第131章


    李盛起早贪黑东奔西跑攒的积分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二月中,有两位太后的生日,朝中才有大臣离去,群臣心中不安,于是朱厚熜便立意要大办一场,好好地为老娘祝寿,也好冲淡杨廷和等人离去后朝中的安静萧瑟。


    二月初,蒋太后千秋节,朝中命妇都上表恭贺,进宫拜寿,宴会上也热闹非凡,朱厚熜也很高兴,对来贺的皇亲贵戚都大加赏赐,规格和数量都远超出通常之例。


    按说,皇帝高兴,多赏赐些怎么了,亲娘养育他不容易,如今自己当了皇帝,想孝敬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偏偏有人头铁上表,表示皇帝你做得不大对。


    谁这么没眼色呢?就是之前的科道言官。


    兴许是之前他们狂怼杨廷和等老臣,最后这些人都辞职走了,皇帝也应允了,事后朱厚熜对于这些听号令往前冲的也给了赏赐,说他们“直言不畏,忠贞正直”。


    他们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觉得皇帝待他们这些人不同,于是心中便自得起来,职业使命感更强了,这会儿觉得皇帝老娘的生日规格有点超出,便也毅然上疏了。


    朱厚熜看了只觉得烦躁,更有些生气——MD老子之前是用得着你们,这才抬举你们几天,你们倒是蹬鼻子上脸,分不清谁是主子了?!


    小朱颇有些被自己养的狗咬了的狼狈感,但是科道言官是正经考了科举选了官的大明仕子,不能随意对待,何况自己又才夸了人家不好打脸,于是朱厚熜捏着鼻子把这封奏折留中,也没多说,打算就这么混过去算了。


    但是事情没完啊,二月末是张太后生日,朱厚熜又给这位太后操办一回,但是他对张太后就没有对自己母亲那么热情亲近了,一切都是按着规矩来的,不曾增添许多额外的赏赐。


    说起来,这也正常,一来,张太后曾经在蒋太后入宫拜见时当众给过人家没脸,大孝子朱厚熜心中一直有个疙瘩;二来,张家两兄弟实在是让朱厚熜不喜。


    当年孝宗武宗朝,他们便在皇城肆意妄为,到了世宗这一朝,竟也不长什么脑子。


    陆炳的母亲,自己的奶母,陆家,都知道是帝王心腹的亲近人,虽说官职不显,但只看着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着陆炳,便可得知陆家这小子将来必然有大用,寿宁侯张家就愣是跟陆家过不去两三回,朱厚熜面上不怎么样,心里也知道,这是不满他冷待张太后。


    再有,之前朱厚熜与杨廷和等老臣清理皇庄赏田,这是写进即位诏书中的大事,是必然要办的,张家也不怎么配合。


    你都不给我面子,我当皇帝的,难不成还要惯着你啊?于是,朱厚熜对张太后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因此,想比蒋太后,张太后的寿筵便破有些冷清,张太后一向是众星捧月,可能受不了这个打击,生日后便病倒了。


    随后便有言官上疏奏请选取“老成谨厚之人”照料张太后,言下之意,皇帝您可别苛待了这位老太后啊。


    朱厚熜被人当面阴阳,心里自然不高兴,但是也忍了,不曾理会,但不想科道中勇士不少,朱淛、马鸣衡、李本、林唯聪等上书,朱厚熜以“出位妄言”之罪,命停职一月。


    没有罚俸,也没下旨叱责,就是一句呵斥,这惩罚可以说很轻了,朱厚熜觉得自己够可以了,但是心理还是不舒服,回去抱着猫猫好一顿发牢骚。


    李盛被抱在怀里听着朱厚熜嘟嘟囔囔地抱怨这些人真是没脑子,喵呜叫了一声表示同意。


    说起来,之前要不是朱厚熜护着这些人,这些人早被咬下去了,真以为弹劾首辅好玩啊?真以为六部大员是他们几封奏折就能拽下去的啊?要是真这么想,那就真是小觑了这几位老臣,也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就算是杨廷和倒了,他在朝中几十年是白干的?门生故旧亲戚朋友同乡同年,哪个是好惹的,他们一上疏,这几个人平时的小罪过便被罗织起来摆上了皇帝案头,只不过都被压了下去。


    朱厚熜不过是借着他们用一用,才帮着他们逞这个威风,杨廷和是他们斗下去的吗?不是,只是皇帝不想用他了,才放任了这一结果。


    结果倒好,他们倒抖起来了。


    “真是一群没脑子的蠢东西!经不起抬举!那礼部几个侍郎也是没安好心,擎等着看朕的笑话!”朱厚熜不由得手重了一点,袖子被挠了一把,他低头一看,昭昭的毛不小心被自己揪下来一小撮,他赶紧补救似地揉一揉,还被昭昭抱住手臂后爪爪蹬了几下。


    这事儿风轻云淡地过去了,没几天,又有事儿了。


    朱厚熜想在奉先殿侧兴建世室,以祭祀兴献帝,又有人上疏反对,汪俊认为本生父亲在大内立庙,没有这个先例。


    “陛下入奉大宗,不得祭小宗,亦犹小宗不得祭大宗也。昔日兴献帝奉藩安陆,则不得祭先帝,今陛下为大宗,亦不得祭兴献帝。”


    朱厚熜最厌恶有人说这些,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强忍着没发作,汪俊是弘治六年的会元,也是三朝老臣,素来清正自持,但今天这番话,却实在是拘泥腐儒之见,丝毫不通人情世故。


    朱厚熜是兴王府独子,却不许人家祭祀父亲,难不成要兴献帝无香火承继吗?先前为此已经闹过一回,如今汪俊又没眼色地提起来这事了。


    朱厚熜耐着性子,解释道他营建世室,不过是为了在京中有个就近悼念亡父的地方,并非要“迎养藩邸”,他难会安陆,不能祭拜亡父心中实在不安,因此才有无奈之举罢了。


    汪俊抗命不尊遵,反复请求改旨,朱厚熜烦死了。


    李盛蹲在清宁宫书房的窗台上看着小朱在那边撒气一样一张张写大字,写一张撕一张,心说也怨不得历史上朱厚熜非得把老爹弄进世庙了,人家当初只是想就近祭拜,你们这群人死活不同意就算了,还不停地往皇帝心口上扎刀子,这搁谁身上受得了,那掌权之后,憋着一口气要把老爹神位弄进来,也是之前被欺负狠了。


    汪俊的上疏,似乎激起了当初护法派的心志,当年立统与立嗣之争,未能定论,而今杨阁老离朝,皇帝又诏令张璁等来朝,岂不是要重开大礼议之事?若是让张璁这等奸贼颠倒黑白,那他们这些当年的护法派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因此,张璁还没到京城,京中已经是暗潮汹涌,而张璁在路上听闻皇帝要建世室之事,更是上疏支持,且为表衷心,又重提当年尊号之事,请为兴献帝夫妇加尊号,拟加“皇”字,是为兴献皇帝,皇太后,且请求世宗速发明诏,称兴献皇帝为皇考,以孝宗为皇伯考。


    当年这件事就闹过,只是一场大火偏离了大家的注意力,又有皇帝大婚之事,因此揭过去了。


    朱厚熜看着张璁的上奏,心思又动了,如今杨廷和等人不在朝中,若他再加尊号,也没人拦得住吧。


    李盛趴在桌上抬头看着小朱的神色,心知这是拦不住的了,立统与立嗣,皇考与皇伯考,这些敏感又致命的问题,终究要有个决断,不然的话,总是这样拿出来讲,对君臣情分、朝廷精力,都是一种恶性的消耗。


    张璁上奏之事,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皇帝竟要明称孝宗为“皇伯考”,以兴献帝为皇考在,这岂不是颠倒纲常?


    于是当即便引起轩然大波,吏部侍郎何孟春下朝后连夜草疏,同礼部侍郎朱希周、户部秦金、翰林学士丰熙等奋然上言,一日之间竟有十三道奏章,朱厚熜留中不发。


    第二天,另有兵部金献民、大理寺少卿徐文华,等人商议,宪宗时百官伏哭文华殿,为慈懿皇太后的葬礼力争,前人能做的事,我们如何不能?!


    杨慎也在人群中,振臂高呼道:“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于是几十人边说边走,更是把正在下朝的大臣们拦住,大声道:“万世瞻仰,在此一举,今日有不力争者,天下共击之!”


    这就是道德绑架了,于是,更多的人被裹挟着一起往前共一百人左右,跪伏左顺门外,大声高呼“高皇帝!”“孝宗皇帝!”


    哭声响彻宫禁。朱厚熜当时正在文华殿读书,很快就听到了这边的喧哗声。


    派内侍来这边了解情况后,朱厚熜派司礼监太监过来宣旨,劝大家回去,未果。


    朱厚熜在文华殿先后几次派人去劝说,不但没人听,被派去劝和的杨一清和袁宗皋还被厉声责问,一直拖到大中午,朱厚熜彻底火了,他拍案而起,就要叫锦衣卫军校前去抓人。


    别说他了,李盛的愤怒条也已经满了,纠集人群威逼君王,裹挟无辜同僚,又把不同意观点的人打成“奸佞”,堂堂大臣,在宫门一边哭一边叫先帝,这跟哭丧有什么区别!


    李盛对历史了解不那么多,但是也知道,今日若是容下他们这样哭叫,来日若有争端他们一样会像今天这样来威逼皇帝,就像杨廷和多次辞职相威胁一样。


    但是看着已经气红了眼的朱厚熜,李盛还是先把人拦住,两只爪爪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座位上,然后一甩尾巴自己往左顺门去。


    他不能让杨慎这帮子文臣形成哭求威逼皇帝的路径依赖,但是同样,他也不能让朱厚熜形成用武力用皇权用刀棒来强压大臣的路径依赖。


    何况,他从早上就开了视角看,里面还有不少是被裹挟着去的人,若是皇帝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开杀戒,那这些人便会彻底倒向另一方了。


    杨慎等人跪了一上午,但心里一股子气撑着,精神仍在,他们哭声稍停,就听见墙头上一声响亮的猫叫。


    是皇帝养的那只猫,明黄瞳孔金色皮毛。一大只蹲在墙头上盯住他们。


    李盛往天边望了一眼,今天是多云啊。


    “喵呜——“随着这一声猫叫,天边竟是风卷云涌,天色转瞬间就暗了下来,厚厚的云层黑压压地沉下来,风吹起地上这些人的袍子,这风是乍然而起,却出奇地强劲,地上的砂砾被吹起来,打在人脸上带来一阵阵刺痛。


    朱厚熜冷静了一会儿,此时派出去了解情况的人也回来了,在此时又派出人来劝:“朕已得知,今日之事,是有人鼓动挑拨,若有无辜被挟之人,自行离去便是,不作追究。”


    原本就有人心中不安,皇帝连杨廷和都踹了,怎么会容得下他们这么折腾,只是众目睽睽,他也不好离去,如今有了梯子,这会儿竟真有人从后面悄悄离开了。


    杨慎等人不由气结,李盛看着他气红了的脸,伸出后爪挠一挠耳朵,这就是太自我了,真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道统存身啊,哪怕是道统,自古至今也不是一直不变的,自春秋法家纵横,汉朝黄老之学到后来儒家治世再道后面皇权高度集中,谁能说自己坚持的道统就一定正确?


    历史上,朱厚熜带来的大礼议之争便是一道分界线,在此之前,世人崇尚程朱理学,在家族利益上主张保护大宗,为此,就算是牺牲小宗也在所不惜,很有些冷酷死板,在这种风俗下,不少大家族的边支很是受打压欺凌;


    而大礼议定后,王阳明的心学迅速成了主流,更提倡小宗的利益也要被保护,更注重人情,认为“心”即是“理”,皇帝这种爱亲生父母的行为更是为心学背书,此后,心学发扬光大。


    可以说,杨慎这一场赌输了,也是必然结局。


    跟历史上二百余人不同,杨廷和毕竟早走了一年,这次只有一百人左右,又走了三四十人,仅剩下五十多人了,李盛看着剩下这些人,不由得叹息一声,皇帝都给了好几次台阶了,真是死犟啊。


    随着这声叹息,早就积压得如墨一般的黑云霎时间压下来,大雨倾盆而下,与此同时,李盛攒了半月的积分瞬间变成了负数,不但不够,还又欠了高利贷,李盛抖抖耳朵,算啦,本猫猫习惯了,宿主,都是前世的债主啊!


