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宁:……
说实话, 应该不会太多。
秦珩刚补完基础知识,而一中高三月考,考得是学生对高中知识的综合掌控能力。
秦珩这一次考不好很正常。
池宁:“也许……能前进50名左右吧。”
秦珩还想挣扎一下, “100名都没有?”
他最近不是在跟着干爹学,就是在跟着池宁学, 从早到晚连轴转,都这样了还只能前进50名吗?
“你确实很聪明。”池宁保守地夸赞了一句,秦珩脸上的笑刚起了个头。
池宁又开口:“但是一中其他学生也不是吃干饭的,你在学,他们也在学。”
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委婉的话了。
池宁艰难地顿了顿,伸手拍了拍秦珩的肩膀, “小秦同志,18班以外可是星辰大海啊。”
秦珩:……
37度的嘴,肉桂色的唇, 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一句同志, 直接把他围绕着池宁小肚皮升起来的心思全部干碎了, 瞬间清醒寡欲到了极致。
秦珩把池宁送到楼梯口,回18班征服星辰大海去了。
池宁拾级而上,一路走到一班门口,看到趴在外面栏杆上透风的叶信然。
叶信然的手肘抵在栏杆上,半截小臂露在外面,一张脸露在晨光里, 有股校园文里的阴郁清冷学霸那味儿了。
池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 最近摆得过于游刃有余,导致脸上长了点肉, 今天早上照镜子,面颊已经肉得有点儿弧度了。
不像上辈子, 瘦得双颊瘪瘪,跟没钱吃饭似的。
池宁不想打扰叶信然,也不想做无意义的寒暄,转身想走。
叶信然却好整以暇地开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池宁拿手对着他扇了扇风,“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多吃点饭。我爸没给你打够钱吗?你瘦得和没钱吃饭似的。风一吹你就要飘走了。”
叶信然抓着栏杆的手指紧了紧,“我现在不缺钱……”
他问:“门口那么多记者好像都在堵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池宁言简意赅:“翻墙。”
叶信然追问:“没事吧?”
池宁百思不得其解,“有事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呀?”
奇怪,叶信然平常看起来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
“你有事说事。”
省略前面那些无用的寒暄步骤。
叶信然:……
“冒昧问一下,你知道MBTI吗?”
池宁头也不抬:“什么MBTI?”
“就是一种人格测试。现在在M国那边还算流行,他们经常会将以人格测试的结果用作职业参考。”
叶信然顿了顿,“我是在外网看到的,在那边比赛的时候做了一下,我是isfj。”
“务实、有责任心,忠诚。”
池宁:?
干嘛突然自己夸自己啊?
\8 “你在跟我投递简历?”
整的和面试似的。
叶信然深吸一口气,“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intj,理性、独立、还有点毒舌和傲慢。”
池宁哦了一声,“我不算独立。”
他可是准备拿一辈子分红的小咸鱼。
而且……他应该只是有点不会说话,不至于毒舌吧?
“虽然万事万物存在即合理,但我仍然觉得这种和星座类似的框架只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性格,与其将这种东西作为行事基准和交友准则,不如将它当个乐子。”
池宁蹙着眉,“我还是唔……比较能接受你带着不会的题来找我,你觉得呢?”
这样也不至于为了不必要的寒暄和闲聊浪费双方的时间。
叶信然哑然,有点挫败。池宁绝对是他短暂的人生中见到了最难讨好的人。
他总不能这辈子每次接近池宁都拿着一道不会的题。
那还怎么发展下一步呢?
他想着,嘴上却说:“我知道了。”
池宁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教室。
坐下来的时候却骤然想起秦珩。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秦珩来找他的时候永远言之有物,持之有故。
无论是送杨梅汁,还是问他要不要一起看书打球都会直达目的,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和秦珩在一个空间里,好像就会不由自主忘记社交这回事。
很自在。
池宁舔了舔嘴唇,撑着脑袋看向窗外。
第一节是数学课,对于竞赛班的同学来说,老师就和吉祥物似的,大家一般都是在下面自习,碰上不会的再拿着上去问一问。
池宁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看风景,或者自己给自己出题玩。
一班在顶楼,开学后的一个月里座位轮换过一次。
池宁从靠走廊的位置换到了靠操场的窗口边。
一侧头就可以看到操场上驰骋的少男少女。
他只垂眸一扫,就看到了在沙坑边上排队的秦珩。
18班的第一节课竟然是体育课?
池宁坐直了些,感官都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细微的哨声响起,秦珩自跑道的尽头冲了出去。他每一步都迈得很大,像是要乘风而起似的,外套被吹得鼓起,他自沙坑前轻盈起跳,腾飞时像一只踏空而立的鹰。
秦珩一脚踩在沙坑里,惯性地往前冲了几步。
张邱文就上前勾他肩膀,笑嘻嘻地:不错啊哥。
池宁听不到,但莫名觉得他肯定这么夸了。
18班里和秦珩关系好的人好像不多,除了张邱文,别的同学都刻意离秦珩远远的,看上去有种本能的惧怕和敬畏。
“池宁……池宁?”李秋河拿笔捅了捅池宁的背,“别发呆了,老师叫你呢。”
池宁恍然回神,走上讲台。
数学老师低声道:“二班的学生把你笔记上看不懂的题整理了一下,他们想请你过去讲一下,如果你能去,他们的数学老师说今天就请一班的同学们炫KFC。”
“二班老师有钱,你去讲,我叫他给咱们点十个全家桶。”
池宁乖巧点了点头,心想这课费真够黑的。
李秋河灵机一动,“那咱们班要是天天出租池神,高三岂不是天天有全家桶吃?”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翻了个白眼,“美死你算了。”
池宁也笑了声,“长期喝碳酸饮料会影响人体对钙的吸收,影响发育,还……”
杀精。
“总之不能天天喝。”
对青春期的男孩来说没什么比身高更重要。
李秋河连声说自己不敢了,小眼镜儿都遮不住他的恐慌。
池宁笑了笑,转身去了二班。
给人讲课这件事对他来说很轻松,嘴皮子上下一碰,再等那么几分钟,就能听见一片恍然大悟的“哦~”。
比在生日会上应付宾客轻松多了。
他甚至能一边讲,一边分心去想怎么利用孙泊行的昏招让他爹把姓孙的重视起来。
先把在老师办公室里录的录音给父亲听一遍,然后呢?
这证词只是岳耀宗的一面之词,岳耀宗知道得太少,甚至没问问孙泊行的动机就垂直入了孙泊行的套。
他爸会在意吗?
怎么办呢?
池宁想了一整天。
放学后,池宁对秦珩道:“今天不补了,你自己复习一下,我有事。”
秦珩甚至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池宁就招手一挥,打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秦珩:……
完蛋了,池老师是不是厌倦了月考可能只能前进50名的他了。
哎……怎么办?-
池宁在家门口下了车,刚好碰上从公司回来的池百川以及池阳。
池百川在训池阳,“你还不知道?商场如战场,任何人都不能轻信,你看看你今天干的事,要不是我叫助理把咖啡里的维生素换成安眠药,你是不是还以为美女助理姐姐在担心你营养不均衡呢?”
池阳都无语了。
他肚子里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打着哈欠道:“谁家老爸第一天带儿子上班,教的是身边的美女助理可能是对家卧底?”
池百川嗤笑一声,“不然呢?她985毕业,留洋双学位研究生,港城小姐冠军,能力业务都是第一,靠自己在阳城买了别墅,果决干练,这样的女孩能图你什么?”
池爸爸拍拍大儿子肩膀,“少做梦,再多长点戒心。她给你端咖啡,对你献殷勤,是因为我给够了钱,让她演一演。”
池宁:?
啊?
哥哥第一天上班就这么刺激的吗?
他爸的教育方式多少有点特别啊……
那这样的话……
“爸,你有没有想过,你身边的卧底比我哥身边多多了,比如你那些经常一起出去撸串的兄弟什么的。”池宁说着,把手凑到面颊边上,做了一个撸空气烤串的动作。
池阳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池宁蓬松的头发,“把我都看馋了,要不咱今天在家烤串吃?”
“可以。”池百川说着,深深看了池宁一眼,“你来跟我说说,是不是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他这个儿子,什么事都摆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说话绝不会无的放矢。
池宁踌躇了一瞬,还是先掏出手机,“您先听这个吧,听完了我再跟您解释。”
岳耀宗和王权的声音自扩音器里响起来,滋滋啦啦的,但还是能听清楚每一个字。
听着听着,池百川的脸色就不对了,“孙泊行特意来造你的谣?毁坏你的名声?为什么?你们应该不认识才对。”
池宁在心里呱唧呱唧鼓掌。
真不愧是他爸爸,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所在!
“因为他喜欢沈敏奕。”
池阳啊了声,他懒懒散散靠在沙发上,疑惑道:“他喜欢沈敏奕跟你有什么关系?”
池宁忍着恶心,把沈敏奕送金牌到生日会偷听孙泊行和沈敏奕说话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十分钟下来,池百川和池阳坐在沙发上,双双沉默。
池百川把手里的木头小茶杯握得咯吱咯吱响。
他握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了,猝然站起身,抬手把小茶杯“砰”地砸到了地上,“沈宗泽那老狗!养的儿子也tm和他一样龌龊!”
他们都以为报纸上登照片那件事只是沈太的手笔,从没想过沈敏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池百川噔噔噔在客厅里踱了几个来回,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血压拉满。
他小儿子多好啊,从小养在象牙塔里,怎么就被沈敏奕那脏东西给盯上了!
\8 “要死啦?”陈茗仙包着头发下来,老家话都飙出来了,“切责桑活咧(挨打了啊)?老池,气成这个样子?要拆房子啊?”
池百川怒发冲冠,“沈敏奕惦记你儿子啊!”
池宁:……
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预期。
本来他还以为父亲会不相信的,毕竟孙泊行和沈敏奕说话那段他没有证据,完全就是一面之词。
没想到……
池宁拽了一下大哥的衣角,“重点不是这个吧?重点不是沈敏奕窜捻孙泊行偷我们家研究方向和研究资料吗?”
池阳拽回了衣角,转而把袖子挽起来了,“你不懂的。沈宗泽一开始想娶的人是咱妈。”
池宁眼睛一瞪,蹭得站起来,“太恶心了,他怎么敢!他不配!”
池阳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毛,“你看,这就感同身受了吧?”
一个道理啊。
陈茗仙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把包头发的毛巾一扯,护理都不做了,“给责各西赤佬,十三点,半点拎fe清桑。(狗日的小赤佬、十三点,半点拎不清的。)”
池宁张了张嘴,又乖乖坐下来了。
陈茗仙素手一挥,“老池,请你兄弟来家里吃烧烤,是该交流一下了。”
她顿了顿,又撩了下头发,“徐老板也请一请,叫他带着儿子来。”
池宁一愣,叫秦珩?
为什么啊?
池百川呵呵两声,“小伙子确实很机灵。”
太懂怎么讨他儿子欢心了。
“是该请过来谢一谢。”
第 32 章
这“请过来谢一谢”说得和“请过来杀一杀”似的。
池宁不大敢问, 安静如鸡地帮大哥把烧烤架搬到后院,他穿上灰色的围裙,坐在小板凳上挑易燃碳。
天光逐渐湮没在树影中, 灰蓝色的黯淡天穹将别墅的围栏衬得像围满了尖刺的堡垒。
只有空地上的一小簇火光是暖的,橙色的光晕映在池宁的面颊上, 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区域。
徐家豪站在围栏外面啧了一声,提了提自己的衣领,“衬得我跟上门推销毒苹果的巫婆似的。”
秦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脸色古怪。
徐家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天爸爸可能顾不上你。”
对不起啊便宜儿子。
他拍完了秦珩的肩膀,带着人上前拍池家的后院门。
“铛铛——”
池宁听到门铃声抬起头, 一下子和围栏外的秦珩对上了视线。
这一瞬,他脑子里放电影似的,突兀出现了秦珩跳沙坑时的场景。
坚定而自信。
池宁怔然收回视线, 忽然觉得这个天吃户外烧烤还是有点不合适, 炭盆太烫了……
有点热。
池宁转身去帮住家的阿婆推装满了腌串的小推车。满满一车生肉的重量超出了预计。
他推了半天, 不锈钢质地的小推车也只前进了几厘米。
池宁:……
怎么可能!
他抓着推手,努力用体重推动墨绿色的钢制置物车。
秦珩看着,眉梢动了动。
池宁上半身前倾,脊背的线条从衬衫里透出来,白衬衫又被收进裤腰里,勾勒出纤细的腰背。
更要命的, 是那只系在腰后的蝴蝶结, 衬得臀部挺翘,显得他像是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待爱人回家的……
“呼。”池宁直起身, 对着几乎纹丝不动的车喘了口气,对自己的健身成果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一定是万向轮在草地上的阻力过大了。
这一刻, 他脑子里出现了物体运动阻力与截面积比值和阻力强度的方程式。
烦死了,这么重,明天出道物理题给李秋河他们做做。
“一天傍晚,小明和12位客人在草地上露营,已知烤肉车承重35公斤……”池宁顿了一下,小声嘟囔,“不行,得整难一点,加个质点速度之类的好了。”
风速和空气阻力也得算进去吧,条件加多一点,计算量越大越好。
池宁刚准备迫害一班嗷嗷待哺的学霸,推车上就又握上来两只手。
他一愣,偏头看向身侧,“秦珩?”
