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朱厚熜的这一招不体面也不高明,对张太后很管用,但对杨廷和这种老狐狸,似乎就有些不够看了,他只是停息了对张璁一派的攻击,与皇帝的交谈也温和许多,但却仍未曾透露出奉诏的意思来。


    狳-隙……


    十月初,朱厚熜降下谕表:“朕受祖宗宏业,为天下君长,父兴献王独生朕一人,既不得承继,又不得徽称,朕于罔极之思,何由得安?始终劳卿等委曲折中,使朕得申孝情。”


    要李盛来看,朱厚熜已经给足了这些大臣面子了,还说大臣们委屈,他们委屈个头啊!


    权柄在手,谁支持新帝,就打发到南京去;张璁的上书辩驳不了,那就把张璁这个人否定,说是异端邪说;皇帝的老娘来了,要过个门他们也不愿意,说到底,这是帝王家事!


    但杨廷和等不肯回转,终究不肯更改初议。


    而与此同时,由于杨廷和等人对张璁的《大礼疏》一味否定,却一直缺乏情理兼备的辩驳,朝中也有不少人对护法派产生了怀疑,又有看好新帝的臣子默默加入进来,张璁身边便有了一些支持他的人。


    眼见着皇帝为太后入门之事烦扰,张璁再次出手了。


    “妇三日见庙”,可知妇人也有谒庙礼,且天子之母,怎可从旁门进?


    随后又上书《大礼或问》,辩论继统与继嗣的区别,有力证明了朱厚熜是“继统”,又详细说明了礼制上的尊崇及墓庙诸事,给了小朱强有力的理论支持。


    吏部尚书彭泽将《大礼或问》誊抄一份给内阁和礼部,劝说他们改动,杨廷和和毛澄不听,也不肯转呈,竟然逼得张璁自己去左顺门呈递——如若不然,不知道新君猴年马月才能看到这奏疏了。


    得知此事后,杨廷和还派张璁的同年杨维聪前往劝阻。


    他们疾步往这边追的时候,李盛就蹲在墙头上看着,杨维聪后面还跟了了一堆人,李盛甩了甩尾巴——谁说文官就一定讲道理的,看这一堆人,说不得,要是劝阻不了,怕是要动手吧,当年武宗时代,便有当殿殴死官员的先例。


    张璁是一炷香之前过去的,应该没问题,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帮帮忙吧。


    大猫猫转了转眼睛,从墙头上蹿跑了。


    张璁正往前走着,就听见头上传来喵呜一声叫,他抬头看——那只名叫昭昭的金黄色大猫猫正看着他。


    “张大人。”张佐上前躬身行礼,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佐正忙着差事,遇见了昭昭,刚对着猫猫头笑了笑,就被一只大毛团子砸到怀里,刚把气儿喘匀了,就被猫爪子拽住一路急行,带着一队侍卫跑到这边来了。


    幸亏他身子骨可以,不然,这两条腿的,要想跟上四条腿,还真是有点费劲儿呢。


    见了张佐,得知他是皇帝身边,且是自兴王府随着过来的人,张璁便放心地把奏章交给了他:“托赖公公了。”


    张佐回礼:“张大人放心便是。”


    《大礼或问》已然入宫,被朱厚熜明示朝野,杨廷和这才不甘不愿地草诏下示礼部:“圣母慈寿皇太后懿旨,以朕继承大统,本生父兴献王宜称兴献帝,母宜称兴献后,宪庙贵妃邵氏称皇太后。仰承慈命,不敢固违。”


    虽然诏书中的“本生”二字看着仍然很碍眼,好像在强调“只是生身父母,而非礼统父母”,但是朱厚熜也是见好就收,御笔一挥,批红后昭告天下。


    至此,朱厚熜为自己的父母和祖母,争得了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名分。


    名分已正,蒋氏王妃,不,现在是蒋太后了,便欣然入了皇城,以皇太后仪驾,从大明中门入,而后在儿子的陪同下谒见奉先殿与奉慈殿,又去拜见了婆母邵太后,而后,便往张太后宫中来拜见。


    早知这场拜见不会太平,提早花积分开了视野看着。


    虽说前几日朱厚熜宣称要回安陆时,张太后也是好言相劝温言善语,但她心里早就窝了火。


    在她心里,朱厚熜不过是鸠占鹊巢,主宗无人才轮到他来即位,本想着年少软弱,必然是对首辅与太后言听计随,她也可凭着嗣母皇太后的身份,再为张家续上几十年富贵,谁知道,这小子太过狂妄,接了继位诏书后,就有恃无恐,不按常理出牌了!


    先是执意从大明门进,进了宫后也不肯在文华殿,执意住在帝王所居的乾清宫,对杨相提出的继位诏书也是毫不客气地更改,平日见她只是客气疏离地称呼太后,全不见一点感激亲近之意,真是不知好歹!


    这也就罢了,竟还要给他父母加尊号,他们不过藩王,竟也配?!


    好歹朝中忠臣们知道礼法,执意不肯,她本以为此事万万不可成,谁知道跑出个张璁来搅和,偏偏还振振有词,这小皇帝也是无礼,竟以帝位相胁,逼着满朝臣工同意了此事!


    有这一堆事儿窝在心里,见着蒋太后盛装而来拜见,她更是不乐。


    孝宗一朝,是一皇一后,从未有过妃嫔添堵,又有唯一的太子独子,张太后肆意了几十年,尊崇已久,从没把别人看在眼里,故而蒋氏虽有了太后名称,在她眼中,仍是藩王妃子罢了。


    因此,在蒋氏下跪拜见行大礼的时候,张太后是高坐尊位,等蒋氏跪下去后少待,才扬手叫人起来——连个客气话都不说。


    论起来,虽说蒋氏拜见是礼节,但是如今亲儿子是皇帝,无论如何,张太后也该客气着些,不说免礼了,怎么也得寒暄几句,而不是今日这样目无下尘骄矜傲气。


    朱厚熜面上不显,手指头攥得死紧,手掌心都快破皮了。


    张太后兴致不高,朱厚熜也没兴趣在这捧着哄着这老太太,于是便告辞离去。


    朱厚熜因张氏一门外戚跋扈,本来就看他们不顺眼,经此一回,更是相看两厌,也为后面张氏灭门之灾埋下祸根。


    送了母亲去安置,朱厚熜自己回到了文华殿,等他一进来就有一大团毛茸茸跳上他怀里,肉乎乎的猫爪垫轻轻拍了拍他的下巴——别生气了,跟一个糊涂老太太,犯不上。


    在李盛看来,这张太后确实是糊涂,眼下杨廷和眼看着就压不住小皇帝,退一步,就算压住了又怎么样呢?杨廷和多大岁数了?朱厚熜才不过十五周岁!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这朝堂,早晚是新君的天下,她却还是这么骄矜,皇帝的生母来跪拜,都不带正眼瞧的,若是万事顺意也就罢了,偏偏张家是罪名累累,不过碍着她这个太后才没发作,等她没了,又跟新帝结了仇,这不是擎等着挨收拾?


    莫欺少年穷,除非你笃定能压死他一辈子。


    蒋氏住进了清宁宫,随着的,还有朱厚熜的两个姐妹,当然,孙交一家也来了京城,朱厚熜已经计划启用他,往吏部安置——十月来,杨廷和大刀阔斧地又贬斥了不少支持议礼派的大臣。


    一月,因拟上慈寿皇太后及武宗皇后的尊号,朱厚熜希望能把自己的父母和祖母一起上尊号,杨廷和不肯,不但不肯,还干脆利索地把受命提出这件事的一干人等都收拾了,换上了自己人。


    巡抚云南副都御史何孟春上言支持杨廷和,说兴献王不能称皇考,说到了杨廷和心里,即刻被升为吏部侍郎,这个位置,原本是朱厚熜打算留给老丈人孙交的;


    礼部给事中熊浃上疏支持张璁,马上被外调为按察司佥事,离开了北京城。


    到了年末,结束了一年的观政进士生涯,当年的进士们纷纷被安排工作,独独张璁,被发配到了南京,礼部尚书掌詹事石珤为此不平,却也不敢张目。


    还有别的臣子,都因此被贬斥或者调离了政治中心,杨廷和似乎要把自己被迫妥协的怨气发出来,在人事安排上的针对性过于突出了。


    就连朝野中,也多有议论——原来大家都觉得杨廷和是个忠臣,是真的为了皇家法统,但时日久了,杨廷和逐渐显露出的骄横,就令人侧目了。


    大家是给皇帝,给老朱家打工,你不过是个职业经理人,少东家刚上来业务不熟还没自己人,你就往死里欺负人家,有点太过了,今天是他,谁知道明天是不是我呢?朝中大事决于重臣,如今却是你杨廷和一手遮天,谁心里能舒服呢。


    但杨廷和久居朝堂,自有党派,一时间还没人敢直面其锋芒,故而也就罢了,朱厚熜不免气闷,但也无法,还得捏着鼻子跟杨廷和好声好气地商量大事——朝政上,老杨还是很有水平的。


    朱厚熜憋屈着干活儿,李盛也没闲着,金发晶珠子,又送出去三颗了。


    张璁被发配到南京,这些时日他早已因礼仪疏而闻名朝野,故而也有些人来送行,张璁谢过诸位亲朋好友,吃过送别酒,脚下却还不动——当日王瓒遭贬,昭昭是去送行了的,他也为陛下冲锋陷阵了啊!难道他不配吗?


    终于,听得一声喵呜叫,金黄色的大毛团子终于出现了!


    来送行的人们还没散去,有人看见了就惊呼出口:“这是皇上的猫!”


    他们大朝陛见,经过的宫道上有一株百年老树,经常能看见大猫猫趴在上面,晃着尾巴看他们走过去。


    他们刚说句话,就看见张璁一撩袍子跪下了,于是众人大惊——就算是皇帝的猫,也不至于跪下吧。


    他们哪里知道,张璁跪迎的,不是猫,那是皇帝的御用爱物——御赐的金发晶珠子!


    他们正议论,就看见金黄色大猫猫竖着大尾巴,走到张璁面前,张开嘴巴,把一颗金色的珠子放在张璁手心里,然后还蹭蹭他,伸出肉垫拍拍张璁的手心——小张啊,好好干,你的福气在后头!


    第122章


    张璁自觉深受皇恩,把珠子贴心口放好,感激涕零地走了,他居然还提前准备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小荷包。


    李盛转过头转过头看看剩下站在原地还在发呆的几个人,记了个脸熟——要么是支持张璁一党已经被杨老头记了仇不日就要去南京跟张璁作伴的难兄难弟,要么就是有心向新帝一派靠拢的臣子,总之,都是可以争取的力量嘛。


    兴献王变成了兴献帝,王妃变成了兴献太后,这件事似乎暂且平息下来,但是被发往南京和京外的十数位大臣说明杨廷和对此并不是真正的同意,而朱厚熜内心也仍有不足——他打算为父母再加徽号,在兴献帝后之上,再加“皇”字。


    这天他们说起来的时候,张景明和袁宗皋、孙交都在场,孙交是随着蒋太后的仪驾来的,他是武宗一朝的旧臣,朱厚熜召见他,虽说有些突然,但也正常,朱厚熜为了压制杨廷和,这阵子启用了不少老臣,如当时闲居在家的杨一清等人。


    “此事非同小可,皇上还是要缓着来。”孙交首先表态,在他看来,先前之事,很多武宗旧臣们一惊压了一肚子憋屈,如果还要再加徽号,少不得又是一场君臣对抗拉扯,如今边陲不安,去年秋日还有边军哗变之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安稳朝政,而非内部争端。


    何况,若加了“皇”字,那便是“兴献皇帝”“皇太后”与昔日孝宗夫妻平齐平坐,这从法理上来,多少也有些理亏了。


    朱厚熜神色不愉,但他这一世的性情比历史上要温和许多,并不那么偏执阴戾,见此便也自己思索起来。


    李盛蹲在一边的花架子上听了个全的——这花架子原来是放了一盆垂丝海棠,后来李盛看上了这地儿,老是想往上跳,于是海棠就给猫让位了,这架子足有一米二左右,原是为了枝叶垂下好看才做得高,李盛又是之大猫猫,蹲上去后简直是俯视全场,睥睨满屋子人。


    到了晚上他一边看书一边给昭昭喂肉干,自言自语地问起猫来:“昭昭,你说,真的不能给父亲母亲上徽号吗?”


