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恶心不恶心你。”
“这不是想你了嘛?”司北蹭蹭白念安的脖颈, 虽然他现在亢奋的想做些其他事情,但考虑到白念安高低会给他几巴掌,想想还是算了。
白念安推开他, 边钻进被窝边说:“虚伪!”
司北和黏死人不偿命的狗一眼, 一上床就从背后结结实实的环着白念安的腰,头枕靠在他的后背,蹭了又蹭, 打扰的他不得安宁。
“你到底想干嘛?”白念安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我生日,我最大,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白念安应付道:“什么?”
“嘁,说了你都不同意,我还是不说了。”莫名其妙的, 司北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和小孩子一样松开了白念安, 挪到床的另一边背对着他睡。
这人,才过了二十三的生日, 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真讨人嫌。
白念安用脚踹了下司北的后背:“欸, 有你这样说话说一半的吗?”
“不说了, 反正你一定会拒绝我。”
其实白念安也很好奇,司北为什么不用威胁人的那一招儿了, 明明他只需要说出口,白念安就一定能做到。
“不说了?那算了,本来还想大发慈悲的答应你呢。”
果然,憋不住事儿的司北又笑嘻嘻的拱进了白念安不算宽敞的怀里, 他抬起眼,睫毛眨了眨。
“我想你今天抽出一天时间陪我约会。”
要是司北朝着他要钱倒是最简单不过了,偏偏这个人选了一个最难、最麻烦的。
白念安沉下脸:“不行, 我的行程都是安排好的,没办法改,我也不想改。”
“可是我今天过生日。”
“你忌日我都不会更改已经定好的计划,睡觉。”白念安嫌司北黏的太紧了,他强硬的把那人推开。
声音冷冰冰的又道:“你也别摆出那副委屈的表情,看着烦。”
而且司北一肚子坏水,谁知道“约会”过程中会耍什么心眼,以来折磨白念安。
最重要的是,白念安已经定好的日程计划是不会因为谁而更改的,一切都要仅仅有条,秩序不紊的进行,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打乱他的计划。
这样的答案在司北的意料之中,他也不指望白念安能一口答应下来陪他约一次会。
还好他有杀招!
“视频定在什么时候发布呢?要不就现在吧,吃瓜网友都别睡了。”
司北哼着歌,他打开手机朝着白念安瞟了眼。
那人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没忍住,司北的腰子被狠狠踹了一脚。
随即白念安一言不发的背过身用被子盖过了头,得了,这是真生气了,司北放下手机掀开被子头往里一探。
“真的要睡了吗?”
“你再多说一句!我明天一定不去!”白念安把司北顶出了被窝,但因力气太小而失败。
黏人狗又贴了上来:“安安。”
“你又想干嘛?”
司北嬉皮笑脸的吻了吻白念安的耳尖:“和你说晚安啊,不然你以为?”
啪!
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司北捂着脸老实的到另一边睡了-
宁岩老婆死很多年了,他几乎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围绕着白念安和躺在ICU岌岌可危的女儿打转。
婚姻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一点一点模糊。
可自从他的大boss婚后,一切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例如,白念安的情绪在他上岗三年期间从不外泄,即使生气也只是阴着脸不言语,出于工作需求又会很快的调整好状态。
可司北来了后,一切都变了。
还是早上八点半,从顶楼而下的电梯准时开启,白念安黑着脸从电梯里走出来,直奔着停靠在门口的迈巴赫后车座走去。
紧跟着在后的司北,白念安的合法丈夫。
那个红毛咧开嘴笑得很开心,他把墨镜带上,朝着白念安摆摆手:“约好了,十一点见,不要迟到哦。”
什么十一点,宁岩愣了愣,他笨拙的大脑几乎可以把白念安的每天日程,细致到每一分钟都熟记于心。
今天八点半到十点半是要抽出两个小时去陶医生那会诊,十一点前往Ares在外市的分部考察,机票都订好了的,难道是日程的变动没有提前和他通知吗?
上了车,宁岩通过后视镜打量了白念安的神情,他紧张的下咽唾沫,因为那人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白总,这是今日的日程安排。”他将黑皮本递到了后座。
宁岩并未提出要更改今日安排的事情,因为在这三年,只要既定下的计划,白念安都秩序不紊的全部做好,即使在偶尔生病的特殊情况,也强行提起精神投入在工作之中。
他是Ares向外的一张名片,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整个Ares财团股份起伏,定然不会因为结了婚就有所更改。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白念安很讨厌司北。
“白总,您来见陶医生的事情需不需要给白董说一声?”宁岩将车停靠好后,又道:“一般来医院,家人陪同可能会更好些……”
“不用。”白念安的语气很生硬。
他看了眼腕表,又道:“十点半准时来接我。”
“好的。”
白念安迈入这家医院的步伐并不轻盈,他已经很久没有体检过了,Ares旗下的科研团队和青关合作才刚开始筹备,需要他操持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一年里几乎是从年初忙到了年尾。
洁白冰冷的走廊上飘着一股刺鼻的消杀味,白念安眉头都没皱一下,因为白迟生了病后几乎是泡在医院的ICU里,那时候的小白念安经常在家里看不到母亲的身影。
想白祥君了,到医院里来偷偷瞄一眼,然后坐在走廊两侧的椅子上写作业是常有的事情,即使每一次被撞见都被批一顿然后送回去。
久而久之,白念安开始适应孤独。
走过这个拐角,就是陶医生的办公间。
这是白念安的老熟人了,从国内最顶尖的心里团队里退任后,到了这家私立医院赚些退休费,当时也是他引荐到这里来的。
陶谦看到白念安,将才沏好的茶水推送到桌边:“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啊。”
白念安挽起唇,坐在了陶谦的对面,他并没有喝那杯茶水,这些年来他只偶尔来复诊,这杯茶也喝过几次。
陶谦的沏茶技术实在不敢恭维,白念安填好到访表后长舒了口气:“最近好像出现了新症状。”
陶谦几乎是从白念安小时候第一次应激ptsd就开始接手,对于白念安的病情了然于心,这些年经过他的治疗,白念安虽未痊愈,但是相较于小时候濒临休克死亡的应激反应要好上许多。
他转了下手中笔,道:“你是说你短暂的失忆过是吗?”
"很短暂,准确来说只是我忘记了我的行为……"白念安回想起在船上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时的感受。
“我想不起来我当时到底做了什么,脑子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白念安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形容是否准确。
陶谦问:“最近有经历什么带给你巨大情绪刺激的事情吗?”
白念安忽然缄默不语,过了许久,他盯着陶谦的那双眼:“我们之前应该有签约过保密协议吧?”
“当然,合同我还保留着呢,而且就算不签我也会严苛的保密患者秘密。”
白念安直截了当的开口:“我结婚了。”?
陶谦眉一挑,他当然知道白念安是什么人,这样具有影响力的人结婚,电视报纸一定会报道,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惊愕之后,陶谦道:“新婚快乐。”
“结婚这件事对你带来了情绪上的刺激,这个刺激是?”
“开心吗?”他加重了语气。
白念安一点一点放松下身体,他嗅了嗅陶谦点燃的安神香,摇了摇头:“不是的。”
“我一点都不开心。”
“那是?”
白念安很小声的说了句:“很生气,很讨厌,很恨这个人。”
陶谦的神情变得讶异,白念安居然也会流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吗?即使只是在表达愤怒。
他说:“那这么看来在你眼中对方并不是个什么很好的人,是因为这一点对你最近造成了情绪上的冲击吗?”
“是的,只有这一件事情。”白念安流露出很明显的嫌恶情绪,陶谦继续记录下来。
他问:“那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讨厌呢?”
“威胁我,强迫我,让我做很多我不情愿的事情。”
“可以详细举例子说明吗?”陶谦的声音很平缓,作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他最擅长的就是引导着患者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话。
他又道:“你可以大胆的说出口,在这里,在这个房间里我们都是相互坦诚,无需有任何余地的。”
白念安紧紧攥住拳头,他的头又开始疼了,一定是提起司北时被气得,他社深呼吸了口气:“这个人总是装作很可怜的样子,搞得我欠他一样。”
白念安盯着桌上不停摇摆的摆件,道:“他很会威胁人的,拿着我的把柄不放,要求我不出差的时候每天都要回家,回到家里之后还强迫我,强迫我吃他做的饭,不吃完就不让我做其他的事情。”
“而且他很不注重私人空间,总是越界,我有喝冰水醒神的习惯,他很多次都把我的水倒掉,换成了温水,就这样子针对我的小事情不知道每天要发生多少次。”
对于司北的不满,白念安几乎都要说不完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对着陶谦说出这么多话,那个上了些年岁的中年男人逐渐流露出震惊的情绪。
白念安又接着道:“而且他在床上精力很旺盛,和控制不住发情的动物一样,每一次都要折磨我到很晚,我拒绝了他就想方设法的威胁我,折辱我。”
“还会经常指使我做事情。”
陶谦记录下后,问:“比如呢?”
“让我大半夜的去给他买花,一束破花而已,他居然收到之后还一个人偷哭,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对吧?”白念安试图在陶谦身上寻得一点认同。
很可惜,他并没有捕捉到那样的情绪。
“哦,他还会逼着我每天晚上抱着他睡觉,说什么,这样才会有家的感觉?”白念安回想起那样的场景,不经的嗤笑一声:“我只是被胁迫着和他结婚而已,这算什么家?”
“那你既然这么憎恶他,为什么不离婚呢?”
“只是有一个不能离婚的理由而已,不过也快了,我们会在54天之后离婚。”
陶谦虽然很想继续深挖下去,但白念安似乎不愿意配合了。
他忽然开口:“总之,先解决一下我会忽然短暂失忆的问题吧,我和这个人分开也是迟早的事情。”
“还有就是……”白念安揉了揉太阳穴:“我最近头很痛,吃止痛药只能等药效发作缓解一小会儿。”
“头很痛?”陶谦眉一挑,这样的症状白念安以前似乎没有出现过,他问:“这样的头疼有规律可循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症状吗?”
“没有规律,大多数都是在深夜,有时候工作忙起来了头疼也可能加剧,但是也有的时候很多天都不疼。”
有些事情陶谦不敢轻易的下决断,他只是个心理医生。
他又问:“大概持续了有多久呢?”
白念安想了想,似乎就是恰好和司北发生那一夜关系后,他开始间接性的头疼。
“至今大概近三个月。”
陶谦推了下眼镜,他从抽屉里翻找了会儿,拿出了一张陈旧的名片:“我认为你这应该不是心理原因导致的。”
“什么?”白念安耳鸣的有些没听清,他的头疼开始加剧。
陶谦的话变得越来越模糊,白念安看着那口型极力的想去辨认,可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嗡——
砰!
白念安的头猛地碰上了车前座的靠背,他的神才彻底缓了回来,茫然的睁开眼,他居然已经回到了车内。
而与陶谦的后半段谈话白念安几乎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晃了晃头,踉踉跄跄的想从后车座下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您没事吧?白总。”宁岩一脸惶恐的跑了过来,确认了白念安身上没有伤口,他长舒了口气。
“刚刚是我没注意,冲撞了人,您稍等我去处理一下——”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白念安愣了愣,他茫然:的看向宁岩,那人同样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
……?
第32章 愿望 54
“白总, 您没事吧?您刚刚让我按着您发的定位出发啊……”
白念安打开手机扫了眼,他确实给宁岩发过去了定位。
“算了,先处理眼下吧。”白念安朝着车前身走去, 一个穿着简朴散发着浑身汗臭味的男人扑倒在他的脚边。
“疼……疼啊, 你们撞到我了,我好疼啊。”
男人佝偻着身,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几张病历单, 他见白念安不说话,渗着冷汗偷瞄了一眼白念安。
又极其夸张的“哎哟”了好几声儿:“我不行了,我腿好痛,你们撞到我腿了。”
老实人做坏事总有一种滑稽的虚假感,白念安此刻的心情很不爽利, 他左右看了圈没什么人的街道, 一脚踩上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单子。
“是吗?把你的裤管撩起来我看看伤势严重吗?”白念安眯起眼笑笑:“如果很严重的话, 我今天会陪着你去医院,全程陪着你做完检查, 该手术手术, 该治疗治疗, 一切费用我出,如何呢?”
男人迟钝了会儿, 仰起头露出笑,眼边挤满了油腻的褶子:“其实,也不需要那么麻烦,如果您比较忙的话……”
他朝着白念安搓了搓手指:“给点这个, 我自己去检查,也不耽误您时间,怎么样呢?”
