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贺羡棠和Mia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吃瓜的欲望。◎
豪门也分圈层。像沈家这种,富了不知道多少代,与各国政要王室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家族里的老人能披着国.旗下葬,自然是在金字塔尖上的。
李三小姐自讨没趣,很尴尬,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缓了缓,稳着风度讲:“哎,瞧我糊涂了,那日见你搬去石澳住就乱想,忘了你们夫妻感情最好,金童玉女呢。我也是关心则乱,cici,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贺羡棠笑了下,“唔该。”
M李三小姐也没心情同Mia继续吵下去,这边乱哄哄地散了,Olivia作为主人过来,与沈澈寒暄。
Olivia很惊喜,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虽然给沈澈送了请帖,但那只是礼节上地表示,也没真期待他会赏光。毕竟沈董事长前面那个“执行”二字终于拿掉了,他的时间比以前更值钱,怎么会浪费在她一个小人物的生日宴上?
Olivia自我认识十分清晰。她一个人家的媳妇,月月手心向上领生活费,对李家的生意一窍不通,不是小人物是什么?况且和沈澈比起来,在场哪个不是“小人物”?
也不知道沈澈看谁的面子才会纡尊降贵,总不可能是她,她那个不成器的丈夫看上去也不够格。
Olivia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管怎么样沈澈来了,她面上有光,抬头挺胸收腹,笑容大方得体,端着宴会女主人的范儿:“真没想到您会来。”
“生日快乐。”沈澈懒散地掀起眼皮,与她碰杯,“礼物交给管家了。”
Olivia说:“你们夫妻俩真是客气,礼物还送双份的。”
沈澈垂眸看贺羡棠:“你送了什么?”
“项链。”贺羡棠盯着他,不情不愿又滴水不漏地讲,“我不是告诉你了,你又不知道忙什么没听见。”
沈澈笑了下,随口道:“忘记了。”
他的敷衍浮在明面上,目光只看向贺羡棠,一条胳膊还揽在她腰上,Olivia也不是那没有眼色的人,打扰人家夫妻俩相处,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可以放手了。”贺羡棠推他胳膊。
沈澈说:“都看着呢。”
他带她去清净的角落里坐下,贺羡棠实在不想理他,又不得不在这种场合和他扮演恩爱夫妻,不好抛下他独自去玩,也端了杯香槟,小口小口地抿着喝,感受气泡在舌尖跳跃。
她酒量差,也不懂酒,只觉得今天宴会上用的香槟入口倒是柔和,气泡小而绵密,有一点果香,能接受。
枯坐着无聊,Olivia请了乐团演奏,她就跟着音乐默默背谱子,全当是做视唱练耳了。
只是一晚上而已,很快就能过去。
她目光都涣散了。沈澈曲指蹭了下她脸颊,柔软、滑溜溜的触感:“发什么呆?”
贺羡棠下意识向后躲,看见他眼底一摸失落滑过。
“你今天怎么会来?”
今天是他生日,贺羡棠居然忘了。以前她很在意这一天,沈澈却无所谓,在他看来生日也不过是三万天里普通平凡的一天。
除了刚结婚那两年贺羡棠执意为他庆祝之外,他从不过生日,照常上班。而贺羡棠自从被他说“幼稚”之后,也放弃给他庆生了。
听郑婉秋说,他从小就没这么习惯。三十多岁了,估计也就正经过了两年生日。
这么想来,当初也不能怪沈澈不记得她的生日——他连自己的都不记得。
沈澈说:“路过,顺便来看看。”
他记得Mia和Olivia关系不错,就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贺羡棠。
贺羡棠“哦”了声,又不说话了。
香槟喝了一小半杯,再继续喝要醉了,贺羡棠及时停下,一分神,谱子忘记背到哪了,正重新听,沈澈说:“今天是我生日。”
他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幽怨。
贺羡棠又“哦”了声。
胡桃夹子花之圆舞曲,D大调,竖琴空灵,但有个音弹错了。
沈澈咳了声。
贺羡棠疑惑。
贺羡棠不语。
沈澈只好重复:“今天是我生日。”
重音在“今天”和“生日”上。
刚刚不是讲过一遍了?她又不聋。贺羡棠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生日快乐?”
沈澈问:“你送Olivia礼物了?”
“来白吃白喝,当然要带礼物。”贺羡棠不耐烦,“刚刚不是已经说过这件事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反反复复的。”
沈澈只好抿紧唇瓣。
她送Olivia礼物,但她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贺羡棠见他终于不说话,默默地玩手指去了。两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桌面上,学螃蟹走路。
两只手的手指同步动,对于协调性差的人来讲很难,但她是弹钢琴的,玩这种小游戏不在话下,修长的手指起起伏伏,十分和谐。
小提琴声飘的很远,间或夹杂着几声不清晰的谈笑,宴会厅里灯光昏暗,几乎要与窗外温柔的夜色融为一体。
沈澈在这夜色里隔着跳跃的烛光和鲜花看她。
很简单的小游戏,她玩的认真,低垂着脸,因此眉眼显得很温柔。黑发垂下,贴着一张小巧素净的脸,如明月。
忘了就忘了吧,沈澈想。
他以前也没记得过她的。
多日不见,他想她想的紧,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她自娱自乐,沈澈都品出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这样他也知足了。
总有人想上前来与沈澈交谈,他头也不抬,只是手背向后挥一挥,以示拒绝,次数多了,今日宴会上的人也能看出来他不愿被打扰,渐渐他们坐的这片地方越来越清净。
但也总有那么几个没眼色的,比如——Mia和赵珩。
随着赵珩一声“cici”,空气就像裂了纹的玻璃,各种噪音“砰”一下炸开了。
赵珩欢欢喜喜地抱着只小奶猫,越过人群、乐队、三张长餐桌挤过来。
“cici!看看看看,这就是我家猫!”
Mia紧随其后:“一段时间不见这猫长的还挺快。”
“小幼猫么,一天一个样。”
赵珩把那小奶猫放桌上,贺羡棠眼睛立刻亮了:“能摸吗?”
赵珩顺手在猫背上顺了两把毛:“你抱也没问题啊。可乖了,不咬人。”
贺羡棠没养过宠物,不熟练,小心翼翼地也在猫背上摸了两把。赵珩见状,拎起猫后颈塞进她怀里:“抱着呗!”
贺羡棠像抱小孩一样的姿势。
只是这么大的小孩能老老实实待在她怀里,猫就不一样了,舔舔爪子,弓着脊背,后爪一蹬就跃出去了。
Mia说:“你这姿势不对,太僵硬了cici,你没养过猫还没见过人家养猫吗?”
“看别人抱和自己抱不一样。”贺羡棠迷茫地看着赵珩,“要怎么抱?”
她看别人抱的都挺轻松,但那小东西往她怀里一躺,流体动物似的,她就不敢动。
赵珩把猫抓回来,又塞进她怀里,直接上手了:“这样,这样,托着他屁股,哎对了!”
Mia掏出手机咔咔地拍照:“你家猫有名字了吗?”
“没有啊。”赵珩牵着贺羡棠左手,让她的左手抱住猫的前爪。
怎么还动手?
沈澈咳了一声。
几个人同时停下,望向他。空气安静了一秒,三个人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不用搭理他。于是又热闹起来。
赵珩:“对对对就是这样!”
Mia:“我拍个照,cici看镜头。怎么还不起名啊?”
贺羡棠:“耶。”
赵珩拍了下贺羡棠肩膀:“你来取吧?”
贺羡棠说:“它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说着就要托起它屁股看。
Mia连忙阻止她:“女孩子女孩子!哎呀大庭广众之下咱们孩子也是会害羞的好不好!”
贺羡棠抱着猫笑作一团:“叫Fanta吧,好不好?”
“Fanta。”赵珩一拍手,“好!就叫Fanta!”
贺羡棠轻声唤:“Fanta,Fanta。你能借给我养两天吗?”
“不行。”赵珩很宝贝似地抱走他的猫,“想看来我家看。”
贺羡棠点头:“好。”
反正过去也方便。
沈澈不太好。
怎么还要去他家?
这跟养孩子有什么区别?
他又咳了两声,这次没人理他。贺羡棠兴高采烈地和赵珩讨论这么小的猫吃什么玩什么,Mia手肘搭着贺羡棠肩,歪歪斜斜地站着,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贺羡棠身上。
贺羡棠嘟囔了句:“好重。你是不是胖了?”
Mia跳脚:“胡说!我明明在减肥!”
她的手从胸前划至腰间,比了个S:“是不是姐姐我过去前凸后翘凹凸有致给你的错觉。”
贺羡棠:“……”
赵珩一本正经地说:“嗯……贺大少好福气。”
Mia跳起来要揍他,胳膊刚伸出去一半,被一声炸开的“李向明”吓的缩了回来。
贺羡棠也愣了下,和Mia同时探着脖子瞧。
李向明是Olivia老公的名字。
这样的晚宴上,谁会大喊大叫?
众人皆转过身,循着声音来源望去。贺羡棠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看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生。
很漂亮,瓜子脸,长头发,穿一条长度刚过膝盖的黑色蕾丝裙子,四肢纤细,腹部却微微隆起。
她环视四周,大喊:“李向明,别躲了,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Olivia捏着香槟杯,指甲微微泛白。
她脸上挂着笑,连句“小姐贵姓”都没问,只让保安把她赶出去。
贺羡棠和Mia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吃瓜的欲望。
这女生也不负众望,一人与几个保安拉扯周旋,她明显怀孕了,保安也不好强硬地拖她走。
她声音大,但距离太远,多少听不清。Mia牵着贺羡棠的手悄悄往前凑,七七八八听的差不多了。
这女人是李向明在外面养的情人,怀了孕,结果李向明没担当,躲起来了。
Mia悄声和贺羡棠耳语:“Olivia老公一直这么不老实。”
贺羡棠也凑在她耳边:“这种男人就应该阉了。”
Mia说:“她又有什么办法?孩子都生了好几个,还是月月花信托。哦对了,这个女人……上个月是不是被港媒拍到过?我好像看见新闻了。”
贺羡棠边叹气边摇头。Mia要给她搜新闻,发现忘记带手机了,折返回去拿。
贺羡棠朝墙边角落里没人的地方躲,保安的宽大的身影正好能挡住她,她正好能自己玩会儿手机,搜索Mia说的那条新闻。
谁知那女人竟推倒了身旁半人高的玻璃装饰品,角度十分刁钻,保安一躲,那么大的一座玻璃就直勾勾地奔着贺羡棠的方向去了。
Olivia顿时大惊失色。
贺羡棠还沉浸在一股悲伤之中,一口气没叹完,余光里,东西已经要砸到她脸上了。
她轻轻“啊”了声,来不及躲。
完蛋了,这次要毁容了。
电光火石间,沈澈拽着贺羡棠手腕,把人扣进怀里,脚步一转,将她挡在身后。
“砰”,玻璃碎了一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贺羡棠这只小鱼倒霉兮兮地抬起脸,入目先看见了Olivia一脸要哭的表情。
完蛋了。Olivia才真的是觉得要完蛋了。
碎玻璃溅到沈澈胳膊上,血正往外流。
Olivia简直想死,一边喊着“沈董”一边让保安赶紧把女人拖出去一边踩着碎玻璃飞奔而来。
“我,这……”Olivia咽下口水,“去楼下房间,让医生来处理一下吧。”
贺羡棠惊魂未定,眼睫眨了眨,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澈正在流血的小臂。
她有点懵。
看来下次吃瓜,还是不能跑到最前面。
沈澈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环住她,问:“心疼我了?”
笑容居然是前所未有的阳光明媚,闪了一下贺羡棠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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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第62章
◎一定要在垃圾桶里选男人吗?◎
Olivia找的医生很快就到了,请沈澈到楼下房间去处理伤口,他牵着贺羡棠的手不松开。
众目睽睽,贺羡棠没办法,只好陪他一起。
她坐在沈澈对面的沙发上,看医生熟练地消毒,用小镊子夹出碎玻璃,沈澈的呼吸每重一分,她就抬头看他一眼。
忍着痛意的呼吸就像一场春雨,贺羡棠的愧疚和歉意终于萌芽,疯狂滋长。
“抱歉。”贺羡棠说,“今天谢谢你,还好你反应快,不然我可能就要毁容了。下次吃瓜,我真的会躲远点的。”
她捧着自己的小脸蛋,心有余悸地轻轻拍了几下,小声嘀咕:“还好还好。”
还好没毁容。
不然她可怎么去比赛?
