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珩顿了一会儿, 别开眼,淡声道:“你睡床,我打地铺。”
池宁一愣。
从秦珩准备干净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来看, 这人明显做过被留宿的准备。
既然料到可能有访客留宿,却卖掉了所有可以睡觉的家具, 只剩了一张床……
如此矛盾的做法,除了是想和留宿者同睡一张床外,似乎没有其他解释。
结果秦珩主动要打地铺,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池宁盯着秦珩,“还……还是我打地铺。”
秦珩转过头,仔仔细细打量他。
一个暑假过去, 池宁身上独属于少年的纤弱感褪去一些,薄薄的肌肉附在手臂和腰腹,独特而蓬勃的生命力喷涌而出, 他开始长大了。
薄薄的白色衬衫罩在他身上, 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皮薄汁多的小笼汤包, 轻轻一扯,就会流出咸香的汤汁。
他思想一点儿不清白。
秦珩低着头,声音有些急促,“地上不舒服,你睡不惯。”
池宁一愣,“你就睡得惯了?”
秦珩嗯了一声, “我小时候一直睡的地铺。”
秦珩语调平稳, 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听得池宁心里一揪。
池宁嘴比脑子快, “要不还是一起睡床,反正你有新被褥, 我们可以睡两个被窝,空调打低一点就行。”
秦珩哦了一声。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矫情了。
两人把一楼的废纸壳和泡沫缓冲纸堆在一起收好,上楼洗澡睡觉。
凌晨一点多,池宁困得迷糊,洗澡时打着肥皂囫囵冲了一把,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秦珩衣物的尺寸放在他身上根本不合适。
T恤大就算了,裤子简直是提一次就滑下来一次。他只能揪着腰间的皮筋打了个小结,勉强让裤头在胯间挂住了。
他走出去,囫囵钻进被窝,眯着眼睛道:“我好了。”
秦珩瞥了他沾水的头发一眼,蹙起眉,“坐起来,头发吹干再睡。”
池宁困得要命,半点不想动,嗯了一声,眼睛就闭上了。
完美诠释阳奉“阳”违。
秦珩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怀疑起自己来。
他曾经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漂亮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好伺候,跟他一起吃苦。
体力活能不能干无所谓,反正他能干,但是不能娇气,不要是家里宠着的小少爷或者小公主。
能相互扶持最好,不能也不强求,最重要的是不能湿着头发往床上睡,会把枕头和被褥弄潮弄脏。
仔细这么一想,池宁是一点边没沾。
可他现在想的是他妈的是……
“池宁,起来吹头,空调打得太低容易感冒。”
吃屁苦,他舍得个屁。
秦珩咬牙切齿地拿了吹风机,伸手把人从被窝里掏出来。
池宁坐在床沿上,吹风机呜呜啦啦响起来,吹得他脑袋一懵,瞌睡虫跑了一小半。
他想到这人刚才凶巴巴的语气,困顿中莫名有点委屈。
上辈子,秦珩逼着他吃胡萝卜的时候都不逞凶,现在吹个头发都要强压怒气。
呵,男人。
热风穿梭在发丝间,池宁感觉秦珩的手指穿进发丝,贴着头皮一点一点滑下去,从发根摸到发梢,最后贴着后颈微微用力地轻按。
这种摸法和理发店里的吹头有点类似,理发师也会按那么两下,但一般来说,他们按的都是头皮而不是后颈。
理发师的手指拨弄头发时,也不会特意用指腹轻轻揉弄发根。
好像有什么界限在一次次的接触中打破了,含混而模糊的情感包裹在热风里,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人兜得密不透风。
“好了。”秦珩最后伸手理了理池宁干燥柔顺而细软的头发,“睡觉。”
池宁卷着被子躺下,这会儿却有点睡不着。
这人怎么又凶又好的?
真是混乱又离谱。
为什么呢?
能在科研上有建树的人向来好新奇重,喜欢刨根究底,池宁自知也是如此。
他辗转反侧半晌,忽然感觉身侧的位置一沉,床单发出点摩挲的声音,传来带着潮气的温度。
秦珩也躺下了。
池宁本就所剩无几的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
秦珩一顿,“我吵醒你了?”
“没。”池宁顿了顿,憋不住问道,“你也给张邱文吹头发吗?”
秦珩一愣,想想那场面就头大。
池宁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答,觉得这是默认了。
他松了口气,想着张邱文也算是和秦珩一起出生入死了,就压下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我懂了,是兄弟就可以吹头。”
秦珩:“……”
还兄弟呢?
他翻了个身,借着窗外一点月光看过去,只能看到池宁一点膨起来的发顶,宛如一只藏头露尾的小乌龟。
他要的可不是做兄弟。
秦珩模棱两可道:“你不是我兄弟。”
池宁哦了一声,压下去的烦躁又升上来一点。
不是兄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秦珩和张邱文那么好?
那他们就只是一般朋友了,怪不得秦珩又凶又好的。
因为他们现在的关系不稳定,连兄弟的级别都没到,更别说挚友了,所以秦珩的情绪也不大稳定。
这就可以理解了。
池宁解决了问题,眼睛一闭,最后睡得比谁都香。
秦珩躺在另一边,鼻尖全是池宁身上的味道。
按理来说,池宁在他家洗了澡,用了他的肥皂,穿了他的衣服,应该没有那股香味了才对。可现在却更明显了,混杂着一点陌生的气息,一簇一簇往鼻子里钻。
秦珩眼睛瞪得像铜铃,半点睡意都没有,躺得板板正正,换个场景就能直接入殓。
池宁睡到一半,觉得裹着被子热,手脚不老实地摊开,迷迷瞪瞪把被子踢了。
秦珩盯着那节几乎能压倒他的莹白小腿,紧咬着后槽牙,翻身下床,把被子往地上一铺,就地躺下。
他卖沙发算计人的时候,半点没想过自己最终会心甘情愿睡在地上。
在想象里,他应该抱着池宁,等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对着池宁撒谎说他是自己滚过来的。
秦珩越想越烦,囫囵翻了个身,莫名有点委屈。
他从小想要的东西基本都得靠抢,后来长大了一点儿,抢就不够了,得耍心眼,得会骗人,得会左右逢源。
可他连对池宁说谎都觉得有罪恶感,什么手段都用不出来,束手无策。
像现在,他离池宁这么近,却隔靴搔痒,挠不到心里的痒处,只能瞪着月亮发呆,天快亮了才睡着。
次日。
池宁是被手机震醒的,他迷迷糊糊摸到放在枕头边上的电话,也不看来电显示,拇指顶开翻盖,凑到耳边,“喂?”
“宁宁?”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池宁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把手机拿下来,看到了备注上的两个字——妈妈。
他怔然将电话的听筒再次贴到耳边,“妈妈?”
“嗯。”陈茗仙声音里带了笑,“才醒吗?怎么迷迷糊糊的?”
池宁揪着被子往秦珩睡的地方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他正睡在地上,顿时尴尬又心虚,“嗯……”
他不会是半夜睡相不好,把秦珩踹下去了吧?怎么睡地上还能睡这么沉?
陈茗仙道:“你爸说你去给同学庆祝金牌了?玩得怎么样?”
“还行吧。”池宁含混道。
“是要多玩玩。”陈茗仙看了一眼不停冲着自己使眼色的池百川,勉为其难地加了一句,“什么时候回家?”