白念安看了眼腕表, 他只是恍惚了下,没想到都快到十一点了。
“别在我车前挡道,我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这里。”白念安懒得和这种大街上碰瓷儿的人计较。
“先生!”男人忽地大吼了声儿:“我不需要很多,2000,您看两千行吗?我自己打车去医院看就行。”
男人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浑然没觉得自己的诡计被戳穿。
白念安眉一挑,他转过身:“我凭什么要给你钱?”
“有手有脚的跑到大街上碰瓷儿,社会正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世风日下,你要不想努力想躺平也可以。”
白念安摆了下手:“宁岩,报警。”
“入了局子也算是能包上饭了不是吗?”白念安嗤笑了声儿,他居高临下的看过去,男人只低垂着头,连回怼都失了气力。
人在极度的压抑下迸发出情绪只需要遭遇一件小事。
男人跪在地下将病历单一张一张的收好,行动很慢,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水,挥洒在了面前的那张单子上,滚烫的烙入了那一行字上。
白念安这才看清了。
“郑芊芊,九岁。”
“脑肿瘤恶性。”
男人边捡边对着白念安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只是太累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怎么凑钱、我怎么凑,都不够。”
“都不够……”男人崩溃的匍匐在地,把那一摞病历单抱入怀中。
白念安面无表情,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仗着自己可怜为所欲为?
搞得此刻后知后觉揭开真相一角的白念安和有罪一样,明明摊上烂事,被浪费时间的是他。
这样复杂又熟悉的感受让白念安几乎失了理智,对着一个即将失去女儿的父亲恶言相向。
“如果你躺在病床上的女儿知道父亲在外面干这种勾当,一定会引你为耻。”
宁岩站在一旁微微睁大了眼,转瞬而逝的愕然被他藏在了眼底,他小声提醒道:“白总,现在大街上人多了,您回后车座,后面的我来善后。”
白念安淡淡的“嗯”了声儿,他回到车里,看着宁岩耐心的将男人扶起,搀扶到一旁的座位坐下,居然还大发慈悲的自掏腰包给男人扫了些钱。
等宁岩回到车上后,他小心翼翼的通过后视镜看了眼白念安的脸色。
闭目养神的白念安忽然开口:“付过去的钱找公司报销。”
“啊?”
宁岩听清了,没有反应过来。
白念安看向坐在车站前抹泪的中年男人,他说:“你女儿不也在生病吗?对于你们这些人来说,钱是很金贵。”
过了好一会儿,白念安转过眼歪了下头:“还愣着干嘛?发车。”
宁岩这才晃过神来,他看了眼腕表:“白总,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咱还去吗?”
“我看了眼导航,那个游乐园在下城区蓝怡山附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白念安打开手机,他已经迟了将近二十分钟,可司北却一条消息也没有发来,这不符合常理。
要去游乐园的是司北,不过问一句的也是司北,
他忽然不想去了。
“开车回公司,工作照旧继续安排。”
“好的。”-
Ares总部。
“因大气环流的影响,S市将迎来百年难遇的长期倒春寒,气象组织初步预测这场低温降雨会断续出现两个月之久……”
许是烦躁,没等主持人讲完话电视就被关闭,被擦得锃亮的落地窗外,城市夜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建筑物在夜色下的内透如星星点点的灯光,倒映在白念安空洞的眼底。
这场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为了缓解头疼,白念安加大了布洛芬的剂量,他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去陶谦那一次,再度短暂的失去记忆这样的事情太荒谬,如果让外界流媒体寻找到蛛丝马迹,牵一发而动全身,会直接影响整个Ares未来的发展。
雨珠拍打在窗外,模糊了那张脸,白念安再一次打开了手机,司北还是没有发来消息。
看来今天这场“约会”,他和司北都默契的选择不去。
可白念安还是没有松下这口气,他给宁岩打去了电话:“司北的车到车库了吗?你看一眼监控。”
“没有,从早上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没有回去……没有回去会去哪里呢?
已经晚上十一点过五分了,虽然想象中的司北应该是浪荡的没边儿,混迹于各大夜场的形象,可婚后司北也确实每天按时的回家。
去做那个等白念安回家的老实本分的丈夫。
哔——电话猝不及防的切断。
白念安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车钥匙上。
回家和去蓝怡山的路径截然相反,他朝向着那个正确的方向行驶还没十分钟,白念安踩了急停,他再次打开手机,司北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过来。
不是很殷切的邀请他约会吗?
为什么现在又突如其来的冷落人?
雨夜中,漆黑的车身干脆利落的在转角口回飙了过去,随后迅速朝着蓝怡山的方向行驶而去,撕碎了这场雨幕。
司北早上发来的定位位置很偏僻,位于蓝怡山下的一家废弃游乐场,据白念安了解,这家游乐场已经废弃十余年了。
过个生日非得挑这么一个鬼地方吗?
等白念安下了车,雨渐渐已经停了,面前的这个游乐场很显眼,因为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游乐园各项设施闪烁的亮灯都已经亮起,不用猜,一定是司北的杰作。
这家游乐场很小,十多年前是专为青少年或者儿童打造的一家游乐场,白念安没记错的话,这个游乐场还是出自白祥君多年前做慈善捐款的项目之一。
他来回走了好几圈都没有见到司北,白念安嗤笑了声儿,嘲弄自己这样的蠢行为。
背后的旋转茶杯忽然开始启动,如陈旧的八音盒一般开始奏响起鸟之诗,白念安转过身,浑身淋了个透的司北蹲坐在其中一个大茶杯里,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
而茶杯前的那个小台上还摆放了一个快要融化的蛋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给你说的是早上十一点,不是晚上十一点吧。”司北的怨气大的不行,他亮起手机屏幕。
“你知不知道再过十分钟我的生日就要过去了。”
白念安愣了愣,原来这个笨蛋真的会在这里等整整一天,都淋成了落汤鸡都不走。
他绷着脸,道:“我看你没给我发消息……”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思来想去也是自己的不对,白念安走到那个设施里,把外套脱下丢到了司北怀里。
“你套上这个吧。”
司北拧起眉把衣服盖在身上,嘴边嘟囔着没完:“骗子,说话不作数的骗子,老是这样玩我!”
“我买的蛋糕都快化了,口感都不好了,都怪你!”
司北在这里蹲了一天,更多的情绪是对白念安的怨怼,可再见到白念安后只剩下委屈,他的眼泪是今夜最小的一场阵雨。
白念安心觉着自己也是被淋湿了。
他嫌弃的扫了眼茶杯里的少量积水,好脏……还是在风口处,这人是怎么在这里待一天的?
白念安学着司北的样子蹲了进去,坐在一边,他想抬手抹去司北的泪水,可手不听使唤的朝向蛋糕一伸出,一抹奶油点在了司北的鼻尖上。
“还哭,再哭真的化了。”
他看了眼腕表,距离凌晨还有最后五分钟。
白念安一向应付不了人的眼泪,他说:“抓紧时间许愿。”
“今晚许的愿望,只要合情合理的范围之内,我会实现的。”
司北不哭了,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着白念安:“真的?”
“真的吗?”
白念安又看了眼时间:“倒计时三分钟。”
“我许许许许许!”司北到处翻找蜡烛,只在小茶杯里的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了一支蜡烛,要断不断的,完全被雨水泡透了,怎么点都点不燃。
“看来今天是许不了愿了。”司北的语气有些落寞,他明明期待了好久,选的蜡烛还是一个星星的造型。
忽然,一只手轻轻没入他的发丝间,将头扭了过去,白念安的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沉默了会儿,开口——
“你可以向我许愿。”
白念安眉一挑,很臭屁的说道:“你知道的,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也什么事情可以做好。”
“满足一个愿望而已。”他尽力将司北低落的情绪哄抬起,白念安耸了下肩:“对我来说轻轻松松。”
可能是机器故障,他们坐着的小茶杯开始缓慢的绕圈旋转,昏黄的星星灯之下,白念安看清了倒映在司北眼底中的自己,表情镇定,可耳尖却红的不像话。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考量清楚说出口的话。
白念安开始为自己的话找补:“当然,也不是——”
“不要再忘记我了。”
铅灰色的瞳仁都在发颤,隔着段距离都可以听见那快速搏动着的心跳。
司北表情罕见的严肃,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忘记我。”
“就这样吗?”白念安嗤笑了声儿。
他还在期许着司北说出一些不可能的事情,结果只是这样的小事。
难道这人还是在为几个月前他们那一夜之后白念安没有认出他耿耿于怀吗?
这也太小气了。
白念安点了下头,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好,答应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北比了个“2”的手势:“还有第二个愿望——”?
“陪我玩那个!”
白念安顺着司北手指过去的方向看了过去,窜入云霄的跳楼机黑压压的伫立在不远处,看着就已经足够的心惊胆战了。
“我不。”
白念安果断的拒绝:“这地儿失修这么多年了,要死你一个人死去。”
司北勾起不屑地笑容:“不敢啊……”
第33章 安安 54
……
被精准拿捏心理的白念安恍惚了下, 人已经在跳楼机最顶端了,停滞着,他不敢看下方一眼, 只能呆愣愣的盯着司北的侧脸, 那人察觉到视线之后转过头。
夜风呼啸,凌乱的头发丝儿朝后扬起,一侧的眉骨钉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那双铅灰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白念安。
很小声的落在他的耳边:“白念安。”
“刚刚你说你不会忘了我,是真的假的?”
白念安沉思了会儿,他说:“我不会忘记一个我讨厌的人。”
那只纹着荆棘藤蔓的手牢牢与他十指相扣,甚至用力的让彼此都感受到疼了,也没有松手。
司北垂下眼, 轻轻吻上了白念安的手背, 他的手在兴奋的发颤。
“再忘记了的话, 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什么?”
砰!
白念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跳楼机迅速的向下猛地坠落, 他没办法把目光从司北的脸上移开。
那张脸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的神色, 甚至整个身体都是高度的放松, 白念安才想起来司北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与死亡擦肩而过, 生存概率极低的危险项目他都统统尝试过,怎么可能会害怕跳楼机这样的项目?
紧握着他的那只手很粗糙,掌心间的烟疤似要穿透过他的肉、他的骨,烙印进一个更隐秘、更深层次的地方。
极其隐秘的, 不令人察觉的,白念安轻轻用掌心蹭了蹭那几个狰狞的烟疤,虽然他知道不会有任何作用。
落了地后, 白念安扶着一旁的电线杆,强撑着让自己发软的双腿继续工作,他深呼吸一口气,把翻涌的吐意下咽了回去。
这些东西还真不是人做的,难怪司北这个狗可以这么好的适应。
缓好后白念安作出很无所谓的样子:“说吧,下一个想玩什么?”
跟着司北连着玩了三遍海盗船,两遍高空秋千,最后一遍又玩了跳楼机后,白念安撑不住了。
下跳楼机后白念安的腿都在打颤,为了让自己的双腿继续运作起来,白念安紧紧扣住了司北的手找准了个发力点,他指了下旋转木马。
“不想玩旋转木马吗?”
“看着……好像也挺好玩的。”白念安给予了这个儿童版旋转木马最大的肯定。
司北莫名的开始扭捏起来,轻轻怼了下白念安的肩头:“你今晚还怪浪漫的。”?
为了不继续体验那些高空项目,白念安黑着脸应和道:“爱坐不坐。”
“做做做!”
司北打开了旋转木马的开关,和个大型八音盒一样,在闪烁的灯光下,陈旧的机器开始运作。
白念安才走进去一步,他的双腿忽然腾空,一双有力的手架着他的腰肢高高托起,随后他坐在了“小白马”身上。
司北仰着头看向他,歪着头笑着说:“你好啊,我的白马王子。”
虽然司北和过去判若两人,可那双眼睛看向白念安时总是闪烁着,又明亮。
白念安忽然觉得旋转木马不好玩了。
他刚想滑下去,腰忽然被司北托住:“干嘛?害羞了?”
白念安把住司北的手腕骨,他拧起眉:“谁是你的白马王子。”
“那你是什么?”司北反握住白念安的手臂,笑着又道:“你是等王子拯救的公主啊?”
“我要回家,你放我下去。”
“就不。”司北牢牢地将白念安的出路堵死。
白念安自知摆脱不了司北,他挂着脸:“我今天已经配合的很到位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要是要脸,当年就不会给你写十四封情书好不好?”