    不过瞬息间,地上这些人就被浇了个透心凉,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很是狼狈。


    天边闪电雷动,左顺门前大雨滂沱,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还在跪着的,就剩下几个人了—这种暴雨级别的连续冲击,不是这些整天坐办公室的文官能扛得住的,又过了几分钟,都倒了。


    李盛甩甩尾巴,这多利索,用大雨把人浇倒,比锦衣卫出动把人抓起来干净多了,还不用被骂。


    看着那边黄锦带着一群太医过来了,李盛在心里给小朱点了个赞,很及时嘛小伙子!


    免官流放是少不了的,但是完全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残酷,就算把人打死,也不过是多一条骂名罢了,何必跟他们费这个口舌,把人带走,关起来,照顾好,然后下旨,赶出朝廷,这才是正规程序。


    行了,完活儿啦!


    “喵呜!”随着这一声叫,大雨悄然而去,天边的云彩也随着散开,阳光普照大地,李盛最后看了一眼那边已经昏过去的一群人,从屋檐下出来,踩着水回了坤宁宫。


    第132章


    李盛湿淋淋地回了坤宁宫,吓了人一大跳。


    李盛也很无奈,他在屋檐下有地方挡雨的,但是路上不行啊,这会儿虽然雨停了,但是宫里都是滴水屋檐,他又习惯了走墙头,一路上屋檐下树枝上沉积的雨水都啪嗒啪嗒往他头上落,李盛一边走一边甩头,很别扭很难受地走回来了。


    “赶紧拿大毛巾来,碧枝,你去后面叫热水,给昭昭洗澡。”


    李盛被绒毯包起来擦干净身上的泥水,然后整只猫就泡进了热水了。


    折腾了一大早上,这会儿放松下来,李盛在热水里舒服地伸长了爪爪闭上眼睛由着旁边的宫女给他冲洗毛毛,这次有了之前的经验,碧枝在猫猫身下放了个小台子,保证热水不会没过猫头。


    温热的的水被撩起来浇在毛毛上,李盛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一开始耳朵还一动一动地躲着水,后来就干脆飞机耳闭起来了,等到了最后,他心神放松睡着了,耳朵又无意识地张开,孙念在旁边看着,还专门嘱咐了一句别让耳朵进了水昭昭不舒服,于是李盛就感觉有人过来托住自己的的头,粉色的小鼻子动了动,感觉气味很熟悉,大猫猫脑袋一歪,彻底睡着了。


    李盛醒来的时候外面一片黑漆漆的,还好猫猫有夜眼,他就睡在一张贵妃榻上,旁边是碧枝,抱着一个大抱枕正打瞌睡,他站起来抖抖毛,走过去抬头轻轻蹭了蹭碧枝的下巴,伸出前腿用爪垫拍拍她的侧脸。


    也不是他一定要折腾打工人,但是他现在又饿又渴。


    碧枝迷迷糊糊地醒了,一睁眼就看见眼前的一大只毛茸茸蹲坐着,她从旁边的小炕桌上拿过早就凉了的茶水来用两指蘸了蘸往眼睛上一抹,立马清醒了。


    她点亮了灯烛,把这大宝贝前后左右看了看,看看没事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昭昭湿淋淋地回来,娘娘还怕昭昭半夜生病。


    李盛觉得肚子都要饿瘪了,自己跳下去拽着碧枝往外走,碧枝跟着猫出来,走到用饭的小厅,给昭昭倒了水,然后从柜子里拿出肉干来给猫猫先吃着,随后就叫醒外面的小太监,让他去坤宁宫小厨房叫人给昭昭做猫饭。


    李盛有点愧疚,哎,大半夜地把人叫起来做饭不好吧,他吃点肉干也一样的。


    但是一刻钟后,朱厚熜和孙念居然起来了!


    夫妻两人把昭昭放在桌子上,一边一个地仔细看了一回,确定猫没事才放心下来。


    “还有一个时辰呢,皇爷再去歇一会儿吧,我看着昭昭。”


    朱厚熜摆摆手:“朕早就说给了黄锦,朕受惊伤神,明日先不视朝,只在内阁议事便是。”


    李盛啃着肉干撇他一眼,笑眯眯地说自己“受惊伤神”,当皇帝的果然脸皮都厚啊。


    没一会儿李盛的猫饭就来了,自从他住进了宫,朱厚熜就从猫狗房叫了两个人来专门伺候,当年宣宗皇帝朱瞻基也爱猫,宫中便有这类太监。


    李盛今天的饭是鸡肉丁、一颗蛋黄,还有羊奶,另外有新进上来的手掌大小的小鱼,鱼鳞都很细嫩,只三根大刺,放一点油煎一下就是皮脆肉嫩,美味得很。


    这鱼进上来后各宫分了些,朱厚熜还给他的宝贝猫分了一份,后来看着昭昭实在很爱吃,又派人出去采买。


    可惜这鱼虽好,却只有暮春时节才有,这两条估计也就是最后的存货了。


    李盛一只前爪按住鱼头,另一只前爪从鱼的脊背处挠了挠,然后伸出爪勾,把这根大刺勾出来,然后张嘴叼住鱼尾巴前爪一推,把鱼翻了个面,跟刚才一样把下面的两根软刺挑出来,这才舔舔嘴巴开动。


    朱厚熜两夫妻就在旁边看着猫吃东西,李盛吃鱼肉的时候不好咬,得先用爪子按住撕开,小朱还亲自上手给他把鱼肉撕开,还试图亲近一下昭昭,亲自投喂一下,把鱼肉放在手上让昭昭过来吃,嗯,没成功,昭昭没给这个面子。


    李盛要是心情好兴许还配合一下铲屎官,但是这会儿他很饿,嘴里塞得满满的,忙着吃呢,就看见眼前的肉被拿起来了,他一边往下咽一边抬头瞪了朱厚熜一眼,很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把鱼肉扒拉出来自己吃——在你手里一点点吃,多费劲啊,跟影视剧里一碗药拿小勺子喂半天一样,不够啰嗦的!


    大猫猫吃完一条鱼,打算开动第二条,一爪子把皇帝的手扒拉开了,挡光了你,都看不清鱼刺在哪了,限制本猫猫发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朱厚熜被嫌弃了也不说话,默默地接过黄锦递过来的手巾擦擦手,又继续围观,直到李盛吃完把盘子往前一推跑过去喝奶了,这才放下心来,能吃就没事,他昨日过来看昭昭,睡得那么沉,连鱼干放在鼻子前面都不醒,他可担心了,晚上一直睡不好。


    李盛干完两条小鱼一碗肉羹半颗鸡蛋黄,最后在喝羊奶的时候朱厚熜都有点担心自家猫吃撑了,李盛才喝了小半碗就被拿走了,孙念过来摸摸猫肚肚,帮他揉揉:“昭昭吃太多了。”


    李盛吃饱了,感觉整只猫猫脾气都缓和了,很好脾气地任摸,甩了甩尾巴自己跳下去。


    朱厚熜收拾收拾吃早饭,等吃完一看,昭昭又趴在桌子下面睡着了,他还是有些担心,以前昭昭没这么嗜睡啊。


    李盛是前阵子为了攒积分睡得太少了,如今左顺门之事已经化解,他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放松了,就开始补觉。


    孙念把猫猫抱起来带到坤宁宫后殿去,她白日里起居的屋子是一明两暗的偏厅,昭昭被安置在临窗的榻上,隔着一个小桌子,她就在另一边看账本做针线。


    至于前朝事,皇帝都“受惊伤神”了,不管你杨慎是何等心思,在左顺门哭丧这就是大不敬,何况,昔日杨廷和以辞官相胁,如今他这个儿子又聚集官员在朝中哭求相逼,父子相继的执拗乖张藐视君王,朱厚熜对他的厌恶更深。


    原本杨家父子二人,一人在内阁首辅,三朝老臣宰执天下,一人是经筵官,为新君讲书,关系亲近,多么好的局面,谁曾想不过一二年间竟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更是令朝中诸位大臣心中警醒。


    那场大雨后,杨慎等人被看管起来,司礼监与锦衣卫勘察问询,杨慎、王元正等七人拖着病体被发往永昌卫戍边,其余人等各有惩戒。


    而后,在朱厚熜的示意下,锦衣卫军校开始查证左顺门之事始末,声势浩大,颇有要办成一桩大案的样子。


    杨一清已然还朝,便有人去拜见这位老大人,请求他去劝谏皇帝,如今朝中人心惶惶,他们都是听过洪武年间大案的,若是事情闹大了,这些人便回胡乱攀咬,届时朝中大乱啊。


    杨一清笑眯眯地把人劝走,心里知道皇帝这不过是吓唬人的,只看着官宦们被叫去审查问话,但是如今哪个人家遭灾了?


    大张旗鼓地闹过这一场,,六日后,恭上圣母章圣皇太后册宝的礼仪照常进行,朝中百官皆分列金水桥南侧,表情恭敬秩序井然,内金水桥另一边,就是左顺门。


    十日后,皇帝下令改称孝宗皇帝为皇伯考,昭圣皇太后为皇伯母。


    集议之时,上疏支持此事的队伍壮大了,就连张太后的弟弟寿宁侯,竟然也公然支持皇帝,与当日群情激愤的样子,已经是两样局面。


    亲弟弟竟然这样软骨头,自己才是孝宗皇帝的皇后,是小皇帝名义上的母亲才对!就算是如今形势所迫,哪怕是不说话,也不能公然上议支持皇帝尊兴献帝为皇考啊!


    但寿宁侯张家也是有苦说不出,去年大火,皇帝就阴阳怪气地当众问他们家,后来年节下赏赐皇亲,他们家明明是皇太后的母家,却没有任何加封,想比当年孝宗武宗在时,显得寥落许多,后来杨廷和及一众老臣被迫离朝,更是让张家警惕起来,这小皇帝别看年纪小,愣是冷心冷肺手腕狠着呢。


    现在皇帝眼看着是要抬举自己亲爹亲娘了,要是不识趣儿,谁知道这小皇帝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锦衣卫的马还在街上跑着呢。


    张太后命好,当皇后荣宠一辈子,习惯了别人都捧着哄着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待,在宫中为此伤心苦痛,甚至大病一场,朱厚熜只是礼节性地去看过两次,令太医好生照管便是了。


    李盛站在宫墙上,看着有些冷清的宁寿宫,当日朱厚熜带着母亲来拜见,张太后是何等地威风尊贵,蒋太后跪下去她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谁能想到今日呢?


    这件事平息过后,朱厚熜把朝中官员好生调整一番,杨慎那一帮子人走了,又空出来不少位置,正好张璁等人回京,这不正好嘛。


    张璁回京后,也联系亲友诉说这一年来的辛苦,当年他好好的一个新科进士,被杨廷和一脚踹到南京去,大家都同情他,谁能想到人家被皇帝起用,风风光光地回京了。


    同僚们都知道这肯定是皇帝信重的人了,自然都肯奉承他,张璁吃了几杯酒,谈兴上来便把怀里的金发晶珠子拿出来给大家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那日他是何等绝望,皇爷的猫像是带着霞光一样从林间跃出,把珠子珍而重之地交给他,他是如何感动,发誓要粉身碎骨以报君恩云云。


    又有当时被一起贬斥的其他人也拿出来那珠子看,围观的大家就很羡慕,谁不想当皇帝心腹爱臣?早知道皇帝刚来京城一年多就能干脆利索地踹了杨廷和,当日礼仪之辨,他们也往上冲了,贬到南京怕什么,只要皇帝心里有你,就算是被贬到琼崖岛翻沙子也不怕啊!


    第133章


    这件事过后,李盛开始心无挂碍地睡觉,正是春夏之交,阳光好温度适宜,不睡觉简直浪费这样的大好时光啊!


    于是这几天宫里的人们经常能在各个地方看到睡觉的昭昭,在外面树上宫墙上他还收敛一点,在乾清宫、文华殿、坤宁宫这种熟悉的自家地盘,那简直是睡得昏天黑地四仰八叉地丝毫不顾形象。


    在前往御花园的路边上有一棵年岁久远的桂花树,长得枝干粗壮,最妙的是有两根树杈交叠在一起,和主干一起形成了一个很适合趴着的位置,上面有阳光疏疏落落地映下来,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视线被树叶遮住也看不到他,因此就算是睡得翻肚皮也没事。


    李盛自从发现了这个睡觉圣地,就经常过来待着一待就是一上午。


    这天朱厚熜下朝回来,就看见昭昭正蹲在坤宁宫的窗台上盯着旁边小库房的一个墙角看,这墙角有什么稀奇的吗?


    李盛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他就是看见一只老鼠尾巴溜进去了,嗯,要不要去干活儿呢?