池宁:“一会儿就打车回来。”
上辈子他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记忆中母亲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陈茗仙是个工作狂,他怕回去晚了见不到妈妈,也顾不得避讳,想着反正秦珩还没醒,就飞快地脱掉只穿了一晚的T恤和裤头,换上自己的。
半点没停留,狂奔下楼,出门打车一气呵成。
等跑到了家,距离挂电话也不过十几分钟,桌上刚好摆上了午餐。
池百川看着池宁,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同学,住得离我们挺近啊。”
眼看他就要刨根究底查户口,陈茗仙一巴掌拍在池父大腿上,“少管闲事多吃饭。”
池百川憋了憋,最后抓着老婆的手往腿上按实了,“这回在国内待几天呢?”
陈茗仙道:“看你表现。”
池宁看着父母爱情,嘴唇不由自主勾起来,他从桌上抓了一块菠萝饼用烘焙纸一包,提着往楼上走,打趣道:“爸,那您好好表现,我先上楼了。”
池百川道:“去吧。”
儿子一上楼,陈茗仙就拿出手提电脑,“快点,沈太犯蠢,我们的计划到底了,收线。”
池百川肃正神色,“好。”-
池宁以为父母在楼下甜甜蜜蜜,他快乐地哼着歌倒在小摇椅上,一边啃菠萝饼一边看娱乐小报。
自从他发现哥哥故意演戏之后,就自己订了一份报纸,这家报社专门讲一些豪门秘辛和娱乐八卦,对沈家和池家尤为关注。
看这上面怎么写,就知道他哥最近又演了什么。
出乎预料的是,报纸一摊开,池宁看到的不是有关大哥的报道,而是头版头条上的一张整幅照片。
照片里,秦珩垂头看着他,而他捧着一块金牌,将一角塞在犬齿下磕,两人的背景里,沈敏奕的身形影影绰绰。
池宁倏然坐直。
他举着报纸仔细辨认,这个照片的边缘有一些灰色的边,看形状很像是门口PVC隔帘的边缘。
徐家豪的店在港南治安最好的一片,再加上徐老板有意维护,他去打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有被拍到过。
偏偏沈敏奕一来就被拍了!
八卦报纸上的大标题更是荒谬——二龙戏珠?池家二少未参加任何比赛,却勇夺两块金牌。
池宁蹙着眉,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去,狗仔肃然将他写成了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水性杨花的无用少爷。
相比起之前那篇刊登在其他报纸上,写他战胜蒋世杰的文章,这篇文章的笔调更为露骨,堪称造谣。
写这篇文章的人,显然对他以前的生活有所了解,还花了笔墨写他是怎么为了男人放弃奥赛,怎么自甘堕落混迹球馆勾引男人,又怎么打扮自己迷得谁五迷三道的。
逻辑清晰通顺。
编的和真的一样。
翻过一页,后面是一些路人采访,娱乐报社向来更懂民众喜欢看什么。
Q、请问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A、菜市场老大爷:现在的男仔,不知廉耻了哦,搞男男感情,思想有问题,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生出神经病?
Q、请问您对池二少勾引沈家继承人这件事怎么看?
A、股民阿姨:那个沈敏奕我知道的,前段时间还上过报纸是不是啦?什么国赛冠军……反正能保送S大了,这样的小孩可不能给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呀。
我看这个池家,确实是好竹出歹笋哦,陈太生两个都不行,池总趁年轻,赶紧找个姨太生好了。
Q、请问您对池二少这个人怎么评价呢?
A、出租车司机:就是这种人搞得我们阳城乌烟瘴气的,可惜乱搞也不入刑,不然抓紧去好了。
……
后面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池宁没有看完,这个报社的八卦杂志销路广,销量多,这篇报道会对他和家里造成的影响非同小可。
池家的口碑会跟着股票一起跌到谷底。
表面上的受益人只有沈家。
那会是沈敏奕做的吗?
池宁盯着窗台上的空瓶子沉思,里面的黄月季早就凋谢了,此时瓶子里空空如也。
应该不是。
沈敏奕送金牌的举动有点出格了,就沈总出行那个排场,儿子身边没有跟着保镖,基本说明是偷偷来的。
那么就是沈总或者沈太太做的了。
沈太太不会以为他真的勾引了沈敏奕,打算用这种方式警告他吧?
池宁的表情在这一瞬空茫起来。
跟池家清正的门风比起来,沈家从家谱上来说就十分荒谬。
首先,沈总有五房太太,沈敏奕为正房所生,边上还有8个兄弟姐妹,继承权并不稳当。
在这种情况下,沈敏奕可以喜欢男的,但不能真的和男人结婚。
池宁深吸一口气:“哇——”
他打开房间里的大头计算机,翻到看股票的网页,摸索到崇宁集团的股票详情页面,看着上面一路绿灯,断崖式下跌的曲线吐出一口浊气。
“妙啊——”
他还什么都没做,沈太太一篇八卦小报,就把他爸和他哥演了三年都没做成的事情给办成了。
池家的股票,跌停了。
其中可能有八卦小报和散户们的功劳,但更多的是沈太太收买了池家的股东,叫他们抛售,想要给池家一个教训。
池宁:“……”
好便宜的教训,池家紧张的资金一下子宽松起来。
就说他妈怎么会突然回家,原来是要收网了。
他合上报纸,和衣往床上一躺,支起小腿晃了晃,“又让我捡到便宜啦~”
他本来是想提前发发专利,挤占沈家市场,配合父兄演戏,等慢慢收回股权之后再说。
结果这接二连三的,不是沈家的合作伙伴作死,就是沈总的太太送分。
捡便宜的感觉,爽?得?要?命。
要是能看到沈敏奕和沈总沈太发现所有事情之后的脸色就更好了。
池宁在床上滚了半圈,抬手拿了一本从大哥那儿顺过来的杂书要看,才翻开一页,手机就“biubiubiu”叫起来。
“喂?谁呀?”
秦珩重重吸了口气,“我。”
他刚醒没多久,因为昨天没睡好,这时候头疼欲裂,“张邱文给我打了电话,说了报纸的事情,抱歉,我送你金牌的时候,没发现那边有狗仔。”
“哦,没事。写得还挺不错的。”池宁夸得真心实意。
秦珩以为他气疯了,“你安全到家了吗?”
“到了。”池宁想到什么,又道:“那照片把你拍得挺清楚的,写得也露骨,还说你是混-□□的,你不要紧吧?”
秦珩一愣,“我没事。”
池宁脾气真好,被诽谤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辩解和生气,而是关心另一个人怎么样。
刚认识池宁的时候,他以为池宁对他有意思。后来他发现池宁对很多人都很好,再后来……他发现是他对池宁的想法不清白,池宁好像只想跟他做兄弟。
今天呢?
池宁反过来安慰他,也不排斥和他上报纸,是不是也对他有点意思?
秦珩精明了18年的脑子疯狂地转,“我不在意这些人怎么写,但可以请干爹处理一下,他手段——”
“别!”池宁噌地坐起来,“千万别!”
就这么个趋势,传播越广越好,反正又不是真的。
秦珩挑了下眉,靠在窗户边看别墅院子里开得漂亮的桂花,鼻子里全是池宁留在房间里的香味,“为什么不处理?”
是因为想跟他传绯闻?
秦珩慢悠悠地道,“很简单的,干爹很喜欢你,他打个电话的事情。行不行?”
行什么行?
行不了一点!
池宁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理由让秦珩别管这事儿,毕竟那照片把秦珩拍得清清楚楚,秦珩也算是受害人之一……
他垂下眸子,手里的书是他哥的纨绔富二代扮演参考,里面全是一些浮夸故事,平常用来打发时间都有点儿浪费感情。
但打眼这么一扫,就看到了男二号纨绔与不屑一顾爱上清贫书生的PaoPao女主角之间的对话。
【男二表情悲切:“就因为我有几个臭钱,你就不愿意和我扯上一点关系了?”】
池宁:?