真是无妄之灾。
没想到她还挺爱听八卦,沈澈低笑了声,拍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贺羡棠坐过去。
贺羡棠装看不见,正巧有人敲门,她顺势起身,去开门。
Olivia站在门外,一脸歉意道:“沈董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居然搞成这个样子……”
“没事没事!”贺羡棠说,“他皮糙肉厚,受点伤没什么。”
她说的真情实感,一点也没有客套的意思。
贺羡棠觉得Olivia已经很惨了,生日宴被老公的情人搅的天翻地覆,偏偏这个情人还怀着孕,偏偏这个生日宴上全港的权贵都到齐了。
这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丢光了,明天港媒又不知道要写什么博眼球的大字标题。
吃瓜归吃瓜,贺羡棠和Olivia也称得上朋友,这会儿她实在不想Olivia还要因为沈澈的事过意不去,索性就先委屈下沈澈。
贺羡棠柔声说:“这是意外,你真的不要放在心上,何况只是一点小伤口。”
贺羡棠有种魔力,让人不介意在她面前表现脆弱。Olivia“嗯”了声,说她改日再携丈夫登门致歉,提到李向明,她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失落。
话音落地,两人同时沉默。
Olivia个子高,又穿高跟鞋,贺羡棠踮起脚抱了她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就轻轻拍了下她肩膀。
Olivia五指插入发间,头发向后拢,勉强扯着唇角说:“我没事,其实已经习惯了。”
Olivia的事情,贺羡棠知道一些。李向明是个不老实的,婚前就有无数风流债,Olivia是其中之一,她能嫁进李家,一方面是她怀孕了,另一方面也是她家公看中了她的面相和八字,风水先生说她八字旺夫旺子嗣,很有福气。
婚后李向明本色不改,Olivia还在孕期,就忙着应付他那些各式各样的女人,有时候李向明在外面玩腻了,还会专门让Olivia把人打发走。
她家公只在她生孩子的时候给生育奖励,生第一个孩子,她家公送豪宅珠宝,生二胎,送游艇和教育基金。
香港的大家族讲究人丁兴旺,还要顺其自然,代/孕或者人工受精都不行,她36岁了,还在准备怀三胎。
看在钱的面子上,这份婚姻仍然维系着。所谓千亿儿媳,也只是表面风光。
其实不止是她。贺羡棠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连她以前觉得不错的周聿安也会出轨,男人好像天生就会朝三暮四。
也不止是高嫁才会如此,门当户对的联姻中也不乏表面夫妻,无非是女方在经济上更自由些。
或许对于他们这样的男人来说,女人只是唾手可得的资源,不需要他们花心思,只需享受即可,他们不认为这是道德上的瑕疵,而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小事。
贺羡棠想安慰Olivia几句,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就笑了笑。
Olivia跟她聊闲天:“说起来还是你福气好,沈董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
贺羡棠想起当初贺齐和林樾要给她联姻,在香港同辈适龄的男人里挑了一圈,也是因为人品端方才挑中沈澈。
贺齐称他“相貌堂堂,人品贵重”,配他女儿再合适不过。
在这方面,沈澈确实无可挑剔。
贺羡棠说:“李少最起码贴心,沈澈像个木头人。人就是这样,各有优缺点。”
李向明虽然不忠诚,但对妻子足够贴心,贺羡棠之前和他俩夫妻俩吃饭,李向明连虾都给Olivia剥。
贺羡棠其实觉得,李向明挺喜欢Olivia的,只不过这点喜欢不足以让他不在外面乱搞。
Olivia叹口气:“是啊,哪有十全十美的。”
就这个话题聊了两句,Olivia就离开了。贺羡棠回去时,沈澈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医生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聊什么这么久?”
“随便聊一聊。”贺羡棠告诉他,“Olivia说改天要带李向明一起登门向你道歉。”
沈澈嫌烦:“让她不用麻烦。”
“你自己跟她说去。”贺羡棠转到他跟前,说,“我看看胳膊。”
沈澈抬手给她看,绷带上因大幅度的动作又渗出一点血,贺羡棠说:“你别乱动了。”
医生没打扰他们讲话,悄声离开。
贺羡棠蹲在沙发边,端详沈澈受伤的小臂,伤的是右手,她莫名有些担忧:“你还能写字吗?”
每天那么多份文件要他过目签字。
沈澈笑她的关注点很奇怪:“我左手也能写字。”
贺羡棠不知道:“是吗?”
也就是现在没有纸笔,否则沈澈一定要当场表演给她看。
贺羡棠说:“你还挺多才多艺。”
她站起来,起猛了,眼前一阵发黑,闭上眼睛缓一下,再睁开眼时,沈澈笑盈盈地看着她。
“我还会用左手写小篆。”
那语气像个考了一百分找老师讨要夸赞的小学生。
贺羡棠反应平平:“我不认识。”
沈澈:“……”
他的伤口也处理完了,贺羡棠不想继续待下去,说:“我先走了。”
说走就要走?沈澈拉住她手腕,仓促间没注意是受了伤的那只手,血又渗出来,他也没在意。
“今天是我生日,能陪我吃晚餐吗?”
宴会上两人都没来得及吃东西。
贺羡棠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淡淡说:“我没时间。”
借口都找的这么敷衍,沈澈眼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以前我也会陪你吃晚餐。”
Tina会包下餐厅安排烛光晚餐,他错过的,也只有光千照产女时那一次。
贺羡棠说:“以前我们是夫妻。”
现在他们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
沈澈缓缓地眨了下眼,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密密麻麻地疼。
每次一想到这个事实,巨大的无力感都会如海浪般吞噬他。
原来失去贺羡棠这件事情,真的是无可挽回的吗?
沈澈从前不觉得贺羡棠是这样的铁石心肠,如今领会,也拿她没办法。
他说:“那我送你回去。”
贺羡棠拒绝:“不用,Mia送我。”
沈澈仍不松手,两人沉默,无声地像一场对峙。
沈澈眼底有一点细碎的光,其实是水晶灯映在了眼底,却显得一双眸子水盈盈的。贺羡棠移开目光,她真有点受不了沈澈这么看着她。
凛冽的雪松香混着一点铁锈味往她鼻孔里钻。贺羡棠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为她受伤。
不光身体,心里也是。
沈澈这样的木头人,也会受伤。
电话铃声炸开,来电人是Mia,贺羡棠猛然回过神,按了挂断:“Mia催我了。”
沈澈松开手,拇指在她腕上摩挲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触感,有点痒。贺羡棠另一只手心贴在被他抚过的位置,用自己的体温覆盖他留下的余温。
“你……伤口注意不要沾水,我先走了,拜拜。”
转身的一刹那,沈澈叫她:“贺羡棠。”
贺羡棠微微转头看他:“啊?”
“如果……”沈澈双手搓了下脸,看上去很挫败,又有些贺羡棠看不明白的紧张,“如果你暂时不能接受我,能不能别推开我,让我不远不近地陪着你也好。”
贺羡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回去路上,她和Mia聊到Olivia,Mia说:“她够惨的,头上不知道戴了多少顶绿帽子。要我说男人怎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呢?婚礼誓词都说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是老生常谈了,贺羡棠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和贺少川怎么样了?”
Mia含糊地说:“就那样吧。”
贺羡棠问:“哪样?”
Mia摸了下鼻尖:“你要听吗?”
贺羡棠顿了一下:“算了。”
她怕Mia又给她讲贺少川在床上表现如何。
话题又回到Olivia身上,贺羡棠把她和Olivia的对话讲给Mia听,末了说:“抛开总给Olivia戴绿帽子不谈,李向明还是挺贴心的。”
Mia想了下问:“那……一个会出轨但是温柔会关心你的男人,一个忠诚但是冷若冰霜的男人,你怎么选?”
贺羡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一定要在垃圾桶里选男人吗?”
63
第63章
◎他想要贺羡棠施舍他。◎
弹琴、每周一次心理咨询、偶尔回家看贺齐和林樾,时间跑的飞快,等贺羡棠公寓露台的造景差不多弄好时,夏天已悄然而至。
贺羡棠回去看了一眼。青石板小路旁植无尽夏,花池里玛格丽特、摩洛哥小雏菊和果汁阳台,香松雪柳错落,一角做了日式流水造景。
她很满意,为表感谢,约Chloe去翠园吃饭。
四季更迭,循时而食。六月,翠园夏季菜单已更新。气温高,食材的处理就需要多一份清爽,鱼和螺肉鲜甜,牡丹虾佐以柑橘调味,云南的菌子也上了餐桌,加了蟹肉瑶柱的冬瓜盅解暑,雪莲芯澄澈回甘。
多上了一道荔枝雪葩。
贺羡棠随口问侍应生:“我没点甜品吧?”
侍应生微微一鞠躬,举起右手示意:“是那位先生点的。”
贺羡棠顺着他的动作向右看,视线略过屏风一角,望见沈澈坐在落地窗前。
窗外是维港夜景。海水轻轻荡漾,璀璨华丽的内透灯光后,不远处山上一缕薄雾。
他来应酬,西装革履,助理陪同,对面坐着政务司官员和他太太。
显然他们刚到,桌上菜品还未上齐。沈澈笑的冷淡,偶尔抬头,视线也略过屏风,与贺羡棠的目光撞在一块儿,略一点头,算打招呼。
视线一触即分。
他现在这样,是贺羡棠最熟悉的样子。举止风度,神色淡漠,那份淡漠不是倦怠,而是因为天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运筹帷幄,无往不利。
贺羡棠想起那晚Olivia生日宴后他邀她吃晚餐的目光,如有月光破碎,和如今截然不同。
他讲“不远不近地陪伴”,居然说话算数。他的身影每天都在,日日有人往家里送一束花,上周贺羡棠和陈嘉欣聊天时随口提了句手腕不舒服,隔日送花的人就一并送来了缓解肌肉痛的膏药。
但他的身影也在贺羡棠的生活中隐去了,算算时间,*自从Olivia生日后,贺羡棠就没再见过沈澈。今晚是第一面。
他打算这样陪她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未来飘渺遥远,贺羡棠垂下眸,挖一勺甜品放进嘴中。
司长太太大笑:“你们夫妻俩怎么弄的像不认识一样?叫cici一起来吃啊!”
“我没告诉她今晚来翠园,她和朋友聚餐,凑巧碰上了。”沈澈说,“让她自己玩吧。”
司长太太碰了下丈夫:“看见没?这真是相敬如宾。”
司长只笑。他在政府部门工作,知晓内情,笑意里赔着尴尬。
五年婚姻,沈澈听到最多的赞美,就是这句“相敬如宾”。大概在外人眼里夫妻俩确实彼此尊重,亲疏有度。
沈澈以前觉得好,夫妻关系本该如此,现在想来,这词未免有些太疏离。
就比如——贺羡棠从不和他发脾气闹别扭。
一闹就闹了个大的。
况且离婚后再听到这样的话,他心里不是滋味。贺羡棠不愿意他去打扰,沈澈只能用一种沉默的方式陪着她。
就像那些年,贺羡棠也是沉默地待在他身边。
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即便是再来五年,沈澈都认了。
可如果贺羡棠一辈子都不再回心转意呢?
如果她喜欢上了别人呢?
面对这些问题,沈澈萌生的只有逃避。他第一次逃避问题,第一次学会,原来在感情里,无论地位如何、财富如何、智慧如何,动心的那个人只能是等着别人施舍一点爱的角色。
他想要贺羡棠施舍他。
哪怕只是可怜他。
沈澈那点烟瘾又犯了,食指和拇指蹭了蹭,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走前,他给助理递了个眼神,让他招待好。
沈澈转去露台吸了支烟,手肘搭在围栏上。他的位置刚好能看见贺羡棠,对面的女生看起来很善谈,引得贺羡棠连连大笑。
她笑起来很漂亮,灵动的眸,眼波流转。
一支烟燃尽,沈澈在外面吹风,散了会儿味道。再回去时,正巧碰上贺羡棠要离开。
两人相聚不过几米,如隔一汪秋水,两人相望,沉默了一会儿。
贺羡棠的视线扫过沈澈,锃亮反着光的皮鞋,熨烫的笔挺的西裤,衬衫袖口下露出一块精致的表盘。
矜贵、优雅、芝兰玉树般的人。
沈澈最先打破沉默:“手腕还疼吗?”