    他面前的纸上有一个大大的“皇”字,他希望把自己的荣曜与父母同享,把这个字也加诸于双亲。


    李盛把嘴里的一块肉粒粒嚼吧嚼吧咽下去,大眼睛盯着他,摇了摇尾巴,不是不能封,是不能现在封,眼下时机不对。


    他是知道历史上老臣们在靠讲道理辖制不住朱厚熜之后,曾以集体辞官相抗,当时的朱厚熜还没有足够多的贮备力量,于是大量公文没人批阅无人传看,造成了官员体系运行系统瘫痪的严重后果,当时的朱厚熜相当尴尬又难堪,只能好声好气地把人哄回来干活儿。


    既然已经知道后果,李盛肯定是要阻止他的。


    待来日朝政稳固大权在握,哪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时候,朱厚熜对朝中大行封赏,顺势为父母上尊号,自然是顺其自然了。


    朱厚熜眼看着昭昭也不支持他,有些没精打采地撂下手里的书卷,小脸上露出几分无助和气闷,此时的他,还没能经历那么多风雨,还不是那个气定神闲把大臣们耍得团团转的朱厚熜,他才十五岁,放眼朝堂都是老资历,经常犯难委屈。


    李盛拱拱他的手,等他看过来了,拍拍手边装着的红木盒子:你发愁归发愁的,我的吃的不能断啊。


    朱厚熜有些气闷地拍拍猫猫头,这小没良心的。


    但手底下不听,又开始给他撕肉干,是徐家送来的牛肉干,耕牛重要,轻易吃不着呢,徐家说这头牛是跌死的,谁知道呢?


    牛肉风干后很有嚼头,就是需要顺着纹理撕得细一些,毕竟,猫猫嘴巴还是很小的。


    李盛吃够了,伸爪子拍拍朱厚熜,示意他看放在桌上的荷包,这还是孙念临行前点灯熬油地给他做的。


    徽号现在是加不了的,但是这不代表朱厚熜就不能提这件事,相反,他还要表现得很积极。


    这件事一定会被反对,朱厚熜就可以顺势提出皇后的人选,以此为条件来回拉扯——你否了皇帝一件事,皇帝听了,还要连着否啊?这是不是就有点欺负人了啊?


    朱厚熜正迷惑间,就看到昭昭舔舔爪子,尾巴蹭过他的下巴吸引他的注意力,前爪拍了拍他眼前的“皇”字,然后拍拍旁边摊开的杨廷和联名众臣的奏章,爪勾弹出,把“皇”字扯烂了,然后再拍拍那只荷包,又拍拍奏章,最后蹲好,尾巴绕在毛脚脚前面,大眼睛很是期待地看着他——小朱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怎么回事吧?


    小朱,小朱有点懵,昭昭这动作过于简略,有点抽象了。


    但是他也不傻,当即开始摇人,一边叫人去把张袁两位师傅叫回来,一边把大猫咪抱在怀里叹气遗憾:“昭昭你怎么就不托生成个人见天陪着我吃饭睡觉呢?那多好多方便。”


    他随口一说,谁知道猫猫就炸毛了,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还报复性地用沾满了肉渣渣的毛爪子在他刚换的新衣服上狠狠蹭了两下,然后后腿在他胸前一蹬,气哼哼地跑掉了。


    ——小朱傻了吧,哪种男人能见天地陪着皇帝啊?不就是黄锦跟麦福张佐他们这种内监了?


    他尾巴一甩往外走,跑出去找孙姑娘了,都好久没见了。


    孙姑娘脸色有些憔悴,也是,从安陆来北京,路上也得折腾些日子呢,不过看着精神还好,就是脸上瘦了些。


    看见昭昭来,她很高兴地招呼丫鬟把她带来的猫零食拿过来,赶紧快走两步上前张开双手。


    李盛蹲在围墙上,有点犹豫,他来了京城后可是敞开了吃,又经常去跟着郭家徐家子弟跟陆炳一起出去跑毛玩儿,吃得多动得多,体重长得飞快,后腿上都是肌肉,这往下一跳,孙姑娘能保得住吗?


    往前就要选后了,再把人闪着腰,可就坏了大事了。


    李盛深思熟虑,还是落在了她脚边,然后再站起身子由着她抱起来的。


    “哎哟,昭昭,你可重了不少——”还没说完,就被猫爪子堵住嘴了,孙念弯弯嘴角,把猫猫抱到桌子边,开始投喂它各种鱼干,都是湖北带来的。


    李盛刚吃饱了来的,于是只是闻了闻,尝了两块就推开,毛爪爪拍拍包裹,示意打包带走。


    许久不见昭昭,就连孙念院子里的大小丫鬟都过来逗逗猫,当时这猫见天儿地来找她们姑娘,她们都知道去围墙那守着猫,后来昭昭跟着皇爷走了,看不见猫她们还别扭了几天呢。


    李盛走的时候就犯了难,孙念给她准备了太多东西了。


    脖子里的口水巾,他不想戴的,但是上面绣的是虎头纹哎,好威风的;


    还有一个他在现代购物软件上见过的宠物用的小双肩背包,可以跨在背上,贼拉可爱,蜜合色的布绣着一大朵粉紫色的绣球花;


    一小兜兜鱼干,收拾的干干净净,酥香脆嫩,李盛感觉整只猫都被香气围绕着;


    还有要给小朱带的两个油纸包的点心,她亲手做的,松子瓤酥皮的一口小点心,甜软清香的花果馅儿软糕。


    另有两个荷包,一个是金鱼形状的,鱼嘴就是荷包口,李盛伸出毛脚脚比了比,有他大长腿的一半,可以装些零碎小东西。


    还有一个猫爪形状的,就是按着昭昭的爪爪做的,只是不敢做成金黄色,是鹅黄色的料子,中间也是粉色,跟肉垫一个颜色,上面绣了红色的一个圆圈圈,李盛伸出毛爪爪看了看,嗯,这个荷包一定是本猫猫的!


    李盛没办法把东西都带回去,只能去摇人了,陆炳跟着老爹去练武了,他把张佐摇来了,张佐往里间去了一趟,去库房支了两盒子药材当幌子去孙家,把东西带回来了,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昭昭,蹲在大马头上,非常威武地转着猫猫头到处看,遇到眼熟的原兴王府的府卫还要冲人家眨眼睛喵呜叫。


    到了晚上,朱厚熜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看,一眼就看见了那只猫爪荷包,他很新奇地把昭昭的毛爪爪按在上面看,一边看一边笑。


    笑着笑着就感觉眼前嗖地一下子,荷包被昭昭一爪子搂走,用爪子塞到毛肚皮下面不肯还给他了,还用一双无辜的猫猫眼看他:虽然是你媳妇儿绣的,但是你这么大人了,一定不会跟一只小猫猫争东西的吧?


    第123章


    朱厚熜当然不会小气到把已经被塞到毛肚皮下面的荷包再拽出来,他伸出手拍拍昭昭的毛脑袋,又大打开油纸包尝一尝未婚妻专门给他做的点心,都是一口的量,小小巧巧的,吃着吃着他就想起安陆的兴王府来。


    “这糕饼里用的花蜜肯定是从安陆带过来的。”他咬了一小口,盯着糕饼馅儿里的花瓣说,“宫里面的花蜜都不是这个味儿,甜得糊人嗓子。”


    说不准还是她今年春天时候自己收的呢,她又会打结子,又会裁剪刺绣,厨艺也很好,往来书信


    朱厚熜把剩下的半个吃完,让人把糕饼分出一半来送去清宁宫,“就说是孙氏孝敬母亲的。”他嘱咐麦福。


    麦福躬身听令,双手裴捧着点心退出去了,朱厚熜转过头来就看见昭昭跟看什么新鲜一样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


    原来小朱也会体贴媳妇儿啊,还会帮着未婚妻在老妈面前刷印象分,历史上他对自己的两任皇后和那些妃子可是刻薄吝啬得很呢。


    大猫咪甩甩头,伸出后爪挠挠耳朵,可能是黑化后的朱厚熜太可怕了,另外,历史上他的后妃都是张太后做主选的,可能心里本来就不乐意,才没耐心吧。


    耳朵被撸了两下,大猫咪尾巴一摆,立马抱住小朱的手臂后爪蹬了几下,看他也不反抗,就笑眯眯地看着,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于是重新蹲坐起来严肃地看着他,还拍拍他的手背:别傻笑了,事儿商量好了没有啊?


    朱厚熜反手捏住猫爪垫垫捏了捏,嘴角带了笑,李盛见状放心了。


    十二月份,朱厚熜下谕令于群臣,要在兴献帝、后尊号上再加“皇”字。


    此事一出,果然引起群臣反对,杨廷和认为此举违背天理,如此将兴献帝后与弘治皇帝和张太后并列,天下人便会分不清到底谁是正统,万万不可。


    给事中朱鸣阳等一百多人各自上疏反对,连带着还要追责张璁,说他是祸头子引得皇帝乱了尊卑移了心志。


    朱厚熜虽说早有预料,但是看到群臣反对,满朝竟无一人敢逆杨廷和等人之势,不免也有些心寒,但他却并不灰心,按照计划那样甩袖而去,板着脸两三天。


    此事便这样僵持下来,君臣拉扯了十来天,朱厚熜才不情不愿地把这件事放弃了。


    很快,新年就到了,过了年后,改元“嘉靖”,是为嘉靖元年。


    立后之事也很快就被提上了议程,但这件事刚起头,大臣们就被皇帝扔出来的一个炸雷搞得满朝震惊——皇帝说他早有婚约,皇后之位已定!


    “孙氏是当年的孙交之女,忠良之后,德才具备,品貌出众,又是朕先皇考所定,不过是因为当年皇考与皇兄接连辞世,婚事才被拖延下来,人无信不立,何况又是先父意愿,尽管朕已然当了皇帝,又怎可背信弃义?!”


    文华殿的书房里,朱厚熜对着杨廷和以及毛澄等一干大臣满面郑重,言辞恳切。


    杨廷和不想听,选后与选世子妃怎可同日而语?何况当年只是有婚约,又不曾过礼,如今新帝即位,名义上的父母应当是张太后和弘治皇帝,婚姻大事自当父母做主,怎可由着当年兴献王选中的女子入主中宫?


    这把张太后置于何地?


    没劝动人,礼部大臣们不甘心地走了,随着就传出来礼部的私下怨怪,皇帝既已有婚约,缘何不早说呢?


    朱厚熜没理会,李盛都懒得说话:若是早说了,谁知道孙念还能不能好好地到了北京城呢?一路上山长水远,万一被迫“病了”,谁说的准?


    杨廷和等人多次来劝说皇帝,见皇帝心中主意已定,便有人自作聪明上言道,可以让孙氏为贵妃,另选皇后,自然,是由张太后主持选,如此,既全了皇帝孝道遵守了婚约,又不失法统天理,此为两全之法啊。


    朱厚熜当即大怒,一挥手就把奏章扔下去。


    “身为人子,不能为先考争得身后声名,已经是不孝,如今,连皇考生前遗愿都不能全,尔等目中无君,也要逼我心中无父吗?!!!”