他哥都看什么演的啊?
池宁看着这个台词,觉得改一改也不是不能说。
但改了还是有点羞耻,他打了个结巴,对秦珩道:“你、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
话音落下,骤然一静。
秦珩觉得房间里属于池宁的气味更浓了,几乎密不透风地将他围了起来。他沉默着,缓缓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宁:……
他看着“参考书”上女主的话。
【女主眉眼间满是疲惫,对纨绔道:“不是钱的问题,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宁一个后仰。
好家伙,这书竟然有点东西!
他往后翻,看到纨绔男二不依不饶,说——
“那是什么意思?”
秦珩没想到池宁会接下去问,他甚至觉得接下来只要他捅破窗户纸,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池宁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想跟他传绯闻?
秦珩经不住笑了一下,接着又抿直嘴唇。
感觉自己裂成了两半,混乱的很。
他成年了,池宁还没有,才16。
池宁真的明白两个男人之间的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没有保障,没有后代,被一部分人戳脊梁骨,骂神经病,嚼舌根。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大众会不会接受同性之间的爱情。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这段感情甚至有可能会成为池宁的污点。
池宁能跟着他受这样的委屈吗?
秦珩看着夏末初秋的微风里摇曳的桂花树,轻声回答:“没什么意思。”
嘟——
手机关机了,池宁反射性按了两下开机键,这才想起来从昨天起这翻盖机就没充过电。
他看着窗台上空掉的玻璃瓶,直愣愣眨了两下眼睛。
奇怪,为什么觉得喉咙有点堵?
是不是因为瓶子里没插花?
池宁放下书,拿了剪刀,冲进花园里咔咔剪了两朵小蔷薇,插回了花瓶,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这边池宁给手机插上电,暂时没开机。
那边秦珩对被挂断的界面发愣,他说话挺委婉的,又没有直接说开,池宁怎么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播回去,小灵通里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秦珩烦得扔了手机,用力拍了两下卧室的窗棂。
嗡嗡。
手机震动两声,秦珩看都没看,立刻接起来,“池宁?”
徐家豪沉默半晌,干咳一声,“我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秦珩静默一瞬,“没、池宁生气,挂了我电话。”
徐家豪啧道:“他脾气那么好,肯定是你做错了事。”
秦珩:“是。”
徐家豪翻了翻手下送过来的报纸,“是因为报纸的事?要我帮忙处理吗?”
秦珩想到自己提出这个提议后,池宁颤声问的话: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
他都能想到池宁问这话时候的样子,一定是红着眼眶,要哭不哭,可怜巴巴。
他多硬的心肠才能不顺着池宁干啊?
秦珩叹息道:“算了,池宁说不要撤,随他。”
徐家豪眼珠子滴滴溜溜转了两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好小子,不愧是他看中的干儿子,有戏啊!
“行,那我挂了,有事跟我提。”
暑假的最后两天在阳城炒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中过去。
开学报到当天。
池宁将领到的书本塞进抽屉,名字都懒得写。
王权看了,敲了敲池宁的桌角,“跟我出来一下。”
李秋河有点担忧,他推了推一个暑假过后似乎更厚了的眼镜儿,紧张道:“王老师不会找你麻烦吧?报纸上对你恶意中伤的谣言传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找律师帮忙?要我帮忙吗?我家开律所。”
“不用。”池宁拍了拍副班长的肩膀,“你好好读书。”
他走出教室,站到王权面前,乖巧道:“王老师。”
王权心说瞧这个乖劲儿,谁信报纸谁傻缺。
“池宁啊,明天正式开学的时候,高三有个优秀学生代表动员讲话,你想上吗?想上的话准备一下稿子?”
池宁一愣,他出来前还以为王权要敲打他,没想到王老师是想让他当学生代表?
好意他心领了,但是就他现在这个情况不怎么合适。
池宁道:“我就算了,外面谣传太厉害,我上去对班级影响不好,您可以请叶信然去,他这个暑假去国外搞科技竞赛拿了奖,还是勤工俭学的好学生,比我更能展现什么叫全面发展。”
王权:……
秃头头秃。
怎么一个暑假不见,池宁开始变得能说会道了?
以前可好骗了……
让上升旗台讲什么东西,一喊就去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之以情了。
王权冲着身后招手,“叶信然,你来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去。”
叶信然从楼梯拐角处走出来,他眉眼舒朗,神色之间的阴翳少了许多,或许是家里的债务有了还清的可能,生活也有了盼头,让他显得如沐春风。
叶信然站在池宁面前,“好久不见了。”
池宁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得了奖?”叶信然说着就笑起来,“我还想把奖牌拿来送给你,可惜只是水晶的,不是纯金,现在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池宁道:“没事,你自己留着。”
王权:……
叶信然:……
这么不解风情的人也能被狗仔颠倒黑白写成那样?
王权轻咳一声,“说重点。”
叶信然也不在意,“我一直是年级第二,成绩不如你,你还帮我解决了家里的麻烦,甚至不计前嫌把奖学金借给我,还帮我找个人资助。算下来……连竞赛获得的奖项都比我多得多,只是你这次没参加而已。”
他顿了顿,一锤定音,“论资格,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你才是真正的品学兼优。”
池宁:……
我们哪里开始不计前嫌?
根本没有前嫌呀!
不是,你怎么瞎编呢?
王权以为池宁一暑假回来口才突飞猛进了,结果往叶信然边上一站,还是不够看。
可能这就是0分进步到60分,和90分进步到91分的区别。
王权拍了拍池宁的肩膀,“我知道你被狗仔瞎写不好受,但是越是这样,我觉得咱们就越是要让你做代表,让学校里不了解你的人看看你真正的精神面貌!破除谣言。”
池宁:……麻了。
他真的不想写套话稿子!
“哎……”池宁重重叹气。
叶信然看着他鼓起的面颊,被可爱到了,“这么不想上?”
池宁已经被摆烂侵蚀,有气无力地,“嗯。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叶信然想:我还挺在意的。
他刚回国就看到池宁被造谣,一连黑了好几家娱乐报纸的计算机,顺藤摸瓜查到了沈家,这才作罢。
“你知道谣言是沈家指使着写的吗?”
“知道。”
叶信然紧跟着开口,“知道为什么不反击?”
池宁抬眸瞧了他两眼,“没事,留着有用。”
叶信然思索半晌,脚步一顿,他嘴唇微颤,有些骇然,“股票?你哥难道……”
“嘘。”池宁抬手捂了一下叶信然的嘴巴,一瞬就松开了。
叶信然闷声道:“我不说。”
他快步走到池宁身边,并肩而立,“所以你不参加那个……也是怕得了第一之后……”
池宁转头看了他一眼,叶信然顿时住嘴,“不说。”
叶信然不是健谈的性子,他送池宁到了校门外,看着人上了私家车才收回视线。
转头就与秦珩对上了眼神。
两人的视线交错一瞬,很快挪开,同时在心里道:
晦气。
秦珩被晦气得发酸,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能和池宁同班或者是在二班就好了。
一班和二班在一个楼层,这样他想去见人的时候,就不用从一楼爬到顶楼。
高三下半学年有一次小分班考试,他努努力,现在开始好好学,有没有可能冲到池宁身边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盘旋在脑海。
直到次日开学典礼,秦珩站在十八班的方队里,看到池宁站在升旗台上念动员鸡汤。
少年身着校服衬衫,规规矩矩扎进校服西裤里,短发柔顺,干净爽朗,秦珩知道这些头发攥在手里的感觉,和池宁的人一样柔软。
他声音清凌凌地从话筒里传遍操场,带起一点响应,压过了操场上零星一点质疑声和讨论声。
十八班因为排名缘故站在操场最边缘,侧面只有十七班,但秦珩还是注意到很多人在池宁上台的瞬间看向了他。
包括被他打掉了一颗门牙的岳耀宗。
岳耀宗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听说你们开房了?小少爷味道怎么样?身上是不是又香又甜?”
