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File.71放松


    ◎有时需要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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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间外观老旧、充满岁月锈蚀痕迹的工厂,实际上早就被改造过。


    风带来了太阳暴晒后的干燥气息,但其中夹杂着才翻过的新土与金属器具和化学药物混合的隐晦臭意。


    羽川和在半开的工厂大门前停下,仰头看向周边围绕着的林木和管道,微微挑眉。


    【感觉这个时候,非常适合超酷的台词。】她抬手屈指抵住下巴,作出推理剧里侦探一般深沉的思索模样,【例如“我闻见了陷阱的气息”。】


    系统此刻对宿主的安危有些担心,但捧哏却是条件反射:【没错,反派夜以继日地努力,终于给陷阱喷上了诱捕型香水!】


    【这可不算香。】羽川和有被逗乐,她放下手,【看来我的形象还是很完美,博士得到的信息与他人一样。】


    过于敏锐的感官并非常人能有,但组织只知道醒来的红宝石痛觉神经失调,由此轻微的疼痛也会带来痛苦。


    没人关心实验体的嗅觉、听觉和视觉是否有什么不对,因为每当她经受和忍耐疼痛时,那份艰难感便异常明显,足以遮掩在这一明显表象下的任何细节。


    当然,羽川和其实并没有掩饰过。只是没有人在意。


    工厂的大门深处有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在穿过那道容许一人通过的门缝时,羽川和听见了滴滴答答落下的水声中,压抑着的痛呼和骤然平缓的一道呼吸——而嗅觉让她判断出这里面充斥的铁锈味并非来自人体内部的那种液体。


    人质没有受伤。


    “我以为——”只身进入工厂的年轻人开口了,语调慢吞吞的,带着一种怪异的、几乎毫无掩饰的随意和平静,“你会用更加干净、更加壮观的场面来欢迎我。”


    她向前走了几步,确保自己能在微光中完全看清前方的景象,同样也展露了自己的身形。


    从上方降落的光线将这张无害的面容分割,一半是无辜、坦诚,另一半是晦涩、漠然——绿发在她身后、在阴影里像是荒野中疯长的草。


    石野由纪没能看见她的模样。并不知道工作的咖啡厅究竟服务于什么的副店长,在五十六秒前被放好手机的金发男人打晕了,于是无法知道自己究竟因为什么成为人质。


    而这名自半年前乃至七年前沉睡一段时间内就已经虚弱到外表如同重病患者的前实验体,分明站在只有铁锈、水声和潮湿泥土气息的工厂,有着随时都能被击垮的模样,但却像是在平静地观察着路边的杂草究竟有几片叶子……


    不。


    同样观察着她的5号,嘴部裸露着的烧伤疤忽然抽搐起来,瞬息间却绝非无缘由的怒火击中了他。


    ——她只是在看水坑里的污泥!甚至还是那种担心自己会弄脏脚的谨慎态度!而不是对待一个敌人!


    他缓慢地控制着心跳和呼吸,从这具身体醒来时就长久存在的缺陷折磨着他,让他比其他自己都要易怒,却也并不会被冲昏头脑。


    而年轻人歪了歪头。


    “而现在……”她的语调不快不慢,像是在念剧本里的台词,“这里脏兮兮的,与你的身份和职业似乎不太相符。”


    羽川和微笑了一下,赤眸以近乎冷淡的平静注视着站在木椅边的金发男人,“博士。——或许你以为我会问你是谁?”


    金发男人脸上的肌肉抽搐停止了,死寂般的无言中,他像阴影里的一具死尸。


    “……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关心这位小姐。”5号嘶哑地道,第一句话囊括了两个意思,“你竟然知道我是谁。温特还是12号?或者是——”


    尾音拉长的短暂停顿后,金发绿眼、面部毁容的男人向两边扯起嘴角,牙齿森白,让这个笑充满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气息。


    “……琴酒吗?”他轻声说出一个代号,嘴角的弧度扯到了一个极尽夸张的程度,下一秒就会大笑一般的讥诮简直藏在每一个毛孔里,“是琴酒吗?!”


    “哈哈哈哈哈!”然后他真的大笑起来,好像自己说出了多么幽默的笑话一样,“但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愚蠢,实验体506。”他念出那个编号,如同毒蛇吐信。


    羽川和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比雾还要虚幻的、不带任何波动的笑意在那双赤眸里流动。


    “真奇怪。”她轻快地说,“你们都认为琴酒对我很重要,然后嘲笑这件事。为什么呢?”


    5号的笑声停止了。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结束得突兀又荒谬。


    那双浑浊的绿色眼睛直视着她。


    自信于一切布置都会顺利的情况下,其主人对自己曾经的实验体有着对猎物的戏弄,包括对话和观察——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无视对方此刻的态度。


    对待一名敌人——一名造就她如今现状、仍旧想要伤害她的罪魁祸首——冷淡、平静,乃至完全可以用毫不在乎来形容,年轻人甚至还能在脸上挂起足够漫不经心的笑,语调却又诚恳到像是在认真地咨询难题。


    5号:“……”


    那张被烧伤的疤占据大部分的脸扭曲起来,怒火和冷静在上面翻涌,使其狰狞如恶鬼。


    羽川和压下了想笑出声的冲动。


    “我知道这里有什么。也知道你只是想抓住我,无论伤残。”她轻声说,语调依然平缓,“但博士会做什么,我现在很好奇。……5号。”


    回应她的是狂怒,5号咆哮:“你怎么知道的?!”


    或许我该说“猜猜看”这种掌控一切的戏谑台词,但太没劲了——羽川和这么想,她没有与系统交流,于是这一瞬的想法与此前多次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


    系统确实是位好的伙伴,好的辅助者,帮助她适应并理解陌生的世界;但有时候,羽川和会担心自己可能会向这个伙伴展示太多负面情绪,所以她总是有挑选性地与对方对话。


    她只是微笑,并向前迈步。


    而5号选择转身,以超出人体平均水平的速度没入一旁的阴影里,机关启动的声响细微却明显,风在工厂内的小片地方盘旋——这意味着5号逃跑了。


    前实验体的表现让他开始怀疑她并非孤身前来,而他并不想在这里被抓住。


    “嘀、嘀、嘀——”


    滴落的水声被倒计时覆盖了。


    羽川和站在被绑在椅子上的石野由纪面前,观察完毕后松了一口气。


    至少对方没有明确的、严重的伤害。她只是连续两次被打晕。


    而画外音在这时候再次响起,伴着炸.弹的倒计时和某些机关的响动,听起来甚至像无厘头情景剧里飘飘悠悠出现的总结或下集预告,但它不会事无巨细地将这边的事全部重复一遍。


    [啊哈,5号对玩家下手了。


    人质只是引人前来的道具,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玩家并未对他表示出憎恨或厌恶之类的负面情绪,她只是好奇一件事:为何他们总嘲笑她在意琴酒?]


    三人组:“。”


    嘲笑的人应该不包括他们——他们只是不解。


    而短暂的思考后,诸星大平静而郑重地道:“显然红宝石需要我们尊重她的喜好。”


    通讯频道里,伏特加发出了一声疑问:“啊?”


    这里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红宝石?


    但没有人理他。


    包括副驾驶上擦拭伯.莱.塔的银发青年,他的手很稳,动作富有条理,垂下的眼眸中是对不存在于眼前的、某个敌人和已然猜到的阴谋诡计的纯粹杀意。


    而另外一辆车里,驾驶座上的安室透以一种谴责的、恼怒的目光通过后视镜瞪着后边的狙击手二号。


    看起来如果不是他们正在顺着导航箭头前行,通讯频道还开着,他真的会尖锐地说出“没想到你还会思考这样的问题”这种讽刺的话。


    绿川唯揉了揉眉心,并不打算去管这一次小小的冲突,而是连带好友的那份思索起画外音的内容。


    红宝石遇见了5号,但松田和萩原应该也在寻找那名人质的路上——他们会遇见吗?


    他想起一个月前作为送餐员遇见萩原研二的那件事。


    红宝石认识他们,但在画外音会时不时地揭露些什么情况下,她似乎并无机会和措辞来隐瞒自己的身份。


    那时会发生什么?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希望他们不要碰面。


    [多么平静的、坦然的好奇心啊。]画外音用奇妙的语句总结了玩家的想法,[5号无法理解,选择了逃跑,将人质和玩家扔在炸.弹和麻醉气体之中。他在指望着之后等人回收!但遗憾的是——]


    [玩家的运气有时总是很好。]机械音在昂扬后又归于平静,像是嘲讽、又像是笃定地念出一个规则,[而这位5号先生……有点倒霉。]


    琴酒终于结束了擦拭枪械,他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窗外飞逝而去的建筑与绿植在那双绿瞳中没有留下痕迹,有的是隐晦的、涌动着的不快。


    这种敷衍了事的报告只会打回去重写。杀手冷酷地想,由此好像能压下心底的那股烦躁之意。


    琴酒其实不关心很多事。


    但有些事——或者说,围绕着某人的一些事,在他走出那个化为废墟的基地后的数个夜晚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命令自己无视。


    他早就清楚这个事实。在此刻重新思考这件事本质上是一种放松活动,至少比杀人这种工作轻松一点。


    画外音再次出现。


    [轰——爆.炸发生在了搜寻着的两名警官即将到达的地方。而他们开着车,还以为前面有需要救援的市民,但实际上——可能有点不一样。]


    “轰——”


    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来的。萩原研二想。


    他在驾驶座上盯着老旧建筑群里冒出的浓烟,在画外音几乎明示前方有问题的情况下,把车开进了只能允许单向同行的缝隙里。


    不是需要救援的市民——


    “说不定咱们的车会荣幸地吃上几颗子弹呢。”他开了个玩笑,紫眸含笑,但神情却含着忧虑和警惕。


    “那个声音最好保证人质没事。”松田阵平回答,眼神锐利。


    他们有试图联系过警视厅寻求帮助,但无形的限制阻止了他们,让两人的形象像极了某些故事里只知道孤身奋战的蠢货NPC。


    [两名警官认为自己像NPC。好吧,确实很像。但他们——包括此刻倾听的所有参与者,都该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已经注定。]


    在画外音里,萩原研二盒松田阵平很快知道了“可能有点不一样”指的是什么。


    金发男人踉踉跄跄地从巷道里拐出来,在下一秒,被上面掉下的断铁皮砸中了脑袋,径直扑倒在地。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作者有话说】


    [害羞]


    第72章 File.72找死


    ◎一种非常微妙的黑历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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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浓郁的硝烟味被风从四面八方的巷道中带了过来。


    地上的男人咳嗽着,他撑住地面打算爬起,却又在下一秒因身体的疼痛趴了下去,模样狼狈,面容藏在金发与动作时露出的口罩之下。


    一位看似遭遇了意外、需要帮助的市民。


    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却迟疑了。对方的出现太过突然,在他们前去爆炸现场的路上?真的不是逃跑的嫌疑人吗?


    而且这一幕有点微妙的眼熟……即使心里担忧着人质和玩家,两人也都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过去一个半月里遇见的几起事件:意外忽然而至,嫌疑人惨遭滑铁卢。


    某个绿色的东西在他们的脑海里熠熠生辉。


    “先生,”萩原研二从车窗探出头,试探之余也确实有关照市民的意思,但他不打算拿出警官证,“你还好吗?”


    [5号愤怒不已。他启动了炸弹,但在逃跑的路上却总是被阻碍,现在还有一辆车堵在前面!车上的人看起来打算关心一下——而他发誓,自己不介意在撤退之前宰了对方和同伴!]


    松田阵平的手搭上车门把手,与幼驯染对上视线。后者微微点头。


    两人做好了上去问好、躲避子弹的准备。


    而5号狼狈地抬头,在假装咳嗽的时候,他忽然间意识到不对。这时候会来这里的……恰好堵在路上的——


    该死!是红宝石的帮手!


    灵光闪过,5号胸膛起伏,在前方的车门被打开时,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


    不是,刚才画外音不是还说要开枪的吗?


    两人猝不及防,但也连忙跟上。


    正值壮年的两名警察的体力可比日渐衰落的克隆体要好,而后者也越发确定他们是要抓住自己的组织的猎犬。


    5号喘着气,在距离缩短后,果断转身掏出枪,并不要求射击准确,而是阻止他们跟上。


    “砰!”


    来自另一方的子弹击中墙壁,松田阵平抬头看向来源,捕捉到了捂得严严实实的狙击手的身影。


    那是5号的同伙!


    萩原研二也躲在了水泥板后,两人对视一眼,又将视线移向了爆炸发生的位置——他们已经靠近了。人质的状况还没有确定,而他们赤手空拳,大概是没办法逮住人了。


    子弹壳在地面弹跳,5号撞入接应的部下后方,有一瞬为那两个追击者没有跟上而感到困惑——那个组织的人竟然会因普通的枪击而停下吗?


    [在短暂的交锋后,两名警官选择去关注人质。非常尽职尽责的行为,不是吗?