“嗯。”
两个人,四只手,推起车来省力很多,装满了腌制肉的车很快就停在了炭盆边上。
池宁挠了一下脖颈,“谢谢。”
秦珩嗯了一声,“随手。”
空气顿时静默下来。
池宁又开始觉得有点热了。
徐家豪和池百川寒暄的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今天的小聚会和宴会不一样,来的都是自己人,大家穿得都格外休闲,有个被称作陆总的,更是穿着沙滩裤,踢着人字拖就来了,来的时候还提溜着一桶鱼。
“川哥,刚才在阳城河道钓的。”陆总比了个4,满脸骄傲地炫耀,“四斤的鲤鱼和黑鱼!”
他又比了个8,“8条,叫后厨杀了烤着吃啊,新鲜的。”
陆总的夫人翻了个白眼,明显十分无语。
炭火的气息簇拥着欢笑,热热闹闹的。
“老孙,听说你儿子这次摸底考得不错啊。”池百川从脚边的啤酒箱里提了一瓶递过去,“怎么样?选好大学了吗?”
老孙接过啤酒,另一只手随意摆了摆,“哪儿不错啊,比我们当初差远了。他妈说他这两天心不在焉得很,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池百川:“哦?怎么说?高三这么紧张的时候可不能谈恋爱啊。”
老孙叹气,“可不是吗?”
池宁和哥哥坐在一起,支着耳朵听老爸试探老孙。
他翻着手里的鸡翅,拿小刷子给鸡翅上油。
老孙看着池宁和池阳,羡慕地啧了两声,“你家这两个从小就帅啊,怎么样,在学校里有没有人给你们递情书啊?”
池阳嘴巴一撇,“孙叔,您是不知道,我爸特意请了演员来教我职场上的爱情不可信。”
褪去了伪装出来的吊儿郎当之后,池阳在这种场合格外游刃有余。
池宁的肩膀被哥哥伸手一揽。
池阳又道:“我弟啊……”噎住了。
他弟一下子喜欢两个呢,还花钱讨人开心。
其中一个还就在边上!
池阳咬牙切齿,“哈哈,我弟保送了嘛,现在自由得很,我也不知道他感情生活什么样。”
老孙看向池宁,“哎,我家孩子跟你弟弟差不多大,池宁啊,你跟叔叔说说,你们这个年纪都喜欢什么样的?”
话音落下,池宁身边为之一静。
池阳的耳朵支棱起来了,池百川也不着痕迹地把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秦珩盯着面前炭炉上的烤肠出神。
池宁盯着鸡翅,头也没抬,“喜欢不太麻烦的吧。”
老孙笑了笑,“说了和没说似的。”他拿着啤酒和池百川一碰,“你小儿子,没开窍呢。”
池百川心说放屁。
哪里是没开窍,是刚开窍不知道情为何物,还懵懂着呢。
暗恋么,都这么朦朦胧胧,飘飘摇摇的。
池百川余光往秦珩那里一瞥,瞧见这人手法娴熟地往一把切了花刀的烤肠上撒了点儿辣椒面,最后浇了一点油,接着分别送给了身侧的叔伯。
徐家豪倍儿有面子,拿着把小蒲扇摇吧摇吧,“是吧,我也觉得我选儿子的眼光好。什么?自己生啊?嗨,我这样的就别祸害人姑娘了,捞到这个也不错了,好好教和亲生的没区别了。”
阳城男人大多封建,好些家里还有什么姨太,为的就是多生点孩子,徐家豪在这里,多少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但他地位在那里,在座的想要吐槽,也只敢在心里说。
秦珩把最后一根烤肠递给池宁,强势救走了他面前翻来覆去都没熟的鸡翅,“我来,你坐着吃。”
池宁咬了一口烤肠,脆香脆香的,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
奇怪,明明是一样的调料,怎么这烤肠就这么好吃。
围在一起聊天的叔叔伯伯们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肠好吃嘿。”
“小秦烤的。”
“我怎么弄不出这个味道?”
“你?你会吃就不错了。”
“鱼也给小秦烤吧?”陆总笑嘻嘻地。
池宁咬着最后一口肠,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行啊陆叔,这不忙得没时间吃了嘛?都是客人,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道理啊,要不我给您烤吧。”
秦珩翻烤肉的手一顿。
鸡翅上的油滴进炭火里,滋啦一声窜了条火花上来,像燎在了心上。
陆总连忙道:“嗨,不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
开玩笑,池百川两个儿子都是他宝贝眼珠子,一左一右,他劳动人家里的宝贝干活,川哥能把他踹出院子。
说起来也是胡涂了,秦珩虽然只是养子,但也不能像刚刚那样使唤。
“陆总。”陆夫人阴阳怪气地,“在家颐指气使惯了是吧?”
陆先生最怕夫人叫他陆总,这两个字一出,不是跪搓衣板就是睡地板。
他提起酒杯就道:“嘿呀,我自罚三杯。”
三小杯啤酒吨吨吨下肚,气氛又热烈起来。
秦珩垂眸看边吃边嘶气的池宁。\8 刚才的烤肠,辣椒面似乎放多了,池宁吃得眼睛都湿润起来。
他一边嘶气,一边还直直盯着炭火上的鸡翅,满眼都是:怎么还不好呢?
可爱。嘶气的池宁可爱,馋嘴的池宁也可爱。
维护他的时候……最可爱。
酒过三巡,池百川逐渐切入主题。
“大家都知道咱们现在的项目进展比较慢,实在是辛苦大家。”池百川的脸色有点红。
他端着酒站起来,其他人也不敢坐着。
“池总说哪里话,都是应该的。”
“研究进展慢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老孙你说句话?”
“新药是突破了,但临床试验还要一段时间。”老孙喝得微醺,难免有点飘飘然,“这个项目我和川哥在大学的时候就想做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有点进展了。”
池百川道:“我敬大家,多谢大家这些年对崇宁的信任。”
大家七嘴八舌,感动得稀里哗啦地开始回忆当年。
从大学澡堂一直回忆到留洋海飘,一帮大老爷们儿眼睛红红,脸也红红。
池宁都看愣了,他不明白气氛怎么就三下五除二被爸爸带到了这里。
一群人说着说着,说到了沈宗泽。
“那个批真不是东西,合法合规合良心的事他一点不做!”陆总骂道。
“是啊。”池百川赞赏地看了陆总一眼,“我最近心里不安生,就怕沈宗泽狗急跳墙,毕竟咱们这次动作这么大,算是一举翻身打了胜仗。”
池宁的眼珠子,滴滴溜溜从爸爸身上转到了老孙身上。
他听到他爹说:“要不这样,咱们摆他一道试试。”
最复杂的商战,往往采用最简单的方式。
池宁眼睁睁地看着他爹下达了一系列指示。
包括“买通沈氏集团楼下的保安,定时拔九制集团的网线。”
“在九制集团老总办公室对面的办公楼挂镜子。”
“派人换走沈宗泽门口的锦鲤。”
以及——
“老孙啊。”池百川勾着兄弟的肩膀,“这个项目先别做了,把项目数据保存好,放我这里。替换成之前那个淘汰掉的方案,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他们肯定会针对你啊。”
池宁稍微那么一想,就明白了他爹的意思。
他们都提醒了,数据要是还被偷,那么老孙就一定有问题,如果被偷的是换过之后的数据,那么老孙就是无辜的,沈家也会因为假数据栽个跟头。
孙泊行的爸爸到底是池百川几十年的朋友了。
池阳叹息一声:“还教我呢,咱爸也不忍心,想试试他,无论真的假的,都再给一次机会。”
池宁嗯了一声,“希望孙叔叔别辜负他吧。”
不然整得挺难过的。
池百川勾完了老孙的肩膀,转头又来勾徐家豪的,“老徐啊……你儿子……”
他顿了顿,阴阳怪气地,“菜烧得很不错啊。”
“还要多谢他生日宴那天照顾了我家宁崽。”池百川扬起稍有做作的笑,“你儿子保送没?保送了这段时间就轻松啦,咱们两家可以约着一起,多交流交流。”
徐家豪看了看秦珩。
之前升起来的面子这会儿都没了。
他心说您多冒昧啊。
秦珩把手里熟透了的锡纸粉丝递给池宁,起身慎重道:“我还在准备高考,都是池宁帮我复习。是他照顾我多一点。”
池百川脸色微变。
多滴水不漏啊,他儿子怎么能玩的过这样的。
池爸爸一垂头,发现池宁正含着一口粉丝发愣。
“……”
坏了,他是来拆散他们的!
谁能想到秦珩烧菜手艺这么好啊!
瞧瞧,都把他儿子吃愣了!
池爸爸磨了磨后槽牙,和颜悦色地笑,心里仍然有一丝希冀:“怎么了宁崽?不好吃?”
第 33 章
“好吃的。”池宁道。
池爸爸的心咯噔咯噔。
池宁咽下去这一口, 垂着眸子,盯着手里香喷喷的锡纸碗夸:“盐分很适中,粉丝上的水分没有因为炭烤而流失, 葱花和蒜蓉的味道正好,里面垫着的肥牛片也很香。”
递过来的时候, 秦珩还特意在下面垫了一个小小的隔热木托。
本来他都要忘记上辈子的秦珩有多好了。
在刚回到16岁的一段时间里,他一回忆起上辈子的秦珩,脑子里就充斥着各种谎言。
那时候,他甚至觉得饭都是假的。也有那么一刻,猜测秦珩来接近他,也不过是看中了他手上的东西。
好在理智告诉他, 一个搞房地产开发的总裁应该不会对医药行业产生兴趣。
池宁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粉丝。
忽然回想起了保温桶里那些饭菜的味道。
有滤过了汤渣的鸽子汤;有精心卷起来,包着饭和梅干菜的梅菜肉;还有一尝就知道熬了至少八小时的高汤底粥。
秦珩给他送饭的第二年,他的胃病就再也没有犯过。
池宁眨了眨眼, 又轻声道:“都蛮好吃的。”
徐家豪乐了, 小扇子“kuakua”摇起来, 昂起下巴,总下颚指了指秦珩,对池百川道:“你儿子会夸哦,成绩好保送生就是不一样,夸人都甜些。”
池百川:……
他阴阳出去的话是为了让徐家豪和秦珩知难而退!不是为了让这两人在被夸的时候沾沾自喜的!
池爸爸有点酸涩。
怎么会这样呢?家里的厨子做菜不够好吃吗?一个粉丝就能把池宁骗走了?这怎么能够呢?
这姓秦的,心机很深沉啊。
秦珩对上池百川的视线, 笑道:“食材好, 做什么都好吃,不是我的功劳。”
池百川哽了哽。
好赖话都给你爷俩说了, 真晦气。
秦珩又把原本准备给徐家豪的熟食端到池百川面前,“池叔, 以后我这边还要多麻烦池宁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池百川筷子都要撅断了。
池宁轻飘飘瞥了两人一眼。
池百川就笑笑,动作克制地把筷子插进粉里,笑道:“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我这些兄弟,都是高中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年轻时认识的兄弟关系才长久,长大了之后再认识的那些啊,关系就不纯粹了。”
秦珩装听不懂,脸上挂着笑,点头道:“叔叔教得对。”
转头又坐回池宁身边,侧着脑袋问:“还想吃什么?”
池宁嗦粉的动作顿了顿。
他侧眸,盯着秦珩的眼睛,脑子里盘旋着爸爸刚才说的话。
他上辈子的时候没交到什么真心的朋友,人生都充斥着谎言,唯一以为真心的,也拿着假话骗他。
年轻的时候认识的,真的会更纯粹更长久吗?
池宁以问代答,轻声道:“秦珩,你骗过我吗?”
秦珩一滞。
池宁立刻有点儿后悔。就秦珩这样左右逢源说谎成性的小骗子,说的场面话比说的真话都多,怎么可能没骗过呢?
