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川和放弃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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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平常是用这样的角度看我。”羽川和从自己身体的外套口袋掏出住处钥匙时,有半分钟都在思考这件事,“你好大只哦。”
真是微妙的视角。
她脑海里还有自己有时在琴酒面前产生的本能警惕——这与畏惧无关,而是理性判断下对成年男性的远离冲动——现在低头却能看见眼睫眨动的频率、侧脸轮廓和发丝垂下的弧度。
“我真好看。”羽川和感叹,“和镜子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琴酒夺过她手上的钥匙,径直插入门锁拧开,“别废话。”
“哎呀,好朋友,你也非常帅气哦。”羽川和跟进去——然后差点因记忆与躯体不合一脚绊倒,扶住玄关柜才站稳。
高度差异导致本来熟悉的环境也变得奇怪了,她将礼帽取下放好,推着琴酒往客厅沙发坐,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你太弱了。”全程都被推着走的琴酒评估过力量差异,中肯道,“需要更多训练。”
为了更好交流而选择蹲在他面前的羽川和眨眨眼,属于银发青年的绿眸中倒映出神色冷淡的年轻人,深沉的墨绿里染上更为亮丽的荧绿,以及属于赤瞳的火光。
而她笑起来时也是完全不同的气质:“在我的状态变成正常人之前,这个有点难哦。痛觉可是关联很多呢。”
缺乏痛觉并不意味着行动轻松,在第一次体验系统的感官屏蔽插件时羽川和便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无法感知肌肉撕裂的程度、触碰自身也更像是在捏玩偶——对那时候还认为自己只是在死去的“羽川和”身体里醒来的她而言,持续几个小时的虚假感更真实也更可怕了。
痛觉有时会带来活着的真实。
不过痛也是真痛,因此她现在还挺担心琴酒的——“我可以给你说说哪些位置最容易撞痛!”她握住对方的手,郑重道,“或者多看着你一点,放心,不会让你痛的!”
琴酒理解她的话题跳跃度,但这不影响他此刻顿觉被大掌覆住的手背灼烧般滚烫——这家伙在肢体接触上几乎毫无意识——指尖抽搐几下,他抽回手,移开视线:“不能肯定的事别随便保证。在这可笑的事件结束之前,我和你都要小心。”
那一点小心虚在心里作祟,要羽川和几乎掩饰性地打哈哈,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摆出正常态度。
“说不定又是一个玩笑呢?”为了不让正主感到辣眼睛,她没有笑,只是认真地安慰道,“上次的画外音省去了好多麻烦,不是么?所以别太在意,琴酒。”
听自己的声音以轻快语调念出代号,是一种琴酒也要承认的奇怪感受。
那双因为灵魂互换、与正主拥有的澄亮赤眸完全不同,此刻阴郁如血沼的眼睛又移了回来。
“你总是这样豁达。”琴酒扯着嘴角给出评价,声音里藏着羽川和仍未记起的过去所积累的重量,“……羽川。”
他叹息一般、又像在这个名字滚出喉咙前反复咀嚼。
“……?”羽川和忘记控制表情,绿瞳像是碎裂的玻璃般震颤,“我告诉过你?”
这无疑冲击了她原本以为的结论:与琴酒成为朋友的是实验体的羽川和,按照她的性格和处境,应当不会将被编号取代的真名告诉对方——就像从醒来到现在,虽然记得真名,也相信琴酒,她也没有向对方寻求太多信息。
他们之间有太多没办法随便踢开的东西了。对置身黑暗的选择与看法,以及在缺少交流下的信息差。
这次灵魂互换无疑是交流的好机会,但羽川和可没想到琴酒上来就把她最有意无视的问题甩出来了——像是报复。
“哼。”虽然自己的脸露出蠢样有些碍眼,但这不妨碍琴酒的心情好了一点,却又转瞬间阴郁了神情,“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冒着风险多次接触实验体?而你也没有那么蠢。”
“这种时候就别绕弯子了,好朋友。”羽川和难以抑制地叹了口气,一边动脑筋一边亮起眼睛,抓回琴酒藏起的手,“……还有,能再叫叫我的名字吗?‘月见绪’就算了,一直被红宝石红宝石叫着,我都要怀疑羽川和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一睁眼就被塞了这种代号真的好奇怪,虽然不记得过去但我好歹还是记得名字的,结果所有人都要叫我红宝石,还指着我的眼睛说很配——这完全算不上夸奖吧!”
琴酒念的“羽川”像是一个钥匙,让羽川和至今为止沉下去的不必要情绪全部浮上海面,她握着自己的手,让银发青年此刻像是一具鲜活的、却即将崩裂的雕像——那双墨绿瞳孔里,是失忆者从未展露在他人面前的脆弱。
而这份脆弱,使赤眸的注视者停下了抽回手的动作。
“叫叫我的名字吧。”羽川和的抱怨忽然停下,她轻声再一次提出请求,“说不定我能想起来一些事呢。”
她太认真了,琴酒几乎能看见自己身体里那个灵魂正在恳切地望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再一次灼烧如疼痛。
“羽川和。”于是琴酒说。
他已经很多年没喊出这个名字了,甚至从未写下,只在思维层面反复临摹。
如果是那群废物看见“琴酒”此刻的笑容,大约会觉得见鬼了。他这么想着,等着羽川和接下来的话,或者说,他愿意告诉对方想知道的所有事。
但只记得名字的羽川和却只是克制地眨眼,将那短暂浮现的脆弱压了下去——准确的说,是硬生生捏碎了。
琴酒知道她的真名,再一次成为“羽川和”确实在这个世界活着的证据,这难道不该高兴吗?
然后她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系统此刻在宿主不知道的角落里打滚,蠕动爬行并发出无声尖叫。
——要命!
绿发赤眸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眼帘低垂,银发青年半蹲在她身前,仰头与年轻人对视,锋利的眉眼间满是坦然笑意,明明是将对方的双手握在掌心,却毫无这具躯体本应具备的侵略性,反而温和得不可思议。
——不愧是宿主,好帅!就算在琴酒身体里也丝毫不掩自身的光亮!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的核心程序疯狂运转,将这一幕录下,并与它和宿主看过的许多部文娱作品比对、乃至与资料库分析,得出一个结论。
——怪好嗑的。
不对不对,宿主和琴酒是好朋友!无缘无故乱嗑太冒昧了!
但这一幕看起来真是令统反复回味啊!它甚至觉得琴酒都要顶不住了!
而羽川和只是诚挚地望着此刻待在自己身体里的琴酒,在十几秒的等待后,是有些陌生的反应。
那双赤瞳微微颤动,像是与秒钟共振的晶球,折射出一种古怪的笑意。
“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琴酒说,咬字很重,虚幻里似乎有玻璃碎片被碾为粉末的脆响,“真让我怀念。”
羽川和止住歪头的动作,让自己不要太破坏对方的形象以免交流受阻,她迟疑地眨了眨眼,听见对方以自己的声音说出名字。
“——黑泽阵。”
年轻女性的嗓音即便躯体里换了个人也依然清亮,但此刻却音色微沉,在恍惚中与更早之前的一个声音重合。
那是属于孩童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以及介绍自己的轻微笑意……像是从这具身体的颅骨里发出来的,而她眼前甚至浮现出幼年时期自己的影像:那个脑袋上顶着几片草叶、黑发赤瞳的小女孩笑着点头,说“那我叫你阿阵!”
羽川和:“……?!”
不不不有哪里不对的样子!虽然知道琴酒的真名很高兴但为什么会是这具身体脑袋里冒出信息?灵魂互换有必要这么贴近心灵吗?
“琴酒——阿阵!”为忽然意识到的事大惊失色的羽川和不由得握紧手,连称呼都在情急下自然改变,“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就在脑袋里面,还有我小时候的样子!”
话说原来他们在还是孩童时候都认识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在组织实验室重逢啊喂!随便揣测一下都很有悲剧性的样子!——在惊慌之余,羽川和仍旧忍不住吐槽。
琴酒不可避免地为这个信息怔了一下。这意味着羽川和有可能在灵魂互换期间获知更多过去……以在他的身体里触发记忆的方式。
“这难道不好吗?”短暂地思索后,他将代表着自己意见的反问抛给羽川和,属于年轻人毫无攻击性的面容染上戏谑的笑意,“你有机会知道更多了。”
羽川和“诶”了一下。话不是这么说的吧?这对吗?
“但这是窥探你的记忆。”她严肃而心虚地指出事实,“你没意见?”
“这是我唯一的秘密。”琴酒轻描淡写地说,笑起来,“而你只是主角之一,我为什么要有意见?”
非常有价值的话。肯定、信任,乃至朋友间的喜爱。由琴酒表露堪比人类头一次看见超新星爆发。
但羽川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汗流浃背了。
她好像该感动的。
可是,以正常概念来说,人类一般都会保护自身记忆……琴酒、阿阵的态度是不是太坦然了?
连丁点排斥和为难都没有的样子……羽川和的直觉在警报,但她无法判断自己究竟忽视了什么,更不敢将她觉得琴酒在期待这个可能圈进猜测里。
而琴酒自身早有答案。
有时候,羽川和想的太少了。
她从来就是太过坦荡的人,以致于在实验室那段时间,只是单纯为能和朋友交流而高兴。从不会想找机会来见她的朋友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越发虚弱,又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那是名为恋慕的毒汁。
友情是最开始,还没有获得代号的组织新人时常回忆起被挑中前的幼年时光。
黑发赤瞳的好友像是太阳般在记忆的笼子里闪闪发光,然后被时间流逝模糊面容和印象……本该如此。可他在偶然路过曾经相遇的地方、却得知好友失踪时,笼子里便燃烧起寻找不得的愤怒火光,将友情向上抬起。
黑泽阵从未想过会在组织的实验室里见到苍白的、被监禁着的羽川和,那双赤眸是被阴影覆盖的篝火,却在见到他后重燃火光。
一个实验体不会为组织带来利润损失,但组织新人要不留痕迹地将其偷渡出去、并为她伪造身份太难了。
对那时的黑泽阵来说,每一次见面都是折磨,但他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去找机会见她。因为对方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基地崩塌时没能找到羽川和的暴怒与愤恨,促使黑泽阵在捕捉到她可能被转移藏起后的情报后陷入了不间断的搜索。那些被他杀死的克隆体与真货毫无相像之处,却要他一次又一次地确定羽川和还活着。
直到他在北欧基地的深处,望见培养舱里模糊的人影。等待代替了寻找。每往上爬一步,年轮缝隙里的灰烬便会熔进友情里。
而当他见到一无所知的红宝石时,灰烬便与友情在时光的碗里混杂成苦涩又粘稠的汤汁。
琴酒知道触碰就是饮鸩止渴,但羽川和依然向他露出笑容,于是他放任某些情意滴落进碗里。
无辜又狡黠的笑容、发梢扬起的弧度、凑近时瞳孔里的透彻……每一个数据都在撞击这具躯体的防火墙。
现在,羽川和成为了防火墙里的那个灵魂——她完全可以不必想起在实验室里的遭遇,知道她想要的,包括她从未想到的那些。
琴酒通过羽川和的眼睛凝视自己的躯体,此刻她在苦苦思索,即便是截然不同的外表,也能看出她特有的气质,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天真与无辜。
“阿阵!”羽川和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她放弃了思考,反正琴酒这位记忆的主人都没有意见,灵魂互换的意义大约就是这了。
“你果然很喜欢我对吧!”羽川和把下巴搁在交握的手上,眼巴巴地望着他,跃跃欲试道,“那——难得有灵魂交换这种事,我能把头发染成绿的吗?”
琴酒的沉默比任何时候都有力量:“…………”
“诶——”羽川和发出沮丧的哀嚎,“我的染发剂可是特制的,不会损伤发质!要洗掉也非常方便!真的不可以么?”
琴酒冷笑,回答斩钉截铁:“不可以。”
但他已经预感到这个拒绝不起作用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第82章 File.82回忆
◎在梦里所见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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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昏来临时,羽川和正在试图用一具成年男性的身体进行精细化生活工程的操作——也就是烹饪。
在菜刀砍裂案板、瓷碗不小心摔碎、苹果脱手落地而裂开后,她放弃了,并且纳闷起自己进门时推着琴酒走,究竟是怎么没有让那具脆弱的身体感到疼痛的。
明明一样是精细操作啊?
琴酒捡起摔裂的苹果,顺着裂纹掰开,洗了洗后塞给她一半。
“这种事可不重要。”他自顾自地连皮咬下一块果肉,清脆的咔嚓声像是骨头折断,“既然没办法适应那就老实待着。”
羽川和接过苹果,有点想调侃对方的态度像是懒得演不熟,但半块苹果混着水在掌心里的轻易就能捏合,视网膜上忽然闪过曾与“羽川和”分食水果的画面。
一闪而逝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比先前听到琴酒说出本名时更加清晰——那个年幼的羽川和,正笑眯眯地捧着橘子,头上翘起一撮呆毛。
琴酒视角下的自己?这感觉可真微妙,即便是向来心大的羽川和都不得不意识到一件事:比起窥探琴酒隐私,这更像是对她单方面的羞耻处刑——感觉会看见类似于黑历史的画面。
但她还是高兴地将这件事分享给了琴酒。
“我小时候好可爱!”羽川和毫不心虚地夸奖自己,“真可惜没照片。”
她盯着因为换了个灵魂而在光下显出冰原般光泽的绿发,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得到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瞪视——不管是此刻的俯视角度还是早在镜中看惯的熟悉的脸,都导致琴酒的警告毫无威慑。
虽然就算是琴酒本人,羽川和也不害怕就是了。
简单用速食杯面对付过一顿后,两人陷入大危机。
羽川和有点没底气:“如果我说我想洗澡……”
琴酒的回答比子弹出膛还要迅速:“禁止。”
“但这可是灵魂互换哦?洗澡可是能放松身心的!”羽川和掰着手指列举理由,眼神清明坦荡,“都是人类,我还挺了解人体结构的,绝对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哼。”没办法捏碎手中玻璃杯的琴酒冷笑,额角青筋跳动,“难道你还不介意邀请我共浴吗?”
羽川和下意识比了比体型,摇头:“浴缸没那么大。”
琴酒:“……”
羽川和也沉默了一会。
“难道说、阿阵你……”她迟疑地问,“在害羞吗?”
琴酒放下水杯的力量带出风声,但杯底磕上茶几的声音微不可闻。
“闭嘴。”他将抽搐的指尖藏在掌心,神色阴沉,语调带点泄愤似的讥诮,“动动你的脑子,一般情况下,谁会这么容易接受一切?”
“我就能!……说得我不像正常人一样。”羽川和竖大拇指,“我可以闭着眼睛的!阿阵你也可以!”
“而且——”她一本正经地指出最关键的事,态度像是在念人类生理学报告,“某些生理需求是无可避免的!”
琴酒:“……”
真相是伤人的快刀,琴酒咽下滚到嘴边的粗口,将其换为一个冷笑:“哼。”
羽川和虽然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但望着茶几对面那张阴沉到让空气结冰的脸,忽然就有点庆幸提起话题之前没和琴酒挨着了——至少对方无法扑过来按着她把这想法绞成碎屑。
要是她反抗的时候,弄痛那具身体了怎么办?
“好吧,说不定明天就换回来了。”羽川和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没把这点小争执放在心上,没心没肺地拽着人去收拾房间了。
“枕头。”
琴酒拿着它放进次卧。
“被子。”
琴酒抱着它放到床上。
“小夜灯!”
“……?”琴酒的目光从刚拔下插头的床头夜灯上移到羽川和身上。
他们现在站在羽川和睡的主卧里,空气里弥漫着接近于薄荷的空气清新剂香味,而羽川和的手还举着,暗着的小夜灯显出一种久用后的色泽,并且擦拭得很干净。
“我晚上喜欢开。”羽川和解释,“这是我自己改造过的,有两小时后自动断电的程序!阿阵你应该不需要吧?”