    而玩家对此非常满意,并有些惋惜5号没有摔得头破血流。]


    躲避狙击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狭窄的巷子里环顾四周,高大的仓库和建筑群阻碍观察,他们没能找到任*何多余的人。


    玩家没事。


    那人质应该也没问题?


    放弃追捕5号的两人继续向那座工厂前行,五分钟后,他们在巷口找到了昏迷的石野由纪。


    而另一边,羽川和蹲在角落里,静悄悄地看着两名警官将石野由纪带走了。


    她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5号针对自己的行动已经失败。如果没有人质,羽川和其实并不介意跟着5号一起走。但石野小姐……希望她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揉了揉头发,羽川和便起身,打算离开这里。她需要拉开距离和延长时间,尽量避免那两名警官被再度卷入事件之中——目前为止,她不想自找麻烦地解释自己的身份。


    安室透和绿川唯私下告诉则与她无关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9时45分。


    一个小时都没有过去,而在羽川和选择避开两名警官的那一刻,半透明的导航箭头也消失了——现在她暂时没有剧情了。


    但她依然有能做的事。根据她的选择,导航箭头会在合适的时机进行指引。


    风将硝烟味吹向四面八方,5号喘息着在十几分钟后派人去工厂查看,随即因人质和前实验体都不在的结果而陷入狂怒。


    “该死!”他愤怒地将手机砸在地面上,零件飞溅,“那该死的混蛋怎么能逃出去的?!她的车呢??”


    跟随他一起行动的有五人,对博士的所作所为或多或少清楚一些,5号在他们眼中相当于二把手——而在与乌鸦军团对上、乃至已经要撤离东京的此刻,他们其实并不怎么理解5号对那名组织成员的执着。


    实验素材并不难得到的,不是吗?但二把手这么坚持,他们也只能听从。


    打扮得各有风格的普通、能悄无声息混进大街人群中的三人带着武器分散开,三分钟后,他们却又退了回来。


    忙着平复情绪的5号不耐烦地看过去:“怎么——”


    尾音卡在嗓子眼里,他惊愕地皱起了眉。


    “又见面了。”轻快的、却又难以窥见笑意的问好沉入空气里,像羽毛一样轻,模糊不清地挠过喉口,带来脊背发麻的寒意。


    年轻人站在那儿,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威慑般的光亮,赤眸毫无波澜,与那张过于无害的、苍白的笑脸形成鲜明对比——好似死尸睁开眼一般的惊悚感。


    金发男人的脸蓦地沉了下来。他感到恼怒,因为自己在看见这家伙的瞬间有一丝恐惧自心底溢出,很难说这是否是真的因毫无准备被吓到了。


    [但5号更相信是自己无法理解玩家的行为。]


    画外音再次冷冰冰地响起,羽川和有些困惑,她不太明白这句转述了5号此刻心情的话。


    5号可能会愤怒,会嘲笑,但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无法理解”?


    不过这与她要做的事无关。


    “愣着干什么呢?”羽川和弯起眼,笑眯眯地道,语调轻柔又和缓,毫无攻击性,“是因为我自己过来太高兴了?5号。”


    “……高兴,当然高兴。”5号咬牙切齿地道,面皮抽搐,口罩下的烧伤疤痕皱在一起,“那你为什么来?”


    羽川和从容地回答:“因为我想知道很多事,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我无法信任组织内的所有人,就连琴酒也不一定愿意告诉我所有的事。而你,你们,知道更多。”她微笑着,诚恳而实在地指出一个确确实实的真相,“按照常理,我的选择是正常的。就是这样。”


    超出预料的回答与表现,她甚至在更进一步地表示自己行为的正当性——5号忽然冷笑了起来。


    “你脑子果然坏掉了。”金发男人嘶嘶地说,腔调怪异,“红宝石。”


    他挥手,那三名部下便上前,拿出了手铐和蒙眼的黑布。


    年轻人只是微笑,她似乎微微挑了下眉,但再去看的时候,那张脸又是令她的敌人憎恨和恼怒的平静了。


    [5号难以判断玩家的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在自投罗网,在接下来可能重新回到手术台或实验室,而理由是想要从他与博士那儿知道更多。


    合理的解释,但5号无法从她身上看出一丁点迫切。所以他觉得玩家的脑袋坏掉了。]


    将石野由纪送到最近的几公里外的医院,正在交流是否要继续调查的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愕然对视,凝神细听接下来的话语。


    而已经分散开来,与组织的行动小队一起赶往博士被查出来的那些据点、和相关场所的卧底三人组,也在检查武器的中途分出了一半注意力。


    [她在找死。5号是这么认为的,他几乎是花了绝大部分的控制力才压下大声嘲笑的冲动。在七年前,这家伙可是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但现在——只是失去了过往的一切,她就变成这样了!]


    “你没有想起更多,你只是查到了,对吧。”


    在羽川和进入车厢深处时,5号了然地问道,语气有些过度平淡,一般情况下无法判断他在克制。


    被蒙上眼的年轻人循声转向车厢入口,那双眼不出现的话,她看起来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平凡,但令人不快的平静也更为明显。


    “是啊。”羽川和平平淡淡地道,“所以我更好奇当初我到底遭遇了什么。”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总得走个流程——玩家如此想到,不然那就太没逻辑了。她可不想之后还有可以被记忆利用的定位。


    但她当然没有想起更多。这是事实。


    至今为止,无论如何思考那些感情,对博士的厌恶、对琴酒的重视几乎异常明显,羽川和却没办法从空空如也的脑海里挖出足够清晰的片段,碎片有时会在她的梦里旋转,然后又成为分散的星星。


    但人是不需要内耗的。讨厌的罪魁祸首消失,羽川和就能坦然入睡,然后平静地等待哪天想起一切。


    机械音在这时候又补充了,近乎戏剧化的、在感官和认知上像是在让参与者们了解这一片段中玩家的想法,好像此刻灯光聚焦于她身上……好吧,应该不是好像——


    [但玩家只是普通地期待博士究竟有什么打算,或者自己能做点什么。无论是否想起,这个念头都是她会践行的——就像在七年前的那一天,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实验体找到博士,对他扣下了扳机,即使那时她什么都不知道。]


    5号也坐进了车厢,他翻了翻放在里面的医药箱,将一支麻醉注射剂递给了靠近红宝石部下。


    而羽川和听着细细碎碎的动静,在黑布后闭上了眼。


    即使坦荡如她,在这种过去的事被机械音念给他人知道的尴尬情景下,也产生了之后很多天都不想碰见同事们和熟人的冲动。


    太微妙了。尤其是技能是她亲自激活,在心理上“自己把少年时期的中二黑历史念给所有人听”的感觉格外明显,她有点心惊胆战。


    总之、希望那三个知道红宝石的卧底先生们,在之后也能继续用上一段画外音结束后的理智态度对待红宝石吧。


    羽川和如此祈祷着,在注入静脉的麻醉剂的影响下,并不怎么安详地失去了意识。


    而5号挥手通知前面的司机,将小卡车开向博士所在的据点。他拿起了手机,得知有一些据点被乌鸦攻击了。


    “该死!”他恨恨骂道。纽约的据点被袭击就算了,现在在东京也这样——这之后他们能撤退的地方可不多!


    本体那个老家伙在现在所处的据点布置了足够多的炸.弹,但是……


    5号的视野中出现了红宝石的那头绿发。他盯着到据点之前都不会醒来的实验体,因情势危急难以避免地陷入了回忆。


    ——七年之前发生的事。基地被外来的家伙攻陷,导致“他”不得不开启自毁,但是、但是……


    那时候,为什么一切都炸掉了,他们却因一切都毁了而什么都调查不出来。


    只有实验体506、只有红宝石最后所做的事,他们记得格外清晰。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抱歉!家里这几天有急事!


    接下来恢复更新[合十][合十][合十]


    第73章 File.73过去


    ◎带着茫然、带着疲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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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七年前。


    基地的光线永远是冷淡的,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在每个角落都萦绕不散的消毒水气味则渗入了久待于此的研究员和实验体的衣物中。


    “呜——呜——呜——”


    警报声响起。这间位于关东山间的基地内部,所有可以自由行动的人都在骤然的的沉默后爆发出不安,开始寻求逃跑和生存的机会。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博士——已经六十多岁的研究者在休息室中醒来,嘈杂的警报让他在刚完成一场手术的疲惫中不得不支撑起身子,匆忙地去联系最亲近的弟子。


    然后他想起,温特那个总是自顾自琢磨的家伙,在前几天因为差点打开关键数据档案,被自己赶出基地去反思至少一周了。


    他只好放下手机,从保险柜里翻出每有新进展就会更新的资料存储U盘。警报声意味着入侵,他对这个基地的权限足够大,但武器对老家伙来说反而是累赘。


    他需要立刻逃跑,并根据其他人报告的情况决定是否开启自毁程序。


    警报声在狭窄的走廊中回荡,红色的警示灯以令人不安的频率闪烁着,每一个工作人员都陷入了慌乱,随即又被悄然潜入的人员收割了生命。


    ——在基地实验区的最深处,从联络电话没有任何人接起这件事中意识到情形不妙的博士,愤怒地锤了一拳墙壁。


    金属冰冷,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该死!到底是谁入侵了这里?!


    博士匆忙地离开了属于自己的区域,他听见了枪械的声音,在又一次避开那些动静后,他望着监控室里显示的几乎全数沦陷的标红区域,咬咬牙,愤怒而不甘地按下了在这更为深处的尽头启动了自毁程序。


    但这不会波及太多——只是毁灭一些被入侵太多的区域。组织那边不会允许外来势力将这里毁灭的!


    自爆的倒计时里,博士离开了,路上向某位他最满意的成果发去接应的信息。


    对方将博士视为父亲,但实际上,他是博士用自己的遗传因子培养的克隆体。这是现在不必多说的事。


    而博士对这间基地的每一处都了然于心,自然也知道哪里才是最合适、通向最安全地方的逃生出口。


    ——那是一处过于明亮的植物园区域。


    这间基地坐落于山中,地面建筑足够庞大,地下也似树根蔓延,但在斜靠于山腰的那一侧,却是一个种植了药材和部分特殊植物的区域,偶尔会有工作人员到这里休息,但更无聊的人是这里的常客。


    但入口就在那里。


    博士急急忙忙地跑在走廊中,警报声在每一个地方都能听见,部分电子门因为关键核心被破坏而自动滑开的动静像是垂死的人在不住喘气。


    就在他拐过第二个弯时,一个身影撞在眼前。静悄悄的,毫无预兆,乃至于有种幽魂游荡在濒临崩坏的空间中的恐惧感。


    但那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身形单薄,赤着脚,黑色长发凌乱地自肩上滑下,触及了手腕和手背因粗暴拔起而流血的针头,血液将那一撮头发凝成一块——在博士看清的刹那,她确实像一个游魂了。


    一个在手上拎着一把枪的游魂。


    博士心头猛地一沉。实验体506,本身在这个基地就是他所负责项目的最高机密——能够接触到她的人都是被挑选过的,研究项目更是只有他掌握着全部数据。


    就在几小时前,他才亲自为其进行了更进一步的洗脑手术,准备将其培养为更加合格的实验体。


    但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手术毫无疑问成功了!现在却挡在这条路上!


    博士呼吸急促,先前的走廊狂奔已经对他的状态造成了影响,他厉声呵斥:“让开!”


    他打算绕过去,但实验体却挡在了他面前。


    年轻的女孩抬起了头,那双赤眸几近漠然、像是凝固的两汪血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虚无感。


    “……你是谁?”她轻声问。


    洗脑手术初步结束,实验体本该陷入沉眠,但她莫名其妙地醒来,以致于出现了意识混乱的后遗症——明确地判断出这件事,博士皱巴巴的脸上却渗出了更多冷汗。


    警报声响得他心脏都快要在下一秒爆炸了!他没有时间解释和安抚这个总是莫名其妙的实验体!


    而实验体也不需要回答。


    “你对我做了什么。”黑发少女平静而沙哑地道,笃定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博士身上,她举起枪,径直扣下扳机。


    “?!”博士难以置信,第一枚子弹击中了他拎着手提箱的右臂,距离太近了,他无法躲避。


    但这样近却没有直接击毙也意味着另一件事——


    黑发少女的手微微颤抖着,显出脱力亦或夹杂着疼痛的疲惫来。


    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在实验中被破坏了。


    ——博士有逃离的机会。


    博士心脏跳得飞快,如果不摆脱这家伙,他会和她一起在爆炸的基地中化为灰烬!


    他猛地撞向了实验体506。


    后者光是站立便已经是勉强,虚弱的身体与结实的金属墙壁相撞,濒临崩裂的细碎声响大概只是某种感官上的错觉,警报声萦绕不散。


    博士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向走廊尽头冲去。他对实验体506接下来的命令毫不关心!但最好是死在爆炸里!