“算了。”池宁吸溜一口粉丝,“没事。”
有时候谎言确实很有用,比如【我有喜欢的人了】和【钱给喜欢的人花了】就帮助他解决了很多问题。
秦珩抿直了嘴唇。
他条件反射地将自己与池宁认识之后的一举一动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竟然……没对池宁说过什么谎,最多就是隐瞒。
隐瞒也是折中的,模棱两可地说点什么,而不是直接编一个漂亮的谎话去骗。
秦珩心不在焉地把烤好的鸡胗塞进嘴里。
咸了。
池宁吃得有点撑,站起身,踢了下腿,“哥,我去看看甜品好了没有。”
池阳:“去吧。”
甜点这东西大老爷们儿不爱吃,厨房只做了小辈和各位随行女士的份。
池宁端着盘子回院子的时候,聚会也快到尾声。
池百川正在和老兄弟们炫耀自己养在院子里的假山,“这个要天天喷水的,看这里的苔藓,多可爱。”
池宁瞅了一眼,没看出来绿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哪里可爱了。
他爸的爱好还挺别致。
陈茗仙拿了一排绿豆甜水和姐妹分,笑着骂:“瞧你爸,幼稚。”
语气里洋溢着欢快又满足的气息。
池宁也弯起嘴角笑了笑。
天光已经彻底消失了,暗色的天空笼罩着整个阳城,池宅的院子亮起灯,炭火盆噼啪作响,上面烤着锡纸包了个底的牛骨。
东西已经吃不完了。
“带走呗。”池百川招呼几个叔叔伯伯们打包。
陆总喝得踉踉跄跄,“欸欸欸,可不能浪费。”
他一把薅了6根牛骨髓,装在餐盒里,边打包边说:“这比我家大厨弄得都好吃啊。”
酒精麻痹了诸位职场精英的脑子,喝多了什么都敢说。
陆总笑嘻嘻地又去拿秦珩面前的虾,边拿边说,“你这小子,手艺真不错,以后谁跟了你不得美死。”
池宁挪了挪小板凳,忽然觉得坐了一晚上的椅子有点儿不舒服了。
陆总还在说:“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啊?你成年了吧?我给你介绍个?”
秦珩一把将面前的串全都撸到陆总的餐盒里,手脚特别麻利,“陆总,我高三了,不想这些。”
池宁看着院子里亮起的灯,感觉椅子又变得舒服起来。
就是串都给了别人有点难受,他捅咕一下秦珩,小声道:“留点。”
秦珩没听,打发走了陆总才道:“那些不小心放多了盐。”
池宁:噗。
“好吧。”
秦珩的身上沾了炭火的味道,可以说与前世那个“体面人”毫不相关。昏黄的院灯落在他身上,蒙上了几分自在的烟火气。
池宁的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再向上看的时候,猝不及防与秦珩对上了视线。
不远处,池百川还在给兄弟们吹嘘假山上意外长出的菌类,那些声音本来很近,但在这一刻却变得遥远起来。
朦胧的,像是蒙了一层布。
院子很开阔,但池宁却觉得自己被关在了试衣间一样的密闭空间里。他甚至想到了几个月前在莫远洲那里拍摄照片时,秦珩将他推到试衣间,堵在墙壁上时的样子。
那一次他只有不解,甚至还带着不耐,但这次好像不是的。
这一回,他像是被人困在了没有开灯的、狭小的试衣间里,烫得呼吸都灼热起来。
“怎、你。”池宁磕巴了一下,“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大人都不在了,父亲一辈的都在池百川那里,母亲一辈的都被陈茗仙带进了屋内。
池宁的身侧只有池阳。
池阳目光隐晦地看着这一幕,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不敢打断,生怕自己一出手,弟弟直接就是一个开窍的大动作。
喜欢两个变成喜欢一个。
那就无法挽回了。
不出手,不出声。现在好歹是在池家,秦珩再怎么胆大也不能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跟主人家的小儿子表白早恋吧?
秦珩蜷了蜷指尖,“我……”
池阳死死地盯着秦珩。
秦珩别开了视线,扯了一张湿巾递给池宁,“擦擦。”
“……哦。”池宁接过,胡乱蹭了一下嘴。
他可以确定刚才秦珩想说的不是这个。
为什么不说了?
原来的秦珩到底想说什么啊?
池宁转头将废纸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对上了池阳飘忽的眼神。
池宁:……
怪不得秦珩不说了,肯定是长辈在的时候不方便说的话吧。
池阳笑了笑,心情舒畅地站起声,“我叫人来收拾一下。”
池宁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脑子里想的还是秦珩的事。
什么话长辈在的时候不方便说呢?补习?肯定不是,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好好学习,多光明正大啊。
总不能是表白。
池宁耳朵红了一下,视线都飘忽起来,应该也不可能,秦珩一点儿喜欢他的迹象都没有,再说了……
谁说上辈子喜欢他的人,这辈子就一定还喜欢他了?
认识的时间都不一样,故事说不定也不一样了。
这辈子能做朋友就挺好的。
池宁想着,耳边却骤然出现陆总之前调侃秦珩的话。
【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啊?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
时间不一样了,人的性取向会变化吗?\8 应该不会,毕竟性取向是天生的。
那秦珩以后会喜欢上谁?
池宁瞥了他一眼。
秦珩抬手抽了一张湿巾。
池宁一愣,舔了舔嘴唇,“我刚刚没擦干净?”
秦珩:“嗯。”
他伸手,揽住池宁的后颈,往前一拉。
池宁顺着力道向前挪过去,直直对上秦珩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交错一瞬,又立刻挪开。
微凉的纸巾按在嘴角,轻巧地一拭,池宁被冰凉的湿巾带地一抖,忽然觉得这凉意有些令人战栗。
他情不自禁想后仰,却因为秦珩压在后颈的动作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秦珩将那方湿巾单手一折,丢进了边上的垃圾桶。
池宁咽了咽口水,口腔无比干涩,就连喉管里也产生了一些异物感。
正当准备说话的时候,贴在后颈处的灼热手掌松开了。
他一愣。
秦珩动作自在地端起明灭炭火上最后一只鸡蛋。它没有被剥掉外壳,因为看似普通而无人问津。
秦珩感觉不到烫似的,慢条斯理地将顶端的小口拨成一个半圆,给鸡蛋开了个天灵盖,再放到蛋托上递给池宁。
池宁有点儿犹豫,“我吃不下了。”
秦珩道:“喝里面的汤。”
池宁接过,一口喝干了,鲜得差点把舌头都吞进去。
他听见秦珩低笑一声,道:“我从没骗过你。”
池宁的牙齿嗑在蛋上,咬下一小片蛋壳,他微微睁大眼睛,几乎忘了呼吸。
秦珩见他喝完了汤。
又丝毫不嫌弃地拿下那颗鸡蛋,三两下剥掉外壳,塞进了自己嘴里。
他根本没尝出味道,对着池宁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愣了一会儿,轻声喃喃:“我这辈子没骗过你。”
第 34 章
池宁的牙齿磕巴一下, 直接把刚才咬下来的蛋壳给磕碎了。
他也顾不上往外吐,就这么嚼碎了,咽下去。
秦珩已经是第三次表现出不同寻常了。他好像完全不清楚上辈子发生的事, 但每一件事又好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点点痕迹。
晚风沁凉,吹得池宁有些恍惚。
一次是意外, 两次是巧合,三次呢?
他有点害怕。
害怕重生和重生后的种种美好生活都是臆想,实际上他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身体在睡梦中挣扎,只有灵魂逃了出去。
梦是记忆的衍生, 无法完全虚构。
梦中出现的一切内容都可以在现实中找到依附,一些人也会在梦中弥补遗憾,比如和分道扬镳的初恋结婚。
池宁掐着掌心, 心跳加速, 浑身僵硬。
一条条理论掠过脑海, 字符像是泥潭一般缠住手脚。
不要慌。
池宁暗道,他抬起头,环视一圈四周,这里至少有一个人是他绝没有见过的。
孙泊行的爸爸——老孙。
上辈子他知道这个人的时候对方已经退出医药行业周游世界去了,他既没有看过老孙的照片,也没见过老孙这个人。
这张脸, 绝不是基于任何影视作品和书籍想象出来的。
他今天第一次见。
还有莫远洲和徐家豪, 这两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过。他上辈子也没有去过球馆,更不可能见到相关的东西。
这些活生生的人都在印证世界的真实性。
最重要的是秦珩的谎言。
上辈子的秦珩装得太好了, 没有半点破绽。
如果这是一个用来弥补遗憾的梦境,那他应该会在这里碰见一个十全十美成熟得体的秦珩, 而不是现在一样,充满了烟火气,带着小缺点。
思绪百转,现实只过了一瞬。
池宁回神后立刻笑起来,“说的好像你上辈子骗过我一样。”
秦珩:……
这一定是道送命题。
不、不太好回答。
他含混道:“要唯物。”
池宁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好的,唯物小珩,今天也差不多了,再见。”
秦珩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池宁的脊背上,几乎目不转睛。他突兀地想起,池宁曾迷迷糊糊叫过他一声珩哥。
太旖旎了。
小珩也好珩哥也罢,都太旖旎了,像是两人之间的关系突兀地更近了一步,陡然之间亲密起来。
他热得脊背上出了一层汗,怔然地想:再等等。
等池宁彻底长大了,等他变得更加优秀了,等高考结束了,他就可以把真实的自己剖开给池宁看。
秦珩脑子混沌着回到家,洗掉了满身的烧烤味。坐在桌子前面,写池宁布置的作业,写一中老师留下的作业。
过了十二点,纷杂的思绪才缓缓沉寂下来,困意逐渐上头。
等躺到床上,脑袋沾上枕头。秦珩几乎立刻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
他提着一兜药,站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里,一侧头,就能看见挂着值班护士照片的打卡墙,下面还有一排小字。
——市第一人民医院挂水部。
视线刚刚聚焦,广播里就响起来护士有些疲惫的叫号声:“请A0902号池宁到2窗口准备挂水。”
池宁见秦珩没动,就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药,“我自己去,你回去吧。”
秦珩手一别,顺势把药挂在手腕上,探手扶了一下池宁的腰,“不用,我陪你挂完,正好没什么事。边上的病房是空的,我去办一下,坐着挂水不舒服。”
池宁道:“麻烦你了。”
秦珩感觉自己笑了笑,“不麻烦。”
他陪池宁走到护士窗口前,看着尖锐的针管戳进池宁的手背,而青年似乎对这种疼痛已经习以为常。
他纤瘦极了,像一张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纸片。
\8 手指、手背和手臂遍布青色的血管,透着一股苍白的死气,看上去只有一把骨头。
“怎么这么瘦?”秦珩喃喃。
“已经胖点了。”池宁笑起来,“你的菜太好吃了,每次都能把人吃撑。”
秦珩给他举着瓶子,将人送进病房,喧闹与人流一下子被隔绝开。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我一会儿回来。”
等办完手续回来的时候,秦珩拿了个小发热贴。他拆开,对着折了一下,小心塞到池宁手里,“握着,水走太快会凉。”
池宁的手指虚虚搭在逐渐发热的暖宝宝上,垂着眸子,忽然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们顶多算是朋友,也没见你对张邱文这么无微不至,你们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了吧?”
秦珩站了一会儿,俯身伸手,把掌心贴在池宁瘦削但依然漂亮的面颊上,拇指轻轻抚弄了一下他的睫毛,“我不想现在说开的。”
“你又不是不懂……你心里知道一点儿的是不是?”
池宁静静看着他。
“我喜欢你。”秦珩道。
池宁微微偏开头,避开了滚烫的掌心,带着点鼻音,“你不要喜欢我,我没有时间……”
天光乍亮——
秦珩陡然睁眼。
他坐起来,摁着太阳穴缓了半晌,脑子里划过池宁拒绝他时的样子,“怎么会……怎么会那么瘦。那是几岁?26?”
池宁可以拒绝他,但池宁怎么能那么瘦,那么的病弱,不健康。
这梦境有种荒谬的真实感,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池宁脸蛋的触感,睫毛的弧度,拒绝他时抿起的嘴唇和委屈巴巴的表情。
秦珩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绿植发呆。
不是,被拒绝的不是他吗?池宁怎么看上去比他还委屈?他又不会强迫人。
什么破梦啊?
秦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和真的被拒绝了似的。
多不吉利啊。
他看了一眼时间,往后一倒,小被子一盖,想睡个回笼觉。
最好能在梦里逆天改命那种,最好冲回梦里,力挽狂澜,把池宁追到手。
可一闭上眼睛,池宁纤瘦病态的身形就出现在脑海里,清晰得令人发哽。
“艹。”秦珩掀开被子坐起来,“怎么会那么瘦的!”
胃病也不至于瘦成那样,还有那黑眼圈,跟八百年没睡觉了似的。池家是破产了还是怎么的了,能让池宁辛苦成那样。
秦珩顶着一头乱发进了二楼厨房,一边在心里骂梦里的自己不争气,一边骂骂咧咧地煎鸡蛋,“这梦不和放屁似的么?有徐家豪的合作在,池家再怎么落魄也不能让池宁辛苦成那样吧?什么破梦?梦里我怎么能那么畏畏缩缩,窝窝囊囊的。”
好不容易表个白,也不整点吉利的,做梦都要被拒绝是吧?
都做梦了,也不让他在梦里啵个嘴,真是没话讲。
没一点话讲!
秦珩骂骂咧咧煎完了鸡蛋,又去烙饼。
他兜里装着放英语听力的MP3,一边烙饼一边听,做完了夹着肉酱和粉丝的鸡蛋汉堡立刻直奔学校。
秦珩走到一班门口,冷酷敲门,“池宁,出来一下。”
池宁一愣。
怎么?
一晚上过去,小秦突然变成小酷哥了?