    金黄的的大猫咪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记得那个小库房是放笨重的大家具的,老鼠就算是咬的话应该也咬不动,这 美好的上午还是先去睡觉,等他晚上再过来捉老鼠吧。


    他甩甩尾巴,扭过头来就看见后面朱厚熜正一边用热手巾擦手一边瞅着他看,于是大猫咪也走过去两只后爪支撑起身体,把前爪往前伸,递给朱厚熜给他擦擦——要吃早饭了!


    不得不说老朱家这餐食一向是过于厚重的,没皇后之前朱厚熜自己吃,大早上的就一桌子肉,不过也是,当年太祖爷打天下,不吃点顶饿的怎么行,开国后的几位皇帝也都是上马打过仗的,这饮食习惯可能就这么保留下来了,但是后来的皇帝们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运动量了,吃这些就有些过于肥腻。


    不过孙念进宫后朱厚熜经常在坤宁宫用饭,这边的饮食因为是孙念安排,相比之下就清淡很多了,起码早上的餐食不再是那么油腻,在猫猫的督促下,朱厚熜也会出去遛弯,天气好的时候会跟着侍卫们打拳,一开始还要猫猫陪着,现在已经形成习惯了。


    想到那些天自己起得比皇帝还要早把他折腾起来跑步,自己还要当负重让皇帝抱回来,李盛觉得,本猫猫真是太辛苦了!


    于是他三两口把嘴边的蒸肉饼吃完,并用肉垫拍拍旁边大盘子示意再来一块!


    吃过早饭后,孙念送丈夫出去前往文华殿办公,自己去到另外一边屋子,碧枝带着人收拾这边的堂屋,今早上有一碟子鱼肉干,是给昭昭吃的,还剩半盘子,她正要收起来,手就被按住了——一只毛茸茸的金黄色毛爪爪按在她的手背上。


    昭昭的两只大眼睛看过来,一会儿看看鱼干,一会儿看看她,还舔舔嘴巴。


    “昭昭还想吃吗?碧枝笑眯眯地伸手摸摸毛肚皮,已经吃得很饱了,“昭昭乖,中午再吃好不好?”


    李盛摇摇尾巴然后一爪子按住鱼干,不好,他要打包带走——今天的阳光太棒了,他打算去那棵大桂花树上睡一天,中午不回来了,他要把午饭带走!


    碧枝懵懵地看着昭昭跑到娘娘和皇爷的卧房里叼出一只绣着猫爪的小荷包来,跳到桌子上蹲好,猫猫一脸严肃地拍拍鱼干又拍拍荷包,然后用眼神示意她装起来,赶紧的!


    碧枝明白了,但是自己没敢做主,过去跟孙念一说,于是李盛的午饭就变成了一个大荷包,装了鱼干、奶酪干还有他平时拿来磨牙的小玩具,塞点这个塞点那个,最后这个荷包有李盛的猫猫头那么大,原本打算叼着走的计划彻底破产。


    最后是碧枝拿着荷包,跟着昭昭过去,看着猫猫走到桂花树下很费劲地叼着荷包的带子把它的夜餐包裹拖行到了树杈上。


    碧枝仰着头看,听见一声喵呜叫声,她顺着叫声的方向看过去,荷包被挂在一个小树枝上,旁边冒出来一个猫猫头,还有一只毛爪爪,毛爪爪的肉垫粉嫩嫩,还是她前天帮昭昭洗的澡。


    猫猫头转了转耳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举起毛爪爪冲着她挥了挥,碧枝笑了笑,放心地走开了。


    李盛在树上睡到半下午才醒来,是被树下面经过的人吵醒的。


    第一拨是宫里面新进的宫女,前阵子前朝后宫都换了一批人,很多宫女都被放出去了,因此人不大够,各尚宫都又去挑了些宫女,这些小宫女是先在大嬷嬷手里学规矩的,先前宫里事情多,没有分派到各处去,现下局势平定,这才开始择选分派。


    李盛打眼一看就知道下面最前面的那个有些威严的大宫女是膳房张尚宫新收的徒弟,张尚宫是当年从安陆跟随来的,在兴献王府中时就伺候朱厚熜这位小主子的饮食,如今皇宫大内更是忠心不二;这位大宫女则是另一位女官的妹妹,在宫中许多年,宫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这对新师徒,从一定程度上也反应了兴献王府旧人与皇宫旧人的接纳与融合——朱厚熜不可能把皇宫大换血,只能是一面清洗异心之人,一面怀柔拉拢。


    想起荷包里面的鱼干还是这位张女官在安陆时候琢磨着做来给猫猫吃的,李盛伸了个懒腰,从树上慢慢爬下来,离着地面还有两米的时候瞅准了地方往下一跳,轻巧敏捷地落地了。


    正走着,树上掉下一只大毛团子来,倒是把在场的众人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是昭昭,张尚宫迎上来笑眯眯地蹲下摸一摸猫猫头,还揉了揉李盛肉乎乎的胖腮帮子,李盛也很热情,张尚宫,掌管猫咪小零食的神!


    待大猫咪又爬回树上去玩了,这一行人才离开。


    那边的小宫女有些疑惑地问带着走的宫女姐姐,不是说咱们膳房最爱洁净,就连平时都要把头发收好不能让这些毛发沾带上贵人的饮食吗?怎么张女官这么亲近这只猫,她亲眼看见张尚宫的衣裙上有好几根猫毛。


    旁边的宫女姐姐往前面看了看,张尚宫在和守门的侍卫说话,她轻轻把头凑过去,悄声道:“这猫不一样,这是咱们皇爷的心肝宝贝,满宫里的小祖宗,洗澡都是皇后娘娘给洗的,你见着可小心着些。”


    说完,她忍不住又往前边探头看一看,又多说了一句:“今天你来的时候看见的张佐张公公,是皇爷身边得用的大太监,他的袍子角你注意到没?那就是给昭昭蹬破的,送到针工房,张公公还特地嘱咐补成猫爪的样子,你猜,张公公干嘛不换一件穿呢?他可没必要穿这件破掉的。”


    李盛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他,他只知道现在有点烦,刚睡着又被吵醒了!


    大猫猫很不开心地从树上爬起来甩甩耳朵,打算听听下边人在说什么,谁知道低头就看见了一队穿着道家服饰的小道士,前面还有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


    李盛的毛都乍起来了,他也顾不得树上还挂着荷包,爬下树就开始玩命地往文华殿追。


    他到了文华殿后那老道还没来,朱厚熜正在殿里面批奏折,就听见外面一声巨响,他手里还拿着笔出来,就看见炸毛炸成了一只金黄色河豚的昭昭一爪子把崔文踹倒在地上,崔文不敢跟这位小祖宗动手,被猫爪子蹬在脸上,仪容散乱,神情可怜,衬得旁边的昭昭像是个恶霸。


    要说崔文是谁?崔文是朱厚熜的暖殿太监,上疏为皇爷康健祈祷祝祀,举荐道士。


    李盛这几天心神放松忘了这桩事,就有人钻空子了。


    朱厚熜上面的伯父父亲堂兄都不长寿,寿元之殇像是个魔咒一样折磨着他,虽说皇后进宫以来督促劝诫着,他的身体也好了不少,但是听着身边的太监描述那道士“鹤发童颜,疾病不侵,寒暑不惧”,他还是动心。


    这会儿看着昭昭为难崔元,他赶紧把手里的笔一扔,过去把猫抱起来,又赶紧逼问崔元:“你何时招惹着昭昭了?”


    崔元觉得自己简直是委屈大发了,满宫里谁不知道昭昭是皇爷的心肝,他讨好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去招惹这位祖宗?


    崔元跪下赌咒发誓地解释自己真不敢也真没有招惹昭昭,朱厚熜也是纳闷了,眼看着怀里的昭昭还是憋着劲儿要去挠崔元,那爪子都伸出来晃了阳光下看着闪亮亮的晃眼,崔元都要吓死了,这要是真给挠个满脸花,他也甭想在圣驾前伺候了,看着皇爷摆手叫他下去,他赶紧磕头跑了。


    过了一会儿那道士过来拜见,朱厚熜才明白昭昭是为什么——方才见了崔元只是愤怒,这会儿一见那道士要敬献上丹药,简直是要疯了,四只爪子跟风火轮一样挣扎着出去要去挠人家。


    朱厚熜叫人都下去,留下那丹药,又把猫猫抱在怀里好生说话:“昭昭你不懂,这老神仙可是真有本事的,你看这丹药,色沉味轻”


    后面没说完,因为丹药被猫爪子打翻了,他低头,一双愤怒的猫眼盯着他看,朱厚熜一脸无奈,叫人把丹药捡起来,又抱过猫猫来哄。


    李盛听着他啰嗦这丹药巴拉巴拉,心里烦得要死,这一个月他先是忙着攒积分后来忙着睡觉,在文华殿少,就生出这桩事来!


    他一尾巴呼在朱厚熜嘴上让他闭嘴,一脚蹬开他的怀抱跑了——不是说丹药是好东西吗?老子这就去抓只老鼠把丹药喂了,让你看着这老鼠死得多惨!


    他想到今天在坤宁宫库房看到的那只小老鼠,没办法,这里没有小白鼠,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老鼠了,就算这老鼠生命力太顽强一颗丹药嘎不了,他兑积分也得让它嘎!


    本来还想晚上再去捉老鼠,谁知道有这档子事呢?鼠鼠你可能命不好,要是怨,就去怨崔文吧!


    第134章


    坤宁宫后面的院子里,碧枝正看着底下小宫女们晒书,忽然就听见门边传来一阵惊呼声,她扭头定睛一看,一只大毛团子像是个炮弹一样冲过来,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还撞翻了院子里用来晒花瓣的小架子。


    那架子也有一人高,上面是个纱布绷子,这会儿架子被撞得散架,那纱布绷子跟个大锅盖一样把毛团子扣在了下面。


    碧枝哭笑不得地走过去解救昭昭,纱布虽然轻巧,但是外面那一圈箍子是好竹子做的,轻易翻转不开,李盛用头拱了两下,头上的大锅盖就被掀开了,大猫咪看起来又气又委屈,纱布上被挠出了两条长长的爪痕,算是废掉了。


    碧枝抱着猫打算哄哄,但是昭昭好像很忙的样子要扑腾着下去,刚跳下去就跑到小库房那边拍拍门,还扭过头来一边看她一边喵喵叫。


    要进去玩吗?碧枝叫了个小宫女去找青莲拿钥匙,自己再者里等着,看着昭昭今天情绪不大正常,这会儿很不耐烦地用爪子踩地面,尾巴垂在地上扫来扫去很急躁。


    进了小库房,李盛反手就把碧枝推出去了,他在外面折腾这一会儿,老鼠早就被惊地躲起来了,他得好好等一会儿才行,但是两脚兽可不能像猫咪那样收敛气息脚步声音,连缓冲静音的肉垫都没有,只会妨碍他。


    昭昭在宫里一向是霸道得很,连皇上都敢踹,谁敢拦着它?


    等人都退出去了,大猫咪动了动鼻子,在一架绣架旁边趴下不动了。黑暗中只有两只明黄色的猫瞳闪着光,一瞬不瞬地盯住角落里的小黑洞。


    碧枝在外面守着,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听见小库房里面传来笃笃的拍门声,把门拉开,和正举着爪子的昭昭对上,她就明白了为什么猫猫是拍门而不是喵呜叫人——大猫咪的嘴里咬着一只硕大的老鼠,这老鼠长得很是肥壮,都有她的手掌那么大了,这会儿被叼着还在扑腾。


    大猫咪见了她,动了动耳朵,回过身一脚把一个东西踹了出来——是个圆滚滚的鸟笼子。


    李盛把嘴里的老鼠放下,一只爪子按住它的脖颈,尖锐的爪勾就按在老鼠脖子的毛皮上,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大老鼠不动了。


    李盛一只爪子按住老鼠,一只爪子朝着碧枝挥了挥,示意她去把鸟笼拿过来把老鼠装进去。


    碧枝是跟着她们家姑娘进的宫,之前也是体面的大丫鬟,哪里干过这捉老鼠的活儿?最后还是一个小太监把笼子打开,李盛把老鼠一爪子拍进了笼子。


    看见笼子门被关上,李盛转过头开始“呸呸”,真是,那老鼠太脏了!都在紫金城给皇帝当猫了还要受这个罪,当人的时候就很嫌弃老鼠的李盛恶心坏了,在心里又给崔文和那个老道记了一笔。


    李盛跑到前殿去漱口干饭了,碧枝让人把老鼠看好,别死了,也别跑了——昭昭又不缺吃的,没准是拿来玩的呢。


    小厨房的豆蔻跑过来送点心,听说了这件事还过来看了一下,小姑娘气愤填膺地说起来,她师傅上个月做好的熏鱼前几天被啃得乱七八糟,看着也不像是昭昭下的嘴——昭昭吃东西很讲究的,会带着人去给它拿,才不会这样乱啃糟蹋东西,这下子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这老鼠这样肥壮,真是可恨!