    倒在地上的黑发少女握紧了枪,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但必须要把那个令她发自内心厌恶的老家伙干掉——这是她的结论。


    她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循着声音追了上去。


    *


    一切都乱透了。


    基地完全陷于崩溃状态,这里的运营职责除去实验外是类似于休息区和训练区的定位,某些被组织从小选中、经受训练的新人会被分配到这里进行更进一步的教育,或者是讨厌人多的地方特意来这训练。


    银发少年趴在通风管道里,几乎紧贴着金属壁,灰尘和浓郁的血腥味在管道中蔓延,与入侵者的低声交流与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必须保持警惕的警告。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将眼睛对准缝隙,看见这一处走廊中七零八落的警卫尸体,沾染着血的半自动步枪映入眼中。


    它能让他避免在组织的事后清理中被发现不该出现在这的子弹。


    在警报声响起的刹那,银发少年便果断删除了自己今日的来访登记,并在观察后选择躲起。


    今日的袭击是偶然,又或许不是偶然。那个老家伙的实验涉及得其实很多,惹到什么又或者因行为过火而被盯上也不奇怪。


    警报声响了一段时间,随即是预示着自爆的铃声,每一处地方都能听见要求撤退的冰冷的机械音。


    银发少年掀开通风管道的盖子,他还未成年,轻巧落地的动静和姿态却已经有了大型猫科动物般的流畅感。


    他需要快一点了。在倒计时结束之前。


    入侵者为自爆程序而选择撤退,银发少年谨慎地避开了与他们撞见。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时不时开合的电子门的故障动静中,他走过了布满弹痕、血迹和尸体的走廊,看见没死的还会补上一枪,不管是哪一边的。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与血腥味,少年进入了更为狼藉一片、几乎没有反抗痕迹的实验区,他并不常来这。


    地上和座位上是失去活性的白大褂们,他无视这些,直奔最深处,没有看见任何活人,全是冷冰冰的尸体和空荡荡的房间。


    最后一个地方。


    房间的门打开着,消毒水的气味格外浓郁,银发少年眯起了眼,冷冽地扫过内部环境。


    有着用途不明器械的手术台、空无一人的座椅、以及明显被使用而没有被关掉的灯泡们,包括胡乱扔到一边的简易白布被子。


    有人从手术台上离开了。但并不是向着银发少年来时的方向走去。包括那个老家伙。


    他环顾这最后一片区域,在更为激烈的倒计时里,选择了和十几与几分钟前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相同的路。


    *


    黑发少女追上了博士。


    植物园的入口只需要简单输入一个通行口令就能打开,逃跑间气喘吁吁、心脏快从胸膛中冲出来的博士忍着右臂的疼,颤颤巍巍地填完密码时,身后十几米外的脚步声几乎令他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眼角余光里的身影仍然拎着枪,他疯狂地拍着控制台,好像这样就能加快电子门滑开的速度。


    电子门缓缓打开,博士捂着右臂,几乎是扑了过去,肩膀被门夹了一下,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但他顾不上这些,继续向前狂奔,穿过鹅卵石小道和遮阴的短廊,冲入满是潮湿泥土气息的植物园中。


    藤蔓像蛇一样缠在金属支架上,露天的园林足以让阳光毫无遮蔽地灌入这个地方,高大的、有高压电网的围栏涂成绿色,没入那些郁郁葱葱的色彩里。


    博士狼狈不堪,每一次呼吸都是对气管与嗓子的折磨,他握紧了手提箱,向着远处狂奔。


    “砰!”


    扳机再次被扣下。这次击中了博士的后腰,他扑倒在地,撞在了装饰用的假石堆上,痛得蜷缩起来,再也没有行动的能力。


    血液缓慢而不停歇地流失,步伐不稳的黑发少女走近了他,在他在剧痛中喘着粗气抬头时,只能看见那双凝固的、黯淡的赤眸,漠然、冰冷,以及纯粹的杀意。


    植物园隐隐震动着,基地各处爆炸的沉闷声响此起彼伏,金属支架扭曲起来、与被撑起的大片透明玻璃一起倒塌下来,在植物园中破碎地堆积在一起。


    在植物园后方的建筑倒塌了。烟尘漫天,土腥气染上了呛鼻的腐朽味,好似有一个庞然大物缓慢地呼吸着。


    黑发少女举起了枪,她打算对准脑袋,却在扣下扳机时因骤然的震动而歪斜,只打中了脸颊。


    博士含糊地哀嚎一声。


    “咔哒。咔哒。”


    扳机扣下,却没有子弹。他原本的主人并没有补充弹药的意识,毕竟在实验区的工作是如此平静且安全。


    黑发少女茫然地看了它一眼,博士的呻吟是垂死的痛苦,她缓慢地扫过这个老家伙,摇摇头,踉踉跄跄地转头走远了。


    与其说是脚步声,赤着脚的黑发少女只是单纯地踩过了草叶与枝条,好似压根不觉得疼痛一样,她走得很快,又像在下一秒就会倒下。


    濒死时的感受总是格外清晰。博士愤恨无比,挣扎着向撤离通道爬去。那个通道被打开了。


    戴着防毒面具,但下面的面容与他年轻时模样相似的中年男人疲惫地喘息一口,目光在植物园中扫视,惊愕地看见了蠕动着的另一个自己。


    “怎么回事?!”他——或者说是5号,此刻他还将博士视为父亲,匆忙地跑了过来,“竟然真的是朝着你来的袭击?!”


    他匆忙进行急救,甚至都没顾得上博士胡乱指着的方向到底有什么,便在几下操作后将人背走。临走之前,他将带来的手榴弹扔进了植物园的入口。


    整个基地都垮了。像是被抽去关键核心的积木塔,在自爆倒计时进入到五分钟内时,更多的、连续不绝的爆炸响了起来。


    植物园的路被堵住了。


    银发少年握着那把半自动步枪,火光和烟雾在走廊尽头席卷而来,让他难以抑制地皱起了眉,却还是冲了上去。


    火焰和金属支架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将入口封死。有人主动截断了后路。这意味着他——或者他们逃脱了。但那个人呢?也被带走了吗?


    基地崩塌的动静越来越大,在倒计时只剩下四分钟时,在灼热的温度面前狼狈不堪的银发少年只能选择离开走廊,如果继续停留,最后一次的爆炸会把这里夷为平地——或许他可以绕到山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植物园的入口。带着难以言喻的遗憾和一丝期待,银发少年朝着出口奔去。


    ……


    植物园的角落里,黑发少女倒在在草丛中,博士和5号都离开对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任何触动,她几乎陷入思维停滞的状态,满目的绿意像海洋般停留在视网膜中。


    浓烟包裹了她。


    黑发少女即将沉入深深的黑暗,在彻底昏迷前,她仍在回忆自己是谁,日光自高空投来温柔的注视,但刺目的、几乎激出眼泪的空白,却是唯一的主色调——它又像银色了。


    她沉沉闭目睡去。带着茫然、带着疲惫。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第74章 File.74行动


    ◎吓人绝不是自己的问题。◎


    #晋江文学城独发#


    *


    过去的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且因为时间和地点的差异造就了不同视角的认知。而唯一知晓的、来自于更高层面的一个程序,只是勤勤恳恳地运作着,为持有者服务。


    [玩家被5号带走了。


    在接下来或许长又不那么长的几小时或者一天内,她将没有出场的机会。说不定她有可能会醒来,听听参与者们的想法呢?]


    机械音平直地说道,轻描淡写地带过了5号和红宝石之间交流的详细情况,并在此后继续为参与者们转述不同角落里发生的事。


    两名警官在一小时后和同事一起回到工厂附近,理所当然,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至于停在这一片区域两公里外,车主不在但与周边的车毫无差别的一辆车,当然也没有被警察们注意到。


    [而博士实际上并不高兴再次见到实验体。因为他陷于窘境之中,这与七年前的事情几乎重合。]


    机械音在接下来诚实地向他人转述了博士所面临的事。


    黑衣组织的名称和标志自然没有揭露,两名警官至今都一头雾水、烦恼地听着自己似乎参与其中却明显做不了太多的“罪犯和人渣之间的交锋”,而其他人,则是从头到尾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博士所面临的问题,自然是组织的针对。温特和12号都在审讯室里,即使没有吐露什么对组织有价值的信息,两人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对组织的背叛。


    琴酒亲自撰写的报告由朗姆转交给BOSS,BOSS大发雷霆下派来贝尔摩德,但其实也并不关注洗脑技术和克隆技术。本质上这次行动的最终结果,完全可以是将博士和他的克隆体们宰掉。


    至于红宝石为什么会再次被盯上?


    从温特那知道博士到底对红宝石做了什么的BOSS不在乎,朗姆也不在乎。贝尔摩德倒还惦记着不要让红宝石知道太多。


    或许红宝石知道某些事而做出的行动,说不定还能是组织清理她的理由。


    而琴酒对此心知肚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组织派出的人埋伏在了不同地点,根据情况进行侵入。


    [夜幕已然降临。狙击手一号有些麻木地再次扣下扳机,然后联系后勤扫尾。]


    “……”被念到的绿川唯盯着手机上刚发出去的消息,无声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上午到现在,红宝石再也没有出场过,而他和其他人在半透明导航箭头的指引下,和组织的行动部队一起针对博士的各个据点,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画外音的出现在这段时间屈指可数,通常是[杀手逼问出了博士的又一个据点][情报贩子没有发现玩家的踪迹][狙击手二号认为他们得加快速度了][博士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必要带走玩家]……这些似乎只是单纯展示存在感的信息。


    或者更准确一点,谁都能从这样的表现中知道奇异事件的结局是博士的失败。


    导航箭头仍然漂浮在眼前,绿川唯摇摇头,带上狙击枪便离开了这处狙击点,将远处爆发出闷响的据点抛在身后。


    临近夜间九点,正在向着最后几处目标出发、分散开的参与者们再次听到了画外音。


    枪击、惨叫。警报。


    [5号与博士发生了冲突。然后他们听到了一个声音——]


    “为什么要吵架呢?”醒来的年轻人问道。


    在老者和中年男人见了鬼的神情下,她眨了眨眼,缓缓露出一个含着迷惑的无辜笑容。


    “这么看我,真让人害怕。”羽川和轻快地说。


    绿发在年轻人肩头散乱地披落下来,乱糟糟的,与那双清明的、不含多余的惶恐的赤眸混合在一起,带有一种在棺材里耐心等待很久的尸体趁机爬回人间的无所顾忌感。


    博士心脏差点停跳。5号也同样。


    [玩家醒了。她醒了有一会了,并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博士和5号的交流,虽然信息量不算多。而博士和5号不肯承认的是,他们被吓到了。]


    吓到了?


    羽川和有些困惑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5号身强体壮,戴着口罩遮住伤疤,而博士却没挡着脸,杵着拐杖身躯佝偻,因为才吵过架而微微喘息着,声音明显,大约有点呼吸道疾病——和12号的状态能对上。


    但这算被吓到了吗?羽川和观察不出来,也没心情观察。


    因为画外音会给她答案。


    [在两人眼中,玩家的状态太过糟糕。


    脸色接近于惨白——一定是博士抽取的血太多,5号这么认为,他有点怀疑玩家会不会在撤退中死去,然后化作亡灵。而博士则更加不安,作为七年前事件的亲历者,他总觉得实验体会再次拎着把枪阴魂不散地追着自己跑。]


    其他人:“……”


    不对吧,玩家/红宝石在你们眼中不是实验体吗?为什么还能被吓到、还在脑海里出现这样详细的恐惧幻想?


    羽川和:战术后仰.jpg


    好问题,她也搞不懂。


    而狙击手二号诸星大又想了想,冷不丁回忆起当时米花银行抢劫案里,自己通过瞄准镜看见的红宝石。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与他脑回路微妙地隔空接上的安室透,则是回忆起两次猝不及防地看见红宝石站在不远处的经历,那倒确实有种见鬼般的惊悚感。


    另外,七年前原来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吗?


    ——大家不约而同地聚焦到这件事上,不论身份为何,都感到一丝丝舒爽。


    而琴酒垂下眼,神色平静,但瞳孔深处却涌动着黑潮,在某个刹那,他几乎难以控制住杀气。


    伏特加打了个寒颤,作为离对方最近的人,他迟疑地侧过头,看见的是毫无异常、正在为了接下来的行动擦拭枪械的银发青年——刚才感觉到的那一星半点却极为寒冷杀意,大概只是错觉?


    肯定是错觉,今天这么忙,大哥不耐烦,他自己都要因为不断的开车和联络他人而恨不得尽早结束这一切了。


    [玩家对博士和5号的想法没有兴趣。或许哪天她可以去鬼屋兼职棺材里的死者,这倒是个好主意。但就现状而言——玩家确实想再拎着把枪对准博士。]


    对事实来说,画外音的描述显然有些过于含糊,纯粹的心理描写而不是旁观者视角,参与者们的心脏完全是七上八下。


    而羽川和却不关心这个。


    她从容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有双手被拷着,大概是她外表虚弱到像游魂的好处之一,不管是5号还是博士,都不认为她在无装备的情况下有反抗能力。


    “博士,要是想跑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啊。”她弯起眼睛,看起来极尽诚恳,丁点谎言意味都不带,“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年轻人动起来的时候,那种虚弱的、像是墓园间的晨雾一般幽寂的感觉便消失了,即便光线冷白,赤眸和绿发的生机也格外明亮。


    “咳咳……”博士在开口前咳嗽了好几声,阴鹜地盯着她,“你的意思是,要背叛组织?”