贺羡棠的手心贴上左手手腕:“还好。”
“开车了吗?”
贺羡棠摇头。
沈澈给他的司机打电话,让人送她回去。
简短交谈后,两人分开,一个向外走,一个向里走,背道而驰。
Chloe跟在贺羡棠身侧,很聪明地只挑与沈澈无关的话题聊:“你手腕怎么啦?”
“最近练琴练太久,有点痛。”贺羡棠抬起手给她闻,一点清亮的薄荷药膏味。
侍应生按电梯。
Chloe用胯顶她,仰天长叹:“唉——这么有钱还这么努力,让我们怎么活啊!”
香港的夏天闷热无比,酷暑、潮湿,隔三差五地下雨,即将又有台风登陆,因此即便露台修好了,贺羡棠依旧在石澳躲清净,懒得搬回去,只雇了人照顾她的花草。
某天奢侈品店员来给她送本月的衣服,在衣帽间的沙发上找到一件遗落的男士衬衫。
三个衣帽间,这一间贺羡棠不怎么过来,于是它就一直待在那。
是沈澈留下的。
贺羡棠拿起来时,上面男人的味道已经消失殆尽了,转而被她衣帽间里梨子味的香薰覆盖。
还?还是不还?
这是一个问题。
还的话,就意味着贺羡棠又要主动联系他。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很有可能再次被打破。
不还的话……
贺羡棠盯着那件衬衫发呆,就是一件款式很普通的白衬衫,只能从剪裁和面料上看出他不菲的价格。
贺羡棠感觉沈澈有上百件一模一样的衬衫。
好像不还也行,他自己估计都忘了。
但是……良心上好像有些过不去。
思来想去,一直到店员走了,她也没办法决断。
陈嘉欣下午过来,贺羡棠就暂且把这件事搁置了。
“cici!”陈嘉欣一阵风似地拐进来抱住她,“又见面啦!”
她晃晃手里的纸袋:“开心果泡芙和可露丽,中环新开的甜品店,可火了,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你想先尝尝吗?”
贺羡棠说:“我正好有点饿。”
她让管家泡伯爵红茶端到一楼会客厅,大幅落地窗可一览花园景色,这时节入目一片翠绿,草坪上两只雪白羽毛的柯尔鸭追逐玩闹,只是天色阴着,看上去又要下雨了。
“早上还是晴天呢。”贺羡棠打了个哈欠,天色差她就犯困。
陈嘉欣说:“香港就这样喽,又要刮台风。”
贺羡棠都有点讨厌下雨天了。
吃完甜品,两个人半躺在摇椅上晃着腿,看天看云,聊两句闲话,陈嘉欣提到她下周要去美国参加一个行业论坛,没办法给贺羡棠做咨询。
“经过我专业的评估,你目前的状态很不错,可以考虑延长咨询间隔时间了,半个月一次或者一个月一次。”
“真的?”贺羡棠只想着另一件事,“那我是不是就能尝试一下你说的那种恐惧消除式的催眠?”
陈嘉欣看了眼天色:“今天天气不好。”
没有阳光,很容易让人心情低落,不是个好时候。
贺羡棠叹气:“还不行?”
陈嘉欣想了下,对新事物感兴趣是很健康的表现,贺羡棠原本也没什么心理问题,只是需要有人疏导她尽快从亲人离世的巨大悲恸中走出来。
“……也可以试试。”
依旧在那间避免灯光干扰的房间,开始催眠前陈嘉欣一再强调:“感受会和你之前体验的非常不同,如果你有任何不适,就及时叫停。”
贺羡棠很乖巧,重重点头,比“ok”的手势。
她躺下,闭上眼睛,跟着陈嘉欣的指示冥想。最开始感觉都还可以,和以前并无不同,只是这次出现了画面。
在一道刺眼的白光后,逐渐是白色天花板、一道门、红灯闪烁,看不清字。
然后仿佛有一些声音,刺耳如蝉鸣。
一声急匆匆的“医生”忽然炸开,惊雷一般,让人心脏随之一颤。贺羡棠循声望去,那道门开了,许多看不清面容的人推着医疗转运车出来。
他们中间围着一个人。
看不见是谁,白布蒙着。
是绣姐吗?
贺羡棠像被盯在原地,动不了。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恐惧、紧张、焦虑。心跳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快,她自己都能听清了。
头痛欲裂。
她想停下了,却发不出声音。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将那层白布吹落,她终于看清了上面的人是谁。
那人脸色病态的白,轻阖着双眼。
贺羡棠猛地睁开眼:“不要!”
心跳剧烈不止。
她下意识攥住了身下的布料,似乎只有抓住什么东西才能安心,那一点柔软的料子,是她和世界的连接。
白布下的人不是绣姐。
陈嘉欣及时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
她没想到贺羡棠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强烈。
“别害怕,别害怕。”陈嘉欣放柔声音,一点点把她带回现实世界。
贺羡棠看着陈嘉欣,缓过神来,眼底那层惊恐渐渐褪下了。
她喝了口温水,说:“这感觉真不好。”
陈嘉欣问:“你看到了什么?”
“医院、病床、很多医生和护士,还有……”
还有病床上的人。
贺羡棠又回忆起那个画面,白布被风掀开,露出了沈澈的脸。
64
第64章
◎他还是对“绑起来”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深夜下雨了。
闷雷滚滚,雨“哗”地一声就下大了。托下午那杯茶的福,贺羡棠睡不着,到窗边发呆。她半躺在躺椅上,小腿蜷缩,白色长袍式家居服盖过脚背,露出涂着裸粉色指甲油的脚趾。
风很大,绿意翻涌,雨打芭蕉,开着扇窗,雨丝被吹进来,扑在脸上,一点清凉。
贺羡棠想起下午看见的画面,仍心有余悸。陈嘉欣说得对,今天天气不好,阴沉的天,呼啸的风,不止的雨,让人心情也跟着低落,很难从某些惊慌中抽离出来。
她怎么会想到沈澈呢?
他正值壮年,身体健康,一整个医疗团队围着他服务,生过最严重的病,就是在澳洲那次肺炎。
可他好像也没那么安全,在国外遭遇过枪/击案,司机是境外雇佣兵的出身,每一辆车都经过防弹改装。
是她潜意识里,接受不了沈澈永远离开吗?
贺羡棠想分开和离开是不一样的。
他们分开了,但她也祝他好,祝他长命百岁。
贺羡棠搓了把脸,回去休息,又在床尾凳上见到下午她匆忙放在那的白衬衫,盯着发了会呆,回过神来时,一通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喂?”沈澈很有磁性的声音混着一点微弱的雨声,“cici?还没睡吗?”
贺羡棠抿了下唇,开始后悔。
沉默间时间总是很难熬,几秒钟像过去了几个小时,她开始后悔,打这一通电话。
“怎么了cici?”沈澈有些紧张,“不舒服吗?”
贺羡棠说:“没有。”
她捏着衬衫,手心一片潮湿。
沈澈松了口气,靠回椅背里:“这么晚还不休息?”
“你也没睡?”
“有应酬。”沈澈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从烟盒里抽出支烟,打火机滚轮“嚓”的一声,火光映上他有些倦怠的面容,照的五官愈加深邃。
他咬着烟去凑火,空气潮湿,等了一会儿点燃,才说:“你的电话打的及时,我正烦没理由出来透口气。”
合作方是德国人,南部方言口音很重的德语,听的沈澈头疼。
贺羡棠说:“打扰你了。”
她要挂电话,沈澈说:“别挂。”
贺羡棠放开被她揉的一团皱的衬衫:“有什么事?”
沈澈问:“cici打电话有什么事?”
贺羡棠说:“你有件衬衫落在我家了。”
心虚似地,她补充:“下午整理衣帽间的时候才发现。”
沈澈斟酌片刻,不确定贺羡棠是否愿意被打扰,谨慎地问:“明天我让司机去取?”
贺羡棠轻轻“嗯”了声。
沈澈主动报备:“这周我要去非洲出差。”
又不知要去多久。贺羡棠祝他:“一路顺风。”
挂了电话,关上灯,又辗转许多才睡着,一闭上眼就是沈澈躺在病床上被一群白大褂围着的样子,贺羡棠一会儿想这些都是错觉,一会儿又想在玄学上讲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预感。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香港很多人讲究风水八字,信神明。大家族尤其讲究这些,譬如子女结婚要合八字,又譬如沈家是靠海运起家,老宅里就专门有地方供奉妈祖,数十年如一日地吃鱼不翻面。
年轻人相对不守这些传统,贺羡棠见沈澈在家吃鱼时用两只筷子翻面翻地很利索,只有在沈家老宅时他才遵父母之命收敛一些。
贺羡棠中学就去国外读书了,更不相信这个,唯一一次在佛前虔诚地上香,还是婚前求她和沈澈姻缘美满。
事实证明也没什么用。
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想到这些。
她翻个身,在手机上搜出一条微积分视频,刚看了五分钟就倒头大睡。
次日早晨十点钟,沈澈的司机来取衬衫,贺羡棠早已心情大好,昨天的烦恼皆抛诸脑后,微笑着递过去时,忽然想起她忘记干洗,上面全都是清甜的梨子味。
她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司机略带疑惑地看着她:“太太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贺羡棠条件反射:“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太太,叫我cici就可以。”
司机不敢造次,略一低头,恭谨地称呼:“贺小姐。”
贺羡棠松开手:“我忘记干洗了,叫你老板洗吧。”
沈澈拿到的衬衫上全是贺羡棠的气息。
很清新的、被凉溪水冲洗过的梨子味,夹杂着一点草木香,是春天摘下后能入口的那种青草。香气难得不甜,若有似无般,让人想起丰沛多汁的口感。
贺羡棠这个人,和她用的香氛一样,虽然淡,但清新美好又独特,让人欲罢不能。
衣摆一角皱了,看上去是被人攥在手心里把玩过,不用想沈澈也知道是昨天贺羡棠给他打电话时留下的。
他想象着那情景。她低垂着脸,涎澄澄的双眸里水波荡漾,连唇珠也是水润的,一只纤细的手攥着他的衬衫,不知她手心出汗了没?
光是想着,沈澈就忍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那点躁动。
司机将贺羡棠的话转述给他,沈澈挥了下手,让他出去。
洗?
干什么玩笑,他天天抱着闻。
门关上,沈澈再看笔记本屏幕上最近一次董事会议上的提案,只觉得头晕目眩。幸好办公室里有卫浴间,大白天,他食指扣上领带,扯下来,连同外套一起随手丢到沙发上,拿着衬衫径自走近了浴室。
贺羡棠缩在家里练了几天琴,闲暇时准备参赛的服装,在她收藏的高定里逛了一圈,没找到心怡的,忽然想起她远在法国的那件半成品高定。
果然喜新厌旧是人类本性。
贺羡棠立刻打开电脑给设计师和裁缝师发邮件,询问这周是否可以fitting,得到回复后携Mia飞往法国。
贺少川黏人精也要跟着去,贺羡棠烦他,说:“男人太黏人会被甩。”
贺少川不遑多让:“不黏人的也被你甩了。”
贺羡棠顿时哑火了,舔了舔唇,不甘就此落败,说:“你舔一下嘴唇。”
贺少川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点?”
“我看看你会不会被毒死啊!”贺羡棠扔抱枕砸他。
和贺少川一起出行唯一的好处就是又可以乘他的私人飞机,贺羡棠认为这是给她的精神损失费。
十几个小时的航班,Mia在飞机上规划旅途。她闲人一个,计划等贺羡棠fitting完,从法国去苏格兰看叶微走秀。叶微自从分手之后,事业心又燃起来了,这几个月都见不到她身影。
贺羡棠现在也是很有事业心的人:“我要回家练琴。”
Mia侧目:“为了你那个比赛?”
这是最后一次参赛机会,贺羡棠说:“我势在必得!”
Mia说:“不就是个比赛而已,给几百万奖金?还不够你买条去参赛穿的裙子的,至于这么拼命?”
贺少川评价:“净干赔本买卖!”