整的和上门来找他麻烦的校霸似的。
哦对,秦珩本来就是一中传闻中的校霸。
池宁还没动,李秋河就颤巍巍地拍拍他,“别别别怕,我我我我保护你。”
池宁:……
你怕得要厥过去了,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他安抚道:“没事的,就算真动手,秦珩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李秋河:……
真的吗?我不信。
你俩从身形和体重上来说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池宁走出班, 掩上门,把秦珩拉上天台。
一班在顶楼,去天台只要走半截楼梯就能到。
“怎么了?”他侧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秦珩,“有什么急事?”
秦珩的周围若有若无地飘着葱油的香气,闻得人直咽口水。
很快,葱油味的来源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一块圆滚滚,鼓囊囊的饼。
还是烫的。
秦珩呼出一口气,像卸下了重担,“吃加餐,太瘦了,不行。”
池宁哭笑不得,“我现在的体重还算健康,也不是特别瘦。”
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一口咬在饼子上。
太香了唔。
他就是爱吃这种老油饼,以前哥哥还在演戏的时候,会从台冠区给他。
现在不用演了,池阳就不再去台冠区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这种饼了。
\8 “里头要是有虾就好了。”池宁含含混混地说,“炸虾。”
“明天。”秦珩站在池宁对面,看着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少年,这才感觉噩梦带来的凉意少了些许。
没事,这辈子他好好养着,不可能再瘦成那样。
这个念头让秦珩愣了一瞬。
怎么总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思想蹦出来,好像真有上辈子似的。
可能真有吧……
那踏马老天真是待他不薄。
上辈子没追到的人这辈子还能追!
天生一对儿嘿!月老给牵的不锈钢红线。
秦珩声音飘起来,“家里买个鱼缸吧?放玄关门口,正好挡一挡你实验室,不至于被狗仔偷拍。”
池宁唔了一声,“你喜欢养鱼?”
上辈子也没见秦珩有这么老总的爱好啊?
秦珩:“不是要吃虾吗?养着,杀起来方便。”
池宁:……
好可怜的虾,好香的饼。
“养吧,随便你。”
对不起虾虾,但是你真的很好吃。
嘴角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池宁把吃完之后剩下的油纸团吧团吧,感慨道:“秦珩,你做的菜真的太好吃了。为了感谢你,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份礼物。”
秦珩心一动,“什么礼物?”
池宁浅笑,“等月考完给你。”
秦珩心想:笑起来也太甜了,嘴巴和涂了镜面唇膏似的,看上去可真软和。
第 35 章
考考考, 老师的法宝。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重来一次,池宁无比放飞。
他很想随便写写, 但零一年高三生的卷子,扫一眼就能写出答案, 根本没有随便发挥的余地,脑子都不用动,手就已经写完了。
躺平的生活如此轻松。
摆烂的日子被迫成功。
月考最后一天。
一班的学霸们考完最后一门之后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这次的卷子有点简单啊,我看池神40分钟就交卷了。”
“确实,我是60分钟的时候交卷的, 你呢?”
“我比你早点。五十几分钟吧。”
开考后60分钟才交卷的那位顿时备受打击。
几人在其他班级同学震惊的目光中咂嘴,商议道:“等月考完写考试调查问卷的时候,咱在难度那栏写过于简单好了。”
其他同学:?
不是, 竞赛班就可以不顾凡人死活了?
说得你们竞赛班有人会去参加高考似的, 赶紧全保送了吧, 别在这里碍眼。
可恶。
池神就很体恤同学,从来不会说要在调查问卷上写“过于简单”这种话。
都是竞赛班,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差别很大的池宁正在小竹林里吃学校赞助的最后一顿晚饭。
秦珩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办法,竟然带了一小盒菜,晚上的时候用开水在铁盒外面一烫,里面的肉就香喷喷的了。
秦珩给的加上学校订的, 算起来竟然有五菜一汤, 丰盛程度不亚于外面的炒菜馆。
池宁摸摸小腹。
还好他最近谨遵老师的教诲练习格斗,否则马甲线都要被喂没了。
现代美食的威力竟如此可怕。
秦珩十分隐晦地暗示:“已经考完了。”
我的礼物呢?
池宁:“哦。回家给你。”
秦珩喉结滚了滚, 神色晦暗。
什么礼物得回家给啊?
“今天不去茶河雅座学习了?”
池宁:“不去了。”
晚饭吃得太撑,再去茶河雅座吃点甜品, 他怕会和哈利?波特的姑妈一样吹气球似的鼓起来。
“我要用实验室。”池宁顿了顿,饶有趣味地开口,“还能看看你养的虾。”
多好啊。
又能吃又能看。
颇有情趣。
秦珩以为用实验室就和学校里上实验课一样,二三十分钟之后就会进书房写报告。
但实际上,池宁一进门就直奔操作台。
秦珩在楼上刷了两套试卷,两个多小时过去,池宁都没提礼物的事。
他好奇至极,偷偷在楼梯口看了一眼。
池宁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白褂子,脸上还戴着护目镜。在超净工作台前面干得全神贯注,目不转睛,比电视里的科学家都专业。
这时候上前打扰,别说问清楚礼物是什么了,能不能拿到都不好说。
做人还是识相点好。
秦珩又坐回书桌前刷题。
18班最近学习的人变多了,大家的水平参差不齐,老师上课的时候十分头疼。
但秦珩发现刚刚补完初中的自己竟然是十八班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
被西装暴徒老师压着补课的张邱文位列第二。
为了照顾想学好的学生,十八班老师开启了定点扶贫模式。
每天上课都和下乡考察的乡村干部一样,背着手在各个同学之间游走讲课,对所有人做针对性提高,能救一个是一个。
秦珩垂下眼睑。
那些突然想要学一学试试的同学,大多都是听进去了池宁开学时说的话,也有少部分是看到了他在努力。
大家好像突然开窍了,知道人生中最唾手可得的翻身机会就在眼前。
池宁一伸手,把挡在十八班人眼前的那扇沉重的认知大门推开了一条小缝。
——吱嘎。
池宁拿着一迭A4纸,提着书包推开书房的大门。
要了命了,上辈子连干三个月都感觉不到累,这辈子三小时都没干到就开始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疲惫地嘟囔,“骨头都歇懒了。”
池宁把数据往空着的桌子上一放,窝进角落里的沙发,眯着眼睛看秦珩,“有不会的题吗?我现在教你。”
秦珩道:“有。”
池宁拍拍身侧的位置,“来这里。”
很快,身侧一沉,小小的懒人沙发凹陷下去一块。
池宁接过题看了一眼,大多不会的内容都是因为碰到了没学过的知识点,“这个不会正常的呀。”
他困顿又含混地开口,“我给你讲一下这个知识点,讲完你就全会了……先未知数为x,然后……”
叽里咕噜说完,池宁转头看秦珩的脸色,“听懂了吗?”
秦珩低低嗯了一声。
“你学的速度比我想得快多了,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咱们甚至可以在学完之后复习一轮。”
池宁歪着脑袋,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喃喃,“说不定能冲进首都A大呢,你身体素质这么好,可以念国防的。”
池宁犯困的时候,嗓音格外软和,这一刻,秦珩报考港南金融的目标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甚至觉得池宁用这个声音跟他说什么,他都能答应。
池宁短暂的“啊”了一声,努力睁大眼睛,从书包里摸出了一个精心包裹的盒子,“礼物,饭太好吃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是我亲手做的。”
秦珩接过,盒子还包了漂亮的包装纸,上面系着精美的绸带,乍一看昂贵至极。
亲手做的,是什么呢?
“我能打开吗?”
“能啊。”池宁闭着眼,“去开吧,马上就能用。”
秦珩抽开系带,小心拆开纸盒,看到一迭A4纸,整整齐齐摞在里面。
第一张——高中一单元数学知识点汇总与涉及题型练习。
第二张——高中二单元……
每一张都是亲手写的,知识点写了页数,题好像也是池宁亲自出的。
秦珩:……
确实是亲手做的,也确实很用心。他无奈笑了一下,轻轻捻了捻薄薄的纸。
……
池宁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耳边一热,一股气流随着秦珩的声音钻进耳蜗,“你是不是也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否则不会花时间给我写这个。”
秦珩顿了顿,诱哄似地问:“是不是?”
池宁嗯了一声,“是。”
秦珩身形一滞,他确实很想听池宁承认,但等人真的正儿八经地认了,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池宁没得到响应,睁眼看向秦珩,“嗯?”
秦珩心想:池宁怎么能这么可爱呢?连单音节从鼻腔里哼出来都和带着小钩子似的,挠得人心痒。
他结巴一下,“我、我会考上港南大学的。”
池宁抬起下颚,“当然了,也不看是谁在教你。”
秦珩喉结一滚,嗓音低哑,他夸道:“池老师教的,肯定能。”
池宁轻轻吸了一口气,无端地有点儿紧绷。
奇怪,秦珩离得好像太近了。
他用脚尖踹了一下秦珩的小腿,“快去接着写吧,我困了,要回家。”
秦珩半条命都被这一脚踢没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池宁就穿着黑色的棉袜,不过是轻轻踹了一下……
要命,他指定有点毛病。
高三的时间过得飞快。
公布月考成绩当天,池宁破天荒地站在了布告栏之前。
李秋河觉得稀奇,“池神,来找名字呀?”
“嗯。”
“站反了,第一名从右边开始数。”李秋河指着最高最显眼的位置,“你肯定在那儿呢。”
“不看我自己的。”池宁说着,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阳城人的名字大多是三个字,秦珩两个字,在三个字的名字里格外显眼。
——928名。
比预计得还高。
这届高三一共1050个人出头,秦珩直接跳出了倒数100。
仅仅一个月不到。
仅仅只是学完了初中的知识点。
秦珩真的很聪明。
池宁收回视线,转身时和秦珩对上了视线。
秦珩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只能前进50名。你当时说得那么严重。”
“一开始进步比较容易。”池宁一本正经地给秦珩打“戒骄戒躁”针。
“后面就比较难了。”
他举例子,“你看我,如今寸进不得。”
秦珩:……
都第一了,还能进步到哪里去?
他哽了半晌,说:“对。”
池宁对他指指点点,“这你都能说对,一点原则都没有。”
他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不自禁雀跃地向前跳了一步。
自己的成绩再高,都现在没这么高兴。
这就是做老师的成就感吗?
池宁笑着回头,“要继续努力哦小珩同学,我等着七月份的时候吃你的谢师宴。”
少年的眼眸里印着黄昏与夕阳的颜色,像是一汪漂亮的清泉。
秦珩感觉自己要溺死在里面了。他顿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对着池宁抬了一下手,又觉得不妥,半路改变路线,摸了一下耳朵。
他竭尽全力才让声音显得平稳,“行,到时候做一桌。”
池宁想到那个场景,期待地笑了一下。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菜多一点,还是期待秦珩考上港南多一些。
可能都有。
“秦珩。”池宁喊了一声。
秦珩直直看过去,“嗯?”
池宁狡黠地眨了眨眼,“听说我爸那边进行得特别顺利,还要谢谢生日会那天你带我偷听,用徐老板给的……”
他拖长了声音,“荷官的工作用具。”
荷官,贝者场的工作人员。
池宁好整以暇地等着秦珩的反应,他没生气,只是有点儿好奇秦珩为什么瞒着他这些。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秦珩脊背一僵。时间过去这么久。
池宁是怎么知道的?他好像特别讨厌别人骗他,这算吗?
不算吧,他当时只是隐瞒了一下,没有欺骗。
“我……”秦珩刚要说话,张邱文就从边上窜出来,整个人和峨眉山的猴子一样哦啦哦啦地叫。
“哥、你请的S大老师好牛逼哥!我特么950名了!就这么学下去爷要能上大学了哥!”
“还有小嫂——”子
张邱文的声音在对上池宁视线的时候戛然而止,到嘴边的话陡然一转。
“小、小学神的笔记真不戳嘿!”
第 36 章
池宁眼神动了动。视线在秦珩和张邱文之间打了一圈, 扯开嘴角,“豁。”
他想起健硕且精英的西装暴徒,“那个老师是你给张邱文请的?”
张邱文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呢?
池宁怎么这么会抓重点呢?
他刚刚哦啦了那么一长串, 里头还有夸夸,池宁怎么就精准地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个信息呢?
张邱文顶着秦珩杀人似的目光咽了咽口水, “啊……秦、秦哥看我比较可怜,所、所以给我请、请了个老师。”
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
难道还要告诉池宁:秦哥怕我分走您的关爱,所以特意请个老师来教训我哩。
张邱文艰难地补充:“一对一教学,知识吸收得比较好。”
池宁:“哦。”他转头看秦珩,“你给张邱文请正经老师?自己用5年杨梅汁换同学补习?”
秦珩反应极快,“花钱请的老师不一定有杨梅汁换得好, 你看张邱文这次考得就没我高。”
这倒也确实。
池宁把审视的视线收回来了,漫不经心地开口,“行, 那荷官的东西呢?”