    “这个结论得出的毫无道理,博士。”年轻人弯起嘴角,眼角眉梢都是无辜和困惑,“我想从你这知道一些其他人都不会说或者不清楚的事,算是私人问题,不是么?”


    5号响亮地嗤了一声,嘲笑道:“难道你还认为自己能问完就走吗?”


    “但你们为何要争吵?”羽川和平静地问,“不就是因为情况不怎么好吗?难道你们并不认为组织能对你们产生威胁?真佩服。”


    5号语塞。


    博士却还算冷静,他平缓地道:“你并不重要,红宝石。血液抽检显示,你的状况与半年前醒来时几乎毫无变化,虚弱到连普通人都不如。毫无价值。”


    年轻人不曾表露出一丝被轻蔑和被践踏的愤怒。她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那你为什么要抓我?”


    博士古怪地笑了。


    “当然是另外的价值了。”他说,神色间隐隐浮现扭曲的狰狞之意,“但该死的,那边知道的为什么那么多?!12号到底泄露了多少?!”


    “我都说了。12号根本不可能泄露那些据点的位置!”5号恼怒地反驳他,“他也是你!你还不如想想到底是哪个环节没搞好,才让组织把那些地方全拔了!”


    羽川和有点想嗑瓜子。


    原来吵的是这回事么?哎呀,作为罪魁祸首,她是一点都不愧疚呢,而且还想拱火。


    光吵架不打架可没什么意思,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故事也该结束了吧?


    印证着她的想法一般,冷冰冰的、急促的警报声忽然响彻。


    正在吵的博士和5号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们惶然而震怒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向红宝石。


    年轻人将目光从门口收回,摊手表示无辜:“?这是有人入侵么?”


    两个有着相同记忆的人面部肌肉抽搐起来。忽然的警报和入侵,以及一个看似没有反抗*能力的实验体……这是七年前场景复刻吗?


    糟糕的回忆涌上心头,博士转头就走:“5号,把这家伙关在这,我们去看情况!”


    “怎么不干脆杀了?”5号有点不满,但还是听话地跟了上去。


    年轻人这时候又不说“请一定带上我”的话了,门合上的刹那,5号仍能看见对方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视线,带着令人不解、头皮发麻的笑意。


    “咔哒。”


    门被从外边锁上了。


    羽川和晃了晃双手,手铐丁零当啷作响,她叹了口气。


    ……还以为会开枪呢。结果幸运地避开了,有点郁闷。


    但区区开锁,不成问题!


    【作者有话说】


    [捂脸偷看]


    第75章 File.75错位


    ◎5号大受震撼。◎


    #晋江文学城独发#


    *


    夜幕低垂,无月无星,吹过的风带着一股寒意。


    东京都某处化工厂,锈蚀的厂名金属斜插在正门,围墙上方是通电的高压电网,位于物流仓库前方、并不宽阔的空地上,是几辆货车。


    21:08。


    警报声撕碎平静的夜晚,刺目的红光在化工厂内部闪烁,通讯频道里琴酒冷哼一声,现实中他面无表情地将枪管捅进冲出来的警卫嘴里——


    “砰。”


    血液飞溅到边缘外墙,灌木丛中倒下一具尸体。


    他遥遥地望了一眼同时入侵的其他方向,也懒得询问究竟是怎么惊动才导致未潜入就被发现。甩了甩枪,他径直踹开弯曲变形的铁栅栏,走了进去。


    导航箭头执着地指着一个方向,被指使的不快因为还有其他人也能跟着走而压在最下面,琴酒加快了脚步,草叶在他鞋底碾碎。


    21:12。


    开手铐倒是方便,因为这间手术室里有很多可以利用的小东西,但门的电子锁花了两分钟,羽川和开了也没急着走,在这间明显是用来办公和临时检验、有电脑和手术台的房间转悠几圈。


    黑客技术,堂堂启动!


    基地的构造图和监控分布简明易记,羽川和有些遗憾地发现它接入的数据库并不全面,能做的手脚不多。


    这一幕有点微妙的眼熟。她在屏幕前捏了捏下巴,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好像也干过差不多的事……或者说,有这个意图。


    应该就是七年前干的,虽然不记得了,但凭着对自己的了解,羽川和还是这么肯定了。


    她不喜欢自己的资料被他人随意翻阅,更何况还是这种进行非法实验的垃圾地方,不顺带毁掉不是不想,是没能力。


    唉。自己没被不好的事压垮,真是顽强啊。


    沾沾自喜地自我称赞了一下,年轻人松开鼠标,看着上面和自己的血液检测报告放一起的各项文件删除进度条飞速增长,拿起自己被放到一边的的手机,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接下来,就是去找5号和博士了——中间把整个据点的数据库全部毁掉也未尝不可。或者启动一下自毁程序?得去服务器机房。


    脚步声响起在空荡荡的走廊中。羽川和判断出一件事,博士的人手可能不足了,这显然便利了她大大方方地走在这里。虽然就算遇见人她也不会受伤。


    但博士和5号可能会为此愤怒不安。


    21:16。


    B2。


    击毙用虹膜开启了电梯的研究员,琴酒从他身上捡起一枚通行证,走了进去。这让他在接下来能够找到很多地方。


    这里的布局与温特、与威廉的据点非常相似,前者是继承博士留下的研究所,后者搞不好是亲自设计,更和纽约郊外被炸的那个大型基地存在琴酒闭着眼都不会迷路的相同路线——博士的思维显然从没变过,便利自己也便利敌人。


    于是琴酒将目标定为基地最深处的B3区域,实验区与关押区会是博士最满意的地方。


    “踏踏踏……”


    银发杀手的步行看起来并无紧迫感,制造出的声音在有人接近时便会降低,随即是毫不犹豫地一枪。


    走廊上布满血迹,尸体七零八落。这是第四条走廊。


    “砰——”


    远处、准确来说是B2区有震响传来,正在询问一名侥幸活下来的警卫博士在哪的琴酒微微侧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对一问三不知的家伙扣下扳机,转头就走。


    他接入通讯频道:“怎么回事?”


    本来想和大哥一起、但却被踢给安室透的伏特加气短心虚地道:“……抱歉,大哥。对面用了手榴弹。”


    琴酒不置可否,只是再次挂断通讯,再次前行。


    21:20。


    震响的刹那,天花板裂了一条缝,混凝土碎块嗖嗖地坍塌下来,堵住了走廊的唯一出口。


    羽川和:“……哦豁。”


    上头已经在交锋了吗?怎么连爆.炸.物都拿出来了。


    她挥手散去漫开的灰尘,忍着咳嗽的冲动,环顾一周,只好认命地去撬通风管盖板,不然她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画外音在警报响起后就没再响起,羽川和有些不解,但考虑到这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即将结束的故事——再出声的话,有点太抢镜了。


    在通风管道爬行可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羽川和默默地跟着脑内的路线蠕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试图先看看能不能撞见5号或者博士。


    爬行一段时间后,她听见了脚步声,有点耳熟,但似乎有些急躁。


    “?”头发太长是个障碍,当羽川和撩起刘海、努力从夹板缝隙看向外边时,只来得及看见左边一闪而过的银色长发与黑风衣下摆。


    琴酒?


    羽川和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再停下,继续往前爬,这是管道中间,她还得再往前一段距离呢。


    话说琴酒从上边下来,竟然也没遇见5号和博士吗?——她倒是闻见了在走廊中充盈、并随着时间流逝淡去的铁锈味,显然银发杀手已经营业了。


    21:28。


    5号和博士在B3已经转了有一会了。入侵是从上往下,他们当然不会选择向上,但撤离通道在更远的地方,他们不由得互相埋怨起来。


    “我早就说过,紧急出口设置得太远。”5号抱怨道,“不然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考虑考虑我这个老头子能联络到的施工单位吧。”被他背着的博士不满地道,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快点,我们得去主控室把所有数据都转移出去。”


    纽约基地的克隆体全被炸了,他现在能用的人手只有5号。该死,组织那边到底是怎么搜集到情报入侵的?!


    主控室和监控室是同一个场地,5号不再吭声,背着老头大步地往前冲,打算同时了解敌人的入侵状况。


    直到他们再次听见一声枪响——一声比之前更为接近、距离毫无疑问在直线距离二十米外、三个走廊拐角之间的枪响。


    沉闷的惨叫有半截卡在死者嘴边。惊悚感也像蛇爬过两人的脊背。


    他们已经见过了被入侵者杀死的警卫。虽然没有正面撞上而不知道身份,但不撞上才是好事!


    5号屏住呼吸背着博士往前冲,在跑过两个走廊后,他将本体放了下来。


    “我们得分开。”他严肃地道,“主控室离这里不远。你自己去吧。”


    博士没有犹豫,点头后便杵着拐杖继续出发。


    21:35。


    5号的躲藏失败了,他计划绕开主控室,将入侵者引到更远一点、更深一点,例如他们来时的方向,但却恰好撞上走廊尽头从电子门中走出的银长发青年。


    那是甫一见面就被寒意攥住心脏的危险感。


    5号前不久才从博士的电脑中看见组织摧毁基地的监控录像,琴酒在其中是主要人物。即便他年轻,也是能轻易杀死自己的恶徒。


    而现实比影像更令人恐惧。


    银长发青年一袭黑衣,神情冷冽,步伐却不快不慢,姿态有如在占据新地盘后漫不经心巡视的猛兽般悠闲,但似乎有着隐约的不快——然后他抬眼,视线投来的刹那比淬过冰的刀尖还要锐利。


    不知哪个角落仍在运作的排气扇,将浓郁的、缓慢散开的铁锈味灌入这条走廊,与银发青年周身的杀意一起几乎凝成实质。


    5号转头就跑。


    琴酒抬手就是一枪,同时迈开大步。


    该死!5号听着声音就地一滚,原本正中后心的子弹射在他的左肩,要他脸皮抽搐,但肾上腺素飙升,他跑得还快了起来。


    而琴酒冷笑,他认出了这家伙,戴着口罩也挡不住金发绿眼,与威廉、威利只有年龄差异——虽然他不记得死人长什么样,但不都是博士吗?博士可没死。杀了好几个都没死!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银白与纯黑交织的弧度划破空气,靴跟叩击地板的频率在被追者耳中是死神迫近的低语。


    该死!该死!为什么追得这么紧?


    5号恐慌的同时感到恼怒与疑惑,他完全能看出琴酒对自己有杀意——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交流的意思?


    这场追击连三分钟都不到,又一声枪响,5号扑倒在地,右腿被击中了。他慌乱地撑住地面,贴着金属墙壁面对逼近的杀手。


    “琴酒!”他试着交谈,但寒意从后背和手心直至肺腑,两处枪伤里的子弹在血肉里蠕动,要他微微哆嗦起来,本来的问题临到嘴边改了——


    “你想现在就杀了我吗!”5号大声地斥责起来,“红宝石怎么样了,你就一点都不关心??!”


    到了这种时候,他困惑又绝望地发现,似乎只能用红宝石来拖住琴酒的行动——


    这究竟是因为“入侵基地救出红宝石是组织任务之一”,还是说他愚蠢地相信“琴酒会为红宝石着想”这一荒诞的可能?


    而现在话已出口,不管怎么听都是后面这个意思。


    琴酒停下了脚步,站在几步之外,轻易就能开枪击毙的距离。


    “真是……意外。”青年吐露出的音节带着金属摩擦玻璃的质感,他漠然地嗤笑道,“这就是你求饶的方式?利用红宝石?”


    那双墨绿瞳孔阴沉沉的,像是浮现在弹壳表面的锈蚀青绿,垂下头、居高临下看来的目光,是野兽瞄准猎物、或者是十字准星在血肉上校准刻度。


    5号颤栗不已,在血液流失的冷意里,眼前几乎浮现与这色调截然不同、却都意味着威胁与杀意的一双赤眸。


    但是——


    “你停下来了。”5号强撑着道,大口地喘着气,已经没有力气扯下口罩,只是尽量拖延着时间,“你一个人来到这里,难道单纯为了杀人吗?”


    “……”


    短暂的沉默后,神色冷然、几乎没什么除嘲讽和杀意之外情绪的银长发青年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不能说惊悚、但一定令人意外的、含着轻微平和意味的笑。


    “那么,”琴酒轻声问,语调像硝烟划过舌尖,但虹膜的冷光阴郁,“红宝石在哪?我知道她会找你们。”


    5号如遭雷击。


    竟然真的顺着话问了?原来真的是为了找人吗??真的假的?!


    琴酒对红宝石——出乎意料的确实有着一点回应似的在意??


    得出这个结论,迎上那双冷冽的瞳孔,他的心中却更加绝望。


    在此之前,谁都不相信这件事!


    银发杀手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对待失去记忆的红宝石的?他是位合格的清道夫,没有人任何人知道他的想法。


    而现在他却不再掩饰——那么5号的结局一定是死!


