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吗?
白念安望着窗外的无尽海洋愣了愣神, 他今天要去参加霍兴文的婚礼,其实白念安并不想去,但Ares的地产业务还和霍家有所牵扯, 只能去应付几天了。
他的思绪又开始回到天亮时分, 司北抱着他说的那句话。
真的那么讨厌吗?还用了“最”这么一个量词。
可是为什么要一边说讨厌,一边又要抱紧他到无法呼吸。
从他们一个多月前结婚到现在,司北威胁白念安从来不得要领, 只会威胁他多吃一点饭,多喝点热水,每天必须在八点半之前回到家,在外应酬很晚要报备,最过分的不过是让白念安赔一束花。
白念安不敢细想, 踏出那条红线外, 一切都将开始倾斜, 他会变得不像自己,还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就和十七岁那年一样。
“算了。”他不自主的说出这句话。
奥特玛努峰之下, 南太平洋的微风轻拂而过, 玻璃海清透的几乎能见底,这场在大溪地举办的婚礼将会持续三天, 白念安就当短暂的放松片刻了。
婚前晚宴在傍晚开始,场地都布置好了,位于白念安休憩的水屋五百米开外。
他提前了五分钟到达,晚宴上的人已经很多了, 霍兴文看见他率先招了招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白念安走过去,他弯起唇客套着:“大溪地很美,你选这里结婚真是用心了。”
他拿出了个红丝绒礼盒:“新婚快乐啊, 兴文,这是一点薄礼。”
霍兴文打开礼盒,看了眼那块色泽鲜艳的鸽血红,眼睛和冒光一样:“白总现在做了Ares的主就是财大气粗。”
没教养的蠢货,居然当着他的面打开礼物。
多和这人说一句话白念安都嫌丢人,他从服务生手边拿起一杯香槟碰了下霍兴文的手中杯。
“新婚快乐,兴文。”
可霍兴文似乎不打算放过他,那张油腻的脸眉飞色舞的开始讲:“今天我还邀请了个人来,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谁。”
白念安眉一挑,反问:“是我熟悉的人吗?”
霍兴文悻悻一笑:“你忘了?那小子和你结过梁子。”
“喏,他人来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白念安顺着霍兴文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司北倚靠在调酒台,神色很冷,正垂着眼在看手机,另一只手接过调酒师手中才调好的一杯教父。
那是所有人未曾见过的司北,红发,个高腿长,裁剪得当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优越的身形,拎着杯子的左手背,大片荆棘藤一直蜿蜒指骨以下,末端环绕住了食指,侧过身就能看见脖颈间左右三道的“鲨鱼腮”,已经很浅了,这种割皮纹身持续不了多久。
一身野蛮又冷漠的劲儿吸引了在场许多人的侧目,到底还是明星,走到哪里都出类拔萃引人注目,不一会儿就有外围的工作人员拿着海报到司北跟前求签名合影。
他在线下对粉丝一向和善,配合好拍照后,目光一转,直勾勾的朝着白念安盯了过来。
“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打扮的和个花孔雀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结婚呢。”
霍兴文的嘴巴一股子酸味儿,小声和白念安念叨着:“你认得出来他是谁吗?”
白念安干呛了声儿,他轻抿了口酒,回避开司北的视线。
“是谁?看起来好陌生。”
“司北啊,上学那时候对你死缠烂打的司北啊,之后还被退学的那个人。”
白念安蹙紧眉,他问:“退学?他在首顿没有念完书吗?”
“哦,你高三后半学期出国了不知道这事儿,我记得就前后脚吧,听说是家里人死了,没钱供他继续读书。”
白念安意味深长的“哦”了声,这些事情他确实不知道,那时候他被白祥君送去了瑞士,之后大学又无缝衔接去了美国,毕业后才回到国内。
霍兴文肥腻的一张脸堆起了讨好的笑容,他悄悄耳语:“而且我当时还帮你小小的收拾过他,在你留学之后。”
“不过还真没想到啊,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要不是我老婆是他的歌迷,我才懒得请他来,简直是脏了我的婚礼现场,不过他居然敢来我是没想到的……”
霍兴文的眼神和淬了毒一样在司北身上打量,一旁的白念安沉默许久后,问:“你当时怎么欺负他的?”
“还能怎么着,反正他无依无靠的,也没人会帮他,没事就拉去地下停车场修理一顿呗,这小子怂的不行,连反抗都不反抗的……”
“我和李扬那几个人当时还找上了他家……”
“这小子居然住在一个废弃仓库……脏死了……”
原来是这样……白念安耳边的话断断续续的开始衔接不上,捏着杯子的手使劲的都有些泛白,他知道的,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与他无关。
欺负人是霍兴文下的抉择。
被欺负了不敢反抗当个软柿子任人欺凌是司北的抉择。
就算再不爽霍兴文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他也应该隐忍下来,毕竟Ares的房产板块一直和霍家有接洽,对比那些不足挂齿的陈年旧事利益至上才是明智选择。
霍兴文一挑眉,问:“怎么样?哥们够义气吧?”
白念安“嗯”了声,霍兴文自讨没趣,他忽然拿起话筒开始活跃气氛。
“今天到场了个大歌星啊,不知道你们都认识吗?”
他嬉皮笑脸的走近司北身边,很热络的揽住了那人的肩膀。
司北的脸色谈不上难看,霍兴文便更蹬鼻子上脸了,他把话筒递到了司北嘴边:“老同学,现在请你为我的婚礼献唱一首要收费吗?”
“毕竟我们之前也算有点交情不是吗?”
司北算得上公众明星人物的顶流梯队,现场不少直播婚礼现场的娱记都把摄像头对准了他。
这些人想捕捉的并非是司北的那一首歌,而是司北今天会犯下什么错,好在明日的头条上大肆宣扬一番,吃上一口人血馒头。
那支话筒冒犯的抵在了司北的下巴上,穿越人群中,司北看向了白念安。
“你想听吗?”他在问白念安。
“想啊,我们大家都想。”
霍兴文呲个大牙,还在庆幸司北和以前一样的窝囊。
没等到白念安的答案,司北的不悦呼之欲出,他正想拿起话筒给霍兴文的头砸上时——
“不好意思,他不唱。”
所有看大戏的人目光集中在白念安身上,有些人可能不认识司北,但白念安这张脸几乎在场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领域宽广且扎实的Ares财团第一把交椅,实际掌权者,一个从小优秀到大被年轻一代家里人盛传做对比的第一人选。
完美到无可挑剔,令人羡艳向往又嫉妒。
从不行差踏错的白念安忽视过耳边的非议,他放下酒杯,走到了霍兴文面前,弯起唇,目光轻轻扫过接触在司北身上的那只糙手。
“司北两个多月以前就和天娱签约了音综协议,在这期间他不参与任何非商业公演。”
白念安眯起眼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兴文,这回恐怕要扫你兴了,毕竟你也不想惹麻烦,对吗?”
霍兴文当然知道白念安的“麻烦”不是开玩笑的,早在学生时期他就领悟到了。
他讪讪的笑了笑,用极低的声音在白念安耳边道:“给我个面子,念安,就让他唱一首。”
白念安圈住司北的手腕,在众人愕然的情形下,把那人带到了自己的身边,脱离了霍兴文的手掌心。
虽然白念安一言不发,也没有回应霍兴文,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行为无疑于在说“你算什么东西?我需要给你面子”这样的话。
人群里几声没憋住的讥笑格外刺耳,霍兴文面儿上挂不住,他瞪了眼司北。
“一个卖唱的,有什么好稀罕。”
看不下去的一些人忙不迭的出来松快气氛,这场闹剧才暂且翻了篇,白念安松开了圈住司北的手腕的手。
“说你是卖唱的呢,你没反应你是死人吗?”
合计着司北只在他一个人面前张牙舞爪,在其他人面前就成了软柿子。
司北眼底浮起些许笑意,两人站在人群的最边缘,他静悄悄的贴近了白念安的耳边。
“因为注意力全在你身上。”
“我老婆刚刚帅爆了。”
白念安不动声色的离远了一步司北,咬牙切齿的小声道:“我警告你,现在是公共场合,你要是敢乱来你就死定了。”
司北心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要乱来,在霍兴文揽住他肩膀的那一瞬间,他会选择拿着话筒在那个傻逼头上敲鼓。
可他现在是有家属的人,说什么都不能连累白念安,这是他作为老公的职责。
司北静悄悄的,朝着白念安凑进一步,两人紧密的贴在一起,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司北轻轻钩住了白念安的小拇指。
“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他们谁也不知道我们是结过婚,亲过嘴,上过……”
司北忽然很痛的“嗷”出了声儿,他犯贱凑过去的一截小拇指被白念安狠狠的捏住,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
“错了错了错了。”
“滚!”
白念安不爽极了,他离开了晚宴。
不爽的不仅是司北厚颜无耻的当着这么多人面挑逗他,更多不爽的是自己的行为。
他居然冒着地下婚姻暴露的可能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编造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为了让司北不受霍兴文的欺凌。
或许这只是一种处于人道主义的补偿吧。
毕竟霍兴文也说了,是为了给白念安初出气才去欺负的司北。
对,只是补偿。
再无第二种可能性。
第22章 乌托邦2 57
大溪地群岛的水屋是当地的特色, 居住一晚的价格不菲,淡季在4万左右浮动,这次霍兴文选择这个岛屿结婚怕不是下了血本。
结果婚前晚宴第一天就被司北白念安折辱了面子, 据说在他们走之后, 霍兴文气急败坏,私下闹了好久才停歇。
入了夜,水房外传出急促的敲门声, 这座群岛每年会接待许多旅客,安全系数倒是不用担心,白念安放宽了心,他才打开了个门缝儿。
更危险的人物出现了。
“白念安!”
司北推开门直接扑到了白念安身上:“我房间里有蛇!”
要不是白念安实在没那么本事,司北怕不是要挂在他身上,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白念安使劲儿把司北推开, 他手疾眼快的拉下窗帘, 锁好门窗,低声呵斥道:“有蛇就有蛇, 你跑我房间里干什么?”
“嘘——”
司北捂住了白念安的嘴巴, 他看了眼窗外:“这里有好多海蛇, 咬一口不得了啊。”
“靠,门外有蛇在叫!”
司北掀起被窝就往里面钻, 近一米九大个儿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白念安狐疑的蹙紧眉头,他拉开一角窗帘,外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后知后觉的僵着身子转了过来。
“海蛇上岸?”
“这玩意儿上岸会死的。”
司北动作还挺快, 进被窝还没几分钟,外套都脱了,枕靠在床头悻悻地笑了笑:“那就是响尾蛇。”
“响尾蛇在沙漠生活, 蠢猪。”
白念安拉开个门缝儿,神色不悦:“穿上衣服,出去,别来烦我,我晚一点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我不要,我不出去,我不要一个人睡觉。”
司北一头闷进被子里,白念安好像下午在这张床上睡过,枕头上都有股淡淡的甘菊香气,这就是家的味道吗?
好安心……
白念安走到床边,一手拖拽住司北的左手:“出去,你出去你爱找谁找谁睡去。”
“我不,我就和你睡。”
“而且我是已婚人士,我不和我老婆睡我和谁睡。”司北把被子盖过头顶,任白念安怎么拖拽他都不起身。
“而且你不是最讨厌我吗?这么讨厌你就和你暗恋了十年的初恋睡去!”白念安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的大脑一瞬间的宕机了,无法思考了。
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司北迅速掀开被子,闷在被子里只能听清楚几个词儿:“你说什么?你、你、你刚刚说什么十年?”
“没什么。”白念安额角渗出几滴冷汗。
他试探着:“你……你刚刚没听见?”
“没。”司北很反常,他抓着白念安的手:“你把你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什么十年?你想起来了什么?”
“你说什么啊,我忘了什么了?”
白念安想抽开手却没办法,司北的力气太大了。
忽然,他的手不小心触碰上了司北左小臂的里侧,那片纹了大片荆棘藤的地方又一道伤疤,大概十厘米,几乎斜着贯穿了整条小臂,只不过被纹身遮盖住了,司北也很少露出所以白念安这些日子压根没发现。
得到了这个答案后司北松开了手,他掀开被子又躺了回去,背对着白念安,一句话都不说了。
司北从以前就很喜欢弹奏吉他,平时很爱护着手,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什,怎么会有那么长一道伤疤?