张邱文悄悄后撤两步, 见池宁没反应, 立刻咻咻咻跑走了。
嘿!池宁问话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笑呢,根本没生气,就是逗着秦哥玩儿的。
那他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现眼也不是这么现的。
张邱文一离开,池宁陡然感觉他和秦珩之间的氛围黏腻起来,像是有人往里面加了点糖浆。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问了。
问这个干什么呢?他们本来也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这么质问一下, 好像挺没界限感的。
池宁轻咳一声,“没事, 不——”
秦珩一口截断池宁的话,“徐老板之前说了, 他做的主要是房地产开发和博-彩生意,业务主要在国外。”
“当时你以为博-彩是彩票的意思。彩票确实是博-彩的一种,但这个行业里赚钱的大头是贝者场和赌球、赛马之类的活动。”
秦珩语速很快,不敢看池宁的眼睛,“徐老板清理了不少产业,目前以房地产和投资为主。”
他摸不清池宁对这个行业的想法,阳城的经济发展得很快,但……
秦珩轻声道:“阳城长大的人大多思想保守,我怕你知道以后觉得我是个混蛋。”
池宁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呢?你诈骗别人了,还是犯法了?”
秦珩飞快道:“都没有。”
池宁:“那不就行了。”
国外的合法贝者场他知道,进去前要验资的,场内不允许借贷,所以合法场地基本不存在进去之前整整齐齐,出来之后裤衩没有的局面。
徐家豪既然敢回国发展,就证明他的产业已经很干净了。
要知道这几年国家开始严搞“扫黑除恶”,普通百姓没得到消息,徐家豪这样的大资本家还能没消息吗?
他都敢在这时候回国了扎根了,就证明\8 有足够光鲜的背景和底气。
“没什么不好说的。”池宁琢磨了一下,忽然觉得还没长大的秦珩好像没有以后那么自信。
年长的秦珩有强大的资本,他装得再怎么温文尔雅,周身也有一股唯我独尊的气场。
“不用太在意别人怎么想的,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
池宁伸手,拍了拍秦珩的肩膀,语调轻快,“当然啦,不能犯法。”
“嗯。”秦珩低应了一声,觉得被池宁碰过的地方都灼热起来。
池宁怎么能这么甜?
像个外壳是薄荷味,里面却藏着桃子夹心的半透明硬糖。
“好了。”池宁的安慰迅速地告一段落,“快回班收拾东西,我要回去做数据,也不知道恒温摇床里的菌死了没有。”
毕竟但凡是养在实验室里的东西,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
温度差个0.5都要死一死。
很难让人放心。
秦珩嘴巴里的甜味戛然而止,马不停蹄地跟着池宁打了辆车往家赶。
万幸的是摇床里的菌种和细胞都好好活着,十分有活力。
池宁松了口气。
他现在没有刚回来时那么穷了,但是身上那点儿钱对于私人实验室来说,也就在刚好够用的状态。
如果培育的菌种时不时死一死,那他迟早会穷死。
还好还好。
他现在所做的东西都是在复现上辈子已经发表过的论文和研究成果,只要实验不出问题,那么其他东西同样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池宁收拾好实验室,检查过所有器材的温控,又给秦珩解决了一些新的知识点问题之后打车回家,成功在十一点半之前睡着。
不熬夜,极致养生,健康而快乐。
家、学校、实验室。
三点一线的生活太过充实。
充实到下一次月考结束的时候,池宁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
二次月考总结班会上,王权撑着桌子道:“大家注意一下,从本次开始,一班和二班的同学不再下发月考难度调查问卷。”
李秋河带头,全班一起:“啊?”
一个字音,百转千回地在教室里转了两圈。
王权哭笑不得,“反正给你们也只会写过于简单,咱们这个卷子是最接近本年度高考难度的,大家做惯了竞赛题不觉得有什么,但其他普通班的学生吃不消这么折腾。”
同学们整齐划一:“哎!”
王权:“好了,今天的班会我们来讲一讲下周三的运动会,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体育委员上来拿一下报名表,现在就报。”
话音刚落,班级里同学们脸上的痛苦立刻变得真情实感起来。
李秋河喃喃,“不知道今年哪个倒霉蛋会roll到5000米。”
王权笑嘻嘻地从讲台底下抱出一个抽奖箱, “我知道有些项目大家都不想去,咱们班体育就没好的,为了公平,抽奖顺序按上次月考排名来,池宁第一个。”
越是靠前,随机性越大,抽到5000米的概率越小。
池宁在诸位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上前,伸手在抽奖箱里掏了掏,展开一看——铅球。
王权一撇嘴,满脸都是没看到热闹的失望,“铅球啊,去体育委员那里报名登记吧。”
班里立刻有人出声。
“好羡慕,池神运气好好,我也想报铅球的。”
“这个好轻松啊,扔完以后坐在边上看就行了。”
“一人抽一次,项目不够用吧?剩下的人干嘛?”
“不知道。”
很快,倒霉蛋揭晓,李秋河抓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5、5000米。”
王权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愿赌服输。”
李秋河浑浑噩噩走到体育委员那里报了名,怔然走回座位,喃喃,“原来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池宁没懂:“嗯?”
李秋河摸出了学神笔记本,“我今年的运气都用在捡到你的笔记本上了。”
池宁当初丢掉的不是一本笔记本,而是一摞。
练习册,书,笔记,全科目的学习数据全都扔了。
他们捡回来之后翻了翻,发现除了教科书没什么用,其他东西拿就和武林秘籍似的。
谁参悟,谁发家。
那些东西他们仔仔细细消化了四个多月都没消化完,有一个悟性好的,已经去外国参赛了,听说已经冲进了决赛,估计不日就将会被保送。
可谓是一鲸落而万物生。
李秋河一顿,呸呸呸三声,池神早就被保送了。
他壮士断腕似地挺胸,“没关系,我就是走也会把5000米走完的!”
池宁十分钦佩,“你加油。”
他撑着下巴对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实验室已经复现出了一组完整的数据,第一个项目到了写论文和专利申请的阶段,可以休息几天。
今天就直接回家好了。
池宁打了辆车,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不担心养在摇床里的小生命长得如何,快快乐乐地回到了家。
陈叔和阿婆在花园里浇花。
看到池宁的时候明显一愣,“今天这么早啊?”
“嗯。”池宁应了一声。
自从他拒绝了陈叔放学来接以后,陈叔晚上的时候就成了大哥的御用司机,接池百川和池阳下班。
陈叔这个点在家,就证明爸爸和大哥也已经下班了。
池宁想:一家四口还挺心有灵犀呢。
他掏出钥匙开门,足跟一垫一踩,就把鞋整齐拖在了玄关,“哥,我回来了。”
池阳嗯了一声,有点儿不怒自威的意思。
池宁扫了一眼,发现玄关多了几双陌生的鞋,大概是来客人了,“那我上楼啦。”
池百川道:“不用,你过来一起。”
“好吧。”池宁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坐到池阳身边,很是自在,拿了把陈皮丹抓在手里吃。
\8 边吃边打量来客。
这人他记得,是孙泊行的爹,老孙。
他坐在单人的沙发上,手脚收拢,显得有点儿局促,不像之前吃烧烤的时候那么放松了。
池宁含着陈皮丹想,看来是有事发生。
池百川给老孙倒了一杯茶,“老孙,东西被偷了,我也有预料,还好咱们把真东西换出来了,被偷的是假资料。”
老孙扶着杯子,没说话。
池百川叹了口气,问:“你知道是谁拿的吗?”
中年男人的背有点伛偻,他低垂着脑袋,嘴巴张开又闭上了。
池百川笑了一声,“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啊,是宁宁听到了孙泊行和沈敏奕商量着投资料的事情才来提醒我的,否则咱们这个资料,哪儿能换得这么及时?我又不是什么未卜先知的仙人。”
老孙长长叹息一声,疲惫、苍老,这一瞬都聚集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躯壳上。
“泊行从小就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偷……”
池百川笑了笑,“换过去的假资料里被塞了假的临床试验报告和专利申请材料。”
他神色有点冷,“老孙,沈家那边用这份数据申请之前重新临床一下还好,如果贪图快速,直接申请,问题就大了。沈敏奕应该会把锅甩在你儿子身上。”
池百川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要么你送你儿子早点出国,以后都别回来。要么你儿子浪子回头,重新做人,自首去。”
“老孙,处理完了,我们还是兄弟。”
池宁把陈皮丹嚼碎了,酸酸涩涩的。
他心知这兄弟应该是做不成了,几十年的好友和血亲之间选一个,难透了。
孙泊行手里的茶一口没喝,他抖着手放下瓷杯,颤声道:“川哥,那毕竟是我儿子……我带他出国吧,离阳城远些,我。”
他磕巴一下,艰难地闭上眼,“辞职……”
孙泊行把实验室的出入卡掏出来,放到茶几上,“这个,你给别人吧。”
如果偷东西的是别人,他还不至于这样,哪怕是家里的菲佣呢?
哪怕是一个名不见经不转的小偷呢?
可偏偏不都不是,是他儿子。
池百川看着那张卡,“我说了,这事情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知道你的品行,你儿子是你儿子,你是你,犯不着辞职。”
老孙抹了把眼睛,“是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以后我到那实验室里,就要想起我那不肖子偷窃的事实,是我太忙了,没教好孩子,我还是陪他一起出国,能掰回来一点是一点。以后就不回国了。”
池百川沉默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行,那咱散伙。好聚好散。”
池宁看着这一幕,心想:沈敏奕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爸爸,假资料里是什么药?真弄出来了不会威胁人生命吧?”
池百川摇头,“哪儿能做那样的事啊,就是一款护肤品,擦脚的。”
脸都擦不了那种。
池宁:啊……
他爹还挺恶趣味呢?
沈敏奕兴高采烈偷了资料,想着:让我康康池家保护这么好的,研究了十几年的药是什么好东西。
翻开资料一看。
擦脚的。
哈哈。
第 37 章
池宁跟父兄一起送走老孙以后, 在心里揣测了一下沈敏奕翻开资料后的表情,笑得躺在床上滚了两圈。
沈敏奕可能会怀疑这份数据的真假,但他现在毕竟还年轻, 失去了孙泊行的支持就失去了查证的来源。
而老孙一家连夜离开阳城,恰恰可以“证明”这份数据的真实性。
沈敏奕那种人, 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他会努力为整件事中的唯一一点不寻常找好理由。
比如老孙为了庇护自己的孩子连夜离开阳城的。
池宁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枕头,假装那是沈敏奕的脸,悄悄地骂:“败类!”
他掐着枕头的中部,啪地扇了它一个巴掌。
先练练,以后说不定就用上了……
父亲肯定会借老孙离开的机会清理一波实验室的卧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真不错,睡觉都会香一点。
假资料的威力一时半会儿也显现不出来,但八卦报纸上却显示沈家和池家都有大动作。
周一, 池宁拿着报纸靠在窗户边上查看进度的时候, 叶信然找到了他。
“在看什么?”
池宁唔了一声, 含混道:“在看别人怎么翻车。”
叶信然靠在池宁不远处的储物柜上笑了笑,“我要保送了。”
“恭喜呀。什么学校?”池宁一边问,一边一目十行地看手里的报纸。
上面说沈家正在加紧研究一项新药,准备在申请专利之后公布配方并且进入医保,做一项惠民便利的服务。
报纸上大肆夸赞沈家的做法,一看就收了不少钱, 蓄意炒作。
叶信然抿了抿唇, 神情晦暗。
开学一个多月,他和池宁除了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偶有交集, 其他时间,他想见池宁一面, 都得靠他拿着大学的题目来问。
池宁的视线落在题目上的时间比落在他身上的时间多得多。
叶信然伸手遮住池宁手中的报纸,“说话的时候看看我。”
“好。”池宁合上报纸,转头看向叶信然,“你说。”
池宁的眼神很清亮,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叶信然莫名觉得有些无所遁形。
他轻吸了一口气,“我被京城科技大学选上了, 准备利用保送之前的时间,去那边参加一个项目,以后就不来学校了。”
叶信然逼迫自己去看池宁的眼睛,想在里面看到一丝不舍,哪怕一点点也好。
可惜没有。
池宁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喜悦。
他发自内心地恭喜叶信然,“挺好的学校,祝贺你啊。保送后是该早点参加大学实验项目比较好,以后写在履历上,也是极其光辉的一笔。”
叶信然低低嗯了一声,喉咙有点发堵。既然池宁知道保送之后可以直接和目标院校接触,为什么还要留在一中?
是因为秦珩吗?
他嘴里酸酸涩涩的,想问,又不太敢,只能小心翼翼地,“你呢?”
池宁笑道:“我啊,我又不需要履历,以后再说吧。”
他吃分红就已经能活得很好啦。
叶信然抓紧了身后储物柜的把手。他本想在离开之前告诉一下池宁自己的感情,可现在看来不说或许比说出来更好些。
池宁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愫,那完全是看向朋友的眼神。
他没有勇气将这一抹眼神也抛弃。
叶信然松开储物柜的把手,“谢了,到时候请你来京城玩。”
“好啊。”池宁问,“什么时候走?不会连运动会都不参加了吧?”