她乐呵呵地一手夜灯,一手夹着薄毯:“阿阵你在这睡吧,反正睡这的是我的身体。”
琴酒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设置小夜灯,只是点头,直到和羽川和在门外短廊上分别,才拧起眉。
次卧的灯光暗下来,但门缝里还渗出小夜灯的微薄暖光,琴酒转身进入卧室,在漆黑一片的夜里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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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川和的意识在睡意袭来时骤然沉入深渊,最后捕捉到的是系统的惊呼——
【宿主!我捕捉到记忆画面了!你会想起来的!】
羽川和:“?”
她困惑地睁开眼——这个动作格外微妙,因为眼前出现的并非次卧被夜灯照出模糊轮廓的天花板纹路,而是令她产生熟悉感、乃至神经都在突突跳动的……一块草地?正在走动的感觉、随后停下。
她闻见了河流的气味,带着大雨已至的潮湿气息,视野高度接近十岁以下幼童,有围绕着藤蔓的景观墙在斜侧方遮挡风雨。
这是谁的记忆?
有脚步声响起,雨靴踩过水坑的清脆溅水声在雨滴坠落的声音里微不可闻,而在几秒之后,撑着小黄伞的孩童从墙后转了出来,因为泥土湿滑而差点摔倒。
小黄伞抬起的刹那,羽川和看清这孩子的脸,黑发赤眸,印着卡通图案的雨衣下摆沾着大块泥土,看起来像是在某块地上摔了一跤,而她正在跳着蹦开水坑,脑袋上还翘着一撮毛,沾着草叶,腰间的小挎包也跟着动。
羽川和:“……”
这她小时候啊?和之前一闪而过的画面一样诶,真可爱。
不对,这是琴酒的记忆?
等等,真的要她以这种视角恢复记忆吗?通过好朋友的眼睛看过去发生的事有点太糟糕了吧!就算是她也有羞耻心的!
而幼年的她忽然停下动作,好奇地看向了这边。圆溜溜的赤瞳流露出笑意,一个羽川和醒来后常在镜子里看见、也清楚自己会常用来降低他人警惕的笑容绽放——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某些被迫遗忘的记忆灌入脑海,疼痛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羽川和在本能的抓取中仍回忆起那双赤瞳里倒映出的男孩:银发绿眸,神色紧绷,正是幼年黑泽阵。像只被大雨淋湿的猫。
过去呼啸而来。
……
羽川和八岁的时候,她双亲离婚了。
毫无感情的婚姻后果就是她作为唯一的孩子,连姓氏都属于父辈某个早死的亲戚,并在可以自主活动以来都孤零零生活,现在更是被塞到了东京某个角落。
羽川和当然没什么意见。就算上一世的记忆从未清晰,基本的常识与健全三观也足以让她从容接受这些可以称之为“童年阴影”遭遇。至少他们还愿意给钱。
包括没有朋友也一样。她和同龄人可没什么话说,就算有,一些大人间的闲言碎语也实在让她没劲。
所以羽川和一般都会自己找乐子。例如骑着儿童自行车去遛弯,跑到河边上捡荷叶,或者在雨天里一个人往偏僻地方走……好吧,就是闲得无聊。但她挺开心的。
不过现在——
羽川和好奇地打量着墙下躲雨的男孩,对方模样有些狼狈,深绿瞳孔在昏暗天幕的衬托下显出一种阴郁,看起来怪不好接近的,似乎还受了伤。
银发绿眸在这个世界来说也算特殊的颜色,羽川和看了又看,组合起来亮晶晶的,她有点喜欢。
“你好呀,要不要伞?”羽川和走了过去,将原本取下的雨衣帽子拉起,小黄伞向对方倾斜半边,“再淋雨会感冒的。而且你要包扎——我这有药酒、绷带和创可贴!我叫羽川和,最近才搬来这里!”
黑发女孩眼睛圆溜溜的,赤瞳倒映着风雨绿植和灰暗的天色,被其注视时毫无疑问能感知到她的无害性与友善,而银发男孩沉默片刻。
风雨被遮挡在雨伞之外,他迟疑了一下,握住伞柄时碰到这个女孩的手背——并不温暖,因为她已经在雨中走了有一段时间,但他还是飞快地挪开手指,调整伞盖时道谢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谢谢。”他说,补充名字,“黑泽阵。”
“那我叫你阿阵!”羽川和笑眯眯地自顾自地敲定称呼,“不要客气,我挺闲的——那边有公园,到那包扎吧!”
黑泽阵:“……”
当羽川和真正想要讨人喜欢时,其他人是很难对她生气的,就算是初次见她、因在孤儿院生活而向来警惕待人的黑泽阵也一样。
那个公园在200米之外,平常很少有人来,外表上看去是被树林遮掩的荒废地带,以致于黑泽阵跟着熟门熟路的羽川和绕过迷宫般曲折的小径,走向被藤蔓覆盖的小亭子时——那里面还有被清理出来的座位——有些困惑地看向她。
“我一周前找到这的!”羽川和神采飞扬地拽他走进小亭,“放心吧,没人打扰!”
她扯下雨衣帽子,头发更加凌乱,黑泽阵下意识伸手取下那枚被揉搓到发皱的草叶,将其扔到一边。
“哦,大概是之前摔倒时落上的……谢谢啦。”低头从挎包里掏出创可贴和相关药物,羽川和嘀咕一句,把黑泽阵按到一旁的空位上,“伤到哪了?”
黑泽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这个女孩的话,或许是对方太好心了,但他还是摊开原本一直握着的左手,显露掌心沾染了沙砾与土的擦伤,以及伸进腕部、像是被踩过一样的青肿痕迹。
低头观察的羽川和眉心跳了跳,没有追问,只是在掏出消毒棉处理前摸出一枚糖果,bulingbuling地闪着光,她拆开糖纸。
“我挺喜欢吃的。”她弯着眼睛笑,“要试试吗?”
虽然是这么问的,但她已经将糖塞到了黑泽阵的右手中。后者沉默了一下,将糖扔进嘴里,然后眉头微皱,给出评价:“有点酸。”
“嘿嘿。”羽川和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狡黠微笑*,“分散一下注意力,如果痛得忍不住话就告诉我。”她说,“还没给其他人处理过伤口呢。”
黑泽阵只是沉默的看着女孩头顶发旋,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口腔中渐渐转甜的酸意中,他下意识的蜷起右手指尖。
在他们成为朋友的四个月后,他在羽川和提起今日之事时会调侃“你的意思是我是最特别的那个吗”,然后又因羽川和坦然承认,笑嘻嘻的说他Kirakira,一下子就移不开眼的回应移开视线,同样露出笑容。
而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离羽川和自然而然地叫黑泽阵“好朋友”还有一周,离羽川和因双亲各自再婚而被安排到其他地方还有四年,离黑泽阵所待的孤儿院毁于“燃气事故”、他被转移至“其他地方”,与羽川和失联还有四年零八个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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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File.83主动
◎细节需要亲身体会才能复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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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
黑发赤瞳的女孩发出过于虚假的哭泣声,她拽着好友的衣袖,眼角微垂,看起来很是可怜。
被牵着的黑泽阵拉了拉衣袖,最后选择帮她拿下头顶的落叶:“哭的太假了。”
“哎呀,好朋友,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羽川和叹着气松开手,“以后可就不能天天见面了哦?就算一周来一次东京也好麻烦的。”
她很认真地计算起了自己到藤里町居住后该以怎样的频率往返东京,而黑泽阵只是将那枚停留了半小时的绿叶扔进垃圾桶——羽川和总是很难发现自己身上沾了些什么,他都已经习惯了。
“听上去你非常黏我。”他说。
“当然,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羽川和说出了他想听到的话,瞳孔圆睁,格外无辜,“咱们天下第一好!”
“那两位也太过分了。”羽川和又嘀咕,这次是抱怨她生理上的双亲,“好好的突然想起我,当我对他们有期望吗?”
她很少提自己的双亲,对那两位完全是连模样都忘得差不多的陌生人,现在莫名其妙被安排到其他地方生活,生出不满完全是理所当然。
“我会想念你的!”羽川和抓住黑泽阵的手,现在科技还没发展到通讯便利的时候,她要想联系好朋友只能写信,“阿阵,你要记得我啊!我永恒的、唯一的、无可替代的挚友啊——”
“我可不会在月台上追着你搭的车跑。”前几天才被拽着看了偶像剧的黑泽阵为她夸张的语调叹了一口气,但没有抽出左手,“又不是生离死别。”
“太冷静了。”感觉比我还成熟。羽川和咽下半句吐槽,她这个小镇待的这四年非常愉快,完全取决于与黑泽阵成为朋友这件事——虽然这个银发绿眸的朋友在同龄人和大人中的评价不太好,但她也没差。
“那到时候记得收信呀。”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写有藤里町住址的纸条,塞到对方左手里,“等暑假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玩的!”
黑泽阵点头,克制地将纸条收起。
三天后,羽川和与黑泽阵隔窗挥手告别,她眼巴巴地看着好友的银发消失在清晨的雾气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有时候,人得面对别离。就算是向来没心没肺的羽川和,也得承认和朋友分开是件需要习惯的难事——以后就没人一起上下学了!只有阿阵会陪她到处闲逛!还愿意跟她在住处一起看书追剧打游戏……她还特意为对方准备了客房呢!
羽川和向后靠在座椅上,清晨的车厢因目的地偏僻而乘客不多,她合上眼,已经开始琢磨第一封信要怎么写了。
藤里町的生活没什么异常,适应陌生的环境对羽川和不难,重新回到一个人的生活对她来说毫无挑战,反而是思考在信件语句时有些麻烦,她想说的太多了,只能精挑细选。
黑泽阵的信也总在她寄出的几天后送达。
信件里是日常,羽川和偶尔会附带简笔画展示藤里町某些她探索出的好地方,黑泽阵则会在信里报告他们一起在小公园种的植物开了几朵花,等到夏天的太阳最烈时,羽川和高高兴兴地回东京找好朋友玩去了。
“其实过得还行。”羽川和舔着冰淇淋球晃腿,后脑勺的小辫子也跟着晃来晃去,树荫下那双赤瞳亮得像是映着火星,但里面只是她的银发好友,“但没有你真的好无聊哦!阿阵!”
坐在她旁边的黑泽阵捡走她头上经过花丛时沾上的花瓣,顺手将垂下的一缕碎发拨开,才将其扔到一边的绿化带里。
“你好像长高了一点。”他指出自己的发现。
“哼哼,我也发现了。”羽川和得意地竖大拇指,“我可是一直都坚持健康作息的,一定能在成年前拥有合适身高!阿阵你肯定也会长得很高的,要好好吃饭啊。”
有一瞬间,黑泽阵微微皱眉。孤儿院的生活没什么波澜,他也从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期待被领养走,但是——他想起孤儿院新来的厨师,半个月前他看见院长与对方争吵,然后是几个员工忽然离开,而食堂忽然禁止出入储藏室。
“我会的。”他应下来,提醒道,“快化掉了。”
羽川和啊了一下,急忙去吸溜快滴落的冰淇淋,同时含糊地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要去水族馆!这天气就适合看海洋动物!”
“不用急。”黑泽阵摸出宣传单,看了看上面的节目时间表,“从这里到那才十分钟。”
被冻得斯哈斯哈的羽川和闻言慢下动作,老老实实地在三分钟内吃完了冰淇淋,然后擦擦手,拽着黑泽阵就出发了。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夏日的烈阳向地面散发温度,将手牵手跑过长街的两名少年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但影子总会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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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
藤里町的羽川和每日在邮筒边停留,却连续一周都没等到本该送达的信件,她困惑地在卧室书桌前抓头发,翻看日历后选择在假期第一天踏上去往东京的列车。
圣诞节那天她踏上东京,节日氛围浓厚到几乎化为实质。穿过热闹起来的小镇,羽川和茫然地在孤儿院的废墟前停留。
前几日下了场雪,未融化的积雪在黢黑散乱的建筑残骸角落里堆积,风吹动的碎片落在地上,撞出衰败空寂的脆响,将即将消散的烧灼味灌进呼吸。
羽川和来回走了几步。当她冲向附近的居民住宅询问孤儿院为何会焚毁时,银发少年正因杀死第一个人而获得在养蛊场中活下去的机会。
“说是燃气泄漏事故来着,佐井院长和管理员都重伤了。孩子们?倒是没有事,镇长说有好心人帮忙转移到其他福利院了……”
“这我也不清楚,那位企业家是外国人,没办法联系上,因为前几天档案室因为电路老化起火,好多资料都烧没了。”
“……”
“……”
不管问了几个人,羽川和都只能得到一个结论:燃气事故让孤儿院无法重建,虽说没有伤亡,但所有孩子与工作人员都被转移到其他地方——黑泽阵也在其中。
她蹲在两人在小公园种的植物面前,指尖拂过空荡荡的枝干,把冻红的手揣进怀里,忧郁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分别真是有够突然的,她担心的不得了,却只能等哪天会在藤里町收到好友的信件。
这个时候的羽川和,最主要的忧虑是好友是否能适应新环境,并没有想过在之后的一个月、两个月、一年……她都没有再收到任何信件,就算特意在小镇中停留等待也只能失望离开。
她试图寻找,但没有收获。
直到十六岁那年的夏季,羽川和为了救人被割伤,远处咖啡店的白发老者目睹她腕部伤处出血量极大,翌日却在偶遇时发现她的护腕随着动作折叠,显出丝毫不符合受伤状况的流利。
在踏上返回藤里町的列车前夕,羽川和被博士安排的人带走。
实验室里探针与注射器每一次都会带来不好的回忆,乐天派的性格让羽川和自娱自乐地在疼痛间隙思考怎么从来没察觉自己竟然“不算普通人”,如果加上转生这件事,说不定她就是天选之人!
可惜她现在只是个实验体,编号506。
痛苦会让人陷于深渊,尤其是你并没有超人般的耐性和意志力,羽川和认为渴求死亡是荒谬之举,但当自己处于难以挣脱的困境中,她意识到自己的坚持其实更像……一种以活下去为目的、等待哪天死亡到来的摆烂。
糟透了。
羽川和闷闷不乐地挺了一段时间,博士对她的研究还没到将她剖开研究断肢再生的程度,似乎是遇见了什么难题而给予了她通常情况下实验体不会有的自由活动范围——位于地下基地上方的植物园。
羽川和还挺喜欢去的,实验室的消毒水气味太重了,还有个叫温特的混蛋总想解剖她。
……
藤蔓在玻璃穹顶投下蛛网状的阴影,被派来取负责押运新式器械的银发少年闻见腐烂的向日葵气味时,正在短信回复那帮蠢货别想着把签字任务给自己。
他避开倒伏在小径上的植株,忽然捕捉到哼唱的生日歌曲调,荒腔走板但足够轻快。
十七岁的黑泽阵僵立在竹丛中,鞋底踏碎腐殖质土上的碎屑,穿着病号服的黑发少女神色冷淡地转过头来。
“时间还没到吧……”接近于冷笑的话语突然梗住。
黑发少女正举着钝剪修理枯叶的右手袖口露出青紫针孔,像一串沿着静脉生长的毒蘑菇,那双在黑泽阵记忆里亮晶晶的赤瞳此刻因苍白的面色显得格外昏暗,像是被灰烬覆盖的血泊——然后又因对视亮起,瞳孔深处漾开的暖意像融化的石榴石。
生锈的钝剪咣当砸进营养土里,黑发少女垂下手来,向他走近几步。黑泽阵的眼角冷光刺眼,那是钉在病号服胸口标注的“A-506”金属牌。
“Kirakiara的。”三秒的沉默与迈步是头脑风暴,羽川和脱口而出,“你是从哪来的?”