    众人围观了一会儿昭昭逮住的大老鼠,能进宫的小宫女小太监,很多都是家里获罪或是穷困人家才进来伺候人,自己家温饱都难,也少见这么肥的老鼠。


    等李盛再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朱厚熜——他怕昭昭再捣乱,等猫走了就把丹药好生收起来了,谁知道刚才昭昭进了文华殿动了动鼻子就把丹药小盒子找出来,叼着上面的丝绳一路来了坤宁宫,难不成是要找皇后劝她?


    皇后也一脸懵地在后面跟着,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看着昭昭把那造价不菲的丹药一爪勾一爪勾又挠又按地弄成了碎块,不得不说这丹药还是挺硬实的。


    然后他带着碧枝跑到内殿把刚才小厨房给他炖好的一碗肉羹端出来。


    大猫咪抬头冲着朱厚熜叫了一声,拍拍碎末丹药,又拍拍肉羹的碗——你懂我意思吧?


    朱厚熜沉默地一挥手,让人把碎末掺和到肉羹里,放到了大老鼠的笼子里。


    


    事情办完了,等着实验结果就行了,大猫猫放松下来,摇摇尾巴把爪爪伸出来示意让人给擦洗。


    那只笼子被朱厚熜吩咐人好生看着,他心里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丹药这东西,能进到他面前来,说明崔文已经着人试过了,但凡有一点不好,也到不了他跟前。


    但是昭昭那样生气,他从见昭昭第一面,从来没见过昭昭的毛炸得那么厉害,像是个大刺猬。


    今晚上朱厚熜歇息在坤宁宫,半夜里正睡得香就被一只带着烧鸡味道的爪子扒拉醒了,他迷蒙着睁眼一看,昭昭的爪垫上还带着油光,正一边舔嘴巴一边扒拉他,旁边的黄锦乍着两只手紧张无措。


    没办法,太无聊了,李盛一晚上没睡守着那只老鼠,后面饿了就去小厨房找吃的,一只鸡腿刚啃了一半就发现那老鼠在抽搐,赶紧来叫人。


    孙念也醒了,小夫妻蹲在笼子旁边看着里面那老鼠抽搐着,口鼻眼睛都流出血来。


    当然,按正常情况,老鼠是不会死得这么惨的,但是架不住李盛氪金啊,积分砸下去,这老鼠是真正意义上的七窍流血死的。


    场景有些过于惨烈了,李盛在旁边看得不忍心,老鼠又做错了什么呢?就算死也罪不至此,他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又贷款积分给老鼠上了麻醉消了痛感保留了躯体反应,这两笔积分花下去,心疼得大猫猫连胡须都颤了颤。


    但是效果很棒——朱厚熜两夫妻被吓得面色青白,大晚上地披着厚衣服激起一身的冷汗来,差点蹲不住跌坐在地上。


    朱厚熜中间看不下去了,想离开,但是昭昭不让,大猫猫蹲在他的鞋子上,他一动就感觉猫爪勾很有威胁性地在他鞋子上动了动——李盛表示自己费劲巴拉地给你折腾这一回,因为叼老鼠这会儿嘴里还膈应得慌,必须让你印象深刻,这辈子都不敢再有修道炼丹的心思!


    看完后,俩人一晚上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挂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上朝去了,孙念也是眼睛肿胀,这会儿歪在贵妃榻上撑着头,吩咐让太医去文华殿候着等皇爷下了朝就去诊脉,转过头又吩咐碧枝,让小厨房炖上当归猪心汤,这汤安心定神,眼下正合适。


    而罪魁祸首,昭昭,正躺在屋里的大床上睡得四脚朝天,还打着小呼噜,毛肚皮一起一伏的。


    李盛一觉睡到了下午,等下午朱厚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昭昭正蹲在前厅啃肉干,旁边就摆着那只死老鼠,看得他心里一激灵,那老鼠满脸都是干掉的血迹,再次提醒了他昨晚上那件事的真实性。


    他扭过头就开始骂人:“这老鼠怎么还不扔?不知道这种虫鼠最容易生疫病吗?”


    正在跟一块蹄筋较劲的大猫猫抬头瞥他一眼,又低头开始啃,他的两笔积分砸下去,这老鼠绝对没一点病菌了。


    朱厚熜这一发火院子里跪了一大片,皇爷今天一整天都不高兴,谁敢在这气头上作死啊?黄锦的一张脸都快要成苦瓜了:“主子,昭昭不让咱们扔啊。”


    一扔就对着他们哈气,还要挠人。


    朱厚熜哑火,转过头来运气,心里知道昭昭是想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但是他发誓,昨晚上那个场景已经足够让他终生警醒了!


    他让人都下去,屋子里只有皇后了,他蹲下摸摸猫猫头:“昭昭乖,这老鼠都带着疫病,咱们扔了吧,我以后再也不会动心思用丹药了。”


    李盛咽下嘴里的肉,抖了抖掌心里的碎屑,大眼睛盯住他看了几眼,甩着尾巴叼了一幅皮纸来放在他面前,他正迷惑时,昭昭又跑了好几趟,好辛苦地给他把笔、墨条也叼了过来,还拽着青莲去把砚台也端过来放好。


    李盛怕历史惯性太大,得留下个保证书,最好是下旨不允许宫中斋祀供奉,设坛祝祷,不光他这一朝不许,后世子孙也不许!


    大猫猫很严肃地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手,又拍拍纸——嘴上说说谁不会啊?你立字据!


    第135章


    朱厚熜面对着笔墨纸砚,昭昭看过来有些威胁的目光,还有正在爪垫之间闪烁着锋锐冷光的爪勾,看了看面前妻子惶然担忧的神色,又想了想那老鼠抽搐流血的惨状,最终还是写下了这道旨意。


    明发中旨后,朝中自然是一片称赞之声,就连之前有所担忧的杨一清等老臣,也不由得松一口气:从前面几位,老朱家的皇帝们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这也不足为奇,但是崇道炼丹这事儿,一个不好就要修建道观炼丹求药,劳民伤财毁谤圣听,好容易朝中安定了些日子,可别再起风波了,如今不知道是哪位大神劝动了皇帝,真是好事啊。


    真正的大神——昭昭,深藏功与名,完成这件大事后又开始了自己吃喝玩乐睡觉捣乱的快乐生活,他最近很喜欢去蒋太后宫里玩,原因只有一个——凉快啊!


    如今已经进了六月,今年的天热起来地很快,才不过六月份就已经是暑气蒸腾了,昭昭是长毛猫,本来就怕热,最近没怎么出去玩又睡胖了一些,更怕热了,蒋太后岁数大了,朱厚熜生怕热着他老娘,清宁宫里的用冰用水都是最好的一份,比文华殿都更凉快。


    孙念过来给太后看她最近做的点心,陪着婆婆看了一会儿花样子,就听见外面的宫女笑吟吟地掀开帘子:“昭昭来了。”


    细竹编的门帘打开,一股热气便冲进来,跟着热气一块进来的,还有一只看起来就很热的大毛团子,昭昭一看就是热得很烦燥了,耳朵在脑后压着,尾巴也垂到地上,不像是以前高兴的时候高高地竖起来。


    进了门,大猫咪连叫都懒得叫,就跑到屋子中央的冰盆旁边甩了甩耳朵,还伸爪子把旁边一个拿着扇子的宫女勾过来,瞪着圆溜溜的猫眼拍拍人家手里拿着的扇子。


    那宫女是太后宫里伺候的,往这边看了一看,看着两位主子都是满面笑意,便也顺着这小祖宗的意思走到冰盆的另一侧往这边扇风,冰凉的水汽随着风吹过来,大猫猫舒服地摆了摆尾巴,把两只毛爪子按到冰盆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盛在冰盆那儿待了一会儿才跳开,这古代也没啥抗生素,要是太过贪凉生病了,他又没法说话,还不是活受罪。


    毛茸茸的一大只走到西边屋子里,跳到桌子上,有些好奇地看着桌上放着的三张纸——都是男子肖像,下面有详细说明该男子姓氏、年岁、家境如何,是否功名等信息。


    李盛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在给永福长公主选驸马啊!


    当年朱厚熜即位后,随着母亲蒋氏来京的,还有两位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永福长公主和永淳长公主。


    嘉靖初年,新君与老臣之争不断,今天这位尚书辞职了,明天那位郎官遭贬了,后来朝野初定,又是皇帝大婚事宜,一遭事情轮下来,是以如今方才有空操办公主的婚事。


    明朝皇子公主的婚配与国家政治局面的变化息息相关,建国之初,为了笼络功臣维持君臣局面,朱元璋的儿女们多数是要与公候旧勋联姻,随着时间推移,过多的皇亲藩属已经成了拖累,因此,后来的公主选驸马都尉多数都是下意识地选任平民之家了。


    选驸马的程序很明白:奉旨张榜晓谕天下,在京官员人等有子年岁相当、容貌整齐、行止端庄、素有家教者可报名,而后礼部初选,司礼监会选三人,最后御前钦定驸马一人,至于那陪跑落选的两位,则给一个官学读书的名额。


    李盛心说这跟后世征婚也差不多了,只是,人选要在礼部和司礼监过两手,只怕其中有不少猫腻呢,说不得便有人收受贿赂在其中捣鬼。


    这倒真不是李盛危言耸听,后面永淳长公主的驸马谢诏,竟是年纪轻轻就秃顶了——“谢秃少发,几不能绾髻”,以至于当时京师中传唱歌谣,有“十好笑”,最末一则就是“十好笑,驸马换个现世报”。


    简直是岂有此理,过了两道筛子,竟放了个秃头进来!难不成礼部和司礼监的人竟是瞎子?!


    李盛站在那想事情,让系统查资料,它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冷不防被撸了一把耳朵,蒋太后笑眯眯地揉揉昭昭的头:“昭昭仿佛呆住一样。”


    李盛甩甩头,哎,蒋太后还笑呢,她最后选定的这个邬景和可不是啥好人啊!


    邬景和多次上疏请求皇帝赐予土地,还“多蓄无赖,罔利剥民,纵容家人开张店面,刻害商民,干犯国法”。


    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一件事很耐人寻味,在邬景和有一次上书求赐地后,朱厚熜不耐烦了,下诏责备他,然而就在这个月的二十四号,永福长公主猝尔离世,死因未知。


    这么巧,李盛不得不阴谋论一下,是不是这个邬景和尹受到责骂心中不乐,将这份愤懑转到了公主身上呢?毕竟,公主不过十七岁的年级,在北京城待了好几年都健健康康的,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当然了,这只是李盛自己胡思乱想,历史上,朱厚熜对这位姐夫倒是很不错,但是他自己却是很有几分呆气,多次惹得朱厚熜不快,最后竟是被削去职位发回原籍。


    无论是哪种原因,在李盛看来,这个邬景和着实不是个良配,他又看向旁边的两个选择。


    “这个人也不行,父族中有麻风病史。”系统出声了。


    大猫猫气得炸毛,怪不得后世说文臣权柄到了明朝已经发展到了巅峰,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蒋太后转过头去和孙皇后说着话,正要拿过那几张纸来看,就瞥见昭昭一爪子挠在其中一张纸上,都给画上的人脸挠烂了,孙念赶忙过去抱住猫,但是也晚了。


    蒋太后愣了愣,刚要说话,就被孙念使眼色,于是咽下话头让人下去了。


    “母后,昭昭向来不是那等淘气的,今日之事,只怕也不简单。”


    孙念凑过去把前几日皇帝求道得老道敬献丹药结果被昭昭拦住的事情说了,都过去好几天了,现在想到半夜里看着一只大老鼠七窍流血抽搐着失去呼吸,她还是浑身难受。


    蒋太后听说儿子竟经历了这样凶险了一回,也是惊得心头巨震,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这样说来,这邬景和也并非良人了,既然这样,你回去跟皇帝说,令他叫人好生查一查这些事,万万不可耽误了我儿的终生大事啊。”


    孙念领命而去,走出来却不见了昭昭,旁边的青莲上来扶住自己家娘娘:“昭昭方才跑出去了。”


    李盛去哪儿了呢?他去了礼部。


    如今的礼部尚书是袁宗皋,年岁已高,精力不济,这些事自有下边的礼部侍郎、员外郎去做,且他平生中的大部分时光都在兴王府中度过,兴王府中人口简单事务清闲,王爷也是个省事的,府里也少见阴私,何况,递上来的人选看起来确实是不错,面上花团锦簇,因此,他实在不知,天家贵女,皇帝亲姐的大事,也有人在其中趁乱牟利。


    李盛去了礼部办公的大堂,气势汹汹的进门,刚进门就满屋子人吓了一跳,这祖宗怎么来这儿了?