    皇帝骤然暴怒,满殿大臣尽皆俯首不敢妄言。


    尽管如此,杨廷和等人也没有顺着皇帝的话同意。


    李盛心里一直还有一件事。


    他死拉活拽,当晚让朱厚熜住在了文华殿,又“不小心”把清宁宫后殿的一个大香炉装坏了,满屋子都是香灰和碎瓷片,根本没法子住人,蒋太后带着人去了乐道堂。


    安排好宫里,李盛去了一趟孙家,带给孙念一队金珠凤纹的耳坠,一看规制就是只有皇后能用的。


    孙念一看昭昭背上背着她亲自做的小背包就笑起来,小背包的带子勒着毛毛,看起来有点怪模怪样的。


    绣球花被里面的东西拱地鼓起来,显得更蓬更逼真了,孙念动作轻柔地把小背包帮昭昭解下来,打开,里面是个红木嵌填金丝的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对耳坠。


    灯光下的金色珠子闪着耀眼的光芒,孙念呆了一下,伸出手去轻轻抚一下,就把盒子盖上了。


    她摸摸猫头:“昭昭,你让他放心,我明白他的心意。”


    这两天外面沸反盈天,孙家闭门谢客严守门户,她心里也有不安过,今天却睡得很踏实。


    但宫里却不太平。


    李盛刚进了宫就收到了系统的警报:清宁宫起火。


    历史上也有这一场火,这场火是在白天,清宁宫后面的小房子忽然起火,风高火烈,险些烧到清宁宫后殿蒋太后住的地方,但却又被“及时”拦住了,实在是有些突兀和怪诞,谁都说不清。


    历史上这场火发生在嘉靖元年正月十一日,火灾后,朝臣们便以此为契机,认为天人感应,是因为皇帝执意要加尊号触怒天意才有此神罚,故而朱厚熜便退却了。


    这一回,朱厚熜已经放弃了尊号之事,却仍然有这场火,那这场火后,是不是又会有人说是因为皇帝执意要立孙念为皇后,不尊张太后不尊弘治皇帝,才有此神罚?


    李盛的金瞳盯住火光,他把来到皇宫后积攒的所有积分都投进去,他要风停云静,他要这场火明明没有风的加持,却偏偏能越过中间的宫殿,只烧清宁宫后殿和乾清宫后殿,想了想,他又扔进去一笔积分,不要伤人。


    在今天之前,李盛是不想在宫里以这种伤损财物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如果风平浪静,他不会出手,但是,这场火又莫名其妙地起来了。


    不是要闹吗?那索性就往大里闹!


    白天君臣奏对不愉快,晚上皇帝就遭受了人身安全的巨大威胁啊!说出去难道杨廷和这些人脸上好看吗?只怕一出门旁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吧。


    至于这种手段不够光明磊落,李盛哼了一声,历史上这场火就不清不楚诡异得很,难道他们便是君子了?


    没有风,火却能越过中间宫室不烧,只烧蒋太后和皇帝所居宫殿,谁能说这是巧合?怎么看都是有人分别在两处地方放火。


    既然不是巧合,便可能是人祸了,能在宫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意图行刺君王,宫里是一定要有一场大清洗的。


    事情太大,肯定要查。


    这件事是谁粘上谁就一身脏,谁会这么倒霉呢?


    他是一只猫猫,没办法把宫里的异心之人揪出来,且朱厚熜刚一登基也不好处理宫中旧人,显得薄情寡义,对堂兄的旧人太过无情,经这一场,朱厚熜会好好处理的,想来,也没人敢贸然再行事了。


    这场火一起,一来,可以有个名义清洗宫人,二者,可以震住宵小,暗中谋划此事的人也会受惊,说不得还会起内讧。


    宫墙上的金黄色大猫咪隐匿在夜色里,只有两只明黄色的瞳孔在发亮。


    第124章


    清宁宫和乾清宫起火,不但没伤着朱厚熜和蒋太后,就连宫人都没伤着,倒是满朝臣工,好似被大火烟雾呛哑巴了。


    第二日的常朝满堂寂静,没人敢说话,事关皇帝身家性命,就连杨廷和、毛澄等老臣,也不敢随意开口。


    朱厚熜端坐上方,看着底下一片低下去的头,若是平时,他只觉得解气,这些老臣,动不动就是旧年如何,他稍稍抵抗,便是请辞退官,他这口气憋在心里很久了!


    但是他今天却顾不上想这些,宫中失火,巧得让人害怕,昨晚上被叫起来,在文华殿中他披着衣服看那边的火光,只觉得肝胆欲裂,若非张佐来报说母亲没在清宁宫,他就要穿着寝衣过去了。


    火是晚上起的,连夜检抄,拿了不少人关押着,他已经不放心宫中旧人了。


    群臣无所进谏,散朝时杨廷和停了停,回头看一眼少年皇帝的背影,只瞥见皇帝因为疾行的脚步带起的袍子角。


    “杨公,要落雨了,还是先出宫罢。”旁边的毛澄过来唤他。


    杨廷和示意他看殿门口突然多出来的卫士,他抬起头,望着天上挤压着的沉云,这场雨来得迟了啊。


    “昭昭还是没回来吗?”朱厚熜有些担心。


    黄锦赶紧过来扶住他,一脸的担忧,他们这些兴王府旧人来了皇城后就把原来的武宗朝旧人挤兑得够呛,被人恨得咬牙,唯一的仪仗就是皇帝,他们比谁都怕皇上吃出事儿。


    朱厚熜一晚上没睡,这会儿仍是头痛不已,抬起一只手来按着眼睛,只觉得胀痛酸麻。


    “皇爷,昭昭方才就回来了,正在文华殿后边吃饭呢。”


    朱厚熜松一口气,回了后殿好歹喝了些粥汤,早有小太监捧着一碗药等着,朱厚熜接过来一饮而尽,便倚在大迎枕上,黄锦净过手,把药油在手心里搓热了,在他的太阳穴处慢慢地按揉。


    “皇爷不如躺下睡一会儿呢,奴婢给您盯着点儿。”


    朱厚熜摆摆手,这会儿正是要紧时候,张家,朝臣、勋贵武官,皇亲宗室,都盯着,有的是事情要忙。


    李盛有些担心,没想到铲屎官被折腾得不轻。


    金黄色的大猫咪跳上来蹭蹭他的手背,被撸了两下耳朵:“昭昭,多亏了你。”


    昨晚上是昭昭死命缠着他不让回乾清宫,母亲那边也是因为昭昭踹坏了那个大香炉才暂且挪宫的。


    李盛有些心虚,咳,其实,昨晚上的火本来是很小的,是他为了把事情闹大才搞成这个样子。


    心虚的李盛难得乖乖地趴在铲屎官旁边陪着他待了一刻钟,不多会儿有大臣来求见,李盛就跳出窗户走了,离开宫门的时候看到了一辆非常华丽的马车,帘子被风吹动,是张家人啊。


    李盛蹲在墙头上眯起眼睛,张太后执掌后宫二十多年,当年孝宗又只有她一个人,又生了唯一的皇子,宫中各处,可不尽皆俯首效忠?张家人与后宫中有联系,也正常。


    朱厚熜为声名着想,不会太过分难为后宫中人,不然,就有人该说新帝苛待张太后了,他登基不到一年,还是要稳着些。


    李盛蹲在墙头上想了想,去了郭家找郭勋。


    开国勋贵,尊贵来自于皇权,与文官天然相对,如今正是要他们效忠的时候啊!


    郭勋正在家里转圈,转累了坐下来在书桌边上盯着外面的枯树枝,宫里的事儿他也听说了,若说是巧合,那是糊弄傻子呢,但若是大搜大查,只怕又要起风波,如今可经不起啊。


    正月里,紫荆关、倒马关等地被山西流民“越关启封,聚为盗贼,京畿流民游侠等亡命之徒闻风啸集”。


    方才派兵去安抚平定了局势,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事儿还没完,去岁时候甘肃一带军中便常有怨愤之气,又有吐蕃满速儿部连年侵扰,这山西一闹起来,最怕的,就是甘肃趁势而起发起兵变。


    正在想着这事儿,眼前就一花,毛茸茸的一大团越过窗户跳进来站在了他的书桌上,纷杂的猫毛扑到他鼻子前面,呛得他打了个大喷嚏。


    等缓过来,就看见眼前的大猫咪一脸不高兴地盯着他,大尾巴尖尖在桌面上很不耐烦地啪嗒啪嗒拍着,明黄色的猫瞳里满是怨气。


    气死了,刚跳上来就被迎面打了个打喷嚏,讨厌死了!


    李盛瞪了人一眼,伸出前爪拍拍他的手——走,跟我进宫!


    郭勋被猫爪子拽着到了宫门口,一说是带着昭昭来的,立马就被叫进去了,一屋子人在屋子里待着看昭昭摇人,没一会儿陆炳就被叫过来了,他现在在锦衣卫行走历练,千户使亲自带着他练武。


    陆炳来了之后,没一会儿郭家和徐家的几个子弟也过来了,他们是头一次进宫面君,紧张得不得了。


    朱厚熜这种政治天赋满点的人,一看屋子里的人,再看看蹲在郭勋肩膀上冲着他眨眼睛的昭昭,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昭昭是担心他吧。


    但是李盛只是为了拉拢武勋罢了,除了荣华富贵史书声名,他们在乎的就是后世子孙一族的兴衰。


    他招招手把昭昭叫过来拍拍猫头,就算把他们留下,他们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啊,万一有事,还是要指望宫中及京中兵卫。


    但猫猫的面子不能不给,朱厚熜考校过后,郭家和徐家各留了一个人,工作内容:每天早上陪着他练武。


    这只是小事罢了,更重要的是,郭勋受命查探如今宫内侍卫,要事无巨细,另外,在他上报了关于甘肃一带对军中情状的推测后,朱厚熜令他督练京营兵马以备边报。


    郭勋行礼退出去,朱厚熜望着昭昭明黄色的眼睛,笑眯眯地揉揉它的耳朵:昭昭叫了好几个人来,他就留了两个,可不是为了省那两碗饭两间屋子——京中皇亲贵勋多了,他得留出空位来,才能让别人有机会使劲儿也把家中子弟送来啊,不然,郭家和徐家把空子都占了,旁人朝着哪里努力?


    这件事在第二天的朝会上被提起来,皇帝要练武,这让朝中大臣们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的武宗也是练武,最后还要带兵,自封大将军,这位皇爷难不成也是这样?这堂兄弟就像到这个份儿上?


    杨廷和等人坐不住了,一来,他们不想让武宗时旧事重演,当年刘瑾张狂,他们在这大太监手底下吃了多少亏?武宗带兵讨贼,兴师动众,折腾得多厉害?


    二来,杨廷和敏锐地察觉到了朝中武官们中间的气氛变化,皇帝要拉拢武臣了。


    面对着科道言官的劝谏,朱厚熜不发一言,待这些人说完,他只说:“朕素来体弱,练武只是为了健体养身而已,卿等何必大惊小怪呢?”


    有人要出列再说,朱厚熜盯住下面最靠前的杨首辅:“况且,宫中才有奸人作祟,若再有此不忠不义之徒,朕也要自保啊,爱卿们说是不是?”


    才迈出了一只脚的言官又把脚收回去了。


    看着这件事消停了,朱厚熜又在文华殿中跟几个大臣提起立后之事来,还特地叫上了张家人。


    “慈寿皇太后素来宽和,又疼爱朕,怎会不允呢?何况,这样一来,既可免中官遴选之奔波,又可免了太后操劳辛苦,说来,还是太后福泽深厚,可免灾消祸,寿宁侯,你说是不是啊?”