叶信然:“不参加了,明天就走了。”
他没法参加,没法看到秦珩站在池宁身边的样子,甚至只要一想到池宁或许会给别人喊加油都觉得难受。
既然得不到,还是离远一些更体面。
或许四年大学读完,他对池宁的好感会之间淡却,毕竟喜欢这种东西,大多不会长久。
他父母就是这样。
叶信然这么想着,最后一声再见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站在池宁身边,与池宁看同一道风景。
“对了。”池宁拉开抽屉,“本来这个东西是要送给我哥的,但是考虑到你要走了,还是送给你比较好。”
他在里头掏了掏,掏出一支钢笔来,“这个好像是限量的,前段时间跟我合作的医疗实验器材公司说我的消费到个人消费的定额了,所以送了我一个纪念钢笔。”
叶信然怔然接过。
这支钢笔显然设计精美,流畅的线条和上漆镶嵌工艺彰显着它的价值绝不是赠品那么简单。
笔尾处还有CN两个字母缩写,应该是池宁的姓名首字母缩写。
池宁见他盯着缩写发呆,立刻解释道:“这是崇宁的缩写,个人买家在订购的时候还是谨慎一点好,所以我没有写真名。你不用觉得不合适啦。”
叶信然只恨自己没有时光机,不能将时间拨回一分钟以前。
如果池宁不说这句话,那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以为钢笔上的缩写是池宁的名字。
“你要是不喜欢,那回头我选个别的寄给你吧?”池宁见叶信然不发话,作势要去拿回钢笔。
叶信然却挡开池宁的手,将钢笔插进胸口的口袋里,“谢谢,我很喜欢,就这样吧。”
医药器械的定额赠品也很珍贵,他用了五年多的钢笔也该换了。
叶信然伸出手,揉了一下池宁的头发,然后大着胆子拍了拍蓬松的颅顶,在池宁的脸颊鼓起来以前缩回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给我发邮件。”
“好。”池宁把叶信然送到班级门口,刚想继续回作为看报纸,却和倚在栏杆上的秦珩对上了视线。
秦珩的手里拿着一包冻杨梅,他一口一个,已经吃了一小半。
池宁眼睛看得发直。
现在不是吃杨梅的季节,秦珩那里的存货肯定是吃一点少一点,哪儿能有这么暴殄天物的吃法?
那杨梅塞进嘴里,含都不含,嘎嘣嘎嘣嚼几下就变成核了。
他走到秦珩身边,憋了两秒,“你来干什么?”
秦珩往嘴里又塞了一颗杨梅,当着池宁的面嘎嘣嘎嘣嚼了两下,“来楼上看风景。”
池宁:?
啊?
秦珩觉得杨梅酸,心里也酸。
池宁给叶信然送钢笔就算了,甚至还让叶信然摸头!
他都没摸过呢。
气得他当场就把本来想送给池宁的杨梅吃了。
他能质问吗?有个屁立场呢?
池宁盯着吃一颗少一颗的冻杨梅瞧了半晌,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给我两个吧?”
秦珩顿了顿,手往回一缩,“不好。”
池宁一愣。
怎么不好?这好像是秦珩第一次拒绝他吧?
秦珩笑起来,凑到池宁面前,“要东西不是这样的,张邱文问我要东西的时候都得叫声秦哥呢,你好歹也说点儿好听的吧?”
好像……确实是这样。
张邱文有求于人的时候嘴特别甜,他的情商高表现得比秦珩更加活泼外放。
很……热情。
池宁犹豫一瞬,保鲜袋里的杨梅又少了一颗。
眼看就要没了,他一急,几乎立刻道:“珩哥,给我留点。”
“咳咳!”秦珩差点把杨梅核呛到气管里去。
他伸手把装着杨梅的保鲜袋塞进池宁怀里,然后垂着胸口,对着挂在顶楼走廊栏杆外的花坛咳得昏天黑地。
秦珩对着楼底下疯跑的同学出神,他只是想听池宁对着他服个软,稍微说点什么,哪怕是“求你啦”这种场面话也行。
不是、不是想骗池宁叫珩哥的。
妈的,杨梅真好听。
不是,池宁的声音真好吃。
秦珩红着耳根转头,看见了腮帮子被杨梅撑起来的池宁。
乒乓球大小的杨梅,将少年的腮帮子撑得圆滚滚的,偏偏他还不嚼,就含着,含一会儿就从左腮帮顶到右腮帮去了。
像个屯粮的小仓鼠似的。
秦珩心里的小黄鸭嘎嘎嘎:【宁崽嘴巴好小啊,怎么办啊?】
小羊的毛从白变粉:【闭嘴】
池宁对上秦珩的眼神,把一兜子杨梅护住了,含混道:“你都给我了,不能反悔。”
秦珩摆手,“不反悔。”
他轻咳一声,盯着池宁的腮帮子,快速伸手戳了一下。
嘿,和看上去一样软和。
池宁一下子拍开他的手,“别戳。你肯定不是来看风景的,说事儿。”
“明天运动会,我们休息一天。”秦珩趴在栏杆上道:“反正白天耗尽了精力,晚上也没力气学什么了,不如休息一天,我请你吃饭?”
池宁喔了一声。
最近想请他吃饭的人还挺多嘛。
不过运动会应该是高三学生最后的放纵,放松一下未尝不可。再说秦珩学得快,休息一天不影响整体进度。
“好啊。”池宁吐掉杨梅核,咂咂嘴。
秦珩眼尖地看到池宁兜里支棱出来一节的报纸,他抽出来翻看,对着上面的字笑,“沈敏奕这是偷到你家资料了?”
池宁:“对啊,不过……”
“不过你们已经把资料换了吧?”秦珩的眼睛弯起来。
看特么情敌栽跟头比他自己中彩票了都高兴。
“挺好。”他道。
池宁想起自己学的“高情商话术”,非常适时地夸,“我没告诉你我们做了什么你就猜到了,挺厉害的嘛。”
秦珩看着池宁被杨梅汁染成浅粉色的唇,心想:沈敏奕栽跟头就栽狠点儿,池宁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得多笑。
第 38 章
周三, 一中综合运动会开幕式前。
池宁被王权叫到了办公室。
秃头的王老师顶着他反光的脑袋嗦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这个……池宁啊……”
池宁警觉。王老师一旦这样说话准没好事。不是想忽悠他参加竞赛,就是想骗他上主席台讲话。
这特级教师心里的小九九多着呢。
池宁后退一步,“不参加竞赛, 不发表讲话,老师您还有什么事?”
王权啧了一声, “我是那样的人吗?”
池宁紧抿嘴唇。您不是吗?
王老师目光游移一瞬,心虚地从办公桌底下抽出来一个牌子,“池宁啊,你形象比较好,成绩又不错,是我们一班的典型人物。”
他顿了顿, 搓搓手,“开幕式的时候你来举一下班牌吧?就举着牌子往队伍前面一站,广播报到咱班的时候你领着走出去就行了。”
池宁:?
这不还是代表吗?
还有这么大一块东西, 您是怎么藏进办公桌的?
他视线一飘, 发现二班的班长正站在隔壁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前, 那个英语老师正在拿棉签戳自己的口红给她学生抹。
边抹边说:“老师给你带了小裙子,咱们穿那个举班牌,下午有记者拍照,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姑娘嗯了一声,看着乖巧。
池宁收回视线,看向王权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质疑。
王权立刻自证清白, “没规矩说举班牌的必须是女孩子啊, 二班长得最帅的那个走了,人小姑娘也是没办法才顶上的。其他班级大部分都是男生举, 男孩子力气大,举这个牌子不累, 这东西老沉了。”
这倒是,班牌应该是实木质地,光看着就有点沉甸甸的。
池宁道:“李秋河也男的,他还副班长,不然让他举?”
王权哽了哽,“他还要跑5000米呢。”
池宁:……
两人拉扯一个来回,池宁因太有良心败在了王老师手下。
“好吧,我举。”
王权“啪”得一拍手,又从桌子底下拎出个纸袋,“这是衣服,我们统一要求男生穿白衬衫短袖和黑色西装短裤,你一会儿换一下。”
池宁接过了,视线往王权的办公桌底下瞄了好几次。
王老师的办公桌怎么和机器猫的兜兜一样,什么东西都能从里面掏出来?
王权喜上眉梢地指着厕所,“去试一下衣服,看看能不能穿,我特意定大了一码,不求合身,能穿就行。”
池宁提着袋子,看着隔壁对着女生温温柔柔仔仔细细的二班班主任,深深感觉到了父亲带娃和母亲带娃的不同。
他拿着衣服钻进卫生间的隔间。
这衬衫的面料一般,不怎么透气,但好在是绸缎一样的质地,不发皱,不需要熨。
池宁换上之后,艰难地提着不太合身的西装短裤的裤腰,拎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回高三年级组办公室。
“王老师,裤子太大,一会儿可能要掉。”
王权啊了一声,“不可能,我试了一下,我都提不上去!”
边上的英语老师翻了个白眼,“你那大腿和肚子,抵我们池宁腰那么粗了。”
王权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不然我穿自己裤子吧?”池宁捏着裤腰,“秋季校服的裤子也是黑色的,虽然是长裤……但好歹不会掉。”
王权扯开抽屉找了找,“别换了,还是用别针别一下,这个开幕式就是讲究一个面子工程,之后要登报的,拍照要整齐好看。”
王权拿了两根别针,左右两边一提一别,裤子就牢牢挂在池宁腰上了。
“哎,这样好看。”
事情到了这一步,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有了。
操场上,秋风哇凉,吹得人萧萧瑟瑟。
“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三1班的方队,他们朝气蓬勃!他们斗志昂扬——”
池宁面无表情的举着牌子,听着小主持念不知道是谁写的鸡汤文学,只觉得自己既没有朝气,也毫无斗志。
快点结束吧。
让他下班。
秦珩站在还未动身的十八班队伍里,看向池宁。
池宁虽然面无表情,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有多不情愿。
风太冷了,空气也潮湿。
被迫高高抬起又落下的动作让他脚踝上挂着的配饰一下下打在踝骨上
一定红了。
写着班号的木牌也沉,池宁大概已经开始觉得手酸了,腿怎么那么白,比前面两个年级举牌的代表加起来都白,看上去一根杂毛都没有……
这头,池宁一点儿都不觉得手酸。
他甚至可以直接撅断班牌。
到底是哪个二愣写的词,一班这个荣誉介绍怎么这么长,里面竟然还有夸他的内容。
大可不必。
这是运动会,又不是什么学术成果表彰大会!
等好不容易从主席台之前解放,池宁把班牌子往草地上一杵,开始盯着主席台发呆。
主席台边上有几个记者,他们好像也觉得这个开幕式有点无聊,正交头接耳地写着什么东西。
零几年,电视普及之后,纸媒开始逐渐没落,比起需要自己阅读和筛选信息的报纸,大家都更加喜欢有图像,看起来还不怎么需要思考的电视。
因此,各类纸媒为了销量无所不用其极。
专门写那种电视上不能播的东西,将阳城豪门当做素材库,可劲儿薅。
一中里,最有写头的就是池家的二儿子和十八班的徐家豪养子。
一个放弃唾手可得的国奖和首都首府大学的保送名额,选择了本地港南大学。
正当大家以为他开始自甘堕落,被人带坏的时候,池宁在月考上以优异的成绩打了所有质疑者的脸。
神秘、传奇、当代爽文。
另一个父母 双亡,在福利院茍且偷生,从泥地里挣扎到徐家豪身边,一翻身成了澳省最大地产老板的养子。
他怎么做到的?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他有没有可能与徐家豪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神秘、传奇、当代爽文。
两个一样神秘的人,要是没有任何交集也就算了,偏偏他们还被拍到关系不错。
秦珩甚至还给池宁送过金牌。
这何止是关系不错,简直就是关系暧昧。
诸位记者简直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了。
但碍于身份和自己所属报刊的板块类别,只能按捺下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拍摄几张全景照。
偷偷摸摸又拍了两张池宁和秦珩的单人照,想着之后如果能随便写点八卦,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拍完了?之后准备去干什么?”
“回报社呗。我们可是地方官方报纸,版面少,规矩多,可没有你们那么自由。”
“你想干什么?偷偷采访同学吗?校方能允许吗?”
“钱给够不就行了,五十一百的,就能让学生配合了,我偷偷的进行,校领导也就在上面做一小会儿,很快就走了。”
说话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我就不信一个人能十全十美,这学校里肯定有和池宁关系不好的吧,写点豪门小少爷的黑料小八卦,不比光写校运会好卖多了?”