    “她被我们丢下了,最深处。”5号嘶哑地道,却忽然大笑起来,“和七年前一样——但这回她可没机会追上来了!琴酒,你居然真的将红宝石当成朋友……?还藏得那么严实!太荒谬了!红宝石那个蠢货一定会很开心的!”


    金发男人笑得浑身颤抖,像是面对死亡破罐破摔,嘲笑的意味极其明显。


    琴酒却并无愤怒的反应。他已经去过最深处了,上层落下的混凝土堵住了通道,但他随后发觉通风管道有人行动的痕迹。


    /:.


    “哼。”银发青年的嗤笑比弹壳坠地还要清晰,他举起枪,语气平静,含着嘲讽般、却又略带戏谑的笑意,“但她已经知道了。”


    本要迎接死亡的5号蓦然睁大眼,大受震撼:“……啊?”


    真的假的?!你们什么时候暗通款曲的——


    还要,为什么他从琴酒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炫耀?或者说是开心?


    不管哪个都像是他快死了时错觉!


    “砰!”


    扳机扣下,膛口焰吐出,脑浆呈辐射状喷溅在金属墙壁上。


    此时已是21:43。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


    第76章 File.76结束


    ◎一次简单的交流。◎


    #晋江文学城独发#


    *


    21:45。


    羽川和早已从通风管道中离开,捕捉到远处的枪响时,她正在从倒地的警卫身边拿起半自动步枪。


    她甩了甩手,绕过血泊向另一处进发。


    B3的警卫绝大部分都已经死在了银发杀手枪下,更别提博士出于谨慎和保密考虑在最开始就不允许过多人员在这一层活动。


    羽川和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在一分钟后,她看见了半开的电子门,主控室以及服务器机房挨在一起,细微的运作声在此刻几乎响在耳边。


    她进入时,博士正在将U盘插入操作台,右侧墙壁的十块屏幕蓝光打在地面上,随着画面中的人员行动而波涛般变幻着——有几块则是意味着故障的雪花噪点。


    “晚上好。”


    问好声响起,博士敲击按键的动作一顿,吞咽将一瞬间的头皮发麻也掩盖在老态之下。


    他头也不回,咳嗽几声:“你竟然来了。没有人阻止你吗?”


    羽川和为他的态度感到有趣,但她已经和三个对方交流过了,并不怎么意外。


    “没有呢。”她笑眯眯地回答,表现出来的仍然是平心静气,“我想是琴酒把他们全都干掉了。博士,到了这个时候,能请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吗?”


    从屏幕反光上,看见已经走入门内的年轻人举起枪的博士一个哆嗦,果断屈服。


    “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我的记忆了。”羽川和漫不经心地说,视线扫过操作台上的各类分区,“你给我的脑子按下重置键的时候,就没想着哪天会有用吗?”


    贝尔摩德所说的、在过去自己也有克隆体对她来说并无关注的意义——


    毕竟她醒来已经半年了,期间没查到任何东西,证明博士也早已放弃:大概是克隆体并不具备她本身的特殊体质吧?


    “你并不蠢。”博士并不意外,但却冷笑起来,“你该感谢我删除那些恶心和不好的记忆,红宝石。不然你可不会在组织的审查中顺利从实验体变为代号成员。”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向另一个方向。


    “要激怒我?”年轻人懒洋洋地拖长声音,发出一声没什么起伏的笑,“遗憾,打错主意了。毕竟他人怎么想过去的事,与我无关。”


    话有点多了。


    羽川和判断出来,看来这家伙没将她的记忆存储起来,又或者是存了但在这七年间丢失。不然早就顺着她的话来威胁了。


    啧,果然不会这么顺利。但没被拿着就足够了。


    而警报声突然炸响。羽川和并不意外地挑眉,博士扑向操作台左侧的虹膜扫描器的瞬间,她果断开枪,并快步上前,连续扣下扳机。


    自毁程序已启动,十分钟倒计时,当羽川和拎着博士的后衣领撞向主控台时,他原本对着的屏幕上是数据删除的进度条——确定无法活下来的博士选择了将一切销毁。


    老者垂死的痛苦尖叫比羽川和预想中的乏味,她当然不会为此感到愉悦,但亲手干掉谁的感受不怎么好,即便她早就想过这么做。


    将奄奄一息的博士丢到一边,在基地自毁倒计时里,羽川和确认了数据删除进度、并同时解除各个紧急出口的限制,确保待会逃脱时顺利。


    而被无视的博士抽搐着,年轻人的身影逐渐在眼前模糊,恐惧再一次像七年前那样攥住他的心脏,而这次,没有人会为他进行急救了。


    “你——红宝石,你既然知道5号,那就是了解很多!”痛苦之中,博士愤怒地大喊,他已经绝望,但不让红宝石好过的念头迫使他喊出连5号都不怎么清楚的秘密,“你以为你的克隆体为什么会死去?甚至没能出现在你面前——因为那个该死的!”


    “那个该死的、可恶的琴酒——他早就知道!”他歇斯底里地叫道,“他杀过好几个你!你也只会是他处理的之一!”


    羽川和的动作顿住了。


    年轻人回过头看这个即将死去的老家伙,衰老带来的疾病和枪伤让他此刻狼狈极了,但熊熊燃烧的怒火却作为短时间的兴奋剂,让他有力气抛出会困扰她的话题。


    扭曲的兴奋和狰狞让那张老脸像被一拳锤爆的橘子皮。


    “这样啊。”她只是说,漠不关心的、以纯粹置身事外的客观态度说道,“真让人惊讶。”


    博士:“……???”


    模糊的视线里,他只能看见年轻人的神色没有变化,毫无波澜,并不有丝毫他想看见的困惑、质疑和悲伤。


    居高临下的赤眸年轻人投来这最后一眼作为对这个消息的回应,于昏暗的室内在屏幕光亮的映照下像是藏着暗火的岩浆,下一秒,她便重新干起了自己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


    博士满心不解,却也再无精力思考这件事,喉间涌出的脏器碎片与血让他几乎昏厥。


    走廊尽头响起脚步声。


    21:52。


    倒计时已经只剩下七分钟。


    “大哥!”通讯频道里响起接入的滋滋声时,伏特加便连忙叫道,“你现在在哪?”


    本来要试着打开紧急撤离电梯的安室透倒回来,走廊尽头,电梯的门已经自动开启了。


    “你们难道还需要指挥吗?”通讯频道里,银发杀手的声音冷冽而带着不满,“不必会和,撤退吧。”


    伏特加:“啊、呃,大哥,但红宝石——”


    虽然红宝石的想法搞不懂,总是让人大吃一惊还理直气壮地双标,但伏特加还是有点担心她的。而现在其他人都没报告说找到了红宝石。


    “……”B3的走廊深处,琴酒对着从主控室里探出头的年轻人,缓缓扯起嘴角,语调干脆,“显然她没那么蠢。”


    紧接着,通讯频道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欢快的“琴酒”。


    “琴酒!”主控台最后一枚红灯灭掉,在警报里听见走廊尽响起的脚步声的羽川和高兴地挥手,“你怎么到这来了?难不成是特意来找我的?”


    通讯频道里的所有人:“……”


    啊,这么自信的语气,不愧是红宝石呢。一点都不烦心的样子。


    被迫卷进画外音奇异事件的三名卧底,则是心情更复杂一点。


    糟了,因为从画外音那知道了一些秘密,他们竟然有点怀疑琴酒在独自行动进入B3的行为,在针对博士等罪魁祸首之余,也有特意去寻找红宝石的意思在……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以后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该撤退了。”目光从年轻人身后扫过,昏暗室内只有一点光源,倒地的老者映入眼中,琴酒只是漠然移开视线,瞳孔中倒映出对方暗藏疲惫的笑容,“现在可不是展示你状态不错的好时候。”


    “我也才说了两句话。但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没受伤感到高兴吗?”羽川和单手叉腰,语气仍然欢快,“那从这走吧,可以直达地面!”


    跟着她走进主控室时,琴酒关掉了通讯。


    电梯上行,他看向羽川和。看向站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的年轻人——在这个博士偶尔会用来搬运大型器械和物资的轿厢中,对角线大约两米五的位置。


    思索着什么的羽川和抬起头。


    那是一眨不眨的注视,墨绿虹膜反射的冷光像雪原上被刀锋豁出的冰隙,轿厢内灯光因故障一闪一闪,于是一身黑风衣的银发青年在明暗交织下显得格外阴沉……有种恐怖片里静悄悄出现在主角对面、随时会伸出冰冷的手的男鬼Feel。


    羽川和:“……”


    虽然还是Kirakira的,但有点吓人呢。


    “我从博士那知道了一些事。”她摊开双手,展示自己没拿到什么但确实获得了什么的现状,“记忆没有备份。我还没办法想起来。然后就是——”


    年轻人的面上带上了些许犹疑和为难。


    这些是不适合她的情绪,她在纠结要不要直接说出,非常难得。


    “克隆体。”琴酒低声说,抢在她之前,简单的几个音节像是弹壳坠地的闷响。


    “……”羽川和茫然地眨了下眼,思路差点断掉,但好歹还是接上了,“对,就是这个。他说你处理了好几个。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尽量用着轻快的语气。


    “伪劣复制品。连记忆都没有。”琴酒平淡地道,“只有我知道。”


    羽川和:“?”


    电梯上行结束,在轻微的失重感里,他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即将打开的门缝上,并没有就此沉默。


    自爆的倒计时响个不停,与七年前格外相似的场景,但这回琴酒在最深处找到了他想找的人……没有人打扰,他并不介意说些什么。


    博士已经死去的现在,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但琴酒确实见过与羽川和模样相似的克隆体,在七年里的两年。


    七八岁的克隆体是企业家看中的孩子,在琴酒的观察期间因基因崩溃死亡,是他唯一没动手的那个。


    十二三岁的克隆体在街头游荡,十七八岁的克隆体出现在火并现场,二十岁的克隆体行走在夜里,与沉睡六年的红宝石相比,她们虽然是人造产物,但确实有着健康的外表。


    “都不是你。”琴酒承认道,仍然没有看羽川和,语气平静,“我动了手,并且在博士派人处理时追踪。他大概被吓到了,以为是组织发现。”


    这让琴酒在之后几年都没再遇见复制品,调查和追踪也陷入停滞,他那时便确定羽川和没有被不明势力带走,而是由组织保存。


    后来他进入过北欧基地。


    单独存放起来却又只是普通维生的培养舱在那里的人口中是暗中流传的“睡美人”,琴酒找机会进去了那里一趟,并销毁了拜访记录。连撞见他的人也处理了——后面这件事他没说出来。


    “我明白了。”羽川和静静地说。


    他们已经走出电梯,在倒计时只有一分钟时,站在了地面上的化工厂里。


    年轻人没有表露悲伤,也没有言说欢乐,她只是叹了口气。


    “真复杂啊。”她轻声道,听见琴酒怀里不住震响的通讯提示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琴酒只是冷不丁伸手拦腰她捞住,战术靴踩过满地碎渣,在愈发浓烈的危险预兆里向前冲,“我们该跑了。——你回去后可以好好睡一觉。”


    被他夹在胳膊底下的年轻人身体紧绷,但很快又放松了。她盯着因速度过快而模糊的脏乱地面,在顺着衣领灌进来的冷空气里打了个寒颤。


    “哇,真难得,这是关心?”羽川和勉强自己说话,声音不大,“说不定我会梦见被杀死呢。”


    好糟糕的地狱笑话。她又闭了嘴。


    而琴酒的回答从她头顶飘下来。


    “随便你。”


    青年的声音冷淡,从刚才述说到现在都足够平静——但以他平常的表现来看,或许还算一点不正常。毕竟他其实挺“开朗”的……羽川和又被自己逗笑了。


    “抱歉。”她低声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表达歉意。


    琴酒没有说话,但在羽川和看不见的角落,他皱起了眉。


    化工厂主体建筑在他们身后坍塌,像倾倒的山,火光和浓烟在夜幕下舞动,刺激性的气味随着风流向四面八方,热浪几乎舔上两人的长发。


    22:00。


    早在几分钟前便撤退的伏特加的通讯请求一直没被通过,他焦灼地转来转去,地下基地自爆导致的化工厂坍塌让他看起来快要自己冲回去了。


    跟着行动的其他行动人员与后勤人员已经开始行动,无事可做的安室透、绿川唯和诸星大三人也关注着化工厂那边。


    一分钟后,他们看见了从另一边绕来的两人。


    琴酒面无表情地捞着红宝石走了过来。


    琴酒、捞着、红宝石。


    四人:“……???”


    这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画面吗?!


    【作者有话说】


    [害羞]


    第77章 File.77落幕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思考哲学容易使人发疯,尤其是“我是谁”这一类的终极问题。而有时候,你不去想,充满槽点的现实也会糊你一脸。


    半年前醒来时,羽川和对上一世有着明确概念,但接受自己的身份自然到她觉得是“遗忘下亟需自我认知”,后来她怀疑并进而确定自己就是本人,心里踏踏实实地松了口气。


    现在,现实又有些令人困惑。


    假如羽川和早就死在实验室了呢?假如自己只是成为了一个更为健康……或许不怎么健康但至少没有基因病的克隆体呢?