眼前的白念安随着机器的运作起起伏伏,忽远忽近,脸上复杂的神情简直精彩极了。
司北忽然起了坏点子。
他说:“读过童话故事吗?一般公主要醒过来都是要被王子亲一口才行的。”
司北点点自己的唇:“亲亲我。”
“亲亲我,我就放你下来。”
肯定是又被司北气着了,白念安的心跳快的不行,他深深又吸了口气,打算亲一亲应付了事。
才俯下身,这个白马座椅开始朝上升,白念安扑了个空,他睁开眼,看着司北一脸玩味的笑着看他。
一定是失误。
白念安又一次吻上去,这个白马座椅又开始上升,而面前的司北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白念安敏锐的捕捉到了司北手上的那个小遥控器。
居然敢玩他?
啪的一声响彻天际。
司北今晚悟到了叫醒公主的不一定是吻,也可能是来上一巴掌。
远离了城市光污染的蓝怡山晚上星星很多,路边常年失修的灯忽明忽暗,是司北先提出的四处走走,理由也拙劣的可笑,居然说自己坐多了高空项目,胃不舒服。
白念安忽然变得很困倦,险些栽了一跤被司北一只手拽了回去,那人的语气很焦急:“没事儿吧?”
“嗯?”白念安下意识的摇摇头。
又走了大概十来米,司北忽然停下,白念安茫然的抬起头,一块破旧的牌匾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上面的字也都掉了漆,看着很有年头了。
只模糊的能看清楚几个字。
“这是蓝怡山福利院吗?”白念安开口问。
司北一顿,他沉默了很久深呼吸一口气后反问:“你知道这里吗?”
“你……来过这儿?”
白念安点头:“来过啊,很小的时候。”
“大概六岁。”
“那你还记得什么吗?”
司北的表情很怪异,像是期待、又像是恐惧。
“不记得了,只知道之前和家里人到这里来做过慈善,怎么了?你小时候待过的福利院不会就是这家吧?”
司北沉默了。
白念安觉得这想法荒谬的可笑,他认识司北的时候,那人好像已经脱离了福利院很久了,也从来没有给他主动提及过小时候的事情。
已经很晚了,回去路上还有段路程,可白念安却不像刚刚一样急着走了,这破落的院落如漩涡,吸引着他走近窥探一角。
福利院已经倒闭许久了,荒草包裹着这不大不小的平房建筑,往里走两步,房屋两旁挂满了爬山虎之下还有几幅幼稚的油漆画,在这里没什么娱乐设施,院里的小朋友经常会在墙上涂涂写写。
白念安想凑近看清些,一只手忽然蒙住了他的眼睛。
“算了,不看了,我们回家。”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白念安摸不着头脑,他拍下司北的手:“没规矩,手都没洗就碰我。”
那行用小刀篆刻的文字距离白念安咫尺之间,他只需要俯下身扫一眼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也没什么看头,都是些乱涂乱画,走吧。”白念安都走出了五六米开外了,听见身后没什么动静。
他回头看,高挑的身形屹立在路灯之下,低垂着头,背都没挺直,轻轻的,司北用手抚摸上那堵墙。
“很晚了,我真的没工夫陪你耗了。”白念安在催促。
他没有精力继续开车,在这弯弯绕绕的山路间疲劳驾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白念安一上车就窝在副驾驶睡着了,即使那个座位调整的幅度并不是他最喜欢的。
司北目视着前方,他的指尖还留有那一小行歪七扭八篆刻的触感,这些年来提醒着他:回头看看,再回头,看最后一眼。
车开的很平缓,冲进了又一次落下的雨幕里,雨水生硬的砸在车窗上,很吵,很闷热。
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妈妈,刚刚我们在那个破院子里见到的都是什么人啊,好多小朋友,他们都是一个妈妈生的吗?”
“不是的,我们刚刚去的叫福利院,里面的小孩子都是没有爸爸妈妈,是被收留在那的。”
“那他们的爸爸妈妈不回来接他们了,他们是不是就没有家了?”小孩的问题总是格外的多。
窝藏在后备箱的司北“窃听”着这场对话,准确来说,他也很好奇自己要是真的去了福利院,是不是也算作没有家的孩子?
“对呀小迟,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事情,现在我们要去接安安,然后回家,爸爸今晚出差就回来了,吃完饭还要去机场接他。”
小迟窝在女人的怀里,他仰起头露出一排小牙:“那爸爸回来了,我是不是就不能和妈妈睡觉了?”
“你可以和安安一起睡呀,晚上也不用害怕的。”
小孩说话童言无忌,噘着嘴道:“不要,他话太多了,老缠着我说个没停。”
“你是哥哥,要多担待小安,这种话不可以当着他的面说,知道了吗?”
小安……
安安……
司北缩在车的后备箱里蜷缩着,他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这个名字,还不知道大名呢,但是他已经觉得很好听了。
听起来像个很乖巧的人。
车辆停靠在什么地方,司北不知道,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几乎压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但是他还得再忍一忍。
这条下城区通往上城区的路为什么如此漫长,起初司北是不知道的,直到他为了喘口气,掀起一角后备箱的垫板,冰凉的、夹杂着雨水的风灌入他的鼻腔之中。
“安安,你的伞呢?早上不是给你装到书包里了吗?”
就在那夹缝之间,一张素净白皙的脸闯入了司北的视线,他头发被雨淋的半干不干,眼眸闪烁着,很兴奋的对着女人开口道:“我想试试淋雨是什么感觉啊。”
第34章 无人知晓的我 54
“真的是, 以后不许这样了。”
可以听得出女人还是有些生气的,但面对着这个只有六岁的小孩还是忍住了苛责。
“哥,给我说说那个福利院长什么样子呗。”小孩兴致冲冲的贴近, 眼神有意无意的朝着后排扫了眼, 司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放下的书包遮挡住了司北的视线,看来是没有发现的,司北长舒了口气, 又偷偷地窝藏进了后备箱。
原来这个安安一点都不乖,是个有伞不撑非要淋雨的怪孩子。
司北原先的计划就是逃离福利院,他一个人在地下室住的好好的,突如其来一帮人闯入他的家,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紧接着就要把他送到一个全是小孩儿的地方。
还有车上的那个小孩, 胡说什么八道, 他一个人的家怎么就不算家的,一定要有爸妈在才算家吗?
这个小孩一定不知道一个人吃完一碗鸡蛋清油面有多得劲儿, 都不需要给别人分的。
司北想到这轻轻哼了声儿。
坐在前面的小迟忽然一激灵:“妈妈, 为什么今天的车一点都不香啊, 有股难闻的味道,我想吐……”
说完这话, 小迟捧着前面的呕吐袋开始吐,他体质一直不怎么好,晕车也是老毛病了,司机一般都会在车上准备好呕吐袋和清洁用品。
小迟在后车座吐得不成样子时, 司北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奇怪,他三天前才洗过澡啊。
车再次停稳后, 司北小心翼翼的听着外面的声音,那个晕车的小孩被急匆匆的抱着走了,他立马直起了身子前后左右的打量了圈,才准备开后车门下去,前座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一般我们家的狗狗才需要从后备箱门钻出去。”
那个叫“安安”的小孩,转过头,手里拿了本放风筝的人,已经看了一大半了。
司北从包里掏出了把生锈了的玩具刀,指着安安:“你,你要,你要是敢、敢、敢——”
他紧张的时候会高度结巴,这话让安安替他说了:“就吃不了兜着走,是不是啊?”
安安伸手轻轻在司北鼻尖上一弹:“这位小朋友,你电影看多啦?”
“谁是小朋友?”司北气得一激灵,立马想站起来证明自己比安安高。
砰的一声,头撞到了车顶上,他“嗷”的一下就蹲下来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吃到痛就开始哭,躺在后备箱里来回翻滚的呜咽。
“哭什么啊,我又不会哄你。”安安做出很大人的样子,他捂住耳朵却还是能听见司北的哭声。
“你欺负人!欺负人!”
安安很无语的把书放下,很认真的说:“我哪里欺负你了,你一看就比我小啊,还长得这么矮。”
两人隔着个座位开始对账,司北噘着嘴说:“你有本事下车和我比一比,我在我们那个,那个……”
地下室说出来也太丢人了吧?
司北忽然叉着腰,全然忘记了今天他是要从车上下来,迅速回家的计划。
“那个小区里,我比他们都高!”
那个叫安安的小孩也不服输,他走下车拉开后备箱,把这条不服输的“小狗”放了出来。
两人往地上一杵,司北居然比这个安安矮上半个头。
“喂,不许垫脚,你犯规了。”小安裁判率先发出质疑。
好了,这下是矮了一个头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司北,又瘦又小又矮,看着和个小老鼠一样,穿的衣服也很奇怪,上面沾着点油漆点子,还写了个大大的“佳满园装修”,裤子似乎也不是小孩子穿的。
总之,完全就是个小乞丐嘛。
“安安——”
一个身着白色西装裙的女人从台阶下走来,四处张望:“我现在没工夫陪你玩躲猫猫,回家吃饭,吃完饭我们要去接你爸爸。”
女人挥了下手,对着身边的佣仆说:“把他找出来。”
安安立马拉着他的手躲在了地下车库里,他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要在这里等我哦。”
司北拧起眉,问:“为什么?”
那个白净的小孩笑着露出排牙,很坦然的说道:“因为从我上车开始,你就在后面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等我,一会我给你带好多好多好吃的。”
说罢,地下车库的门被关上,司北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肚子也确实很饿,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吃到很好吃的鸡蛋面呢?
司北小心翼翼的直起身,他环绕了圈,捂着嘴目瞪口呆。
这里是又一个停车场吗?
怎么车这么多啊,大大小小都有十来台,还有些车被黑色的布蒙着的,司北有些好奇,走到那辆车前轻轻一拽,刺耳的警告声兀然响起。
“完了完了完了。”他立马蹲回了安安给他安排的小角落捂着头蹲着。
一阵嘈杂声后,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隔着老远响起:“你们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刚刚是我不小心碰了安全锁。”
“小少爷,您还是让我们进去检查一下吧,最近盗窃事情不少的。”
“没事的,放心吧,车库里老能跑进一些小猫小狗的,我刚刚就看见了。”
……
过了好一阵儿,地下车库的门再次被打开,一股淡淡的甘菊清香扑面而来,安安头顶着一块黄色毛巾,头发上的水珠都还没吹干净,他蹲到司北面前,戳戳他的头。
“喂,你埋着头干什么?好像只鸵鸟啊,胆小鬼。”
那张脸抬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流下来,更像个小乞丐了。
安安开始自顾自的给司北科普起来:“不过你可不要以为鸵鸟躲起来是真的因为害怕哦,大多数时候是为了把还在蛋里的小鸵鸟翻个面保证均匀受热,或者是觅食,他们双腿肌肉很发达,跑的和车一样快呢!”
“总是躲起来不如主动出击哦,这位小朋友。”安安又露出口白牙,眼眸闪烁着歪着头看司北:“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鸵鸟吗?”
司北猛地吸了下鼻涕,磕磕绊绊的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锁,锁,要多钱,我出去打工,赔你们就是了,你们不要把我送回福利院好不好?”
司北可怜巴巴的,纤长的睫毛上挂了些许水珠,肆意的卖着可怜样儿。
安安想了想,他说:“那你陪我玩,我就不找人抓你了,好不好哇?”
“玩?怎么玩?”司北眨巴了下眼。”
“这栋房子有个小阁楼,我把你养在里面,每天来找你玩好不好?”安安露出孩童般顽劣的笑容:“就和养小狗狗一样。”
司北问:“你每天都会给我送吃的吗?不然我怕我饿死在那里,我不想死……”
说着,他又开始掉眼泪。
“你好爱哭哟,你是我见过最爱哭的人了。”安安耸了下肩膀:“那我勉为其难哄一哄你吧。”
“啊?”
还没等司北反应过来,一只纤细的手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了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
边摸摸他的头,边说:“好了我现在在哄你,所以你不能哭了哦。”
司北瘪着下巴点点头,他哪里被人哄过哦,睁开有记忆开始,通过邻里邻居的嘴里得知。
他并不是在爱的期许下出生的,只是两个初尝情事的人年轻时犯下的错,在没有学会责任的年龄时就生下了司北,艰难养了两年后遗弃在地下室一走了之。
那是司北第一次被人抛弃。
不过虽然邻居都很穷但却也心善,今天给司北送鸡蛋,明天有人给他送水果,一来二去这些人尽了绵薄之力,还真让这小孩长大了。
后来司北一个人去国家补助的特殊幼儿园上学,一个人从幼儿园下学,回到家里踩着小板凳在高灶台边给自己下一碗清油面,生日的时候给自己多加一个鸡蛋,这就是他的日常。
有时候被别人欺负了也会偷偷躲到被窝里哭,哭够了哭完了就抱着个脏小熊睡去,这样被人哄,被人摸摸头,他竟然是第一次体验。
“砰”的一声响,安安整个人朝着地板倒了过去。
司北牢牢地圈着他的腰,钻进安安的怀里,说:“你如果养了我,就不要丢下我。”
不要和他的爸爸妈妈一样。
毛茸茸的发丝在安安的脖颈间蹭了蹭,紧紧抱着他不松手。
“好吧好吧,我不会丢下你的。”
司北撅起嘴,很不信的样子,他竖起小拇指比在了安安面前:“和我拉钩,不要骗我。”
“拉钩哪有发誓管用啊。”
“发誓是什么?”司北呆呆地问。
“你不知道吗?就是电视剧里,很多人发誓说要爱对方一辈子,爱不到一辈子就要被五雷轰顶,暴毙而亡!”