白念安很好奇,他问:“你左臂的伤口怎么回事?”
“狗弄的。”
白念安还真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真的是狗吗?如果是狗的犬齿弄伤的话,伤口不应该这么平整。”
司北又不说话了。
“你在生我气?”白念安嗤笑了声儿:“你来烦我我还没生你气呢,你凭什么先对我生气?”
司北又往被子深处拱了拱,露出的那截脖颈上还有一周前白念安留下的淤青。
怎么还没褪……白念安的神情有些微妙。
淤青一侧,靠近耳朵的那边居然还有个纹身,一个涂鸦小猫头,莫名的,白念安觉得有些熟悉。
他看了眼视奸,道:“我现在要准备开会了,麻烦你就这么继续保持沉默,不要出镜,也不要出声。”
“否则咱俩就等着一起上明天的头条吧。”
白念安端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戴上了耳机,他调整好摄像头,道:“可以开始了,Eason。”
长达一个小时半的回忆身后都再无动静,白念安的思绪抛了锚,这人也真是心大,这么吵的情形下居然也能睡好。
他降低了声音的分贝,听完CFO报告完后才准备开口时,一只手靠近了白念安的腰部,戳了戳。
白念安咳嗽了声,他攥着拳抵在下巴上,神色及其不自然。
CFO隔着屏幕迟疑了会儿问:“白总,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了,需要休息一下吗?”
“稍等。”白念安关闭了麦克风。
镜头外,司北半跪在地上,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抵靠在白念安大腿上,歪着脑袋:“白总,需要休息一下吗?”
白念安扭过摄像头,咬牙切齿的道:“你疯了吗?被看见了怎么办?”
“可是你都开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一个人憋得慌。”
“憋得慌你就去死。”白念安一脚踩上了司北的胯骨,却抽不回来,他的腿被司北牢牢圈住。
司北晃悠了下白念安的腿,和小白平时缠着他要吃零食一样,死乞白赖的说:“陪我玩,陪我玩。”
一阵沉默后,白念安微扬起头:“你确定吗?”
不祥的预感攀爬上司北的心头,他吞咽了口唾沫,只是想打扰白念安,让他歇息歇息别这么累,这人怎么这么冷酷?
“我——”
“那你跪下吧。”
白念安再次转眼确认了摄像头和麦克风,漆黑的瞳仁泛上星星点点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盯着身处下位神色愕然的司北:“怎么不笑了?”
那只白皙的都能透出青筋的手轻轻拍打上司北的脸,指尖划过那张脸停留在下巴处,挑了起来:“不是要玩玩吗?那就和以前我们玩过的小狗听话游戏一样。”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
停留在司北腰胯骨的脚朝着正中心移了过去,踩上去时司北忽然弓起了腰,倚靠在白念安的那只腿上跪了下来。
他没办法抗拒这样的命令,在许多年前白念安在那通电话里说过的“喜欢我就给我做狗”开始——
去接受白念安给予他的痛楚时,那张脸兴奋的表情同样也是司北的催化剂。
司北几乎从不反抗白念安的任何命令,哪怕是那时候让他跪下来,看着白念安自泄。
青涩的感情变得畸形,司北再后来都难以分清,自己的妥协到底是还喜欢白念安,还是纯粹的喜欢给他做一只听话的狗。
他恨白念安。
司北垂下头沉默了片刻,直至白念安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怎么?玩不起了?”
再次仰起头时,又是那种看了让人火大的轻浮笑容:“玩啊,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咯。”
“你以前不就这样吗?想对我做什么事情就做,也从来不过问我的意见。”
白念安最讨厌司北提以前了,一股无名烦躁的怒火直飙头颅:“你为什么老是翻旧账?”
“你不是最洒脱最自由了吗?抓着过去不放有必要吗?”
“有意思吗?”
白念安的语气平静的不像话,他很累,头也很疼,和司北多争执一句都需要提一口气,他想司北还真是变聪明了,找到了报复白念安最好的方式。
那就是不停围绕着白念安打转,反复的提及过去他们发生的种种。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冷静沟通:“六年了,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要做这种幼稚的事情?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吗?”
白念安转过身,端正坐姿准备继续开会。
在他调整好摄像头之后,司北忽然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在打颤:“我就是过不去,因为委屈的是我,不是你。”
镜头里,白念安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他盯着屏幕,身后掠过了个身影,视频会议里的其他成员一愣,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起,司北离开了水屋。
白念安轻咳了声,他戴上眼镜,冷声道:“休息结束,继续。”-
夜晚的大溪地也别有一番风味,海边开了许多极具情调的酒吧,那些陪侍女郎看见了司北都纷纷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前去酒吧喝一杯。
司北没有拒绝,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水屋有蛇是假的,不想一个人睡觉是真的。
不过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躺在自己身边熟睡的白念安的温存,司北只需在睡不着的夜半翻个身,就可以牢牢地把白念安拥入怀里。
他戒不掉了,所以像个疯子一样撒泼无赖不要脸皮也要和白念安一起睡。
可是司北好像又一次的搞砸了。
海风徐徐,吹过他的发,酒杯里的冰块再次消融了片,往里又陷了陷。
“hi,一个人吗?”
轻佻的声音忽然响起,戴着墨镜的青年男人指了指司北对面的座位:“我看外面都没座位了,想坐在你对面吹吹风,可以吗?”
“随便。”
司北端起酒杯朝椅背靠去,轻抿了口鲜榨果汁。
“好高冷啊你。”
司北打量了番这个小年轻,晒得相当健康的小麦肌肤,穿得花衬衫小短裤,还挂了个克罗心项链。
凭借着他的嗅觉,司北立马判断了出来:这人是个gay。
这里观日出的风景最好,司北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座位,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模样为矿石,圆滚滚的东西,轻轻一打开,里侧亮起了盏蓝色小灯,照耀着内侧规规矩矩放着的两枚戒指。
一大一小,看起来登对极了。
司北悄悄摸摸的给自己的无名指戴上戒指,随后又很不经心的拨弄了下头发,那枚戒指上镶嵌的红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噗嗤。”小年轻笑了出来。
“帅哥,你真有意思。”
小年轻紧贴着桌边,冲着司北眨巴了下眼睛:“谁说有守门员就不能进球了?”
司北扯了下嘴角,想来这人应该也不认识自己。
“我老婆脾气很不好的。”
意思是“你小心一点”。
小年轻和听不懂人话一样,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脾气不好,我脾气好呀。”
男人的手想进一步攀上司北的指尖,还没触及,被司北甩开:“脾气好我让你去死你去吗?”
“做不到就滚。”
“你好凶~哦~不过你身上纹身好有特色,我可以摸摸看吗?”被司北凶过的小年轻似乎更兴奋了。
司北瞬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该死皮赖脸的和白念安待在一起,也不至于出来受这个罪,现在日出也看不成了。
他一口气把果汁喝完,结清了账单后听见几个陪侍生在一旁议论。
“去提醒外面的客人到屋内尽快饮酒,早点清完场下班,哎真倒霉,谁知道台风转了个弯儿就要上岛了。”
“老板知道了肯定要发脾气。”
“也没办法啊,十二级台风呢,不断电都是幸运的了。”
司北愣了楞,他问陪侍生:“岛上没有备用电源吗?”
陪侍生摇摇头:“这次台风上岛太急了,估计很多地方都来不及准备吧。”
“先生您还是早点回酒店,一般是不会很危险的。”
司北拿出两张大额法郎放在了桌上:“谢谢。”
他才出酒吧,门口几个神色慌乱的中国面孔向别处望去,手里还拿了个相机,司北不管那么多了,他朝着白念安的水屋走去。
到了地方他叩响房门,三下又三下。
没人回应。
第23章 乌托邦3 57
门也没有上锁, 被他轻易的推开,屋内空荡荡的一片,笔记本还没关, 桌上白念安泡好的红茶已经冰凉。
司北拿起摆在笔记本旁边的那只钢笔, 盖帽和笔身分离,整个桌面的杂乱也没有收拾干净,这绝对不可能是白念安做出的事情。
白念安平日里在家摆放水杯, 都要把杯柄调整到他最喜欢的角度。
司北拨打了白念安的电话,无人接听,他立马发去了消息。
B:去哪儿了?
B:回我的电话,你只有三分钟时间。
B:不回我就把你的视频全部发出去。
在水房待着的那三分钟变得无比焦灼,司北的心跳突突的, 三分钟过了, 白念安还是没回复消息。
这不对劲, 白念安为了自己的名声做了那么多妥协的事情,怎么可能连一通电话都不愿意给他打过来。
司北联系上酒店经理, 用法语艰难的沟通, 对方看了他的相关证件才点头给他调取出监控视频。
水房门前的监控只能拍的到出门的人去哪个方向时间, 时间线向一个小时半之前回拨,司北先是出了门口, 大概过了十分钟后,白念安紧接着出门,和他走的同一个方向。
司北迅速朝着那片酒吧街奔去,开始起风了, 整片沙滩都没什么人,一望无际的只有大片的白沙,海浪一潮接着一潮拍打在司北的脚踝。
台风快来了。
临近的海岸还停留了几艘小型船艇, 司北走过去想问问工作人员,他揽住了其中一个正在捆绑船舵的男人。
“你好,请问有见过这个人吗?”
司北在随身紧贴着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塑封好了的拍立得。
有些年头了,白念安的脸都不算太清晰。
“这个人啊,你稍等。”
大溪地的中国游客居多,所以当地人也会几句简单的中国话,男人又叫来了个人,指着照片叽里咕噜的法语念叨了两句。
那个被叫来的人挠挠额头,道:“这个人,刚刚一个人开着快艇,出去了。”
“现在台风都要来了,你们居然还能给客户放船吗?”
那两个人没听懂司北说的什么,只是耸耸肩,做出很无奈的表情。
“朝着哪个方向?”司北问。
男人指去的方向是大溪地群岛尚未开发的一小块岛屿,鲜少有人登岛游玩,就算去也是白天当地人组织着一起去。
这些人只考虑赚钱,从不估计客户的安危,签定好免责协议后司北上了快艇,这种小型快艇的自驾证书他前两年就考过了,操作相对简单,只是台风夜海上的风险实在太大,稍有不慎,小体量的快艇就会被海浪掀翻。
也不知道白念安怎么想的,居然这么大半夜跑到一个孤岛上去。
海浪重重撞击在驾驶室的玻璃上,司北对于这种极端情况很能适应,他拉下电力阀,快艇的尖端撕开了再次掀起的波浪,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片孤岛行驶去。
司北下了快艇后,他高声喊了声“白念安。”
整片孤岛因未开发,几乎没有一盏明灯,仿佛与另几个岛屿不在同一个世界,司北拿着手电筒到处照,台风即将上岸,他的呐喊在此时显得微不足道。
这种极端天气也不指望手机的信号能正常了。
手中的手电筒很快就失灵了,司北的手机也没多少电,他穿过椰子树林,抵达深处时,台风已经到达了最高级。
极其狼狈的,司北朝着不远处的石壁走过去,躲进了岛上建了许多年的防风洞里。
“是谁?”
微弱的声音传到了司北的耳边,他朝洞穴里侧走了两步,此时,洞穴外一道惊雷闪过,整个洞穴被点亮了,司北看见了一张彷徨的脸,那张脸说一句惨白都不为过,躲在洞穴的最深处瑟瑟发抖。
“白念安?”
司北三步做两走了过去,他半跪在地上,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拿出了只防风灯点明。
白念安身子抖得厉害,死死咬住下唇,控制住自己已经乱掉的呼吸节奏,说:“你怎么过来的?”
“游过来的。”司北没个正形儿,他把那一盏小灯塞进了白念安怀里。
“还好没有被淋湿。”他提前预料到了手电筒不防水会失灵,问船员要了盏防风灯,不易受雨水影响。
在司北来之前,白念安已经陷入这片黑暗里将近一个小时。
那双纤细的手捧着灯抱在自己的怀里,他不想抬眼看司北一眼,这太丢人了,开船出来散心却开进了孤岛,还倒霉的遇见台风天,回也回不去。
司北拧干了自己的外套给白念安披上,他坐在一旁,紧贴着白念安,问:“为什么来这?”
“出来散心。”
白念安很小声的打了个喷嚏,他别过头,拧着眉头:“你怎么来这了?”
司北莫名的哼笑了两声儿:“我不来这,你今晚就要摸黑四五个小时,你这是什么话?”