    袁宗皋被叫出来,笑眯眯地正要摸摸猫,就被昭昭眼里的冷厉惊了一下。


    李盛斜着眼瞥他一下——老袁,你手底下人不老实啊。


    金黄色的大猫咪谁也不理,直接进了里间找人——李盛不知道怎么去核实驸马人选是否合适,但是,现在的负责人肯定有问题!


    袁宗皋正发闷不知道谁惹着了这位祖宗,就听见里间惨叫一声,一个员外郎捂着左手出来,手背上三条长长的抓痕正在流血。


    后面是慢悠悠踱步出来的昭昭,看见这一屋子人,回身扭头一脚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踹出来,那荷包被踹得松了口,露出里面的银锭子来。


    袁宗皋的脸一沉,他在安陆的时候就知道昭昭不是一般的猫猫,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捣乱,如今进了京城,有时候出去玩累了去袁家府上厨房里找吃的,也从来不祸害别的吃食,连杯盘碗盏都不会碰到,它不会毫无缘由地为难一个小官。


    这其中必然是有些阴私事。


    他回神看猫,昭昭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身意味深长地定睛看了他一眼,在阴凉的屋子里,两只明黄的瞳孔闪闪发亮。


    行凶完毕的大猫猫很潇洒地跃上墙头跑了,走之前还很嫌弃地把挠过人的爪子在外面的太平缸里涮了涮,袁宗皋看着猫跑了,回过头来黑着脸叫人来查,给老子往死里查!


    第二天,李盛正窝在文华殿的冰盆旁边被黄锦梳毛,就听见传报,袁宗皋带着人来了。


    它也不梳毛了,站起来摇着尾巴出去看戏。


    朱厚熜气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真是胆大妄为,欺君罔上!”


    他亲妹妹的婚事 ,竟成了这些人谋利的手段!


    最后,驸马重新择选,负责此事的礼部侍郎刘龙被罚俸降职,底下受到牵连的人就更多了。


    从重新选驸马开始,李盛就蹲在礼部大堂了,跟打卡上班一样天天去,小姑娘一辈子的大事,他看不得这些人弄些肮脏手段,这些人的下限之低,他算是见识了。


    朱厚熜得知后,心疼他的宝贝猫跑来跑去,天气这么热,于是大手一挥,把自己份例里的冰挪了一半去礼部,专给昭昭用。


    永福长公主知道这件事后,还特地送了一件礼物给昭昭,是一件磨得光润的竹编小凉席,卧上去冰凉舒爽,李盛拽着黄锦帮他拿到了礼部大堂,整天卧在上面盯着人干活儿。


    礼部众人对此:


    好消息:冰块更多了更凉快了好舒服!


    坏消息:被盯着干活儿真的好不自在啊!


    第136章


    无论如何,在皇爷御猫昭昭的严密监督下,礼部官员高效率地迅速又选出了三名驸马人选,只待皇爷御览。


    “今天是来不及了,诸位先去罢,明日我再将这名册递上去,放心,定然为诸位同僚请功。”


    “那便谢过大人了。”众人忙碌了这几天,也都打算好生去歇一歇,一时间或者引朋唤友去喝茶,或是招呼家人(小厮书童)去逛一逛,这间小堂屋里很是热闹了一会儿。


    “这祖宗还不走呢?”廊下一个年少郎官,手里擎着一柄大荷叶,看着这边的大猫对旁边的同伴问道。


    李盛听到有人说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晃了晃尾巴,瞥了这边一眼,又翻回去了——本猫猫还有大事呢。


    “这又不与咱们相干,走吧,趁着这会儿老杨家店里还没关,去买只脆皮烤肘子吃,前两日上官挨骂,我是又急又怕,着急上火,这嘴边起了一溜燎泡,素了好几日,可馋死我了,文生,走罢。”


    两人接伴侣走了,又等了一小会儿,屋子里的人都走完了,李盛竖起猫耳朵认真听了听,确实是没人了,可能还有值夜的,但是也不在这边,廊下只有几个穿着青灰色粗布衣裳的小厮,是这边当差的,没一会儿到了时辰就也去用饭了。


    好机会!


    金黄色的大毛团跳上窗檐,伸出爪子把窗户的钩子打开,然后轻悄悄地跑进去,跳到桌子上,把最后选出来的三个人、还有筛出去的另外六七个人的画像都找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起爪勾,只用肉垫慢慢地把这一叠子画像都卷起来,然后用一个他两天前就叼过来玩的小珠链手串套住,这珠链是他在在永福长公主的梳妆匣子里找到的,轻巧方便,最棒的地方,是它有一个小花结子可以叼着。


    忙完这堆事,天都擦黑了,李盛望着自己肉嘟嘟的爪垫叹气,普通人两三秒钟能干完的活儿,他在这提心吊胆地干了半个多时辰,不敢下嘴不敢伸爪子,他打算给永福长公主看一看就拿回来的,他不想给别的郎官们添麻烦。


    虽说这只是誊写出来的副本,正经要呈上去的图纸早就锁起来了;且皇帝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拿他的心肝宝贝大猫猫怎么样,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旁人不敢说皇帝,未必不敢说公主,永福长公主毕竟是女子,这个世道,他不想让女孩子被说嘴。


    但是又实在不想让永福盲婚哑嫁,民家女子还能相看呢,永福只能等着被通知。


    李盛等到天黑了,叼着那个纸卷跑去了永福公主那里,也多亏他是只猫,能在晚上也看清路飞檐走壁。


    也是巧了,永福长公主觉得今天实在是太热,刚洗完澡由着宫女们帮她擦干头发,就听见外面窗户上砰砰的被敲了几下,她正想坐起来问问,就看见管事大宫女笑眯眯地抱着昭昭过来了,昭昭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两只前爪死死护着那卷纸。


    四脚落地,大猫猫跑到她的卧室,把东西放在了梳妆台上,然后就跑出来死命拽着她的裙子往里面走,贴身宫女要跟着,昭昭还不让,居然很凶地哈人家。


    宫女姐姐委委屈屈地退下了,李盛看她一眼:以后你会明白,有时候,不知情也是一种幸福。


    大猫猫伸出爪子在她头发里感受了一下,嗯,干了,这才放心把人引到梳妆台前,示意她把画像打开。


    永福长公主笑眯眯地打开,然后就呆住了。


    “昭昭?”她转过头去看大猫咪,被跳起来的毛团子砸了个满怀,只能赶紧把猫抱住。


    这这这,这是看还是不看啊?!


    看了,于礼不和,不看?哪个女儿家忍得住啊?!尤其还是在听说前边给他选的驸马居然是个秃头的情况下,她很担心的!


    哎呀,没事,出了事本猫猫担着!


    李盛拍拍她的手,看她迟迟不敢动,于是自己上爪,不是,上肉垫,把几张纸翻开给永福看。


    喏,这个是大高个,双眼皮多好看啊,还是桃花眼,世袭锦衣卫,家里也清净,只有一个老爹,上边没有婆母,不过下边有两个妹妹需要照管;


    这个呢,就比较文雅有书生气了,是个读书的,它已经花了积分把这几个候选人都开视野观察过几天,这人有点点书呆子,不过为人很好,温柔和善又不软弱,就是家里穷一点;


    这个呢,已经跟着家里长辈出去当差了,就在京营,妥妥的年下小狼狗啊!而且家里一脉相传的专一深情,就有一个问题:三代单传,嫁过去是有子嗣压力的;


    这个呢,是学医的,太医院世家,他自己已经开始在太医院行走了,是家中次子,长兄不愿学医,去考科举了,而且他家里也养猫猫,是只临清狮子猫,白色长毛深蓝色猫瞳,很漂亮的!


    每张画像下面就有小字说明个人及其家庭情况,但别的更详细的就没有了,李盛在旁边,只恨自己不能说人话。


    最后,永福的目光停留在了两张画像上:在京营当差的帅气年下小将,和高大疏朗的锦衣卫小哥。


    大猫猫甩甩尾巴,看来永福是喜欢运动类型男生。


    永福长公主陷入了选择困难,她撸一把怀里的大猫猫:“我只愿夫妻和顺,心意相通。”


    大猫咪眨眨眼睛,认真想了想,永福是朱厚熜一母同胞,一辈子安然平顺最要紧,驸马上进也好,不上进也罢,反正一辈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这样看来,倒是京营小将比较合适。


    ——根据这几天观察,他进京营,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是真的喜欢跑马行猎,为人很简单直爽,而且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感情史几乎没有,对母亲身边的几个侍女姐姐也是尊重。


    至于偏好嘛,李盛想起系统记录的,他和京营里的伙伴出去喝茶听说书的,说到才女抚琴少侠舞剑这一节的时候,他听得入神,连茶都不喝了,嗯,我们永福小姐姐也很精通乐器啊。


    而且家传恋爱脑!往上数他老爹和祖父都是只有一个妻子白头偕老,家风好!


    想到这,李盛伸出爪垫碰碰这张纸——猫猫精选,就他了!


    选好后李盛又猫猫祟祟地做贼一样把东西叼回去,垫着脚开窗,轻悄悄跳上桌子把东西放好,看着这几张纸因为卷过,边边上还翘着,还费劲巴拉地把镇纸推过来压住,到了四更天又跑过来把镇纸挪开恢复原状。


    看着过来上值的人把东西拿走没发现异样,它这才松一口气,又跑去文华殿找小朱。


    朱厚熜上朝后在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给自己选姐夫,刚看完一轮,怀里就钻进来一只大毛团子,一爪子呼在其中一张纸上——选他!选他!


    跟自家猫眼神交流过后,朱厚熜派人去进一步勘察,然后哄着昭昭把爪子下面的纸放开他还要拿去给太后看云云。


    又跟着去蒋太后那里表演了一回“猫猫的坚定选择”,李盛自觉功成身退,去后面找永福长公主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自觉非常厉害的大猫猫就跑回去睡觉了。


    李盛一觉睡到天黑,睡醒后刚吃完肉叼着小梳子找皇后梳毛,就被朱厚熜捏住命运的后脖颈问道:“昭昭,你是不是偷偷把画像拿给永福姐姐看了?”


    猫猫大惊失色:是谁,出卖了本猫?!


    看着旁边皇后有些惊异的样子,朱厚熜放开猫猫,哼笑道:“永福姐姐一听说最后人选,就喜形于色,高兴得不得了,我瞧着就不对劲,问过才知道,昭昭还做了一回小贼呢!”


    大猫猫一爪子拍掉他指着自己的手,傲娇地扭过头:说什么呢,为人终身幸福的事儿,能叫偷吗?啊?什么小贼?这怎么能算偷?只不过是提前借出来看一看嘛,哼,亏你还是当皇帝的,真不会说话!


    大猫猫跳下去抱住朱厚熜的龙靴就是一顿风火轮后腿连蹬,撒完气才跑掉了。


    他气势汹汹地去找了永福长公主,被一顿精致又丰富的猫饭哄住,并且在永福长公主承诺给他绣一个小背包,一个睡垫,一整套生肖小披风后,这才勉强原谅,愿意把毛毛给她撸了。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直到李盛过去礼部大堂玩,发现那次他能轻松推动的窗户被上了小锁。


    小朱这是意识到安保力量有待加强,做出改变了啊。


    大猫猫蹲在窗户前面伸出后爪挠挠耳朵,它倒是无所谓,但是,后面还有一个永淳长公主呢,到时候就没办法偷,不是,借图纸出来给小姑娘看了。


    第137章


    很快,李盛就没时间去想永淳长公主的事儿了,眼下,又一件更要紧的事儿需要他关注——皇后怀孕了。


    那天李盛在坤宁宫中吃完早饭,跑到冰山旁边拽着一个大宫女让人家给他打扇子,正舒服着要睡过去,就听见系统的电子音宣告了这件大事:“宿主,你的铲屎官有儿子了。”


    李盛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小朱有崽子了!