安安虚起眼睛,挑了下眉:“怎么样,我对你发誓好不好啊?”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钻到了安安怀里,很小声的说:“我不要你死……”
“好好,不死不死,那我们拉勾好不好哇?”安安把小拇指伸了过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仁闪动着光泽。
“我叫司北,他们都叫我小北。”
他的小拇指被搭上后晃了晃后盖上了个章,那个说要养他的漂亮小孩弯起眼,笑着说:
“白念安,黑白的白,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第35章 “家” 54
司北上大班的时候天天睡觉, 哪里懂这几个字怎么读怎么拼,他有点羞怯地开口:“我还是叫你安安吧。”
白念安比出了根食指左右摇晃了下:“你这么瘦,这么小, 你要叫我安安哥哥。”
他站起身, 叉着腰,在白家当老小他早就当腻了,由于开智比普通小孩都早, 白念安才六岁就已经上二年级了,又成了班里最小的。
白念安轻哼了声:“快点叫,叫我哥哥,我带你吃好吃的火腿三明治去。”
司北又撅着嘴,很小的“哦”了声。
他紧紧拽着白念安的衣角, 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叫了句:“安安哥哥。”
“我想吃玉米肠的那种。”司北肚子饿的咕咕叫, 他在福利院和院长耍脾气说要回家, 一个人窝在角落饭都没吃一顿。
白念安眨巴眨巴眼,领着小小一只的司北悄咪咪的进了暗门, 钻过地窖, 再拉开门就直直通往了家里的开放式厨房。
这个点家里已经没人了, 白祥君戴带着白迟去了机场接人。
两小只费老劲从食物储藏柜里搬出来了半米高的火腿,放在了案板上, 司北的眼睛瞪得好大。
“这个是玉米味的吗?”
白念安懵懵的又眨巴了眼,他实在不懂司北嘴里说的玉米味火腿是什么东西。
他用刀小小的割下一片,司北才想用手接过去,白念安朝后移了步:“No.”
“去洗手, 洗完手才可以拿食物。”
司北很重的点了两下头,屁颠屁颠的跑到水池旁洗了洗手,在衣服上擦干净后朝着白念安摊开小手:“现在可以了吗?安安哥哥。”
“good boy.”
叽里咕噜说啥呢?司北不懂, 他拿过白念安手上的火腿片,一种奇异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呲出舌头吐在了手里,皱着脸:“yue!好奇怪哦!”
“奇怪吗?你刚刚吃的拿一下小片要两千哦。”
司北又把剩下的那片塞了回去。
白念安不会做三明治,准确来说他想学着家里厨师一样给司北做个小狗图案的三明治,尝试三次失败后他叹了口气。
转过身发现,那些失败品边角料消失的干干净净,司北雀跃的踮着脚了两下:“安安哥哥,你做的真好吃。”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呢?”司北很乖巧的把两只手并在一起摊给白念安。
“不可以哦,你已经吃很多了,再多容易积食不消化,晚上你就睡不着啦。”
司北垂下头,一听到吃不到瞬间蔫儿巴了:“好吧……”一只脚在地毯上杵来杵去,整个人靠在厨台旁扭得和一根小麻花一样。
真的是要多不情愿有多不情愿。
“最后一个。”白念安把一个小狗造型塞得满满当当的三明治放在盘子里递给司北。
“谢谢安安哥哥!”司北又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吃,慢点吃。”
白念安拍了拍司北的头,他给自己开了瓶酸奶,眼看着那人眼巴巴的朝着他手里的酸奶看过来。
“这次真的最后一个了。”那瓶酸奶又到了司北的手里。
吃完后,司北跟着白念安绕过了监控,到了一个满是白念安身上香味的地方,还有一个特别大的缸子。
“这个是洗头的,这个是洗身上的,这个呢是洗你的贴身衣物的,记住了吗?”
白念安放好水后指了下浴缸:“要小心哦,你也不要怕,摔倒了会有警报提示的,我就在门外。”
司北躲在白念安身后,他生怕离开那人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拽着白念安的衣角摇头:“我不要一个人。”
“安安哥哥……我一个人会害怕。”
白念安那时候总对司北妥协,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闪烁着,挂着泪看着他时,他总有一万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样。
“好吧好吧。”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妥协了多少次了。
白念安比司北个头高,睡衣穿在司北身上也不合身,不是袖子多一截,就是裤子长一管。
门忽然被叩响了三声,是齐哲明。
“安安啊,睡了吗?爸爸回来了,不出来见一见爸爸吗?”
白念安一下子捂住了司北的嘴,很小声的“嘘”了下。
他扯着声回应:“明天可以吗?我好困哦……”
“安安啊,下次用完厨房要叫人收拾哦,不然妈妈会生气的。”男人的声音轻柔又谦和,穿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司北愣了愣,原来安安哥哥的家,和他的家是不一样的,原来安安哥哥的家人都会在睡觉前到门口给他说晚安。
应付完家里人后,白念安和装饰娃娃一样,翻箱倒柜的拿出了自己去年的衣服,足足十来件,全部推在了床上。
“我现在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身上没有钱哦,只能委屈你穿我以前的衣服。”白念安随手拿出了件白色卫衣在司北面前比划了一下。
“等我长大了,会赚很多很多钱,到时候我会给你买好多好多衣服穿,好不好哇?”
白念安自顾自的说了好些话,家里的氛围固然好,但是很多时候都没有人陪他认真说说话,白迟更喜欢和其他人玩,父母又太忙,同龄的小孩子又嫌他话多。
想到这,白念安忽然一顿,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打量了下司北的表情。
那人瞪着大大的一双眼,亮闪闪的还露出一旁的小虎牙:“安安哥哥,你也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啊。”
“谢谢你。”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话多呢……”白念安笑得很奇怪,透露出与年龄不符合的哀伤。
“话多的话多好啊,这样子家里就不会冷冷清清啦。”
司北伸出手拿过那件衣服抱在自己怀里:“那我们说好了哦,等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就要给我买好多好多好东西。”
听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两小只悄悄地朝着阁楼走去,这里似乎很少有人来,门口都积了浅浅的一层灰、
吱嘎声响在夜里响起,白念安推开小阁楼的门,点亮了挂满在四周墙角的星星灯。
靠近天窗的地方放了张小床,这里存放着白念安看完的书籍,还有几个闲置了的天文望远镜。
司北跟在后面哇了一声,他一下子扑上了那张柔软的小床,裹着蚕丝凉被来回翻滚了好几圈,又站起身蹦了两下。
“真的可以弹起来欸,安安哥哥。”
“你这么和小小白一样。”白念安捧着肚子笑:“它平时就喜欢在床上这么打滚呢。”
“小小白是谁?”司北问。
“我家里养的一只波斯猫哦,改天带你认识它。”
司北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才吹干净的头发乱糟糟的飞起,脏兮兮的小脸也被白念安收拾的很妥贴,他露出一侧小虎牙。
“安安哥哥,你晚上会和我一起睡吗?”
“不会哦,我有我自己的房间。”
白念安走到跟前,他学着父母给自己掖被角的样子给司北裹得严严实实,随即用很小大人的口吻说道:“你不要乱跑哦,除了我上过来找你,你是不可以下去的。”
司北半张脸藏在被子里,懵懂的点点头:“我会听你的话的,只要你不要丢下我……”
白念安在房间里搜罗了一大圈儿童绘本,这些都是他三四岁的时候看过的了,他摆放在司北面前,又娴熟的从一个藏着的小匣子拿出了好些零食饼干放在床头。
“这些书,这些吃的,我都给你,无聊了的时候你还可以用那台小电视看看动画片,等我下学后补完课老找你玩好不好呀?”
白念安露出稚气的笑容,他也怕招待不好司北,让这个可以耐下心来听他说话的小家伙跑了怎么办?
躲在被子里的司北忽然很小声的哽咽,还伴随着身子一搡一搡的动静,白念安歪下头凑过去。
“哭了?”
“是还饿吗?我可以继续给你好多好吃的,不要哭好不好?”
白念安也是第一次应对别人的眼泪,很多时候白迟故意找他事装哭,他管都不管,可是面前的这个小家伙好像真的很难过,让白念安手足无措。
他又在阁楼内搜罗了好一圈好吃的全部摆到了司北面前。
“都给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司北一边用手抹泪 ,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放在眼睛上来回抹了两下:“对、对不起,我,不也不想,不想……”
“为什么要哭呢?”白念安扫了眼那张手帕上的刺绣。
蓝怡山福利院……好熟悉的名字。
司北瘪着下巴,抬起头,泪水晃晃悠悠的凝在眼边:“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怎么会是在做梦呢?”
“我……”司北吸了下鼻涕,呆呆地看着白念安:“我真的有家了吗?”
“这里真的真的不是梦吗?安安哥哥。”
白念安扑哧笑了出来,他伸出手轻轻捏了下司北的脸颊肉。
“嗷,好痛!”
“梦里面是感受不到痛的哦。”白念安解释道:“不过这个说法是不严谨的,如果陷入了噩梦之中难以醒过来,心脏会有绞痛的感觉,甚至有极少数的人遭遇重大打击后陷入梦魇,最后真的心梗而死了,医学上有个说法叫做应激性心脏病,也叫心碎综合症。”
叽里咕噜说完这么一通后,白念安自觉的捂住了嘴。
他怎么又开始话多了,肯定招人讨厌了吧?白念安再次小心翼翼的抬眼望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司北那双眼迸发出亮光,像是房间里挂在四周的星星都统统塞进了那么一双眼睛里。
他裹成个春卷一样的毛毛虫朝着白念安挪近,笑着看白念安:“安安哥哥,你就是全天下第一名聪明的人。”
“不过我才不要心碎呢,那样好难受哦。”司北捂着心口说:“以后谁让我心碎了,我就会讨厌他一辈子。”
“一辈子都不要理他了。”
白念安相当肯定的比了个大拇指:“支持你。”
初相识,一来二去,不搭调的两个人聊到了凌晨好几点,白念安的话是真的好多,抱着那些书籍给司北念叨了好一阵,想到哪里说哪里。
最后司北实在困得不行了,撒撒娇说自己要睡觉,白念安这才停下。
第36章 天狼星 54
从那天起, 司北学会了等待。
他被白念安窝藏于阁楼之上,每天醒来可以看见一盘逐渐精致的小狗三明治,晚上白念安补完课会带许多好吃的来找他, 随后两个人一起聊到深夜, 大多数都是白念安一个人说,司北只需要听然后偶尔插嘴几句就好。
司北不爱看动画片,也读不懂那些话本, 更不明白怎么玩天文望远镜,可只要知道每天晚上可以雷打不动的见到白念安,似乎等待也成了一种轻飘飘,朦胧又摸不着的东西。
这天晚上,白念安来的格外的晚了些, 司北蹲坐在阁楼门口都快哭了的, 他眼巴巴的朝着外望, 不敢踏出门一步。
最后接近到凌晨才等到了白念安,他径直扑了上去, 头埋进了白念安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白念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紧急的“嘘”了好多声:“没办法啦, 我今天过生日,跟着爸爸妈妈去了爷爷奶奶家, 回来就这么晚了的。”
“生日……”司北眨巴了下眼,他瘪着下巴说:“原来你的生日不是一个人过的啊。”
“你没有人陪你过过生日吗?”
白念安有些愕然,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当、当然有了,我只是不知道我的生日什么时候而已, 所以我都是每年的一月一日过。”司北尽力表现着自己不那么可怜的样子。
他昂着头又继续补充:“我过生日的时候是吃一碗有鸡蛋的面条,你过生日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啊?”