银发绿眸的少年与她记忆里相比更高了,站在竹丛阴影中时银发间的光斑像是细碎的冰晶,羽川和嗅见某种长久沾染才存在的铁锈味——她似乎理解为何自己在藤里町没再收到信件。
黑泽阵的指节抵住裤缝线,那里什么都没有,以致于他连一颗糖都没办法掏出来,甚至无法靠近捡去羽川和脑袋上的落叶。
没有生锈但确实被藏起来的那些记忆此刻像刀片剐蹭神经,暴怒让他的瞳孔骤缩,墨绿虹膜在阴影中接近纯黑,如同沼泽——但他只能克制地调整呼吸频率。
监控探头在闪着红光。
“……山的外面。”黑泽阵冷淡地说,意识到自己不能展露出任何熟识的破绽,而他听见自己咬字时后槽牙碎裂的轻响。
五分钟后博士到来,羽川和在白发老头困惑却没有察觉异常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将一片绿叶迅速塞在银发少年的外套口袋里。
“下次再来的话,一定要找我哦!”她笑眯眯地说。
“哦哦,这里确实没有同龄人呢。”博士将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和蔼的笑容,“这位少年,你要是有兴趣,之后可以和这孩子多说说话,她是506,说不定哪天愿意告诉你真名呢。”
心情愉快有助于实验顺利,博士非常满意实验体506坚持到如今都没有精神崩溃的意志力,但对方此刻的快乐确实是头一次——他决定体谅一点。
羽川和无意识地攥紧剪刀柄,又在金属的冰冷感中移开视线。
而被邀请的银发少年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墨绿瞳孔让博士想起来致命毒素——直到草叶被磨碎的轻响传出,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后退了一步。
那不像人类该有的注视,而是沼泽深处巨蚺计算绞杀角度的冰冷扫描。
这该死的、连代号都没有的低级成员!
博士感到不满,但又警惕于对方那一瞬所展现的威慑力,从此以后将其视为最适合组织的冰冷恶徒的观念在此刻根深蒂固,让他在之后全然无视羽川和与黑泽阵的一次又一次接触——这个绿眼睛的小崽子,说不定只是好奇于506会如何死去才会关注她。
而对着银发少年的背影挥手的羽川和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无视他,继续回到先前的植株面前修剪枝叶。
博士:“……”
他踢了路上倒伏的植株一脚,差点扭到腰,愤愤地走了。
*
羽川和睁开眼。
二十多年的记忆被塞入大脑,但确实缺少了某些关键部分——她在实验室里遭遇的那些,如今只有结果和认知。
痛觉神经在频繁实验中修复延迟,导致自愈时会在固定秒数后才能感受到叠加数倍的剧痛;剧烈而长久的痛苦导致神经信号暴走,以致于五感强化至能分散痛觉的程度。
……这和最开始相比,才是“不是普通人”吧!博士那个可恶的老头!
羽川和愤恨地握拳,砸向枕头时扯动头发,才在并不熟悉的轻微刺痛里回归现实,并且笨拙地扯回睡梦中被这具不熟悉的身体踹开的被子,平躺看天花板的纹路。
【……宿主?】系统小心翼翼地开口。
【晚上好,小系统。】羽川和心平气和地回答,小夜灯在床头散发着暖光,足以让她从二十多年的记忆里回归时确认自己实际上并未花去太多时间吞咽那些信息。
【记忆恢复了。】她长长叹气,【真够惨的,只能这么说。我好生气。】
系统安静地为她播放了安抚用的纯音乐,并在三分钟后投入到技能运行的数据整理中——它从不会过于探究宿主的过去,尤其是此刻她心情不好。
而四分钟后心情好了很多的羽川和翻身从床上坐起,关掉小夜灯,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站在主卧门外徘徊。
这是她的房间,门也没有锁,但羽川和还是有些迟疑。
她牵起耳边垂下的银发,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把这玩意染成绿的,来作为告诉阿阵自己恢复记忆的“庆祝礼物”。
哎呀,有点紧张。
完全压过想起他们以前是多么好的朋友后,意识到自己在接触琴酒时一直在对方眼前装样子的羞耻感了呢!
羽川和沉痛地垂下头,为了不让天亮后阿阵因一整头绿毛暴怒,她决定挑选性地把头发染绿几撮——至少银绿色交织的色调,也挺漂亮的不是么?
于是她转身向洗手间走去。总得做个样子嘛,染发剂又不是随便就能用。
十分钟后,羽川和打开洗手间的门,被门外走廊几步外的影子吓了一跳——这具躯体的五感是她所不适应的水平,较常人高,但又不及她本身;因此惊吓是实打实的。
同时她也意识到为何对方会站在那,主卧的门半开着,暖灯在地面泄出半块不规则金光。
“阿阵?”羽川和有点抱歉,“是听到我的动静了吗?不好意思——”然后她摊开双臂,语调昂扬但又避免刺激听觉,“看,你超酷的!”
洗手间的灯光色调介于冷暖之间,让垂落在瓷砖冷光中的发丝带上金属质感,而当羽川和摊开双臂时,藏在发缝间的绿调突然活了——像是冷金属被氧化出孔雀翎羽的纹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抱臂靠着墙的琴酒眼角抽搐,但在几秒后,他的回应称得上心平气和:“……以正常审美观来看,你的眼光确实不错。”
如果还没恢复记忆,羽川和会惯性表示惊讶,但现在她记起来了,为这熟悉的态度感动至极——没错,这就是她的好朋友阿阵啊!不管干什么都超级安心!
“这个赞美我就收下啦!”羽川和得意地叉腰,“放心,这是特制的,用药水就能洗掉。咱们拍张照来纪念吧!”
被门外徘徊的脚步声从浅眠中惊醒的琴酒无法看出羽川和的态度有什么异样——他很熟悉羽川和,对方从来都是直白地表达喜怒哀乐,但有时候,他也看不懂对方有意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当任由对方牵住他的手腕时,琴酒才惊觉羽川和在颤抖。属于他的手掌像块淬过冷泉的金属,指缝间的凉意裹着神经质的震动波持续漫上来,让他的灵魂某处抽痛起来。
“……对不起,阿阵。”羽川和轻声道歉,语气间夹着冰粒摩擦般的闷响,“我可以抱抱你吗?”
灯光随着她的靠近在走廊上更加黯淡,琴酒沉默片刻,手中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羽川和操控着这具身体弯腰,僵硬得像是被积雪压弯的松枝。
银发垂落的弧度像被风吹散的月光,与绿发在阴影中交织出雾凇般的絮网。
羽川和自然而然地将脸埋在自己身体的颈窝中,颈侧动脉下的血液在缓慢流动,而这具身体能将对方整个拢在怀里。
真奇妙。她将右掌扣在琴酒后颈,蹭了蹭对方的脸颊。
琴酒凝望着灯光在墙面分割出的阴影,抬起手按在羽川和后背,过于灵敏的听觉让他捕捉到逐渐在衣料褶皱间找到共鸣的交叠心跳。
而在这个间隙,他已经默默计算起灵魂归位后自己该如何拥抱才能不会让这具身体感到疼痛,呼吸节奏换算成手臂收拢的频率,扶住后颈时能遮住冷风,埋头时恰好能感知到拂过面颊的呼吸——轻柔扣住腰部的力度则是要接近于一个吻,不会让这具躯壳的真正主人感到被禁锢而想逃跑。
“你做噩梦了?”在计算出结果后,他终于开口,询问起原因。
“我想起来了。”羽川和坦言,拥抱给予的温度让她语气轻松了许多,又再度含着笑意,“不过在实验室的详细记忆没有恢复,还挺不错的,感觉那会让我哭出来。”
“没有就好。”琴酒轻轻地说,属于年轻女性的嗓音因语调像是在嘶嘶作响,而他只是倾听着两人重合的心跳,“想起来也没用。”
“谢谢关心啦阿阵。”羽川和忍不住又蹭了蹭他的脸,“放心,我接受能力很强的。”
拥抱被她主动结束,羽川和抬手理了理因为她之前蹭来蹭去的动作而乱糟糟的绿发,指尖顺过发丝时忽然回忆起曾经总被好友取下草叶或花瓣的瞬间——啊,这就是长腿家伙的视角吗?
可恶,长得有点太高了!
琴酒抓住她的手腕,眯起眼睛:“你在想什么?”
“身高。”脱口而出之后羽川和叹气,她认真地借着微光观察自己的脸,为那种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冷冽咂舌,“低头看人的感觉好爽,而且感觉我更可爱了——阿阵,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滤镜呀?”
“……”琴酒指出真相,“你总在说我kirakira。”
“这可是始终如一的真心话。”羽川和对此得意洋洋,恢复记忆带给她的满足感与曾经分离的空荡组合在一起,要她在下一秒提出请求,“我们该睡觉了!我想和阿阵你待在一起——睡一张床上吧!”
琴酒:“……”
琴酒:“?”
羽川和思维跳跃,说做就做,仗着此刻脑海里清晰如昨的、银发少年总不会改变的纵容,关掉洗手间的灯,捞起琴酒就往主卧冲。
“我感觉我都可以不要小夜灯了!”她欢快地说。
琴酒试图挣扎,但只是几步的距离,房门被反手合上,他盯着墙面映出的交错人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反抗。
掺绿的银发与绿发在枕上铺成渐变的河流,在抽动时又泛起矿物结晶般的层次感,羽川和撑着脸看了一会,鬼使神差摸到手机拍了个照,觉得这色调漂亮得像会在梦里涌出清泉,或者是更加好看的景象。
不过……情绪上头到冷却也就几分钟的工夫,已经盖着被子的羽川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灵魂互换再如何亲密,也只是意味着心灵上的接近,她可以坦然操控阿阵身体沐浴,但现在一起睡觉——一起盖着被子睡觉——
这才是正常人不会坦然接受的事吧?
……应该是的吧?
羽川和陷入沉思,她该紧张吗?但阿阵都没有紧张诶。
而被她虚虚曲臂勾着后颈的琴酒面无表情地扯动嘴角,忽然抓住属于自己躯体的小臂,那是冰冷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
“你心跳声太吵了。”沉郁的、却因年轻人的本音而像是在抱怨的语调发出,琴酒自己都僵了一下——下一瞬的想法是,他希望不要听到羽川和用这种语气抱怨。听上去像是真的生气了。
羽川和惊了一下,错位的体温在皮肤下炸开细小的电流,随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一秒前用青年本体的本能反应反扣住对方手腕,掌心脉搏跳动,一下一下的非常匀速。
“抱歉,没弄痛吧。”她慌张地松开,又一僵,身上发出噼咔的声响,“腰、腰好像扭到了!”
羽川和一头栽倒在枕头里,却还记得让左臂弯成最适合容纳自己躯体头型的弧度,而琴酒无奈地闭了闭眼,伸手去按自己本体的腰侧。
“我的身体可没有腰部毛病。”他略带谴责地道。
“毛病可是从小积累起来的,阿阵你整天跑来跑去的,得小心啊。”在按压中疼痛缓解的羽川和嘀嘀咕咕,无意识地用左手去碰对方的耳后皮肤,像在抚摸半融的雪粒——这让琴酒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暗自记住了这个位置。
床铺左侧的羽川和伸手关灯,在骤然黑暗下来的房间里,她不自觉指尖发颤,直到环抱住琴酒时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晚安,阿阵。”困意很快漫上来,她最后用脸蹭了蹭对方,便放任自己落入梦乡。
这一次,她的梦里不是深红与黑暗混杂的无底深渊,而是银绿矿物如河流般闪闪发亮地铺在大地上。
而琴酒在黑暗中睁着眼,借着模糊的光观察属于对方的手掌——无力到连枪都无法对准,而他此刻就处于这样的一具躯体里,并且为如今的情景心跳加速。
在青年躯体里的羽川和呼吸已经变得绵长,那是他没想过自己能发出的呼吸频率,而对方正无意识地拱起脊背,因为体型差异将琴酒整个嵌进怀里——琴酒开始分析这个拥抱要到什么程度才会影响自己输入氧气,片刻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并记住自己此时所感受到的最佳方位。
重合的心跳与呼吸之中,琴酒摩挲指尖,擦过颈侧动脉时短暂的停留像是在调整某样精密仪器,伴随着困意,他任由自己也沉入睡眠。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第84章 File.84热闹
◎看不见的热闹也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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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是以混乱开始的。因为凡是人类都有生理需求。
羽川和走出洗手间时双手湿漉漉地举着不敢动:“哦哦……性别差异头一次体会到了诶。切实的。真奇妙啊阿阵——”
她显露出一种宇宙猫猫头般飘忽来。
门外走廊上的琴酒用恶狠狠的盯视堵住她可能冒出的“虎狼之词”,低声斥道:“别说了。”
“别害羞。”羽川和坦坦荡荡地竖大拇指,“这可是人生前所未有的新体验!”
她没办法判断自己躯体泛红的耳尖究竟是出于羞窘还是愤怒,又或者是两者混合——在那双赤瞳眨动,让人想起熔岩在冰层下反复明灭时,羽川和更不确定了。
……说实话,她的模样果然好没攻击性。明明在这具躯体里的灵魂都不一样了。
“闭嘴。”琴酒再次重复,他醒得比羽川和早,现在已经处理好一切——连头发都扎成了高马尾,“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
羽川和甩了甩手,从善如流地跳过这个话题。
早餐时间被贝尔摩德的电话打断——而她联系的是红宝石。
羽川和完全不指望好友能模仿出自己的欢快语气,她紧急掏出神奇海螺,里面有她自己加进去的变声程序,之前遇见小朋友们时用这个逗他们玩过。
而琴酒看着她一边摆弄一边接通电话,情不自禁地扶额。
“贝尔摩德?”伴随着滋滋的电流,羽川和调出了接近自己声线的语调,“这么早联系,是终于有任务给我了吗?”
电流杂音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呲啦声,在清亮尾音出口的瞬间突然卡顿,像生锈齿轮间卡着片新鲜花瓣。
“我最近刚找到有趣的玩意!”羽川和稍微昂扬一点语气,类似玻璃裂纹的细小爆音便绽放出来,扎得听众颈后汗毛直立,她自己也不由得揉揉耳朵。
“不,与工作无关……等等,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贝尔摩德在另一边困惑地皱眉,相隔几座的高脚椅上,诸星大也投来关注的视线。
“变声器哦。”羽川和轻快地说,敲了敲海螺以示这边确实有一件正在发挥作用的工具,“我最近在尝试新的有趣玩意——比如这样!”
琴酒看着自己的脸露出恶作剧的笑容,嘴角微微翘起,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
贝尔摩德还在困惑,听筒里便传出一个声音——锋利的、沙哑的,像是在冰川上蔓延的裂缝,寒意幽幽。
“贝尔摩德,没有任务的话,联系我干什么?”羽川和关掉变声器,使用这具躯体的本音、并且模仿本人的惯常语气冷笑道,“我可没和你聊天的闲心。”
她和琴酒都听见某声脆响,并非来自贝尔摩德,而是更远一点。
而另一边,原本正在擦玻璃杯、却因忽然变化的声线而破天荒手抖的调酒师,讪讪地握住差点滚下去的杯子。
而贝尔摩德和诸星大都没有关注这件事。
前者身体忍不住后仰,将手机拿远,皱着眉头露出的表情大概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展露情绪;后者轻轻放下装着冰水的玻璃杯,借着这个动作才没让自己流露出更多惊诧。
“琴、琴酒?……的声音?”贝尔摩德难以置信地追问,“红宝石,你的变声器——”
“有趣吧?”另一端的青年嗓音染上笑意,语调微扬,但却无端惊悚,“非常像,没办法分辨出来对不对?”
贝尔摩德头皮发麻。
各种恐怖片里的变态杀人魔在此刻变成了银发同事那张冷脸在露出天真微笑,她手指微颤,笑眯眯的红宝石用琴酒的声音说话,这究竟是什么荒谬现实?!
“你、你就这么喜欢琴酒吗?”她控制住语气,鬼使神差地抛出追问。
羽川和则有些不解于为何要问的竟然这个,而不是觉得她无聊、又或者调侃她小心一点别让琴酒生气。
“当然!”她毫无心理压力地用好朋友的声音承认,想着那边可能有的表情更愉快了,“只是看着就目眩神迷,只是靠近就觉得高兴,我对琴酒可是非常喜欢的!”
琴酒在她对面露出微妙的表情,他已经习惯羽川和的坦诚,但听自己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语句……啧,也不是不能试试看。如果她喜欢听的话。
而贝尔摩德想捂住耳朵,琴酒的声音念叨着相当于告白的话,她几乎不用怀疑,就知道红宝石是故意这样做的。
诸星大默默喝了一口冰水。他有一种录音后在下次酒吧聚会上播放的冲动,琴酒的表情到时候一定很好看。
“原来如此……像是伪音一般真实呢。”贝尔摩德干巴巴地说给出自己作为伪装专家的评价,然后道,“可以用本来的声音吗?”