    它抬眼看一看,孙皇后正要弯腰下去帮朱厚熜把荷包系在腰上,啊啊啊啊吓死人好不好?!!!


    朱厚熜在历史上于子孙缘分颇为惨淡,前边几个孩子都是夭折,这些孩子可是不同女子怀的啊!且当时那些女子和小朱也正值壮年,按说正是好时候,于是李盛很怀疑,是不是小朱,咳,那啥,种子不好啊。


    现代医学中,种子不好的话,是很容易胎停或者流产的啊!


    李盛看着就炸起一身的毛来,大毛球当即一个翻身起来跳到两人中间,然后两只后腿支撑着猫猫身体,高高站起来,一个猫咪圆球球变成一个椭球,两只前爪扶住孙皇后的手臂不让她往下弯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很严肃地盯住人。


    孙皇后不解其意,但也知道昭昭不是胡闹的性格,于是顺着力道站直了,另招手叫过大宫女来伺候,她自己则是笑眯眯地撸一把猫猫头:“怎么啦昭昭?”


    大猫咪站起来有半人高,站稳了后猫猫头正好在孙皇后的小腹位置,她含笑低头,就看见昭昭严肃着一张猫脸,伸出前爪,用肉垫非常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腹,然后又侧过猫猫头,把猫耳朵贴在她小腹那里听一听,然后就开始呼噜噜,两只明黄色的猫瞳闪着光看向她,很高兴的样子。


    孙念愣住了,她不由自主地把手心放到小腹上,心神急转,她从来没见过昭昭这样小心谨慎,又是在小腹,难道,她有孕了?!


    “今日这荷包还是当年你绣给我的猫头形状呢,皇后。”朱厚熜说着话,却听不到皇后回应,于是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就看见皇后两只手放在小腹处,略显呆滞的样子,昭昭立起来很严肃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有儿子了你知不知啊?!


    “皇后?皇后?这是怎么了?”


    孙念醒过神来,颤着嗓子叫了他一声:“皇爷。”


    朱厚熜眼看着不对劲,赶忙过来扶住妻子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手都在抖,当即便大声责问起旁边伺候的宫女来:“皇后这是怎么了?”


    因为着急,他的声音有些大,孙念又在他怀里紧紧挨着他,被这大嗓门震得抖了一小下,于是朱厚熜立马被旁边的昭昭跳起来用前爪扇了一下手臂:你不要给我哇哇叫,你再惊着孕妇!


    孙念镇静下来,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退得远远的,只留下黄锦和她的两个贴身大宫女,这才慢慢坐下,对朱厚熜说了方才昭昭的举动和自己的猜测。


    朱厚熜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果真?咱们要有孩儿了么?”


    孙念噙着笑:“我也说不准是不是,皇爷,我是一丝感觉也没有的,但是昭昭,方才一直紧盯着我小腹,我猜着是。”


    反正屋子里都是铁杆心腹,她也不怕这话传出去。


    朱厚熜过来把又趴回冰山旁边的昭昭抱过来放到桌面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大猫咪:“昭昭,皇后果真是有孕了吗?”


    李盛很严肃地“喵呜~”一声,还拽着黄锦,跑到旁边偏殿里把墙上挂着用来装饰的一张小弓叼下来,示意黄锦拿着。


    “主子爷。”黄锦跪下把小弓举高了给朱厚熜看。


    “这孩儿莫非是个皇子?!”朱厚熜更高兴了。


    屋子里五个人全都眼巴巴地盯住大猫咪看,尤其青莲和碧枝两个大宫女,她们俩一生荣辱,甚至一家子的兴衰,都挂在皇后娘娘身上,若是有了小皇子,那便是嫡长子,这才是娘娘终身有靠啊!


    顶着一屋子人殷切的目光,李盛甩甩尾巴,喵呜叫了一声,又跳下来轻轻摸摸皇后的小腹,随后竖着大尾巴又跑去冰山旁边趴着了。


    “哎呀,这真是。”朱厚熜都坐不住了,在旁边搓着手走来走去,又紧张又期待,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满天下都知道,他登基三年来,宫中一后二妃从未有过喜信,朱厚熜也曾经担忧过,若是他无子,这皇位岂不是又要送出去?


    如今中宫皇后有孕,他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又想起方才自己声音太大,仿佛吓着皇后了,赶忙停下转圈圈的脚步弯腰问候孙念:“方才没惊着吧?”


    孙念笑眯眯地摇头,拉着他坐在旁边,轻声细语地跟他商量:“今日下了朝,皇爷让太医来把脉吧,若是能看出来,自然好,若是还把不出来,只怕这胎胞还太小,咱们就先别声张了,皇爷说好不好?”


    朱厚熜自然是满口答应,又嘱咐青莲碧枝好生照顾皇后,这才在黄锦的提醒下一步三回头地去上朝了。


    李盛在冰山旁边睡到中午,太阳晒到了,这才慢悠悠地跑掉,去偏殿睡觉了,还拽了个宫女姐姐帮他扇扇子。


    他也不让人家白干活儿,从旁边的匣子里扒拉出来一根碧玉簪子给这宫女,这匣子东西都是独属于猫猫的小玩意儿,是他从小库房里找出来霸占的,皇爷和皇后时不时还把一些看着精致可爱的小东西放进来给昭昭。


    李盛当年在他哥哥公司里实习,时常潜伏在员工群里摸鱼潜水,知道打工人心里,最要紧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让干活,可以,但是,要么就轮着干,要么就一起干,不能只逮着一个人薅羊毛;再者,就是加班要有加班费,比如叫红杏的这个宫女,本来人家在外面站着等着掀帘子就行,清闲得很,这会儿被抓了壮丁过来伺候猫,自然要有些酬劳才公平。


    当然了,碧玉簪子价值不菲,昭昭的匣子里也没有便宜东西,都是金玉之物,扇一次扇子当然不够,按照坤宁宫里宫女们对昭昭的了解,接下来好几天,昭昭只要是叫人,都会叫红杏了;然后下次再拽住一个宫女赏件东西,又会让那个宫女照顾几天,两三年下来,她们也摸清楚规律了。


    其实这祖宗在宫里,哪处宫殿敢慢待它?就连司礼监的掌印秉笔大太监,见了昭昭也是满脸笑,这祖宗可是一脚把暖殿太监崔文从清宁宫踹出去的霸王,谁敢惹?


    昭昭不赏东西,她们这些宫女也是要好生伺候,但是昭昭不愧是皇爷养的猫,格外体恤照顾她们。


    红杏看着推到自己眼前的碧玉簪子,真好看啊,做成莲蓬的样式,顶端还镶了金制的小荷花,前几天小姐妹绿波得了那个玛瑙手钏她还很羡慕,但是今天她觉得这个还更好看,红杏笑眯眯地行礼,两手捧着这簪子出去禀了青莲姐姐,宫里的东西,哪怕是碎瓷片都得记上一笔,她得过了明路。


    红杏脚步轻快地从外面端过来一个小冰鉴放在昭昭一米远处,帮着昭昭把它的小凉席铺好,然后站在旁边轻轻地打起扇子来。


    昭昭摊开肚皮左翻右翻,没一会儿就睡着不动了,毛肚皮一起一伏,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抓老鼠,两只前爪一勾一勾的。


    下了朝,朱厚熜带着一串人进来,虽说太医没能把出喜脉来,但是朱厚熜对他的宝贝猫深信不疑,连夜加强了坤宁宫的安保级别,每天都来看皇后。


    李盛也是每天夜里都驻扎在坤宁宫,宫女们守夜的地方给昭昭放了一个猫窝,李盛砸积分让系统晚上盯着。


    到了八月份,太医顺顺当当地诊出了喜脉,朱厚熜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就安排好屋子让医女和嬷嬷住进来,还让孙家人进来照顾皇后,九月里孙皇后开始害喜,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吐得脸色蜡黄,整天靠水果和菜叶子饱了肚,朱厚熜急得团团转,还从孙家叫进宫一个厨子给皇后做些闺中爱吃的饮食。


    蒋太后知道皇后怀孕更是高兴,朱厚熜担忧身后无人帝位无继,她只有更担忧的,眼下皇后有孕,而且儿子悄咪咪地过来跟他说很有可能是个儿子,她更是喜上眉梢。


    “这是哪位太医,医术竟这样高妙,这才两月多,就能把出男女胎来了?”


    朱厚熜还没说话,一只大猫猫就跳过来冲着蒋太后傲娇地叫了两声。


    这位神医姓喵喵,名昭昭,就是本猫啦!


    蒋太后抱着猫夸了一下午,从当年在兴献王府的事儿夸到现在,又连声让人去吩咐厨房,把那条她单独留出来的大鱼给昭昭蒸了吃,还派人去厨房赏那些平日给昭昭做零食的厨娘。


    李盛在蒋太后这吃了半条鱼,毛肚皮撑得圆滚滚,生怕跑快了抻着肠子,也不敢飞檐走壁了,慢悠悠地从地面上溜达着回了坤宁宫。


    第138章


    嘉靖四年的三月底,在莺飞草长的春日里,朱厚熜的长子降生了,就在皇子降生这一日,京畿一带迎来了一场春雨,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场雨,可是来得正好。


    朱厚熜抱着他的好大儿,笑得合不拢嘴,旁边宫人太监们都是一片奉承赞扬之声,从一个时辰前就在这夸夸,俩小时啊,听得旁边的李盛都有点烦了,他们的话居然还不带重样的。


    “咱们皇子真不愧是真龙之子,这一降生就带了一场雨来,多少农家百姓念佛呢。”


    在窗户边晒太阳的昭昭打了个哈欠:坤宁宫一动,他就把积分砸下去了,要不然,这云积了两天了,哪就这么巧赶在今天落下来。


    “小皇子这眉毛多像皇爷啊,一样的丰俊。”


    ——大猫猫甩了甩耳朵,你们真是睁着眼睛说胡话,小娃娃的眉毛只有个淡淡的毛影子,从哪看出来的丰俊?


    “哎哎皇子醒了,主子爷您瞧,小主子看您呢。”


    ——小婴儿这会儿眼前都是模糊一片好不好。


    稀罕了一上午,等蒋太后在佛堂里跪完了经赶过来,大宝贝被转移到老太太手里,老人家看孙子,自然是越看越爱,于是又是一轮夸夸。


    啊啊啊啊好吵啊,李盛根本都睡不着了,昨天他蹲在门口守了一整个产程,这会儿困得要死——没办法,因为现代宫斗剧影响,虽说理智上知道宫里根本不可能有那些招数,但是还是不放心,一直提着精神看护。


    大猫猫走过来,隔着一米远左右跳上旁边的花架子望了望小崽子,就跑走了——小孩子刚降生,免疫系统还没有建立,还是等他健壮一些过了百日,再凑近了看孩子吧。


    坤宁宫这阵子都忙乱得不得了,半夜里这小崽子要哭好几次,李盛被迫开始适应碎片化睡眠,朱厚熜看昭昭困得可怜,把宝贝猫抱去姐姐那里照顾,结果昭昭白天在永福公主那里待着补觉,一到天黑就回来坤宁宫守着——实在是历史上朱厚熜前几个孩子都没留住,小孩子这么弱,呛一口奶,吹一股风都能要命,看护的乳母也是人,晚上也会困了走神,李盛不放心啊。


    七月里院墙外面的花粉飘进来,小孩子嘴巴上颚起了一片红,一个劲儿地哭,满屋子人都没法子,太医来了唠叨了一堆,李盛在旁边听着,就是花粉过敏嘛,就是不知道为啥会在嘴里,不都是皮肤上长疹子嘛?


    看着他们就是找不到孩子的病症在哪,李盛跳过去,冲着朱厚熜长大嘴巴,又使劲抖抖毛,跳到小幼崽床头,用肉垫摸摸他的嘴巴——嘴里,嘴里啊!


    不愧是被昭昭教导过三四年的资深铲屎官,朱厚熜立马就上前轻轻掰开宝贝崽的小嘴巴仔细查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上颚红了一小片,怪不得孩子一直哭!