众人都有些意动。
运动会开始后学生都得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边上的观赛区,纪律乱得很,稍微找几个来问问说不定就能挖到大料。
有的搞,有的搞。
就这么办-
池宁和一班其他人坐在水泥铸的乒乓球桌边,李秋河盯着跑到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跳远、跳高什么的,一个比一个没意思,还不如刷题。
于是当即起身,“我回班拿题,还有没有要题的?有要题目的来登记一下子,写明白了我给大家拿过来。”
一班的学霸们千恩万谢,不一会儿,那张写满了字的表就传到了池宁手里。
他扫了一眼,大部分人都想做王权从省内新拿的模拟竞赛卷,只有几个写了想要语文时间。
池宁勾着圆珠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写:桌子里的《医药人类学》-池宁。
竞赛题上辈子都玩过了,没什么新意,看看课外书就不错。
隔壁二班的班长看到李秋河的所作所为,顿时也坐不住,登记了班里的需求,和李秋河一起揣着纸往教学楼走。
才走到楼底下,两人就被穿着格子衬衫的记者堵住了。
男人拿着相机,先对着两人拍了一张。
李秋河蹙起眉,眯着眼睛挡住了二班的女生,“学校里未经允许不能拍照。”
男人亮出记者证:“我有允许呢,同学采访一下,你们什么关系?”
“孤男寡女的,别人在操场,你们在无人的教学楼,不会是在搞早恋吧?”
李秋河:?
“不是,我们不熟,她二班我一班,走在一起只是顺路,你不要凭空污蔑女生。”
男记者:“嚯!小伙子还挺有绅士风度?既然你是一班的,那你认识池宁吧?你觉得他为人怎么样?这么一个小少爷,相处起来是不是特别娇气麻烦?”
李秋河不能忍。
身为池宁一中并不存在但实际上确实存在的后援团团长,他撸起袖子,盯着录音笔,一字一顿地道:“池宁为人温柔乐观,特别无私奉献,从不藏私,也不会因为家境和成绩看轻任何人,还跟我们共享笔记,我们班有人因为那份笔记保送进了b大。”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您的问题有引导非正常答案的嫌疑,我有权不做任何回答。”
李秋河护着的女孩忍无可忍,她从李秋河身后走出来,瞪他:“你那么斯文干嘛?早上没吃饱吗?我来!”
“据我所知,校运会只在大集合的时候允许记者拍照,记者不能私下采访学生。”小姑娘嘴巴还涂着英语老师抹上去口红,令她看起来气场十足。
“你未经允许,拍了我和李秋河的照片,属于侵犯肖像权,如果不归还还私自发表,那我有权将你告上法庭!”
她点了点记者证上的名字和所属单位,“写得蛮清楚的,我记住了。”
“最后,如果你想从我们学校的人嘴里听见池宁的坏话,那你打错主意了,没有人会诽谤一个能在重点高中帮你提高成绩的人。”
她辫子一甩,脑袋一昂,瞥了目瞪口呆的李秋河一眼,“快点走,拿题去。”
李秋河:“哦,欸。”
两人并肩往楼上走,李秋河憋了一会儿,问:“你准备学什么专业啊?我听说你英语特别好?”
二班班长脚步顿了顿,“我准备从政。”
两人一路闲聊,最后搬着一大摞卷子和书本回到班级观赛区。
李秋河想把书递给池宁,却发现前排座位没有了池宁的身影。
他在周围找了一圈,终于在最偏的乒乓球桌边上看见了池宁。
少年支着脑袋, 身侧站着的是十八班那个校霸秦珩。
李秋河一愣,生怕池宁被欺负了,立刻想上前分开两人。
刚迈步,秦珩就看了过来,那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却犹如一根钢钉,将他定在了原地。
李秋河不敢动了。
他捏着那本《医药人类学》,进退两难。
然后他看见池宁抬头的瞬间,秦珩当场就是一个变脸,比川剧变脸传人都要专业。
秦珩笑道:“我就说你肯定会冷。”
他将一件纯黑色的休闲外套抖开,展平了搭在池宁的腿上,“这样呢?”
池宁愣了愣,这件外套里头还是热的,好像是秦珩穿过的衣服,才脱下来没多久。
这点热气好像蕴意着一股缠绵的暧昧,丝丝缕缕把他的下半身裹住了。
“好了,暖和不少。”池宁拍了拍身侧的座椅,“你不参加项目吗?来这里干嘛?”
秦珩坐到池宁边上,支棱着脑袋点了点,“要参加的,晚上的篮球赛。”
还有篮球赛呢?
池宁立刻想到了那些没抽到项目的同学,那些人估计都被抓去参加篮球赛了吧?
他对着田径场呼出一口气,“多无聊啊,我书怎么还没到呢?”
秦珩回头扫了李秋河一眼,看向他手里那本书,挑起眉。
李秋河:……
虽然这个校霸没说话,但是他莫名就觉得这表情应该是——可以来了,小李子。
第39章
李秋河走上前, “池宁,你的书。”
池宁接过,看到李秋河竟然还贴心地在书页上插了一支笔, “谢谢。”
李秋河顶着秦珩的视线结结巴巴,“不、不用。你的项目应该在一个小时之后, 注意听一下广播播报,我先回去了。”
“嗯,慢点走。”
池宁的叮嘱有一股老教授风范,李秋河怔忪半晌,忽然觉得池宁好像没把他当同龄人看。
他走远了些,回头看到池宁那件盖在腿上的外套。
池宁待人处事没什么脾气, 但在学校里,他好像只把秦珩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更像把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
只不过池神自己没察觉到-
“你报了什么项目?”秦珩问。
池宁道:“铅球。”
秦珩:?
他看了看池宁算不上纤弱但绝对不算强壮的手臂,震惊地瞳孔都缩小一瞬, “铅球?”
“嗯。”池宁煞有其事地点头, 曲起手臂做了个健美先生展示肌肉的动作, “虽然这个项目是抽到的,但我可以扔很远。”
秦珩攥起拳,用力掐自己的掌心,好悬没憋住笑。
池宁真的太可爱了,怎么这么要面子,还口是心非啊?
他按了一下池宁即将翻开的书, 声线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笑意, “你第一次在小巷里看见我,给我扎止血带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是不是吓得?”
池宁哼道:“怎么可能!”
秦珩心道果然,池宁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就知道他根本不会承认当时被吓哭了。
秦珩轻咳一声,“呵咳,那你当时眼睛怎么红了,和哭了一样。”
“我那是辣的。”池宁一把将笔恩在书上,强调,“我去买杨梅汁,是因为 被夜市上的干炒牛河辣到了,我一个学医的,怎么会害怕血呢?”
秦珩咬紧牙关,憋住笑意:“好好好。”
池宁:……
好什么好,你根本就没信!
说到底,被辣哭也就比被血吓哭稍微好一点点。
池宁垂眸看向手里的《医药人类学》 ,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满脑子都是——他怎么不信啊?
池宁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其实不在意别人相不相信他,说到底信任这种东西在世人眼中珍贵不到哪里去。
别人信,就继续交往。
不信,那就好聚好散。
在这之前,他一直践行着这样的处事准则,不会特地为自己说的话证明什么。
但今天不一样,他想向秦珩证明自己说过的话。
池宁出神地用手指搓了搓面前书本的封皮。
书角被他用拇指卷起有扣平,很快就变得软烂卷曲,像个蜗牛壳一样卷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秦珩的质疑会格外不同吗?
因为什么而掉眼泪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吗?根本不重要啊。
上辈子他也哭,他甚至会借着吃辣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以此宣泄压力和情绪。
很多同事和学生都劝他不能吃就别吃了,有时候也会笑他,甚至偷偷摸摸议论。
但他没有一点感觉。
今天是怎么了呢?
难道秦珩笑的时候他不开心了?
好像也没有,只是……想证明自己?
——“请参加铅球项目的高三年级同学到田径场集合,下面播报参赛名单:高三(1)班、池宁。高三(2)班、王绵之……高三(18)班,岳耀宗。”
池宁站起身,把外套折好递给秦珩,“拿好。”他轻声道:“扔铅球没什么难的,我真行。你看着!”
别说扔铅球了,现在的他把岳耀宗扔一下都没什么问题,虽然扔不远,但是直接灌到地上绝对不在话下。
秦珩接过衣服,低低应了一声。他把你看着三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嚼,忽然笑出声来。池宁还挺要强。
最后一张乒乓球桌正对着扔铅球的场地,视野非常清晰。
张邱文来的时候,看到秦珩手里挎着黑外套,和望夫石似的站在栏杆边上,背影里还隐约透露出一丝欢快。
张邱文抬手,揉了揉眼睛。
背影怎么会欢快?我踏马不会要学疯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秦珩身边,顺着他哥的视线往外看。
池宁站在队伍的末尾,第一个扔铅球的是岳耀宗。
两人凑到一起,岳耀宗可谓是新仇旧恨一道涌上心头。
他下盘发力,熊腰一扭,喝地一声就把球砸了出去。
“这个距离得有九米多吧?池宁应该扔不过。”张邱文盯着地面上砸出来的坑道。
秦珩嗯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该怎么哄池宁高兴了。
没事的,铅球砸得好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有点儿力气,岳耀宗半点脑子没有,一看就是只能干体力活了,池宁不一样。
看池宁对实验的热衷程度,未来肯定是要走科研路子的。
秦珩从兜里拿出一张整钱递给张邱文,“去超市买瓶绿豆沙,剩下的你想买什么买什么,要是买了零食就和大家分一分。”
张邱文捏着钱:“好嘞!”
这还是他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大哥吗?
想当初,他哥可一毛钱都舍不得给人花啊。
自打喜欢上池宁以来,这底线是一步一步后退。
说起来秦哥以前好像不喜欢池宁这样的,所以池宁这是直接改变了他哥的择偶标准吗?
这么牛,怪不得大家喜欢叫池宁池神。
确实很神。
张邱文提着零食和绿豆沙回来的时候,前面17个班的学生刚好扔完,池宁拿着铅球,搓了一把上面沾上的沙土,站在了投掷圈内。
秦珩站的地方离普通班的聚集处不远,能听见十八班的议论声。
“池神来扔铅球啊?一班班主任怎么想的,他怎么看都不是会扔这个的样子吧?”
“一班和二班他们报名靠抓阄……”
“啊这……”
“不过也算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成绩好的人平常锻炼比较少,体育差一点也正常。”
“要是凭抓阄选项目的话,那还是铅球好点,扔完了就结束了,不像5000米,那简直要跑到吐。”
“哎,咱们也算是在体育项目上一雪前耻了吧,还好咱们学校没有练铁饼和铅球的体育生,池神就是要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秦珩抿直了嘴唇,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大老远的一班传来破了音的加油声。
他拍了一下张邱文,“零食送一班去,十八班没了。”
张邱文:“哦”没动。
秦珩扫了他一眼,“去啊?”
张邱文嘿嘿一笑,“我看完小嫂子扔球的。”
哎哟别说。
小嫂子这腰,能下这么低吗?仰这么多还能直起来不,看着就软。
张邱文问:“哎,秦哥,你想好怎么安慰了没有。”
秦珩冷笑一声,“也就岳耀宗那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能扔好了,你看到这儿有那个超过他的了?岳耀宗跟个猴子一样,恨不得把衣服脱了炫耀,晦气。”
张邱文:……
哨声一响,池宁的腰背瞬间发力,面颊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
——铅球脱手而出。
秦珩的视线压根没在看球。
他看着池宁的腰,绷直的腿,漂亮的腰线和小臂上鼓起的一点儿肌肉。
太好看了,上天在制造他时一定格外偏爱,才让他精致得如此恰到好处。
“咚”的一声。
铅球落地。
张邱文卧槽一声,“夺少?!”-
池宁神色平静地看向裁判。
裁判:?
“十米一,恭喜池宁选手拿下第一。”
身为体育老师,裁判有六点要说:……
不是,你们这届学霸不仅学习好,背地里还举铁吗?
但你看着也不像能扔这么远的样子啊?
“你怎么扔这么远的”
池宁那拿湿巾仔仔细细擦了擦手,“或许您听说过斜抛模型?”
体育老师:?
什么玩意儿?
池宁微微扬起下颚,“总之就是一种运动原理,会算就好了,我知道以什么角度出手,扔铅球最省力也扔得最远。并不是因为我力气比大家大特别多。”
总之大一点点还是有的啦,他现在很强壮!
都是教自由搏击的韩教练教得好。
体育老师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原来这就是那帮数理化老师天天念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原因吗?
牛。
池宁领着第一名的证明,到主席台领属于冠军的小奖品。
一张现写的荣誉奖状,一只塑料感极其严重的钢笔,和一个校门口批发的厚本子。
学生观赛区这边,张邱文神情恍惚,他看看秦珩,“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秦珩神色恍惚一瞬。
他看着主席台上昂着下巴,小孔雀一样骄傲的池宁。
忽然笑了一下,说:“真可爱。”
张邱文:?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仔细想想这个劲儿再说话?
秦珩道:“不错,说明最近带的饭有效果,长肉了,也健康了,带劲儿些好,不容易生病。”
张邱文:……
你最好说的是普通的带劲儿。
不是,哥。
你刚刚说岳耀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好双标。
秦珩又轻声道:“最好是健健康康的,别像……”
梦里那么瘦了。
池宁拿着奖品回来,见张邱文也在,立刻把手里的塑料钢笔递过去,“要吗?我听老师说这笔挺顺滑的。”
秦珩:?