“不可以。”羽川和飞快地回答,语调轻松,带着明显的笑意,“我喜欢这样。所以,有什么事?没意思的话我可不碰。”
最后两句的语调格外像琴酒本人,好像那名银发杀手正微微冷笑着抛来嘲讽的眼神,贝尔摩德“……”了一会,忽然就不是很想把事情塞给她了。
红宝石模仿的有点太真,她现在交流起来浑身不自在,这可真是破天荒的遭遇,而且还浪费时间。
“算了。”为了不自找苦吃,她果断放弃,“既然你没兴趣,那就不用找你。”
羽川和眨眨眼,恶趣味地发出琴酒绝对不会弄出的拉长语调:“——诶,这么体贴。那拜拜~”
她礼貌地没有先挂断电话。
三秒后,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贝尔摩德摸着胳膊用力摁下挂断键,连句象征性的告别都没有说。
——红宝石是个神经病、疯子的念头,在此刻格外清晰。
谁会私下调试同事的声线、还大大方方地用来和他人交流啊喂!
这喜欢的重点不太对吧?!贝尔摩德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红宝石的操作了。
诸星大把最后的冰水喝完,才压下那种惊悚到像是有蛇爬过的反胃感,他冷静道:“接下来找谁?你的私人事务能找的人不多吧。”
贝尔摩德艰难地从那种毛骨悚然的恶心感中回过身来,指尖点到通讯录的另外一个名字上:“那安室……不,应该是波本才对。”
“你们三人挺有缘分的。”在间隙里她随口感叹,“同期进入,晋升的速度也差不多,连代号都属于威士忌。”
诸星大只是平静地将空杯推向调酒师:“都是非常厉害的人。”
贝尔摩德皱起眉,因为电话没有被立即接通,这速度和波本以往表现出来的可不一样。总不能这位情报贩子在升职成功后懈怠了吧?
十秒后波本回了短信。
「若无急事请不要联系。」
这可不是情报贩子的风格。但贝尔摩德也想不出波本到底会遇见什么,因此耸了耸肩,叹息一声。
“看来波本也有事。”目光扫过通讯录上的其他人,贝尔摩德有些不快地敲击台面,“算了,我联系卡*尔瓦多斯,你们互相配合一下。”
“没问题。”诸星大应下来。
*
而另一边——
【什么?】抽空到卧室里拿东西的羽川和大惊失色,【还有其他人灵魂互换了?】
【对啊对啊,我之前检查数据才发现的。】系统兴致勃勃地说,【灵魂波长恰好是前段时间的画外音参与者呢!四个人!除了诸星大!】
羽川和盯着辅助伙伴显现在面板上的互换对象与标识,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诸星被排挤了诶。”
松田和绿川唯,萩原和安室透。只有诸星大一个人孤零零地无法拥有人生新体验呢。
【一般人也不会想有这种人生经历吧。】系统吐槽,【其实只是技能触发时波及到他们,互换的时间估计还没超过一小时,等你和琴酒换回来也就结束了。】
【这样啊。】还怪不好意思的。羽川和点点头,有点可惜自己没办法近距离去看热闹。但和阿阵待在一起就是足够愉快的事了!
……
“小阵平——!”
萩原研二顶着波本的深色皮肤在安全屋飞奔,属于降谷零的声线深情呼唤着名字从外边进来的幼驯染,然后一个急刹车,被苏格兰壳子的松田阵平按住脑袋。
“金毛混蛋的声音这么喊我……”松田阵平抖了抖肩膀,露出嫌弃的表情,“好恶心。”
“这话也太过分了小阵平,区区外表而已!”萩原研二摆出常用的神色,但松田阵平手一抖,毛骨悚然地往后跳,更嫌弃了。
“别用Hiro的脸摆出这种欠揍的表情!”厨房里的降谷零取出烤好的面包片,探头就看见这一幕,顿时大怒,“小心我一拳揍上去!”
安全屋的门被合上,披着松田阵平壳子的诸伏景光让那张恶人脸看着都柔和许多,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你们有假期……希望不会有突发任务。”
闹了一通后,四个人老老实实在桌边坐下,一边塞面包片一边开始交流。
一个小时前,正在观察任务狙击点的诸伏景光在松田阵平的身体里睁开眼,差点踉跄着倒地。
不远处就是樱田门,惊得他以为自己卧底太累忽然梦游想回警视厅工作,而一旁的玻璃门倒映出的拎着一兜啤酒零食的卷发青年模样挥散了这个愚蠢的想法。
降谷零也差不多,在警视厅附近合租的松田与萩原这对幼驯染一大早上的都没在屋里,他确定自己变成后者后便果断给安全屋的本体打了电话,萩原接了起来。
他便匆忙赶到安全屋,同时联系了Hiro,让萩原联系松田。
“哼,没想到你们现在干的是这种事。”松田阵平说。
他指的是才放下的属于苏格兰的贝斯包,打开看了一眼后他一路上都在思考景老板背着热武器自由活动真是心理强大。
而现在——金毛混蛋这房子每个角落都散发着危险品的气味。
“工作需要。”降谷零淡然地道。
十分钟前,他直接拒接了贝尔摩德的电话回以短信,对方没有继续,至少证明不是上面安排的任务。
“好奇怪。”萩原研二撑着一边脸颊叹气,“灵魂互换什么的,为什么会发生在我们之间?”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他们其实猜到了一点。
毕竟奇异事件很少见,画外音和导航箭头指示方向的遭遇太过新奇——在如今四个人都参与的情况下,实在很难不联系到一起。
相应的,诸星大、红宝石和琴酒……他们之间不会也有灵魂互换的可能吧?
不管怎么配对都是鬼故事——在对视中察觉彼此的共同想法后,两人默契地删除了这个猜测。
“互换的时候是忽然的晕眩对吧?”松田阵平思索着道,将这个问题当成了拆弹,某个灵光一闪而过,“困意、黑暗,然后是视野改变。如果周围有人,很难装出毫无异常的样子……”
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确实。”诸伏景光应和的话打断思索,“我觉得,应该能换回来,只是不知道时间。”
降谷零附和地点头:“先保持联络吧,或者互相交代一下必须要做的事。”
“我也是。”萩原研二笑吟吟的,很快变脸,“所以小降谷和小诸伏你们其实也听见过奇怪的声音?”
诸伏景光&降谷零:“……”
果然会被猜到啊。
他们只好承认,却没有将狙击手二号、杀手和玩家具体指的是谁说出。
“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诸伏景光说。虽然你们都已经和玩家(红宝石)很熟的样子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明白,明白,是超危险的犯罪份子吧。”萩原研二理解地点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面对这种事呢——哈哈,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却莫名其妙的互换身体,真是神明大人的恶作剧啊。”
伴随着这句笑语,围坐在桌边的四个人互相对视,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们就像在警校那样默契地同时大笑起来,拍桌的拍桌,捂肚子的捂肚子,还有撑着旁边的好友防止自己滑下去。
“哈哈哈!不行,看金毛混蛋这样正经又不正经的样子,好好笑!”
“你到底是在笑谁啊!噗、哈哈哈哈!Hiro从来没这样过……噗哈哈!”
“噗嗤、松田,Zero这样也很受欢迎的——哈哈哈!”
“喂喂喂,我还得说小诸伏让小阵平变得奇怪了,感觉会更受欢迎的样子啊!”
空气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第85章 File.85震撼
◎友谊的小船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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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上午九点骤然而至。
玻璃窗被雨水冲刷成扭曲瀑布,公寓像是浸在水里的混凝土方块。
羽川和盘腿坐着修理窗框,拧好最后一颗螺丝。她抹了把先前关窗时扑到脸上的水汽,额角作痛——十分钟前,窗框忽然松开,她扑过来时被掉下来的窗帘杆砸中了脑袋。
“阿阵,”随即她扭头对上半米外的赤瞳,用那张本该冷淡的脸露出无辜神色,话语脱口而出,“第十次了。”
膝盖上摆着笔记本、靠沙发坐地上的琴酒眯起眼,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你说要看我调查和收集到的资料。但看了我有五分钟。”羽川和抬起左手挥了挥,作为强调。
灵魂互换是件过于奇妙的事,按照说明她和琴酒确实互相关心,在她恢复记忆后甚至达成了“摧毁组织”的默契而计划交换彼此掌握的信息。友谊的小船果然稳固!
不过现在——羽川和撑着地面往前倾,银发滑下时墨绿眼睛里闪着恶作剧的狡黠光亮:“是觉得我用你的样子干这种事太怪了?要不要拍照纪念一下?”
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琴酒猛地后仰,后脑勺撞在沙发边缘,杯中已经温热的水洒在居家服裤腿上。
羽川和条件反射地夺过水杯放到一边,另一只手用袖子抹水:“要不要揉揉?”
“……别随便凑过来。”琴酒咬着后槽牙,将她往后推,不提后脑勺的钝痛,他能清晰地感觉这具身体的耳尖逐渐漫上热度——
太荒谬了,他都已经构思好如如何让羽川和能在自己怀中不会挣扎的拥抱模型了,却在灵魂互换、连肢体接触都没有的情况下为此感到……羞耻?
被推拒的力度并不大,羽川和眨着眼睛握住按在肩膀上的手,当自己突然凑近吓到了好朋友——毕竟她完全能理解体型差下骤然缩短距离给人带来的压迫感,于是乖乖直起身体:“抱歉,我会注意的。”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轻易圈住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蹭过突起的腕骨,按在跳动的脉搏处时才惊奇地“诶”了一声:
“竟然能直接圈起来!”惊叹带着纯粹的雀跃,羽川和观察的眼神像在看超新星爆发,“恢复记忆前光觉得阿阵你太高了吓人,没注意这种细节。”
“……”腕骨下方的脉动凹陷被指腹按住,琴酒清楚地感觉到脉搏突地一跳。他想起在咖啡馆外那颗糖果捏在掌心时羽川和的主动握手,垂下眼不去看那段被宽大手掌圈起后轻易浮起一片薄红的细弱部位。
太脆弱了,这具身体。他忽视随着羽川和指腹摩挲蔓延到耳后的热意、以及强行压下的吞咽冲动,打算避开这个话题。
下一秒羽川和直接戳破,面露关切:“阿阵你耳朵红了!后脑勺很痛?”
琴酒的回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是。”
指腹下脉搏跳动加快,羽川和诧异地发现那些红意从耳根沿着颈侧弧线蔓延,下滑至露出的锁骨,原本苍白的肤色像是被热气熏过一遍,与绿发相衬如春日油画色调。
她歪头凝视,在风雨拍窗的白噪音里恍然大悟地松开手往后挪:“挨得太近觉得热?我也有点。”
属于杀手的绿瞳此刻亮晶晶,琴酒咽下一句“笨蛋”,这具经历过人体实验的身体在痛觉敏锐五感放大之余,对情绪波动的反应诚实得令人心惊,但羽川和向来直率且理直气壮,连难过和愤怒都能当成书页随意用轻快笑意覆盖,他竟从未察觉这一点。
“你收集的情报比我预计的多,羽川。”他转移话题,语气平静,唯有捏住笔记本边缘的泛白指节泄露些许咬牙切齿般的克制,“那帮家伙完全被你蒙骗了。”
“这就是在演技不好的自知之明下坦荡言行的威力。”其实没被敷衍的羽川和自然而然地竖起大拇指,“就像阿阵你冷酷杀手的形象根深蒂固,再怎么配合我,大家都不会思考人设之外的可能性呢。”
琴酒发出介于嗤笑和叹息间的气音:“但你坦荡过头了,并觉得他们误会有趣。”
“这叫烟雾弹。”羽川和振振有辞,“你看,连贝尔摩德都要确信我对你一往情深到变态,上面的大人物们更不会深究了。超级方便我和你暗度陈仓!”
“更方便他们认为我总有一天会宰了你。”琴酒向后靠住沙发,赤瞳微眯,年轻人的清亮嗓音此刻像是刀锋划过,“除了那几只被卷入奇异事件、知道太多的老鼠,他们大概会相信我对你并非单纯轻视。”
忽然提到画外音参与者、现在估计也在进行“情报交流”那几位,罪魁祸首羽川和当即笑出声:“噗、那他们一定得先怀疑人生。下次要不要我在威士忌们面前给你送玫瑰?说不定在组织里会变成我是你的所有物这种三流八卦呢。”
“……”这句玩笑话让琴酒曲起手指,“太多余了。别把我和你的事弄得复杂,羽川。”他敲了敲笔记本边缘,在脆响中将话题拉回正轨——这个行为让他不由自主地吞咽,在心里发出叹息:太熟悉了。
只有两人的交流场合、跳跃到互相拉拽的多话题、以及连精神和躯体都松懈下来的无危机日常,已经是将近九年前的事,比他们共同度过的时间还要久。
可羽川和却依旧用那双亮晶晶的赤瞳看他,坦荡如初,好像他还是小镇上寡言的少年黑泽阵,从未分别——但他现在无法像少年时期那样以友人身份自然回应或给予拥抱,甚至还要计算如何才不能让她排斥和疼痛。
“获取权限后记得做好伪装。”发酵七年的暴怒混着遗憾随吞咽被再度压制,琴酒重新将目光放到笔记本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档在赤瞳中倒映如萤虫巢穴,“我不会管你的做法。”
“没问题!”谈及正事,羽川和从兜里摸出手机,神色也正经起来,“绝对没人会怀疑你,我超厉害,阿阵。所以不用担心!”
【而且还有系统你这位超级优秀的好伙伴!】与此同时,她在脑海里夸奖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系统。
系统的回应像是憋出来的:【……哈哈,是啊。我会尽心尽力辅助你的,宿主。】
羽川和:【谢啦!】
系统:【。】
它的认知是在得知宿主和琴酒同床共枕开始不对劲的——这种久别重逢的幼驯染灵魂互换的亲密情节!这种暴风雨阻止外出于是交心的背景!这种动物抱团取暖贴贴的即视感!用人类的话来说何止是友情万岁,更像是纯爱感满点——
所以,系统真的觉得此刻被宿主关照的自己,好像一个闪闪发亮的电灯泡啊。连感动都带上奇怪的尴尬了……这算什么!它像某些前辈一样嗑上CP了吗?!可宿主其实只是超级坦荡地在和好朋友贴贴啊!
觉得自己嗑CP对不住宿主的系统越想越心虚,没敢和羽川和分享自己的念头,埋头去整理数据了。
宿主从失忆醒来就一心摆烂等死——虽然这一年里她其实一直在收集酒厂的犯罪证据和关系网络,觉得琴酒眼熟后更是勤勤恳恳——现在好不容易因为恢复记忆、旧友重逢而合伙针对酒厂,它作为辅助者怎么也得帮上忙。
就算不是挚友变挚爱这种发展,灵魂互换后得到认证的友谊小船也必须得一帆风顺!
系统摩拳擦掌地要为近在眼前的友谊小船保驾护航。
*
而另一边,同样被困在暴雨里的四人份友谊小船正在平稳浮游。
雨水洗刷天地,窗缝里钻进来的潮湿水汽漫过地面,暖黄灯光下人影摇曳,向来冷清的安全屋热闹得像是同寝室聚会。
诸伏皮的松田阵平叼着未点燃的烟,正在研究安全屋里正常渠道绝对摸不到的炸.弹和枪械,啧了一声:“这些东西可真新,刚拿到的?”