白念安转过头,瞪着司北却又欲言又止,他顿了会说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上很忙呢。”
“忙什么?忙着找你好吗?”
司北伸出右手,手腕内侧鲜血淋漓,只是敷衍的用衣服布料简单包扎了下。
他委屈的不行:“我为了找你,穿过那片到处都是滑腻腻的石头的林子,还被树枝划了这么大一口子,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血水顺着衣服布料还在往地上渗,白念安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把司北的手拍开:“活该。”
莫名的,白念安又想起了司北几个小时前离开水房时说过的话——
委屈吗……
“手拿过来。”
司北伸出离白念安最近的左手,那人很无语一样,伸手把住他受伤的右手,把潦草的布料掀开。
伤口不算很严重,但也是见了血的,谁知道这座没开发的小岛到底干不干净,有没有毒,要真的这么拖延下去肯定是要发炎感染的。
白念安看了眼腕表,距离日出还有四个小时。
没有任何迟疑,他俯下身轻轻用唇贴上了那寸伤口,湿润的津液混着腥味混在他的口腔里,强忍着不舒适,直至口腔内的湿润匀净的打湿那一小片儿。
“你、你、你干嘛啊?”
司北极其夸张捂住嘴:“宝宝,你是想和我在野外天雷勾地火吗?”
“你有病吧?”
白念安狠狠的擦了擦嘴,出于不丢失风度,他忍着没有呸呸呸。
“在没有任何药物的情况下,口水就是最好的消毒剂。”
“真的?”司北眨巴眨巴眼,他撅起下唇,指了指:“那我这里也需要消毒。”
“真是有病。”白念安用手捻起那块破布丢掉一旁:“还有你这包扎的什么?和狗啃一样。”
他有些犹豫,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因为是贴身所以暂未被浸湿,白念安折叠了好几下覆盖在司北的收口处,最后打了个小蝴蝶结。
“你怎么随身还带个小帕子?”
“你别管,别烦我。”
白念安又打了个喷嚏,他的声音也有了鼻音:“自作多情,我又没逼你上岛找我,手要是真的严重了,弹不了吉他你饭碗都得砸。”
司北个高儿,坐在地上缩成一小坨看着也一大坨。
他大鸟依人的依偎上白念安的肩头:“你是在关心我?”
只要白念安不理他,司北就和发疯的狗一样,他又怼了下白念安的肩头,没多少肉的肩头硌得他生疼。
“你怎么又瘦了?”
“最近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司北侧过头:“白——”
身旁那人几乎无意识的栽了下来,枕靠在司北的腿上,和数年前那个傍晚一样,收起锋芒的白念安,只是酣睡在他的身边,一声不响,甚至连翻身的动作都没有。
嘴上不饶人的白念安睡觉倒是安分的很,那时候的司北想。
司北轻轻贴上白念安的额头,滚烫一片,这是烧到多少度了?
“白念安?”
“白念安。”司北轻轻摇了摇那人,没动静。
防风洞外飓风狂作,司北一个人是可以回到快艇上,可白念安不行,这一把骨头架子,瘦成这样不被风吹跑就不错了。
司北只能物理给白念安降温,用冰凉的手背轮换着贴上白念安的额头,几乎三四个小时他没有停歇,可高烧还没退下。
和只困倦的小兽一样,在感知到抚摸后又往司北的掌心钻了钻,白念安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昏黄的防风灯被他搂在怀里,眨动着的眉睫都晕上了层光晕。
他烧糊涂了,口中喃喃,问:“我真的脾气很不好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司北低低的笑了声。
他确实找不出全天下比白念安脾气更不好的人了,冷着脸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
可他也找不出全天下比白念安更会掩盖柔软的人了,就比如此刻,比如醉酒时,都可爱的不像话。
他点头回答:“恩,特别不好。”
白念安很小声很小声“哦”了下,他紧咬住下唇,又切换成闷葫芦状态,他无意识的握住司北那只被纹身覆盖的左手,指尖不停的在那片纹身上来回滑动。
这个地方刚刚被别的男人碰了。
“也没事,脾气再不好,你再忍57天就解放了。”
白念安烧的糊涂,却对离婚的日子数的清清楚楚,一天不差。
司北仰着头,喉结滚动了下:“是,只能折磨你57天了,真可惜啊白念安。”
他放下了司北的那只手,再次合上了眼。
第24章 胆小鬼 56
白念安是个胆小鬼。
他的会议是突如其来的终止的, 他甚至来不及和会议的其他人说一句缘由。
他出了水房,朝着司北离开的那个方向,那抹身影走得很慢, 距离白念安不远不近的位置, 跟随着司北来到了那家开在海边的音乐酒吧。
在距离司北两米远的地方,白念安坐了下来。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司北的一句“委屈”而追了出来。
白念安背对着司北坐在那个位置, 很怪,也不喝酒也不点单,吸引了许多陪侍生的注意。
在听到司北开口说出那句“我老婆脾气很不好的”后,白念安没有勇气再继续待下去了,他甚至没有勇气站在司北面前质问一句。
可是既然结了婚不就应该保持忠贞吗?即使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是白念安想, 司北没有家的, 他没有家人, 没有父母,从记事起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福利院里了。
没人教他婚姻应该是怎么样的, 这个人也碰巧从来浪荡自由随着性子来, 所以他可以在他们结婚期间闹出第十四次的绯闻, 也可以在和白念安大吵一架后在酒吧和另外的男人暗送秋波。
所以这不该怪司北。
这么想来白念安实在是大度的毫无底线,他居然容忍了一个在外点鸭子, 闹绯闻,接近他报复他,和他结婚却总不忠的人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十二级的台风哪能说停就停,风势渐渐小些了, 司北提议:“出去看一圈吧,这片海域我之前来冲过浪,也是有人登岛观光的, 说不定能找到更安全的避风点。”
他们这个防风洞造势不好,积水逐渐向下灌去,要是倒霉遇上了海啸,他们确实出都出不去。
白念安仅有最后一点理智点点头,他烧的更烫了。
有些不想动,司北戳戳他的脸:“起来,积水要灌进来了,我们要换地方了白念安。”
白念安躺在司北的腿上,他转过身朝着司北腰腹间蹭了蹭,含糊其辞:“不要。”
“什么?没听清。”
“头好痛……”
司北叹了口气,白念安只要身上有些地方疼起来了,就和小孩子一样,很难伺候,这一点他许多年前就见识过了。
他哼哼笑了两声,想逗逗烧糊涂了的白念安:“想要我背你吗?”
埋在腰腹间的头很迟钝的点点,发出“嗯”这样的气音:“背我,我不要走路。”
“那我是谁?”
“司北。”
“No,回答错误。”司北摆摆手指。
“我是你的亲亲老公。”
白念安咧嘴干笑了两声,累的眼睛都是闭上的:“你好恶心啊。”
司北见白念安笑了,他扶着白念安的腰站起身,将外套严严实实裹住白念安,帽子也扣了上去,背在后背上颠了两下:“走咯,抱着我的脖子别松手。”
司北的户外经验很丰富,这样的岛屿如果有建筑物不会建立在雨林深处,潮热又多虫,很大概率是朝着东边的崖壁附近建立的,位势高,海水不易倒灌又安全,风景也不错。
就这样背着浑身滚烫的白念安走了大约三四十分钟,在风势又一次席卷而来时,司北找到了间树屋。
奇妙的是这样修建在孤岛上的树屋居然也没有很破烂,他先是礼貌的轻叩了门,见没动静又将半关半开的门推开,屋内陈设齐全,司北想将白念安放到那张床上,身上那人却死死圈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不要丢下我。”
白念安紧圈着他脖颈的手又一次的受紧,脸朝着司北耳后蹭了蹭:“我看不见……”
司北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拍拍白念安的手:“白念安,刚刚给你的那盏灯呢?”
“硌疼我了,丢了。”
……
没办法,司北只能背着白念安在树屋里寻找能用的物品。
在一个满是灰尘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急救包,还有一团轻薄的被子,看样子是上一个困在岛上的人留下的,因为还留了个便利贴:
“包里些物品,希望可以帮助到你。”
司北翻箱倒柜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根半残的蜡烛,他点燃那根蜡烛放在床头柜上。
“现在不黑了,不怕了,可以下来了吧?”
因为高烧不退,白念安的呼吸都格外的滚烫,没回应司北,但是身体也一点一点放松了下来。
他才将白念安放上床,想在树屋里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手腕却被死死圈住,司北转过身。
摇曳的火烛下,白念安半睁着眼,睫毛上晕了层微弱的光,声音沙哑的又重复了一遍:“不要丢下我……”
“我没有丢下过你啊。”
“不要丢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变得微弱,司北凑近一些。
“妈妈……”
白念安闭上了眼,他陷入了一个混沌的梦境里。
七岁,在母亲发现父亲出轨的那一天,平和的家里第一次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喝。
白祥君砸碎了家里所有能看到的一切,一旁的齐哲明居高临下,神色漠然的看着女人变成了个疯子。
看着白祥君冲进卧室里高高举起了那尊冠冕时,她顿住了,镶嵌着这个世界上最璀璨的宝石的冠冕滚落在地,她顺着墙壁缓慢的跌坐在地上,捂上了眼睛。
那是白念安第一次看到白祥君的眼泪。
他才七岁半,不懂什么是爱,也不明白这样相爱的人会走到这样面目全非的田地。
白念安蹲下身,用衣袖擦擦冠冕的钻石,递给了白祥君。
“不要哭,我捡起来了,妈妈。”
“没有摔坏的。”
白念安蹲在地上,稚嫩的小手轻轻钩住了白祥君颤着的手指,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只是陪着心已经碎掉了的女人。
房门外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娇呵:“齐哲明,你到底走不走,你拖什么呢?”
白念安探出脑袋,看见了一个身着粉裙的女人站在不远处的旋梯上,而齐哲明犹豫的神情让年仅七岁的他,第一次谋生出了“这个家要散掉了吗?”这样的念头。
那时候白念安还不懂出轨是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齐哲明追出去了,可能一辈子就不会回头了。
那妈妈会多伤心?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白念安追了出去。
短暂的一两百米,白念安跌倒了三次,身后传来白祥君的怒喝都没有让他停止住步伐,他一头扎进了齐哲明的怀抱。
“不要走——不要离开。”
“为什么要吵架,和妈妈像以前一样和好好不好?”
“哥哥还躺在医院里呢,他也不要没有爸爸,你不要和这个阿姨走好不好?”
白念安紧紧圈住齐哲明的腿,忽然,他的身体被大力拖拽了过去——
啪!
白念安的脸颊瞬间出现了道红印。
“没骨气的东西!谁让你出来找他的!”
“你说就说,你打他干什么?”齐哲明蹲下身抚摸上白念安红肿的脸颊:“疼不疼啊安安,爸爸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白念安,滚过来。”
白祥君气得浑身战栗,她又一把推开了齐哲明的手:“齐哲明,从你出轨的那一刻起,我的家产,我的孩子,不会有一个属于你,你也没有资格回来看他们。”
“阿君,我好歹也是——”
“滚。”
白祥君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落下眼泪,她冷漠的扫过那个女人:“你或许觉得你们现在为了爱情私奔,冲破世俗眼光很伟大对吗?”
她无奈的含泪摇了摇头:“只可惜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白念安被拖拽住的那只手臂几乎都要碎掉了,他害怕。
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爸爸要走?为什么妈妈要这么伤心?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凶还要打他?
白念安害怕的浑身战栗,他瘪起下巴回看了一眼齐哲明,只看见了背影,又抬头看了眼白祥君,看见的却是滑落到下巴的泪痕。
大门一关,白祥君散落了满地的自尊心和怒火无处发泄,他拖拽着白念安,歇斯底里的怒吼:“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
白念安的肩膀被大力摇晃着,他哭到说不出一句话。
那张失去理智的面孔变得陌生又可怖,被紧紧抓住的肩膀很疼,白念安瘪着下巴嚎啕大哭:“疼……疼,我好疼,我害怕,妈妈。”
他张开手想朝着白祥君怀里走去,以前他犯错的时候只要抱住白祥君,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妈妈,我害怕——”
等着白念安的不是一个回拥,他被推倒在了地上。
“哭哭哭!你除了哭还要什么用?我问你为什么要追出去?你是不是也不想要这个家,是不是也要离开我?”