贺羡棠“啪”一巴掌拍过去。
“这不只是个比赛!也不只是几百万奖金的事儿!”贺羡棠仰着小脑袋给Mia科普,“如果能夺冠,就意味着全世界、古典音乐届、所有人都能看见我!到时候就是各种媒体采访、商务代言、独奏音乐会、顶级乐团合作……”
Mia对艺术一窍不通,给贺羡棠讲她离艺术最近的一次,就是还在上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学油画的男朋友,第一次约会带她去看画展,对着一副全是方块的画讲的头头是道。
Mia当时问:“这个……蒙,蒙什么?”
“蒙德里安。”
“哦!蒙德里安,他和梵高谁厉害?”
“不能这么比较。”那男人手舞足蹈,“梵高的笔触自由奔放,色彩浓烈,如同他熊熊燃烧的情感!而蒙德里安是抽象艺术的先驱,你看这几何色块,看这运用到极致的三原色……”
Mia说:“我只认识梵高。”
“哦不对,还有毕加索和莫奈。莫奈还不错,那荷花画的挺好看的。”
“是睡莲!”
“睡莲就睡莲吧,不都差不多么。我家还有幅真迹,压箱底了吧。”
贺羡棠拍着手大笑,问:“后来呢?”
“回去就跟我分手啦。”Mia回忆了下,“还挺可惜的,他长的很帅,床上也很会玩。”
贺少川的脸色黑的像糊掉的锅底。
贺羡棠故意问:“是你在瑞士的同学吗?”
“对啊。”
“那你上次回瑞士,怎么没和他再续前缘?”
贺少川一个抱枕扔过去:“贺羡棠你够了啊!”
贺羡棠朝他扮鬼脸:“你看他还急了。”
到巴黎,没来得及倒时差,一下飞机直奔高定屋,贺羡棠这次试的时候,感觉合身多了,细节处理的极好。
裁缝师又找礼帽给她戴,罩着一层薄纱的款式,老生常谈地夸她漂亮。
她只关心:“看着差不多了,七月可以做出来吗?我要穿。”
裁缝师笑道:“要加班喽。”
贺少川和Mia坐在一旁,分一块蒙布朗吃。贺少川还没从醋劲里缓过来,揽着她腰问:“你那个前男友……技术有我好?”
Mia睨他:“你怎么还在想这个?”
贺少川一味吃醋不语。
Mia说:“我说的是他很会玩,你懂吗?就是……花活挺多的。”
贺少川凑在她耳边问:“什么花活?把你绑起来…那种?”
中间那个字,他咬的很轻,Mia听了有些腿软。
她推开贺少川,全身上下嘴最硬:“把你绑起来。”
为了赶走脑海中的污言秽语,Mia拿起手机,无所事事地浏览新闻,一则华人富商在摩洛哥出车祸的新闻弹出来,她点进去,一目十行地浏览,也没看进去什么,直到看见了很熟悉的字眼。
Shen。
贺少川又黏黏糊糊地靠过来,Mia把手机递给他,轻声说:“你看看。”
贺少川扫了眼,华人富商。全世界的华人富商多了去了,欧洲媒体写新闻稿又爱夸大事实,开家连锁超市都能叫“富商”。
他还是对“绑起来”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Mia说:“长那么大俩眼干什么用的啊!”
贺少川又扫了一眼:“点?”
把谁绑起来都行,他流里流气地在Mia耳朵边吹气。
Mia气急了:“眼角膜不用捐给有需要的人好了!”
她食指点在关键词那行,手机怼到贺少川眼前:“睁大眼看清楚啊!”
贺少川看清了。
华人富商姓“Shen”,HK籍。
Mia看向贺羡棠:“cici……?”
贺少川干脆利索地关掉新闻页面:“不告诉她。”
【作者有话说】
绑起来…这个“…”里有个字大家能想象出来叭!!!
嘿嘿嘿
65
第65章
◎沈澈就是在这里出的车祸。◎
六月,巴黎,初夏,偶有小雨,体感温度也不过十几度,比香港凉爽。
南法天气更好,贺羡棠还是被Mia拐过去度假,贺少川有事先乘专机回国,她们俩预计在法国待一周,然后飞苏格兰看望叶微。
尼斯、芒通、戛纳、普罗旺斯,蔚蓝海岸,浮光跃金,午后阳光穿梭在中世纪的石头城里,宁静的仿佛一千年前。
六七月份的盛夏,南法是度假首选,地中海的阳光明媚热烈,整座城市氤氲在被晒干的味道里。Mia全身喷三层防晒,才敢换上比基尼三件套。
贺羡棠讨厌阳光、讨厌暴晒、讨厌夏天。她宁愿在酒店里睡大觉吹空调,Mia一条膝盖搭上床,拽她胳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不起不起不起不起!”贺羡棠透过奶白色双开扇窗看外面,日光晃眼,一眼就能热死人,她把头埋进枕头,“太热了!”
Mia晃她的胳膊:“你是来度假的!”
贺羡棠被晃的头晕:“我是被绑架的!”
“单押也算押?”Mia盘腿坐在她旁边,柔软的床凹下去一瞬,“快起床。”
贺羡棠中午吃了牛肉粉,正在犯困,眼皮昏昏沉沉的,闭上眼就不愿意搭理人了,半晌才梦游似地说:“你自己出去,我在阳台看你。”
她们的酒店距离海滩只有一路之隔。
Mia半躺着靠在床头:“我有个秘密。”
“哦。”
“真的,没骗你。”Mia说,“很amazing的那种哦!”
“什么?”贺羡棠清醒了。
Mia神秘兮兮地看着她笑。
贺羡棠支起额头,眼尾随着动作吊上去,有点丹凤的形状:“你又看上了哪个法国小帅哥打算把贺少川甩了?”
Mia摇头不语。
“那是贺少川怎么了?”
Mia一味装神秘。
贺羡棠最讨厌话讲一半,原本没那么想听的,这下不得不知道了。她伸出一根小手指戳戳Mia:“求你了,好Mia,告诉我吧。”
Mia挑起她下巴:“好好表现,去苏格兰再告诉你。”
一句话,买贺羡棠卖命一周。
她换了条白色连体泳衣,抹胸处有花朵点缀,戴海星耳环和草帽,拎了个编织包,随Mia去海边晒太阳。
看海其实要挑好天气,晴天,果冻般的海水分了三层蓝色,最近处朵朵白色浪花翻涌,远处湛蓝海面上波光粼粼,像蓝丝绒上撒了把碎钻。
Mia除了拍照,就是和身边经过的年轻男人眉目传情,出来不过十几分钟,就至少有五个人上前搭讪,问她要联系方式。
Mia偏爱五官深邃有点肌肉但又年轻的,最好肤白貌美屁股翘,正好这个季节是欧洲人都出来度假的时候,贺羡棠打眼一扫,半个海滩上的年轻小男生都是她的菜。
她总算知道Mia为什么不惜涂三层防晒也要出来了,这和老鼠掉进米缸有什么区别?
“晚上一起出去喝杯酒吗?”Mia挑到一个最合她心意的,“我知道附近有家酒吧还不错。”
她对面站着一个看样子刚成年的小男生,白男花期短,连莱昂纳多都逃不过发福魔咒,也就二十几岁的时候好看。
小男生笑的很甜。
贺羡棠过去拍了下他肩膀,凑近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吓唬小孩还是简单的,小男生一脸惊恐,连连道歉着逃走了。
Mia捏紧拳头:“Cecilia你坏我好事!”
贺羡棠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要对你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勇敢说NO!”
她笑的也很甜,半长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莹润的肩膀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珠光,Mia举起相机,抓拍。
到哪里都免不了拍照P图发ins,贺羡棠这张照片都不用P,Mia稍微调了下光就甩到ins上。
她ins上也有小几万的粉丝,照片一发出去,点赞评论纷纷,自然注意不到一个空白头像的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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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南法和西班牙,直布罗陀海峡另一岸,同样是环地中海的国家。摩洛哥,南接撒哈拉,北临地中海,西面是大西洋,虽然身处北非,但靠近西班牙,白人更多,经济、旅游业较为发达。
沈澈就是在这里出的车祸。
随行的属下和接洽的当地官员都吓坏了,沈澈这个位置,车祸已经几乎没有意外的可能性了,事故调查结果查到了沈万州老婆头上。
沈万州去世以后,她带着孩子远赴欧洲生活。
沈澈听下属的汇报,末了问他意见。
他捏着眉心问:“孩子呢?”
不多时下属领着两个小孩到病房来。这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今年四五岁,小孩长得快,又不记事,大半年不见,已经快不认识他这个大伯了,十分拘谨地贴在一块儿。
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孩子,标致的像年画娃娃,也不知道沈万州怎么生出来这么讨喜的小孩儿。
“过来。”沈澈朝他俩招手,“让大伯看看。”
小女孩胆子大些,凑近了。沈澈挺喜欢小辈,抱着举起来哄她玩。
下属略有些紧张,他的伤还没痊愈:“沈董。”
沈澈淡声说:“无妨。”
地中海沿岸的阳光明媚的仿佛日头永远不会落下,小女孩沐浴在光里,“嘿嘿”地笑,奶声奶气地叫他:“大伯。”
沈澈哄着小孩玩了一会儿,末了让人把孩子送回他们母亲身边,接过下属递来的毛巾擦手。
他一根根手指擦的仔细,语气淡然:“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也不容易,给她一张支票,叫她随便填。”
下属走后沈澈拿当地的报纸打发时间,一翻页就看见他自己,新闻写的夸大其词,不过正好给了他在董事会议上发作的理由。
一群人看他才安生了几天,又来催他生孩子,派了亲近的女眷来游说,“三十几岁的人了,结婚五六年,连个孩子也不要,像什么话?往后这家大业大的交给谁去?”
还孩子呢。他连老婆都没有了,三十几岁,同龄人不说家庭多么和睦美满,也都是有了娇妻幼子,他呢?又成孤家寡人。
幼子不好,还是女孩儿可爱。沈澈想起有个朋友,今年刚得了个小女儿,恨不得天天顶在头上炫耀。
沈澈又想到贺羡棠,点开手机,想给她发条消息问候,仔细一想还是别打扰她清净。从whatsapp退出来,他点开ins,看贺羡棠和Mia的社交账号有没有更新,便看到了Mia拍的那张照片。
沈澈点一个赞,然后才点开照片。
贺羡棠笑容明媚,相比之下背景中无尽湛蓝的海都褪了色,沈澈印象里贺羡棠很少穿露肤度这么高的衣服,他忍不住皱起眉,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贺羡棠离他不远。
看样子就在南法。
夏季白昼长,地中海的白昼更长。六点多,贺羡棠和Mia换上长裙,去老城里吃晚餐。
阳光依旧明朗,像一块干净的大玻璃,人们跃入无忧无虑的金色,穿梭徘徊,爵士乐的声音由风传的很远,小喇叭欢快伶俐。
老城里热闹。
贺羡棠挑了一家有室外座位的餐厅,吃尼斯沙拉,倒没什么特别的,番茄、甜椒、黄瓜、洋葱、橄榄、金枪鱼、凤尾鱼,淋橄榄油和红酒醋,冷食。
贺羡棠撑着下巴,随意翻看手机,回复几条消息,看一点新闻。有则新闻报道华人富商在摩洛哥出车祸,她点了个不感兴趣。
一周后去苏格兰,刚踩到苏格兰的土地上,贺羡棠就缠着Mia问:“秘密是什么?能告诉我了吧?”
Mia打着哈哈:“哎呀先去看叶微,晚上再告诉你。”
一段时间不见,叶微又瘦了,双颊凹下去,化妆又刻意在那处打了阴影,看着更加凹陷,大概是秀场都喜欢的“高级感妆容”。
贺羡棠抱她,好细的腰,感觉她的胳膊能缠两圈:“你什么时候能休假?”
“七月是时装周。”叶微已经饿了一个月了。工作就要保持体重,笑基数减肥没什么好办法,除了饿还是饿,饿的她整日里头晕眼花,现在恨不吃人。
“好可怜。”贺羡棠拍了下她肩膀,扭头跟Mia说,“我们还是出去吃吧,别在这里诱惑她了。”
Mia左手一个汉堡右手一杯可乐,闻言递给叶微:“尝一口,秀场之后的晚宴肯定吃不饱。”
叶微深吸一口气,蠢蠢欲动,她经纪人大喝一声,贺羡棠赶紧带着Mia溜了,临走前跟叶微挥手:“拜拜,一会儿秀场见。”
Vic用户永远头排看秀,永远离设计师最近,只不过这次,贺羡棠还在第一排看见了一个很不想看见的人。
周聿安和她面面相觑,他身旁是一个很娇小的女孩子,圆脸,杏仁眼,瘦瘦的但不高,看上去也就大学刚毕业。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很多困惑。
比如贺羡棠想,这个女人是从叶微手里撬走周聿安的那个吗?看着不像啊?安仔也没那么长情吧,说不定有换女朋友了!扑街!这是谁排的座位?