“我过生日的话一般都是和家里人一起过,会收到家里人还有朋友的很多礼物。”白念安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眼里多了几分司北看不懂的情绪。
“原来生日是要和家里人一起过的啊……”司北恍然大悟。
司北左右晃荡了圈,他小步跑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方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手帕,这是他进福利院的时候院长给他的,说是很好的什么丝?做的,总之肯定是好东西了。
这也是司北唯一拥有的,他一直都贴身携带。
司北将那方小手帕递了过去:“安安哥哥,这个可以送给你吗?就当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白念安没记错的话,那方小手帕似乎还被司北擦过鼻涕。
他拿过手帕,很珍藏似的揣进了口袋里:“谢谢哦,我很喜欢你送的生日礼物。”
“真哒?可是它只是个小手帕欸……”司北对这样的礼物很不满意,但是他似乎也拿不出其他的东西了。
小孩子脾性一般的他开始拧巴起来,伸手问白念安要:“安安哥哥你还是给我吧,等我长大赚了钱,我再给你买好多礼物。”
“不要,我就要这个。”白念安朝后退了步,护好了那张小手帕。
“为什么嘛……那个东西一点都不好。”
白念安回应的理所当然,他挺起胸,又作出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因为那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啊,当然很珍贵了。”
“反正我收下了,你不许反悔。”
白念安拉起司北的一只手,说:“你前几天不是说好奇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我现在就带你去瞧一瞧。”
快要迈出那道门时,司北顿住:“你不会是要把我赶出去吧……你是不是养腻我了,觉得我吃的太多了。”
白念安微微瞪大了眼,这小家伙怎么一天被人抛弃的戏码要上演八百回。
他太小,不懂承诺的重量,所以轻而易举的说出了口。
“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永远都不会。”白念安又强调了一遍。
今夜的东山墅很宁静,喝的有些大了的白父白母很早就睡了,白迟更是一沾枕头很难醒过来,白念安挽着司北的手穿梭在后花园那片人造湖旁的小路,月光穿透过斑驳树影映照上孩童天真的笑颜上。
彼时他们无忧无虑,不知天高地厚,星星有多遥远。
那台比他们都还要高的天文望远镜伫立在那片湖泊前,朝向宇宙,昂扬起了头。
白念安调整好角度后朝着司北挥了挥手:“过来。”
司北被抱上了那个小椅子,他朝向取景器里窥去,耀眼的小行星似乎近在咫尺之间,璀璨的星光穿梭过亿万光年到达他们的眼前。
“这是天狼星,是一颗位于大犬座的恒星。”
司北的瞳仁都在发颤:“它怎么这么亮啊?”
见司北对星星这么感兴趣,白念安咧开嘴笑着答:“因为它本身的亮度就很高哟,是目前人类发现的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之一,它离地球也很近,才8.6光年。”
“光年?”司北眨眨眼,一脸懵:“安安哥哥,光年是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速度会比光快,所以过于遥远的事物,人们都用光年来统称。”白念安对准了另外一片星云,他和个小老师一样接着道:“就像是这片星云,他距离人类有上千光年的距离,在他的光亮到达我们眼球的同时,其实光年之外它已经消亡了,到达了生命终点。”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具有滞后性的,当你见识了这颗行星的璀璨时,其实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白念安用了个司北很容易理解的词汇:“死掉了。”
“那听起来真的是很难过的事情。”司北垂下眼,变得闷闷不乐。
白念安见这状况不对,他连忙道:“你没生日的话,我给你定一个生日好不好?”
“好哇!”
小司北瞬间又变得兴致勃勃,悬在空中的腿都开始止不住的摇晃起来:“我也要有生日咯。”
白念安再次将望远镜对准了那颗人类肉眼可见最闪耀的行星——天狼星。
“这颗星星的赤经为06h 45m 08.9176s,赤纬为-16°4258.0176。”
“以后你的生日就定在六月十六好不好?”白念安摸上司北的头,一股脑的把小孩的头发丝揉的乱七八糟的。
司北吸吸鼻涕:“我也有生日了吗?我也有人陪我过生日了吗?安安哥哥。”
当那双眼睛望向他渴求着那么一个答案时,在司北身上白念安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需要的感觉,起初他只是想窝藏着司北在阁楼上听自己讲话,来填补家里小狗去世后的空白,可是渐渐的,白念安想要的似乎更多了。
要是这个小孩可以一直幸福就好了,他忽然想。
“不许哭。”其实白念安的眼睛也有些发酸,也许是风吹的。
司北瘪着下巴垂下头,牵着白念安的衣角,一股脑的把眼泪全抹上面了。
“你又这样,小邋遢。”白念安朝着司北额头上弹了下。
“安安哥哥,那、那我下次过生日的时候,你、你要陪我哦、”司北哭得一搡一搡的,但是这次的眼泪好像与以往不同。
“好啊,到时候我给你送生日礼物!你要好好收好。”
白念安衣服被司北弄得皱巴巴的,他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大大咧咧的躺在草地上,仰望着那片夜空。
司北小心翼翼的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去,看着他的星星,问:“安安哥哥,你还没说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是天文哦,我想做一名研究浩瀚宇宙的天文学家!”白念安谈起梦想时,表情格外的生动又兴奋。
“我想知道宇宙之外是什么,想探寻下一个人类去往的宜居星球,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坐太空飞船逃离出银河系。”
白念安又转过头,看着司北,道:“你知道的吧,我们家很有钱,我妈妈很厉害的,到时候可以让她给我很多钱,我开一个专门研究宇宙航天的公司,到时候你就来做我的小助理,我每个月给你好多好多钱,然后还会给你包饭吃,怎么样?”
白念安又在说一些司北听都听不懂的事情了,他极其细微的小动作,朝着那人身边挪了挪,眼巴巴的望着白念安。
“安安哥哥,那你去了外太空,还会带着我吗?”
“这个嘛……”白念安深思了会儿,不经心的虚起眼睛:“前天教你的拼音学会了吗?”
司北和泥鳅打挺一样瞬间移位了好几步,揉着眼睛卖弄可怜:“哎呀,我好困呀,我要回家睡觉了。”
“嘁,那我就不带你了。”白念安偏过去头,又冷哼一声。
司北也是,上个幼儿园是一点东西都没学到,最基础的字都不会写,还要白念安从基础教起,这以后还怎么来当他这个大天文学家的助理?
当然啦,这里面占有很大水分的是白念安想当小老师。
司北老老实实的又挪了回去,他拿着个小树枝,在地上画了好一会儿。
“我没有学会你教的,但是我学会这个了。”
白念安直起身看了过去,他怔愣了瞬。
那片空地上写着三个字——
白、念、安。
方方正正的字体,很乖巧的铺张在地上,司北已经数不清写了多少遍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他又拿着个小树枝在白念安三个字旁写了“司北”两个字,紧紧地,很小的两个字贴在一旁。
写白念安的名字写的整整齐齐,写自己就和鬼画符一样,司北看着都不好意思。
白念安一把摸过他的头顶,手扶在了司北的手上,替他握住了那只“笔”。
“要这样落笔,才更好看。”
白念安利落的在地上写下了司北的名字,走势锋利又大气,正如他现在拥有的宝贵孩童心气一样,不知收敛。
“哼哼,好看吧?”白念安很是臭屁的哼了好几声儿,昂扬着头等着司北夸他。
白念安那时候才七岁,但已经生的很好看了,笑起来时会微微上扬的眼梢,皮肤素净又白皙,瞧不出一点毛孔,鼻梁骨很像他的母亲,精致又挺直。
回忆里的白念安和晕上了层朦胧的光一样,就是这样的白念安,足够的柔软却又强大。
司北从那时就在心底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成为和白念安一样自信洒脱的人,一样闪闪发光的人。
他愣了许久,看着白念安。
“好看……”
第37章 骗子 54
接下来的日子司北几乎是数着过去的, 他从未想要时间能过得这么快些。
他一会儿坐在床上翻看着已经看完了的书籍,一会又悄咪咪的蹲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就这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最后窗外响动了翻, 司北立马转过头去。
那扇小窗被敲了敲,白念安半弯着腰示意司北快点开窗。
窗户一开,白念安松了口气:“你再慢一点我就要从梯子上摔下去啦。”
“今天为什么不从门这里进?”司北眨巴眨巴眼。
“家里最近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处监控, 听我妈妈说……好像是抓、抓什么、哦想起来了,抓奸。”
白念安挽起唇,笑着问:“你知道抓奸是什么意思吗?”
司北摇摇脑袋,他哪里懂:“听起来不像是好话,肯定你安安哥哥你家里进贼啦。”
白念安点点头:“应该是的吧, 不说这个了。”
“当当当当!”一个品相近乎完美的曲奇小蛋糕出现在司北面前:“怎么样, 可爱吗?”
上面晃晃悠悠的插了根星星蜡烛, 在寂夜里闪烁着光芒。
司北捂着嘴,小声的“哇”了下:“安安哥哥, 这就是你说的过生日的时候要吃的生日蛋糕吗?”
白念安反复观摩了下那个巴掌大的小蛋糕:“怎么了?看着不像吗?”
见司北迟疑了会儿, 白念安不满的噘着嘴:“喂, 这可是我在学校的烹饪房做了十几遍才做成功的小蛋糕。”
“我手都被烫伤了!你看。”白念安伸出右手,上面的一个很浅很浅已经被处理过的小烫疤很醒目。
“吹吹你。”司北很小口的朝着白念安手边吹了凉气儿。
白念安看了眼表, 距离16号只有最后一分钟了:“快快快,点蜡烛许愿了。”
星星蜡烛点燃的一瞬间,炫丽的烟花迸射开来,点亮了这间小阁楼, 司北瞪大了眼,但又害怕,紧紧地依靠在白念安身旁动都不敢动。
“发什么呆啊, 快许生日愿望。”
“我许愿……”司北双手合十,白念安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出来哦,要不然不会实现的。”
司北犹豫了会儿,说:“那如果我是向你许愿呢,安安哥哥。”
“你会实现我的愿望吗?”
白念安噗嗤笑出了声:“干嘛啊?人家许愿都是向着神明祷告的,你为什么要朝着我许愿啊。”
“当然了,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做什么都是第一名,所以你的愿望我当然可以实现的轻轻松松啦。”
白奶男再次点燃了那只蜡烛,跳动的火焰倒映在他的双眼里,包括司北。
他说:“那就向我许愿吧。”
“会实现吗?”司北问。
“会吧。”
司北闭上眼,双手合十,向着他的神明许愿——
希望安安哥哥可以如愿以偿,实现自己的梦想,然后带着我一起去外太空,我们要一起流浪宇宙。
司北睁开眼,他想吹灭那根蜡烛,却被没能关紧的窗户刮起的一阵风替他吹灭了,阁楼里陷入了黑暗之中,雨水拍打在琉璃窗之上,六月天司北竟觉得开始冷起来了。
白念安抬起手,一只用不织布做成的白色小猫吊坠出现在司北眼前:“你的生日礼物,要收好哦,不可以弄丢了。”
“我可是抽出学习时间绣了好久呢。”白念安把小猫吊坠塞进了司北手里,说话居然开始磕绊起来:“我、我先下去了。”
司北有些懵懵的,还是乖巧的点点头:“晚安,明天见哦。”
等白念安走了后,司北窝进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个小玩偶吊坠,生怕碰坏一点,虽然这种布料按理来说很难人为破坏的。
司北望着天花板,床头柜旁摆放着的是白念安特意为他买来的八音盒小灯,轻轻一拉,就可以听见悦耳的鸟之诗,供着他在每一刻等待白念安的时候打发时间。
他抱着那只小白猫玩偶入了眠,又贪心的不知道对着谁许了愿。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在一起就好了-
转折点是出现在那片可以从阁楼上看见的后花园,白迟又逃课了,他一个人偷偷猫在后花园里,躲避着白祥君的呼喊。
与此同时,司北也躲在窗边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窗外的世界,那个小孩上一秒还拿着捕蝶网到处飞扑,下一秒却直接栽进了花坛里,吓得司北神经一紧。
过了好久,白迟居然没有一点动静。
不会要出什么事儿吧……司北咽了口唾沫,决心再观察观察,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人发现那个死角区域里的白迟,那小孩和死掉了一样毫无声息。
司北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他记得白念安告诉过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
可是那个小孩是白念安的哥哥啊,出了事情,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司北冲出了阁楼,他急匆匆的朝着楼下走去,遇见的第一个大人是模样姣好的女人,不知为何,那双眼下乌青一片,惊愕的瞪着司北。
司北拉起女人的手:“后面、后面有个小孩、他、栽进去了。”
“在哪儿!”