    寿宁侯就是张鹤龄,张太后的亲弟弟。


    这会儿抖着手出列行礼,杨廷和都能听见他话音里的颤抖:“皇上天纵英明,臣自当应从。”


    杨廷和的心沉了下去。


    “爱卿们且去吧。”


    张鹤龄刚进了马车,帘子就被掀开,是他弟弟进来了。


    “没打听着,说是两宫的管事都被拘起来了,如今宫里刚出了事,兵荒马乱的,也不好叫家里女人们进去请安,真是叫人着急!”


    张鹤龄出了一脑门子汗,把今天朝堂上情景一说,两兄弟都沉默了。


    “皇帝这是疑上咱们张家了!”


    “可这事儿真不是咱们干的啊!当年是与宫中不少管事结交,但自从武宗皇帝大了,咱们进宫都少了,这一回还说不得是哪位大臣的手笔呢。”


    “可是之前管着宫里的就是姐姐啊!今天我从文华殿出来,路上那些狗东西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郭勋居然敢挑着眼看我,真是反了他们了!当年外甥在时,谁不是恭恭敬敬的!”


    “谁干的事儿啊这是,真是蠢得出奇,要么就别乱动手,既然下了手,就干脆下死手,先打听好了人在哪啊,太后也好再名正言顺地选个嗣子过继,这可好,生生惹出这许多事端,倒是给那小皇帝有了说辞了!”


    两兄弟想到当年孝宗武宗朝时候他们兄弟二人的风光,再想想现在这个皇帝,真是一朝得势背恩忘义,不顾法统不念亲缘,这下手放火的,也是个蠢出天际的傻蛋!


    两人在马车上一边害怕一边恨得咬牙,骂了一路。


    李盛正蹲在朱厚熜的书桌上看着,他把那个双鱼玉佩拿出来看,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勾起嘴角,邵太后得知大孙子有了皇后人选,还送过来一支凤钗,是她当年封贵妃时候戴过的。


    她能在孝宗时期与万氏并称贵妃生育三子,可见也是有过一段受宠的日子,这支钗金丝累缀,莹润的珍珠在阳光下漾着光华,一见便可知其珍贵不凡,就连装这钗的盒子,都是掐丝螺钿的,黑色的底子上精致细巧地用贝壳拼出飞蝶戏牡丹的图案。


    李盛抓住机会录了个全的,还围着盒子走了一圈,看着可怜巴巴的积分,大猫猫有些郁闷地甩了甩尾巴,那天把积分都用光了,又要重新攒了。


    正看着,他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吓得旁边的黄锦赶忙过来把他抱到了熏炉旁边暖和暖和,李盛感觉有些奇怪,他不觉得冷,而且这大正月的,也没有花粉柳絮的啊,这喷嚏打的,莫名其妙的。


    总不会是有人骂他一只猫吧?不可能不可能!


    第125章


    无论这其中有多少拉扯和交锋,总之,在早春二月,后位已定。


    “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雍肃持身。兹仰承慈寿皇太后懿旨,以孙氏为皇后。”


    奉命去孙家传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此外另有礼部官员随行,李盛在宫里待得无聊,也跟着去了,不过他跟这几个人不太熟悉,倒是后面跟着护送赏赐的侍卫里面有个眼熟的,他很不见外地蹿上了人家的马,趴在了前面跟着去了。


    骑着马跑起来的时候,风还是有点冷的,李盛想找个轿子进去,看了一回,都是骑马的,就连看起来有些胖墩墩的黄锦,骑在马上也是很轻松。


    明朝的太监们跟后面清朝还不大一样,自从三宝太监下西洋立了大功,宫内太监们都以这位老前辈为榜样,太监怎么啦?老朱家皇爷们就愿意用咱们!


    明朝有织造太监、督军太监、秉笔太监等等,都是正经有品级的内官,只要肯上进,职业天花板很高的!


    李盛找不到轿子,于是伸出爪子把人的斗篷拽过来用爪子按住,挡在自己前面了。


    侍卫低头看了看,没说话,皇爷从安陆来北京城的时候他也随行,眼看着一路上昭昭在武定侯郭勋马上待了一路,当时昭昭还要往人家怀里钻呢,这会儿只是拽个披风,挺客气了。


    孙家早接着了喜信,摆香案跪迎圣旨。


    圣旨念完,孙念刚站起来,就被一只大毛团子扑过来,她下意识接住,然后笑眯眯地顺顺猫毛,还把路上沾带的一点泥点擦掉。


    “臣等告退。”


    黄锦过来请安,行礼后看着昭昭,这祖宗难不成今晚上要住在孙家了?


    李盛转过头来冲着黄锦喵呜叫了一声,然后又把猫猫头埋进了孙念的怀里。


    得了,黄锦只能自己回宫复命了。


    “黄公公,昭昭竟也认得皇后娘娘吗?”


    黄锦瞥他一眼,哦,礼部的人,乔尚宇的同乡,乔尚宇是吏部尚书,杨廷和的死忠,他师傅的名号更响亮些,是杨一清。


    杨一清十四岁乡试中解元,十八岁中进士,相比四十几岁才中举的张璁,这位可称是少年英才。


    他历经成化、弘治、正德三朝,历任兵部、户部、吏部尚书,两次入阁,位极人臣,且此人还是个实干派,“博学善权变,尤晓畅边事,羽书旁午,一夕占十疏,悉中机宜”。


    既能入中枢谋划天下大事,又能亲赴边关督促军事,文德武功,出将入相,是个全才人物。


    此时他正赋闲在家,得知朝中争端后,便对乔尚宇道,只怕最终还是要依着皇帝来。


    乔尚宇不肯听从,到现在仍然是护法派的支持者。


    看见是对面一派的,黄锦就呵呵一笑:“皇爷的事,怎么轮得着咱们这些奴婢说嘴。”


    自然也轮不到你说嘴。


    把人气了个半死,你是奴婢,我可是大臣,谁跟你“咱们”啊?你这阉人是不是在骂我?!


    李盛看着那边,忽然从脑子里想起来,杨一清是在嘉靖三年才被起复的,那时候是因为杨廷和被免官,朝廷需要有人挑大梁,但是现下完全可以先把人挖出来啊。


    不过朱厚熜前阵子才派遣官员赐金币慰问,杨一清谢绝,知道两年后才正式启用的。


    李盛召唤系统,查了查,嘉靖三年十二月,朱厚熜是以少傅、太子太傅起用杨一清,不久便改任兵部尚书,左都御史,督促军务。


    现在杨廷和仍在朝中,杨一清若要入朝,最好便要避开这些纷争。


    杨廷和固然大权独揽过于偏执,但是经略治国之才是毋庸置疑的,当年武宗荒唐,但朝中事却丝毫不受影响,由此便可知杨廷和的才能了。


    不到万一,李盛也不想朱厚熜把人逼走,一来名声不好,二来嘛,这么好的打工人可遇不可求啊,大明朝这艘船已经有些沉重破败,如今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同心抵抗外敌啊。


    那么杨一清便可以往边地去镇守练兵,回头把京中的武勋子弟弄过去跟着历练,也是一件好事,没办法,土木堡之变,折损了不少武官,下面的后备力量得提早准备啊。


    还有王阳明、也就是王守仁,这位大佬在宁王谋反一事中立下大功,但是平叛大功却并未得到应有的奖赏,反而被疏远搁置。


    一来,当时武宗朱厚照是一心要亲自捉拿宁王,结果还没等他发力,宁王就被王阳明擒住了,这让皇帝和身边凑趣的太监都很不高兴;


    二来,才高遭嫉,杨廷和心胸也没多么宽大,见皇帝态度冷淡,他也就顺水推舟,对王阳明的功劳置之不理。


    自从武宗末年为了躲避政治事端,王阳明称病至今。


    李盛甩了甩尾巴,打算明天就去找朱厚熜提醒他。


    杨一清也好,王阳明也罢,都别歇着了,老子一只猫猫都整天忙得团团转,你们既然有才能有资历,正是制衡杨廷和的好角色啊。


    “昭昭?昭昭?怎么啦?”尾巴被撸了一下,李盛回神,孙念正端着一盘小鱼干,有点担心地戳戳他的毛耳朵。


    大猫猫刚才就呆愣愣的,好像神游一样,以前看见鱼干早就开始踩爪爪了,今天好像丢了神一样。


    “喵呜~”大猫猫站起来扒拉着她的肩膀蹭了蹭她的下巴,然后就凑到鱼干旁边粉色的小鼻子动了两下,叼着一条放到桌子上,用一只前爪按住开始啃。


    看着猫没事,孙念放下心,然后拽住猫爪,接过丫鬟手里的湿帕子擦了擦爪垫,刚才还踩在地上,这会儿就要踩鱼干了,还是擦擦吧。


    到了晚上,李盛窝在孙念的枕头旁边睡的,早上起来还有热羊奶喝,吃了蒸好的鸡肉丸子,李盛被按住擦干净毛毛嘴旁边沾的一圈奶渍,然后梳梳毛,吃饱喝足精神焕发地跑掉了。


    朱厚熜上朝回来,刚进了文华殿,就看见守书房的小太监丧着脸一副要死的表情,他奇怪地看了人一眼,黄锦的徒弟,平时挺稳重的啊。


    一推门他就明白了——屋子里的架子上被翻得乱七八糟,一只金黄色的大毛团子正在里面翻腾,看见他来了也没空理会,忙得四只爪子都要起飞了。


    “昭昭?”


    干嘛呢这是?


    朱厚熜知道小太监们不敢拦着,就连黄锦,在昭昭这估计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就连他自己,咳咳,被大毛爪子抡过也不只一回了,晚上被大尾巴盖到脸上憋醒,他还不是委委屈屈地轻轻把毛尾巴拿起来放好,弄醒了猫,猫还要瞪他呢。


    搁外边谁信啊?


    但是昭昭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觉得昭昭知道他是皇帝,但是皇帝在他这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昭昭还经常用他绣着龙纹的常服擦它的毛爪子。


    太监们平时看着,都知道这位是个祖宗,谁敢拦着它啊?


    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朱厚熜有些头疼,上前抱住猫:“昭昭?你要什么?我给你找好不好?这奏折都弄乱了。”


    李盛在他怀里扑腾,你知道啥啊?


    没法子,朱厚熜只能看着猫翻腾,好在猫猫也知道不损坏东西,只是顺序乱了,于是,昭昭在前面翻,朱厚熜和黄锦麦福几个人在后面整理,外面的小太监们低着头不敢乱看,万一皇爷觉得没面子回头迁怒怎么办?


    又翻了两刻钟,李盛终于把杨一清和王阳明的述职剳子翻出来,叼着放在了朱厚熜面前,然后自己跑去里间干饭喝水了——累死了!


    跟内阁拉扯了几天后,朱厚熜下诏书。


    王守仁被起用,任左都御史,总督两广兼任巡抚,黄绾借此机会上书争辩王守仁功绩,请赐铁券岁禄,皇帝从善如流。


    杨一清在郭勋的建议下,出任南京兵部尚书,总制陕西三边军务。


    李盛站在宫墙上晒太阳,两只眼睛眯起来看着远处振奋展翅的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都是大佬,天赋异禀,心性坚韧,才德具备,怎么能摆烂呢?大明朝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啊!都给我卷起来!