“是不是也要背叛我!”
白念安哭得更大声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白祥君一手拖拽起了他整个身子。
白念安摇头,他很害怕,又点头,颤着声说:“我、我不应该哭。”
女人愤恨的眼眶里布满血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冷漠的开口——
“回答错误。”
一片狼藉的“家”传来孩童的尖锐啼哭,失去理智的白祥君,面临突如其来的离婚提议,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宣泄,没来得及质问,她的爱人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只能把这样的痛楚分给白念安一半。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白念安哭得都有些发懵了,面前的一片黑暗吞噬了他的视野。
小孩子对黑暗的恐惧是天生的,他抓住白祥君的裤脚:“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要这里,我不要在这里。”
“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思考出一个答案为止。”
砰——
第25章 手帕 56
门被关上了, 窗户几乎要被飓风敲碎了。
白念安气喘吁吁的望着天花板,脸色苍白,面前的黑暗让他分不清了。
他到底在哪里?
刚刚那个梦境是什么?
还是——
“你醒了?”
咔哒——一抹光亮出现在白念安眼前, 司北转过身, 用打火机点燃了那剩下一截的蜡烛,树屋的这一小角落才勉强被照亮。
白念安问的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哪儿?”
“树屋,应该是以前原住民搭建起来的。”
司北的手贴上白念安的额头:“退了点烧, 热水没白喝。”
他一边整理裹在白念安身上闷汗的被子,一边问:“你刚刚一直在那说什么梦话呢?”
“梦话?什么梦话?”
“就是一些,不要一个人,我害怕别丢下我什么的。”
司北狐疑的蹙紧眉头,白念安这么傲慢的性子居然以前还被人丢下过吗?还害怕过吗?
那张素净白皙的脸有些懵, 摇摇头:“不记得了。”
“好多都……不记得了。”
白念安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偏头痛又开始犯了, 司北欲言又止,看起来还想问下一个问题, 不合时宜的“咕——”的一声, 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白念安和奴役奴隶一样, 道:“饿了,我要吃的。”
“外面台风天我去哪里给你弄吃的?"司北很不爽, 他忙前忙后两个钟头,白念安醒了一句谢谢都不说,直冲着他要吃的。
白念安哼笑了声儿:“在新闻里看你一会儿去登山,一会儿去冲浪的, 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一点吃的都找不到。”
“你这么关注我?”
司北眉一挑,才甩下的脸又变得笑嘻的, 他戳了下白念安的脸颊:“诶,你暗恋我啊?”
“我?”白念安指了下自己。
又指向司北:“暗恋你?”
随即白念安像发烧把脑子烧坏了的一样大笑了出来,眼角都冒出了泪花。
“对啊,不然你为什么一边做梦一边还要叫我的名字,还要我抱着你哄你睡觉,口水都流我脖子上了。”
狭窄的小床上两人并肩坐着,距离本来就近,司北朝着白念安凑近点:“喏,你看,我衣服上还有你口水印。”
白念安的脸蹭的下红透了,他一只手别过司北的脸:“滚啊,本来就挤,你再乱动床都要塌了。”
“嘁,矫情鬼。”
白念安多少年没听到这称呼,他气得胡子瞪眉毛:“滚下去,你说谁矫情呢?”
“你,就你,再说了我找到的地方,我把你背回来的,你凭什么让我滚?”
就一米宽多一点的小床被两人占满了,司北和个黏人的大型犬一样把白念安圈入怀里,头埋入了那截纤细的小腹间,嗅了嗅:“白念安,你知不知道你瘦的每次我进去的时候你这里都要凸起来一块了?”
司北一只手轻轻掐在那寸腰上比划了下:“细狗,多吃点饭吧你。”
“滚——开——”白念安作为男人的尊严油然而生。
“摸了一下你腰,你至于吗?”
“把你的手从我屁股上拿开,司北。”
“嘿嘿,发现了。”司北笑得还怪不好意思的,他想这么干好久了。
见司北从口袋里摸索了两下,一个包装袋皱巴巴的小面包递到了白念安面前。
“你不是说没吃的吗?”
“不吃算了。”司北立马收回去。
“哦。”
过了好一会儿,白念安的肚子都要打雷了,居然憋着不肯开口服一下软,司北轻叹了口气,他拆开包装纸,一把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我也没有很想吃。”白念安鼓着腮帮子嚼嚼嚼又说:“是你塞给我的。”
“是是是,都是我求着你吃的,小白大人。”
司北就只是枕靠在白念安的腰上,很小声的说了句:“威胁你,现在摸我的头。”?
“干嘛,为什么要摸你头?”白念安嘴巴小,面包还没嚼完呢,说话也很含糊:“你是什么小狗吗?”
“快点摸,不许问。”司北的语气听着还挺凶。
白念安犹豫了片刻,才抬起手,深呼吸了口气,掌心与指尖轻轻揉进了司北的头发丝里,他有节奏的轻拍上。
他以为自己应该是淡定的,可手居然抖了起来。
“诶,白念安,你说咱俩这样是不是特有家的感觉?”司北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仰起头看着白念安,烛火点燃了那双眼,在昏暗里看着格外明亮。
白念安有些失神:“家……”
他对于家的定义是模糊的,大概是传统意义上,拥有父亲母亲的家才算作家吧,只可惜他们那个家在白念安七岁时就已经散了。
甚至白念安现在已经想不起齐哲明的脸了,记忆蒙上了层面纱,可那时的痛苦却与连绵不绝的雨一样,总是在梦境里给予他当头一棒。
白念安耸了下肩,很无奈:“你觉得是家,那就是吧。”
“真、真的吗?”
那双眼变得更亮了,就连瞳仁都颤了颤:“真的家吗?是我和你的家?”
白念安不明白,只是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短暂的成立了一个小家,这有什么激动的?
他点头:“嗯,算是家。”
司北得到这个答案后盯着他的瞳仁都颤了颤,那神情很复杂,白念安只能读懂司北是开心的,但好像又是委屈的,定格了几秒后又把头埋进了他的腰间。
“怎么不继续摸了?”司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
“睡吧。”
白念安罕见的语气变得轻柔,那只应该再次落在司北头上的手悬而不下。
树屋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两个人的呼吸都默契的轻了些,司北清醒着,他睁着眼,深呼吸了口气。
“其实我——”
“他们在这里!!!!”窗外响起了三四人的声音。
司北恍惚了瞬,几乎是被大力推开的,白念安迅速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那张脸又恢复了往日的漠然,盯着他。
“不要乱说话。”
司北低垂下眼,淡淡的“嗯”了声。
这些人是他登岛之前联系的救援队伍,看来是趁着风势小了上了岛,上了救援船后白念安才松了口气。
他接过救援队递过来的热水和毛巾,失温的身体才一点一点恢复,白念安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司北,只是视线交错上,两人又迅速的移开。
仿佛在树屋里片刻的温情只是一场梦境。
“二位是什么关系呢?”工作人员正在做登记。
“朋友。”
“不认识。”
司北和白念安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工作人员狐疑的蹙紧眉头:“到底什么关系?这个是要明确登记的,而且这片岛屿未开发,没有导游带,上去是违法的知道吗?”
白念安轻咳了声儿:“和他是,不太熟悉的朋友,碰巧在岛上遇见了一起躲台风。”
“您是说,您和不太熟悉的朋友恰巧在台风天气里同时出发,还在岛上碰巧遇见了彼此,然后一起躲台风等待救援是吗?”
“嗯,是的。”
白念安很不爽这个工作人员的态度,隐约好像还看见了这个人翻了一个白眼。
司北隔着段距离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儿,气得白念安头疼。
“您好,船上医用品里有布洛芬吗?”
“没有。”
工作人员登记完后,又道:“下了船麻烦支付这次救援费用以及罚金。”
“这是账单。”
随后,舱门一关,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白念安和司北两个人。
白念安扫了眼司北受伤的手臂,刚刚已经被医护人员处理好了,他皱起眉,问:“我给你的手帕呢?”
“什么手帕?”司北有些懵,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哦,你说你给我包扎的那个小手绢啊。”
他在身上摸索了番,没有找到。
“诶,我刚刚还放口袋里,怎么不见了?”司北在船舱内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耸了下肩:“你的东西应该都挺贵的吧,等我回去了给你买——”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白念安打断了他的话,那张脸变得煞白,他怒瞪着司北:“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司北愣住了,他不懂只是丢了个手帕,白念安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恶言相向。
“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给你买啊,只是一个手帕而已,你至于吗?”
又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又是这样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白念安气得浑身发抖,他伸手拍落桌上的那个玻璃杯:“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飞溅起的玻璃碎渣划伤了司北的手骨,他一愣,看着手骨下渗出的血,点点滴滴,落在了地板上。
他抬眼,眼边凝着的泪缓缓落下。
“你哭什么?你委屈什么?被弄丢东西的人是我,不是你,什么叫我至不至于?”
司北深呼吸一口气,他用力抹掉眼泪:“对,你说的都对,我被你这么辱骂我就不该委屈,你太他妈心狠了白念安。”
“从以前开始,你对我说过所有的重话,我都没有一次想过要对你说出口。”
他逼近了白念安一步,一只手钳上了白念安的脖颈,只要稍微用力,那张苍白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你松手!会留痕迹的!”
“我今天就是留了痕迹又怎样?”司北想起白念安在树屋里避他如蛇蝎的样子,他控制不住的手下更用力了些。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威胁着结这个婚很委屈?可是这次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因为缺氧,铮铮耳鸣要了命一般朝着白念安的大脑钻去,他颤着手想推开司北:“松手——”
“我真的恨你。”司北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后,灼热的泪水滴落在白念安的手腕骨上。
白念安愣了愣,他放弃了挣扎垂下手,怒瞪着司北:“恨我,那就杀了我。”
“做不到你就是个孬种,孬种就活该被欺辱,都是你活该,你就该认栽。”
司北讥讽似的笑了笑,他松开了手,看着白念安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狼狈不堪。
他点燃一支烟,半拉开了舱门:“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咱俩的日子还长,白念安。”
砰!
门被重力关上。
白念安过了许久才把呼吸稳住,他对着仅有一扇的玻璃窗看了眼自己满是红痕的脖颈。
啪嗒——
泪水轻触在甲板上破裂的清脆声,白念安身上没力气,又一次跌坐在地上,他想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干眼泪,让自己的狼狈点到为止。
一片柔软触及到了白念安的手心,他一怔愣,从口袋里掏出了沾有血迹的手帕,而在那张白手帕的右下角,醒目的刺绣入了他的眼。
“蓝怡山福利院”
手帕为什么会在他的口袋里?
第26章 两个秘密 56
白念安想起来了, 刚刚医护人员包扎的时候,是他从司北的口袋里拖拽出来的,只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他为什么忘了?
停止思考的大脑仿佛蒙上了层雾, 他触摸上那片凹凸起伏的刺绣,是很陈旧的一方手帕了,即使这么多年他很小心的保存。
白念安有个两个秘密,
第一个是,他在经历了七岁那年被连着关在地下室一周后,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医生对此的解释是严重的ptsd会导致白念安会忘记一部分伤痛的记忆,他甚至想不起来父亲出轨那天的情景。
也有突然痊愈的可能性,这个概率甚至很高, 但白念安却这么多年却没有想起来。
只知道在白祥君口中以及过去的报道里, 白家在很多年前资助过蓝怡山福利院, 白念安在六岁时也去参加过慈善捐助,被当时市内的媒体高调宣传了好一番。
而这块手帕是当时保留下来的, 至于赠与者是谁, 白念安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知道这对他很重要,这么多年一直贴身携带。
白念安松了口气, 那这样算是他冤枉司北了。
他立起衣领掩了掩脖颈上的痕迹,打开舱门,朝外看了眼,风雨渐渐平息了, 那道高挑的身影伫立在甲板最前端,红发被吹得凌乱不堪,蓝灰色的烟雾才吐出就被海上的湿气熄灭。
白念安向前迈出一步, 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虽然我误会你了,可是你也不应该掐我脖子不是吗?