降谷皮的萩原研二也在检查,指尖拂过充满工业美感的机械造物时眉心蹙起:“这么大杀伤力的武器……难怪你们的档案全被转移了,真是危险的组织。”
“是啊,棘手的不行。”属于拆弹警的灵活五指在键盘上敲出哒哒声,屏幕上的监控被锁定删除的进度条冒出来,降谷零便猛灌一口咖啡,“要是被怀疑,麻烦的家伙就会放杀气。”
客厅一角的桌旁,诸伏景光同样也把键盘敲的吧嗒吧嗒响,凌晨的工作结束,但报告还得提交给后勤部,他为任务熬了半夜,现在在松田身体里倒还算精力充沛。
“确实……打起交道很头疼的。”和朋友们待在一起心情舒畅,虽然有点小忧虑,但诸伏景光还是语气轻快地附和了。
“你们忙得像早高峰时段在电车上赶工的社畜。”松田阵平听着哒哒声,忍不住吐槽,“话说,麻烦的家伙是指那个在画外音里被反复评价为恶徒、却被玩家直白喜欢的杀手?”
“噗、咳咳咳!”降谷零的第二口咖啡差点直接喷出来,呛得嗓子疼,“突然提起这种话题……!”
同样手抖的诸伏景光把手从键盘上移开,捂着嘴强调:“画外音的事里这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
“但不得不在意。”萩原研二将拆开的枪械组装回去,郑重道,“那位失忆的玩家有点让人担心。非常乐观的样子,结果经历了那些不好的事……你们觉得这位想离开吗?”
从画外音可以知道那个犯罪组织足够庞大且危险,但参与其中的个体信息泄露太少。
“玩家”和“杀手”的性格在画外音的三言两语中便清晰起来,不过前者……即便清楚对方是犯罪分子,也无法直接无视其确实在过去遭受伤害的事实。
“说不定可以策反。”松田阵平把烟从嘴边取下,附和道,“毕竟你们都被卷入了奇异事件,这算可以打好关系的共同话题吧。”
“……”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与你们听见的画外音一样,玩家毫不在意甚至觉得有趣,可这段时间我们没机会和时间就近观察她。”降谷零用指腹蹭过鼠标滚轮,因清楚红宝石在普通市民状态下与两位好友关系不错而心情有些微妙,“而杀手……”他哽了一下才说出口,“我和Hiro怀疑他迟早会找机会灭口。”
这个怀疑是有依据的。
琴酒的形象神秘到他像是从组织的乌鸦巢里自然生长,所有传闻都围绕其冷酷无情、天生坏种……结果谁能想到天降一个红宝石和琴酒过去认识!
红宝石对他的执着关注有了理由,甚至连琴酒一直以来的“冷静应对”都在往健康方面推测后带上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纵容”之意。
连贝尔摩德都坚信琴酒不可能真的对红宝石有“善意”、博士温特等知情者死亡或胡乱推测的情况下,参与画外音事件的两人和诸星大完全可以说是掌握了某种证据。
——在他们获得代号后与琴酒交流的那几次,琴酒的某些言行不管怎么想都带着针对性的冷意啊!
“危险的家伙啊。”松田阵平该蹲为站,若有所思地搓搓下巴,忽然灵光一闪,“说起这个,怀疑他会对你们灭口——意思是直接抛弃了杀手对玩家下死手这个可能?他这不还有一点稀罕的人情味嘛,在你们眼中。”
降谷零&诸伏景光:“……”
无法反驳。原来还能从这种方面理解……他们潜意识里认为琴酒对红宝石具备一定正面情感、所以相信杀意只会朝知情者来?某种——保护欲?!
而萩原研二配合地点头,试图找出一个能让自己和小阵平帮上忙的理由:“光从画外音里都能听出来一点了。所以果然可以利用一下?——那时候被用来威胁的人质石野小姐,我们过去的时候可是好好的没有受伤。总觉得,主动进入陷阱的玩家也不算坏……?”
带着犹豫笑意的尾音还未落地,萩原研二便瞳孔骤缩:一个被他与松田阵平全然抛到脑后、在奇异事件与普通交流丝毫扯不上关系的“关键点”于此刻像晴天霹雳炸响!
那位名为“石野由纪”、获救出院后便回到老家的人质小姐;那天与其通话,向他们求助的井上真琴小姐;以及萩原研二曾在某天遇见的、作为外送员的诸伏景光……都与同一家咖啡店相关!
——最关键的是,曾在那家咖啡店工作、作为外送员辅助他们救援井上真琴的月见绪!那位热心市民也同样不可忽视!
哗啦啦。
这个灵光来得突然又迅猛,像是海浪拍击暗礁带出缝隙里卡着的游鱼,萩原研二清晰地听见了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大概是他从在楼道里撞见月见绪开始,就和小阵平一直挂着的「体弱多病且无害的热心市民」滤镜吧?
话语戛然而止带来了微妙沉默,一旁的松田阵平迷惑地侧头看来,只见「降谷零」表情呆滞,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发现了天大的秘密”——看着还怪傻的,傻到要不是知道里面是“萩原研二”,他都要捂着肚子笑到打滚了。
“Hagi?”他开始思考有什么是自己没想到的。
“……小阵平。”萩原研二喉咙动了动,抬手抹了把脸才调整好表情,大脑却还陷于“偶然认识的热心市民竟然大有问题”的震惊中——嗖!他的目光唰地钉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身上,眼神锐利、神色严肃。
正默契地头脑风暴试图打消两位好友插手想法的两人:“……”
心里各自都咯噔了一下。萩原猜到的话完全不能敷衍过去!
“两位,这边有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猜测呢。”萩原研二语气微妙,虽说震撼但也果断地将其抛出来,直白询问,“那个玩家……其实是月见小姐——一位绿发赤瞳、身体和运气都不太好的年轻人?”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绝望且心虚,各自掩饰性地摸鼠标和敲键盘。
“哈?月见?”松田阵平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但又相信幼驯染的判断,见到两人反应后更是大受震撼,“真的假的?!我和Hagi认识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喂!现在说她就是那个玩家——”
他住嘴,表情是明晃晃的“这什么玩笑话”荒谬感,眉心习惯性蹙起,大脑仍在飞速转动。
犯罪组织的成员……那个年纪轻轻就身体不好、但性情温和开朗且乐于助人的好心市民?
「身体不好」能对上玩家「经历过人体实验」,然后是……松田阵平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月见绪的显眼绿发,以及在画外音事件中那个12号提及的“那样的显眼颜色,搞不好是本能地怀念杀手”——在他们第一次遇见月见绪时、那个特意去找她、被称为“朋友”的银发黑风衣男……那双绿眼睛!
还有昨天,对方明显是特意来找月见绪,捞着人就走,就算对话很少也明显能看出关系亲昵的不得了……对上了!完全不用多余的思考,杀手和玩家各自什么样子完全对上了喂!
猝不及防联系起一切的松田阵平瞳孔地震。
“我说、杀手是银发绿眸吧?”他脱口而出进行求证。
萩原研二也经由这句话瞬间反应过来:“月见的那个朋友?”
——原来我们俩竟然和对方见过吗??!
两人满心震撼。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更加震撼。
——原来你们两个竟然和琴酒见过吗??!
而且还是以“热心市民月见绪的朋友”这个身份?!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断更这么久| ̄|_因仍有事情,所以无法稳定更新[求求你了]尽量做到隔日更!
第86章 File.86亲昵
◎亲近自己很正常,亲近好朋友更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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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隔着窗帘也能想象安全屋窗玻璃被清理得如何干净,以及屋外偏僻林荫是如何枝叶萎顿、树冠狼藉。
就像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此刻的心情,也是凌乱不已。
两人呆滞地望着与自己灵魂互换的两位好友,再怎么于组织中谨慎卧底、不动如山的心志,此刻都在连环冲击下绷不住了。
最开始知道红宝石和松田与萩原认识,还能勉强理解为东京不大;无法向他人透露的奇异事件刷新世界观,还想着他们努努力就可以不让两人卷进来。
但为什么!为什么松田和萩原早就见过与红宝石一起行动的琴酒本人了?!
“松田,萩原!”试图让自己冷静的降谷零最终还是拍桌而起,“怎么回事?认识月见绪就算了,那个男人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推开笔记本的诸伏景光也紧紧皱眉,露出问询的神色。
两人神情一时凝重到要滴水,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面面相觑,后者试图缓和气氛,语调上扬:“别这么紧张嘛,其实只见过两次……虽然昨天就是第二次。月见也在。接下来我会和小阵平全部告诉你们的。”
降谷零&诸伏景光:“……”
就在昨天?还是琴酒与红宝石一起?
两人眼神死,光是这件事都足够有冲击性,接下来就算知道更多也不会再震惊了!
事实证明,他们决定的太早。
——什么?琴酒踹翻炸弹犯是因为红宝石的住处被波及?!还特意跟着警察回去、确定红宝石状况?甚至被当成好心市民了?!
——见鬼!松田和萩原还看见琴酒「亲昵」地把红宝石的帽子按回脑袋上了?!
——昨天!路过的琴酒还特意赶来找月见绪、因为她先前昏迷而捞着她就走?这完全复刻了博士基地被毁当夜的行为啊喂!太顺手了吧!
“月见被球砸到后的状态不怎么好。”萩原研二说着昨天的事,知道对方是「玩家」让人心情怪复杂的,脑海里回忆的却还是最初以为只是恶人脸的银发青年的冷淡模样,以及月见绪当时分明难受却还开开心心中和那气质的表现,他的语气不由得更加微妙,“我们只觉得他们关系真好……因为过来的时候明显很急、很担心。”
降谷零按着太阳穴,分析犯罪情报可比现在要理解和接受“琴酒和红宝石不知道怎么回事貌似关系超好”这件事轻松多了,至少那有清晰的结果。
他有点头疼,因为仅凭两位好友为数两次的短暂接触,没办法得出明确的、可以利用的结论——而且他们都已经知道琴酒与红宝石年少时认识了!
想到这里,降谷零按压的指节一顿,忽然意识到按照这个可能,琴酒一直以来对红宝石的冷静应对其实就是在纵容。
不是因理智克制反感,也不是他们不敢肯定的揣测,而是琴酒本人真的有点在意、有保护欲,乃至私下里还会关心红宝石!
他倒吸一口冷气。
诸伏景光和他的想法差不多,此刻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松田阵平则在短短十几秒内想到了更过分、更夸张的事,或者说是真相……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裂帛般的抽气声。
“昨天!Hagi!”松田阵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拍墙,脑海中闪过昨日他蹲下去查看月见绪时、对方睁眼那一刹那的凌厉和异常,语速加快,“月见被砸了后昏迷的很突然——就像我们今早那样!而且之后的表现也不对劲!”
“轰隆隆——”
“不对劲”的尾音落下的刹那,窗外惊雷炸响,像是把条理清晰的逻辑链全都塞进了三人脑壳里,连呼吸都有一瞬停滞。
萩原研二茫然地、困惑地发出一个气音:“……诶?”
他抓住重点:意思是月见和她的朋友灵魂互换了……?难怪那时候“月见”态度生硬到特殊。话说就那么一会就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有让他们发现不对,那位银发君真是配合(或者说体贴)月见啊。
与琴酒接触少的两人还能只为“昨天就在他们眼前灵魂互换了”这件事震惊,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则胃痛起来。
琴酒和红宝石灵魂互换、还配合默契地在两位警官和小孩子们面前蒙混过关——这事怎么琢磨都有点像恐怖故事了。不是危害性,而是对知情者(特别是多番揣测从不肯定)而言的连环心理冲击力,现在两人都已经麻木了。
降谷零捂住脸,发出溺水般的吸气声。诸伏景光揉着眉心,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按理说,他们该找机会求证这件事,例如现在就给琴酒或红宝石打一个电话旁敲侧击,但说什么?说琴酒/红宝石你好啊我们这边灵魂互换了,考虑到上次的遭遇,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出事?需要的勇气根本不是“挑衅”和“解谜”能解释的!
“太荒谬了。”降谷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总结,“奇异事件是光逮着固定人群吗?”
虽说不曾带来危险,但两次都是对心脏不好啊!富有冲击性的真相像攻城锤直接砸在心脏上了!
提出猜测的松田阵平环顾一周,为他们的沉痛表现挑眉,吐槽道:“可能是因为有戏剧性吧。看起来你们的卧底工作已经被上司的情感纠葛折腾得心烦意乱了。”
“这话可让人笑不出来啊,松田。”诸伏景光无奈地叹气,迅速从震惊中回神,强调了最应该在意的事,“灵魂互换的事暂且不提,既然你们已经猜到月见绪是我和Zero如今的同事,那么之后……尽量避免接触,能做到吗?”
降谷零也郑重点头,强调道:“就算你们因为她的经历而担心,也不要贸然深入接触。”
画外音的补充为他们调查红宝石提供了详细依据:作为实验体因博士的实验而沉睡多年、刚复苏便被授予代号空降东京,从本质上讲她确实是一个无可避免、被迫绑定在黑衣组织这条贼船上的倒霉年轻人。
但因其想法的无法推测、在组织里已经越发混乱的评价,她同样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就算她在日常生活中作为「月见绪」是个热心市民,也不能保证是否会随意将警察置于危险之地。
两人的担忧和叮嘱都很有道理,松田阵平蹙着眉没有说话。而萩原研二在短暂的沉默后幽幽叹气,苦笑道:“我的想法是,凭借月见那种就算正常办事都会遇见意外和危险、又侥幸没事的奇怪运气。我们作为警察,就算避开也说不定会遇见。”
“…………”
漫长的沉默。
曾目睹红宝石在米花银行被绑架、被田中组盯上时幸运逃离、又在美国作为诱饵反复被盯上后敌人受创——两位卧底的脑海中闪过了如上属于红宝石的“丰功伟绩”,不由得眼角抽搐起来。
这个确实没办法反驳!红宝石本身就是行走的戏剧性载体!强求避开的话……说不定会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而且本来就是普通交流。”松田阵平补充,“没你们想的那么频繁。”
“但你们连那家伙都见到两次了……”降谷零扶额,振作起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就好。”
“放心啦小降谷,按月见以往的表现,估计不会把工作和日常混合到一起的。”萩原研二双手合十,顺理成章地提出了他和小阵平这边的请求,“那么,如果需要我们帮忙,一定要联系我们哦。”
“……”短暂的僵持沉默后,两位卧底无可奈何地点头。来自友人的善意和担忧如暖流般流淌过心境,他们神色都缓和许多。
那声骤然炸响的雷鸣过后,暴雨依然在持续下着,势头却小了许多。
气氛再度和缓下来,四位难得在奇异事件中相遇、并有机会相处和交流情报以及安心休息的好友重新笑谈的情况下,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默不作声地对了对眼神。
——上次被卷起画外音事件的七个人,诸星大(黑麦)这次有被卷入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真是太可惜了。更可惜的是,他们没办法试探。
*
浑然不觉另一边的四位青年是怎么分析出真相,公寓里的羽川和*在雨天、屋里、和好朋友待在一起“琢磨坏事”的各项条件下快乐极了。
特别是仗着琴酒待在自己身体里,她对贴贴这件事充满热情。
琴酒:“……”
雨水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将整个街区在昏暗天空下渲染成密集的光河。而偏僻街角的公寓内,暖黄的灯光持久洒在客厅中心。
羽川和披着幼驯染银发绿眸的冷峻皮囊,毫无芥蒂地躺在琴酒大腿上,手上的平板屏幕是跃动的数据流:“阿阵,你躺躺——这也是我的身体,放松点啊。”
绿发年轻人脊背挺直,手中的平板举得高了,琴酒喉结滚动了一下,属于羽川和的喉咙本该发出清亮声音,但他只是从齿间挤出像是无奈至极的短促气音,垂下眼看见自己那张脸带着过于轻快、毫无冷意的笑容、银发散落在膝头。
即便已经同床共枕,这种过于自然的亲昵动作,也是另一种不同的刺激。不光是视觉和听觉,还有触觉——羽川和在下一秒为了调整姿势,翻身环住“自己”的腰腹,还顺手从下往上沿着脊柱轻拍,像是在揉捏一个从橱窗里取出的崭新玩偶。
“……别乱动。”年轻人的清亮声线流淌出沙哑的警告,琴酒咬紧后槽牙,灵魂互换的荒诞性在此刻再上一层——一方在尴尬和惊奇过后全然接受,理直气壮极了。而他作为另一方,感受自己略带薄茧的手掌滑过后背,隔着单薄的家居服激起一阵麻痒。
“小气。”羽川和撇嘴,把脸埋进自己身体的小腹,“都抱着睡过了。”她觉得那已经算超出关系性、体现他们久别重逢后友谊小船稳固如新的最佳印证,现在只是一个膝枕和抱抱而已!