    第126章


    杨一清与王守仁,都是武宗时候曾经大放异彩的杰出人物,他们两个一入朝,虽说不进中枢而是赴边地督军,但朝中大臣们,仍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能站到大殿上面君上朝的,都是摸爬滚打在官场练出来的人精子,自从新君入朝,先是驳了杨廷和拟的年号“绍治”而用“嘉靖”开始,后面坚持入大明门,执意住乾清宫,为父母上尊号,不肯入继孝宗一脉,到如今借着一场火把后位给了孙家女儿,这一桩桩一件件,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杨廷和在皇帝初入宫门时自恃拥立之功,又为新君定了新政的基调,自认为是定策国老,因此在刚开始是大权独揽,狂到什么份儿上呢?当日大礼议事件起,杨廷和公然上奏:“天下不认此事者,便是奸邪逆臣,论罪当诛!”


    皇帝都没说话呢,你就开始量刑了!


    若是旁人,没有政治班子,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帝王厚黑学教育,见了这帮子大臣们威势气焰,左一个“祖宗家法”右一个“法统正嗣”,怕不是早就被摆弄得说什么听什么了,但是,谁能想到,这位皇爷,人家端地是稳得住!


    咬死了不认孝宗,咬死了父亲遗命,咬死了伦序当立,从去年春日到今年三月间,这一年来,硬是耗得杨廷和一方眼见着没了气势,后位一定,他们连张太后遴选皇后的权利都没能争取到,更显颓势。


    如今又是启用杨一清王守仁等大臣,又是召孝宗旧臣入朝,这不是明摆着呢,要找人制衡杨廷和这位首辅。


    于是,虽说明面上仍是君臣相得共治天下,但底下却也已经是暗潮汹涌。


    杨廷和虽有些感触,但他久在高位心高气傲,又在朝中门生故旧众多,觉得一时间皇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也确实感觉最近有些不顺,于是暂且偃旗息鼓。


    定下皇后之位后,朱厚熜也觉得自己赢过这一局,安心理政。


    朱厚熜年轻,也对国事有一腔热情,即位诏书中的裁撤内臣、崇尚节俭、外放宫人、广开言路等举措都一一安排下去,朝野皆盛赞英明果决。


    “世宗初政,求治锐甚”。


    嘉靖元年先是因为尊号与选后之事有一个晦暗的开场,但是后面却颇见祥和,到了九月份,皇帝大婚,更是普天同庆。


    皇后是先父遗愿,自己心爱,这当然是好事,但是朱厚熜心中仍有不足——大婚事宜都是张太后做主,自己明公正道的祖母绍太后和母亲蒋太后,却不能参与到这场人生大事中来,甚是可惜。


    但他一时间也无法,论法统,张太后确实是更尊贵更名正言顺,过去的一年纷争不断,在母亲的劝慰下,他暂且忍耐,也不想为此再添风波。


    婚礼前一天,李盛就睡在了孙念那里,她被选定皇后之位后,也曾入宫接受宫廷礼仪的教导,临近大礼才返回孙家。


    李盛睡得呼呼的,孙念躺下去却睡不着,她感受到身边暖呼呼毛茸茸的一大团,在一片黑暗中摸了摸昭昭的耳朵,然后手指就被两只毛爪爪抱住,后腿伸过来迅速踹了几下放开,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甚至开始打小呼噜。


    孙念想起上次皇上身边的黄锦公公送来荔枝,还有皇上的一封书信,信中皇上便抱怨昭昭愈发脾气大了。


    半夜里他起夜,回来再睡下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昭昭的大尾巴,大猫猫就很不高兴地抱住他的胳膊开始用两只前爪肉垫拍打,“破晓时分醒来,方察觉有梅花印于肩背”。


    肩膀那里被昭昭踩着睡了一晚上,留了两只爪印,第二天黄锦上来伺候穿衣服才发现,肇事猫还在龙床上睡得四脚朝天。


    幸亏宫中规矩大,一般的小太监宫女们不敢直视君王,不然,这脸就丢大了。


    孙念想着信上的文字,微微笑起来,夫婿是皇帝,当然不可能守着她一个人,但有情总比无情好。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如今的这位皇爷不就是因为孝宗只守着一个皇后,只有一个孩子,导致后面连个嗣子都没有,最后才小宗入继大宗,才得了皇位吗?


    有了这一层关系,无论是皇帝自己,还是后宫中的太后,都会督促皇帝开枝散叶以继大统,以免再发生这种事情。


    她转过头看看旁边的昭昭,只能看到模糊的毛毛影子,小肚子一起一伏的,睡得无忧无虑。


    孙念也闭上眼睛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折腾醒了,李盛试图捂住耳朵继续睡,未能成功,于是怒掀窗帘蹿了出去。


    门口展开两溜人,一边是太监一边是宫女,太监这边是张佐打头儿,宫女有点眼熟,是蒋太后身边的大宫女。


    两边都认识他,门帘一动从底下钻出一个大毛团子来,大喇喇地蹲在门口打了个哈欠,然后一脸不开心地伸出后爪挠了挠耳朵——他还没吃饭呢。


    张佐过去把猫抱起来:“我的小祖宗,你昨晚上是跟着娘娘了?今儿这边忙乱乱的,再伤着你,要么咱让人送你回宫?”


    李盛在他怀里又打了个哈欠,摇摇尾巴一脚蹬开人,从墙上跑了——京城里人家多了去了,他去谁家不得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啊?还愁没地儿待着?


    李盛转头就去找张景明了,袁宗皋这老头儿有点爱吃甜腻油香的东西,不对口儿,郭勋家有点远,张景明病过一次后吃得清淡,但也有蛋有肉有羊奶,凑合吃一顿吧。


    李盛去的时候张老爷子正在院子里遛弯,旁边的丫鬟给他摆饭,还没摆好,就看到自己家老爷的位置上蹿上来一只大黄猫猫,还很不见外地冲着她“喵呜~”叫一声,然后伸出一只前爪指了指桌上的牛肉——小爷我要吃这个!搞快点!


    丫鬟还没动,旁边的长随上来了,就是曾经被李盛用爪垫拍醒去救主人的那个小厮,他示意丫鬟先下去,然后过去把正在沉迷看自己茶花的老爷子请过来。


    曾经被昭昭毁掉自己种了好几年的花后,这一株花是进了北京城后新种的,过了一年,也是枝干挺拔花叶舒展了。


    “老爷,昭昭来了。”


    张景明回头一看,金黄色的大猫咪正蹲在凳子上,努力地伸长了一只左前爪去够那一碟子清酱牛肉。


    张景明回身笑眯眯地往回走,走到一半扭头非常严肃地吩咐长随:“赶紧着,把这花都搬走放好去!这就去!”


    ——属实是有点心理阴影了。


    李盛听到了,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真是的,难道我是那种很不讲道理,到处搞破坏的坏猫吗?本猫明明是聪明勇敢又机灵!


    李盛吃了三片牛肉,半个鸡蛋黄,张家的奶煮得不好喝,他觉得有点腥味,没喝,在浅盘子里啪嗒啪嗒喝了水,大尾巴蹭蹭张景明,然后就把系统叫起来开始录景象赚积分,虽说张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现在是个穷鬼,赚点是点嘛。


    知道今天宫里肯定也是忙得要命,还要放炮揍乐什么的,对于听力格外灵敏的猫猫很不友好,李盛就开始在外面来回晃荡,中午去了郭勋家吃的烤鸡,下去去锦衣卫找了陆炳,人没在,可能进宫去了,他就在锦衣卫大堂待了一下午,占了一张桌子睡觉,满屋子的壮汉说话都小声了——这是皇爷的心肝宝贝猫啊!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李盛站起来抖抖毛,一路飞檐走壁地回了宫。


    朱厚熜刚吩咐人把床帐上的东西收拾好,吩咐人都下去,他要好好看看自己的皇后,手刚握住妻子的手还没摸摸,就听见廊下“喵呜~一声”,然后门边进来一只大毛团子。


    灯火下,昭昭的两只眼睛格外明亮,圆溜溜的两只猫眼瞪着看他们两个。


    李盛:怎么还不亲亲?磨蹭半天就牵牵手?小朱你行不行啊?


    这,这让人怎么继续嘛,虽然是猫,但是他和皇后都知道昭昭是能听懂话,可不是一般猫啊!


    那边的猫还正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往这边瞅,朱厚熜拍拍皇后的手,清了清嗓子叫黄锦进来:“把昭昭抱走。”


    别妨碍他新婚之夜夫妻敦伦。


    李盛冲着他叫了一声,也不用人抱,自己跑走了:切,谁稀罕看啊!


    第127章


    李盛是在蒋太后那里过的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还黑着,蒋太后还没起床,他自己跳起来找了大宫女,喝了羊奶,叼着一根小鱼干,跳上了宫墙,往坤宁宫去。


    他去的时候年轻的小夫妇俩也醒了,正在穿衣服,朱厚熜被昭昭逼得养成了起床后要运动一下的习惯,但是因为大婚,徐家和郭家的两个小伙子都被他放假回家了,他自己跑步也没劲,就在院子里打了两趟拳,等身体热起来就收了架势。


    九月的天,早上有些凉了,他接过旁边黄锦捧着的毛巾擦擦脖子,刚打算往屋子里去,就看见墙头上蹲着一大团,在太阳光里毛毛炸起来,显得更胖墩墩了。


    毛团子跳下来了,嘴里叼着个东西,一幅很拽的样子。


    李盛:本猫猫觉得,要是叼个烟可能会更拽一点,小鱼干勉强凑合。


    耍帅道具在进了屋子后就被李盛吃掉了,大猫咪一边吃一边看着那边的两个人穿衣服,朱厚熜是大红色袍衫加金冠,上锈龙纹,当胸是团龙图案,再加上人生大喜精神焕发,红色衣服更衬得他英气勃勃。


    那边的孙念也是大红色衣裙,头戴凤钗,这衣服挂在衣架子上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宽松臃肿,但是孙念穿起来却是正正好,她身量高挑,宽袍大袖更显得人挺拔苗秀。李盛觉得孙念跟他现代的小姨差不多高,她小姨一米六八,等过了一会儿穿上了厚底鞋子,那跟高差不多就有五厘米,孙念看起来就跟朱厚熜差不多高了。


    小朱也一米七五呢,不过一样高的男女生站在一起,本来就是女生更显得高。


    李盛啃着鱼干尾巴,看着孙念把鞋子换下来,摆摆手让人拿了另一双,这一双就比较平底了。


    孙姑娘还是很聪慧的。


    夫妻一夜恩情在,朱厚熜不会抱怨媳妇儿比他个子高,但是上边还有三重婆婆呢——正头婆婆蒋太后,太婆婆邵太后,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婆婆张太后,面上不说,心里有什么计较就不好了。


    朱厚熜没发现这边的官司,他正站在大铜镜前面,黄锦给他系上腰带,挂上玉佩荷包等物,当然了,他不打仗不骑马,荷包里装的也不是薄荷丸药这种东西,而是一些风干肉干,就是用的那个猫爪荷包,昭昭抢去稀罕了两天就很大方地让给他用了,主要是一只猫猫也用不上。


    肉干是原味风干,人猫都能吃,昭昭在乾清宫饿了就会扒拉他的荷包叼出来一根用爪子按住,一边看外面的鸟一边啃,昭昭吃东西是很有食欲的,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拿出一根来,一边思索事情一边吃。


    两人装扮好了以后,李盛就自觉转到了旁边的餐桌上蹲好,继续干饭——小鱼干和羊奶那是餐前用来开胃的。


    吃了一个鸡蛋黄,一个碟子底的肉羹,还有一块奶酪干,李盛看着面前的夫妻黏黏糊糊地秀恩爱。


    两人你给我端一碗粥,我给你撕一块饼,这个糖蒜很好吃皇爷尝尝,这个酱瓜有些辣阿念你少吃点,这糕饼软和,皇爷肠胃不好,早上很合适


    他们俩倒还没忘了媒人,不是,红娘猫猫,时不时地给昭昭擦擦嘴,把蛋黄掰开方便他吃,如果李盛不是毛茸茸而是人类幼崽,那妥妥的一家三口即视感。


    李盛一边吃一边观察古代统治阶级两脚兽谈恋爱,让系统开录像赚积分,不知不觉就吃撑了,跳下去在屋子里一圈圈来回走消食,朱厚熜还想抱抱大猫猫,被一爪子呼开了——别动肚子,本来就吃撑了难受!