十几个字在他的口中反复酝酿,修修改改,在鼓起勇气说出口时。
白念安眼看着司北把未抽完的烟烫在了手心里,留下了一枚烟疤,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极其细微的,短暂的,男人进行了一场精神上的自我扼杀,烟头焊的更深了些,司北才轻皱起了眉。
他走上前一步,一手抓住了司北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
似乎是没有料到白念安会追出来,司北愣了愣。
他甩开了白念安的手,烟头也滚落在地上:“不用你管。”
脖颈上的淤青无法忽视,这似乎是比烟头烫在手心里更痛的事情,司北紧紧蹙起了眉头,他想开口道歉。
“对不——”
“我们是家人不是吗?为什么不要我管?”白念安紧张的下咽口水,他看着司北的手掌心才发现,这烟疤并不是第一个。
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疤醒目又刺眼。
难怪司北用手触碰他时总是触感很粗糙,白念安太爱逃避了,以至于他结婚一个多月,都没有好好打量过司北的身体。
司北愣住了,他忽然抬手拧住自己的脸。
“这不是梦?”
白念安立马甩开了手:“不是你说的吗?现在装什么傻?”
“什么我说的?”司北很懵的眨巴了下眼睛。
“你在树屋里说的啊,我、我们是家人,有家的感觉什么的。”
……
在快速搏动的心跳声中,风声都过之不及,甲板上的两人陷入默契的沉默里,司北有些吃惊的发问:“你当真了?”
白念安不是迎合,而是真的觉得他们有一个小家吗?
察觉到自己的话会引起歧义,司北又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以为你,我是说我以为你不会把我说的话当真。”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玩我吗?”白念安不悦的蹙起眉,他拉下衣领一角:“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什么?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控制不好情绪。”
“你这个叫家暴你知道吗?”
“家暴……”
有家才算得上家暴吧?
司北夸张的捂上了嘴:“白念安,看来你真的很想和我有个家。”
“滚啊。”
司北悻悻的笑了笑,他轻轻捏了捏白念安的脖颈:“回家我给你涂药,保证你第二天就好。”
距离小岛越来越近了,下了岛,他们就会结束了这次荒诞的“旅程”。
司北看着不远处逐渐清晰的岛屿,他说:“下了船我们是不是要当陌生人了。”
“不然呢?”
沉默了许久,白念安咬住下唇:“不然你还想当什么?”
司北一向爱一时兴起,那双明亮的眼闪动着光彩,他垂下眼看着白念安,耳尖通红了。
“上岛之前,我们接个吻吧?”
那句“这是威胁”还没有说出口,司北的脖颈被强硬的掐住,压了下去,碰上了那片温软的有些冰凉的唇。
一个不算太深刻的吻,白念安甚至连司北的那颗舌钉都没有触及到。
白念安睁着眼,目光细细打量过男人纤长的直睫,因为紧张甚至眼皮都在发抖,整个身子僵的不像话,从耳根开始蔓延的绯红让冰冷的风雨都变得灼热。
他推开了司北,大喘气了很多下。
“这只是你威胁我而已。”白念安强调。
“可是我还没有说——”
“闭嘴。”
白念安头转向了另一边:“要靠岸了。”
下了船后,霍兴文的婚礼也早早散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伫立在岸边,是宁岩。
白念安走近,他展开提早准备好的衣服披在了白念安身上,将一个黑皮本递了过来。
司北只是隔着很远看了眼,上面的条条框框里几乎排满了接下来的日程,原来都成大老板了也要这么累吗?
“下午一点半的飞机,去海口。”宁岩看了下时间,又道:“时间有些仓促,您需要多休息会儿再出发吗?”
“不用,一切日程正常进行。”
话音刚落,白念安轻咳嗽了声儿,他下意识瞟了眼司北,那人皱着眉看着他。
他看了圈水屋附近的人,没有认识的。
白念安问:“你这么看我干嘛?”
“晚上还回家吗?”司北问。
白念安扫了眼日程表里的最后一个时间点:晚上八点半要去参加董秦阳组织的一个竞标会,也在海口。
海口回到S市最晚的一架飞机是在十点十分,落地在晚上的十一点二十。
太晚了,不如在海口好好休整一晚上,而且明天早上他还要去海口邻市走一趟,回一趟家的话计划完全是会被打乱的。
白念安思考良久,语气稀松平常:“不回了,忙。”
“好吧。”-
结束今日的最后一个行程时已经九点半了,白念安坐在后车座,他打开窗想散散酒气,空气中漂泊的咸湿气息让他清醒了些。
宁岩将提前买好的醒酒药递了过来:“白总,接下来我们回酒店是吗?”
“按行程走就行,明天早上八点钟在酒店楼下接我。”
白念安忍着苦喝完了那一小袋药,随即倒在角落昏昏欲睡,他迷迷糊糊的念叨了句:“帮我问问陶医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好的。”
“现在几点了?”
宁岩看了眼腕表:“九点三十四分。”
他揣摩不透白念安的心思,本不想多嘴,看着白念安忽然望向窗外,久久地愣神。
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人来人往,这里是海口的市中心,距离他们的酒店还有八百米,而前方截停他们的红灯正从17开始倒计时。
16
“那,初吻是在什么时候呢?”
巨大的电子屏幕正在播出最新关于司北的采访。
“十七岁。”
“地点呢?”
6
司北想了想,他说:“开往蕤山的一架电车。”
“那——是谁先主动的?”
3
对啊……当时是谁先主动的来着?
闷热的夏雨季,长的没有尽头,列车两侧的绿荫朦胧梦幻的不像话,阴影一层层,一叠叠的笼罩在他们的脸。
进入隧道光亮被吞没的那瞬间,又是谁主动吻上的呢?
2
1
“这次的大型联谊会在蕤山举行,为期一天,欢迎各位同学参加游玩,多与外校学生交涉,宣扬首顿校园文化,学校社团也会……”
到了夏日最炎热时,整个班的人昏昏欲睡,这样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他们都已经参加腻了,无非就是到处吃喝玩乐,游玩山水,看看烟花最后声情并茂的写一写作为感想,宣传一下上城区七大院校,甚至整个游园祭还会有记者全程直播。
“这次两人为一个房间,班长安排一下抽号事宜,登记好后到后勤处报备。”
“好的。”白念安走上台,他淡淡扫了圈班里众人的表情,有几个格外兴奋,其中一个就包括霍兴文。
眼神和淬了毒一样瞪向了司北,白念安挽起唇,看来这次联谊有点意思了。
他从抽号台里拿出了两颗球。
“司北。”
正在玩贪吃蛇分不出神的司北一听到白念安叫他,立马抬起了头,很笨拙的高喊了声:“到!”
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白念安,露出一侧小虎牙,看着真是蠢死了。
白念安眉头一蹙,他竟恶劣的想买条狗项圈给司北套上,一定很适配。
“霍兴文。”
白念安眼底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你们俩这次联谊住一间房。”
霍兴文兴奋的不行了,到讲台上登记了自己的名字,司北却撑着脑袋靠在床边看着白念安笑。
好像一点都不清楚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风险。
蠢货。
第27章 动摇 56
联谊当天, 一个班分为两拨走,首顿的学生非富即贵,学校自然不敢安排什么破铜烂铁, 挤得要死的大巴车载学生。
白念安组织好队形, 做好收尾工作后最后一个上车,而留给他的座位很显眼,一个是在班级里孤立无援, 几乎从不和人社交的司北身旁。
还有一个是最后一排靳昭成身旁,他朝着白念安挥了下手:“这儿。”
走过司北身旁的空位时,白念安低头一看,一封熟悉的粉红色情书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放在座位上。
他迅速把情书揉作一团坐了下来。
压低声凶了过去:“你是傻逼吗?这么多人你表什么白?”
司北很委屈似的瘪了瘪嘴:“谁叫你这阵子都不理我的。”
“无视我、不看我、冷落我,拿到我的试卷帮改还一点都不用心, 改完就丢地上。”
司北话是硬气的 , 语气却很窝囊, 他轻哼了声:“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白念安露出嫌恶的表情:“你一张卷子一百五十分的题你空了一百二十分的,你要我怎么用心?”
“那你丢我卷子怎么说?”
“我那时——”
手滑。
“我就是故意的, 你有本事别喜欢啊?”白念安眉一挑, 微昂起头倨傲的不像话。
白念安期待司北能争气点, 有骨气些,大声告诉他:我就是不喜欢你了!
没想到司北弯起唇, 露出一侧明晃晃的虎牙尖:“怎么办,更喜欢你了。”
白念安把怀里的背包重重塞进司北的怀里:“癞皮狗!”
“你把包塞我这里干嘛?”
白念安瞪大了眼,这人是看不懂自己正在欺负他吗?
更气了。
“好好给我拿着,弄丢了你赔得起吗?”
“赔不起, 倒是可以把我自己赔给你。”司北忽然靠近了一些白念安,那双铅灰色的眸子倒映着窗外的光景。
悄声在他的耳边说:“赔一辈子好不好啊,小白同学。”
……
白念安最讨厌司北轻飘飘的说出这样的话了, 总是吊儿郎当,总是不正经。
他真的明白一辈子的定义是什么吗?
他真的明白这样的感情分量有多重吗?
司北一点都不懂,他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然后把白念安的一颗心搅合的稀巴烂,又心满意足笑着被窗外翱翔的飞鸟吸引去了目光。
忽视掉了白念安此时红透了的一张脸。
白念安伸手就把自己的背包拿了回来:“不要碰我东西!”
随即他朝着最后一排走去,车厢内的议论声不决,都在为白念安打抱不平。
“下城区的人真没教养。”
“就是啊,白念安是看他落单才坐在旁边的好不好?”
“狗咬吕洞宾。”
……
甚至霍兴文都向着白念安使了下眼色,大概是司北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意思。
白念安木着脸带上耳塞倚靠在窗边,他时不时瞟一眼坐在四五排前的司北,和没事儿人一样忽略了周遭的恶意,戴着个头戴式耳机,轻声哼着歌。
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拥有,所以不在意、放得开,活得轻盈吗?
第一次,白念安心生出了嫉妒的心情。
司北越是这样,他渴求破坏的欲望就越强烈,想把司北踩在脚底下,看着他俯首称臣,是要白念安短暂的远离一步,都要追上来奢求他留下来的程度。
一只手在白念安眼前晃了晃,是靳昭成。
他摘下一只耳塞:“干嘛?”
“你是要把人家后脑勺盯穿吗?”靳昭成呛笑了声儿:“一点都不像你了啊,以前看你再怎么讨厌一个人都不会闹到人前。”
“你这是怎么了?”
白念安扫了眼面前少年的这张脸,靳昭成值得他信任吗?
如果把自己这样肮脏的心思袒露在他面前,一定会被吓跑的吧?
虽然白念安并不在意这样的友谊,他打小和靳昭成一起玩也只是白祥君安排为先,白靳两家商业板块往来较多而已。
他扭过头,冷冷道:“没什么。”
“你——”
靳昭成忽然抓住了白念安的手腕,他的语气很奇怪,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下。
“算了。”靳昭成泄了口气。
他说:“你知道的吧,我们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高中毕了业,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一面。”
“所以你也没必要……这么讨厌他吧?”
靳昭成在耳边絮絮叨叨半天,白念安只听进去了一句“高中毕了业,可能一辈子再见不到一面。”这样的话。
是啊,高中这最后一年转瞬即逝,毕业后白念安大概率是要去国外留学进修的,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他和司北进入了告别的倒计时。
白念安是该感到庆幸的,等去了国外,司北的情书就再也递不到他面前了。
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在他面前整天叽叽喳喳,坚持不懈的向他告白,又在他每次考到第一名后发来“好厉害啊,白念安”这样的垃圾讯息。
再也没有了。
“嗯,你说的对。”
“我确实没必要那么讨厌他。”
白念安转移开视线,戴上耳塞重新倚靠回了那个角落,他抽回了手腕。
“不要随便碰我,我不喜欢。”-
到达蕤山后已经入夜了,能明显感受到这里相较于S市更清凉些,没那么闷热,这场长的没有尽头的梅雨季还在持续,绵延不断的小雨从白念安下车开始就一直下个没停。
首顿的财力还是相当雄厚的,包下了蕤山景点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供学生住宿,白念安作为学生会会长辅助后勤处一起下发房卡,清点人数。
排到霍兴文时,他吊儿郎当的一把揽住了司北的肩膀:“走啊,今晚咱俩好好唠唠。”
白念安不经心的扫过那只和司北亲密接触的胳膊,霍兴文又矮又壮,这么够着高挑的司北显得格外滑稽。
司北眯起眼笑笑:“好啊,没问题。”
蠢货!