    太医也松一口气,皇上登基四年,就这么一个活宝贝,要是有点差池,还不是太医院上下跟着受罪?如今知道了原因,就能对症下药了。


    上药的时候也是个大难题,小孩子哪里会配合?上了药嘴里凉凉的,他没体验过这种感受啊,可能还是不舒服?哇哇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旁边站着的帝后夫妇,还有蒋太后,听着小娃娃哭得这么难受真是心都碎了,蒋太后心疼得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催着太医院想法子。


    太医院也没法子啊,其实,要是不抹药,把汤药让乳母喝了再给皇子喝,不过五六天,也就没事了,现在抹药就是为了让这红肿尽快消下去而已。


    抹药——小孩子感觉很奇怪不舒服——哭;


    不抹药——继续红肿痒痛,也不舒服——哭。


    一时间孩子叫大人哭,朱厚熜怒吼,太医汗出如浆,坤宁宫里乱糟糟的。


    在尝试了好多次后,还是大猫咪做出了牺牲——小皇子对猫爪垫的触感很新奇很喜欢,这种新奇似乎使得他暂时忘了嘴巴里的奇怪感觉,含着泪短暂地不哭了。


    于是李盛贡献出自己的前爪让这小崽子握着,旁边的太医,趁着小孩子张嘴笑的时候赶紧把药递进去敷上,然后一圈人很紧张地看着这大宝贝。


    哎,皱眉了!瘪嘴了,是不是要哭啊?!


    哎哎,昭昭作势要把爪子抽出来,小皇子啊啊叫着要握住,忘了自己要哭了?


    天啊真的不哭了!!!


    猫爪管用!


    谢天谢地!


    于是李盛就趴在旁边,把左前爪贡献出去让这小崽子握了两刻钟,一看着他瘪嘴就动动爪子引着他玩,分散他的注意力。


    等小娃娃终于张着小嘴巴睡过去,李盛轻轻把自己的爪子抽出来一看,爪爪都被攥瘪了——毛毛被他小手心里的汗浸湿了,猫毛蔫耷耷地粘在一起,跟右边爪爪放在一起看,尤其明显。


    右边爪爪就是蓬蓬松松软绵绵的的白胖大馒头,左边这爪子,就是个发面没发起来的死面疙瘩一样。


    而且感觉还有点味儿,有点嫌弃。


    朱厚熜早就被请走去前边议事了,孙念看着昭昭蹲在床边,很嫌弃地把左爪拎起来甩甩,小鼻子动了动,很不开心地飞机耳。


    孙念赶忙把昭昭抱下来,亲自给这大猫咪洗爪爪,还上了一盘子猫饭哄昭昭——牛肉打底,中间是一层鱼肉丝丝,上边是几颗大虾仁,还浇了一勺子奶白的鱼汤。


    李盛的爪子洗过擦干,终于舒服了,这才慢悠悠走过来享受自己的精神损失费,哎,看孩子真是费精神啊,对了,还费毛毛,就这一会儿,那小崽子手里就一把猫毛啊。


    在接下来的几天,为了不让自己的两只猫爪差距太大,李盛是把左右爪子轮流给小皇子握着的,轮流掉毛,比一边薅稍微强点。


    这几天里,小皇子的大名也定下来了——朱载基,可见朱厚熜对长子期望之重。


    在满宫的看护下,虽说中间也经过不少病痛 ,但朱载基还是健健康康地过了三周岁生日,内廷外朝都松一口气。


    小孩子长得快,转眼间就能跑能跳能捣蛋了,孙皇后温柔和顺,朱厚熜也是少年老成,但是小载基却是个泼猴一样的调皮鬼,见天儿地在宫里带着一长串尾巴晃来晃去,还不乐意让皇后管着,就愿意自己出去玩。


    “殿下,您不能过去,这边种地花树太多,您去年还因此生了红疹呢,您忘了?咱们去后面花园里看鲤鱼吧好不好?”


    乳母方氏蹲下拦着小主子不让他过去,但是朱载基小朋友已经三岁多了,有自己主意了,就是不乐意,非要过去看花,抱起来就哭得惊天动地,这孩子有个毛病,哭厉害了容易打嗝,一打嗝就停不下来,严重的话还要请太医院拿顺气的丸药来吃。


    这几年宫中都一向少闻婴啼,也就是今年开春时候宫里的张嫔也有了身孕,但也不知是男是女,所以,现在宫里也就只有这一个立住了的皇子,真是活宝贝,眼珠子一般。


    一行人不敢让他过去,又不敢让他哭,真是左右为难,吵吵嚷嚷地把隔着一堵墙在里面大树上睡觉的李盛吵醒了。


    李盛从树杈上跳到旁边的院墙上,伸了个懒腰蹲在那看,一边看着地下这一群嬷嬷太监,一边在心里摇头,真是,打工人太难了!给皇家当打工人更是难上加难!


    看着底下那小崽子还要闹着进来看花花,大猫咪从墙头上蹿下来,一个飞扑把他踹到后边乳母的怀里——还看花花,真给你看了,你就等着吃药吧。


    “昭昭!”小载基眼睛一亮,也不看花花了,蹲下身子伸出小胖爪爪:“昭昭,吃,糕糕!”


    他手心里是一块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红豆糕,最上边有几处牙印,还有小崽子的口水沾着。


    谁要吃你的口水糕糕?李世民都没敢让我吃过口水糕点好不好?


    大猫咪很嫌弃地看一眼,然后伸出爪子勾住小孩的裤腿,把他带着出了这片宫殿,去了另一边的小竹林,这边的树一朵花也不会开的,多安全,还有凉亭有流水有假山,在这玩儿吧。


    睡醒后很有精神的大猫咪在假山和竹林间的小路上跟小载基玩捉迷藏,小孩子腿短步子小,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大猫咪?昭昭遛他遛得那叫一个轻松,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这小崽子遛累了,撅着屁屁蹲在地上喘气,还四处看大猫猫去哪儿了。


    李盛从一株大竹子后面出来,蹲到小孩跟前伸出前爪肉垫摸摸他的大脑门,这都跑得一头汗了,还是赶紧回去换衣服吧,免得回头再着凉了。


    李盛冲着后面的乳母喵呜一声,就有大力太监上来把小主子抱到怀里,乳母拿出细棉布来给小主子擦汗,用一个带着兜帽的薄披风把人裹好了,抱着人回坤宁宫。


    熊孩子就跟雪橇犬一样,只要把精力耗费完了,就不会再闹腾,不但不闹腾,这小崽子半路上就在太监怀里睡着了,张着小嘴睡得呼呼的,被放回床上都没醒。


    李盛在坤宁宫前殿里啪嗒啪嗒地喝水,渴死小爷了!


    他当人的时候,全家人都知道他身体不好,不敢让小孩子闹腾他;跟着二凤的时候也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打仗,因此,朱载基是他第一次看孩子,又是个皮猴,真是太废精神了!


    青莲在旁边拿着一盘肉羹等着,看昭昭喝够了水,把肉羹放下,蹲在旁边看着昭昭大口大口吃,听方嬷嬷说,昭昭为了不让皇子去看花花,带着皇子玩了很久,硬是把人累睡着了。


    青莲身为皇后身边大宫女,自然也是带过小主子的,深知小主子有多磨人,哎,真是多亏了昭昭啊。


    想到这,她招呼门边的红杏:“去后面看看羊奶好了没,要是好了,泡上点肉干端过来,再放半颗蛋黄。”


    看孩子,尤其是精力旺盛的小霸王,可太累了,还是给昭昭好好补补吧。


    第139章


    “张伴伴,昭昭呢?”天刚亮,被轻声叫醒的朱载基睡眼朦胧地坐起来,伸出手往旁边一摸,摸空了,于是转过身问旁边的张佐。


    张佐蹲下伺候他穿鞋,嘴里道:“昭昭出去玩了,方才碧枝来了,传娘娘的话,娘娘嘱咐您,今天天儿热,就别挪动去坤宁宫用饭了,娘娘午间把饭食给您送过来。”


    朱载基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揉揉眼睛:“张伴伴,我想喝石榴汁。”


    张佐闻言,招手让后边的小太监来伺候,他自己去后厨亲自盯着人给小主子榨石榴汁了。


    朱载基洗漱完,坐下吃早饭,石榴汁也送来了,他喝了一半,另一半张佐拿了一个葫芦样子的瓷水壶装起来,吩咐人用冰水泡着。


    李盛在外面跑完一圈,回来文华殿进去找小太子,对,朱载基被立太子了。


    朱载基作为嫡长子,三岁时被立为太子,名正言顺,朝野宾服。


    按说封了太子,本来是要挪到文华殿去居住,但朱厚熜如何舍得?于是朱载基继续在坤宁宫住着,但白日里小朋友也经常去文华殿待着玩耍休息,这是为了熟悉以后的居所。


    七岁时,朱载基挪到了文华殿居住,不放心崽子的朱厚熜把曾经担任过侍卫统领的亲近大太监张佐派过来给儿子当伴当,张佐是安陆兴王府旧人,忠心耿耿又机敏练达。


    李盛同样很不放心啊,小朋友自己去睡那么大的宫殿,不知道会不会认床?晚上睡不着害怕怎么办?


    但是封建王朝皇室的奢侈程度是李盛一个后世普通的小富二代想不到的——小太子在坤宁宫原来那个屋子的所有摆设,被他老爹一件不差地搬了过来。


    大到那张螺钿雕花的大床,窗户前的那棵垂杨柳,东边门前的一片绣球花,小到宝贝儿子喜欢的掏耳勺,要不是地砖不好撬,李盛很怀疑朱厚熜是不是要把坤宁宫东殿的那间屋子里的地砖都挪过去。


    尽管如此,李盛还是觉得,孩子刚独立分了宫殿,且老朱家有个身心健康,文武都愿意学习的正常太子,真的很不容易,还是溺爱一下吧,于是每天晚上都过来陪着小太子休息,对此,朱厚熜表示很支持。


    于是,在朱载基的大床边上,有一个猫猫头形状的圆凹小床安装在了床头柜的位置,但是这个床头柜没办法放东西,里面装了满满一碗猫——春夏是平平的一碗,秋冬季节昭昭换了厚毛毛更大只更蓬松,就是尖尖一碗。


    当然了,李盛有时候也会嫌弃猫窝有点小,时不时跑到床上去睡。


    朱载基睡觉很不老实,到处翻滚,经常会压到昭昭,昭昭半睡半醒间也不知道自己的爪子尾巴放在哪里了,有时候朱载基早上醒着的时候,昭昭就在他的头顶上,偶尔猫爪还会蹬在他的脸上。


    朱载基带着胖脸上的爪垫印子去找老爹撒娇,他都开始读书了,每天上午吃完早饭,等早朝结束后,就有讲读官来文华殿给他讲书,他是太子,还要见人呢,脸上带着印子多丢脸啊。


    对此,皇帝老爹朱厚熜表示,惹急了昭昭,它连我都打,你忍忍吧,而且昭昭又不是故意的嘛,崽崽你放心,他们不敢笑话你的,谁笑话你,昭昭会去找他们麻烦的。


    朱载基吃完饭对着镜子收拾衣装,就从镜子里看见一大只毛茸茸从窗户跳进来,跑到墙角的小假山盆景边上喝水,喝完水就走过来到镜子前面照一照,发现左耳朵边上的毛毛有点乱。


    大猫咪抬起头冲着朱载基喵呜一声,朱载基蹲下身子用手摸摸猫耳朵,扭头让人拿小梳子来给昭昭梳毛毛,旁边的张佐过来问去不去前殿,朱载基摆摆手:“不着急,昨天父皇说今天要商议藩属国朝贡的事,下朝早不了。”


    张佐低头闭嘴,他是太监,对这种国家大事,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太祖爷亲自立下规矩,太监不得干政,但这条规矩被朱瞻基破了,他还在宫里开了太监文化学校,就为了提高太监的知识水平,好给主子分忧。


    这一分忧,就有了权利,权利是个好东西啊,于是太监们都觉得有了盼头,职业前景大大的有,像是后面的魏忠贤、刘瑾、王振,这些太监,便权柄在握威势滔天,以至朝中大臣都要讨好。


    但朱厚熜不一样,他在安陆兴王府长大,幼承庭训,就听到父亲兴献帝说起太监祸国干政的危害,又旁观者清,亲眼目睹堂哥朱厚照的一朝太监之祸,对太监干政深痛恶绝,在嘉靖一朝,太监是绝对不敢扎翅的。


    朱载基把昭昭的毛梳了一遍,还用湿毛巾给猫猫擦了擦爪爪,伸出手摸摸猫尾巴:“昭昭,父皇说下午要给我去挑马,你要不要去玩?”