    “昭昭你自己玩吧,我们中午就回来了。”


    这一去,要见过后宫中诸位长辈,陪坐说话,还有一些别的仪式,少说得两个时辰。


    李盛有点无聊,继续一圈圈转,吃撑好难受,猫科动物本来就随性脾气大,这一不舒服更是暴躁了。


    他本着自己灵魂是个成年人的坚持忍了忍,但是猫科动物的天性本能也很强大,他没忍住——老子为大明殚精竭虑的,靠着四只爪爪来回东城西城地奔波,这会儿要有微信步数都得天天霸榜,偶尔撒泼一下不行吗!啊!


    这香炉怎么摆的?太靠里面了耽误他转圈,踹进去!大猫咪伸出一只前爪使劲,靠,踹不动!


    看着大猫猫的尾巴尖开始啪啪拍地面,身上的毛毛一点一点乍起来,旁边麦福感觉背后自己的寒毛也都炸起来了,赶紧过来亲自把香炉搬开了;


    这花挺好看,就是花粉有点多了,阿嚏——!恼羞成怒的大猫猫一尾巴呼过来,开得正盛的花落了一地花瓣,旁边的小宫女看到麦公公摆手示意,过去轻手轻脚地把花瓣收拾了;


    这边的贵妃榻怎么没垫子,硬硬的一点都不舒服,大猫咪一伸爪子把衣架子上朱厚熜换下来的衣服勾下来垫在下面,抱着大尾巴盘好了,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那边花瓶里的孔雀毛,很想过去玩,但有点撑还是老实一点吧。


    屋子里收拾床铺打扫卧室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看得大气不敢出,等猫卧下看起来是要安安生生地待一会儿了,他们才动起来收拾整理,擦桌子换床单,收拾梳妆台擦干净地面。


    抱着衣服的宫女一脸无奈地看着被昭昭压在身下的皇爷的袍子,麦福这个宫里老人皇爷心腹都不敢惹猫,她更不敢从猫身下把衣服拽下来了,只能暂且先抱着怀里的东西出去了。


    她是跟着皇后进宫的贴身大宫女青莲,另一个大宫女碧枝跟着娘娘去拜见了,她留下守家。


    知道昭昭在孙家找她们姑娘玩的时候一向是霸道淘气,但是万万没想到,昭昭在皇宫里的做派也是不遑多让啊,甚至更霸道了——其实李盛去孙家是收敛了的,毕竟是出去做客嘛,在宫里才是他家,那叫一个为所欲为。


    李盛在贵妃榻上趴着晒太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猫科动物的睡眠需求量确实很大。


    看着毛茸茸的一大团在阳光下,小肚子上的毛毛因为呼吸的起伏轻轻摇动,旁边的大尾巴垂下来蓬松可爱,青莲不禁露出微笑,哎,可能是皇爷和娘娘都出去了,留下昭昭自己在这里,它感觉不高兴吧,昭昭平时多懂事聪明的猫猫啊,今天也不是故意的。


    李盛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朱厚熜和孙念面带疲色回来了,一进屋子就看到昭昭正蹲在窗户上看他们俩,爪子下面按着一个红木小盒子。


    朱厚熜进了屋子换了衣服,端上茶润润喉咙,就看到昭昭拍拍盒子示意他过去。


    这盒子是装的金花生吧,怎么在这里?朱厚熜一边过去顺着昭昭的意思打开,一边疑惑地转向麦福。


    “是昭昭带着奴婢去后面小库房拿的。”麦福也很无奈。


    小盒子打开了,李盛把朱厚熜扒拉开不让他挡光,然后开始往外用爪子勾。


    金花生也不大,也就一个女生的小拇指指甲大小,上面刻了花生壳子的花纹,还很生动地拉出来一小节藤蔓的样子,李盛就勾着那一小节藤蔓把东西勾出来,然后把几天上午被他发脾气无辜吓到的宫女太监们用爪子按个拽过来,一共多少人,它就在贵妃榻前面的小桌子上摆了多少个金花生。


    大家都看着昭昭很豪气地冲他们一摆爪子,冲着他们拍拍这些金花生——它自己心情不好折腾是自己的事,不能为难打工人,何况,一个成熟的猫猫,不会让自己随身伺候的人心里有疙瘩。


    朱厚熜围观得乐不可支,麦福赶紧过来把事情说了。


    朱厚熜心说昭昭居然还知道自己对太监宫女发了脾气要安抚,那他平时被踹被抓被大尾巴抽的,昭昭也没安抚过他啊?反而要他去哄猫猫。


    但是他无意计较这些小事,天子大婚本就是喜事。


    “那你们就拿着吧,好好伺候,朕和皇后都看在眼里,按着一人一对吧,屋里伺候的都有。”


    皇爷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都是满面喜色。


    天子大婚的喜气维持了很久,直到朱厚熜接到消息——他的老祖母,寿安皇太后邵氏病重,且太医院众人看过,表示无力回天。


    朱厚熜很难过,邵太后一生三子,都离开她远去就藩,两个亲叔叔先后青年早逝,邵太后多么伤痛?他的父亲,兴王,也就是邵氏的长子病逝,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偏偏宫规祖制作再此,她连看一看遗容都不能。


    三子接连病亡,这位老太后因此苦瞎了双眼,好不容易孙子登临大宝,也成婚了,正是静享尊荣的时候,部料天不假年,祖母骤然弃世,怎不让朱厚熜心痛愧悔?


    而这种哀伤很快就转化成了愤怒,一众大臣们上奏称寿安太后丧礼过于隆重,是太皇太后的规制,实在是不妥。


    朱厚熜的脸色很难看,在他心里,邵氏祖母的辈分高于张太后,本就应该称太皇太后,当初诸臣便一个个轮番上奏,道理说了一堆,扯着礼法正统的大旗,逼着他把祖母放在张太后之下,当时还是祖母派人过来劝慰他,说能看到孙儿就很好了,她已然满足如今的生活,不必为此多生龃龉,还是要专心朝政。


    为此,他才不情不愿地依着大臣们了。


    可如今祖母已经辞世,他希望为祖母再上徽称,在宪宗陵寝附近为邵太后选择葬地,兴工营建,以太皇太后之礼下葬,大臣们纷纷上奏阻拦。


    朱厚熜悲愤不已,而李盛则感觉有些奇怪,历史上,邵氏的葬礼没有这么多波折啊。


    他蹲在文华殿的院墙上,看着这些执拗的文臣们,他们上次拒绝奉召为兴献帝上徽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李盛忽然明白了他们的坚持是为什么——自从朱厚熜入朝,君臣之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回合,礼仪之争只能说平手;继统继嗣仍然搁置;兴献王夫妻也在皇帝的坚持下上了帝后之尊号;皇帝大婚他们也没能争夺话语权;他们就希望这次能压住皇帝。


    李盛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错了,他低估了这群人的坚持。


    看着人们出来,李盛盯住前面的杨廷和,他原以为杨廷和是可以退一步,能以大局为重,与朱厚熜君臣相得,共推新政,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尊崇程朱理学,推崇大宗为重,很难说谁对谁错,这是他们从进学时候就刻入头脑的政治主张。


    第128章


    李盛蹲在乾清宫后面的小卧室里,看着孙念送来的八鲜汤盅,香气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飘,李盛的两只前爪在旁边圆凳子的软垫上来回踩着,又往外看了一眼小朱,还在看杨廷和送上来的奏章,越看脸色越黑。


    大猫猫忍不住了,他不吃,猫猫是要吃的!


    大猫咪冲着旁边的麦福叫了一声,拍拍面前装着炖盅的木盒子示意,然后舔了舔嘴巴——给我搞一碗!


    朱厚熜在那边愤怒,愤怒条还没到顶就被打断了——昭昭吃得太大声了,还吧唧嘴,而且一掀开盖子,那股子香气就更霸道了,朱厚熜晚饭就没好好吃,这会儿都快晚上八点,确是饿了。


    他扭过头看着那边一边吃一边摇尾巴的大猫咪,也踱步走过去坐下等着吃。


    朱厚熜郁闷地撸一把旁边的大尾巴,心说昭昭真是一天比一天横行霸道,阿念给他炖的汤,他这个正主还没动,它倒是先吃起来了。


    几个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是,待昭昭越发纵容了,先前还会问过他的。


    不过昭昭可爱娇憨,就连那得意骄横的小样子他看着都心里发软,想摸摸猫头捏捏猫耳朵;但是杨廷和霸道,在朝中霸着权柄不放,他气得咬牙,恨不得把人按头摁进这锅汤里面,让他脑子好生清醒清醒。


    这锅子里面放了火腿、鸡腿肉、还有瑶贝提鲜味儿,另有嫩嫩的小青菜和先前存放的笋干,干豆腐也很好吃。


    李盛吃了半碟子肉,又蹲在旁边伸出小舌头啪嗒啪嗒地喝汤,喝完汤后把碗往前一推示意还要。


    麦福往皇爷这边瞄,朱厚熜摆摆手不让给盛了,吃不少了,那碟子也不小的。


    不给就不给,李盛也不生气,舔舔嘴巴,等人吃完了把人带去他的小窝旁边把梳子推给他——喏,伟大的猫猫允许你梳毛,毛茸茸可以治愈你!


    感受着顺滑温暖的毛毛,听着耳边的呼噜声,捏捏柔软的猫爪垫,朱厚熜渐渐平复下来。


    之前也跟杨廷和这些人抗争过几次了,若非事涉祖母,他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杨廷和不赞成在茂陵周围为邵太后选择葬地,上奏说“一旦兴工,茂陵襟抱疏泄,其利害说关,不可不重”,提出仍去原来勘定的橡子岭阴宅。


    朱厚熜不理他,坚持要在茂陵周围安葬祖母——以前我们这一支是小宗,我在安陆是个藩王世子,管不着皇家事,你们要把我奶奶葬在橡子岭也就算了;现在我是皇帝,还要听你们的让祖父母离得那么远,那我这皇帝岂不是白当了?!


    最终,在朱厚熜的坚持下,邵太后被葬在了茂陵玄宫之右侧,杨廷和及礼部官员便也只能遵从。


    这件事似乎过去了,但是,一桩桩一件件,皇帝与杨廷和之间的矛盾不断积攒,君臣之间更添隔阂,这种紧张的气氛,也有人能感受到,而杨廷和,在朝中也并非是一手遮天。


    嘉靖元年十二月,兵科给事中史道升上疏称杨廷和左右朝廷用人,挟私报复,是为欺罔君上,威凌臣属,此乃不臣之举。


    科,即六科给事中,职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查六部白司之事;道,即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负责纠劾百官,在京城巡视京营皇城,在外巡按地方,考察官吏。


    科道官员在朝中地位就像是后代的督查组,虽说官职不高,但专奏事权,为天子耳目,因此地位超然,大多数官员是不愿意招惹言官的。


    往日里杨首辅位高权重,又是辅国重臣,哪怕是言官也轻易不肯与首辅大人为难,但是如今这形势眼看着不对,因此,这位杨首辅也遭了弹劾。


    史道升原是兵科给事中,十二月间,吏部考评,把他升任山西按察司,按说升官了该高兴,但是,外放出去,哪有京中要紧呢?那山西按察司,自有主事官员,他去了又没有实权,还不如在京中呢。


    不动别人,偏偏把我打发出北京城,杨廷和这就是存心的!