一点都没看出来霍兴文的目的吗?
白念安强压下情绪,他将房卡拍上桌:“今晚安排了五名后勤老师执勤,你们有什么事情找老师解决就好。”
司北的神情有些微妙,他挽起唇,一只手还反搭上了霍兴文的肩膀:“能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是同学。”
白念安深呼吸一口气,索性不理司北了,他看向后排的同学:“下一位。”
配合好后勤老师做完工作后已经很晚了,一个模样和蔼的女老师朝着白念安竖起了个大拇指。
“做事很仔细,不愧是我们首顿的第一名。”
“谢谢老师。”白念安笑笑,又道:“收尾工作我也会来后勤部给你们帮忙,早点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女老师拿出口袋里的房卡递给白念安:“这是你刚刚叮嘱我的,是要西走廊最后一间隔壁的房子是吗?”
“谢谢老师。”白念安拿过那张房卡。
“你也可以不去那,那边窗户靠近后花园的植被,晚上蚊子多,还有点闷热。”
“不用了,就这间吧。”白念安看了眼腕表,距离司北和霍兴文进去那间房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没有任何动静,这个蠢货被打了就连开门呼救的行动力都没有吗?
白念安步伐匆匆,他朝着走廊最尽头走去,四周环视了一圈,确定没人看他后贴近那扇门,听着里侧的动静。
毫无声息。
一只蚊子的嗡叫都没有。
咔哒——
门被猝不及防的拉开,白念安脚下没站稳扑进了沁满了清香的怀抱里,是司北的味道。
他猛地一抬头,看到的不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司北,相反,这人才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身着干净的白T,一脸狐疑的看着白念安。
问:“来找我吗?”
白念安立马直起身,他摇摇头:“不找你。”
“那……”司北往后退让一步,露出了房间里的一角:“找他?”
地毯上躺着浑身青紫的霍兴文,没挂血,司北折磨人的手法很考究,但这伤一定不轻,霍兴文嘴巴里被塞了块破布,发出的哀叫微乎其微,难怪白念安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白念安懵懵的眨眨眼,他指了指地上被五花大绑的“肥猪”,问:“你会打架?”
之前靳昭成找的那一伙人司北不是见到就跑吗?
怎么现在折磨起霍兴文反倒是得心应手了?据他了解,霍兴文虽然蠢,但也是学过散打的,矮壮矮壮蛮劲儿大,不算好对付。
司北垂下眼想了想,道:“不太会,最近才学会的。”
生怕白念安不信,司北又补充道:“刚刚很凶险的,我差点也打不赢他,谁知道一到房间里他就和个疯狗一样往我身上扑。”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
白念安轻哼了声:“活该。”
忽然,楼梯间传来细碎的声音。
“是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吧?”
“兴文怎么还没给消息,不会出事儿了吧?”
“那咱们还去收拾司北吗?”
“走,去看看。”
……
在那几道黑影走出来时,白念安拉住司北的胳膊迅速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黑压压的房间里没有一盏灯,通电需要插入房卡,白念安在口袋里翻找:“我房卡呢?”
“会不会掉到外面了?”
司北僵着身子紧贴在门上,白念安离他很近,近的只需要垂下头就可以闻见白念安后脖颈的甘菊香气。
淡淡的,不起色的,需要贴的很近才可以闻到的香气。
“你在干嘛?”白念安忽然仰起头。
刚刚他感受到后脖颈凉飕飕的,是错觉吗?
司北猛地仰起头,哐当一下在门板上碰了个结实,他捂住嘴,但还是痛的呜咽了出来。
“欸,这门里怎么有动静?”
“司北不会就藏这儿吧?”
仅仅相隔一扇门,白念安的呼吸都放轻了,要是被那些人发现司北在这里,这浑水白念安是要被硬拉下去了。
他蹙紧眉头,食指轻轻抵在了司北的唇上:“嘘,不要叫。”
司北下咽了口唾沫,压低声抱怨:“疼……”
“忍着。”
白念安的语气很淡定,可手却止不住的发抖,没有一盏明灯的室内,黑暗近乎吞没他整个身体,在闷热的雨季里额角竟渗些冷汗来。
门外的人还没走,司北就算再愚钝也发现了白念安的不对劲,他俯下身,一只手扶在白念安的胳膊上。
“怎么在发抖?”
白念安身体有些发软,他朝前一栽,头轻轻倚靠在司北的胸口处,他这才发现原来司北高他这么多。
他的声音很小:“不要你管。”
说着这样的话,白念安的双手却紧紧的拽着司北的衣角不松手,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丢掉的记忆又开始闪回。
父亲和情人远去的背影,母亲歇斯底里的泄愤,还有被关在地下室七天的绝望。
头好疼……
白念安忽然想起了白祥君曾严肃的教导过他:“依赖,是弱者的通病。”
“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是不屑于依仗任何人作为倚靠,那很丢人。”
……
白念安强撑着吊起精神,他才直起身子,清瘦的随手一揽就可以抱个满怀的身体,他被司北强行抱在了怀里。
和哄小孩一样,那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拍打在白念安的后背。
“没关系,害怕也没关系。”
修长的指节轻轻顺过白念安的后脊骨,凸起的一节节骨头和山丘一样,咯疼了司北的手,他笑得无奈:“好瘦啊,白念安。”
“有机会你到我家来,我给你包饺子吃。”
疯狂搏动的心脏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抚慰而安定下来,反而跳的更快了,不知道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是怎么,白念安居然真的不害怕了。
他想他只是利用司北的怀抱逃避痛苦而已,这并不算依赖吧?
轻轻的,白念安的双手搭在了司北的腰间,绕到后背,两人最后一丝维持的间隙被融合。
他闷在司北的怀中,超小声的说:“再抱紧一点。”
第一次,白念安觉得这样的黑暗不足为惧。
第28章 “恋”痛者 56
那几个人似乎是发现了霍兴文的惨状, 隔着门都能听见一声哀嚎:“肯定就在这附近的房间,我刚刚听到关门声了!”
“把这小子给我找出来!”
紧接着门再次被敲响,白念安瞟了眼浴室:“进去待着, 不要出声。”
白念安深呼吸一口, 他打开个门缝儿,眯着眼笑笑:“这么晚了,一定要在走廊内弄出这么大动静吗?”
“霍兴文。”
霍兴文前一秒还嚣张的不知天高地厚, 下一秒规规矩矩的放轻了声调:“这不是想帮你欺……”
“你在说什么呢?”白念安当机立断的打断了霍兴文的话:“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很晚了,我睡眠很浅,请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白念安鲜少流露出这样尖锐的攻击性,霍兴文忍下满腔怒火:“走,以后多的是机会!”
咔哒——
门上了锁, 白念安长舒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才转过身, 就撞到了司北的胸口,这人冷不丁的又冒出来:“我帮你出去找房卡吧。”
司北才将门拉开一个缝儿, 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不用找了。”
“啊?”
“应该是丢到后勤的那个房间里了, 现在门上锁了, 会打扰老师休息。”
白念安低垂着头,从司北这个角度看去真的是小小一只, 他觉得很好玩,这么清瘦孱弱的白念安,老能在气势上压人一头,把那几个蠢货吓得说话都磕绊。
他又微微弯下腰, 悄声问:“那怎么办?你不是很怕黑吗?”
白念安别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打开了手电:“这个应该能撑一会儿。”
司北看着自己被紧紧拽住的衣角, 他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白念安不耐的蹙紧眉头,这蠢货,是看不懂他什么意思吗?这个门是非不出不可吗?
又被霍兴文那几个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举着手电在屋内环视了圈,抽拉出几个沙发垫子铺在地毯上,他打量了下司北高挑的身形,又从行李箱拖出被压缩好的两个枕头,隔着老远给司北抛了过去:“酒店的用品很脏,过来给我把被褥全部换了。”
“那个枕头你拿着用吧。”白念安又冷不丁的补充一句。
“哦,好吧。”
“我进去洗澡,你——”白念安虚了虚眼:“不许偷看我。”
“怎么可能!”司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话气到了,一张脸变得通红:“我不是那种人。”
“那你刚刚还偷偷闻我?”
白念安翻了个白眼,偷偷闻他后脖颈这是第二回了吧?
“对不起……”司北的声音小的和蚊子一样:“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死变态!”白念安拉开浴室门火速钻进去,在里面反锁了两圈。
听着仅隔着一面玻璃的水声,司北紧张的手都有些抖,他慢条斯理的从白念安行李箱里拿出四件套,平平无奇的纯灰色,没有一点印花,看着就很像大人睡的那种。
不愧是白念安,用的四件套都这么有品位。
司北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在超市29.9大促买的小熊被单,不自觉的脸都有些发热。
乖顺的小佣人把四件套齐齐整整的换好,为了让白念安睡得好点,司北还想弹弹棉花,弹得没两下可能是力道有点大,枕头忽然爆出了一大团绒,飘得满房间都是。
“你在干嘛?”白念安一边擦头,一边看着一房间的狼藉蹙起了眉头。
“你把我枕头弄坏了?”
白念安走过去确认了好几遍,才肯信这个蠢货居然真的把他的枕头弄散了。
“我——”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叫你换个枕头被单都要弄成这样?”
白念安一股气窜到头颅顶,他把空空的枕套丢到了司北身上:“都成这样我还怎么睡啊?”
“我只是想……想……弹棉花。”
后面那几个字小的险些白念安都没听清,他扯着嘴巴皮“哈?”了声。
白念安觉得无语又好笑,那股气儿瞬间又下去了:“蠢死了,这是天鹅绒的枕头,谁和你一样睡棉花枕头?”
司北杵在那和根钉子一样,垂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会很小声的辩驳:“我又没睡过天鹅绒枕头。”
本以为白念安还要对他继续冷嘲热讽,那人坐在床边,插着手冷哼了声儿道:“弄坏了我的枕头,你要补偿我。”
司北一听有回转的余地立马竖起耳朵:“什么?”
“我累了一天,不想自己吹头发。”
这话一出,司北愣神了好久,等白念安催促:“干嘛,你不要补偿我啊?”
“补、补偿。”
司北琢磨了好久那款戴森最新款吹风机怎么用,他眼巴巴的转过头:“这个吹风机好像坏了。”
“都是冷风。”
好的吹风机不都是冷风吗?想来司北也没用过这种好东西。
白念安轻咳了两声:“没事,冷风能吹干就行。”
房间里唯一的备用电源被用来插吹风机了,白念安手里紧紧攥着开着手电筒的手机,他也不知道这点光亮很持续多久,但只要在手机没电之前睡觉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司北的手指很修长,骨节不算大,是很适合弹奏乐器的一双手,轻轻没入白念安的发丝间,动作轻柔,紧贴着他的头皮朝后撩去。
出乎意外的,手法还不错,白念安闭上了眼。
指尖轻碰过他耳尖时,白念安瑟缩了下,才酝酿了怎么欺负司北的话,才睁开眼,他愣住了。
少年额角渗出些热汗,脸红的不像话,细微感受下来触碰着自己头发的那只手都在颤抖,静谧的空间里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并不流畅的呼吸。
白念安只要看见这样的表情,就克制不住的想捉弄司北。
“你把我耳朵弄疼了。”冷不丁的,他直说出口。
司北紧张的看过去:“啊?我刚刚没有用吹风机碰到啊?”
“碰到了,是你没注意而已。”
白念安捂住自己的一边耳朵:“好疼,疼死了。”
“对不——”
“能不能不要说对不起了。”白念安拧起眉,他目光流连在司北那张脸上,一点一点,视线攀爬至少年的耳尖,在那颗黑色耳钉之下还有个漂亮的位置。
“因为你弄疼了我,所以我现在也要弄疼你。”
黑夜里的躁动被无限放大,白念安站起身凑近了司北一步,那人跌坐在床边,垂着头看不太清表情,稀碎的发丝遮住了那双铅灰色的眼眸。
白念安这才发现司北的头发似乎每天都有精心打理过,贴近了还能闻见廉价的护发精油的香气。
只是因为他之前说过的话吗?
愉悦的笑意在眼底一点一点浮现,好好奇……弄疼司北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还会和那天一样哭出来吗?像只弃犬。
在白念安贴近耳边时,司北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类似于订书机一样的小玩意儿。
“白念安,你要给我打个耳洞吗?”
“啊?”白念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想着我给你打个耳洞?”