比如周聿安想……
他想什么就说出来了:“嫂子?你没去陪我哥吗?”
贺羡棠蹙眉:“你哥?”
大事不好!Mia不停给周聿安使眼色,可惜这人生下来脑子就缺了根弦,完全看不懂她的暗示。
“对啊,沈澈。他在摩洛哥出车祸了,还挺严重的,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俩……”周聿安的视线越过贺羡棠,看向Mia,疑惑地问,“Mia姐你眼睛怎么了?”
“轰”的一声,贺羡棠耳畔仿佛有惊雷平地炸开。
她想起那个噩梦般的画面,沈澈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被一群人推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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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第66章
◎人生能有几个满月的夏夜?◎
当晚从苏格兰飞往摩洛哥的航班,需要从伦敦和巴黎转两次机,抵达塞尔机场时,是次日下午一点钟。
这座大西洋沿岸的城市阳光正好,贺羡棠拖着行李箱出了机场,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沈澈在哪。
甚至……可能不在拉巴特。
贺羡棠没办法,只好联系沈澈的助理。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机场外。
他助理亲自来接。
贺羡棠庆幸没飞错城市,摩洛哥的首都在马拉喀什、菲斯这些旅游城市的光环照耀下显得过分黯淡。
助理为她拉开车门,也疑惑:“夫人怎么想到来扎巴特?”
贺羡棠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你们在这里有一家子公司。”
助理微微颔首,不再多话,载她去医院,路上讲了一点沈澈的情况,幸好他的车都是经过改装的,人没事,只是动了个小手术,医生嘱咐要静养。
“什么小手术?”
助理沉吟片刻:“骨折。”
“都要做手术了?”
“已经快好了。”助理瞄着后视镜里贺羡棠的脸色,斟酌道,“就是沈董心情不好。我在他身边工作了七年,还没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贺羡棠沉默。
助理不吐不快:“他二十几岁接触公司业务,从底层做起,跟您订婚那年上任执行董事,五年里宵衣旰食,夙夜不懈。”
“远南集团在全球有十几万名员工,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十几万个家庭,董事的身份不仅是权利,更是责任和担当!您如果想要一个无微不至的丈夫,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沈董。”
他大学毕业后就到远南集团工作,遇到彼时来底层锻炼的沈澈,坦白讲,他现在这个位置就是沈澈一手提拔起来的*。
助理这个岗位,是离沈澈最近的人,毫不夸张地说,是心腹。七年职业生涯,他从没见过沈澈这副困于儿女情长里的模样,那和一个领导者的形象相差甚远。
沈澈应该和以往一样,是手腕强硬果决,处事不失温情,在任何时刻都能保持理智和冷静,然后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的一个人。而不是傍晚枯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遗憾他曾经没有陪贺羡棠看过一场日落。
离婚半年多,助理每天见到的沈澈,都比前一天更憔悴。澳洲肺炎、绣姐去世,他频频耽搁工作,而最近,他甚至提不起精神了,如一具行尸走肉。
“还有光总!您以为他有那么多时间和所谓的朋友打球社交吗?那都是应酬!他这个位置,哪还有什么纯粹的朋友!”
“您还要他怎么样?”助理为沈澈抱不平,“从澳洲回来以后,他的肺炎一直没好,一受凉就要复发。绣姐去世,他亲自扶灵,陪了您快两个月,您呢?转头就把他赶出门,您知道报纸上怎么写他吗?!”
贺羡棠撇开头,看沿途风景。异国他乡,望出去都是阿拉伯式的建筑,白顶白房子,花树环绕。
她怎么会不知道报纸上怎么写他。沈董事长纡尊降贵给一个保姆扶灵,除了一句夫妻情深外难道还能有好听的话吗?他家里那些守旧的老掉牙的长辈,又怎么会不借此找他的麻烦?
可贺羡棠还是有点生气。她哪被人劈头盖脸地这么指责过,那点火气翻涌着,堵不住。过了会儿,她嚷:“停车!”
她要回香港!
沈澈又没死,区区骨折,她干嘛要来看他!
助理缓缓踩下刹车,扭过头风平浪静地对她说:“到医院了。沈董在七楼,左拐第二间病房。”
贺羡棠顿时哑火,什么气都消了。
她抬眼,数七层,望向中间偏左的第二扇窗户。
/
沈澈没想到能在摩洛哥见到贺羡棠。
病房的门被推开时,他已经是查房的护士,刚想命人先出去,一抬头,便愣住了。
贺羡棠立在门前。
她穿一条白色刺绣长裙,盈盈望过来,抿紧了唇。
“cecilia。”沈澈屏住呼吸,“过来一点。”
贺羡棠顺手关上门,走到病床前看他。他瘦了,因此眉眼更加深邃,不知道为什么头发也理短了一点。
对视的目光太炽热,贺羡棠垂下眸躲避,此地无银三百两般:“我和Mia在欧洲玩,听说你出车祸了,顺便过来看看你,好歹夫妻一场,你要是死……”
话没说完,唇被封上。贺羡棠猝不及防,尝到嘴唇上湿漉漉的触感,瞳孔微微扩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挨的这么近,她眼前是一片连纹理都清晰可见的皮肤。
贺羡棠抬起手,搭在沈澈肩上,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可还是软绵绵的,推不开他,最后那只手放弃抵抗,揉皱了他身上的病号服。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贺羡棠有点安心。
鬼知道她听见周聿安的话时是什么心情,像听到医院打电话来,告知她绣姐病发时一样,意外把人砸的猝不及防头晕目眩。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耗尽了贺羡棠所有的心力,她睡不着觉,牛一般混着焦虑和恐惧一遍遍反刍催眠时看到的画面,想象着沈澈是不是也这样?
在经历过绣姐离世后,她再也经不起任何一场离别了。
在伦敦和巴黎的机场,她像只幽灵飘在人群里,登机时在廊桥上,看见夜色如水,黄铜色的圆月高悬。
人生能有几个满月的夏夜?
沈澈碾着她的唇,最初很轻,像是不敢惊扰这样宁静的午后。
她来找他,像一场梦一样。
在彼此温热的鼻息中,沈澈缓缓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活生生的、真实的贺羡棠。他不自觉地用力,想要更多,略微放开她,沉声说:“嘴张开。”
贺羡棠微微张开唇,露出莹白的贝齿。
再没有阻碍,沈澈长驱直入。
除此之外再没有一句话了,两人都专心在这个吻里,阳光真的好的像梦境里一样了,金灿灿的笼着这间病房,空气里浮沉跳跃。
沈澈人生里,很难有这样一个午后。他把贺羡棠扣在怀里,捏着她柔软的掌心研究,她的指甲怎么这么好看?水葱似的,莹润润的透着点粉。
贺羡棠说:“我涂指甲油了。”
沈澈握着她的手指亲了一口,再看向她,几乎不能对视,目光撞在一起就能擦出火花,他俯身又吻上去。
这个吻更轻柔,不带任何欲望。
窗外有种鸟在啾啾地叫。
再放开她,沈澈才问:“为什么来摩洛哥?”
贺羡棠刚来时第一句话就解释了。
沈澈的脸色太苍白,她不和病人计较,耐心地重复:“我听说你出车祸了。”
“谁说的?”
“周聿安,他说很严重,你差点要死了。”
沈澈唇角漏出一点点笑意:“然后呢?”
贺羡棠不说话了。
然后呢?她担心他,所以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转了两次机来看他,她害怕又是一场连只言片语都来不及留下的诀别,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沈澈替她补全:“贺羡棠,你在乎我。”
贺羡棠锤他肩膀,沈澈“嘶”地倒吸了口凉气,听起来很痛苦,贺羡棠小心地转动身子:“怎么了?碰到你伤口了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沈澈一把抱住她:“你看,你就是在乎我。”
贺羡棠不愿意理他了,沈澈怎么逗都没用,就陪她看了一会儿风景。医院邻着海岸线,望出去是一览无余的海面。
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沈澈发现贺羡棠睡着了。她从南法来?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一路上怕是累坏了,沈澈觉得愧疚,这一次又是贺羡棠主动走向他的。
他把贺羡棠放在床上,想给她调整一个睡起来舒服一点的姿势,她忽然醒了,握住沈澈手腕。
沈澈覆上她手背:“睡一会儿吧。”
“晚上我就走了。”
按照原计划,明天她就得回香港了。离比赛的日期越来越近,她没多少时间耽误在异国。
“睡一觉吧。”沈澈说,“你乘我的飞机回去。”
贺羡棠问:“那你呢?”
“我还要待半个月。”有些工作没处理完。
贺羡棠“嗯”了声,又说:“你助理说你很忙很累,我如果想要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一开始就不该选择你。”
沈澈蹙起眉:“别听他胡说。”
贺羡棠想说点正经的,这个角度仰视他不合适,她坐起来,沈澈立刻往她身后垫了个枕头。
“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只是想要一个配合你的合作对象,但我想要一个喜欢我的丈夫,我们从一开始就有分歧。那几年你也很辛苦吧?”
执行董事要管理集团大大小小的事务,却没有绝对的权利,沈诚明不肯彻底放权,让邢璋进入公司制衡他。
那又是远南集团又在海外布局新的业务,新技术关乎着集团未来几十年的发展,沈澈几乎每个月都会飞国外一趟。
有一年沈濯回香港,沈澈跟她说,他有点羡慕沈濯。
沈澈握着她的手:“没有多辛苦,你别听他的,都是我混账。更何况……那几年里,我是不是也让你很辛苦?”
“还好。”贺羡棠说,“我们好像走了很多弯路。”
“那让我们重新开始。”沈澈心跳飙升,竭力稳住声线,才不至于颤抖到出卖他的紧张不安,“我现在没那么忙了,cecilia,我能不能……重新追求你?”
贺羡棠看了沈澈很久,尽管声线一如既往的好听,可他抿紧的唇、眸底的光彩、滚动的喉结,都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在飞往摩洛哥的航班上,万米高空的重重云层之中,她也想通了一件事。
她无法接受永远失去沈澈。
“看你表现。”贺羡棠说。
愣了很久,沈澈咧开嘴笑了。他也没想贺羡棠立刻就能原谅他。
她仍会对他心软,这就足够了。
晚上贺羡棠乘沈澈的私人飞机返回香港。如果是五年前,她肯定会留下来照顾沈澈,但现在她还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情要准备。
而沈澈,似乎也终于在五年后学会了如何爱人。
他们都在五年里成为了更成熟的人。
67
第67章
◎你也要体谅体谅我,我三十多岁了,现在连个老婆都没有。◎
沈澈的助理姓齐,叫齐臻。晚上开完电话会议,沈澈叫住他。
齐臻顿住脚步:“沈董?”
沈澈问:“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齐臻一时间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单亲家庭,父亲早早去世,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去年查出了糖尿病,齐臻在半山给她买了套房,供她颐养天年。
他老实说:“劳您记挂,家慈一切都好。”
沈澈点一记头:“那你去匈牙利工作吧,你母亲那里我会派人照顾。”
齐臻大惊,脑子转的飞快,他哪里让沈澈感到不满?
即便在沈澈身边工作多年,他也仍看不透大老板的心思。
“沈董,我……”
沈澈揉了下太阳穴,看上去很犯愁:“你都跟贺羡棠说过什么?”