女人用力抓住司北的肩头,几乎要将他捏碎了的。
“后面、都是花的地方。”
后面的事情司北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白家陷入了混乱里,飞来了一家直升机,载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白迟而去,无暇顾及这么一个陌生小孩出现在自己的家里。
司北怀揣着侥幸心理,一个人又回到了阁楼之上。
他期待着白念安会在他拨弄第四十七次八音盒灯,听过第四十七次鸟之诗后回来,就像从前一样。
可是没有。
司北一个人猫在角落了一天一夜,白念安都没有回来,整个白家仿佛陷入了死寂之中。
他不敢下楼,怕被那些佣仆看到后就不要司北再次上阁楼了,这样安安哥哥回来见不到他了怎么办?
四天三夜,司北几乎滴水未进,只吃了一些房间里的零嘴,他的面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模糊间他听到了剧烈的争吵声,似乎是白念安的爸爸妈妈的声音。
过了会儿,司北听见了一个小孩哭泣的声音,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整个东山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里。
再后来,他因长时间没有进食进水陷入了昏迷里-
“阿权,你不许动人家的东西!”
“就是玩一玩嘛,嘁,不就一个破娃娃,缝的丑死了。”
那个“破小白猫”吊坠又塞进了司北的手里,塞的力度实在是大,居然让他听见了白念安的声音。
“我姓白,这只猫也是白色的,我把它送给你,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哟。”
……
司北苏醒了,白花花的病房与昏暗的阁楼形成鲜明的对比,刺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个正值壮年看着很亲和的女人坐在床边,见司北醒了过来才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很奇怪,只是饿了几天导致昏迷,输几天液恢复身体机能就行,可司北却足足昏迷了一个月,医生对此的解释是患者潜意识里在逃避现实,不愿意面对。
司北呆愣愣的望向窗外,他难以发声,嗓子几乎干涩的无法开口。
“不能急着说话,来喝点水先。”女人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了司北。
啪嗒!
水杯被打翻在地。
司北定了定神,看清楚了女人的工作胸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蓝怡山福利院院长柳文青”
“我不要跟你回去!”司北拖着沙哑的声音,他的身体已经缺水到流不出一滴泪来。
柳文青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孩,司北算是她经营福利院这么多年遇见过最硬的茬儿。
初到福利院已示反抗竟然可以连续接近小一周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交流,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听。
柳文青只能软着来:“小北,你年龄太小了,你的爸爸妈妈我们也联系了很久都没有下落,福利院不是不好的地方,没有家的孩子都会……”
“可是我有、我有家的……”司北布满血丝的双眼颤着的,他拽住柳文青的手:“我真的有家的,我还有家人。”
“他叫安……不是,他叫白念安,我们在一起生活,他给我做饭,教我看书写字……”司北瘪着下巴,委屈极了但还是很认真的跟女人解释:“他还给我过生日,安安哥哥只是有事情,他不会不要我的。”
柳文青不忍的扭过头,他叹了口气:“你说的白念安,今天应该和她母亲在福利院进行慈善捐助活动,你如果想见他的话,就去吧。”
司北扬起笑容,那颗明晃晃的虎牙尖露在外,他在离开病房前忽然想起了白念安说过的,要做个有礼貌的小孩。
于是他对着柳文青鞠了一躬:“谢谢院长阿姨。”
这家医院距离福利院并不远,在柳文青的指引下,司北终于赶到了现场了,福利院被布置的很隆重,大门口挂了横幅——欢迎Ares集团主理人著名慈善企业家白祥君女士到访。
司北没有很急着进去,他对着一个小水坑的倒影整理了好久头发和衣服,一会见到的不仅有安安哥哥,还有他的妈妈,说不定司北只需要表现的听话一点,就可以又回到了他们的“家”。
白祥君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致力于慈善基业,蓝怡山也是她重点帮扶的项目之一,现场到了许多媒体,对着台上几个小孩正在诗朗诵进行特摄,不少记者等候在外场准备采访环节,整个福利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司北小小矮个挤在人群中,他左右寻找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个挺直着腰杆,坐在第一排的白念安身上。
一个月没见,白念安似乎也瘦了些许,是因为也很想他吗?
司北憋不住笑,猫着腰到了白念安身旁,轻轻拽了拽那人的衣袖。
白念安转过头,司北立马对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不要出声,我们一起去其他地方。”
那天的人声格外嘈杂,可白念安的话落在耳边却掷地有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白念安看着那双不算干净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不愿松开,他有些厌烦的蹙起眉头,生硬的把手撇开。
“不要碰我。”
“安安哥哥……”司北的声音几乎小的都要听不见了。
坐在白念安身旁的女人轻飘飘的朝着他扫了眼,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将司北带离了现场。
他呆愣愣的望着那个背影,从始至终,白念安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一次都不。
那个说永远不会抛弃他的白念安食了言。
白念安是全天下最可恶的大骗子。
第38章 一颗钉子 53
抵达地下车库时已经很晚了, 白念安睡得很熟,凑得近了些还能听见及其微弱的鼾声。
“诶,白念安, 醒一醒。”
司北圈着那截手骨晃了晃, 没什么反应。
他打开车灯凑近了些看着白念安,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那人脸上的一层小绒毛,眉头紧紧皱着, 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司北抬起手,想抚平白念安蹙着的眉,在靠近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停住了。
“算了。”
也难得白念安能睡这么熟。
投喂了白念安一个多月,还是太瘦了, 抱着轻飘飘的像根羽毛, 风一吹就能跑。
VIP车库停靠的车辆本就不多, 所以多的那一辆格外显眼,司北把白念安的头朝着自己的脖颈掩了掩, 尽可能让那张脸不暴露在外。
已经到了家门口, 里面的小白听到动静, 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主动开了门。
“诶,好乖乖。”司北腾出一只手rua了把小白的头。
白念安和八爪鱼一样攀着他, 也不松手,司北拍拍那人的后背:“喂,白念安,到家了。”
白念安是硬生生的被司北吵醒的, 他拧着眉:“你蠢狗吗?我睡着了你把我放下来就好了啊,就一定非得把我吵醒是不是?”
其实他起床气也没那么重,以前秦叔或者白祥君叫他起床也很少发脾气, 可是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司北,白念安就有些控制不住。
司北眉一挑,搂着白念安腰的一双手索性松开,他摊开手:“我是蠢狗,那你是什么?”
那双眼上下扫视了一圈白念安:“八爪鱼吗?”
这条“八爪鱼”不仅手死死圈着他的脖颈,双腿也缠在腰上,隐隐约约还蹭上了个很不可言说的部位。
白念安噎住了,他正准备从司北身上下来,才软下去的腰再次被司北单手抬了回去。
“你干嘛?”白念安很懵,现在是凌晨两点,这个惯会发情的疯狗不会要和他大干一场吧?
“看不出来吗?”司北掀开被子,把白念安塞了进去。
白念安还没来得及离远些,司北挽过他的腰直接拖了回去,另一只腿还跨过去压在白念安的大腿上,几乎是把他圈死了。
司北吻了下白念安的耳尖:“狗狗在黏着你呢。”
“咦,恶心。”
白念安的耳尖很敏感,他瑟缩的动作被司北捕捉到。
“想试试吗?”司北的声音沉沉,撩拨过他耳边的发丝,像条冰凉的小蛇在白念安身上游离,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诱惑性让自己偶尔会丧失理智。
“试试你最喜欢的阿。”
这人说话倒是轻巧,还给他卖起关子来了,白念安转过头,道:“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给我说清楚了,再多一句废话,今晚你睡沙发。”
司北伸出舌尖,之前的小蛇舌钉被摘取了,只留下一些浅淡的痕迹,他做出很无辜的表情:“只是想让你帮我穿个舌钉而已,凶死了……”
“你打了这么多钉子,自己不会吗?”
白念安眉一挑,合理的质疑司北是在色/诱他,谁没事伸个舌头出来,眼巴巴的看着人。
太心机了,需要给点教训。
白念安看了眼时间,又道:“你先告诉我怎么弄?”
司北眼睛一亮,腰身立马挺起来了,这事儿也怪他,一个人蹲在游乐场里太无聊,没事儿就开始玩钉子,玩脱了,等到家后穿孔处都愈合的差不多了。
他哼着歌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搜刮工具,白念安静静的看着。
看着司北从卧室床头柜里拿出了一盒火彩出色的舌钉钻,又从靠近门口的那个储物柜里拿出用于打孔的工具,最后又蹲下身在衣柜最下层的小柜子里找出来了几包消杀用具和手套。
房间里换了新的彩色挂画,窗帘旁摆放着两台蒙着尘布的吉他,用于临时办公的小书桌很凌乱,在那本记满了时间行程的黑皮册旁摆放着司北的乐谱和歌词本,外面那只傲慢的波斯猫偶尔发出的娇嗔,都在提醒着白念安——
他的生活正在司北一点一点的填满,在每个他不曾注意的角落。
很奇怪,白念安居然习以为常。
就好像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应该这样了一样。
白念安将身上累赘的衣物脱掉,只留件白色内衬,他倚靠在床头,看着司北在一旁和小孩子一样挑选新钉子。
他眼神飘了过去:“左下第三排第二颗不错。”
白念安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给予建议,司北知道,这是在下达命令。
“我就不,我就喜欢花里花哨一点的。”司北选了最角落的一颗亮眼的猫眼钉。
“噗嗤——”
白念安突如其来的发笑让司北有些琢磨不透。
带好手套后,白念安坐在床边,他掂量了下那支穿孔针,在床头灯的映照下泛着圈银光,他当然没有给人穿过孔,司北还郑重其事的给白念安翻出了好几个穿孔视频作讲解。
“跪下吧,速战速决。”白念安拉了下手腕骨处的手套口,垂下眼,嘴边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司北规规矩矩的跪在他的面前,仰着头,伸出了一小节舌尖,由于绷直着太过紧张,竟还在颤抖。
白念安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自下而上的流连去。
喉结。
下颌。
鼻尖。
眼睛。
再回到舌尖。
他有些不满,不曾参与司北过去的六年,穿过的每一个孔,戴上的每一枚钉子,似乎都与白念安无关。
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脑子里在想着谁呢?
感到痛苦的时候表情又被谁看见了呢?
好烦躁。
辅助钳夹上了司北的舌尖,力气很大,朝外拖拽了一寸。
是和那个暗恋十年的初恋有关吗?
穿刺针对准这那处旧创口。
十年和几个月,怎么比都比不过吧?
这不公平。
白念安手不稳,朝着那处创口上面一寸刺了进去。
是全新的、独属于、被他创造出的疼痛。
司北疼得几乎都要哭了出来,连同着鼻梁骨都红了小片,他颤栗着,想后缩却碍于穿孔针在白念安的手上,只能无助的朝着对方依靠了过去,发出极其压抑小声的呜咽。
他“呜”了好几声,口齿含糊的道:“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
“我就不,我就喜欢看着你痛。”白念安得逞了,他还在记十分钟司北违背他命令的仇。
总得找个机会报复回去不是?
随后白念安开始学着视频里穿孔师的手法给司北上钉子,他学的很快,虽然这次有故意恶心司北的成分,但整个穿孔过程还是十分完美的。
结束之后司北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他大着舌头问:“怎么不从旧孔直接穿进去?”
白念安用手贴了下放在床头柜盛着温水的杯子,配着颗布洛芬一饮而尽,敷衍回去:“手滑了。”
睡之前白念安忽然开口问:“你以前还给别人写过情书吗?”
司北本来都半梦半醒的睡过去,听到这话又突然睁开眼。
“没啊,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事。”白念安把被子捂上半脸:“睡了。”-
筹备已久的音乐综艺《M-usic》终于开始进入直播阶段了。
清早的,话题中心为“司北”的热搜条一跃而上,挂在了热搜第二。
而热搜第一是白念安——Ares财团与青关集团联合发布融合R1模型全新生态AI,名为“Ocean”。
司北坐在后台,一旁的化妆师正在给他整理发型,他点入了那个直播。
白念安背靠着巨大的LED屏幕,手里拿着个小遥控器,面对着各界大亨落座于下方也丝毫不怯场,脸上始终挂着谦和温柔的笑意。
长达两个小时的Ocean AI讲解全程脱稿,司北点进去时已经步入了发布会的尾声。
“Ocean AI的存在是推进未来全球AI技术产业的发展,我们不会将任何一款AI产品视作为竞品,我们坚持开放开源的技术路线,开源共享,只为推动人工智能技术在全球的普遍应用,感谢前来参加这场联合发布会的每一位伙伴。”
随即白念安朝着台下欠了欠身,整个发布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爆裂的鼓掌声。
储备蓄力几年之久的Ocean AI终于落地,Ares财团也在今日正式完成了高科技企业的完美转型,成为了未来AI行业领军国内的前锋者。
聚光灯下,一个身着西装裙的女性拿着束花上台,白念安看着董琢一愣,不过一秒,他挽起唇欣然接过那束花。
“谢谢。”
董琢的表情有些无奈,朝着台下董秦阳的方向瞥了一眼,这样的神情被白念安捕捉到了。
他笑问:“董小姐,还需要我配合你些什么呢?”