    大猫猫甩甩耳朵:“喵呜~”看本猫心情吧。


    朱载基在这边跟猫玩,张佐在旁边收拾太子爷的书匣子。


    太子讲学,不外乎四书五经,《贞观政要》、《大学衍义》《资治通鉴》等书。


    太阳升起来了,朱载基带着身后一串尾巴,往前殿去,李盛吃过一碗肉羹,喝了羊奶,在地摊上无聊地翻滚了一会儿,也慢悠悠地溜达到了前殿书房。


    正在为太子讲书的张璁一抬头,就看到一大只金黄色的毛团子竖着大尾巴进来,跳到后面放书的架子上趴下了。


    他眉毛挑了挑,口中不停,继续讲下去。


    皇爷这只猫很聪明,就算是来讲读之所,也从来不捣乱,顶多就是在小太子练字的时候悄咪咪过来看一眼。


    讲过四书,后面是经史,等小太子等通读讲顺,就开始练字,侍书官向前,在桌边看着小太子写字,轻声开说笔法,点画端楷,都要解说明白。


    春夏秋三季,是要写够一百字,冬天写够五十字就可以了,写完后侍学官叩头退出来,上午的学习任务就结束了,下午就可以从容休息游玩,或者演习骑射,有时候朱厚熜会把小太子带到乾清宫去旁观政务,晚间要把今天的学问再讲一遍,一天就过去了。


    小太子从座椅上跳下来活动活动身体,在窗户边上望着外边的花树——这是昭昭带着他养成的习惯,刚开始上学的时候,每次写完字昭昭都要拽着他过来到窗户边站一刻钟,还要用两只前爪把他的脸掰到面朝屋外看外面的景物,后来他就养成习惯了,而且发现远眺一刻钟眼睛会舒服很多。


    外面绿意葱茏。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是接触不了花粉的,每到春天总要发红疹,到了五六岁,兴许是他长大了,身体健壮了,就不再生病,他的卧室旁边才开始有了各种花树。


    朱载基往后殿走,想到给他讲学的张璁。


    皇太子出阁讲学,由朝中学博才优、道德文章声誉卓著者担任讲读官,当初父皇让张璁来给他讲学,很多人不同意,说张璁当年有邀名媚上之嫌,但是父皇最终还是拍板让张璁给他讲书。


    他还记得父皇抚在他头上的手,父皇说,他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他的老师,绝对不能是心怀鬼蜮之辈,朝中推举的学士,固然是才学优秀,但是,相比对国朝的忠心,这位学士对家族党派更上心,他的家族在江南,水田连成一片,奴仆上百家产无数,德行有待考量。


    若是这样的人当了太子的老师,他会不会有私心呢?


    且不说张璁也是饱学之士,就算张璁的学问稍微差一点又怎么样呢?他是绝对的帝党孤臣!


    对了,父皇还说,王阳明请辞,他未许,他已经传召王阳明进京,为太子讲学,这位老大人,可是厉害得很呢,据说还很会打仗。


    在前边走的昭昭突然拐弯了,朱载基有点奇怪,但也没当回事,昭昭应该是去找父皇了吧。


    李盛确实是去找朱厚熜了,他听到藩属朝贡的事,想去前边听一听。


    他在乾清宫后殿睡了一觉,下午有内阁大臣来商议日本争朝贡之事,李盛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如今的日本国王源义植年幼力微,朝中由大臣掌控,而朝贡,是一件获利颇丰的好差事——大明朝回数倍赏赐朝贡使臣,且大明天朝上国,赏赐的丝缎瓷器茶叶都是珍品,运回国内可以大赚一笔。


    因此,入朝进贡的使者派谁,是争夺的焦点,这一年,就来了两拨朝贡使,都说自己才是真正的使者。


    一方是日本国左京兆大夫内芝兴的人,派遣使者宗设,他率先到达了宁波;


    另一方是右京兆大夫高贡,他派了使者瑞佐和宋素卿。


    在真正的历史上,这场争斗见了血光,甚至还波及到了宋朝官员,伤了明朝千户张膛和百户胡源,朝野震动;但是这一次,因为有重臣经略江南,且朱厚熜严整市舶提举司,又有亲近大太监监察,这两拨人没敢闹起来。


    于是他们敛气屏声,老老实实来到了京城,在京中争辩。


    宗设手持堪合(正德年间发给藩属国准予朝贡的金牌),坚持自己是正统;但是宋素卿声称他们才是真正的使者,是宗设在半路上抢走了堪合。


    真是狗咬狗好一出大戏。


    正在这时,又有别的事情发生了——宗设的党徒中林、望古多罗的船只被风暴漂流到了朝鲜,朝鲜人斩杀三十多倭寇,并生擒其首领,献到大明京师。


    朱厚熜听他们在下面吵闹,烦得不得了,一扭头就看见昭昭趴在旁边的花架子上听得聚精会神,两只猫瞳都瞪得大大的,很感兴趣的样子。


    李盛:嘻嘻,就喜欢看这种热闹。


    第140章


    李盛蹲在花架子上盯着下边的日本使者,看着他们嘴巴不停地吵来吵去,听又听不懂,等翻译有延迟,画面和声音不匹配,没一会儿他就走神了。


    他看着日本使者在朱厚熜面前的讨好样子,很想不明白,现在这日本混得也不咋地啊,还被朝鲜暴揍呢,那他们到明朝后期为啥那么牛气啊?


    要知道,到了嘉靖十几年的时候,日本是很豪气的,嘉靖十七年的时候,据说日本带着大量白银去朝鲜贸易,把朝鲜都快买空了,那叫一个有钱!


    但是现在,嘉靖十一年,他们的两个主政大臣还在为了明朝的赏赐财宝,争执不休不顾体面,这其中必然有事儿。


    他把系统搞醒,开始查资料,主要就是要搞清楚,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日本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


    积分花下去,系统干活儿很快——日本有钱,是因为他们有银矿!


    那可是石见银矿啊!!!


    石见银矿的厉害之处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明——在这个银矿的全盛之时,白银产量占到了全球的三分之一!


    那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石见银矿这么厉害,为啥现在日本看起来也不富裕呢?


    因为他们还没有掌握足够的挖掘和冶炼技术。


    这个银矿在十四世纪初叶,也就是元朝中后期,就已经被发现,但是因为日本国内科技树没点亮,因此,在上百年的时间里,这座日后举世闻名的大银矿也没能产出多少白银。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1533年,也就是嘉靖十二年,这一年,日本的大商人神谷寿贞看好这个银矿,开始投资,在他的坚持下,很多的朝鲜采矿工人被雇佣,且当时比较先进的“灰吹法”也传进了日本。


    要知道,银矿石多与其他有色金属共生,而且矿石中银的含量往往比较少,因此需要对矿产进行分离提纯,“灰吹法”简单来讲呢,就是先以含银矿石与铅互熔,使银溶于铅中,然后导入空气,使其中的铅氧化沉积,从而得到纯度较高的白银。


    此法一出,石见银矿的产量立刻猛涨,暴富的日本开始对外大肆采购,变得豪横起来,甚至在后面有实力反过来揍朝鲜了。


    因为日本白银之巨,当时的明朝也颇受影响,日本有钱后与大明的贸易变得频繁,有不少从事中日贸易的中国海商坐大后,在大明朝禁海时,因为不想放弃这条财路,于是勾结日本浪人在中国沿海烧杀劫掠,同时继续走私,也就是倭寇之患。


    看完资料的李盛立马反应过来——现在是嘉靖十一年夏天!也就是说,明年,日本就会迎来白银狂欢。


    朱厚熜就看到旁边的昭昭开始焦躁不安地来回踩动两只前爪,后面的尾巴尖尖很不耐烦地在地上摔打。


    李盛看着这么大一座银矿,眼红得不得了,真正的历史上,老道士版本的嘉靖想修宫殿,又没钱,任用严嵩当白手套给他搂钱,弄得民怨沸腾,要是有银矿,那省多少事儿啊?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要知道,中原是缺金银货币的,当年宋朝的时候还弄出来过交子这种货币形式,且中原地大物博,经过修正的朱厚熜和内阁班子不作妖,是能消化掉一部分白银的。


    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怎么弄银子呢?


    说起来,大明虽然是大国,但是若要吞下日本,还是有困难的,异地作战本来就自带debuff,起码现在不行,国力不允许,若要硬打,势必劳民伤财,那么,怎样才能用比较和平地方式获得白银,在石见银矿上分一杯羹呢?


    李盛的猫猫头转来转去,两只猫瞳还是落在了下面叽叽喳喳的使臣头上——日本国内两大执政势力内讧,身为宗主国,我们有着帮扶劝和的义务和责任啊!只要能把手伸进去,扶持代理人不就行了吗?


    于是,等朱厚熜把这件事放下,回到乾清宫后面休息的时候,就被昭昭拽着往书房去,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张舆图,朱厚熜站在舆图前面,看着昭昭不断地跳起来,用前爪的肉垫拍在日本国的图像上。


    朱厚熜不解,但是经过这么多年,他已经形成了对昭昭的无条件信任,于是他吩咐人把舆图拿下来铺开在地上放好,看昭昭要干什么。


    李盛左右看了看,朱厚熜是皇帝,黄锦是首席大太监,这俩人身上都不带钱,刷脸就行,于是大猫咪跑到外面找了个眼熟的小太监,把人家袖子里的碎银子都扒拉出来,用爪垫推到地图上的日本区域。


    那个小太监是个踏实干活儿的人,之前他在门口趴着玩绣球花玩了一地,只有这个小太监过来主动收拾。


    小太监有点呆,但并不慌——昭昭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人,应该是有事吧。


    朱厚熜大致明白一点了,他蹲下身子拍拍猫猫头:“昭昭,你是说日本境内有银矿这件事吗?”


    “喵呜!”


    朱厚熜无所谓地一笑:“他们那银矿没有多少存量的。”


    话刚说完,就被昭昭甩了一尾巴。


    然后大猫猫很严肃地拍拍他的膝盖,自己从窗户里跳出去了,片刻后,正当朱厚熜以为昭昭不会再回来,打算出去批阅奏折的时候,昭昭拽着一个宫女回来了,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青莲,还有半路上被大猫猫拦住帮忙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他手里还拿着一托盘的银锭子——这一托盘银锭子可不青,青莲一个宫女端着是走不快的。


    青莲气喘吁吁,刚给皇爷行礼,那一盘子银锭子就被昭昭一猫爪掀翻了,然后青莲被示意退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朱厚熜、陆炳和黄锦,三人看着昭昭用两只前爪,一个一个地把银锭子推到日本国的舆图上,没一会儿,舆图上日本所在的区域就堆积了一座银锭山。


    朱厚熜的神色严肃起来,他等昭昭停下,把猫猫抱起来放在桌子上,看着猫猫问道:“昭昭,你是说,日本国内那个银矿,其实是一座很大的银矿吗?”


    “喵呜!”猫瞳都亮了。


    “但是开采量很少啊。”陆炳有些犹豫地说道。


    “喵呜~”那是他们还没点亮技能点!


    “皇上,此时干系重大,不如派人去勘察一番。”白银啊,谁不想要,如果真有这么多白银储量,那绝对不能错过!


    但是,以什么名义呢?


    “黄锦,召内阁议事!”


    李盛迈着步子溜溜达达地跟过去旁听了,不愧是一屋子聪明人,办事就是利索,没一会儿,他们就想到了那两个剑拔弩张的使者。


    “既然他们内部争权夺利,在这个时候,若是我大明有意扶持一方,另一方一定会着急的吧?”


    一着急,就会来争取宗主国的帮助,那我们就可以开条件了啊,开了这个头,剩下的都好说嘛,权谋嘛,老祖宗都玩出花儿来了。


    能进这间屋子的,都是千万人里厮杀出来的绝对精英,响鼓不用重锤,一群人精子都笑眯眯地互相看看,彼此就都明白了。


    “黄锦,召陆炳、郭勋!”去往异国,一支武装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剩下的事不用猫猫操心了,解决了一件大事,李盛心神放松,从窗户跳出去了。


    还有一件事,大猫猫顺着宫墙跑回坤宁宫,去自己的小匣子里翻出来一个成人手指肚大的实心金质小葫芦,叼起上面系着的红绳,跑到乾清宫侧门刚才那个小太监那里,把金葫芦推给他。


    旁边的小太监看得眼红,刚才的碎银子也就不到二两,这小金葫芦光看金子,都价值好几倍了,更不用说葫芦底上还镶嵌了一块红宝石!这小子平时老实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一个屋里的太监欺负他他也不敢说,今天竟有这个福气!


    而且这是皇爷的宝贝猫给的,一会儿这小子肯定得去找大太监禀告清楚,大太监再说一声,这不就进了上面的眼了!往后怕是那几个欺负他的人还得反过来巴结他呢。


    大猫猫竖着尾巴跑了,听到后面压着嗓子的惊呼声,他愉快地甩甩尾巴尖尖——本猫猫行事一向大气,从来不让别人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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