    ——真是个深沉的问题啊。


    虽然这个问题带来的烦恼并不算大,但羽川和实打实地有被难到。


    怀疑自己的存在意味着风险,羽川和从思绪中抽离,挂上笑脸迎接同事们各异的眼神,虽然各自表情都保持得很好,但“全都看着这边”本身就是不对劲。


    啊哈,心情莫名舒爽起来了!


    羽川和笑得更灿烂了,举起手挥了挥:“哎呀,大家这么看我和琴酒,有点热情过头了哦。”


    大家:“。”


    你的态度才是自然过头了吧!这种作为挂件凯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眉眼弯弯,笑容很是无辜和坦荡,形象上有些狼狈,而感觉要是针对现状问点什么反而自身会被梗到。


    于是众人的视线移向琴酒。


    银发青年并不怎么看他们,走近了停下来,全程的神态和动作都带着杀手特有的平淡和利落,然后他松开胳膊,一言不发地将红宝石放在地上,像大型动物将叼在嘴里的小动物放下。


    ——这边这个更自然啊喂!


    大家满腹吐槽欲,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们太刻板印象了吗?!


    踩到实地的羽川和踢踢脚,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几人的反应,然后摸住下巴,高高兴兴地开口:“你们的样子真有意思。比起这样带我回来——”


    她比了比刚才那个姿势,轻快地道出接下来的话:“其实抱回来对你们来说才是更不可能吧?想想看。”


    “……”


    四个人更加沉默。


    因为他们惊恐或者说意料之中地发现,比起公主抱这种行为,琴酒把红宝石捞回来的举动确实更正常一点——感觉接受能力一下子就变强了。


    而碍于琴酒本人就站在这里,他们也没办法用过于轻松的态度回应明显故意利用话题找乐子的红宝石。


    羽川和笑了一声,她移开视线,环顾四周,这片地方曾在她的调查中出现,但位置确实太偏了。


    “我想休息一下。”她举起手,看向琴酒,“哪辆车我能上?”


    琴酒眉头都不动一下,在其他人隐含诧异的目光中指了指十米外的一辆灰车,态度平淡:“伏特加,开锁。”


    伏特加在心里发出尖叫。


    大哥、大哥——你已经完全放弃反驳红宝石的无礼了吗??!为什么竟然真的顺着话了?!


    但他还是咽了咽口水,按下车门锁:“好的,大哥。”


    而另一边的卧底三人组,同样听到画外音的参与者们,则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接下来的任务还多着,纠结琴酒对红宝石到底是什么想法完全是自找麻烦,毕竟前者的想法总能用符合逻辑的理由解释,后者更奇特,完全不能用正常的看法对待。


    “谢谢,琴酒。接下来就辛苦你们啦!”羽川和双手合十拱了拱,便毫不犹豫地奔向了那辆毫无特色、大概是临时调用的灰色代步车,“有事没事都不要喊我哦!”


    “偷懒的话说得太直接了!”伏特加对着她的背影抱怨,又转回去,“大哥,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确定老鼠的巢穴是否完全摧毁之后,”年轻人已经拉开了车门,琴酒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扯出一个含着血腥气的冷笑,“去基地。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确实。”伏特加深有同感地点头,“要不是红宝石被抓住,还真是没想到最后一个据点就在这。大哥你真敏锐。”


    旁边的三人:“……”


    其实是因为有导航箭头。虽然现在已经消失了——这是否意味着让画外音出现、卷入不同立场的人的事件已经结束了?


    远方,已经下班回住处的两名警官,也再一次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琴酒:“哼。过去放炸.弹。”


    但这好像不是我的工作内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伏特加不敢怒也不敢言,老老实实地去了另一边领取微型炸.弹。


    明日早晨,东京电视台会播放一条郊区化工厂的爆炸事故的新闻。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走了,琴酒瞥了一眼另外三人,神情看不出警告或者威胁的意味,但视线足够锋锐,像是解剖刀悬在皮囊上方,随时会揭开里面藏着的血肉般重要的秘密。


    “是还有什么安排吗?”绿川唯主动开口。


    安室透没有开口,但摆出了样子。


    诸星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他的形象一向冷峻,不说话非常正常。


    ——直到下一秒。


    [在这个夜幕低垂、万籁俱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夜晚,一切都即将落幕。]


    机械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地道,像是在戏剧外念旁白。


    众人:“?”


    你原来还没消失吗*?!还有什么事要说的??


    琴酒皱起了眉,发出了几乎毫不掩饰的、不快的咂舌音。


    [博士和他的最后一名克隆体都死掉了。他们的研究对某个庞大的团体用处不能说多,但也不少,而非常令人高兴的是,博士自己选择了删除一切研究数据。今夜之后,亵渎生命、追求人类进化但反而致使一切变得更糟的某些东西,会就此消失。]


    羽川和在车内睁开眼,她意识到一件事。


    【这是不是算结尾升华一下?】


    监测她身体状况的系统冒头接话:【应该是,不过博士的研究确实比较危险。要不是他太过衰老和虚弱,研究进度可能会更往前。】


    羽川和揉揉脸,在睡意翻涌的海洋里再次扑腾了一下。


    【那他还算有天赋。】她没什么兴趣地评价一句,兴致勃勃地再次听起画外音。


    要不是羽川和一躺下来就没什么力气了,她还真想打开车窗看看那边的大家是什么表情。——虽然他们表情控制能力都MAX,看也没用。


    [而落幕时刻,也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放下心的时刻,不是么?除去过于无聊的后续处理,所有人都可以振作精神,精神昂扬地走向未来了。]


    画外音喋喋不休,除去罪魁祸首,其余人都或多或少地流露了排斥和反感之意。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有着某些人在意的问题。]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


    话题转折的有点突然,他们不由得屏气凝神。说不定他们警察也能帮上忙……


    安室透和绿川唯注意到琴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起来为可能有的、未结束的麻烦感到更加不满。


    气氛紧绷。


    羽川和也茫然而飞快地转起了脑筋。


    [——所以杀手对玩家究竟是什么感情?狙击手二号在见到杀手把玩家带回来时,便深沉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紧绷的气氛骤然破碎,一瞬间的静谧流淌在这一片天地,几乎压过远处伏特加搬箱子时被砸到脚的痛呼。


    “……”安室透和绿川唯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僵硬地转向几步外的狙击手。


    后者抬起眼,神色镇定到像是在组会上念花了一整天写出的工作报告,语调沉稳:“纠正一下,我只是在认为琴酒你对红宝石有些纵容的同时,又怀疑自己的判断。”


    安室透难得对这家伙生出些许惊叹之情。


    现在难不成是在解释,在补充?在被当着琴酒的面念出想法后?


    而绿川唯迅速地看了眼琴酒。


    银发青年没有皱眉了,但眉眼间染上不耐,他缓缓眯起眼,语气冷得像冰碴:“好奇心?”


    “我觉得其他人可能更认为是八卦。”诸星大仍然镇定,“事实上,好奇心人人都有。琴酒。”


    但你平常一副冷峻寡言、严肃无比的样子,还真没看出来好奇心这么重……安室透和绿川唯默契地想。


    琴酒冷笑:“然后呢?你想要什么结论?这对你的工作可没什么帮助。”


    “能满足好奇心就可以了。”诸星大无动于衷地道,“你要追究这样普通的思考吗?如果不是那个声音,谁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当然,”他微微笑了一下,接近于挑衅,“也包括你和红宝石过去认识的事。琴酒。”


    “无聊。”琴酒言简意赅地评价道,“或许你可以去地狱里问博士。”


    “我和他不熟。”诸星大回答。


    [非常正常,杀手懒得向他人解释自己的想法。而说要去休息的玩家在困顿中自信地认为他们是好朋友。]


    车里的羽川和理直气壮,降下车窗,探出头,笑眯眯地朝着那边的银发青年挥挥手,然后打了个哈欠。


    琴酒:“……”


    三人:“……”


    不愧是红宝石。还有困了就睡啊喂!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难有合理的解释,毕竟大家什么都不清楚,而玩家还什么都不记得。但总的来说,虽然是人渣和罪犯之间的交锋,但留下一个足够吊人胃口的谜团,或许也可以称之为锦上添花。]


    画外音昂扬顿挫地说道,话中语句意味着这起奇异事件落入尾声。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所有人:……不,虽然你这么说了,但到底哪里算喜事?这又不是什么大团圆结局!


    【作者有话说】


    [捂脸偷看]


    第78章 File.78无聊


    ◎平凡普通但有事件。◎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房间的光是昏黄的,像是黄昏时分即将被深蓝取代的暮光。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基地深处发生了什么?”


    “要我承认几次呢?事实就是如此。”


    回答问题的金发青年向后靠上椅背,无奈地笑着看对面女性,摊了摊手,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贝尔摩德,你不会连诸星大和绿川唯都问了吧?”


    贝尔摩德点头,笑吟吟地将酒杯递到嘴边。


    安室透有些意外她承认了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


    毕竟一周前那么多的行动组人员,只有他们三人是与红宝石有过正面接触,在一整个白天的行动后,难得和琴酒一起赶往了博士的最后据点。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偶然,是他们各自工作能力强,但其实完全是那个已经消失的导航箭头做指引。


    奇怪的声音某种意义上为他们在组织内向上爬提供了助力——不过琴酒可能会因这场共同遭遇的奇妙事件而投以更多视线,这也算一点小小的麻烦。


    而现在,他面临着另一个麻烦。


    要在贝尔摩德面前隐瞒自己知道“琴酒与红宝石曾经在博士的基地认识”这件事是个挑战,至于“红宝石失忆”——这事是安室透在纽约乃至后续的调查中自己查到的,倒也不怕表示出来。


    “所以,你是好奇在下面,琴酒,或者红宝石,隐瞒了什么吗?”安室透挑眉,主动发问,“例如红宝石从博士那知道了一些事?”


    “这个倒是没什么意思。”贝尔摩德轻描淡写地道,语调一转,像是在夸一个会乖乖做家务的孩子,“我见过红宝石了,她可没什么变化。”


    金发深肤的青年露出微笑:“那你还问来问去?”


    连贝尔摩德都没看透红宝石,后者果然不能光看表面——安室透深沉地再次认定了这件事。


    “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贝尔摩德饮下一口酒,若无其事地道,“没见到琴酒把那孩子带出来的画面,真的挺遗憾的。”


    安室透镇定地保持笑容:“啊,那确实是蛮有趣的一幕。”


    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无语。


    贝尔摩德知道琴酒与红宝石过去认识才会关注两人有可能发生什么——合理结论,但她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或者说,认为他们三人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能放心打听?


    但遗憾的是,有个无法告知他人的奇异事件泄露了这个秘密。


    “你是不是有点太关注琴酒和红宝石之间的关系了?”金发青年微微眯眼,反客为主,露出探究的语气和神情,但语气又像是在请教问题,“难道说,在你眼中,琴酒对红宝石的态度……其实不一样?”


    “……”贝尔摩德笑眯眯地望着在组织中也算年轻有为的新人——不,现在已经不算新人了,“如果这是你从我的表现中判断出来的,那还真是令人惊诧的分析能力啊。”


    “谢谢夸奖。”安室透从容接下这份称赞,一点都不心虚,“我想是你太过好奇的缘故。那么,能让我也知道一下吗?”


    他露出看戏似的笑容,将话题圈在了自己对杀手的探究上:“毕竟是琴酒呢。”


    “不,这个不可以。”贝尔摩德果断地道,对着他举了举酒杯,脸上的笑似可惜又似谨慎,“比起这种小小的事,你还是对接下来的任务更上心比较好。”


    “好吧。”话题被拒绝,安室透也不生气,只是一耸肩,同样举起酒杯回应,“原来是为了通知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自信的话语落下,金发青年像是终于藏不住一样,有野心的光亮从谨慎的情报贩子壳下露了出来。


    “哒。”


    酒杯相撞,声音清脆。


    *


    羽川和无所事事。


    博士的基地被摧毁,一周过去,除了贝尔摩德过来“关心”,压根没其他代号成员出现在自己面前——根据她的观察,卧底三人组终于要事实意义上的变成假酒三人组了。


    在千面魔女面前隐瞒是件难事,但一想到自己其实压根没从博士口中得到有价值的信息,羽川和就格外理直气壮又难掩郁闷了起来,贝尔摩德大约是误会了什么,没有追问得很深。


    系统:【也有可能是她从宿主你对琴酒的态度不变上判断,你没有知道太多。】


    只是很普通地问了琴酒在不在东京、表示自己想多看看他的羽川和了然:【啊哈,不怪我最开始就没有隐瞒。】


    但真的好无聊。那其实就是真话。


    和石川由纪通完电话,关照了一番出院后立刻回乡的前店长后,羽川和再次发出了如上感叹。


    她现在不是很想抽技能玩。


    又过了没什么激情、只有普普通通日常的几天,羽川和与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混在一起了,再加上铃木园子。


    毕竟她没什么可以日常交流的同龄朋友,无聊的时候碰到愿意和自己说话的小孩子,倒也完全能无缝融入……完全不用考虑多余的事,多好啊。


    而事情是在半个月后的中午,羽川和给自己买冰激凌、再给三个小学生买棉花糖时不对劲起来了。


    她对他人的视线其实称不上敏锐,唯独对琴酒的注视难以忽视;而对其他人,则更多取决于她脑袋里负责警戒的那部分有没有意识到。


    而这次,羽川和发现了。她站在路口,视线从这边又移到斑马线对面。


    【顺便一起绑了】的标签在角落中打电话的男人的脑袋上很是显眼。


    男人的右手边,在十分钟前进入便利店的夹克男拎着一袋啤酒走出来,头顶飘着【难不成是哪个小鬼的亲戚】【抓了吧】。


    十几米外,靠近广场喷泉的那边,则是有两个男人在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地比五分钟前要接近正在等她回来的三个孩子,就隔了三十米。


    羽川和:“……”


    她和那三个孩子会碰面的日子细数下来也不到一周——因为每一次其实都是偶遇——怎么就能遇上事件了?