“我爸、不是,董总说让我和您合个影。”董琢是个被家庭保护过了头的乖乖女,鲜少来这种人多严肃的场合,因此显得有些胆怯。
“那就看镜头,脑子里想想台下的人都是一群大蠢驴和大白菜。”
董琢小吃了一惊,这样儒雅有礼的男人居然会开出这样的玩笑话,她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对准着镜头,身子以轻微的幅度朝着白念安身旁靠了一下。
咔嚓!
第39章 坏狗 52
“嗯?你怎么还开始研究起这些商业直播了?”
化妆师孔婧是司北用了很多年的人, 她有些好奇的发问:“这两人看着还挺登对。”
司北蹙紧眉头反问:“怎么登对了?你给我说说?”
他倒要听听他合法的丈夫是和别人是怎么个登对法?
“这女孩儿给这个人送花儿欸。”孔婧眉一挑,他也不怕司北发火,工作室的人谁不知道这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发火也是, 上一秒还蹭蹭冒火,下一秒就能发来一条游戏组排邀请。
“送花儿怎么了?这种场合送花也很正常阿,我粉丝也经常送我花, 总不能我和我的粉丝也能金童玉女吧?”
“噗——”孔婧毫不吝啬自己的讥笑,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的:“北哥,你下辈子都和这个词儿沾不上边哈。”
孔婧俯下身,他发放大了手机屏幕按下了暂停:“你自己看阿,这种正式场合送玫瑰花, 这放在谁哪里不多想?”
“而且……”孔婧数了数:“好像还是九十九朵红玫瑰。”
“九十九……代表着久~久~爱~”
司北紧咬着牙根, 嘴巴撅老高, 都能挂二两香油了,孔婧还没识趣, 她翻找了一圈最新出炉的白念安董琢的合照, 举到司北眼前。
“看吧, 评论区已经开始有人磕起来了。”
司北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嘟囔了句:“这有什么好磕的, 万一人家有家室呢?”
孔婧嬉皮笑脸的挥挥手:“啧啧,北哥,你一看就不了解这些富家公子哥儿,家里有一个怎么会够呢?”
“正所谓家花屹立不倒也不影响外面彩旗飘……”
突然出现的苏承西一把捂住了孔婧的嘴:“欸哈哈哈哈, 小孔阿,司北的首饰好像落车上了,你去找一找吧。”
“我话还没说——”
孔婧被苏承西一个眼神呵斥而退, 很小声的“哦”了下就走了
节目录制的后台只剩下司北和苏承西两个人了,看着司北拉拉个脸,苏承西坐在一旁打趣:“你要下田耕地阿,要上节目了你拉拉个驴脸给观众看阿?”
“给你看,行了吧?”
司北没好气儿的对着消息框敲敲打打。
B:白念安
B:现在
B:立刻
B:马上
B:把那束花给我丢到垃圾桶去
B:不然我真的会把你的视频po网上去!
B:怒x3
“嗯?靳总,您怎么来了。”苏承西站起身把正在发消息的司北护在身后,手轻轻拍在了身后人的背上。
靳昭成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这不是节目马上开播了吗?来看看我们的大明星状态如何?”
无事不登三宝殿,靳昭成在司北心里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司北把手机倒扣在桌前,他伸手撇开苏承西,犀利又具有攻击性的下三白眼缓缓抬起,看向靳昭成。
“有何指教啊?靳总。”
靳昭成上下扫视了圈司北,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司北左耳处的第二颗耳钉上。
“你这颗红钻质感不错啊……”靳昭成处事向来圆滑又亲和,很少出现这样表情僵硬又复杂的时刻。
他又道:“尤其是在晚上,这么漂亮的一颗钻石真是想藏都藏不住。”
司北不耐的拧着眉头,他没有时间和靳昭成在这里打哑谜。
“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去找导演了。”司北才起身,靳昭成还想拦着他继续说些什么时,苏承西挡在了中间,他很高大,也很壮,截挡住了飘过去的视线。
“有什么事情您可以和我先沟通,我家艺人在生气的时候最胡搅蛮缠了,靳总还是不要去吃这个瘪的好。”
此时这个生气起来最会胡搅蛮缠的司北蹲在马桶上,他看着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怒火直直窜上了大脑,他又狠狠敲了几个字过去。
B:今晚我不回去了-
手机再次震动了下,白念安无暇顾及,他抬手,忽略了司北发来的讯息,将手机铃声调节为静音。
“上次给你说过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发布会结束后,白祥君一通电话把白念安叫了回去,她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白念安,眼神中蕴藏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怎么不说话?”
白念安紧捏着手中的汤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自他上任Ares 之后白祥君嫌少管辖他的公事。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私事?他居然忘了吗?
白念安轻咳嗽了下:“没有,还是想多考虑的,毕竟不是什么小事情。”
他会短暂失忆的事情白念安不打算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白祥君,他的母亲。
一定会像是弃子一样丢弃一旁,就和那一年一样。
白祥君掀起眼皮,眉头蹙了更紧了些:“我给了你三天时间考虑,只是邀请人家出去吃个饭,相互了解一些,能是什么大事情?”
果然……白念安一点都想不起来,如果是三天之前的话,应该是在医院会诊之后白祥君给他打过来的电话。
白祥君用餐巾擦了擦唇角,又道:“董秦阳这个人虽然滑头强硬了些,但生的女儿倒是不错,看着乖巧又温顺。”
白念安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些……
他喝了口汤,垂下眼道:“过阵子我再约她出去吧,最近很忙。”
“到底是因为忙?还是故意推辞?”白祥君怒不可遏。
“如果你一开始找我谈话的目的就只是想让我和她见面接触,你大可以直说,我也会照做。”
这样的咄咄逼人白念安体验了不知多少次,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又道:“毕竟你也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女人愣了愣,她站起身,嘴里的话不给白念安留任何情面:“算了,我也能预料到你会让我失望,要不是白迟生病……”
“我会和她见面。”
白念安心知肚明自己只是白祥君操控的、圈禁在规则之内的傀儡,但当听到这些话他还是会胆战心惊的害怕自己被丢弃。
那间没有一丝光亮的地下室从来没有敞开过门。
他依然身处于那个地狱里。
而白祥君只需要寥寥数语,白念安就没有一丝气力弥足抵抗,他妥协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我都听你的。”
白祥君冷静片刻,缓下了语气:“晚上还留这吃饭吗?”
“不吃了。”白念安站起身,他的腕表忽然脱落摔在了地上,脆弱的表盘不经磕碰,裂成了好几块。
一旁的秦叔连忙捡起那块表,道:“我叫人去送回表行维修一下,到时候给您送上门。”
“不过……”秦叔上下打量了一圈白念安:“表带是不是要更换成再小一码?您看着瘦了。”
这是第几个人察觉到白念安瘦了些?
总之,这些人里面不会有他的母亲。
白念安别过头,挥挥手道:“不要了,坏了的东西就坏了吧。”-
宁岩跟着白念安忙活一天,驱车到地下车库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看着摆放在后车座的红玫瑰,问:“白总,董小姐送您的这束花怎么处理?”
“我拿上去吧。”
白念安想打开手机看看几点了,但似乎没电关机了,他一手捧着来自保加利亚价值不菲的九十九朵红玫瑰,站在门口,没有按下密码锁,也没有敲门。
因为在过去这段时日里,司北大多数都会听着门外电梯“叮!”的一声,然后迅速到门口给白念安开门迎接。
说些没皮没脸的骚情话,例如:我们安安辛苦一天了,快来让老公啵一口来治愈你。
白念安在门口站了长达一分钟,门还是没开。
他嗤笑了声儿,自问自的说道:“我在干嘛啊……”
可能司北是睡了,没有注意电梯很刺耳的那声“叮!”
白念安打开门,他把红玫瑰放在玄关处,不经意的开口道:“我回来了。”
回应他的只有小白,隔着老远奔过来开始舔白念安的手:汪汪汪!!
叫的格外有怨气,咬着白念安的衣角拖拽到自己的特大号狗盆边边上,又汪呜了声儿。
白念安这才发现房间里猫砂没铲,狗粮也没有添,他快步走向卧室门口,一推门还是没见到司北。
还没有回来吗……
白念安没办法,他只能给司北收拾这堆烂摊子。
他捂着鼻子给小小白换了猫砂,又被小白拖拽至门口,显而易见,这狗要出去玩。
白念安本来就瘦,被这一百来斤的萨摩耶几乎是拖着走的,人在前,魂在后面飘,他没养过狗,不知道遛狗的最终目的是给狗捡屎。
厚厚裹着好几层手套捡屎的时候,白念安在心底骂了司北一万遍。
他拿出充好电的手机,上下滑动了一圈,居然全是司北的消息。
白念安紧绷着神经在微博上搜索了自己的词条“白念安一夜情”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司北做事倒也没有那么鲁莽。
最后一条消息延迟了好一会儿才弹出来,白念安点了进去,这已经是七八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了。
讨厌的人:今晚不回去了。
这好像是自他们结婚以来,司北第一次不回家。
又是要准备一个多月之后的巡演的事情吗?白念安无意间关注过司北接下来的行程,在综艺里担任评委和全国巡演交错进行,忙一点不回家也是正常的事情。
白念安酝酿了许久,觉得自己理应给司北一个回应的。
他牵着小白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删改了好几个字才回复了过去。
:知道了。
看着对方的昵称闪烁了几下,显示正在输入中,却一条消息也没有发过来,白念安西心觉着自己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脚边的小白吃完白念安给它买了第三杯动物食用奶油后,极其亲热的蹭了蹭白念安的小腿。
“吃饱了?那我们回家吧。”白念安摸摸小白的头,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rua上去,手感意外的不错,像个蓬松的小蛋糕。
牵着小白回到家后,小狗趴在了门口,不让白念安关门,它嗷嗷交了一路把司北的拖鞋叼了过来,趴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白念安。
“嗷呜~”
白念安愣了愣,他朝门口望去,又转过头蹲下身:“想他了?”
“汪!”
“给你吃冻干不要在这里趴着了好不好?”
小白立马又扬起笑脸,尾巴摇的和螺旋桨一样坐在了已经空空如也的狗盆边上。
白念安哭笑不得,这一狗一人,真的是一个德行啊……来如风去如风的。
回到房间后,白念安第一次感觉到这房间里独属于司北身上的香气这么厚重,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来,甜的发腻的味道让白念安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他再次打开了手机,司北没有回复他,可朋友圈动态却更新了一条。
没有配文,只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距离很近,自下而上的角度拍过去,红发醒目耀眼,上身赤I裸挂着把电吉他,他笑着,仰着脖颈,一只手高举着指向聚光灯,张扬又不知收敛。
真的是如火一般的人。
紧接着不合时宜的一条热搜弹了出来:司北忽然现身地下酒吧领唱与粉丝互动。
白念安眉一挑,原来不是工作,是跑出去玩了啊……
坏狗。
第40章 输家 45
白念安早上再起来时, 发现放在玄关处的红玫瑰忽然消失了,他没在意,可能是聘请的钟点工上门打扫时顺手丢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离家出走”的时间比白念安想的要更久些, 而距离司北不回家起已经一周了。
白念安再次从车上下来时, 下意识的朝着车旁边的车位瞟了眼,司北还是没有回来。
宁岩顺着白念安的目光看过去,他立马接话:“需要我联系司北先生吗?”
“联系他干什么?”
宁岩心里咯噔了下, 碍于白念安也许会发火的可能性,他还是闭上了嘴。
没想到白念安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辛苦你跟我跑了,明天抽个空去看你女儿吧,我自己开车。”
“谢谢白总!”宁岩朝着那个背影鞠了一躬。
再次站在这扇门前,白念安没有再等了, 他打开了门, 自然的蹲下接住了小白奔过来的怀抱。
经验所得, 如果他不蹲下的话小白一定会把他撞倒。
房子里还是空荡荡的,比一周之前更冷清了些, 打开卧室门甚至连司北的气味也淡得几乎闻不见了。
玩腻了吗……
白念安愣了愣, 为自己突发奇想的想法感到惊异, 他是在落寞吗?
这难道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吗?
这场滑稽的地下婚姻似乎可以提前结束了,白念安拨打了律师的电话:“帮我拟定一份离婚协议。”
“您不是说还有一阵再准备吗?”