张邱文心说这我也不敢要啊。
池宁又把手头的本子递给秦珩,“这个给你吧,记错题。”
秦珩接了,又看了张邱文一眼。
张邱文这才敢接那支钢笔。
他哥完蛋了。
这不是坠入爱河,这是陷入了爱情的沼泽地。坠入爱河,会游泳的还能爬出来,沼泽地是越陷越深啊。
秦珩把绿豆沙递给池宁,“喝点儿,庆祝。”
张邱文默默冷笑一声。
踏马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东西原来是为了安慰输掉的池宁才买的。
池宁接过,啪地把吸管往里一戳,咕噜喝了一口,含混道:“看到了吗?”
秦珩笑了一下,“看到了。”
腰很软,池宁全身上下还是嘴最硬。
他心里天马行空想着别的事,嘴上说:“扔得不错。”
池宁立刻再接再厉,“所以那天我是被辣哭的。”
秦珩愣住一瞬,下意识张开嘴唇笑了一下,“是的,你是被辣哭的。”
管它真假。
池宁嘴硬也可爱得很。
秦珩把外套重新搭在池宁的腿上,“我看了你比赛,你晚上也来看我打球?”
礼尚往来?
池宁想了想,点头:“好啊。”
他嗦了一口绿豆沙,觉得自己也该表示一下,“珩哥,赢了换我请你吃饭好了。”
张邱文:……
他背过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对不起了,十八班以外的同学们。
啊,自求多福吧。
第 40 章
傍晚, 通知校内篮球赛开始的广播响起来时,池宁有点怔忪。
这个书看得未免有点儿太安逸了。
他明明在空旷的操场边上看书,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寒冷, 手边还有源源不断的小零食和小甜点。
除了椅子有点硬有点小,不能像在茶河雅座时一样把整个人缩在里面之外, 其他地方好像没有任何区别。
秦珩在边上,好像把近在咫尺的喧闹都排除在外了。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形成了一个私密又静谧的空间。
令人感觉自在极了。
不远处,张邱文昂着脖子喊,“秦哥,来换衣服了。”
秦珩应了一声, 侧头对池宁道,“把球赛从头看到尾得有三小时,不然你直接来看决赛?”
“这么自信?”池宁睨了秦珩一眼, 笑道:“好啊, 那我等着看你打决赛。”
决赛大概会在七点开始, 池宁等秦珩走远,又垂头看向书本。
鼎沸的人声倒灌进耳朵。
之前忽略的尖叫声和欢呼声长了脚似地冲进耳膜。
他看不下去了。
池宁合上书本,看着封面出了一会儿神。
好奇怪啊。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同一张“桌子”,同一本书,只是差了一个人, 区别会这么大吗?
大到他又开始觉得运动会无聊了。
池宁撑着椅子, 提起腿,轻轻晃了一下。
“池神!”李秋河有气无力地挪到池宁身边, 一屁股坐在秦珩之前的位置上,“5000米, 真要跑死我了。”
他趴在乒乓球桌上,呼哧呼哧喘粗气,“你不去看我们班的篮球赛吗?”
池宁一愣。对啊,还有自己班级的球赛要看呢。
他拍拍李秋河的肩膀,“多谢提醒,我这就去。”
池宁说走就走,走之前还把没看完的书塞进李秋河怀里,“一会儿你回教室的时候帮我把书带回去,我暂时不回。”
李秋河:“啊?哦……”
他还没来得及问池宁不回教室准备到哪里去,面前就已经没有池宁的身影了。
池宁走到篮球场,环视一圈,思忖半晌,果断站到体育老师身侧的栏杆外。
这里离老师近,人不是很多,视野也比较清晰。
高中的篮球赛不怎么正规,图的就是一个热闹,所谓的换衣服也只是在校服的外面再套上一层薄薄的马甲,方便裁判认号码。
赛制也比较儿戏,为了图快,每一局不算分,只算进球数,谁先抢到20分谁就能赢。打两两淘汰赛,输了淘汰,赢了的晋级。
谁都没有第二次机会。
放在别的地方能打两三个月的篮球赛,在这里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完成。
体育老师煞有其事地解说:“下面首先有请第一组选手为高三一班和高三二班的健将们。”
池宁站在体育老师边上,\8 看运动“健将”们菜鸡互啄,露出了不厚道的笑容。
高中生真可爱啊。
明明因为运气差被塞进了不喜欢的项目,但大家还是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集体荣誉感而全力以赴。
体育老师道:“我们看到一班4号抢断了二班的球!”
“哦!抱着跑了!”
他顿了顿,大喊:“篮球不能抱着跑!”
“运球!运球啊!”
“犯规了!体育课都不听课是吧!”
边上的同学们笑得东倒西歪,“老师!你忘了吗?咱们上不了体育课是因为你老是生病!”
体育老师:……
那病是他想生的吗?难道不是你们班主任非要他生的吗?
他恶狠狠地:“罚球!”
第一场篮球赛,在频繁的罚球中走到了尾声。二班犯规比较多,所以一班侥幸赢了。
这边一班和二班菜得不分伯仲。隔壁篮球场,三班和四班菜得平分秋色。
等七班和八班打完,体育老师眼睛里的光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在被公开处刑。
老师抹了一把脸,喃喃“这就是在重点中学当体育老师的感觉吗?真的好快乐哦。”
池宁:……噗。
20球打得很快,但十八队球队两两组合,都打20球就很慢了。
池宁有点站不住,手一撑便坐到了栏杆上。
篮球好像还蛮好看的,起码比一个人干坐在乒乓球桌边上好些。
七点半,体育老师心力交瘁地宣布了决赛名单:“进入决赛的是十八班和十五班,请双方入场。”
池宁朝着十八班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秦珩身上套了一件深蓝色的背心,胸前的数字是1。他伸手将头发往后捋了一把,露出肆意的眉眼和光洁的额头。
身侧传来小姑娘们的议论声。
“十八班这个秦珩还挺帅。”
“脾气看上去不大好喔。”
“是呢,可惜了。”
“他边上那个叫张邱文吧?看着挺好接近的。”
“嗯,确实。”
池宁心想,秦珩哪不好接近了?分明脾气很好,还很体贴人,情商也高得不行。
他一抬头,就看到秦珩环视一圈,随后目光一定,两人就这么对上了视线。
那双含着戾气的眼睛立刻柔和下来,甚至盛了点儿笑意。
池宁情不自禁张口,“加油。”
他声音很小,淹没在四周的起哄和欢呼声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秦珩大概没听到吧?
篮球赛中,第一球为争夺球权的跳球。裁判站在场地正中间,左右两边各站着两队选出来进行跳球的代表。
哨声一响,裁判立刻将手中的篮球向上抛出。
秦珩在篮球达到顶端的一瞬间一跃而起,指尖一拨,将球送到了张邱文的手里。
张邱文转身就是一个带球过人加三步上篮,直接拿下一分,快的体育老师解说的嘴皮子都没赶上趟。
体育老师:“……”
“蓝方1号和2号的配合十分默契,拿下一分!”
张邱文心想这才哪到哪呢,更激烈的还在后头呢。秦哥能为了那句“珩哥,我请你吃饭”拼命。
他提起领子擦了一把汗,看到秦珩打了一个手势,接下来,场边的体育馆灯骤然亮起。
整个球场亮如白昼。
池宁怔然看向赛场中央的人。
秦珩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站在场上,面无表情地对着队友打手势的时候,那股唯我独尊的气质逐渐从骨子里流露出来。
他很好,就该这么自信。
灯光落在他的眉骨上,照亮了秦珩藏在眉尾的一颗小痣和额角上的疤痕,无端添了一股戾气。
秦珩好像变白了一点儿,更帅气好看了。
属于在港南环球娱乐中心走一圈,都有可能被星探递名片的那种好看。
出神之间,张邱文竟然将球往篮板上一抛,而秦珩自地面一跃而起,在空中与十五班的一人相撞。
池宁屏住呼吸,不自禁抓住身下的栏杆。
却见秦珩横起手臂,手掌一压,扣住篮球之后用力向下一灌。
那个十五班的似乎也没想到体育班之外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他被撞倒地上,表情有些惊惧。
池宁身侧,曾经夸赞秦珩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们惊呼一声:“芜湖~”
其中一个咂嘴,“这个肌肉……我靠,秦珩刚才跳起来的时候球衣掀起来了,那个腹肌我擦。”
另一个调侃,“怎么?春心萌动了?”
咂嘴的小姑娘缓了缓,才接着道:“那个腹肌我擦,打人一定很疼吧?不敢动不敢动。”
“啧啧,你不敢,有的是人敢,高一高二的那群小学妹肯定不知道秦珩的脾气,一会儿打完了比赛指定会去送水。”
小姐妹嘻嘻哈哈,推推搡搡的。
池宁垂下眼帘,轻轻抿了抿唇。
秦珩好像还挺受欢迎的。
奇怪,当秦珩备受欢迎时,他竟然有一种专利被人觊觎时才会产生的微妙不适感。
池宁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有些恍然。
为什么呢?
他的视线落在秦珩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
秦珩的头发在奔跑蹦跳中乱了一点,眸子里对胜利的渴望宛如一把烈火,烧得旺而亮。
池宁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个疑惑——这种渴望到底是对着胜利,还是对着晚上的那一顿饭?
想完,他一愣,无措地抓住了垂在膝盖上的西装短裤的布料。
为、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好期待的?
“唔哦!”体育老师惊呼一声,“秦珩单手抛球,从篮筐侧面险之又险地投进一球,很漂亮的街头篮球招数。”
体育老师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想起这里是赛场,又急剎车咽回去,叭叭叭解说起来。
“现在的比分是十九比十九平!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冠军会花落谁家,让我们看看十八班会怎么处理这一球?十五班要进攻了!”
张邱文上前一步,一招猴子捞月。
“十八班2号断球了!他要传给谁?喔,当然是1号!可是一号现在在场中,离得有点远,他会选择单人突破还是直接传球呢?”
秦珩运球,小跑着上前几步,正当十五班想要多分两个人手上前拦截的时候。他压着三分线起跳,手腕一弯,身体微微后仰,直直将球送了出去。
噗的一声。
漂亮的三分球落地。
十八班获胜。
这一刻的秦珩,身上似乎有一种极其张扬的攻击性,池宁忽然感觉有些呼吸不畅,他眼神一晃,忽然对上了秦珩的眼睛。
这一瞬,他甚至有一种猎物被猎人盯上时才会产生的感觉。
很快,秦珩收回视线,池宁松了口气。
篮球场边上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十八班沉浸在喜悦的欢呼里。
“秦哥,牛逼!”
“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拿到学校的奖状吧?”
“是啊。”
“你别说,还真爽。”
“空了三年的墙壁,终于能有个奖状了,真不容易。”
“原来拿奖状是这种感觉。可惜我们成绩不好,否则能和一班的那群人一样,拿奖状当草稿纸。”
聚在一起的十八班众人忽然猴叫起来,“芜!秦哥,有人给你送水!”
不仅有小姑娘,还有小迷弟。
张邱文一愣,条件反射去看秦珩脸色。
别啊,小嫂……不是,小学神还在边上,秦哥还没追到呢,要是人误会秦哥水性杨花可咋办?
张邱文又转头看池宁。
池宁抿了抿唇。那股专利被人觊觎的烦躁感又跑出来了。
“哎。”张邱文苦哈哈地说,“送水的人还挺多哈,我拿个袋子,你们放里面,咱大家分。”
秦珩点头,说:“可以,你们喝,我有水。”
送水的:?
啊?还有这种操作?
他们本想看看秦珩会选谁的水喝,没想到这人完全不care,直接一个避开了。
秦珩抬手,扯着马甲的衣角往上一掀,脱掉了衣服。
池宁余光看到他的衬衣被带起来了一点儿,衣服下面的腹肌,确实……
“看什么?”秦珩猝然凑近。
池宁忘了自己还坐在栏杆上,吓得往后一仰,轻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抓住点什么。
手指一空,眼睛就条件反射地闭上了,但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
腰部被稳稳一托,刚睁眼,就察觉到了一股失重感。
他被拉下了栏杆。
秦珩蹙眉,“以后别坐这种栏杆上,不安全。”
池宁:“唔。”
他掌心抵在秦珩的肩头,感觉少年身上的热意和潮意像是利剑一般刺破了肌肤的屏障,直达身体深处。
他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好闻的海风味,夹杂着艾草的微妙的甜味。
太好闻也太复杂了。
只有荷尔蒙才能散发出这种味道。
池宁心想:消停点啊,我的MHC。
他的大脑停摆,一时间愣住了,只知道和秦珩直直对视。
“我……”
“biubiubiu!”
池宁的电话铃响了,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来,说话都磕巴了一下,“we……喂?”
大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乐呵呵道:“沈敏奕真踏马绝了,他真把那个药搞出来了,今天发布上市,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