秦珩冷冷扫了他一眼,“你一口牙,够我揍几回?”
岳耀宗不说话了,他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对准了台上的池宁。
秦珩他是揍不过,池宁看上去倒是弱得很。
张邱文咂嘴道:“池宁平常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没想到能为了鼓励人学习说这么多漂亮话,以前他好像不是这样吧?”
秦珩身前一个女孩回头对张邱文道:“是啊,以前轮到他讲话,他每次都惜字如金,我们女生想多看他两眼都没机会。”
涂着粉色指甲油的小姑娘啧了一声,“这文采的威力真不一般,听得我都想学了。”
池宁被夸,秦珩莫名觉得与有荣焉。
他脑子里的小狼又开始嗷呜了,【你刚想跟他考到一个班去,他就开始认真动员了,他心里有你,一定是特意说给你听的。】
刚想到这里升旗台上的池宁就道:“高三、分秒必争。希望大家胜不骄败不馁,高一高二时未曾努力的同学,抓住这一年的机会……”
秦珩嘴角控制不住上扬,高一高二未曾努力,说的不就是他?
池宁又说:“我曾听隔壁港南国际的学生说,一中到底只是公立,升学率永远无法和私立比,学得再好也只能给人打工。”
这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王权没想到池宁这么敢说,汗冒了一头。
池宁垂着眼睑,他是不想动员,但私下里摆是一回事,他既然站上来了,就该完成任务。
总不能说“我其实也不想来动员的,都是老师三番五次请我。”这种话太打击同学的积极性了,不仅如此,大家甚至会以为他是靠特权拿到了讲话的机会。
对王老师不好,对一班也不好。
池宁扶着话筒,语调坚定,铿锵有力,“我要告诉大家是,事实并非如此。港南国际明年将会因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往后的时代是属于大多数人的。”
“经济腾飞,机会遍地,最好的风口就在大家眼前,任何财富不是凭空而来,没办法做继承者,就去当开创者。”
“高考最好的机会,你可以利用它,利用这个考试,跳出从小生存的框架和平台看这个世界。”
池宁顿了顿,轻声道:“机会在你们手中。”
台下静了一瞬,然后掌声雷动。
王权:“卧槽。”
这不比草长莺飞,又到了开学的季节什么什么的刺激多了?
边上的教导主任挺着肚腩拍拍王权的肩膀,“这稿子挺好啊,你给他写的?”
王权蹙了下眉,摆手道:“您开玩笑,我能写出这样得来吗?这是他自己准备的。”
教导主任似笑非笑,“东西写的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摸底考试能得多少分。他这个暑假……呵,八卦小报上到处都是他的奇闻逸事。”
教导主任嚼着奇闻逸事四个字,表情玩味戏谑,“有点不检点啊,不该让他上去的。”
王权眉毛皱得更紧了,“你被同学们尊称一声老师,就该有为人师表的觉悟!怎么能在背后嚼学生舌根?要是对学生的心理状态造成影响,你负得起责任吗?”
教导主任脸色一沉。
在学校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同僚。校长是他叔叔,哪个一中的老师敢这么冲撞他?
他嗤了声,“到时候,你就看他的成绩呗……再不成,你直接去问问他和十八班那个是什么关系?”
教导主任咬字含混,“保送名额是可以取消的,他要是品行不端,我完全可以上报目标院校,让人取消他的名额。”
王权气得呼哧呼哧喘气。
教导主任心气顺了些,他对着正往班级队伍走来的池宁扬了扬下巴,“来了,你问问他那稿子是不是自己写的呗?”
王权翻了个白眼,对着池宁招手,“池宁,来。”
“怎么了王老师?”
王权伸手去拿池宁手里的那迭纸,“让我看看你的原稿,是你写的吗?写这么牛?”
池宁摸了摸鼻子,“不是。”
边上支棱起耳朵来的同学们立刻站不住了,甚至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我们真情实感地被动员了,觉得你说的那么诚恳一定是对的,结果你说稿子不是你写的?
教导主任乐呵呵地,“我说吧,这种水平的东西,池宁写不出来。”
王权也愣了,“真不是啊?”
他一边问,一边展开迭在一起的a4纸。
雪白的纸在阳光下反光,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第一张是白纸。
第二张是白纸。
第三张也是白纸。
王权:啊?
池宁干咳一声,“您不非要我上去说吗?”
他顿了顿,“谈不上自己写的吧,主要是没写,稍微打了个腹稿,然后想到哪里说哪里,尽量说好些。”
王权:……麻了。
边上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同学也麻了。
池神为什么是神啊?
确实是不一般啊。
教导主任的脸涨红了,他刚刚在这儿奚落王权这么多,那些话好似都打在了脸上。
他是行政岗,不教书,可这不代表他不要脸啊。
他急着扳回一城,便沉声问:“你和十八班那个秦珩,是不是认识?”
池宁挑着眉扫了这人一眼,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是谁,于是转头看向王权。
王权道:“没事,你说实话就行了,老师给你撑腰。”
池宁一下台,操场上的同学开始陆续退场。
秦珩路过一班队伍的时候恰好听到教导主任的话,脚步瞬间顿住。
他看向池宁,竖起耳朵。
“是认识。”池宁道,“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不要跟他们来往?”
教导处主任嗫喏:“那倒不是。”
秦珩肩膀放松下来。
主任又挺着满是肥油的肚子,咄咄逼人:“报纸上说你俩谈恋爱还开房,是真的吗?”
池宁:……
边上,簇拥着池宁的一班同学有点不满。
“您怎么这种话都好意思问。”
“明显就是瞎写的。”
“是啊是啊。”
“我看你是对我们池宁有意见吧?”
池宁抬了下手,看向教导处主任的脸,轻笑一声。
和秦珩住在一起那天,那人亲口说的不是兄弟。
第二天,打电话的时候,又说“没什么意思”。
他本来想着,要是谈个假恋爱装一下,骗骗狗仔也行,现在还是算了。
秦珩肯定不愿意的。
池宁的声调平稳至极,“我跟他没谈恋爱,关系也一般,至于开房,就更不可能了。”
秦珩:?
怎么一般?
他的冰杨梅池宁吃了,金牌送了,床池宁睡过了,编的红绳池宁带了!
他帮池宁一起干活干到凌晨,用一个浴室,穿同一条裤子同一件衣服!
连池宁租的房子,写的都是他的名字!
前天打电话的时候还缠着他问什么关系不关系,意思不意思的。
转头怎么他妈的就一般了?
连朋友都不是了?
第 22 章
池宁话音落下, 教导处主任面皮一抽。
关系一般他能送你金牌?
狗仔写的东西是假的,那照片总是真的吧?
这位同学看上去乖乖巧巧的,说起谎话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男人难以自制地冷笑一声, “我等着看你摸底考试的成绩。”
池宁挑了下眉\8 ,悟了。
这人看他不顺眼, 是专门来找他麻烦的。
“哦。”池宁点点头,脑袋上蓬松细软的头发也跟着晃了晃,睫羽一掀,“你看呗。”
教导主任一噎。
池宁提醒他,“今天下午开始考试,大后天下午就考完了, 周五出成绩,放学时排名会贴在布告栏,到时候您记得看。”
王权差点儿乐出声。
池宁这孩子就这点好, 有什么就直说, 乖的时候是真乖, 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
主任碰了个软钉子,冷哼一声,背着手要走,一回头,却看见整个十八班的同学半数站在跑道上,一双双眼睛盯着这里看, 场面瘆人。
他后退一步, 低喝:“看什么看!”