灼热的呼吸隔着衣料暖了肌理,琴酒无声地闭眼,将无奈和更隐晦的、想到灵魂互换结束后的冲动在胸腔中压下。
“换回来之后,”他声线里淬着冰,却因羽川和的喉舌而显出某种藏得极深的滚烫意味,“你再敢这么做——”
“我当然敢!”羽川和自信满满,“阿阵你别怕,我对你可亲近了!”
琴酒:“……”
果然是笨蛋。
第87章 File.87习惯
◎毫无绮念的应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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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交换过程与暴雨一同结束,窗外的喧嚣化为白噪音后,公寓内只剩湿润空气与呼吸摩擦的声音。
姿势换了好几种的羽川和在沙发上挪了挪,用属于琴酒的精悍躯壳轻松地盘起了腿。轻微的闷响伴随着茶几上的笔记本嗡鸣,她伸手拿起一旁盘中的温热三明治,手影短暂地吞没了金属壳在暖光下的橙意。
脆生生的咀嚼声响起,成年男性躯体内部的灵魂吞咽着面包胚包裹的煎蛋与黄瓜片,在她因沙发滑动而轻微调整坐姿时,盘起腿的膝盖自然地顶上左侧躯体的大腿外侧和侧腰。
“……”正在沉默啜饮热咖啡的琴酒腰背挺直了。
他所驱使的这具躯体体温相对单薄温凉,此刻来自羽川和的热量隔着两层单薄衣料源源不断地渡进大腿皮肤,冰冷的灼烧感悄然蔓延,几乎浸入骨髓。
而羽川和毫无所觉,她甚至还再度发现了躯体差异,属于琴酒的、惯常带着冷嘲与杀意的喉舌吐出有些傻气的语句,嘀咕道:“三明治吃的比以前还快,味道还淡了。”
几口就啃了一半,和早上吃的那点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灵魂的味觉喜好、生理条件造成的饮食调味和躯体味蕾的违和也冒了出来。真新奇。比之前撞到窗框、与想象中不同的普通痛感还要特别。
这么琢磨的她没看旁边的琴酒,也就没看见对方握着马克杯的手已经指尖血色尽退,只是认认真真地借着青年的正常感官体会这份她日常里制作的、对胃部和感官无过度刺激性的“寡淡”食物。
掌心的马克杯烫得惊人。琴酒借着陌生的角度凝视自己的躯体,被精心打磨出的杀戮机器里装的是坦荡的年轻灵魂,对寡淡食物皱起的眉、吞咽时滚动的喉结、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胛骨,在这间公寓里散发着灵魂与躯体的热息——并覆盖、包裹他现在这具轮廓纤细、感官过于敏锐的年轻人躯壳。
换回来之后……
模糊的念头再次一闪而过。廉价的陶土粗糙地碾着过于敏感的指腹,在余光中显出接近透明的青白,琴酒垂下眼帘,强迫指骨的力道松弛出缝隙,举杯吞咽。与此刻紧挨左腿的重量与温度相比,杯沿的烫都显得微弱。
微苦的液体滑过这具身体的喉管,他将某些不合时宜、未成具体画面的念头一同咽进肚子里。
“阿阵,你要不要也吃点?”对身旁友人的思绪一无所知,忍着寡淡口味吃完的羽川和摸着肚子——平坦结实的手感格外新奇,她不由得掀开衬衫下摆直接触碰,兴致勃勃地道,“哇哦,真材实料的腹肌。阿阵你身体真棒!”
这惊叹由琴酒的低哑声线发出,不加掩饰的惊奇与赞叹,纯粹得如同看见了一种新奇的石头纹路。
客厅主灯斜照,本该握枪的手大大咧咧滑过紧绷肌肉,琴酒喉间泛起刺痛般的痒意,在下一秒目睹羽川和碰到阴影下侧腹长疤后更像是有岩浆涌动。
“啊……”羽川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歪头时银发滑下肩头,指尖微顿后,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中沿着陈年的泛白疤痕轨迹摩挲,指腹下的凹陷纹理、粗糙触感清晰异常,她比划了一下长度,微微皱眉抬头看琴酒,“当时肯定很痛。之前换衣服都没发现呢。”
杯中液体在羽川和没有注意的角落裂开涟漪,琴酒无声地重新稳固指节,他需要它作为掩饰。
有那么一瞬,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凝在羽川和指尖摩挲的坦荡弧度上:对这具成年男性的躯体不带任何亵渎意味,纯粹的探究配上对“好友”伤痛的触动,如同孩童研究沙地纹路般自然。就像她能坦然邀请他一起同床共枕,因年少亲密而无所顾忌。
而本属于杀手的墨绿眼眸,此刻正盛着几乎溢出的担忧和难过,仿佛羽川和看见了某个很久以前的血腥雨夜、看见了好友曾经受伤的忍痛与窘境。
空气在琴酒的感知中粘稠如树脂。
羽川和对旧伤疤的触碰和问询带着令人战栗的柔软关怀,无数次的惊险搏杀、被血腥和麻醉浸透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变的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被掀开隐私般的灼痛。
但这灼痛,却在下一秒化为被羽川和毫无阴霾的担忧点燃的怒火。
并非针对她的触碰。源头是培养舱里那具被称为“睡美人”的躯体,是戴着铭牌连散心都被称为受到关怀的实验体,是消毒水气味无处不在、连寻找她都一无所获的组织基地……
组织在她身上刻下的伤痕远比他身上的可怕百倍!可它们都已经是看不见的东西,苍白的光滑皮肤没有任何异常,连指尖薄茧都是新生!
可羽川和醒来后呢?像只破茧的蝴蝶,拍拍翅膀就接受了命运,坦荡得好像她并非只记得一个名字,好像她如今的躯体遗留的神经创伤——那些连刺痛都会让她生理性流泪、让她会害怕夜晚于黑暗中入眠的敏锐五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毛病!
仿佛那被生生剜去的七年只是午后一场小憩,醒来了伸个懒腰就能抛诸脑后;现在想起年少时与黑泽阵的相处,在她眼中似乎就是最好的结果,甚至还能顺理成章地关心好友的旧伤……但这种无辜又坦荡的不在意本身,就带着刺痛人心的力量,像淬毒的匕首。
“羽川和没有记起遭受实验的那些记忆”带来的快慰在此刻反倒让琴酒在暴怒之余生出更加扭曲的痛恨——冲着她这份轻视自己的坦荡!冲着她此刻用着杀手的身体,却露出旧日少女担忧竹马的神情!更深处的,是对他自身的无力!
但那双绿眸里专注的、纯粹的担忧,让嘲讽天真的语句哽塞在琴酒喉头,所有暴烈的情绪熔铸成灼烫又腥甜的硬块,吐不出又咽不下,徒留他眼睫颤抖,无法开口。他该岔开话题,随便说点什么,别让羽川和这笨蛋继续这幅样子!
下一秒,忽然而至的、带着湿意的暖风打破死寂。没等到回应的羽川和几乎是本能地伸手,覆住“自己”那只死命攥着马克杯握柄、指节惨白的手。
“阿阵。你太用力了,会痛的。”她说,下意识放轻声音,“手很冰,是觉得冷吗?”
温热掌心贴上手背,无防备的触碰轻得像羽毛,却击穿了琴酒极力维持的、岌岌可危的堤坝。他猛地抽回手,伴随着身下沙发濒临撕裂般的闷响,马克杯中已经降温的深褐液体泼洒在两人的手背、膝盖、衣服下摆和沙发上,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场面瞬间狼藉。
“?”羽川和愕然睁圆眼睛,目光追随骤然弹起、绿发扫过眼前与脸颊带来轻微痒意的身影,看着琴酒几步消失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拐角。
怎么突然就——明明昨天下午到之前,气氛不还很正常吗?自己不该随便碰阿阵的腹肌?
“砰!”门被粗暴甩上。冷空气从顺着衣物缝隙渗入,琴酒双手死死撑着盥洗台边缘,急促的喘息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深处是割裂般的焦灼感。
属于羽川和的脸映在镜子里,连此刻躯壳里的灵魂情绪起伏都只是让它染上一层不自然的淡薄潮红,仍是一触即碎的模样;但神色是从未属于这具身体的主人的阴沉、杀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地、被刺痛的疲惫。
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带着碾碎肋骨的力道,琴酒不再凝视镜中那张赤瞳晦暗的脸,只是垂下头,拧开水龙头接水扑脸,借着寒意平复急促的呼吸,而这具身体连骨缝都在为此发酸和颤栗,脆弱,太脆弱了!
而客厅里,羽川和从沙发上站起,在一地狼藉中歪头看摊开的左手——属于成年男性的手骨节分明,先前粗粝指腹碰到的伤疤粗糙冰冷,像嵌入肌肤的生铁。
思索的神情在杀手的面容上一晃而过,几秒后,羽川和恍然大悟地抬起这只手敲敲太阳穴,得出确定无疑的结论。
原来如此!肯定是她触碰阿阵的身体太过随意,反应那么激烈,是灵魂互换后忍耐到极限了吧?毕竟阿阵都没怎么碰她那具脆弱的身体,超有礼貌的!她还是才吃过东西就直接摸上去了!
而阿阵冲进洗手间——一定是冷的想洗热水澡又不好意思直说!
想到这里,羽川和眼睛一亮,迈着属于琴酒的大长腿走向主卧。再出来时,臂弯里已经是一整套干净柔软的换洗衣物,她几步来到洗手间门前。
门内只有哗啦啦的水声,羽川和小心地敲响两声,提高声音检讨道:“阿阵,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随便乱摸的。”
短暂的停顿后,秉持着解决实际问题的直率态度,她认真地道:“你是想洗澡了吗?我拿了换洗衣服,新的!”
滴答。
一滴水珠从镜面滴进瓷白的盥洗台,晕开小小的水涡。原本面无表情盯着水流下行的琴酒,缓缓地将脸转向门板,好不容易死寂下来的赤瞳里,几乎要再度灼出晦暗又汹涌的火光。
他完全能想象出羽川和在自己躯壳里也能露出的那种神情,无辜又坦荡的歉意和心虚,以及试图解决问题的“我超懂你”的诚恳了然。
晦暗赤瞳闪烁,闭开再睁眼,镜中人的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弧度。那弧度带着荒谬、带着冰冷,却又扭曲地介于被气笑的嘲讽和浓重无奈之间,满是无力。
……想的倒是周全。
外边的羽川和为没有回应、持续进行的流水声歪了下头。是她猜错了?诶、那这不就更尴尬了?
就在她考虑自己要不要识趣地把衣物放在门边的小矮凳上,退回客厅处理那片咖啡液时——
“咔哒。”
水声停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仅容半身的缝隙。
琴酒站在门后,鼻尖发红,几缕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额角,未干的水痕在光下闪闪发亮。羽川和瞬间分析出他之前是在用冷水冲洗面庞,于是有些困惑。
而琴酒的目光扫过捧着柔软衣物、面带紧张之色的“自己”,为这份违和感额角青筋一跳。
这具身体的指尖此刻被冷水浸得微凉,他的目光落在羽川和先前触碰过的腰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琴酒抬手捋开颊边湿发,那双赤瞳在暖黄光晕下像本人绝不会有的、带着冰冷意味却又像裹着蜜糖般的两粒玻璃珠,牢牢地钉在对面开始露出困惑神色的羽川和身上。
“洗澡?确实要洗。”他侧身让开路,将门拉的更开了,“按你的说法,能放松身心——”
“那就一起洗。”属于羽川和的清亮嗓音压低,因为沾了水汽和情绪不稳而带上了一丝柔和哑意,清晰无比地开口,“还可以节省时间,不是么?”
反正她毫无绮念。换回去后呢?或许就真的没这种机会了。等灵魂互换结束后再试探?这笨蛋认为好朋友就该亲近的坦荡能把所有暧昧都冻成冰块。
不如趁现在,让她习惯一下。习惯这具身体,习惯比单纯的拥抱、倚靠更为亲近的温度。琴酒的补充更为清晰:“都是「自己」的身体。”
羽川和眨了眨眼睛——琴酒心里叹息,发现她真的能把自己的模样用出纯澈无辜——一口应下:“好啊。我再去拿一套换洗衣服!”
琴酒沉默地看着她转身的背影,抬手抹去滑落锁骨的水珠。
……或许还有另一个可能。他意识到:最后依然是自己对羽川和没办法,就像少年时期那样。
第88章 File.88拥抱
◎坦坦荡荡,毫无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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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砂玻璃上映出两道身影,浴室被水汽烘成暖白色,空气里浮动着羽川和最常用的薄荷沐浴香气,呼吸间是温暖与凉意交织的潮湿。
莲蓬头的水流哗啦啦作响,在地砖上溅起一片细碎的白雾。
羽川和顶着琴酒的冷硬壳子,以略显窘迫的姿势坐在浴室角落的小板凳上,混着绿的银发湿漉漉黏在后颈,凉意顺着覆盖脊背的发丝滑下,而她认真地往手心里挤上洗发露。
“别动,小心泡沫进眼睛。”羽川和语气轻快,完全不觉得由琴酒的嗓音说出这种哄孩子的话来说多么怪异。
细腻的白色泡沫在骨节分明的男性双手中展开,抹到身前同样坐在小板凳上的躯壳那头湿透绿发上,力道细致又耐心,带着躯壳里的灵魂谨慎控制的意图,与原先曾持刀握枪、掀起腥风血雨的用途截然相反。
任由身体原主人以“我自己更能把控好力道”这种冠冕堂皇、实际上只是觉得“用好朋友的视角帮自己洗头发真有意思”的理由动手,指腹摩擦头皮的动作带着一种对待精密仪器的专注——或者说笨拙。琴酒几乎想从喉间挤出一声嗤笑。
他垂下眼,属于羽川和、本该清澈透亮的赤眸不带任何欲念,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无声剖开水雾弥漫的朦胧。
视线从锁骨、肩颈一路滑到右腕懒散搭着膝盖与下方浸在水雾中的小腿与脚踝,温暖水汽将这具年轻的女性躯体的病态苍白熏出红意,皮肤光洁,泛着健康的柔润光泽,仿佛从未受过任何摧折。
没有伤疤。
心底的垂坠感比水汽更重。曾匆忙瞥过、无法探究也无法表达关心、烙印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度浮现——透过宽大病号服,在手腕、颈部和脚踝能窥见的细密针孔、手术缝合留下的淡粉色印记、尚未完全愈合的新伤叠着旧痕……博士对“优秀实验体”的认可铁证。
而现在视线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这具骨架纤细的躯体带着春日嫩芽般的柔韧与生机勃勃,却干净得令人心头发冷。时间连同羽川和那异于常人的恐怖自愈速度,吞噬了所有不堪的痕迹。
就像她对自身创伤近乎残忍的漠视。会呼痛,会流泪,会抱怨这样一点都不方便,但实际上是可以用“忘了”“活着就好”“疼痛也算活着的证明”的理由轻松带过的天赋——这很好。
琴酒强迫自己再次坚定这个念头。记不起来才是幸运,试图挖掘(即使是出于羽川和观念下的友人担忧)本身就是对坦荡无忧灵魂的背叛。
痛苦从未在羽川和清醒的认知中扎根,这很好。
泡沫与水流进下水口,瓷白墙砖上的水珠在光线中缓慢滑下。
“接下来闭眼,低头哦。”全程都在专心洗头发、为了不扯痛琴酒而紧绷心神的羽川和呼出一口气,拿过莲蓬头对准绿发的动作带着孩子气的认真,几缕银发贴在额角,眉眼弯起的弧度与成年男性的压迫感格格不入。
侧首回望这一幕的琴酒在低头时眼睫微颤,邀请共浴时几近愤怒的、隐晦的绮念、试探和恶劣捕获欲在此刻彻底归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伤般难以言喻的焦渴。
他想拥抱真实的羽川和。想亲自确认她的温度,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见她此刻的笑容。
这该死的、荒诞的灵魂互换。拥抱隔着毛玻璃,触碰都像是假象,唯一的作用只是他无需揣测羽川和是否在强颜欢笑、不必判断她明亮的眼神下是否藏着伤痛,双方都无需伪装,“坦诚相待”这个词在此刻讽刺地失去任何旖旎色彩,只剩下纯粹的灵魂贴近。
“阿阵?冲干净了,还要再帮忙擦背吗?”一无所知的羽川和用毛巾包住绿发,再次提出诚恳的询问,她的目光滑过自己的身体:肩膀瘦削,关节在暖意中泛着粉,被水雾模糊的脊背与腰肢带着不堪一击的单薄感。
她心里有种诧异与古怪交织的微妙感,在这种情况下,以琴酒这具成年男性身体居高临下的视角和触感,这简直是直观的、实打实的“弱不禁风”。
毫无忸怩、一个强烈的实用主义念头从羽川和脑海里冒了出来:虽然原本就知道,但这种容易降低他人警惕的“脆弱性”……嗯,先不说以后有需要时可以装得更可怜一点,日常状态下必须小心,痛起来是真的很过分,还不能让其他人(特别是阿阵)太担心。
“……不用。”属于她的声线在水汽氤氲中显得模糊沙哑,但带着不容商榷的笃定。琴酒猛地站起身,扯下宽大浴巾裹紧身体,速度快得像是在枪林弹雨中包扎伤口。
后者迷惑地微微歪头,看上去想问一句“反应有点怪,是刚才被扯到头发了吗,真的不用我帮你擦背么”。
为避免这件事真的发生,琴酒抬手,屈起指关节对着羽川和(他的身体)弹了一记:“收拾好你自己。……顺便把这染发剂洗掉。”他补充。
没等羽川和反应,他已经绕过去拉开浴室门,裹挟着翻涌的水汽与薄荷冷香消失在门外的走廊。
“……?”羽川和怔忪地抬手摸摸额头(额骨真硬,没怎么疼),虽然不是很懂阿阵想了什么(或许是羞耻?说出口感觉就不只是弹额头了),但这记亲昵的“脑瓜崩”带来的熟悉感还是让她瞳孔亮起,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我很快的!”