原来症结在这儿。
齐臻立刻明白过来,他只是个助理,和沈太太讲那番话,是他逾矩。
多说无益,大老板的决定一向没人能干涉。他低下头,干脆认错:“沈董,我错了。”
沈澈长叹一口气:“你太沉不住气,在外面历练两年再回去,到时集团高层里自然有你一席之地。再者,你也要体谅体谅我,我三十多岁了,现在连个老婆都没有。”
齐臻总算知晓了大老板的底线,但同时他也仍为沈澈而动容,匈牙利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是远南集团海外业务一个非常重要的锚点,他全了他的面子。
/
贺羡棠有一只小黄鸡玩偶,很小的斗鸡眼和鸡冠,硕大肥胖的明黄色水滴状身体,下面挂着两只橙色的脚。
贺羡棠躺在双人沙发上,揪着鸡冠把小黄鸡拎起来,看她在半空中转圈,仰头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弹不好琴。
每个专业的钢琴师技术都已足够扎实,这种国际比赛也不是在比谁的技术更精湛,更重要的是音乐素养和独特的审美意识,有时候,音色上独特细微的处理就能更出彩。
距离比赛还有不到半个月,每天就算练二十个小时,这些东西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弥补。
夏天白昼长,六点多了,天空也只是淡淡的青色,飞鸟掠过,留下影拓般的一抹白痕。贺羡棠坐起身,刚拿起护腕往手上缠,管家上楼来,把手机递给她。
“沈董的电话。”
贺羡棠点下头,把手机放在钢琴上,点公放,继续缠护腕。
沈澈问:“我刚下飞机,晚上想吃什么?顺路给你带过去。”
贺羡棠疑惑:“不是说还要十天才回来?”
沈澈说:“提前处理了一些工作,让齐臻先留在那边了。”
他在摩洛哥,总是心猿意马,哪还有什么心情工作。地中海的阳光再好也不如香港,果真是记挂的人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况且他一算时间,再等十天贺羡棠都要去布鲁塞尔了。她一比赛,肯定更没心思理他。
贺羡棠“哦”了声,想到之前和Mia在中环吃了家糖水还不错,就跟他说了:“这个点可能要排队。”
沈澈笑话她爱吃的跟小孩儿似的,等着听两句骂,却只听见她那边一阵钢琴乱奏的声音,接着贺羡棠不高不低地叫了一声,喝道:“Fanta!NO!下来!”
Fanta?
那只橘猫?
“它怎么在你家?”
贺羡棠没声音了,大概是急匆匆地把猫从钢琴上拎下来。
卧室里人仰马翻,Fanta反应灵活,一跃就从钢琴上跳走,贺羡棠抓不到它,掐着腰与它对峙。
Fanta竖起尾巴,迈着小猫步,气定神闲地在落地窗边走。
孩子静悄悄,肯定想作妖。
果然下一秒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窗帘,贺羡棠五位数美金的窗帘顿时被它挠的惨不忍睹。
算了,只要不砸她的琴就行。
贺羡棠坐回琴凳上,发现电话还没挂断,也不知道沈澈还有没有在听,她试探性地叫了声:“沈澈?”
沈澈说:“我在。”
贺羡棠要的那家糖水店果真要排队,迈巴赫停在街边的临时车位上,司机下车去买,沈澈就趁着这个空隙处理一些工作。
他很不满:“那只猫为什么在你家?”
贺羡棠说:“赵珩出差啦,临时放到我这里养几天。”
沈澈蹙眉:“他家缺佣人养一只猫?”
贺羡棠懒得理他无由来的醋意:“挂啦,我练一会琴。”
沈澈被挂电话也不敢有怨言,隔空点了点手机屏幕,唇角慢慢溢出点笑意来。
除了糖水,沈澈还买了束花。中环有很多花店,路过一家,沈澈亲自进去。
是那种很质朴的小店,老板是位满头白发的奶奶,除了鲜切花还卖盆栽。
因是随便进的一家,花材的质量看着没有贺羡棠平日里用的好,唯有玫瑰不错,沈澈要了一束粉色多头玫瑰,搭配一点栀子花。
店主包好递给他,沈澈递出一张千元钞,问:“有没有纸笔?”
老奶奶给他找了张贺卡。他提笔写几个字,很俗的祝福,祝贺羡棠天天开心。
街对面旅客路过,瞥见这一幕,忍不住举起相机记录。穿白色T恤的男人立在花店中,怀里抱着束花,略微弯腰,仔细地写一张贺卡,只从侧面,也能看出眉眼英俊优越来。
夏天夜幕降临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迈巴赫沿着大浪湾道开,驶入那道铁艺门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一轮弯月,几点星光,照着漆黑的车身朝那栋三层别墅驶去。
贺羡棠正在吃晚餐。
沈澈放下花和糖水,在她对面坐下。贺羡棠让管家给他备碗筷,他左手小臂还戴着支具,只能用右手吃东西。
隔着长餐桌,贺羡棠先瞥了眼玫瑰,才抬头看他。沈澈居然破天荒地穿了白T和牛仔裤,青春洋溢,不像三十多岁的男人。
贺羡棠说:“你这样有点像男大学生。”
平白年轻十多岁,沈澈很高兴:“是么?我也觉着我挺年轻的。”
给点颜色就能开染房,贺羡棠轻“哼”了声,伸手去拿糖水。
沈澈曲指敲了下桌:“先吃饭。”
贺羡棠哼着歌:“你管我呢。”
莲子雪耳糖水,贺羡棠摸着打包盒,手心温温热热,她眉飞色舞的小表情一瞬间垮下来:“怎么是热的?”
连十二月份,她都要吃冰。
沈澈喝一碗生滚牛肉粥,他行动不便,一小勺一小勺的,动作依旧优雅。
“你快到生理期了,不能吃冰的。”
贺羡棠小声嘟囔:“老古板。”
热的糖水在贺羡棠看来和粥没什么区别,只能聊解口腹之欲。
饭后他们俩出去散步。晚上气温凉爽些,庭院开阔,沿着林荫道走,还能看见海岸线。
灯光微弱,有点点萤火虫飞舞,像在前面引路。
数不清两人有多久没能心平气和地一起散步,贺羡棠心生感慨,其实如果这一天能出现的更早一些就好了,但现在也不错,即便某些心愿被延迟满足,他也总归是被满足了。
在经历过一场生死离别之后,贺羡棠已经不想去计较过往了,就像那句很俗的话,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她更想活在当下。
贺羡棠靠在沈澈左侧,歪头看他,沈澈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偏过头看她。
贺羡棠笑了下,这个人还是再停职察看一阵吧。
沈澈也跟着笑,笑了半晌反应过来有点傻气,板起脸问:“你什么时候去布鲁塞尔?”
贺羡棠揉了下手腕:“月底。”
沈澈立刻问:“手腕不舒服?”
“有一点点酸,可能是最近有点累。”说完,贺羡棠的手又被碰了一下,已经是第六次了,她终于忍无可忍,“你别动手动脚的!骨折了还不老实!”
沈澈收回手,颇为低落地“哦”了一声:“我的手也有点疼。”
“你活该。”
贺羡棠转身,原路折返,沈澈跟上去,喋喋不休道:“你注意休息,也别练那么久,放松一点就好,他们不把冠军给你还想给谁?”
贺羡棠说:“你好啰嗦。”
沈澈悻悻然地闭上嘴。
夜色温柔,繁茂树叶间盏盏灯光洒落,沈澈趁贺羡棠不注意,又去牵她的手,不出意外又被拍开。
他摇头自嘲,怎么像个刚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
又走了一阵,沈澈一抬眼,面前赫然是他那辆迈巴赫,贺羡棠替他拉开车门,笑的眉眼弯弯:“沈董,请。”
沈澈:“……”
沈澈挣扎了下:“我今晚能不走吗?”
贺羡棠板起脸:“不是你说要追求我?你见哪个追求者会住到被追求者家里!”
沈澈说:“好吧。”
贺羡棠摆摆手,拾阶而上,晚上她还要练琴。
练到十二点!
只是刚走上台阶,身后一阵脚步声,贺羡棠转过身,见沈澈三两步跑上来,一口气都没喘匀,双手就捧起她的脸,在唇上飞速亲了一口。
他眼睛亮的像落入了一道银河。
贺羡棠正要发作,沈澈皱起眉,左手悬在空中不敢动。
于是她那点火气偃旗息鼓,骂他:“不要乱动啊!落下残疾我就不要你了!”
沈澈笑起来,右手点了下自己脸颊:“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居然是这么用的?贺羡棠震惊:“流氓!”
沈澈忽然说:“谢谢你,cecilia。谢谢你还愿意原谅我。”
在摩洛哥见沈万州的那两个孩子时,他原本做好了孤身一生的准备。如果贺羡棠不再要他,他就在沈家旁支里选个孩子过继,或者将来把这份家业交给沈濯的孩子。
万幸。
沈澈描着贺羡棠眉眼,心说,命运待他不薄,他真是好福气。
【作者有话说】
bug了,这一章六点多的时候莫名其妙发出去一下,后来又进存稿箱了,jj我讨厌你!!!
68
第68章
◎“听着像撒娇。”◎
一张照片突然在国内社交平台上走红,照片上,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怀中抱一束花,正低垂着头,认真地在贺卡上签字。
花店招牌刷着墨绿色的漆,蝴蝶兰盆栽排列整齐,天色将暗未暗,为这张照片蒙上了港风氛围感。
照片是一位在香港旅游的游客发出来的,当时只是觉得好看,并未多想,谁知道帖子一发出去,瞬间上了热搜。
照片上的主人公很快也被扒出来。
“看着有点像沈澈。”
“他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还这么年轻?”
“是晏宁男朋友的大哥吗?”
“有钱人居然也会亲自买花啊?”
“买给谁的?”
“都结婚了不买给老婆难道买给小三吗?”
“不一定哦,他跟他老婆是商业联姻,还和叶微传过绯闻。”
贺羡棠不常看大陆的社交平台,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她扫过卡片上那行锋芒毕露的字迹,吩咐管家把鲜花插瓶送到她卧室去。
练完琴十二点,她手腕酸痛,贴上膏药,右手捞过手机看消息,Mia发来一张照片,附言:“他给谁买花?”
贺羡棠走到主卧,随手拍了张照发过去:“我啊。”
Mia两眼一黑,犹豫再三,也到那个社交平台上发帖:“劝分无数次的闺蜜又和他男朋友复合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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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ta来贺羡棠家近一周,在打碎三个花瓶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午后阳光和煦,它正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庭院里巡视,忽然,嗅到一股强烈的香气,一路追寻来到餐厅,一跃跳上长桌。
林樾拆了一盒三文鱼喂它。
Fanta有奶就是娘,躺在桌上露出肚皮给她摸。
林樾一边给它顺毛一边问贺羡棠:“吃一块虾饺吧?”
贺羡棠恹恹的:“不想吃。”
“那咖喱鱼蛋呢?”
贺羡棠拉长调子:“妈咪——”
“好好好。”林樾放下筷子,“不吃了我们不吃了。”
她目光闪烁着,轻抿一下唇,还是决定再开口:“cici呀……”
“妈咪,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贺羡棠一字一顿道,“可以自己去参加比赛。”
林樾支着额头叹气。
贺羡棠后天要赴布鲁塞尔参加一场比赛,比什么赛不要紧,但作为母亲,她当然不想错过孩子人生中任何一个重要时刻。
可林樾在提出陪同贺羡棠一起参赛后,居然遭到了她强烈的反对。
林樾有点伤心。
其实她原本还打算全家出动。
“这么重要的事情,妈咪当然不想错过啊。”林樾说,“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拍照记录下来。”
“也不是很重要,只是玩玩而已,”贺羡棠故作轻松,“你这样我才会有压力。”
林樾很伤心。
她居然变成了一种压力。
她垂着头不说话,神色黯淡,半晌叹了口气:“唉——你们都长大了,就开始嫌弃妈咪了,可是妈咪还能陪你们多久呢?”
贺羡棠应激似的,“嗖”一下站起来,噔噔噔跑到林樾跟前蹲下,扶着她膝盖说:“我错了,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整个赛事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决赛要七月底,我是担心您在布鲁塞尔会无聊。”
林樾笑起来:“那说好了,等到决赛我再去看你!”
看她那表情,哪有一点伤心的样子。贺羡棠摸摸鼻尖,心想又被她骗到了。
一瞬间贺羡棠脑海里闪过了“姜还是老的辣”,“她妈走过的路比她吃过的盐都多”,“她走过最长的路是她妈的套路”等等词条。
贺羡棠愤然:“您欺骗我感情!”
林樾忙道:“说好了啊!不准耍赖!”