秦珩转身欲走,余光瞥向池宁, 却见人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正侧头和一个戴眼镜的小子说话。
他们凑得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头都要贴到一起去了。
他又不想走了,腮帮紧绷着,磨了磨后槽牙。
早知道会这样,那天池宁打电话来问的时候他就算不直接捅破窗户纸也该哄着点。
他应该先……先……妈的。
“秦哥,今天逃课打球吗?”张邱文问。
秦珩扯了下领子,一字一顿道:“打个屁。”
张邱文:……
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嘛?
“不打球,那干什么?”
秦珩:“学习。”
张邱文:啊?
他一脸恍然,“什么?”
秦珩却没再回他,转身就走。
他以前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不如学一门手艺,不如会干活来钱快,顶多就是名声好听点。
他不在乎名声。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想以后自己和池宁在一起的时候,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池宁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他得上大学,得光明正大地站到池宁身边去。狗仔不会因为池宁收了他的金牌,就觉得池宁不学好。
摸底考试下午开始。
池宁抽空把高三课本上的复习区域翻了一遍。有些知识点他记不清了,但这么翻一遍,也可以心中有数。
开考前,王权下发了考试条,“本次考试的座次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名次排,桌角上已经贴好了座位号,大家看好了坐。”
一班还留在学校读书的都是准备拼高考的学生,池宁一个保送生混迹其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卷子发下来的时候,监考老师都多看了池宁两眼。
高三以前,池宁虽然成绩好,但是在学校里的存在感并不强,现在却成为风云人物了。
小报上那些消息配着照片,勾得人抓心挠肝的好奇,他们老师还在私下里讨论,要是池宁能保持成绩,那么所有谣言都能不攻自破。
在一中保持年级第一可不轻松,如果池宁真如小报上所写,那成绩肯定会一落千丈。
监考老师的眼睛频频往池宁身上飘,见他手中的钢笔笔尾微微晃动,流畅地写下一行又一行的数字。
一小时过后,池宁放下了笔。
他看着这张2001年的摸底考卷,发自内心地产生了一点感慨。
以前读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看,零一年的考卷是真简单啊……
未来那些高考生恨不得把高数都提前学完才能考满分。
现在呢?
检查一遍都是对他博士学历的不尊重。
提前交卷吧。
监考老师:?
他看着池宁送过来的试卷,用气声道:“学校定了晚饭,在外面箱子里,一会儿你拿了走远些吃,别香到别人,吃完以后六点半还有考试。”
池宁嗯了声,轻手轻脚取了饭盒去竹林。
学校还是心疼学生的,今天的饭盒里整整齐齐码着梅菜扣肉,薄薄的五花肉盖在饭上,连米饭都浸足了汤汁。
他坐在竹林边的台阶上吃了两口,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转头,对上了秦珩的眼睛。
池宁叼着半块肉,打量了一下对面教室里的灯,这才意识到竹林在18班后面,这里虽然没什么人来,但离秦珩的教室很近。
他背过身,护食似的把饭盒藏了起来。
秦珩:……
干什么?还能抢你肉吃不成?
他失笑,暗暗对自己道:瞧你这个不值钱的样子,人都说关系一般了,你还看什么看?
秦珩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刷得拉上教室的窗帘。
想了想,到底还是舍不得,留了一条小缝,从里面能看到池宁小口吃饭的样子。
写不出卷子的烦躁都消下去不少。
等交卷铃响起来,秦珩提了饭盒,鬼使神差地拒绝了张邱文一起吃饭的提议,转头去了竹林。
林子里还有梅菜扣肉的香气,但是池宁却已经不见了。
秦珩坐在池宁坐过的位置上吃了一口饭,问自己:你就非他不可吗?
他再吃了一口肉,心里的小狼嗷呜嗷呜地叫【你那么要脸干什么?你要是要脸,还要什么老婆!】
有道理。
秦珩把自己说服了,第一次正儿八经没逃课,规规矩矩坐在晚自习的教室里,写完了一整张语文试卷。
他心知自己写的东西没几个对的,但还是每个字都认真写了,三天考试熬过去,感觉人都憔悴不少,感觉考试比练球拿金牌难多了。
相反,池宁天天提早交卷,交了卷就去竹林吃饭。
周五。
高三年级组办公室计分处。
王权看着手里的理综卷子发愣,池宁的字他认得。
但这分……池宁的物理应该没有化学和生物好,这次怎么……
“怎么了王老师?”教导处主任从门口探出脑袋,乐颠颠地想来看笑话,“瞧你这个脸色,怎么,池宁考得不好是不是?哎哟,你瞧我说什么?”
王权瞥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叹气,“是啊,这个分,我有点不会算啊,怎么算都觉得不太对。”
教导处主任凑得更近了,“我瞧瞧?”
试卷上的红钩整齐划一,刺痛眼睛。
王权简直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咳,怎么算都没有扣分啊,看来只能勉为其难写个300了。”
主任:?
“你耍我?”
王权摸了摸自己的光光脑壳,“没有哇。”
高三年级组里有几位年轻的老师憋不住,噗噗笑出了声。
王老师怪幽默可爱的嘞。
没想到他们有生之年还能在中年男老师的身上看出“白莲花”三个字,怪不得学生都喜欢唠唠叨叨的王老师呢。
主任不信,劈手夺过池宁的卷子,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可惜这上面的题他一点都看不懂,想找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找。
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抱着一打A4纸道:“主任,理综的分排好后总分就出来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布告栏贴?”
主任目眦欲裂:“池宁总分多少?”
“咳。”英语老师潮流得很,下了班就爱看地摊文学,她吹吹自己的指甲尖,摆手着手故作惋惜,“还是扣分了的,语文作文扣3分,哎……没满分太可惜啦。”
高三年级组的年轻老师们又噗噗噗笑出来,对上教导主任杀猪一样的脸,顿时纷纷连声低咳,喝水的喝水,看书的看书,装得十分忙碌。
\8 英语老师看看腕表,轻抚秀发,“哎呀,学生们要下课了,主任要是不帮忙,我就先走了。”
她踩着高跟鞋,捧着A4纸,明明是池宁考得高,给主任吃了个闷亏,却和整个高三课题组打了胜仗一样高兴。
那主任是个满脑肥油的关系户,他们看着不爽很久了!
往年贴了成绩,大家会分批去看,但这一回,所有人都更在意池宁考了多少分,排名第几。
有的人是害怕池宁考得不好受欺负。
有的人却巴不得多看看池宁的笑话,期盼着池宁跌落神坛。
李秋河挤在最前面,一抬头就看到了池宁的名字。
第一!
“我就说池神肯定第一!”他抓着身边人的手臂,比自己考得好还高兴,“池宁第一你看见没!狗仔就是瞎写的!他和那什么秦珩就是没关系!”
叶信然瞧着自己被抓得死紧的手臂,破天荒没生气,“你说得对。”
他看着排在第二的名字,叶信然三个字与池宁帖的紧紧的,令人心情舒畅。
以前他会为因为池宁一直考第一不高兴,但现在不会了,池宁最好一直考第一,和他的名字排在一起。
他抽出手臂,不动声色走到末尾,秦珩不是最后一名,但离最后也不算远了。
他轻笑一声,道:“无趣。”
边上传来众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报纸上不是说池宁玩了一暑假吗?这都能考第一?”
“你以为啊?”