冲洗与擦拭身体的全部过程在羽川和心中都是大写的“坦坦荡荡的必要触碰”,最多只是感叹在这具身体里行动时活动范围变大,清洁效率都变高了。
以及——不愧是TopKiller的硬件,分外有力量感,肯定受过很严格的训练——她心里毫无杂念,评价起来完全是出于“使用者”现状与对朋友的关切,甚至还对着映出模糊影子的墙面比了个格斗姿势。
热水冲刷后骨缝里冒出惬意,轮到最后一步:清洗染发剂。
羽川和抬手扯住一缕银绿交织的长发在指尖缠绕几圈,有点心虚又可惜:这么漂亮的颜色。
但她还是结束了施加的技能。昨天夜里拍的照片她已经层层加密,绝对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以后想看就看,阿阵都没说要删掉这个“黑历史”!
等羽川和心情愉快用浴巾裹着下身出来,湿漉漉的琴酒在客厅用毛巾擦绿发,眉眼微垂地看着沙发上被咖啡液浸湿的那一块。
吹风机被放在一边。羽川和立刻产生兴趣:“我来帮忙吹!用阿阵你的身体吹头发肯定比我原来时不时歇一会快!”
动作和话语快得琴酒来不及拒绝,他被按在沙发(没有被咖啡液浸湿)一角,羽川和在沙发后边举起吹风机,热风轰鸣着扑向绿发。
炽热的暖风与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头皮,每一条神经末梢都感受到了比浴室里还要鲜明的触感,琴酒脊背挺直,指关节在膝盖握紧到泛白,像濒临崩断的弓弦。
而羽川和浑然不觉,眼看着绿发越来越丝滑地从指缝间流泻,沾沾自喜于自己醒来至今头发保养的还不错。
轮到她坐到沙发上,琴酒举起吹风机,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头厚重冰冷的银发吹起来难干……羽川和这身体,没一会手腕都隐隐发酸。但他垂眸看羽川和用自己那张脸眯起眼露出惬意神情,是全然放松的慵懒,热风波及下,他耳根微微发烫。
心底那个被强行按下的念头,再度清晰地浮现在琴酒的脑海里,并在暖意氤氲、吹风机轰鸣的此刻陡然膨胀——换回去后,无论如何,得真正拥抱她一次。真实的触碰,而非这扭曲互换的躯壳。
*
雷暴止歇后的连绵细雨仍在持续,羽川和用琴酒这具身体把清理沙发的工作做起来轻松至极,以致于在注意到时间已经接近昨日自己倒下时,有一丝丝遗憾飘过她心间。
她那具身体的体力其实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过于敏锐的感官总是不尴不尬地在日常起居和活动中起点障碍作用。
为了防止自己“早就知道是24小时互换机制”的心虚和等待被看出,羽川和以正当理由返回卧室检查衣柜,并谨慎地没有回头看坐在餐桌边勾画组织部分基地核心的琴酒,以免对方在感官敏锐的情况下察觉异常。
……对了,这次灵魂换回来,总不会是“眼前一黑当场倒下”吧?
在秒针跳到与昨日时刻重合的前一秒,羽川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问题。没办法,和幼驯染待在一起的感觉太安心了,连一起计划怎么坑酒厂都算娱乐,这种小事她确实完全抛到了脑后。
下一秒,沉沉甸甸的“睡意”骤然而至,羽川和按住太阳穴,凭着最后的条件反射向床上倒去。
再度睁眼时,是像被无形的手猛然拽了一把而从高处跌落,身体的重量、皮肤的质感,空气流过呼吸道的细微触感全数变更。
灵魂归位的舒适在几秒内爬遍四肢百骸,羽川和呛咳般吸了口气,发现自己的姿势是埋头趴在桌面上——大约是琴酒在意识模糊时的选择——指节动了动,熟悉的流畅运行感恢复,她揉着眼睛站起,往卧室方向走了几步。
“阿阵——”用本音喊出的名字听着带来的久违微妙感,羽川和下意识哽了一下,有些新奇地准备再喊一次。听觉捕捉到卧室方向的急促脚步声,连带着她下意识抬眼瞥过去。
一个裹挟着些许潮意和凛冽气息的影子骤然贴近。
没有预警,没有反应的间隙。连银发青年此刻的神色都未曾看清,羽川和疑惑的一句“还好吗”便被堵了后半截回去,一个生疏到僵硬的展臂与俯身,让属于琴酒的、与她身上同源的薄荷冷香在下一秒以结结实实的体积将她笼住。
“!”羽川和眼睛睁圆,赤色虹膜映出银发青年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随之拂过耳畔的气流,颈窝一重,另一具躯体的重量以不会压垮的力度压上来,温度顺着单薄衣料传递而至,银发扫过锁骨,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警报?大脑因过近距离与反应不及一片空白,肩胛骨与脊背紧张地绷直。
脸被迫埋在青年胸膛中的情况下,只有一个顽强的、符合羽川和脑回路的念头浮现——这是报复!是教训!因为她之前理直气壮地说好朋友贴贴,摸腹肌、掀衣服、摸伤疤,因为她太坦荡了所以阿阵觉得不服气!想让她也受点惊讶!……她现在确实惊讶。
但惊讶过后,某些细节浮现。肩胛骨被有力的臂膀环绕,灵敏的听觉捕捉到对方胸膛中过于清晰的心跳,略微粗重和灼热的呼吸打在耳后部位,从未体会过的生理性麻痒爬上天灵盖,让羽川和困惑地、尝试性地动弹了一下,打算问句怎么回事。
“别动。”琴酒头也不抬地出声制止这笨蛋煞风景。
“……哦。”羽川和听出来一点闷闷的压抑感,体贴地应话。
她的大脑像卡壳的机器艰难地运转了一下,坦荡的友情认知持续占领高地:这个久违数年的拥抱还挺有安全感,互换身体一次后她都没之前为体型差异本能警惕了,像物理意义上的坚固堡垒……好朋友互相打气?阿阵需要安慰、不对,灵魂互换后的支持式行为总结?是庆祝,是不管什么情况下都可以抱抱的合理逻辑!毕竟才经历过奇妙事件!
原来如此!
(再次错误地)得出结论,认为自己要给出回应,羽川和理所当然、兴致勃勃地抬起双臂,用力地、认真地环抱住琴酒精悍的腰背!
“过去啦阿阵!现在我们都在自己壳子里!”她拍拍青年后背,安慰道。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琴酒环抱着她的手臂肌肉线条绷得更紧,喉结上下滑动,像是在吞咽足以毁灭一切平淡表象的硬块。
洗衣机的脱水声早已停止,餐桌上还摆着红笔圈出的组织据点标记,沉默蔓延在客厅中,谁也没有先放开手。
而羽川和在这份安静中,一边理直气壮地享受“好朋友之间抱抱”的亲密带来的安心感,一边困惑地、迟钝地、不明所以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耳尖好像背叛了她的想法,在发烫发热?
是刚换回来不适应、还是某种突然袭击下的生理信号?说不定两者都有!
第89章 File.89推测
◎发现后不能忽视的微妙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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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潮气尚未散去,夜幕便迫不及待地吞没了雨后的城市。
羽川和一手布置、亮起灯便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内,因三分钟前伏特加一个紧急电话和短讯通知,站在玄关处的银发青年利落地将□□插回枪套,然后取下衣架上的黑色礼帽,稳稳扣在头上。
随着这些动作,他那标志性的黑色长风衣下摆微微晃动,像凶兽慵懒甩开的尾巴,周身的凌冽气质与这间温馨住处格格不入,但帽檐阴影中的那双绿瞳似乎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厉。
而简单套了件外套、戴上渔夫帽的羽川和本人嘴里含着块糖冲出卧室,满脸写着兴奋而赤眸亮得像火,钥匙串在手里叮当作响:“阿阵,我送你去取车!待会你要处理麻烦事,现在省点力气。”
虽然很遗憾灵魂互换结束才这一会就不能待在一起——她其实很想把神奇海螺拿出来和阿阵分享(例如在歌单里补充对方爱听的歌)——但“合伙坑人”的后续计划也足以让她开开心心了。
伏特加这通紧急联络让琴酒去任务现场评判情况,超方便他们(主要是琴酒)待会放烟雾弹!
“走了。”琴酒没反驳,扫了她脸上过于明亮的笑容和雀跃神色,言简意赅,率先拉开门,雨后的清新空气混着泥土的味道一同涌入,与室内残留的暖意混合。
“等我一下嘛。”羽川和跟在他身后,顺手带上门,轻快的步伐让鞋底在院中石子路上啪嗒啪嗒作响,和她哼着的不成调小曲被他们甩在身后,“贝尔摩德早上还打算喊我,这会儿肯定是不想自己蹚浑水才让伏特加联系你……”
车载导航的灯光于车厢内亮起,羽川和确认了目的地后便发动车子,方便琴酒在短时间内取用那辆颇具威慑力的保时捷356A,前往任务现场。
琴酒瞥了一眼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随即为接下来要面对的事闭上眼睛。
伏特加的通知简洁而紧急:贝尔摩德安排黑麦(诸星大)追查一条指向组织重要资金链的线索,后者遭遇意外抵抗,现场情况复杂,有第三方人员插入,目标人物可能携带关键数据潜逃,急需支援或至少是琴酒亲临现场判断局势、下达最终指令。
涉及组织核心利益且情况突变的时刻,贝尔摩德这种怕麻烦的神秘主义者自然不愿单独面对,要求向来冷血、效率极高的琴酒来审视与裁决是最正常不过的选择。
羽川和专注开车,琴酒闭目养神。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却并不尴尬,流淌的是经历过奇异事件、少年时代与那短暂“坦诚相待”共同积攒的默契与心照不宣。
片刻后,车子停在琴酒一处安全屋附近,僻静的街道深处,是伏特加昨日停放的黑色保时捷。
“小心哦,阿阵。”羽川和非常认真,目光灼灼地琢磨一会,在琴酒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时,她探身过去,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扣在车门的指节几乎是下意识收紧,琴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遭遇骤然“袭击”的条件反*射是反制,克制这份杀手本能、强行放松肌肉才是僵硬的原因。
他迎来的是一个张开双臂环抱的拥抱,羽川和理直气壮地拍他后背,因身高和姿势差异而埋在青年胸膛上的脸颊还顺势蹭了蹭,声音闷在衣料里,带着纯粹而坦荡的关怀:“好朋友互助仪式,注意安全!”
琴酒:“……”
几秒的接触,收回手臂的羽川和坐直,赤眸在昏暗车厢内仍然明亮。沉默地瞥过她因这番动作稍显凌乱的绿色长发,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沉声“嗯”了一下:“照顾好你自己。”
随即他便利落地推门下车。
走出几步外,在羽川和看不见的角度,琴酒的目光垂落在风衣右手袖口——一根在昏暗中依然显眼、附在墨色纹理上更为突兀的绿发,在其主人用脸颊蹭来蹭去时粘上的。
没有任何诧异,视线停留了异常漫长的两秒钟。理智冷酷地判断为“「另眼相看」这一烟雾弹的最佳开端”,于是他轻轻抬手,确认其存在般掠过,然后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中。
目送银发青年远去,引擎再度轰鸣,羽川和心情愉快地开着车掉头离开,返回公寓的路上还特意绕路去了常去的甜品店,买了几份新出的甜点作为储备粮。
*
一小时后,废弃码头。
海风裹挟着咸腥和腐烂海藻的气味,猛烈地吹拂过堆满破旧集装箱的冰冷地带。远处的灯塔射出孤寂的光柱,在水面投下惨白摇晃的倒影。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短促的声响,一辆黑色面包车在最隐蔽的角落停下。伏特加有些气喘地跳下车,手中是经过处理的防水密封袋。他一眼就看到倚在保时捷车头处的银发青年。
琴酒刚结束通话,手指仍按在耳麦上,帽檐下闻声瞥去的视线带着尚未消散的冰冷杀意……以及一种伏特加也不确定的疑似被打扰休憩的厌倦。
不过大哥夜里被叫出来处理在黑麦与贝尔摩德的任务中横插一杠、险些破坏关键情报的“老鼠”,这事伏特加还真有点心虚……他还记着昨天大哥匆忙离开任务现场时那句“不用联系”,被贝尔摩德要求联络大哥时心里都有点紧张——这可是史无前例的要求!
“大哥,黑麦那边发现的东西拿到了。”他快步上前,恭敬地将密封袋递上,“封装和路径已确认,没有第三方接触痕迹。”
手机滑入风衣口袋,琴酒似乎并不打算对伏特加明显的紧张和心虚评价什么。
伏特加松了口气,脑内开始组织自己那边的接应细节与处理情况的汇报措辞,但就在琴酒微微侧身,抬手接过密封袋时——
灯光扫过琴酒垂下的右手袖口。惨白与阴影的交界处,一抹近乎挑衅的耀眼绿意隔着墨镜刺入伏特加眼中,像攀绕在冰冷钢铁上的常春藤。
伏特加:“……”
伏特加:“???”
那、那是什么?!头发?还是绿头发??不可能是线头——是绿的非常有特色、就算他在惊疑中也能一眼认出的长发!
红宝石!是红宝石的头发!
这个认知如惊雷般在伏特加脑中炸开。
昨日任务结束时的场景再度浮现,与一分钟前的心虚回忆截然不同,本在沙发上等待兼休息的银发青年骤然起身、留下意图为“无必要不联系”的叮嘱后迅速离开的动作——伏特加在墨镜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大哥昨日离开是去找红宝石……然后直到他联系时才分开?!