    绿灯亮起,飞快地环顾四周,确定这四人不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绑小孩,羽川和混在人群里走过了斑马线。


    “谢谢月见姐姐~”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甜滋滋地道谢,接过了棉花糖。


    “谢谢。”工藤新一酷酷地接过,“月见姐,你也坐下来吧。”


    五月末,明明是足够暖和的天气,年轻人的衣着却还有些厚,日光明亮,于是较常人来说也不太健康的面色也格外明显——让人挺担心的。


    铃木园子快乐地让开一个位子,用力拍:“月见姐姐,这边!”


    羽川和一点都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谢谢关心,不过我就是看着弱啦。”


    “但是,会不自觉地担心。”毛利兰认真地说,目光里写满担忧,“月见姐姐,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确实,感觉穿上病号服就能扮演病人了。”工藤新一从椅子上起来,这句吐槽让两个女孩都瞥了他一眼。


    “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羽川和故作不满和难过,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这幅样子能让上司不给我安排工作,但其实也容易被当成好欺负的……放心,我健康得很。”


    最后她还是没绷住,安抚起担心的两个女孩。


    工藤新一露出半月眼:“当着小学生的面说了相当于在职场里偷懒的话啊。小心教坏小孩子。”


    “大家都是聪明孩子!而且摸鱼也是职场生存之道。”羽川和吸溜一口在阳光下呈现融化迹象的地冰淇淋球,乐呵呵道,“所以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玩?还是说回家?我时间非常够,可以陪你们,也有车!”


    比他们要大上十几岁的年轻人的话让人挺想吐槽的,但她确实是位相处起来非常愉快的大人,就连工藤新一也没说什么,和两个好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出他们的目的地。


    “书店!”


    “好好~没问题。”


    羽川和笑着弯起眼睛,听他们说起书店的位置和书籍丰富,把冰淇淋球吃完了后,便领着三个小孩去找自己停在广场外的车了。


    因为不确定要绑架的是谁,就只能用等待的笨方法了。毕竟自己现在是良民嘛。


    避开今日,明日后日绑匪也还会行动,这样的话,还不如就让他们有机会行动——这对小孩子的心理不算好,但羽川和也没更多办法。


    ——而她万万没想到,绑匪没吓到小孩子们,反而是自己遇见的意外吓到了他们。


    *


    下午五点。杯户町某条街道的商厦下方,一条存在三十多年、没被拆除而保持着上世纪风格的短巷,平日里行人不多。


    羽川和目送三个孩子进入书店,打着去尝隔壁甜品店蛋糕的理由站在了店外,漫不经心地瞥过了唯一入口处站在树下、花坛边或灯牌旁四个心怀不轨、逐渐靠近的家伙,正寻思着他们可能会行动的时机,便眼神一凝。


    【先把这个麻烦处理了!】【可以骗小孩子们出来找她。】【非常适合发病昏倒。】


    羽川和:“……”


    系统憋不住冒头:【……哇,宿主,真的被当成好欺负的了诶。】


    羽川和心情有一点点复杂。这算回旋镖吗?


    但确实省了她思考更多的精力。


    她看了看书店,便抬步往入口走去。尽量速战速决。


    【不得不说,一想到技能会让罪犯吃亏,我就觉得心情愉快。】羽川和在路上和系统感叹道,【要不,咱随机一次技能吧?】


    系统欢欣鼓舞:【好的,我这就开始——或者等这次事件结束!】


    因为和羽川和的聊天中谈到过烹饪,在新出的杂志翻到了新式菜谱的毛利兰回过头,想等对方回来——但却看见了年轻人向街道外走的背影。


    “新一,园子,”毛利兰小声呼唤朋友们,“月见姐姐往外走了。是有事吗?”


    工藤新一从侦探知识大百科里抬起头,直觉不对,因为“月见绪”确实告诉他们自己要去隔壁尝试蛋糕——而不是往更远的地方走,更何况,按照对方的行事,就算有事也在做之前会告诉他们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沉迷推理想的太多了。但是……


    “我们跟上去看看吧。”小少年合上书,“兰你就别担心了。”


    铃木园子当然没有意见。


    三个小学生在书店里还没待几分钟,便又结伴出去了。


    另一边,羽川和已经走近了聚集起来的四人。


    赤色的眼睛扫过站在路边却不动弹的四人一眼,正商量着干坏事的他们下意识警惕起来,但年轻人只是移开目光,便往另一边的绿化带走,那里停着她的车。


    四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无人的周围,只觉得天降良机。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79章 File.79关注


    ◎互相关心的人一定会好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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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但真正的意料之外是在羽川和瞥见远处的熟悉人影。


    她停在车尾,顺着余光先前捕捉到的银发身影而回头时,没有任何收获。只有短街出入口的行人们、和不远处商厦前停满的车。


    而羽川和很确定不是眼花——虽说自己挺想见琴酒的,但也不会因过度想念出现幻觉,她精神正常得很呢。


    年轻人忽然停下、向身后看去的动作惊到了靠近的四个男人,伪装成不认识的路人从两个方向来的他们对视一眼,惊疑不定地观察了一会。


    看起来没有发现他们不对劲,只是望着远处在找什么的样子。


    而四人正要松气,年轻人却没有上前开车门,而是脚下一转,向他们走了过来……?


    “月见!”隔着绿化带,从马路另一端驶来的车停下来,萩原研二从车窗探出头,笑吟吟地打招呼,“今天也是一个人出来玩吗?”


    绿发年轻人回过身。


    在他身后的副驾驶,早已取下墨镜的松田阵平也跟着投来视线,神色略为严肃。


    “萩原,松田,下午好。”羽川和眨了眨眼,几乎是在瞬息间意识到本在巡逻的两名警官特意停下与自己打招呼的原因,“这话说的,我也是有朋友的哦——不过今天是和三个小朋友一起来这的!”她笑着弯起眼睛。


    那四人里有谁是通缉犯么?


    平常没关注过这部分的信息……漫不经心地想着,羽川和配合地与两位警官交流,好让他们有理由将车停到绿化带内侧,和自己一起行动片刻。


    而四名绑架犯牙齿都快咬碎了。又突然冒出来两个成年男人?这样计划完全不能实现!


    可恶,这病怏怏的女人不会是早就发现不对劲、在之前故意喊人过来吧!


    ——在受挫时沮丧和懊恼是人之常情,但依靠暴力和伤害他人为生的家伙,迁怒是如此轻而易举,从事实上毫无道理的“罪名”也被为首的男人按在了碍事的家伙身上。


    于是以暴力为主的恶意迅速膨胀,达到了某个不为人知、但切实有用的规则标准。


    当羽川和与两名警官向短街方向走去、装作没有注意到先前街口的男人竟然就在一旁吸烟时,风从街道另一头撞过来,将委顿在树梢的塑料袋带下。


    当关心“外表不健康的年长者”的三个小朋友从短街入口转出来,因为看见羽川和而露出笑容时,那个大大的、大概是来自附近商场的塑料袋,被风毫不留情地糊在了那个让萩原研二一眼认出来的通缉犯脸上。


    “……唔?!”原本站在树下,阴沉着将点燃的烟碾在粗糙树皮上、恨不得将这一举动化为对年轻人的暴行的男人,慌乱地抬起手想扯下这该死的塑料。


    但风有点大——准确地说,是很大。


    好像有隐形的手死死将破烂的塑料袋罩在男人脸上,要他一时半会难以扯下,再加上他原本的重心全在碾压烟头的手上,在他的同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男人便向后仰倒下去,后脑勺结结实实撞上建筑墙体。


    “砰!”清脆的一声。


    男人痛得发出惨叫,与他站在一起的同伴慌里慌张地去扶:“老大!你还好吗?”


    和羽川和走在一起,但注意力却也集中在男人身上的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这发展对吗?不对吧!


    羽川和却没关注这边的事,她迎上小跑过来的三个孩子,在这几秒里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把他们哄到不会被意外波及的安全地带——但看起来她还不如寄希望于两名警官能趁着这个意外把绑架犯全员逮捕。


    捂着后脑勺在地上一边撕扯塑料袋,一边打滚的男人把去扶他的同伴也撞倒了,导致后者结结实实用面部亲吻地面,发出了与他十几秒前相差无几的惨叫。


    三个小孩子被吓了一跳,因为两声惨叫前后响起,确实有点吓人了。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他们心情复杂。


    虽然将这一幕想到羽川和身上太失礼,但奈何前几次印象太深,都不由自主地想“她好幸运”了。


    震惊让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大半,在小朋友们的拥簇下退回来的羽川和不得不提醒他们,轻声道:“还有两个人。三点钟方向,绿化带后面。”


    松田阵平眉眼敛起的弧度能吓坏小孩子,而他不动声色地向那处看去,确实看见了像是出来散步、好奇又焦虑地看着这边的两个男人。


    他和Hagi在之前可没注意到他们。月见是怎么发现的?


    萩原研二也这样想。


    他们都没有怀疑羽川和的话,在对视一眼后,萩原研二朝那边露出笑容,招招手:“那个,两位,能搭把手吗?那边好像需要帮助!”


    在两名绑架犯的视角下,一切都是古怪但又正常的。


    老大被飘过来的塑料袋蒙脸、同伴被绊倒,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只能说是倒霉……就是有点太倒霉了。


    嗤笑着那边竟然还喊他们帮忙的行为,两人过去了。


    “大家到旁边等一会哦。”羽川和笑眯眯地示意三个小朋友退开,“或者说,先回书店?”


    年轻人的语气和笑容都是令人心安的镇定,从她低声提醒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时就意识到不对劲的小学生们轻轻点头。


    羽川和高高兴兴地开香槟:【好诶!看起来能非常顺利的结束!小系统,现在开始随机技能吧!】


    系统也开开心心:【好的宿主!有了新技能还可以去找琴酒,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从绿化带后绕出的两个男人从他们三米外走过,在“生意”不得不中止的遗憾下,其中那名夹克男忍不住用力地盯了一眼羽川和。


    ——要不是今天忽然多出来这家伙和小鬼们混在一起,他们在半个小时前就把铃木家的那小鬼带走了!


    而这个该死的混蛋,此刻竟然还在笑着!


    恶意膨胀,并再次达到临界值。


    有车从绿化带后的马路上驶过,“咻——”的一声,被轮胎裹挟并弹飞的石子击中了夹克男的后腰,要他当场因剧痛跪倒下去,捂着腰发出惨嚎。


    “?!”和他一起的同伴被惊得跳起来。


    正等着他们靠近的松田阵平:“……”


    已经去查看另一边动静、此刻扭头的萩原研二:“……”


    三位小朋友睁大眼睛:“?”


    羽川和则是没忍住:“哇哦。”


    竟然还能对她有恶意的吗?


    虽然有些惊讶,但她还是上前一步挡在三名小朋友身前,同时毫无诚意地表达关心:“你们还好吗?”


    “怎么可能还好啊!”唯一站着的绑架犯心态有点崩了,他恨不得指着车屁股大骂,但又还有一点理智。


    直到他看见年轻人的表情。


    ——实际上羽川和对自己的演技相当有自知之明。


    她无法真实地表演出什么,不过只是皱起眉来让面部肌肉随之变动,利用苍白柔弱的表象达到让他人以为是符合情景的情绪,这样的事倒算是她擅长的。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有些许分散:面前的绑架犯、身后的三个孩子,以及脑海里因为随机技能出现而开始打滚的系统——


    于是在绑架犯眼里,年轻人轻飘飘的视线便显得格外敷衍,之前的关切询问也像是嘲讽,在转瞬间便是火上浇油。


    而在男人挥起拳头之时,已经靠近的松田阵平便一脚踹上他的后膝,将人掀翻制在地上:“你小子,老实点!”