白念安客套式的笑了笑, 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是?”
司北都腻了,不回家了,这一周也从来没有给白念安发过一条消息,这些日子有关于司北的行程白念安都是在网上一条一条热搜看过来的。
今天参加这个音乐节。
明天跑到周边小岛度假滑翔伞。
后天又跟着乐队成员街头聚会被拍到。
既然这样, 与其在司北主动提出离婚之前,不如白念安先一步。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都要赢, 什么也都要第一名,结束这段婚姻他也要率先一步,仿佛白念安永远会屹立于不败之地,永远高高在上。
白念安今晚不打算在主卧睡觉了,那股淡淡的独属于司北身上的味道让他厌恶,几乎一周,他都困扰到无法安眠。
在书房看了会书之后,白念安忽然今晚不想出去遛狗了,这几天他每天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当看见小白嘴巴叼着牵引绳乖巧的趴在腿边时,亮闪闪的眼眸看向他时,白念安总是会妥协。
他叹了口气:“怎么和你主人一模一样的。”
遛狗回到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白念安才洗完澡,急促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电显示“讨厌的人”。
一周都不回家了,这个点给他打电话是想干嘛?
白念安沉下脸迅速挂掉,和催命的鬼一样另一通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听电话的那一秒,听筒那侧传出了极其尖锐的鬼哭狼嚎——
“这感情~不值得我~犹豫~”
“不值得~我考虑~”
“不值得~哇!”一个知名歌手扯着大白嗓唱了几段忽然哭了出来,与这丢人的哭声一起混杂的还有酒瓶摔碎在地,一旁人起哄,以及大声的伴奏乐声。
白念安停顿了几秒,这个打他电话的人似乎去对付司北去了。
再次接听时,苏承西只听见了听筒那侧冷冽的男声:“定位发我。”-
苏承西已经累到极点了,这一周司北和不要命了一样给自己安排死亡行程,忙活完工作又立马到处吃喝玩乐不停歇。
放别的艺人身上苏承西肯定是不管的,但是司北不一样,深究到过去传出来的十几段绯闻,都是对家艺人公司安排的陷阱,明知道那些女孩男孩压根没有难处,但司北就是硬要做个蠢好人。
名声败坏,也害怕自己后悔。
害怕后悔,所以永远一时兴起,及时行乐。
苏承西点燃了只眼,看着一旁蹲坐在电线杆旁的司北,醉的一塌糊涂,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也会很羡慕司北这样的人。
活成这样是不是这一辈子也不算遗憾了?
他抬脚轻轻踢了下司北的鞋边:“欸,刚刚我可给你家里那位打电话了,那个语气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人,你这一天跑到哪里找的结婚对象?我发完地址一句道谢都不带说的。”
“你说你这初恋男友答应和你结婚,是不是为了图你钱啊?”苏承西眉头越皱越深,眼里满是如老父亲一样的担忧。
司北脸贴在电线杆上,眼皮子沉得都抬不起来,他脸涨得通红,嘴里含糊其辞:“不是啊……不是。”
“不是图钱……”
随即司北撅着嘴很骄傲一样的说道:“而且我们安安还是大富豪,大富翁,长得还好看。”
苏承西扯着嘴皮子笑了声:“是是是,人大富豪能有时间和你纠缠,你是真的醉了。”
“那你说说,你和他结婚到底图什么?”
“唉……”
司北叹了口气跌坐在地上,他双手撑地,仰起头看向城市星光点点,这条街没什么人,谁也没有把这个醉鬼和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联想到一起。
他忽然问苏承西:“你如果和你老婆赌气,离家出走花天酒地,你老婆会怎么做?”
“别说我离家出走花天酒地了,我光是这几晚上陪着你在外面浪,我回家都胆战心惊的,距离掉一层皮也不远了哈。”苏承西打开手机对准着司北拍了张照片,立马发给老婆报备。
他注意到司北左手的尾戒,突然问:“不是都结婚了吗?怎么还带着尾戒。”
司北沉默了好一会儿,举起手里的酒瓶把最后一口烈酒滚入肚皮,打了个酒嗝睡到在电线杆旁了。
不远处飘来了片儿黑云遮挡住了今夜的月色,一辆玄黑色的宾利反了个弯儿疾驰而来吸引了苏承西的注意力。
车上下来了个男人,冷着脸,眉头轻轻蹙起,在见到坐在地上的司北是黑色的眼眸闪过不易觉察的怒火,随即很快掩盖在眼底。
“你好。”白念安知道这个人是司北的经纪人,他也不打算隐瞒这段关系,一张极简的名片递了出去。
“白念安。”
苏承西微瞪大了眼,他吞咽了口唾沫:“白念安?”
“是的。”
白念安上下打量了番男人,眉一挑扬起笑容:“就是你想的那个白念安。”
苏承西愣了愣,那种无法抵御的疏离却又吸引人的魅力呼之欲出,矛盾的气质让一个陌生人都想接近白念安,窥探冷面下一丝一毫的柔情。
“啊……我是他、他的经纪人,我叫苏承西。”他回避开视线,又道:“不好意思,今晚要麻烦你了,本来想继续带他回我家的,他就是不回嚷嚷着要给你打电话。”
继续……回?
不回家的七天一直留宿在其他人的家里吗?
“没事,不麻烦,我毕竟是他家里人。”说出这些话时白念安的语气很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走到了司北面前,手掌覆于那人头顶,腕间缓缓施力后压,强迫半梦半醒的司北仰起头来与他对视。
没有外露出一丝怒气,只是轻飘飘的开口问:“知道我是谁吗?”
司北眼前朦胧一片,但还是没忍住的朝着白念安冰凉的手掌心里钻了钻,嘴里喃喃自语。
“回家……回家……”
漆黑的眼底浮现出几丝不耐的情绪:“回哪个家?你自己的家?还是你经纪人的家?还是你这几天在外面浪荡结识的别人的家?”
白念安冷嗤了声儿:“你得详细的告诉我啊,别给你送错地方了。”
“我不跟你回。”司北眨了好几下眼睛终于看清楚了白念安的脸,他嘴上说个没停:“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行,那我走了。”白念安头不回的朝着车上走去。
就当他大晚上闲的蛋疼不睡觉开车四五十分钟过来是被狗咬了。
苏承西额角渗出些许冷汗。
完了。
司北完了。
难怪这段时间工作一结束立马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合计着家里有位不好招惹的活神仙,这气场能压死人。
正愁着怎么替司北解释的时候,“醉鬼”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一脚踹上那辆看型号2200万上下的宾利车上。
“你走吧,我也不会回那个家了,你就跟着你的彩旗妹妹一起飘——”
“呕!”司北捂着胃一头栽倒在了白念安的车头上,摔得挺重,额头都红了一大片儿。
白念安看了眼腕表,叹了口气:“麻烦你把他抬上副驾,我抬不动。”
“哦、哦!好的。”苏承西马不停蹄的捞起司北,打开车门迅速塞了进去,他点头哈腰的对白念安笑着说道:“麻烦你了啊,他也很少喝醉的,毕竟酒精过敏。”
白念安疑惑的蹙起眉头:“过敏?既然过敏为什么还要他喝酒?”
“好像确实是遇到了不太开心的事情,你多担待。”
白念安颔首点了两下头,随即驱车而去,司北不知道在生哪门子气?上了车后就一直背对着他。
“什么彩旗妹妹?你到底怎么了?”
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留宿在别人那?为什么不联系他?为什么打了电话让他来又让他走?为什么要这么戏耍他?
一连串的问题被白念安一个接一个吞下肚子,他降下车窗,卷着股热气儿的风让他变得也不再清醒。
白念安又问:“为什么酒精过敏还要喝酒?你知不知道如果严重过敏堵住呼吸道是会窒息死亡的。”
司北依然不理他,快一米九一大个子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也不算招人心疼,可白念安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家门,司北走进卧室拿了被子枕头朝着沙发走去。
白念安决定今夜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再多管一次闲事,他剥出了两粒醒酒药放在手心里,看着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司北,手轻轻摆正那人的下巴。
“把药吃了。”
“我不吃。”司北别过头,把白念安的手撇开。
忍耐值到了头,白念安又倒出两粒药,这次直接塞入了司北的下巴,他用虎口捂住了那人的嘴,稍微一用力,痛的司北咬了回去。
“吞下去,清醒一些再和我说话。”
虎口处渗出丝丝殷红的鲜血,顺着白念安的手腕骨滴落在了地毯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看着司北喉咙一滚动把药吞了下去才松手。
司北胡乱擦了下嘴唇,半趴在地上咳嗽了好多声,咳到眼泪一滴一滴的向下砸去。
“喝点水。”
白念安缓下语气,他想伸出手摸摸司北的后背,却半途停下,把手中的那杯水放在一旁。
“你经纪人说你难受,谁欺负你了?”
此刻白念安的脑子里不自觉的开始盘算着娱乐圈里偶尔能听闻到的一些秘闻,类似于对家的各种黑通告,低劣手段,或者是制造些一些假新闻。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欺负的话,他也不介意插手一次。
毕竟司北如果总是因为这些喝酒的话,对白念安也是一种麻烦,归根到底,他是为了自己好。
“你。”
司北的话掷地有声。
这些天他尝试着冷落白念安,可没有被认真回复的消息,和空荡荡的电话弹窗,还有现在这样冷漠的表情,都在提醒着司北难过的只有他自己。
他的情绪被还未拆分开的酒精刺激的七零八碎,泪水顺着脸颊不断的滑落:“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你把别人送给你的九十九朵玫瑰花还带到我们的家里来,我出去这么几天,你一次都不问我。”
司北哭得脑子都糊涂了:“我们还没离婚呢,你知不知道结婚的两个人只能是彼此的,哪怕你再讨厌我,不喜欢我,不爱我,你也是我一个人的。”
“白念安。”
“嗯?”
随即他迷茫的仰起头,问出了一个让人发笑的问题:“你、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司北瘪着下巴,脸涨得通红,哭得要多丑要多丑,滑稽到白念安想笑出来。
“扑哧——”
白念安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松快了出来,他抽出好几张纸司北的脸上擦了擦,擦完一张还要再扯一张。
司北的眼泪和取之不尽的海一样,看样子真的是很委屈。
“我错了行吗,别他妈哭了。”
白念安的耐心消耗到最基本的素质也不想保持了,他压不住唇边的笑意,又擦了把司北的眼泪。
“所以玫瑰花是你丢的?”
司北枕进白念安的腰腹间,抱的紧,很小声的说:“红玫瑰一点都不适合你,当然丢了,你不会捡回来了吧?”
司北和防着什么一样,在偌大的客厅看了好一圈,都没找到那束碍眼的九十九朵保加利亚红玫瑰,他松了口气,也不枉他和做贼一样大半夜来丢花。
白念安眉一挑,问:“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话一出,司北立马推开了白念安,喝的迷瞪儿的不知天地为何物,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我吃醋?谁吃醋了?我像是会吃醋的人吗?你开玩笑呢吧,吃醋的事情我不可能会做的,这种事情很幼稚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也只是膈应别人的东西进到咱家门,我有心理洁癖,你能明白吗?”
“好,下次有花我还收。”
“你敢!”
司北拔高了声,瞪了过去:“白念安,你不过了是吧?”
“真的不是因为吃醋吗?”他的语气罕见的没有那么强硬,也不自信。
“不是。”
“那就好,不然也太荒谬了。”白念安忽然释然的笑了。
他才转过身,一直没作声的司北忽然拽住了白念安的衣袖:“如果我说就是吃醋了呢?”
……
“别开这种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白念安回决的很彻底,头也没回的进了卧室,像是逃。
他不相信一个被伤害的遍体鳞伤的人可以不计前嫌的继续爱上自己。
夜半,床边的位置忽然沉了沉,卷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白念安浸于黑暗的心才没有那么惶恐。
“铁石心肠!”
司北的语气听着好像还是在生气,白念安没理他,动都没动一下。
“大骗子!”
“把我诓着结婚又不负责!”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白念安刚想转过头问,耳边已经响起很轻微的鼾声了。
可能是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下,司北睡得很快,又沉,这一次也没有紧紧抱着他。
白念安调高了床头灯的亮度,他转过身,自下而上的仰望着司北。
这样的角度与记忆里重叠在一起,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白念安是永远的第一名、优胜者、赢家。
当他吻上司北的那一刻,那块坚守的不败之地瞬间倾颓,白念安又一次的沦为了输家。
可白念安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是,回忆起他过往循规蹈矩的人生中,所有东西都是暗淡无光,而司北却是一道靓丽到难以错目的彩色。
这是他讨厌司北的第七个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