司北紧咬着牙根,他双手撑在床上没撑住,朝后倒了倒,像是某种犬类露出肚皮任人把玩一样,语气很别扭的开口道:“你不是说,也要弄疼我吗……”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白念安没有给人穿过孔,有些跃跃欲试,他单一只腿抵在了床边,刚好卡在司北的两腿间,身体向前倾去,沁人的甘菊香气扑面而来,司北偏过头,露出左耳廓。
细致观察下来白念安发现司北的耳廓很漂亮,尤其是耳骨处,他用小型穿孔机比划了下,指尖轻轻点在少年的耳骨处。
“想要这里……”
白念安的指尖轻轻朝着耳垂下撩了过去,停顿在上:“还是这里?”
司北紧闭着眼,他身子绷得僵直:“都、都行。”
“哼,你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白念安挽起唇,伪装了数十年的“乖孩子”第一次彻底撕下面具,露出恶劣的那一面,他毫不手软,对着司北的耳骨强硬的将穿刺针打了进去。
身下人只闷闷轻哼了声儿,身体短暂的战栗后又停止,啪嗒——一滴血落在了白念安的手骨处,殷红的血迹绽放在白皙肌理上如山茶花一样颓靡。
司北仰起头,松散的发丝下那双眼泛着些泪花,他仔细观察着白念安的表情。
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这样,你会开心吗?”
“什么?”白念安回过神来。
“没什么,看你刚刚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司北摸摸耳朵,白念安的技术一点都不好,动作又慢又重,这处伤口怕不是要发炎许久了。
他这种易发炎体质是最不适合穿孔纹身的了,只要出现伤口破损,留疤和感染的风险都比常人要高许多,也不容易愈合。
对于司北而言,打耳钉像是一种痛苦的仪式感,他的第一枚耳钉是决定来到首顿,来到白念安身边表白心意而打的。
而第二枚耳钉,是——
“开心。”白念安的眼眸亮闪闪的,他露出笑,难以掩饰的愉悦让司北也愣了愣。
白念安又一次的想起儿时的那个下午,一条威猛的杜宾只是被主人轻轻扇了一巴掌便发出小声的呜咽,瞬间的臣服,那样的快感刺激时至今日都让白念安历久弥新。
他需要掌控些什么,宣泄些什么,做一些极其低劣的事情,这样白念安压抑的生活才得以缓出一口气。
他期待着:“你呢?这样对待你,你觉得怎么样呢?”
司北没办法拒绝这样的白念安,那双漂亮的杏眼闪烁着期待的光,鲜活又靓丽,他下咽了口唾沫,迟钝的点点头。
“回答我。”
白念安的语气忽然变得强硬。
“不要点头或者摇头。”
司北点头,迟疑了会道:“很喜欢。”
潮热黑暗的房间里的一次询问,一次妥协,将摇摇欲坠的青□□恋生拉硬拽的落了地,变得畸形又不堪入目。
白念安的眼眸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觉得好玩吗?”
“好玩。”
秉持着打狗给一巴掌给颗甜枣的原则,白念安轻轻拍了拍司北的脸:“好好表现,说不定下一次我可以看你的情书。”
司北微微瞪大了眼,他露出一侧的虎牙尖,笑着问:“真的吗?”
“你现在是有一点点喜欢上我了吗?”
白念安偏过脑袋,他把耳钉推送进那寸伤口,目光贪婪的欣赏着司北痛楚又讨好的神情。
“这是我给你打的,不许摘。”白念安轻轻按压上了那寸伤口:“痛也不可以摘。”
司北懵懂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所以你真的有——”
“嘘。”白念安食指抵在了司北的唇间:“好多事情说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今天白念安一直在回想靳昭成说过的话,高中生涯确实也快结尾了,他何不在这最后的一段时日里找找乐子?
白念安慢条斯理的拿出湿巾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他看了眼为司北打好的地铺。
他把完好的那一只鹅绒枕头塞进了司北怀里:“拿着枕吧,我睡眠很浅,你不要吵我。”
“那你用什么?”
白念安摆出一副“为什么问这个”的表情,他说:“你不是说你没有枕过天鹅绒吗?”
司北眨巴眨巴眼,他的脸又变得红扑扑的很用力的点了下头。
看来白念安是真的有点喜欢他了,居然愿意分享出自己的枕头。
怀揣着这个美好愿景,司北睡地上都喜滋滋的,他捂住嘴憋着自己不发出窃笑影响了白念安休息。
一个小抱枕从床上朝着他砸了过来:“是不是非得要我把你赶出去?”
“不笑了。”司北很小声的回应。
恰到好处的,白念安和司北的手机电量耗到了最后,屋子里的两盏灯源瞬间熄灭,他们再次陷入了黑暗里。
白念安没有睡着,周身的黑暗不断朝着他挤压,明明身处于空旷的房间里,他却觉得自己的呼吸空间越来越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白念安的喉咙,脆弱的气管发出吱嘎响声。
他没办法呼吸了。
“白念安。”
司北的声音很模糊:“要我牵着你的手吗?”
一只战栗的手伸出床沿外,白念安的手骨很漂亮,一看就是经常练琴的手。
而司北骨架要比白念安大不少,一只手就可以把他的手全部覆盖住,牢牢的,炽热的手掌心紧紧贴着白念安,将他从溺毙的幽室里打捞了起来。
白念安清醒些后才想抽回手,却被司北进一步的握了回去。
“就这样睡吧。”
白念安没有抽回手就已经算是回应了,过了许久,房间内响起很轻的鼾声,他侧过身贴近床沿躺了过去,司北怎么打地铺都能睡得这么香?这么快?
这个人是一点烦心事都不会有吗?
好嫉妒。
于是白念安紧掐了把司北的脸,随后缩回了自己的被窝,那人瞬间惊醒后只听见了句:“起来重睡。”
“你幼稚死了,白念安!”
就这么叫了一句,司北转过身又睡着了。
白念安轻哼了声,真没意思。
第29章 流苏花开 56
第二天白念安才睁开眼, 他迷迷糊糊的捂着眼睛在床上沙哑的喊了声:“秦叔,现在几点了。”
“我不是秦叔,我是司北。”
才沐浴后的清香扑面而来, 未干的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白念安的手腕骨, 他一惊,瞪大了眼。
司北头顶着块白色浴巾,上身赤I裸, 露出窄却劲实的一截腰身,清晰的人鱼线两侧青筋正突起,在那之下还有一颗明晃晃的红色小痣。
一双明亮的眼眸眨巴了两下,盯着白念安傻笑
白念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抓住被子朝着司北丢了过去:“你要不要脸啊?”
“啊?”
“你勾引谁呢?”
白念安看起来真的好生气, 白皙的肌肤瞬间变得潮红, 瞪着司北:“你大清早的不穿衣服你几个意思?我警告你, 别以为我们昨晚聊了几句天就可以变得很亲近!”
“太龌龊了!”
司北很听话的用被子捂好上半身:“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就这么轻浮吗?你是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吗?”白念安起床气本来就重,他心跳的突突的, 多半是司北气得!
司北垂下头, 他又把被单朝脖子上掩了掩, 那模样倒真像白念安怎么着他了一样。
他很小声的说:“没有,我衣服只带了一件, 想着早起搓一搓晒一晒就能干的,谁知道这个地方这么潮,我早起洗完都凉了两个多小时了都没干……”
到后面司北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白念安的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
他冷哼了声:“你不要在我面前玩这种伎俩, 我不吃你这一套。”
白念安狠狠在心底唾弃了这人,顺眼不过一晚上,他又开始讨厌起司北了。
司北把湿漉漉的白t套在身上, 白念安眉一挑。
好手段。
和他明的不行来暗的。
司北提溜着一个被塑料袋包裹起来的纸碗,放在了床头柜处:“给你买了早餐。”
奇异的味道透过塑料袋飘了出来,白念安蹙紧了眉头:“这什么啊?”
“豆腐脑和油条。”
白念安很想再继续追问下去这是什么?但这似乎显得他很没文化,毕竟他基本不接触外食,吃饭都是家里雇佣的厨师搭配好的餐食,每次做体检后营养师还会根据他的身体数据调配新的食谱。
但白念安很难长胖,也很难增肌,医生说是先天体质问题。
他看了眼那油腻腻、被红油浸透了的纸碗,还有那根金黄金黄的油条,看着邦邦硬。
白念安问:“你特地给我买的?”
“不吃早餐对胃不好吧?我六点多在附近转了一圈,只看见了一家早餐铺。”
其实这家酒店早上会提供自助早餐,白念安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他洗漱好后头探出浴室门口,打量了下坐在沙发上的司北。
白念安咳嗽了声:“给我端过来吧。”
司北听话照做,他掰开木筷子把上面的倒刺搓干净,递进了白念安手里。
白念安很小口的吸溜了口豆腐脑,司北坐在对面又指了指油条:“泡着吃更好吃。”
什么啊……这不就垃圾食品吗?
白念安把油条浸没进去泡了会,他尝了口,红油都进了油条里,辣味充斥在他整个口腔内,痛的他想倒灌一斤冰水入肚子。
可司北似乎很期待一样,他探头探脑的贴了过来:“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白念安拖着被辣哑了的嗓子闷哼了声儿:“嗯,还行,挺、挺好吃。”
“真的?”司北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一碗,摆放在白念安跟前。
“这里还有一碗,都给你了。”
……
靳昭成见到白念安时爆发出了很尖锐的嘲笑:“你嘴巴被谁啃了吗?怎么红成这样?”
看见房间内走出了另外一个人,他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僵硬掉。
“你们这是……?”
走廊现在人很少,没人注意到司北是从白念安房间里出来的。
白念安轻咳嗽了两声:“他昨晚和霍兴文起矛盾了,我暂时收留了他一晚上。”
靳昭成又扬起笑:“真好心肠啊,小白。”
白念安并不理会靳昭成的阴阳怪气,他转过头,没好气的开口:“你别跟着我,这种聚会你参加也没什么用,不如去后勤处给老师帮衬下。”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一穷二白没资源没人脉的穷小子去和那些公主公子哥打交道只会被排挤,更何况霍兴文还专盯着司北。
司北木讷的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靳昭成看着那道身影,他眉一挑,道:“你不用担心霍兴文会欺负他,那小子现在还躺床上下不来呢,等回市内了,这人估计在首顿留不住了。”
“我没担心。”白念安拧起眉:“留不住就留不住,我不在乎。”
白念安步伐加快了些,靳昭成跟在身后懒懒的开口:“也是,毕竟他都那么烦你了。”
“这种底层人的喜欢是最容易变得了。”靳昭成嗤笑了声:“这可是你之前向我吐槽过的话。”
他有说过这种话吗?白念安有些心烦意乱:“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靳昭成耸了耸肩膀:“只是作为朋友不想你误入歧途而已。”
这话说的中肯,但白念安总觉得有些怪,他摆摆手:“你不用管了。”
……
一天,转瞬即逝,忙于社交场合的白念安几乎用了一天的脑子,许多压根不够熟的外校学生和他攀谈,他也要笑脸相迎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类场合白念安也不是没有参加过,以前就没有今天这么累,因为他的脑子被一个严峻的问题困扰住了——
如果司北因为殴打霍兴文被首顿开除怎么办?