    羽川和暂且不去阅读新随机出的技能说明,而是投入了接下来的事。安抚小孩子、和两名警官交流,尽量快点解决这麻烦。


    年轻人低着头时,绿头发几乎让她融化在随着夏季到来而愈发茂盛的林荫中,但从高空望去、从瞄准镜中看着,依然显眼。


    ——下一秒,琴酒将狙击枪的方向调转,不再看那即将结束的闹剧。


    房间里弥漫着血腥气,其源头是在四米外主卧门边倒下的一具尸体,背后中枪,脸上还带着未曾预料到死亡降临的、因逃过一劫而放松下来的表情。


    银长发青年从窗边回身,将狙击枪扔给了一旁的伏特加,然后歇坐在沙发上:“去联系人处理。”


    “好的大哥。”伏特加熟练地把属于死者的狙击枪收起,同时拨打后勤组电话,压根不问大哥用狙击枪作为望远镜是否有发现什么——反正大哥做什么事都有理由!


    “不过大哥,这次任务还挺简单的。”他高兴地说,“接下来还有安排吗?”


    琴酒思索片刻:“没有。组织的废物还不够多。”


    伏特加已经对大哥的冷嘲习以为常,反正不是对他,细想起来甚至可以称之为一种冷幽默。


    后勤组赶来至少要十分钟,在接下来的时间,房间里归于安静,只有空气循环系统在嗡嗡运作。


    窗外的风带来了高空特有的空旷冷意,琴酒微垂着头,凝视地板上即将消失的那一缕薄金色阳光,有意控制思绪。


    伏特加是个脑筋不太好的家伙,不会注意到他的走神。但琴酒仍然希望自己去思考某人是在更加合适的时间与地点——即便对方现在就与自己相隔不远,他接下来就可以去见。


    他闭目养神。


    房间的温度适宜,从窗外涌入室内的空气也带着一丝凉意,安静极了,伏特加也没有出声。琴酒坐在那,渐渐感到一阵微微涌上的、像是有柔软织物拂过的困倦……


    ——不对!


    琴酒猛然意识到异常,连接肌肉骨骼的关节爆响,下一秒便要离开沙发——而那份危险而突然的困倦,却更加快速,紧咬着神经将他拖入黑暗。


    琴酒眼前一黑。


    下一秒,他又在难以忽视的疼痛中睁眼,耳边是恼人的噪音。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绿意,在光下亮莹莹的,像蜿蜒流动的水泊一样漫开在视野。随之而来的是对躯体的感知,五指、手掌、胳膊……心跳和呼吸,以及因疼痛而流下、滴在眼睫上的冷汗。


    那噪音也逐渐清晰、从隔着屏障一般成为字句——


    “月见姐姐!”


    “月见!”


    小孩子的,成年男性的,都带着关心和焦虑。


    琴酒:“…………”


    琴酒:“?”


    *


    “大哥?”


    房间角落里的伏特加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向沙发上的银长发青年。在前一个瞬间,那边好像有动静。


    而他只得到冷淡的一瞥,墨绿色的眼睛看不出不满,但同样让人生畏。青年弓着身从沙发上站起,又在几秒内挺直脊背,站到窗边。


    “……在这边的事结束、我通知你之前,不用联系。伏特加。”三秒后,银发青年说,音调有些诡异的低沉,仿佛忍耐着什么。


    “?”伏特加打出问号,可却来不及询问原因。


    因为青年已经转身,在向房间出口迈步前,他还记得拿上沙发扶手边的黑色礼帽,一边走一边扣到头上,遮住了大半边脸。


    他走得很急,风衣下摆与银发末梢几乎甩出残影。鞋跟叩地的声音像是鼓声般消失在走廊上。


    伏特加满头雾水,但只当大哥是有事要做——说不定是之前的观察中发现要处决的叛徒了呢?


    *


    【一日Change——彼此之间心心念念的人就该坦诚相待,成为对方或许是好主意!


    技能说明:这个设定其实挺有意思的不是么?当你花了过多心思去关注他人时,殊不知对方可能也在关心你。24小时灵魂互换,友谊的小船永不翻!


    PS:考虑到这个设定的通用性,或许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哦?


    PPS:为了防止罪恶行为的出现,这是被动技能(笑)但互相关心的人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作者有话说】


    [加油]


    第80章 File.80异样


    ◎蒙混过关。◎


    #晋江文学城独发#


    *


    事情本该解决了的……但当萩原研二联系附近警署、松田阵平已经听羽川和说完她遮掩了细节的说明时,意外忽然而至。


    实在是过于微妙的意外:一个排球从住宅楼的窗户中飞了出来,在车顶上弹跳几下后,蹦向了羽川和。


    年轻人很明显地做出了躲避的动作,这让排球的落点从脑袋变成左肩,其他人的视线从追随落回她身上,她也只是笑着表示自己有点倒霉——而不管是三位小朋友还是两名警官都有点赞同。


    年轻人向来苍白的脸色让他们忽视了细节,更何况羽川和确实表现得非常自然。


    而就在羽川和打算把三个小孩子哄回书店,并在想要不要给琴酒打电话时,她倒下去了。


    一瞬的晕眩与她惯常入眠时的睡意极其相似,但系统从迷惑到惊恐的尖锐爆鸣时,困惑自己应该没有低血糖的羽川和便意识到事情不对。毫无防备倒下去致使软组织挫伤的疼痛也随之而来。


    羽川和眼前一黑,又一亮。


    系统在她脑海里尖叫,将技能触发的事吐露,羽川和被垂下的银色发丝意味着的灵魂互换对象震撼到大脑一片空白——虽然也就几秒,因为伏特加出声了。而他并没有怀疑。


    在窗边观察周边、确定原先的环境时羽川和几乎是瞬间松了口气,将礼帽按在脑袋上冲出门时,她没忍住,捏了捏一缕头发。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这具成年男性的身体指腹有茧,就像羽川和因为没预料到成年男性身体的沉重,差点在出门疾走时踉跄撞墙。


    她很快便将这点闲心抛在了脑后。


    *


    松田阵平的手指停在距离“月见”肩膀三厘米处。


    十秒前,他分明看见向来温和开朗的年轻人睁开眼时,眼底掠过刀锋般的寒光,犹如野兽即将伏击。


    方才还在担忧她突然倒下的年轻警官此刻浑身紧绷,神经末梢的警报因噼啪作响。


    “月见?”萩原研二的声音带着笑,幼驯染的微妙变化让被遮住视线的他有些困惑,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是不是低血糖?”


    而琴酒早已垂下眼,通过这具此刻仍在发痛的躯体的视网膜——他可以判断出晕厥突兀到“她”没有反应过来,造成膝部和肘部钝痛……而这痛感的程度并不正常——他可以看见随着自己起身的动作而流水般滑下的绿色长发。


    荒谬。


    这具身体甚至连扼住面前试图搀扶的条子喉咙的力气都没有。——后退一步避开,在踉跄和疼痛中,琴酒眉心皱起。


    “月见姐姐,你很痛吗?”围着“月见绪”的孩子们担忧地问道。


    而萩原研二收回了手,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


    月*见绪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倒地后又醒来的年轻人比之前更显出一种摇摇欲坠的虚弱来,但诡异的是,某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也围绕在她身边,割裂又违和。


    不过就算前一段时间才被卷入过有画外音的奇异事件,两名警官此刻也并没有想的太过夸张,而是朴实地认为是月见绪摔痛了。


    “你们……”沙哑的声音才吐出两个音节便卡住,这具身体此刻的语调是琴酒都没听过的——因为其主人从不会饱含杀意地威胁他人,现在听起来甚至带着玩闹般强势也压不住的柔软。


    而两名警官、三名孩子,则是更加相信这位一直表现得开朗随和的年轻人,是因为疼痛或者老毛病而心情糟糕。


    “月见,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去那边的店里休息一下吧。”萩原研二体贴地指了指短街入口边的一家咖啡店。


    “对,月见姐姐,”毛利兰仰着头,“我们可以自己回家的,你不用担心。难受的话要好好休息。”


    “……”琴酒冷淡地撇开视线,为现状不快不会让他贸然行动,但要模仿一个日常中好脾气的家伙的言谈太过荒谬,字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会的。——我需要联系一个人。”


    左肩的疼痛让他止住了下意识使用左手,而是顺畅地从外套右边口袋摸出了手机。


    他刚才的那句话勉强算一个解释,两名警官不再说话,孩子们也因某种直觉和真诚的关切退开了几步。


    通讯录名单的备注映入眼中,置顶的[Kirakira]简直是狙击枪上激光指示器的红点——琴酒面无表情,因为某个天真又自我的家伙只会高高兴兴将其称为友谊证明。


    在琴酒用指腹触碰置顶的通讯备注之前,铃木园子指着远处惊呼:“你们看!”


    琴酒下意识拧眉,小孩的呼喊在这个距离下相当于噪音,但听觉在他反应过来前便捕捉到了一个并不响亮、但被风带过来的呼唤:


    “……朋友!”微微颤抖着的、像是在用力克制着情绪的低沉声音。


    戴着礼帽、银发黑衣的青年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穿过马路,步伐急促到每一个发梢都在扬起,但当他走近沉默站立的绿发年轻人时,却又克制地慢下步子,神色冰封般沉寂,与其高大的身形共同营造出接近暴徒的威慑力。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认出了他。


    他们第一次见到“月见绪”时,担心她而特意返回的好朋友,形象与气质能让犯人将其当成恐|怖|分子,与月见绪交流时虽冷淡但确实可以称之为友好——现在也是如此。但月见的反应却和那时不一样了。


    绿发赤眸的年轻人只是收起手机,而银发青年像是解释一般开口——如果那内容简短的低沉声音真的可以称为解释:“我之前看见了你。”


    琴酒扯了下嘴角,从未在“月见绪”脸上出现、近似于冷笑的神情让仰着头的三个孩子和两名警官愕然,但羽川和却松了口气。


    至少这意味琴酒选择了配合,她可不指望对方能演自己,象征性地敷衍也就足够。


    ——话说回来,看自己的脸出现这种恶徒似的表情,真的好新奇。


    “她需要休息。”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怀着对三个孩子的歉疚,羽川和言简意赅地抛下这句话,“我带她走。”


    “……”琴酒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这个预感成真了。


    绿发年轻人被夹在胳膊底下的姿势像只身体紧绷的毛绒动物,而在一秒半的时间用左臂环住她的腰、将其捞起的银发青年板着张冷酷却坦荡的棺材脸,向其他人点头示意——多么微妙的画面!


    三个小孩子已经惊呆了!


    “啊、啊,好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几乎是同步露出了豆豆眼,连应合都是成年人的社交本能,“那就拜托你了……”


    银发青年面无表情地颔首,绕过他们,向十几米外停着的车子走去,而被在他胳膊下的“月见绪”,神色被垂下的发丝遮挡,无法分辨情绪——她太沉默了。


    萩原研二眼睁睁地看着那名银发青年动作自然地掏出车钥匙——从“月见绪”的外套左侧口袋,这表明他非常熟悉年轻人的习惯。


    “你们几个也该回去了。”松田阵平的声音打断了他下意识的探究,卷发青年半弯着腰对三个小孩说道。


    于是他便插入话题,将那一点“一直都是好相处的样子,但月见真的会将不快展示给小孩子吗”疑问抛到了脑后。


    *


    羽川和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后车座,并掏出自己日常备着的薄毯给对方披上时,并没有想太多。


    后视镜里的熟人们在交流,她需要和琴酒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加安全且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但她还记着一件事。


    “要不要止痛剂?”关上车门,羽川和询问琴酒,手已经伸向副驾驶的储物柜,“不然你得忍上将近半个小时了……我记得我摔的挺结实。”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琴酒嗤笑,抓着那张薄毯的边缘,“不是质问我有没有威胁那几个蠢货?”


    “我在关心你。”羽川和有些困惑,停下动作,“你为什么生气?……!”


    “真新奇。”在短暂的停滞后,她一边用这具陌生而沉重的男性躯体发动车子,一边用发现新大陆般的语气说道,“我的声音也能说出像吵架的话诶。”


    她在后视镜看见自己从不会露出的阴沉神情,那双每天都在镜子里看惯的赤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野兽般的荧荧冷光——然后琴酒咬牙切齿道:“我也没想到你能摆出这副蠢样。”


    “话不可以这么说啦。”羽川和故意使用黏腻的语调,满意地看见琴酒皱起眉,“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别那么严肃。伏特加都没怀疑。”


    “他可没那么聪明。”


    “他听到绝对会难过的。”羽川和将车拐上回住处的分岔路,“我让他有事时联系,这应对不错吧,组织的大忙人?我在那睁眼时你好像在休息。”


    她回忆起被自己无视的血腥气和倒在卧室门口的那具尸体。以及不知为何能在几秒内就确定方位的窗边视角,那可真巧。


    “至少接下来有足够的时间研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琴酒脸色很臭地道,“你不要想着去戏弄其他人。”


    被说中还没成形的想法的羽川和理直气壮到令人头痛:“怎么能说是戏弄,这是身份改换后观察同事的机会!”


    “不过我不会做的。”她又说,高高兴兴的,“因为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同意。”


    琴酒盯着那个自己绝对不会露出的、可以称之为愚蠢的笑容,用力地闭上眼。


    “你知道就好。”他说。


    “你要休息吗?”羽川和说,顺手打开车内暖风,“我会喊你的。”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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