“那这么看,他确实和秦珩没关系喽?不过也对,秦珩那么混……”
“也不一定啊,照片怎么说?”
“国外不是有那个什么,P、P……”
叶信然提醒:“ps。”
“对对对!那照片说不定是p了个池宁的脸上去,造谣嘛……”
“池宁怎么不来看成绩?”
“嗨,人家有数,根本不用看。”
池宁站在楼上,看布告栏前水泄不通的人群,垂着眸子想:三天没喝到杨梅汁了,秦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卖东西怎么不主动点啊?
故意的吗?
第 23 章
纯净水寡淡无味, 喝得人都要蔫了。
池宁把矿泉水瓶盖拧了又拧。
怎么办啊……
想喝杨梅汁,但又不想低头找秦珩买。
要不今晚去徐老板那里旁敲侧击一下?
算了,万一秦珩真想撇清关系, 他总不能上赶着送钱吧?
不喝就不喝。
“咚咚。”
“池宁?”叶信然敲了门,靠在门边喊。
“嗯?”池宁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
“有道题我不太明白。”叶信然拿着红笔和白纸走到池宁身边给他看题干,“这个。”
池宁扫了一眼,“洛必达法则?大一的内容,你都学到这里了?”
“嗯。”叶信然趴在窗户边看池宁斜靠在窗棱上提笔解题的样子。
少年眼睑低垂,薄唇抿直,写题目的时候认认真真, 心无旁骛,连握笔的手指都格外漂亮。阳光洒在发梢,照得他像个散发着火彩的宝石。
“好了。”池宁把写完的白纸翻到反面, “再给你出两道类似的, 回去做完就不会忘记这个解法了。”
叶信然不解:“你怎么不问我学大一的课程干什么?”
池宁笔尖一顿, “高中的课程学完了,上课没事干的时候不就看看大学知识打发时间吗?按你的水平不该在洛必达这里卡住才对,是不是因为最近计算机玩多了?”
叶信然:……
什么学神脑回路?怪可爱的。
他忍了忍,辩解道:“我那不是玩计算机。”
“嗯嗯,是软件工程与开发技术。”池宁继续往下写,边写边敷衍地应, “对网络安全进行查漏补缺?”
叶信然闷笑一声。
真是难为池宁把黑客这两个字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池宁把写好了的A4纸递还, “好了。”
叶信然道了声谢,刚要接, 却看见池宁直直盯着前方出了神。
他顺着往前一看,就见校门口停了一辆卖小吃的三轮车, 车的侧面贴着红底黄字的招牌,“炸鸡、蛋挞、杨梅汁。”
池宁手忙脚乱地把A4纸和红笔往叶信然怀里塞,和当初塞钱似的,“快拿着,我要走了。”
他转身掏了钱包揣在怀里,箭步冲向教室后门,噔噔跑下楼,绕过布告栏前面的同学,冲向小三轮,“叔,炸鸡腿蛋挞杨梅汁都来一份!”
还好他暑假锻炼了,不然等他跑到这儿的时候,摊子上这点东西早就被查完分饥肠辘辘的同学抢完了。
池宁捧着纸盒回到偏僻小竹林,坐在边上一边听风摩挲竹叶的声音,一边咬蛋挞的脆皮,香得迷迷糊糊。
秦珩看了成绩回到教室,习惯性往窗外瞟了一眼,看到的就是池宁仰着头吃蛋挞中间流心的场景。
他的位置在教室最后一排,恰巧能看见竹林的边角,多一个位置少一个位置都不行。
池宁吃完了蛋挞,啵地拉开杨梅汁的瓶塞,往嘴里灌了一口,酸的眉毛都皱起来。
怎么不甜啊?
为什么秦珩做的就甜?
而且还不是那种糖精似的廉价甜味。
他又尝了一口,酸得吐了吐舌头,低头啃洒了酸梅粉的鸡排。
鸡排倒是不错。
秦珩看着,唇角不禁带了点笑意。
张邱文凑过来,“秦哥,看什么呢?”
秦珩将窗帘掩上,“没什么。”
张邱文还没来得及接话,窗外就传来三声——“biubiubiu!”除了池宁,没人会用这么清新脱俗的铃声。
张邱文嘿嘿一乐。
这就是看别人坠入爱河的感觉吗?好新奇哦。
他睨了一眼秦珩的神色,抬手把窗户打开,将窗帘掀开一条小缝,从里面看出去。
池宁用附赠的酒精湿巾擦了擦手,接起电话,“喂?”
徐家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最近怎么不来打球了?莫远洲还跟我问起你。”
池宁:“学校考试呢,没什么空。”
徐家豪松了口气,“这样啊。”
他想搁这儿等儿子把人哄好,结果哄了三天音讯全无。秦珩每天晚上来球馆的时候脸拉得和奔丧一样,一看就知道这三天两人连话都没说。
徐家豪无法坐以待毙,“秦珩在你旁边吗?我打不通他电话,你把手机给他,让他接一下。”
“秦珩的手机打不通?”
池宁往18班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微微晃动的窗帘和后面的人影,“他不在我边上,但是离得不远,我可以去给您找人。”
徐家豪应:“行。”
十八班内,张邱文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小灵通电板扣了,然后去掏秦珩的,“哥,咱别让徐叔难做。”
嘿,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秦哥要是真能追上池二少,高低也得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张邱文刚把电板藏好,池宁的身影就出现在十八班后门。
他抿着唇敲了两下门,喊:“秦珩,来。”
三个字,言简意赅。
十八班里仅有的几个人悄悄看向秦珩。
虽然这两人之间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但所有人都默认那东西半数是假的。
秦珩这人长着一副不会动凡心的样子。
铁没他直,钢没他硬。
岳耀宗玩味地看向池宁,“秦哥架子大,得要人走到桌子前面去请,你站在门口可请不走我们班的大人物。”
池宁这会儿才有了秦珩是校霸的实感。
他思维发散开,校霸到底是什么意思?学校的霸主吗?
秦珩小时候这么幼稚?
秦珩快步走过去,路过岳耀宗的时候扫了他一眼,背对着众人掩上了教室门,将池宁和自己关在了门外。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了?”
“徐叔说打不通你电话。”池宁把手机递过去,“他可能有事找你。”
秦珩心知干爹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找个台阶让他和池宁说话。
他接过电话敷衍了几声,很快挂断,明知故问:“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池宁接过手机往兜里一塞,转身就走。
秦珩抬脚跟上去,不紧不慢坠在池宁身后。
机会就在面前,再抓不住他这十八年就白活了。
瞻前顾后的干什么?
池宁摆明了喜欢男生,交给谁都不如自己攥在手里放心。
池宁要是不懂两个男人在一起后要面对什么就不懂吧,他总会成长到谁都不敢对他指指点点。
秦珩紧紧盯着池宁的脊背,把池宁看得浑身发毛。
他对校园不熟悉,重生前不怎么出教室,重生后上完学就跑,现在连垃圾桶在哪里都找不到。
这破杨梅汁酸了吧唧,实在难以入口。
鬼见愁,想扔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看到不远处跑道外的林荫道下摆着一个翠绿的垃圾桶。
池宁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一个垃圾桶漂亮过。
他快步走过去,想把喝了没两口的杨梅汁往里面丢。
秦珩一挑眉,捉住池宁的手腕,把玻璃瓶救下来,“扔了干嘛?不好喝?”
池宁:“嗯。”
岂止是不好喝,简直就是难喝,又酸又涩,光想到这个味道,嘴里就开始泛酸。
秦珩笑了一下。
虽然池宁没直接夸,但他和被奖励了一样高兴。这不就是当着面隐晦地表扬他做杨梅汁手艺好吗?