    于是史道升上疏称:“自己在兵部时候曾指责杨廷和,正要草疏弹劾,被其察觉,便把自己调往外任。”


    为了引起皇帝的共情,史道升更是在奏疏中列举了前朝今时杨廷和的种种不好,其中有一条令朱厚熜格外心情舒畅——“先帝自称‘威武大将军’,杨廷和未曾力争,如今兴献帝一‘皇’字,乃至于多番欲以辞官去职相抗!”


    说起来也是,若说你杨廷和是法理正统的拥护者,怎么,在嘉靖朝你是一片公心,为了劝谏皇帝多次以辞职威胁;在武宗一朝,怎么你这骨头就软了三分?当年梁储、陆完等官员为劝谏武宗南巡,血染宫道,你杨廷和那会儿可是好好儿地在家躲着呢!


    这话实在是诛心,杨廷和也无可辩驳,他当年确实不曾参与血谏,自己理亏,但是堂堂首辅,也不能被一个兵科给事中逼到墙角不反抗啊?


    那怎么办呢?杨廷和还是老套路——上疏自辩,并请求辞职。


    别说朱厚熜,连李盛一只猫猫,都有些厌烦了——每次起了冲突,杨廷和就上疏辞职,不就是拿捏着皇帝,觉得他离不开这位首辅大臣,国事还需仰仗他吗?


    朱厚熜忍着憋屈,令鸿胪寺官员前往劝慰杨廷和,称他“勋望隆重,朝野咸知”,劝他不必为此等言论伤神。


    另一方面,为了安抚杨廷和,朱厚熜又将史道升贬斥降罪。


    兵部尚书彭泽与杨廷和交情深厚,站出来为杨廷和鸣不平,说史道升素来行为不堪,这次是弹劾首辅以此邀名,这种行为很恶劣啊,不能不治,以免后来人有样学样,那岂不是朝堂大乱了。


    朱厚熜噙着笑看彭泽的奏章,撸一把怀里正在打呼噜的昭昭,感受到手心里猫耳朵左右转了两下:“昭昭,你醒了?”


    黄锦赶紧过来把猫抱走,昭昭在皇爷怀里被梳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皇爷心疼他的宝贝猫,不让动,生生忍着两刻钟没动弹。


    李盛过去喝水,黄锦过来收拾朱厚熜衣服上落的毛毛,还给他按摩一会儿大腿,昭昭现在可沉了。


    李盛出去在院子里玩,蹦起来把树枝拽住,借助身体往下沉,然后猛然放开,树枝上的积雪便簌簌落下来。


    朱厚熜在门口看着雪地里一排猫爪印,树枝被压得越狠,反弹就越利害,人,也是如此。


    在兵部尚书彭泽上疏后,皇帝似乎很认同他的观点,对他的奏章进行了长篇批示,且在朝堂上对科道官以后的工作做出了重要指示。


    “从此以后,科道官员今后上疏,除大奸大恶机密要事,余者皆从公会本具奏,不许挟私沽名,抱怨市恩,中伤善类。”


    相当于把科道官员的特权给抹了一部分。


    另外,又多次下旨劝慰杨廷和,派吏部官员去他的府邸看望,催促他赶赴内阁办事,一次次地把杨廷和捧地很高,甚至在御旨中称“为天下留卿”。


    他安排这些事的时候李盛就在书桌上蹲好当镇纸帮他压着纸,看着小朱写几句就要运运气,还要摸摸猫头释放一下情绪压力,不到二百字,愣是写了两刻钟。


    李盛同情地用猫头顶顶铲屎官的手掌心——唉,皇帝也不好当啊,掌权之路漫漫,其中苦楚心酸,也不少。


    皇帝给足了面子,杨廷和也就接了这个台阶,顺着便入阁理政。


    杨廷和似乎是想展示一下自己宽广的胸襟,刚一复职,就上疏劝皇帝宽恕史道升,朱厚熜感叹“阁老实在宽厚”,便也从善如流。


    这可惹恼了科道官员——言官上奏是本职工作,何况史道升奏折中也没说错你老杨啊,怎么,别人能被参,你不能被参?你被皇帝又是哄又是劝,完事儿了还要过来假惺惺地上疏劝皇上宽恕史道升,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这事儿若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也就算了,史道升平时确实也不太得人心,可偏偏彭泽哄着皇帝下令限制科道官员的谏议之权,还说什么“以免后人效仿”,你阴阳谁呢!把整个科道一百五六十人都拉踩了一遍。


    这可不是史道升一个人的事儿了,这是相当于往咱们言官脸上扇了一巴掌,怎么说咱们也是个重要职能部门,在大明朝举足轻重,这场子要是找不回来,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无论是在京在边的言官,都跟着没脸!


    科道中很有一批年轻气盛的御史和给事中,杨廷和在朝中积威甚重,咱们扳不动这棵大树,还动不了彭泽了?


    于是软柿子彭泽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弹劾——言官们称彭泽阻塞言路,坏祖宗之法。


    言官劝谏,只对事不对人,怎么?咱们弹劾重臣,就成了“以此邀名”了?


    彭泽不堪其扰,便也使出了辞职大法,他越是上疏辞职,朱厚熜越是温言相劝,皇帝越是不肯惩罚彭泽,言官们就越是咽不下这口气,攻击地越猛烈。


    两下里打起口水架来,一时间,彭泽和杨廷和很有些狼狈。


    李盛趴在书桌上,看着朱厚熜笑眯眯地摆开一排奏疏看,一边看一边心情很好地勾勾画画,给两边劝架,一边安慰彭泽“爱卿忠贞良善,不必为此烦忧”,一边又劝慰御史言官“卿等忠心,朕自深知”。


    李盛伸出后爪挠挠耳朵,看着小朱笑得很不像好人,这哪里是劝和,简直是在大声说:“打得好!再继续打啊!越乱越好!”


    第129章


    彭泽与言官的这场闹剧越过嘉靖元年的冬日,一直持续到了嘉奖二年的春天,嘉靖二年元月,给事中李学曾等人接连上疏,多次弹劾彭泽堵塞言路。


    朱厚熜继续和稀泥,看着两边差不多了,就听从吏部的建议,收回关于科道官员的批示,下令科道官员仍上疏如故旧例。


    这样一来,科道官员们满意了,但彭泽不免有些难堪,他一个武宗朝老臣,被一群年轻气盛的小官们逼到此等地步,自觉没面子,于是多次上疏乞休,世宗不允,还多次赏赐嘉奖安抚。


    元月十四日,御史曹嘉上言,认为杨廷和权柄太重,专擅朝纲,以首辅之威,钳天下臣民之口,史道升之事便是明证,而且曹嘉格外有胆色,不光怼了杨廷和,内阁中与杨廷和亲近的其他大臣也没放过,都被他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


    中心思想就是:“这帮子老臣擅权,在朝中威势凌人,动辄就把我们贬斥迁调,这不只是在欺负我们这些小官,更是在欺负皇爷您啊,咱们都是皇上的人,要批评教导,自然有皇爷您做主,怎么就轮到他杨廷和当这大明朝的家了?!”


    不得不说,这话简直说道朱厚熜心窝窝里去了。


    但面上,他还是要装得一派温良贤明,先是不疼不痒地叱责御史:“诸爱卿当同心一志,怎可妄自中伤他人,伤了同僚情分?”


    但是具体惩罚呢?没有。


    朝中能做到一方主官的,都是人精子,一看这架势,便知道皇帝是怎么个意思了——做得很好,继续!


    于是,在嘉靖二年的春天,朱厚熜看着底下人吵来吵去吵成了一锅粥,甚至还嫌弃这锅粥不够黏糊,有时候还亲自下场多塞两把柴禾。


    李盛蹲在坤宁宫的后殿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青莲正拿着一块块布料往昭昭身上比划,打算给他做点东西。


    孙念在家中时候就爱钻研吃食,进了宫,食材更丰富,厨艺人才更多,她也在美食这一事业上投入了无限的热情。


    从婆母蒋太后那里得知皇爷肠胃不好,每逢换季总要恶心呕吐,严重的时候甚至上吐下泻,头晕脑胀无法起身,孙念便在皇帝的饮食上花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严格遵循太医的嘱咐,好生看着朱厚熜少食多餐。


    其实,要李盛说,这就是肠胃感冒嘛,他有个同学,小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骤热骤冷,都会病一场。


    每日上午下午当间,孙念总要派人去文华殿送汤品点心,连带着昭昭也跟着吃点,因为要清淡,因此味道也很轻,给猫猫喝也无妨的,起先孙念还担心过,后来还是朱厚熜告诉他,当年在张景明府上,昭昭是一天两个鸡大腿,照样活蹦乱跳,她这才放心。


    但昭昭有时候吃激动了就会把下巴毛胸毛打湿,有时候还不乐意让擦,嫌麻烦。


    这会儿还没有专门的宠物用品,于是孙念就想给昭昭做个小拦箍,把下巴毛挡住。


    两夫妻头对头在灯下画了个花样子,李盛凑过去瞧,嗯很眼熟,就是后世的小婴儿口水巾嘛,不过更花哨一些。


    “娘娘,这一块好看。”


    正在神游的李盛低头,是一块黑色底掺金丝织的厚缎子,看着还行嘛。


    看着昭昭低头瞅,孙念笑眯眯地吩咐人把镜子拿过来给昭昭看看,黑金搭配,尊贵又酷炫,可以!


    大猫猫叫一声,蹭蹭布料,孙念就让人收起来。


    李盛蹲好继续当模特给宫女比划,脑子里却不由得想起历史上的这个时候。


    历史上的嘉靖二年很不安生,开年便有蒙古小王子犯边,二月河南山东都有乱民,他自己也是被疾病缠身,身体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朝政力不从心,因此面对杨廷和的辞职威胁,是真的着急——自己病着,杨廷和再撂摊子,更没法子了。


    但是这一回,因为杨一清和王阳明早早被起用,被派出去巡视边境镇守关隘,可能是早有防备,蒙古虽说也有进犯,但并没闹起来,原有的兵乱也销声匿迹,没了这些事儿添乱,朱厚熜明显松快不少。


    更何况,孙念总是盯着他的身体,早上陪着去遛弯,晚上盯着泡脚按摩,还每天都有加餐,朱厚熜今年春日倒是平安康健。


    不光朱厚熜自己感叹贤妻待我用心,蒋太后也是对孙念这个儿媳妇满意极了,不愧是我丈夫生前亲自选的人家,果然好家教。


    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国家安定无灾无祸,朱厚熜自然有精神来找杨廷和的麻烦了。


    在科道言官的申讨下,杨廷和率先再此上疏休,在他的带动下,不久后,内阁大学士蒋冕、毛纪,兵部尚书彭泽、礼部尚书毛澄、刑部尚书林俊亦等各自以年老为由乞休,一时间辞职成风,竟无辅臣到内阁办事,公文堆积,事务繁杂。


    无论是杨廷和还是朝中大臣们,似乎都以为这只是又一次逼迫皇帝就范的政治作秀,但是,朱厚熜没再给他们复职的机会。


    自从他登基,但凡有争执,这些人便以此相胁,这些武宗旧臣,以杨廷和为轴心,自成一派,偏偏又占据了朝中各个重要关节,就像这次一样,他们一起辞职,害得朝中大事都无人处理。


    朱厚熜在文华殿中传旨,明显是压着怒气,就连旁边过来商量的袁宗皋和张景明、孙交几人都不说话,气氛非常压抑。


    “传令,召桂鄂、席书、张璁、霍韬四人进京。”——这是在大礼议之争中投向皇帝的心腹之臣,他已经知道昭昭曾经为这几人送行,还赐予宝珠,算是铁杆帝党;


    毛澄乞休,袁宗皋任礼部尚书;


    林俊亦乞休,以刑部左侍郎暂代职务;


    彭泽乞休,召杨一清入京接替兵部尚书一职;


    孙交起用为户部侍郎,随时准备接替户部尚书;


    其他官员调动也不少。


    在内阁诸人集体辞职的第三天,数道诏令从文华殿发出,朝野震惊。


    新的领导班子开始略带生疏地磨合,工作,事情仍然积压着,但是紧要的文件朱厚熜拿过来连夜商量批示下去了,剩下的,虽说事务繁杂,倒也不要紧。


    朱厚熜坐在文华殿里,像往常一样接过坤宁宫送来的汤品,他闻到一股清苦的味道,低头一看,今天是药膳啊,连着两夜都只睡了两个时辰,他觉得脑袋闷痛,这两天也没好生吃饭,皇后这是担心了。


    味道真是不好闻,怪不得昭昭今天都不肯过来。


    朱厚熜把有些苦涩的汤药咽下去,思绪有些飘远了,这药还是皇后叫了太医给他定的药方,药虽苦,效用却很不错。


    喝完后,他接过黄锦端来的蜜水,嘴里已经苦得有些麻了。


    但是,若忍不下这点苦,每逢天时变换他都要受一回罪,为了以后,这点苦,他还是能忍的。


    第130章


    朝中诸人一觉醒来,天都变了,杨首辅辞职了那么多回,每次小皇帝都好脾气低姿态地做足礼节请他回来主持大局,这次闹得更大,内阁的大臣们几乎都跟着上疏求去,小皇帝不应该更是诚惶诚恐求着杨廷和回朝吗?!