活动结束后将近傍晚,活动老师组织着学生到空旷场地集合,乌乌泱泱的人群中白念安一眼就看见了司北所在,他帮着后勤老师搬完最后一批海报,与一旁一起帮忙的同学笑着在聊些什么。
这个人真的是什么都考虑不周全,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居然还有心情和其他人哈哈嘻嘻嚯嚯嘿嘿的。
一只手轻拍上了白念安的肩膀,是靳昭成。
“电车马上就要到了,我给你占个好位置。”
“不了,我还有事。”白念安话一落,就挤入了人群里,这让靳昭成很难再找到。
直到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司北周围,白念安就那么站在人群中,没有朝着那个人走近一步,却也没有后退。
白念安在等着司北发现他。
果不其然,只是稍微凑近了那么一小步,那少年露出一侧的小虎牙尖,朝着白念安挥挥手。
开往蕤山深处的绿色复古电车停靠在一侧,每一截车厢都是限定人数的,白念安和司北不约而同的挤入了第六截车厢里。
忘记那天是谁先招呼谁坐下的,只知道他们在最后一排落了座。
这条路线开通了许多年,几乎是所有人来蕤山必打卡的一条线路。
电车开始发动,白念安不自觉地倚靠在一旁巨大的玻璃窗上,让冰凉的玻璃一点点冷却掉他的热意。
他问:“如果霍兴文家里人找你事情,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也有家里人的,我有我姐姐啊。”司北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念安和他说不清楚,霍兴问家里有权有势,只要多费些功夫就可以让司北压根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
这根本不是有没有家里人撑腰的问题。
再说了,殴打同学本来就是很严肃的事情,司北家里人不批斗他一顿就很不错了。
“哎哟,眉头皱的好紧哦,白念安同学。”司北轻轻用手点点白念安的眉间:“放松点,不要错过窗外的风景。”
白念安这才反应过来这趟车已经发动了,他抬眼往窗外瞥去,大片被阳光穿透过的绿荫从他们身旁掠过,流苏花被风一吹,白色的细小花瓣随风飘摇,没有归处。
好美……
白念安的目光定格在玻璃窗上的反射,看向了那张脸,虎牙尖明晃晃的亮了出来,很小声的“哇”了声。
“好吵……”
白念安说的是自己的心跳。
司北却从包里拿出了个头戴式耳机,他轻轻套在了白念安的耳朵上,点击了播放键。
“这样好些了吗?”
更吵了。
司北贴的极近,几乎近在咫尺,白念安的目光从那人的发丝间一点一点的下移,最后定点在了那片唇上,可能是因为忙活了一天吧,看着有些干涩。
前奏结束。
耳机里的第一句歌词响起:The stars must be your light tonight.
电车进入了隧道。
白念安吻上了司北的唇。
胆怯而又盛大的心动,随着流苏花盛开的那个季节发出了芽。
原来是初恋啊。
这是白念安不得不讨厌司北的第六个理由——这个笨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怎么那么闪,和装进了星星一样。
红灯结束了。
快速向前驶去的推背力让白念安从回忆里生硬的抽离了出来。
他没对宁岩发脾气,呆呆的用手轻轻点上了自己的唇。
原来那时候……是他主动吻上去的啊。
白念安看了眼腕表,迟疑了会儿,做了个决定:“去机场,定回去的最后一班的机票。”
手机震动了下,一条来自“讨厌的人”的讯息发来了贪吃蛇大作战复活点击链接。
自从他们婚后,司北已经发过来很多条这样的链接了,白念安拧起眉头。
他回复:真菜。
第30章 马丁d200 55
这趟深夜飞往S市的飞机白念安险些赶不上, 出机场后拖着疲软的身体驾车二十分钟回到了——
他们的,家?
白念安宕机了的脑子浮现了这个词汇,他不由得的嗤笑出声, 按下了顶层的电梯按键。
从地下车库到顶楼的直梯只需要五十六秒, 这短暂的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里白念安的心却跳了一百二十下。
小白和小小白趴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小白率先冲了过来,白念安冲着它“嘘”了一小声, 这狗鬼精鬼精的,一听就懂立马噤声不乱吠。
主动回到这个家,在白念安眼里和当年主动吻上司北的唇没有任何区分,这是他踏入歧途的第一步。
他抬手,轻轻叩响了卧室门。
无人回应。
白念安下压门把手, 屋内仅留着的一盏小灯闯入了他的视线, 床上很乱, 乱七八糟堆砌在一起的衣服被揉作一团,被男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弓着腰, 头埋入了那些衣服里, 如同一只被掏空了的虾壳。
迈入房门内的一只腿顿了顿,白念安轻声关上了门, 他走到床前,蹙着眉抽走了那些被司北抱的皱皱巴巴的衣服。
“你连着好几天到我衣帽间取衣服就是为了干这个?”
太奇怪了。
司北为什么要抱着他的衣服睡觉?
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司北缓缓地抬起头,他推开了那些衣服, 立马直起身子背对着白念安。
“我只是缺个抱枕而已。”
白念安心情很好,他哼笑了声儿:“我可不蠢,这种行为在动物行为学上叫做筑巢行为, 是指雌性在离开雄性时,会钻入留有伴侣气息的物品中寻求安全感——”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司北转过身,猝不及防的,他的唇被一片温热的柔软贴了上来,白念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背后。
并不深入的一个吻浅尝辄止。
“意思是,你想我了。”白念安的眼梢都带着笑意。
玩弄的笑意。
司北嗖的一下弹开,他捂住唇:“谁想你了,你能不能别自作多情?”
白念安笑得仰倒在了床上,那副恶劣的嘴脸时隔多年又一次展露在了他面前。
司北太熟悉了,白念安就是故意在玩弄他,和过去一样。
“你笑什么?都说了没有想你,而且我这就是出于报复心,想恶心你,你越不让我动你的的衣服,我就要动。”司北居然耐下心来开始陈列他“不想”的佐证。
白念安扬起笑容:“那这次亲你就当我被恶心到的反击吧。”
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在这个时刻找出了一致的借口。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吗?”司北轻咳嗽了两声,又挂上轻浮的笑:“不会是特意……”
“只是临时有事情需要我回来处理而已。”白念安眉一挑,他随手捞起一件自己的衬衫,淡淡的甘菊香气和司北身上讨人厌的甜腻香混在一起,居然意外的协调。
他一手把那衬衫甩到了司北身上:“弄皱了的全部给我恢复原状,当然我也不介意你给我买新的,毕竟你还欠了我二十万。”
司北耸耸肩,故作很轻松的样子:“区区二十万,你老公有钱的不得了。”
白念安扯了下嘴角,他本应该不屑于和司北斗嘴,可他还是很幼稚的回怼了回去:“你这些年赚到的钱加起来连买Ares百分之一的股份都凑不全。”
司北顿时有种,分手后没等到风水轮流转,前任却越过越滋润的挫败感。
“不过你也可以提前和我离婚啊,我也可以考虑多分些股份作为赔偿给你。”白念安轻飘飘的话落下,便进了浴室。
司北嘁了声,他规规矩矩的把衣服熨烫好后重新挂回了衣帽间,一边挂一边嘟嘟囔囔的对旁边的小白说。
“叛徒!他回来你都不提醒我,明明你叫一声我就能醒来。”司北揉了把小白的脸:“明天不陪你玩飞盘了。”
小白呜了声儿用头蹭蹭司北的腿。
看着那些沁着白念安身上味道的衣服齐齐整整的陈列了一排,司北又再次把头埋入了衣服堆里。
几乎每一个白念安不在家里过夜的晚上,司北都会抱着白念安的衣服睡觉,闭上眼,鼻间萦绕的是那股温暖干净的淡香,他被这样的香气包裹着,就好像是白念安还在他的身边。
司北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这一点是白念安和他结婚后第一晚不回家时他发现的。
他低垂下头,转了转小拇指上的尾戒,又从贴身的裤腰包里拿出了天然矿石打造而成的戒指盒。
衣帽间的门被敲响了两下,白念安倚靠在门边,他轻咳嗽了声儿:“手里拿的什么?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司北扯了下嘴角:“放心,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和保护什么宝物一样,司北又放回了口袋里,白念安昂起头抚摸上脖子上未褪的淤痕。
“拜你所赐,我今天闷在高领衣里了一天。”
见司北闷闷的不说话,白念安又道:“不是你说的吗?回家了要给我脖子上涂药。”
“你说话这么不作数?”
司北眼睛一亮,他的大脑和安装了什么关键词提取器一样,一听到白念安提到了“家”这个词汇,低沉的阴霾一扫而空。
“好嘞,宝宝儿。”
看见一向不爱搭理他的小小白躺在沙发上假寐,白念安硬生生挤过去,和小小白紧贴着,那只漂亮的波斯猫很生气的叫了声,窝窝囊囊的去了别的地方。
“你怎么连小猫都欺负。”司北哼哼笑了笑,他俯下身摸摸小小白的头:“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白念安仰躺在沙发上,他闭上了眼,一副要人伺候的样子:“你手劲儿还挺大,我疼了一天了。”
“我~疼~了~一~天~了~”司北夹着嗓子阴阳怪气的:“你是不是经常和你家里人这样撒娇啊?这里疼哪里疼的。”
“娇气死了。”
破天荒的白念安没有生气,很无奈的扯起嘴角:“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过。”
司北有些吃惊,白念安居然今天愿意和他好好说话,他坐在地毯上把活血化瘀的药膏在手里搓热,轻轻贴在白念安的脖颈上,打圈按摩。
“长大了还在家里人前面这样吗?”
白念安沉默了大概三十秒,那三十秒里,小白在一旁吃磨牙棒,小小白躺在猫爬架上打哈欠,不远处精巧的虚拟橱窗火焰正在跳跃,背后大约有291只的蝴蝶标本墙在月色下闪耀着光泽。
生动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倒映着司北的脸,白念安说:“不会了,也是很小的时候就不会了。”
出乎意外的答案,司北总以为白念安的坏脾气应该是家里人惯出来的。
“那你也太厉害了吧,白念安,那么小就那么独立了?”司北用很夸张的语气说出口,他做作的捂住了嘴。
又是这样没正形的样子,白念安轻哼了声,他偏过头,看向摆放在桌子上的那颗苹果。
一颗被削了皮,已经氧化的惨不忍睹的苹果。
司北立马把苹果丢进了垃圾桶:“忘记丢了,我以为你不回来来着。”
“你为什么总是削一颗苹果又不吃?”白念安问。
“和自己打赌。”
真是个奇怪的理由,但是放在司北身上似乎也不奇怪了。
当白念安问出“赌注是什么?”时,司北沉默了,他将手擦干净后站了起来:“睡一晚上就消的大差不差了,早点睡。”
因为白念安很讨厌家里留有烟味,司北抽烟总是在露台抽的,从这里朝前望,整个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尽在他的脚下。
晚上11:55分。
他叼起一杆烟,反复琢磨今夜反常的白念安。
思来想去又觉得可笑,从过去到现在,白念安的每一个举动都会掀起他心中的波澜。
可那张脸永远毫无波澜,面不改色,就连猝不及防的在电车上夺走他的初吻后,白念安也是露出淡淡的笑意,继续转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流苏花。
轻飘飘的对着他说:不小心碰上了。
不小心碰上还能不小心伸出舌头吗?!
晚上11:59分。
司北走到阳台的另一边,那面需要趴很近才能看见卧室里的玻璃冰凉的贴在他的脸上,白念安站在床头柜旁,从柜子里拿出了个小罐子,随即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又喝冰水,明明他给床头放了个盛着温水的陶瓷杯。
真的那么讨厌他吗?倒的水都不愿意多喝一口。
凌晨00:00分。
司北打开手机,几乎是一瞬间屏幕都被各大社交平台的消息灌满了,来回刷个不停,他落寞的垂下眼。
凌晨00:01分。
司北把烟头又一次按入了手心里,身后传来很吃力的动静,很细微,可他捕捉到了。
他才转过身,看着白念安喘了口气儿站在阳台口前,一拥而入的风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神情还是那样的冷漠,可耳尖却是红的。
白念安用脚踹了下那台沉重的吉他,嘀咕了句:“是我不用的,送你了。”
手工描绘的银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贝母打造而成的齿轮图案造型独特,这是纪念马丁生产两百万的限定吉他,全球限量50架,据司北所知,国内拥有这把吉他的不超过三个人。
他的心颤了颤,压抑不住的欣喜几乎蓬勃而出。
“还有……”白念安咳嗽了声儿。
“生日快乐。”
“什么?”司北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刚刚有风,没听见。”
“生日快乐。”白念安这次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口的。
“你说啥?”
白念安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朝着司北砸了过去:“耳背就去治!少在这糟践人!”
司北眼眸亮闪闪的冲着白念安眨巴了两下,他指着那把吉他:“真、真是送我的?”
“你居然能记得住我生日。”司北捂着嘴,发出“呜呜”的虚假气音:“老公好感动,我们安安长大了。”
“你想死是吧,司北。”白念安随脚一踹,那吉他倒在了地毯上发出了沉重的鸣叫。
“只是叫宁岩处理废品的时候发现的,才不是生日礼物,而且这几天大街上到处都是你的生日预庆祝,我又不瞎。”
白念安甩甩手,他累得不行不想和司北再搭茬了:“反正随你怎么想,我睡觉了。”
司北挽起唇,大大咧咧的走过去整个人枕靠在白念安身上,把那人推送着往卧室走。
“陪我们白小安睡觉觉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