他拔开瓶塞,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我尝尝。”
池宁已经被这个动作整蒙了。
不是,这个他喝过了的!\8
“不卫生。”
话音刚落,秦珩已经喝了一大口,喉结一滚,结结实实咽了下去。
池宁目瞪口呆,眼看着秦珩又喝了一口,这回含在嘴里细细抿了抿,评价道:“确实不好喝,太酸了,杨梅处理的时候没用盐水泡过,洗得不干净,有点涩,熬水之前没用蜂蜜腌,煮出来更酸。”
总体而言,不足为惧。
秦珩把木塞塞回瓶口,瞟了一眼池宁的嘴唇,问:“晚饭吃炸鸡了?”
池宁耳朵都要烫掉了,他两辈子没谈过恋爱,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你……”
“以后别买这家,油不干净。”秦珩抬手把三分钟之前就该躺在垃圾桶里的杨梅汁丢了进去。
池宁情难自已地抬手抹了下嘴角,根本没有油……不可能沾到玻璃瓶上的。
他大脑一时宕机,鼻尖里全是秦珩的气味。
充满攻击性,像夏日的海风,还带着一丝略苦的艾草气,独特极了。
他不自禁耸了下鼻尖,再仔细去捕捉的时候,味道却没了。
秦珩不会喷香水的,多半是洗衣液,可什么洗衣液会有这么独特好闻的味道?
秦珩见好就收,把鱼钩晃到了小鱼面前,“你还定杨梅汁吗?我冻的杨梅还够给你做两个月。”
池宁:“订。”
他伸手摸钱包,刚想掏钱,就听秦珩道:“这次不收钱,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池宁:“什么事?”
秦珩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学习,考上港南大学的机会有多大?”
傍晚的空气不算干燥,秋老虎还没过,但蝉声已经停了。
学校里没几个学生,空气安静得有点儿突兀。
池宁想不通秦珩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这几个月来,他大概摸清了秦珩的成长轨迹。
小时候一路挣扎着长大,和好兄弟相互扶持着自己养活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到了成年,抓住每一个凑到眼前的机会,找到了自己的贵人。
不是脱胎换骨和一飞冲天。秦珩的每一点资本,都是他一分一毫拼出来的。
他骨子里不坏,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惯会包装自己,成年后能装得道貌岸然。见识多,可以对什么都侃侃而谈。
骗得他差点一头栽进去。
这样的人唯利是图。
秦珩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拿到高中毕业的文凭,然后借着干爹徐家豪在外国的关系读一所几乎不用念书的大学,镀金之后回国,人模狗样地闯他的事业,而不是在国内按部就班地读书。
秦珩见他沉默,心都凉了半截,“来不及?”
池宁道:“来得及。”
“一中的师资强,连负责蓝天班的老师都是名校毕业的教育系高材生,你要是想学,进大学不是问题。”
但能不能进港南就不好说了。
秦珩听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沉声问,“我听说你经常教一班的人做题,还免费提供笔记给他们复印,这次一班的学生普遍进步了不止20分。”
“他们都说是你的功劳,我跟着老师学是只能上普通大学,但我要是跟着你学呢?”
池宁心道:当然可以。
只要秦珩不蠢,别说港大了,S大他也可以把人送进去,应试考试简单的很。
但凭什么呢?
凭秦珩上辈子谎话连篇?还是凭秦珩这辈子说“我们不是兄弟”和“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珩揣摩着池宁的神色,斟酌道:“如果你愿意帮我,那我免费给你做杨梅汁,每年都有,做到大学毕业。”
给钱,池宁不为所动。但给杨梅汁,还是五年份的,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喝了两辈子的饮料,只有秦珩做得最好喝,他要是拒绝了,秦珩恼羞成怒再也不给做了怎么办?
要是花钱都买不到了怎么办?
池宁表情一松动,秦珩立刻乘胜追击。
他紧紧扣住池宁的手腕,拇指摩挲了一下那突出腕骨下方的小痣,示弱似地垂下眸子。
池宁又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秦珩躺倒在小巷里的样子,有股野劲儿在身上,但更多的是藏在刻意示弱里的不甘心。
算了,为了杨梅汁。
池宁拂开秦珩的手。
秦珩唇一抿,以为装可怜没用了。
没想到一向规矩的池宁轻笑一声,“我很严,你要是敢浪费我时间,我就揍你。”
心脏咚地撞了一下胸膛。秦珩想到几个月前池宁轻轻拍在面颊上的巴掌。忽然就觉得被揍那么一两下也不是不行。
他压低了声音:“池老师。”
池宁倒吸一口凉气,“别乱喊。”
\8 秦珩哦了一声,喊他的小名,“宁崽? ”
池宁脚步一顿。
这还不如池老师呢!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明天晚上带着摸底考试的卷子,我们找个地方给你上课。”
直接在学校里上也不是不行,但他害怕秦珩堂而皇之在一班“登堂入室”,王权会受不了。
关爱空巢班主任,从你我他做起。
不过逃晚自习给人补课这事儿还是第一次干。
虽然已经申请了不上晚自习,但开学这么些日子却一天没缺过,所有人都默认了池宁会待到十点半放学。
所以当李秋河拿着同学们总结的今日重难点题型想叫池宁讲一讲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学神空空如也的座位。
副班长李秋河茫然:“池神呢?”
学习委员也茫然:“我不知道啊。”
“那我们等等,反正晚自习还有三小时才结束。”
一班的学霸们等了一小时,终于觉察出不对来。
学习委员道:“不对劲,快看看池宁的包还在不在。”
“翻别人包不好吧?算了我不翻,就看看。”李秋河退远了,把头支棱出去看了一眼。
池宁的桌肚里,两排教科书摆得整整齐齐,别说包了,笔都没了。
池神,跑了!
李秋河看了看手中的题,又看了看池宁空空如也的座位,发出了扼腕的声音,“同志们,我感觉大事不妙,会不会有别班的人在跟我们抢池神呢?”
一班平均分猛涨的秘诀就这样被人发现了吗?
一班的班长已经被保送A大,李秋河感觉守住池神的重任落在了自己肩上。
明天放学,他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池神,用浑身解数将人留下! -
“阿湫——”
港南茶河雅座包间里,池宁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反射性道:“谁算计我?”
秦珩心虚地摸了摸后颈,抬手把池宁点的香草冰激凌送到他手边。
池宁推开,“不吃。”
他从包里抽出本初中全科练习,摊到秦珩面前,“把数学的第一章写了。”
秦珩:“好的宁——”
“你现在该叫我什么?”池宁眼睛一瞪,脸色还没冷下来,秦珩立刻改口,“好的池老师。”
池宁:这还差不多。
一时间,秦珩脑海里充斥着“他好可爱”四个大字。
池宁的长相实际上和可爱搭不上边,冷着脸的时候甚至颇有气势,一看就知道是好学生。但少年确实俊俏漂亮,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若是换上球衣站在篮球馆的球场上,照样能招异性的喜欢。
但池宁从不给人误会的余地,仔细想来,一中所有人都默认了池宁一定喜欢男生。
他性格也不算软和,柔中带刺,有点小脾气,还记仇得很。
可秦珩就是觉得他可爱。
冷静的时候可爱,记仇的时候可爱,不动声色耍脾气的时候也可爱。
秦珩写完了池宁布置的题,一回头,发现池宁打发时间的读物是《DNA双螺旋的奥秘——人类基因编程》。
秦珩:……
很好,完全不想休息了。
他自觉对了答案,拿红笔改了错,圈出看不懂的题摆到池宁面前,他侧身凑到池宁身边,两人的大腿几乎挨在一起,“老师,教教我?”