    谁能想到呢?这次皇帝硬气了,不但不低头,转头就叫人把之前那几位的差事顶了,那叫一个干脆利索,这回,倒是把那些老臣们逼到了墙角。


    你不是不给皇帝面子吗?皇帝这次也被惹毛了,也不给你们面子了,一个个地不是说年老多病吗?朕先让人顶上,也不说让你们走,就这么晾着吧,倒是要看看,尔等自行求去,反过头来,有没有这个脸皮自己回来?!


    ——倒是还真没这脸皮,来日史书工笔,哦,自己上疏求去,然后自己又腆着脸皮回来了,那是要让人笑话啊。


    但是他们也不都是真心想走的,起码,不想这样走。


    就算是想走,那也得是风风光光地致仕回乡,回了老家,也是声名卓越德行高洁,受乡人尊重,受仕子们追捧的大儒,但这算是怎么回事?


    还没允准辞职,倒是先把接替工作的人安排上了,皇城根底下谁没有两只利眼?都看得出是皇帝如今羽翼已成,心里主意已定,立志是要清理朝堂了,他们,是清理对象。


    朱厚熜知道朝中议论纷纷,也有不少人上折子暗戳戳地说他太过冷酷无情,不给大臣体面。


    朱厚熜对于这些折子,一律压着不批,体面?就他们要体面啊?我这个当皇帝的难道不要面子?被这么一次一次地打脸,我有瘾啊?


    杨廷和的位置暂且没有人替,但是他也不想在待下去了,两日后,杨廷和再上折乞休,朱厚熜挽留,杨廷和再求,皇帝允准,连带着当时跟着他求去的那些老臣们的乞休折子也都被允准。


    朱厚熜虽说心中郁郁,但理智还在,也还没像上辈子那样变得阴骘薄情,他多有赏赐抚慰,又派自己的亲近大太监去送行,算是给足了面子。


    一来,当初武宗崩逝,确实是他们这一届内阁成员在风雨飘摇时守住了大明,武宗一朝也是栋梁忠臣,如今君臣间生了龃龉渐行渐远,但他们当初也是有功劳的,这不能抹去;


    二来,杨一清和袁宗皋都劝他,朝中为此事已经是人心惶惶,不可再有风波,对于老臣们给个体面,也是安一安朝中人的心,没法子,这些人在朝中几十年,门生故旧弟子姻亲无数,总不能都不用了,还是要稳住人心往下走的。


    李盛去看了杨廷和离京,躲在树梢上看的。


    他的儿子杨慎在旁边扶着父亲,红着眼睛看着老爹离开,转眼就一幅咬牙发恨的样子,李盛叹气,可见文才高达不一定就人情练达,看这这样子,是心里不服气,为老父亲抱屈呢。


    刚才杨廷和倒是一脸放松宽和,他久在朝廷,也见多了这些事,如今自己成了局中人,愤懑是有的,但是到底还能把持住心境,还劝儿子要守心安意。


    但是很明显,杨慎没听进去,也是,他可是当年左顺门之变的领头人,怎么看也不是这种能听劝认命的人。


    李盛最后看了一眼杨慎,扭头跑回了宫里,文章憎命达,看来这一世,那首临江仙还是会现世的。


    接下来的几天,李盛出奇得忙,就连自己本来也很忙的朱厚熜都注意到了。


    “昭昭这几天都出去吗?”早饭的时候他问黄锦。


    “回皇爷,昭昭这几天在宫里逛来着,连后面厨房、库房、工坊都逛了个遍,似乎很有兴致,每天都逛到深夜才回来,听回报的人说,今天去了宫外,去听了一天的说书的。”


    朱厚熜皱起眉头:“那昭昭这一天没吃东西?”


    黄锦心说您可太小瞧昭昭了,它听累了就去孙家吃饭,吃到一半闻着隔壁冯家的饭香,就叼着吃了一半的鸡腿翻墙去人家家里吃了炖鱼,还喝了鱼汤,晚上是去张景明大人那里吃的,一只猫干了人家半盘子虾仁,吃撑了不想跑还是陆炳把猫接回来的。


    他在旁边一说,朱厚熜也禁不住笑了:“也是,当年咱们还在安陆,昭昭就娇气得不得了,如今更是不受委屈了。”


    他正吃着,就看见门边一只大毛团子打着哈欠走进来,很不客气地跳上他面前的桌子,拍拍那罐子羊奶示意自己要喝。


    朱厚熜把猫猫抱过来撸了一会儿,感觉昭昭这毛都有点糙了,不如前几天顺滑:“昭昭,你这毛毛都粗糙了,在家玩几天吧,春日里京城风大,天儿也干燥,还有花粉,出去玩也不舒服啊。”


    大猫猫一爪子拍在他嘴上让他闭嘴,从他怀里挣扎着跑出来吃饭喝奶,然后抖了抖毛又出去了,临出门还瞪一眼朱厚熜——要不是怕杨慎在坐顺门搞事情,老子得赶紧出去攒积分,你以为我想顶着各种杨柳毛絮各种花粉出去干活啊?还敢说我毛毛不顺了,把你扔外边一天跟我一样逛一天,你都得变成泥人!


    想到这,李盛不高兴地甩甩尾巴。真是,从古到今,这京城的气候就一直这样,一到春天就刮风,有时候风里还带土,等这阵子忙完了,一定要好好洗个澡!


    宫里的东西录了一个遍了,他打算今天去郭勋家,明天去徐家,这两家累世勋贵,好东西肯定也不少。


    于是,第二天,郭勋就看到皇帝的宝贝猫过来了,在他们家逛了一整天。


    他出去有差事,晚上回来后就听管家说,昭昭还去库房看了一圈,就连侯爷您后院里养的那两只大狗都没放过,绕着看了一圈呢,大狗叫它也不害怕;哦对了还有您下属给送来的那两个歌女在西边小院里弹琴,昭昭还过去听了一回,好像听得很开心,他在旁边看着,那大尾巴一摇一摇的很悠闲呢;


    还有您书房里的那些笔墨纸砚,挨个用前爪扒拉了一回,您看这猫毛,早上您用过笔墨,那会儿墨水没用完,这猫毛都落在您这墨里凝住了,中午吃完饭还跟着去厨房,在后厨待了一个多时辰,吃了一大碗清炖排骨。


    郭勋听完,心说这是怎么着?查家底那是锦衣卫两厂的活儿,皇爷不至于用猫来查啊?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但他最近捧着一颗红心向着皇爷,兴许是让昭昭来玩一回显示亲近?


    郭勋让家里人把昭昭吃过的小零食又送上去一大堆。


    第二天徐家就被猫猫突袭了,也是逛了一天,郭勋心里安稳不少,第三天听说昭昭去袁宗皋家和杨一清家,第四天陆炳休息,昭昭在陆家玩了一天。


    郭勋心里彻底放下了——这都是皇爷用着的人啊。


    不但没啥事,不少官员还盼着昭昭去了,看看前边几位都是什么来头?那都是帝王心腹啊,只有皇爷认可的人才能有这待遇好不好?


    李盛出去了将近半个月,积分攒得差不多了,去坤宁宫找孙念好好洗了个澡,换了五盆水才洗干净,李盛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旁边的孙念和宫女们还有过来看着的黄锦麦福都是一幅心疼样子:“啊我们昭昭这几天真的是好辛苦啊心疼死了。”


    李盛抖了抖耳朵,哎,猫品太好了,没办法,在昭昭帮忙了很多次以后,朱厚熜在面对昭昭的事情时已经会自我攻略了——肯定是老臣辞职离朝,朝中震荡,昭昭为了帮自己,主动出宫去找重臣们联络感情去了,那么大的风,那么多的路,昭昭真的,他太感动了!


    李盛跑了好几天,松下来才感觉自己累得够呛,讲道理,一天二十四小时,猫咪是能睡二十个小时的,他这几天呢?跟朱厚熜一样早起晚睡,早就缺觉了。


    大猫猫泡在盆子里任由宫女们轻轻柔柔地给他洗毛毛,只觉得都要睡着了,这水温温的,太阳暖融融的,真的好想睡觉啊。


    还是碧枝眼疾手快赶紧把猫捞起来,擦干了用绒毯包起来放到太阳下晒着,孙念让人把她的针线拿过来她要在这守着昭昭。


    傍晚时候朱厚熜来了,听孙念说了昭昭的辛苦,也是心有感念,不由得抚摸着旁边睡觉的昭昭感叹起来。


    “朕何其有幸啊,当年皇位未定,兴王府中人心不安,昭昭来的那天,风云变色,我就知道昭昭不一般,后来又为我保下张师傅,又为我夫妻二人联系”说着,他拿起孙念的手握在手心里。


    旁边青莲一看,便微微笑着抿着嘴巴让人都下去,皇上与皇后要说些私密话了,临走前她往这边看一眼,要是忽略昭昭是只猫猫这件事,看起来倒是很像一家三口呢。


    要是皇后娘娘能早些怀孕生下个小皇子就好了,碧枝想着,皇后和皇爷感情这么好,他们看着也高兴。


    朱厚熜看着旁边妻子做了一半的荷包,伸手拿过来:“这个又是猫耳朵形状的,你真是爱做这些小东西。”


    孙念伸出手捏捏那绣着花纹的猫耳朵,也微微笑起来,昭昭可不会这么老实地由着别人捏耳朵。


    两人之间气氛正好,朱厚熜捏着妻子的手正要把妻子搂过来,忽然腰侧就被狠狠蹬了一脚,扭头一看,昭昭被弄醒了,正炸着毛很不高兴地瞪着他们俩。


    ——坤宁宫几十个房间,你俩一定要在一只困得要命的可怜猫猫面前秀恩爱吗?啊?!!!


    碧枝在外面收拾桌子预备着一会儿皇爷在这吃完饭,旁边的小太监过来问什么时候传膳,她笑眯眯道:“再等会儿吧。”皇爷和娘娘得说会儿话再出来呢。


    谁知道话音刚落,两位主子就出来了,碧枝有些惊奇地望过去,嗯,怎么看起来这两位有些狼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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