林女士心满意足地跳着华尔兹转着圈走了。
其实贺羡棠不想林樾一起去,一则是她怕自己压力大,二来是……
沈澈会陪她去。
她的感情悬而未决,最好暂时还是不要让林樾知道。
提出一同陪她去的还有Mia。
“布鲁塞尔?好像有点无聊,这比赛怎么在那儿?”
“不知道,传统吧。”
Mia思索一会儿:“好吧,不过我还是愿意陪你去的。”
贺羡棠没意见:“我中途有段时间可能比较忙,你可以去欧洲别的国家逛逛。叶微是不是还在欧洲工作?你也可以去找她玩。”
沈澈很不高兴,明明三人同坐在餐厅喝下午茶,他还是只跟贺羡棠说话:“她自己没事情做吗?”
Mia翻他白眼:“我就是没事情做啊!”
她自从成年以后就没工作过,哦不,她生下来之后就没工作过。虽说对外有一个家族酒店总经理的名头,但那只是让她听起来没那么不务正业而已,实际上她从来没关心过酒店的任何事务。
就算哪天酒店倒闭了,她也不关心。
Mia也扭头问贺羡棠:“他老年痴呆了吧?”
沈澈说:“研究表明,每多工作一年,患阿尔茨海默症的风险就会降低3.2%,某些从来不工作的人才更应该担心这个问题。”
Mia冷笑了声:“所以就变成了把老婆搞丢的工作狂么?有意思。”
这是沈澈的七寸,他敢怒不敢言,小心地觑贺羡棠的脸色。
Mia乘胜追击:“而且,某些人应该庆幸只有我陪你一起去,赵珩和叶微都没时间。”
沈澈咬紧后槽牙。
Mia扬了下眉毛,看沈大少吃瘪是她最近才发掘的人生一大乐趣:“gameover。”
忍无可忍。
沈澈右手单手抱起贺羡棠,上楼,在旋转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往下望,Mia微微张着嘴,一脸“我真服了”的表情。
他微笑着说:“gameover。”
贺羡棠拍他的背,笑骂:“你幼不幼稚?放我下来啊!”
沈澈说:“别乱动,我可只有一只手能托着你。”
贺羡棠真有点怕摔下去,双手搂着他脖子,小声吐槽:“你不行就别逞能。”
沈澈把人摔进床上:“谁不行?”
贺羡棠摸了下他左手小臂:“你,身残志坚。”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沈澈低头,用鼻尖蹭贺羡棠的鼻尖,在节节攀升的室温中,他压低声音,一点暧昧的情愫不言而喻,“不能说男人不行。”
贺羡棠被他弄的有点痒,仰着头躲,沈澈顺势吻上她的唇,然后又去寻她的下巴。
贺羡棠像一只被取悦了的猫咪,从鼻腔里哼出舒适的声音,沈澈愈加努力,细密的吻落在她脖颈和锁骨上。
贺羡棠软着身子闭上眼,小腿蹭过柔软的高支棉床品,脚趾蜷起来。
“你别闹……”
午后。
Mia还在楼下。
而且……
贺羡棠猛地清醒过来,推开他:“不行不行,我要去练琴。”
“后天就比赛了。”
“对呀!后天就比赛了!”她用的左手,手腕一用力,有点酸酸胀胀的感觉,贺羡棠甩甩手,“有点疼。”
沈澈轻车熟路地给她拿药膏,轻轻扯过她手腕上药,清凉的薄荷味在卧室里弥漫开来。
他涂的好仔细,怕弄疼贺羡棠,所以很轻很慢。
贺羡棠盘腿坐在床上,无聊到玩头发。
去年十一月剪的短发,如今又长出来了,她询问沈澈的意见:“我要不要把头发再剪短?”
沈澈掀起眼皮端详她,过了会儿说:“不要。”
“为什么?”
“长头发好看。”
不知为何,贺羡棠并不想遵循他眼里“好看”的标准,那点叛逆小小地萌芽:“明天我就剪短。”
沈澈笑她:“叛逆期一样。”
贺羡棠说:“我现在就剪!自己剪!”
说着要去拿剪刀,沈澈按住她手腕:“别乱动,休息一会儿。”
贺羡棠“哼”了声,倒是没动。
沈澈又给她缠护腕,弄完了来亲她,是一个很具有侵略性的吻,贺羡棠招架不住,在暧昧的水声里,几乎也要融化成一滩水了。
她靠近沈澈怀里:“不要……”
沈澈解开她家居服的纽扣,浑圆莹润的肩膀被剥出来。
男人掌控全局:“听着像撒娇。”
“真不行。”贺羡棠握住他的手,抬起眸,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我今天……那个……”
沈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了缓,手心贴在她小腹上:“疼不疼?”
贺羡棠摇头。
小心翼翼地挪动屁股从他身上爬起来。根本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太容易擦枪走火。
爬着爬着,她忽然想起来,这人明明是说要追她的。
刚回国那天,还知道送束花。如今再来,竟然已经会空着手了!
现在这样,怎么看她都像是已经被追到手了!
这叫什么?这叫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
还就会动手动脚亲亲抱抱的。
贺羡棠大惊。
她原来这么好追吗?!
不行!这也太不公平了。
贺羡棠有点生气,转身踢了沈澈一脚。
沈澈瞪大双眼:“点?”
贺羡棠说:“我不要理你了!”
沈澈盯着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火气,只好归结于经期的激素波动。
只是他仍颇为疑惑:“你会变脸?”
一瞬间晴空万里,一瞬间阴云密布。
他脑子一抽:“你不应该学钢琴,去唱川剧,早成角了。”
69
第69章
◎“不愧是赵珩养的猫,专咬情敌!”◎
贺羡棠生气了,扭身扑过去,一口咬在沈澈肩膀上。
她用了八分力,在那上面留下一个湿漉漉的牙印。
其实也就是句玩笑,可贺羡棠临近比赛,精神紧张,听不得一点不顺耳的话。
什么叫应该去学川剧?难道她的钢琴弹的很差吗?!
谁会去学川剧啊!
“点?”沈澈也没躲,等贺羡棠咬完了,掰开她的嘴摸她牙齿,“啧,这么利,咬人真疼。”
他还有脸问?
贺羡棠气冲冲地爬下床:“我要练琴了!”她喊管家,“送客!”
被送的“客”毫无自觉,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炼出的厚脸皮,面不改色:“送什么客?谁是客人?Mia吗?”
贺羡棠瞪他。
沈澈微笑回望。
“你完了。”贺羡棠说,“我现在不允许你跟我一起去布鲁塞尔了。”
“我错了。”沈澈指着没被咬的那边肩膀,“你再咬我一口吧。”
贺羡棠毫不客气,一口又咬下去。
左右两边,两个牙印,很对称。沈澈顺势埋在她颈窝里亲了一口,软声哄她:“我开玩笑的,没有说你钢琴弹的不好的意思,你已经是世界一流的钢琴家了。”
他搂着贺羡棠的腰,心里有一块位置也随之软下去。三十多岁了,居然第一次体验到谈恋爱的感觉。
这感受很奇妙,沈澈像踩在云端,心里轻飘飘的,像一只春风中的纸鸢,而风筝线握在贺羡棠手里。
贺羡棠揉着腮“哼”了声:“我也是闹着玩的。”
咬的太用力,她脸颊有点酸。
沈澈问:“还送客吗?”
贺羡棠摇了下头。
沈澈说:“送啊!”
贺羡棠:“?”
“你快把Mia送走。”沈澈不满地蹙眉,“她自己没男朋友吗?总缠着你干什么?”
贺羡棠心想贺少川真的算是她男朋友吗。
她作为妹妹,和Mia最好的朋友,却始终秉持着不插手两人感情之事的原则,很少在两位当事人面前多听多问,以至于上次Mia从瑞士回来后,贺羡棠对他们俩究竟在搞什么也有点云里雾里。
说是恋人吧,Mia很明显不想和贺少川结婚,偶尔他们出去玩,Mia还照旧找年轻小男生聊天。说不是恋人吧,贺少川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了。
贺羡棠问沈澈:“你有什么八卦吗?”
“我唔知。”他也不是那么有时间关注前大舅哥的八卦,“不过……周聿安的你要听吗?”
贺羡棠捂住耳朵:“渣男!”
沈澈说:“那算了,也不是什么很值得听的事情。”
贺羡棠缓缓放下手:“不然你还是讲一下吧。*”
“他要结婚了。”
贺羡棠愣住:“omg。”
还挺爱听八卦,好可爱。
沈澈把人往怀里带,趁她呆头呆脑还沉浸在吃到瓜的震撼之中,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是大陆人,银行系统内一位官员的女儿,女方的父亲快不太行了,所以草草定下婚事。”
贺羡棠:“哦……”
不过也合理。
银行啊,官员啊,又是一桩联姻。
贺羡棠喃喃:“还好叶微早就和他分手了。不过以后你还是离他这种人远一点……”
沈澈问:“哪种人?”
贺羡棠愤然:“出轨、劈腿、脚踩两只船!既不忠诚也不聪明!”
沈澈笑起来:“还没复婚就开始管我的交际圈了?”
贺羡棠蹙眉:“你少做白日梦,谁说要跟你复婚了?而且……”她伸手戳他肩膀,“你现在连炮友都不是了,想什么好事儿呢?”
“你和Mia一样,也是不婚主义?”
贺羡棠呲牙咧嘴:“我可以是。”
“好吧。”沈澈抓住一切机会表忠心,“如果你想当一辈子的不婚主义,那么我也愿意一辈子没名没分地跟着你。”
好幽怨的一番话,贺羡棠板着脸说:“你有这个觉悟就很好。”
一秒后就破功,伏在他肩膀上笑的直不起腰。
伴着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的,还有贺羡棠的电话。贺羡棠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点接通。
Mia冷酷无情道:“没关系,你继续在楼上和某人卿卿我我,我是个可以被冷落被忽视的透明人。”
贺羡棠:“啊……!”
她忘了Mia还在楼下!
“我错了。”贺羡棠把小脑袋埋在Mia肩膀上,“我没有忘记你,真的,我发誓。”
Mia怀里抱着Fanta,冷笑了声。
“我只是觉得你在我家和在你家没什么区别,也不需要我特地招待的,对吧?”贺羡棠挂着标准的笑卖乖,“我家就是你家,你就是这的主人!”
Mia看向沈澈:“那他呢?”
贺羡棠斩钉截铁道:“他是客人!”
沈澈揉着眉心。
好,闹了半天她是主人他是客。
Mia“哦?”了声,尾音上扬,带着疑惑和威胁。
完了,哄不好了。
“你先走吧。”贺羡棠一狠心,对沈澈说,“一会儿我也要练琴了,我们布鲁塞尔见。”
沈澈说:“你后天才去布鲁塞尔。”
明天也不能见?
贺羡棠说:“明天要收拾行李,还要练琴,没有什么时间。”
沈澈不可置信地指着Mia:“你为她,赶我走?”
自古闺蜜男友难两全。不过沈澈现在连个男友的位子都没混上,贺羡棠的天平迅速朝Mia倾斜,略微点了点头。
沈澈深受打击。
Mia仰起头,挂着胜利者云淡风轻的微笑。
贺羡棠心虚地揪手指玩。
而Fanta,探着头四处张望,被沈澈左手上的支具吸引,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忽然一跃跳起来,精准无误地跳到了他身上。
沈澈下意识伸出右手挡住,闻到危险气息,Fanta也下意识亮出爪子。
电光火石之间,三人一猫都没反应过来,贺羡棠看着沈澈右手小臂上三道血淋淋的伤痕,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NO!Fanta!”
“它以前从不这样的。”贺羡棠匆忙喊管家拿来药箱,苍白无力地解释,“虽然它会抓坏窗帘,会忽然蹦到我的钢琴上,会打碎花瓶,但其实它很乖。”
沈澈微微扬起眉:“很乖?”
贺羡棠点头,滤镜比亲妈都厚:“很乖!”
虽然受伤,但沈澈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
香港并非狂犬病疫区,Fanta也已经打过疫苗,自从被赵珩收养后也没有和其他猫狗接触过,因此也没有去打狂犬疫苗的必要。
贺羡棠在小药箱里翻出镊子和消毒棉球,仔仔细细地给沈澈消毒。
沈澈左手骨折戴着支具,右手被猫挠出三道血痕,肩膀上还扛着两个贺羡棠的牙印。贺羡棠都有点心疼他了。
“你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走霉运?”