伏特加的脑中翻江倒海:因为没几个组织成员会亲近不近人情的大哥,所以他一直觉得大哥容忍红宝石开玩笑、允许红宝石搭顺风车、还包括在上次任务中亲自出手,像提溜闹腾的猫一样把红宝石从即将爆炸的区域深处捞出来(字面意义上的“捞”,那一幕非常吓人但似乎又很正常)——就是嫌麻烦:灭口后贝尔摩德会借机找事、红宝石也不算太废柴,更没真正意义上找过茬。
但是!任务结束立刻丢下现场去找红宝石——伏特加这时候又想起来他忽视的一点:大哥昨天好像特意在窗边看了一会,搞不好就是发现了红宝石——现在衣服上还留有她的头发,这完全超越了“嫌麻烦”的范畴!是主动寻找!是私下接触!是……
是让人觉得他们可能有近距离肢体接触、共处一室的情况!
太惊悚了,伏特加CPU接近过载,这比任务目标临死前说自己掌握组织BOSS秘密还要吓人!大哥他难不成对红宝石有那种……凡人的念头?
琴酒冰冷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泥沼中拉出,带着明显的不耐:“汇报。”
伏特加猛地回神,一边结结巴巴、零碎地叙述取用证据和黑麦那边的情况,一边试图消化这一惊天大发现(或者说秘密)时,另一端的废弃货轮后,刚处理完狙杀现场多余尾巴的黑麦走出阴影。
走近的黑麦视线瞥过保时捷,目光落在伏特加绷得很紧、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的背影上,随即便敏锐地因这份异常扫向琴酒。
狙击手的观察本能让他比三分钟前的伏特加还要迅速地捕捉到了那一点不协调——紧贴在袖口内缘的、那抹见过红宝石就绝不会判断错误的绿意。
黑麦(诸星大/赤井秀一):“……?”
极短的诧异过后是分析。不是衣摆或肩头,而是这种微妙到不会第一时间发现、但意识到后便不可忽视的位置。近距离、状态放松或相对私密的……肢体接触?附着时间甚至可能很近——在贝尔摩德要求伏特加联络琴酒前,琴酒与红宝石待在一起?或者才分开不久?
赤井秀一的脑海中闪现今早暴雨前、隔着电话都让他和贝尔摩德头皮发麻的……红宝石模仿琴酒声音的“行为艺术”。她对琴酒的“喜爱”就差扯横幅了。
但现在……近距离接触(不管什么原因)后袖口留有发丝,在执行清理任务后,琴酒这个神经质与洁癖几乎是杀手本能的家伙竟然没有清理?赤井秀一几乎是在想到这一关键点的瞬间否决“琴酒疏忽”这个可能,下了判断:琴酒是故意的。
故意让伏特加发现(虽然这个忠心耿耿的跟班似乎很难有确切的头脑来必然注意这一点,但现在已经发现了),故意让他目睹这个未处理的“私人物品”。
原因?不明。
目的?不明。
虽然按照奇异事件里透露的两人过往片段可以怀疑“琴酒对红宝石有旧情(稀薄但确实存在,甚至可以解释为他之前对红宝石“越界”行为的容忍)”,但现在这种情况——两人的关系,似乎比连同贝尔摩德在内的他们,想的都要复杂和私密。
例如琴酒对红宝石产生私欲(占有欲),与红宝石达成“双向奔赴”这种“荒谬但不得不纳入考虑”的可能。
又或者是这位年轻有为的顶尖杀手,打算借此搅浑水来达成某个目的。
短暂但迅猛的头脑风暴过后,赤井秀一得出结论: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来印证这份情报;也无需向贝尔摩德抛出这个发现——这对卧底工作毫无益处,千面魔女本来要喊红宝石和波本,又给他布置了任务,却在今夜有人搅局后喊来琴酒,也不知道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让他有些微妙的无奈和被算计的头痛。
组织的秘密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赤井秀一收敛心神,走到琴酒面前几步停下,开始汇报:“目标已清理完毕,情报原件已交付伏特加。现场无其他异常遗留,通讯设备也已确认销毁。是否需要进一步排查?”
他迎上琴酒带着惯有的审视压力的视线,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已联络后勤部。”琴酒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密封袋,声线冷淡,也没管恍惚的伏特加,转身拉开车门,“走了。”
海浪拍打着锈蚀的钢板,赤井秀一凝视远去的保时捷,认真地思考起另一个可能:……要不要去试探试探同样经历奇异事件、肯定怀疑琴酒对红宝石真正看法的波本和苏格兰?
那两个男人现在也是代号成员了,用这种“共同秘密”来培养“良好关系”,以后被怀疑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第90章 File.90共识
◎毫无异常或许算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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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全境在深夜又下起暴雨,凌晨时方才止歇。浸在水里的钢铁都市披盖朝霞轻纱,安全屋内灵魂归位的四人即将回到各自的岗位。
“按你们原本的态度对待月见吧。”诸伏景光扯下袖口,感觉被卷毛警官使用过的脸部肌肉有些违和,他微笑着给出最后的叮嘱,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但务必不要试探,尤其是灵魂互换这件事。”
在昨日,他们根据新分析出的“真相”,重新分析了奇异事件的整个过程和后续,提炼出被所有人忽视的重要信息:红宝石因关心石野由纪而选择救人,若她在之后还与那位小姐保持联系,应当一直都知道画外音里的“两位警察”就是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
她选择保密,甚至还在之后与松田和萩原遇见时继续保持普通的“警民一家亲”。
至于她是否有可能告诉琴酒?这件事无法肯定,也没有证据支撑,只能搁置。
降谷零的想法在一夜过后更加务实:“她本人能坦荡接触警方而不怕调查,有所依仗的可能性比没心没肺大多了。”或许是她察觉到琴酒对自己有“旧情”、对自己黑客技术有用的自信,包括那种奇妙的“遭遇意外事件但反而不会倒霉”运气。
又或者,更关键的一点是,以贝尔摩德为主要代表的组织,傲慢而冷酷地视红宝石仍为渺小的、可掌控之物——一个失去记忆、连过往出身都被博士销毁的实验体,离开组织?天方夜谭。
从红宝石一直以来的表现,她对此大概有清醒认知,所以随心所欲,什么行为都有理由,让组织相信且无法怀疑她的“疯”。
但她显然并未自暴自弃,甚至有“向善”的可能性。这是在听松田与萩原叙述他们与红宝石的详细交流情况后——与小学生们交朋友、遇见危险时还乐于助人——降谷零与诸伏景光的共识。
“至于那个银发男人……”降谷零提到最关键的事,表情有些扭曲,“若遇见,继续当他是「月见的恶人脸好友」。不过见面机会肯定不多,那可是大忙人。”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心情沉重地答应下来。怀揣着对两位好友卧底工作的担忧、以及过于爆炸的消息,两位拆弹专家按照预先设计的路线离开安全屋。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则再度披上波本和苏格兰的假面,回归组织工作,但羽川和与琴酒那层被意外揭开的、远超他们认知与推测的“私下关系”,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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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互换为经历者不可言说之事。
而琴酒无故失联24小时,贝尔摩德要求伏特加联系琴酒时并未多想。她被一大早红宝石用琴酒声音说话弄得有点心理阴影,不太想听本人一如既往的冷嘲语调,因此干脆绕弯子联系跟班。
太微妙了,红宝石隔着电话用琴酒的声音说对琴酒是“只是看着都目眩神迷,只是靠近都觉得高兴”,但不管怎么琢磨——既不是明确的追求意图,也不是隐晦的亲近行为,而是她见多识广都没见过的、比起喜爱更像是挑衅的“坦坦荡荡的自娱自乐”,放在组织这种黑暗地方都阳光到惊悚、又微妙到过于超前了!
最开始接触红宝石,贝尔摩德就判断她是因失忆而“自我主义”,但她也完全没想到这货从见到琴酒开始就一直没变、没消散的“好感”,会进化成这种令人头痛、但又纯洁无辜的表现模式!
因此贝尔摩德完全没有调侃红宝石、和以此作为话题看琴酒是什么反应的兴致。
她总觉得用这个来开玩笑,好像被拽进了红宝石亲自出演的某种单箭头奇妙情感剧,还是毫无暧昧、单纯折磨配角和旁观者、你当真了主角还会迷惑且坦荡地问“说喜欢琴酒不可以吗”的那种。
——贝尔摩德严重怀疑,红宝石那个聪明归聪明、但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的小蠢货,从来没理解成年人的“喜欢”是怎么回事!她压根不具备那个视角!
为这个忽然冒出来、可能性接近百分百的认知而莫名心累的贝尔摩德,在那个暴风雨结束的夜晚得知琴酒任务处理成功后,就没有多管了,她打定主意这件事不会成为任何会面里的话题。
而黑麦谨慎得很,更不可能主动在琴酒面前说“我和贝尔摩德听到红宝石用你的声音说话,请问你有什么看法”,私下里琢磨贝尔摩德也管不到……就是有同样听到的调酒师,组织里传些风言风语她更管不到,也懒得管。
红宝石从没在意过自己在组织内的形象和风评,她一个前任临时监护人关心干什么?更何况贝尔摩德其实挺想看琴酒得知传闻后的热闹。
不过……在彻底将这件事当成一个“值得关注但无需立刻获取答案”的八卦的同时,贝尔摩德倒也没忘了昨夜本该普普通通、却被黑麦察觉异常的任务——那个第三方垂涎组织的利益,后续仍需跟进,琴酒主导行动是必然。
红宝石……红宝石最好别在这段期间接触琴酒。否则贝尔摩德怀疑对方会大大方方地当面向琴酒发起“你的声音超好听”赞美(挑衅)、造成血流成河的惨状。
红宝石闲着也是闲着,如今已经确认无法脱离组织,之后找个理由给她塞些后勤任务。贝尔摩德做出决定。
于是暴雨夜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但对各方面的参与者来说,某些惊天大发现(?)却已经在各自心头留下了深刻印象,乃至不约而同地、隐晦地、状似不经意地开始关注“琴酒与红宝石の奇妙关系发展方向”。
只有羽川和是货真价实的坦荡、从容,带着和幼驯染一起干坏事的兴奋与期待,继续当她不普通的热心市民、不废物的神经病。
结束隐私屏蔽状态、得知宿主与她的幼驯染合伙坑酒厂这一计划的系统:……
系统的电子音有些颤抖:【宿主你高兴就好。】
或许不能怪它嗑了宿主与琴酒的CP,毕竟这对久别重逢、结伴搞事的幼驯染,本身都在放CP烟雾弹。
它完全不敢深想隐私屏蔽状态下,羽川和与琴酒究竟是怎么进一步“交流感情”,只能由衷地怀着期待——酒厂那边到底会对此产生什么样的流言和反应?一定非常有意思!
……
一个月后。
与一月前来势汹汹的暴雨不同,今日所下的雨带着浸入骨髓的阴湿冷意。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街道,也冲刷着黑暗中某些见不得人的交易痕迹。组织庞大的阴影下,又一个对组织构成威胁的“隐患”——一个试图渗透组织军火和毒品网络的野心勃勃的产业链集团——被锁定。
其根源与一个月前,黑麦在“暴雨夜”执行任务中触及的第三方人员有关。
情报与任务通知是通过琴酒最惯用的冷酷、简洁的邮件下达的。邮件措辞精准、指令明确,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和解释:狙杀叛徒、摧毁威胁、夺取关键物品。
而几位接收者、即将执行任务的三位威士忌,深层情绪格外不同。
赤井秀一早在收到任务指令前便已有所准备,“暴雨夜”的第三方触及到组织利益,从后续痕迹处理上必然有漏网之鱼。
他这一个月在正常执行任务之余也在私下收集情报,并据此调整了装备清单,补充了适用复杂设施清除行动的弹药,确保“黑麦”的执行能力无人质疑。
不过……赤井秀一若有所思,他没想到被选中动手的还有苏格兰和波本。这倒是个组织给的机会。
而降谷零与苏格兰……虽身处不同地方,但来自琴酒的邮件出现在手机上时,这对幼驯染还是几乎在同一时间产生了短暂的窒息感。
邮件中清晰地指明清除任务对象与一个月前的“暴雨夜”有关,他们灵魂互换结束后虽未直接接触琴酒与红宝石,但仍暗中搜集了两人可能的行动迹象:24小时无从追溯,理所当然,但琴酒在那个雨夜执行了任务这件事他们还是知道的——波本在“自身紧急事务处理完毕”后,私下里以情报贩子的好奇心和野心向贝尔摩德询问“不知道我是否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任务”得来。
不过因为保密性,贝尔摩德并未告知任务详情。
琴酒这一个月不动声色,原来是在专注于编织这张大网——或许有才和羽川和结束灵魂互换,还未来得及休息就被迫投入任务的发泄?
两人怀着猜测,回复了确认信息。
而三位卧底,脑海中此刻不约而同回忆起的是有关“红宝石”的最近信息。
与常规代号成员不同,红宝石是“空降”,亦是身份遮掩的前实验体,自身也非常有想法,所以寻常搜集情报和碎片信息了解其行为难以起作用。他们只知道对方半个月就被调去后勤组,是一项长期又枯燥的信息数据整合任务,牵涉到组织在南美那边的利益往来。
三位卧底在此刻倒是隔空达成一致:贝尔摩德有意将红宝石调离一线工作,大概是懒得处理红宝石与琴酒有可能的“纠纷”。
*
任务布置会议在琴酒指定的另一个据点进行。外围支援任务由贝尔摩德领导,由基安蒂和科恩负责次要目标清理及掩护撤退,三瓶威士忌与琴酒负责核心清除任务。
波本作为情报员是唯一直接见到对方的,其他两位狙击手则已经赶往安排好的狙杀对象附近待命,通过耳麦听取安排。
仍然是标配的黑色礼帽与长风衣,银发青年的神色和语调也与以往每一次接触没有任何不同,命令下达时仍然是那个冷血高效的杀手。
降谷零坐在会议桌前读取任务详细信息,不动声色地飞快观察后,得出结论:那场“可能性接近100%”的与红宝石灵魂互换事件,似乎并未对琴酒造成什么影响,根本看不出有那个温和开朗、行事活泼的灵魂曾暂居过的痕迹。
耳麦的另一端,诸伏景光也这么觉得。
是伪装得太完美了?如果以琴酒的自控能力,倒也不算意外。更何况以他们同样灵魂互换的经历看,换回来后的感觉并非沉滞和难受,只有一瞬间的不适,仍能清晰地确定“我还是我”。
琴酒的任务布置进行到尾声,声音冷淡且内容简洁:“确认目标清除后联系伏特加,任务失败则后果自负。”
银发青年转身离开会议室。脚步声很快远去。
确实毫无异常。但太正常了……又可以肯定,琴酒与红宝石确实灵魂互换了。
降谷零与诸伏景光收起多余的探究心思,专注于各自的任务。
波本利用组织提供的、真假难辨的商业情报作为敲门砖,轻易获得了目标管理者的信任。所谓的策反是引导和情报流露并确认,提供给执行核心与外围任务的成员。
而苏格兰与黑麦则各自潜伏在指定狙击点,雨幕与狭窄的空间算不得阻碍,在一前一后,两位狙击手精准地击杀了目标人物,并清理现场和冷静撤退。
外围行动同样稳步进行,当警笛声在远方响起时,混乱也是撤离路线的元素之一。
……
任务结束后是例行休整,一间位于隐蔽地带的安全屋中弥漫着雨水、硝烟和消毒剂的味道,沉默蔓延着,偶尔才响起擦拭武器和倒酒的声音。
黑麦在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抿了一口后视线扫过另外两人,决定开口。
“说起来,”长发狙击手平静地道,像是随口找了一个话题作为闲聊的开场,“那天晚上在码头,伏特加似乎发现了有关琴酒的怪事。”
“那天”究竟是哪天,在才执行过相关人物后无需怀疑,十分明显。
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波本睁开了眼,另一边正在擦拭枪管的苏格兰停止了动作,饶是两人的控制力近乎完美,这个话题中的关键词也让他们的表情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赤井秀一心底腾起一丝诧异。这表现……他们知道?不是单纯的警惕,而是知道更多、知晓某种内情般的惊疑?、
一种微妙的、“明明都是经历过奇异事件、都好奇和察觉琴酒与红宝石关系有异,为什么你们知道的比我还多”的复杂情绪,悄悄地滑过赤井秀一心头。
但表面上,他只是镇定地晃了晃玻璃杯,冰块当啷作响,表示这个话题能不能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