沈澈幽幽地说:“可能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主人吧。”
贺羡棠:“……”
沈澈说:“客人不受欢迎也是很正常的。”
贺羡棠:“……”
沈澈又说:“算了,我还是回家吧。”
贺羡棠放下碘伏棉球,换双氧水,拧开瓶盖就往他伤口上倒。
沈澈“嘶”地倒吸冷气,差点没忍住从沙发上跳起来。
“差不多了。”贺羡棠把她的小药箱整整齐齐码好,淡声说,“慢走不送。”
沈澈:“……”
得。把自己架这儿了。
贺羡棠垂着眸,长而密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灵动的神采,嘴唇紧紧抿着,一点笑意还是从忍不住上扬的唇角流露出来。
她心想,装啊,你继续装。
沈澈凑近她,耍赖似的小声说:“我不走。”
不走就不走吧。贺羡棠说:“我真的要去练琴了。你在楼下玩一会儿,吃晚餐再叫我。”
沈澈点点自己脸颊:“亲一口再去。”
贺羡棠无视:“流氓。”
/
事发之后,Mia第一时间拎着肇事猫逃离事故现场,在餐厅给它开了一个罐罐,一边顺着Fanta后背上的猫一边夸:“哎呀我们Fanta真棒!”
“不愧是赵珩养的猫,专咬情敌!”
“怎么这么会呢?Fanta。”
Fanta尾巴竖的高高的,吃饱了,迈着轻盈优雅的步伐跃下餐桌,照旧去庭院里巡视它的领地。
忽然,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温热的尾气喷了它一屁股,Fanta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黑色流畅的车身在阳光下锃亮,司机打开门,弯腰,手搭在车顶,请出后座一位穿着白色套装的女士。
“Fanta?”女人抱起猫,“你还在外面玩呀?cici呢?”
“cici——”林樾一手抱着Fanta,一手拎着鳄鱼皮包包,小跑着跳上台阶,小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噔噔噔”地响,“cici啊,我给你熬了鸡汤,走地鸡,用五指毛桃炖了好几个小时,趁热喝才靓哦!”
客厅里,沈澈和Mia正有来有往地拌嘴,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双双停下。
“C……”林樾看看Mia,又看看沈澈,这一声唤也堵回喉咙里。
Mia在这儿很合理。
可沈澈为什么也在这儿?
贺羡棠那棵海棠树不是给他送回去了吗?
连夜挖走的,院子里留下好大一个坑,林樾嫌丑,还特意让人新买了棵三角梅种上。
她不解:“澈仔怎么在这儿?”
沈澈站直身子,脊背因为紧张绷的紧紧的,不知怎么解释,只好接过她的包,殷勤道:“阿姨累了吧?您稍坐,我去泡茶。”
林樾坐在沙发上,半晌缓过神来,扭头看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恍惚间觉得他更像这个家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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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第70章
◎打情骂俏的滚出去。◎
贺羡棠有点懵:“妈?”
林樾也有点懵:“cici?”
“您怎么来了?”贺羡棠挨着沈澈坐下,略一思索,心想不妥,悄悄挪了下屁股,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来送鸡汤。”
沉默……
林樾端起茶杯掩饰尴尬,视线从杯沿越过去,悄悄打量贺羡棠和沈澈。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贺羡棠目光飘忽不定,小动作奇多,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揉揉耳朵,一看就心虚。
至于沈澈,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看上去居然有点紧张。
这几个孩子都算她看着长大的,只有沈澈心思最重,从小就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从来没见他什么时候紧张过。
林樾谨慎地开口:“你们……?”
贺羡棠紧张,嘴比脑子跑的快:“他来找Mia。”
沈澈:“?”
Mia:“?”
好拙劣的理由,贺羡棠找补,用手肘碰了碰沈澈:“对吧?”
沈澈:“……对。”
林樾“哦”了声。
她不是老古董,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应当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何况贺羡棠马上要飞往布鲁塞尔,林樾也不想在她比赛前影响她的心情。
“那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贺羡棠胡乱点头。
总算搪塞过去了。
沈澈起身:“我送您。”
一路将林樾送至廊下,她的司机等在外面,林樾转身一扫,贺羡棠和Mia手挽手落在后面,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沈澈的礼节一向周到,对待林樾比对郑婉秋还体贴些。礼尚往来,林樾随口关怀:“最近工作如何?”
“劳您牵挂,一切都好。”
林樾说:“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也要注意身体。”
沈澈颔首:“明白。”
“钱是赚不完的,”林樾拍了下他肩膀,语重心长,“别再因为这个忽略了身边的人。”
“以前是我不懂事,”沈澈目光闪烁,语气严肃认真,“以后不会了。”
林樾的车开走,贺羡棠才慢吞吞地跟上了。
沈澈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贺羡棠问:“妈跟你说什么?”
“随便聊几句。”沈澈回过神,缓缓笑了下,揽住她的腰往回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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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塞尔。欧盟和北约总部所在地,但是治安一般,沈澈因此安排了三名保镖随行。
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已经是傍晚六点钟。贺羡棠在飞机上没胃口吃东西,一落地就喊饿,带着沈澈和Mia去吃一家网上推荐的餐厅。
布鲁塞尔菜很有一种粗犷的特色,吃烤肉,喝啤酒、调味用的酱汁浓郁醇厚,同时也是吃土豆大国。
贺羡棠很喜欢,点了烤猪肋排,土豆泥,鸡胸肉沙拉,白葡萄酒煮贻贝。
“还有……carbonnade。”贺羡棠将菜单还给服务员,甜甜地道谢。
红酒炖牛肉。
沈澈莞尔:“这道菜吃完你就醉了。”
贺羡棠一撅嘴:“看不起谁啊?”
沈澈用热毛巾擦手,一根根手指擦的很仔细,偏偏慢条斯理的动作里又格外优雅,贺羡棠托着腮看他,想到十年前,偶尔参加晚宴,她在人群里偷偷看他,他仿佛和现在并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的沈澈会笑。
沈澈唇角上扬,语气揶揄:“不敢。”
贺羡棠那点旖旎的心思都跑光了。
菜上来,她抱着块烤猪肋排闷头啃,决定不再理沈澈,一抬头,沈澈伸出手,十分自然地帮她理了下碎发。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她耳朵,痒酥酥的,贺羡棠耳垂迅速染上一层薄粉。
沈澈靠近,揉了下她耳朵,低声问:“这里这么敏感?”
他故意的。
这只是一家人均不到一百欧的普通餐厅,周遭乱哄哄地热闹,服务员操着一口法语穿梭在顾客之间,墙上一方屏幕转播足球比赛,隔壁桌的大胡子比利时人高声喝彩,啤酒咕嘟咕嘟地冒着汽儿,装点炎热的夏夜。
他!一定!要在这里!问!这么!暧昧的!话!吗!
幸好贺羡棠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女人了,她不动声色地深深吐出一口气,也小声道:“有点想你。”
她脸不红,心脏疯狂跳。
想撩人一下的,怎么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贺羡棠抓过水杯灌了一大口。
她说什么?
想他……
想……
他……
脑海里有回声,只剩下这两个字,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沈澈一下没忍住,差点想现在、立刻、马上抱她回酒店。
他沉默一瞬,调整呼吸:“晚上……”
贺羡棠心跳渐渐恢复正常了,笑的特灿烂:“晚上什么晚上?你晚上想干什么?我生理期还没结束呢!”
沈澈:“……”
反将一军,贺羡棠别提多开心了,抱着她的猪肋排继续啃,啃完了擦擦手指,还哼点歌,嗯嗯啊啊地听不清歌词,旋律倒是挺欢快的。
沈澈哭笑不得,捏了把她的脸。
Mia实在忍无可忍:“打情骂俏的滚出去。”
沈澈微微一笑:“怎么还生气了?”
他讲究,说话弯弯绕绕,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无能狂怒的滚出去”。
贺羡棠夹缝生存,往嘴里塞了块炖牛肉。
尘世的纷纷扰扰与她无关。
枪林弹雨里,她的眼中只有这顿饭。
Mia翻白眼,夹着嗓子学他的语气:“怎么还生气啦~yue!”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估计从来没有人敢在沈澈面前贴脸开大,贺羡棠一秒破功,笑着去推Mia胳膊:“你……哈哈,你别闹了。”
Mia问:“你哪天初赛?”
贺羡棠细数:“后天,然后休息几天,是半决赛,半决赛之后有一个集中准备的活动,月底才能决赛。”
初赛她并不放在心上,在古典音乐届混过这么多年,好歹当初也成过名,这点自习还是有的,如果连初赛都过不去,那肯定是赛事组有黑幕。
“行。等你初赛结束,我就去找叶微。”
七月,巴黎秋冬高定时装周,叶微连续走Brighten的两场秀。Mia去捧个人场,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更重要的是……
Mia盯着沈澈:“我跟这姓沈的一天也待不到一块去。”
沈澈说:“真巧,我也是。”
贺羡棠摊摊手:“OK,Fine。”
晚餐后贺羡棠提议四处逛逛,Mia不想在他们俩之间发光发热,就先回酒店了,此举深合沈澈之心。
便衣保镖不远不近地跟着,沈澈牵着贺羡棠的手散步。
日落之后,尚未入夜,华灯初上,鸭蛋青色的天空下,被维克多雨果盛赞过的布鲁塞尔大广场别有一番风味。
花岗石铺砌的地面两旁,哥特式的建筑高耸,贺羡棠仰头看外立面的雕塑,十几世纪的建筑了吧?颇有庄严肃穆之感。
市政厅的塔楼上有金色的圣米迦勒骑士像。
贺羡棠和沈澈闲聊:“SaintMichae?是不是布鲁塞尔的守护神?”
“应该是吧?大天使?”
俩人对宗教都不太感兴趣,贺羡棠在市政厅门前驻足:“是纯金的吗?”
“不能吧,是的话早就被偷了。”
“这么高。”
沈澈说:“不要小看欧洲的小偷。”
贺羡棠忍俊不禁。
大广场附近有很多巧克力店和纪念品店,贺羡棠很喜欢逛这些小店,买的薄荷味巧克力球,一颗接着一颗地往嘴里扔,又买了玩偶和冰箱贴,都让沈澈拎着。
沈生任劳任怨,所有东西都用右手拎着,尚未完全恢复的左手去牵贺羡棠,游客很多,他牵的很紧。
走到教堂,听见琴声。贺羡棠想进去看看,欧洲这边的教堂其实千篇一律,高高的拱形顶,石柱,绘圣经故事的彩色玻璃窗,一走进去,感觉人很渺小。
他们牵着手穿过中殿,雄浑的乐声飘扬回荡,可能千百年前牧师也在这样的乐声中注视着墙上的壁画。
是巴赫十二平均律中的一首。
很巧的是,后天贺羡棠也弹这一首。
她对着壁画上西方不知道哪位天使还是神仙,默默祈祷。
天啊,她都三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有一点事业心,就成全她吧。
沈澈在想另一件事情。这所教堂是比利时王室办婚礼的地方,他曾在此参加过见证过一场婚礼。
沈澈碰了下贺羡棠的手。
贺羡棠轻声问:“怎么啦?”
沈澈说:“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少有的欲言又止,贺羡棠:“嗯?”
“如果要办一场婚礼,你想选在哪里?教堂还是古堡?”
他们上一场婚礼办了三天,王室政要,各界名流皆到场,也因此不是一场能够随心所欲的婚礼。
沈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和贺家的二女儿联姻,那一场婚礼办的风光无限,是港岛盛事,时至今日哪家办喜事,也常被媒体再度提起,称之为一场真正的“世纪婚礼”。
但沈澈知道贺羡棠不喜欢。
那几天里他忙着应付各界来宾,忙着往来应酬,并没什么即将要迈入婚姻的喜悦,连讲婚礼誓词,都像在赶流程。
沈澈现在想来,耿耿于怀。
他想给贺羡棠一场真正的婚礼,哪怕无法弥补他当初的过错,也总算是一场真正的,彼此相爱中的婚礼。
那些誓词,如果再念一遍,一定是真心的。
贺羡棠会喜欢教堂吗?
沈澈在脑海里把欧洲这些能够办婚礼的教堂想了个遍,又去想古堡,或者在室外也可以,只要风景好,贺羡棠应该是喜欢的。
然而他听见贺羡棠笑了声,用不以为意的语气说:“办那个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