池宁把书倒扣在桌上,刚把练习册扯过来,隔壁就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声:“妈妈还不是为了你?!”
池宁抬手想要关窗。
茶河雅座是徐家豪的产业,自助会员制茶餐厅,按包厢收费,每个包厢都有一个对外的上掀式透气窗,关上就可以隔绝大部分噪音。
他手都握到窗户把上了,却听到隔壁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
“妈,我有分寸,您不该叫人发那篇报道。”
沈敏奕?
那刚刚说话的人就是沈太了?
池宁立刻松开手,放弃关窗,换到包厢的另一边,对着秦珩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悄悄把耳朵贴了过去。
沈太色厉内荏,声音大到不用贴着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你的分寸就是把国赛奖牌送给池宁?跑去和一个混混争风吃醋?”
沈敏奕的情绪还算平稳,“您要明白,我喜欢池宁不是一天两天了。性取向是天生的,我以后会照您的意思和世家小姐结婚生子,但我为您辛苦这么多年,养一个落魄家族的少爷在边上看着,也不是很过分。”
“父亲有五房太太,您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沈太尖叫一声,玻璃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池宁吓了一跳。
随即像生吞了一整只蟾蜍,反胃极了。
“你这个怪物!”沈太颤声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沈敏奕高昂地嗤笑一声。
“那就得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会和爸爸结婚!劣质的基因比优质的更容易遗传,要怪就怪你自己嫁给了一个……”
他说不下去了,只道:“你不会不知道沈总多喜欢玩小男-孩吧?”
沈敏奕连父亲两个字都不稀罕说出来,“妈妈,你不聪明,好好在家里做你的富太,继承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我喜欢谁,和谁干什么,你也不用管,你以为沈总会觉得我做事出格吗?他只会可惜我为什么没得手。”
池宁浑身发冷,他料到照片和报道和沈家有关,想到是沈太动了手,却没想到沈敏奕竟然默许了,甚至还在后面推波助澜。
沈敏奕才十七岁!
沈敏奕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妈,你打草惊蛇了!”
如果沈太不是沈敏奕的妈妈,池宁甚至觉他会把废物两个字骂出口。
“池家的股权我和沈总盯了很久,现在提前跌停,股东大量抛售,散户入局,我们知道的时候太晚,再想收已经很难。妈妈,您看池总的妇人陈茗仙就从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她在事业上甚至比池总还要果决。”
沈敏奕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您却只会盯着未来的儿媳是不是男人,会不会生长孙。”
沈太掀翻了面前的桌子,“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与狗有什么区别?给我滚!”
池宁听到隔壁包厢的大门砰地关上。
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沈敏奕不会再回来,立刻冲进包厢内的洗手间,对着台子干呕一声。
沈敏奕,如此令人作呕!
他怎么会被这种人喜欢上?如果沈敏奕喜欢他,那他上辈子遭的罪算什么?他的父母和兄长在这人的眼里又算是什么?
沈敏奕给他下药,偷他的数据,抢他的专利,把他当做一个能肆意玩弄的对象,这样也能叫喜欢吗?
池宁忍了忍,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又捞了点漱口。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胃却又升上来。
沈敏奕那煞笔,确实和沈总一样神精病!
这么一对比,上辈子的秦珩都显得可爱极了。
说谎包装自己的“霸总”,提着饭盒给他送了十年的“假饭”,每天变着花样哄他开心,比煞笔仇人可爱多了!
池宁用力抓着洗手台的边缘干咳两声,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秦珩看着他湿润的眼眸,一瞬间,滔天的愤怒交织着酸涩的担忧席卷而来。
他沉默着走过去拍池宁的背。
徐家豪最近教了他很多,他们现在和崇宁集团是紧密的合作伙伴,不会不知道崇宁集团现在的情况。
别说日薄西山了,如日中天都不为过。
股票动荡只是表面,实际上真正的话语权已经掌握在了池百川和陈茗仙手里。
结合沈敏奕的话和徐家豪最近点他的信息想一想,池宁不想让他删除报道的举动就有了答案。
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他、想跟他传绯闻,而是为了帮家里的忙。
秦珩等池宁喘匀了气,轻声道:“开学前你问我是不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跟我装可怜,就是因为想让我叫干爹别删除那篇报道?”
池宁一僵。
秦珩更笃定了,用指尖蹭掉池宁腮边的水珠,缓声道:“你不是故意被拍的,但是你顺水推舟,配合着报道抓住了沈太打草惊蛇的机会,和父母兄弟一起帮池家翻了盘。”
他轻笑一声,“你这小骗子,会演戏了?”
池宁脑子一懵,甚至顾不上讨厌沈敏奕。
坏了。秦珩怎么把逻辑漏洞给补上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珩就环着他,从耳边伸手,反手捂住了他的嘴。
秦珩的手指长,指节也粗,这么一捂,半边脸都被掩在了掌心之下。
两人透过面前的梳妆镜对视。
池宁瞪圆了眼睛,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秦珩闷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知道了,顾着说你有喜欢的人也是假的吧?你用这话糊弄他,演他呢。是不是?”
池宁鼻尖又窜入秦珩身上的气味,他慌得厉害,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脏要跳出喉咙。
秦珩却道:,“瞧你这副表情,谎称自己有喜欢的人这种话不是对顾着一个人说过吧?”
“你偷偷跟我出门租房那天被拍到了,后面是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的?”
他顿了顿,又没仔细问,话锋一转道:“一篇报道就让沈敏奕的谋算功亏一篑,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第 24 章
池宁感觉自己呼出的气被困在了秦珩的手掌里。
那掌心滚烫, 掌纹深而粗糙,手心有薄茧,刺挠着面颊。
他怔怔看着镜子。
洗手间的灯光昏黄暧昧, 镜子里浮现出两人的身影和他们身后焦糖底色的暗纹欧式墙纸。
秦珩没有贴着他站,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另一只手松松垮垮插在裤兜里,看上去知分寸而游刃有余。
池宁又闻到了混杂着艾草气息的海风味,无比浓烈。好闻到让人想情不自禁深吸一口。
“秦珩。”池宁抬眼,通过镜子,直直看向对方眼底,因为嘴被虚捂住, 声音闷闷的,“我先回答你第一个疑问。”
秦珩:嗯?
这么多信息灌下去,一般人都会直接回答最后一个吧?
池宁怎么回事?
看不见他为了伤心的狼狈小羊精心堆砌的钻石台阶吗?
难道他夸得不够真心实意?
池宁一把抓开秦珩的手, 语调平稳, “首先, 我不是小骗子,这些谎言没有伤害任何人。”
你才是!
“其次,谎称自己有喜欢的人可以解决掉大部分麻烦,我现在不打算谈恋爱。”
秦珩感觉自己裂开了,宛如市中心分AB座的商场大楼。
A座大楼说:池宁现在还小,现在不打算谈恋爱挺好的。
B座大楼说:他怎么不打算谈恋爱呢?
“最后。”池思索一瞬, 果断绕开怎么骗过爸妈的话题, 学着秦珩的话术道:“你光听沈敏奕的话,就能结合前段时间的蛛丝马迹还原出事情的全貌。你很聪明, 有一个很适合经商的脑子。”
秦珩轻咳一声,耳尖有点红了。
池宁轻笑一声, “可惜了,身为高三生,初一的数学题都能错。”
秦珩心中的旖旎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嗯,上帝还是公平的。
祂给了池宁一个冠绝天下的脑子,一副能叫人神魂颠倒的好相貌,唯独拿掉了池宁对感情的敏感度。
挺好的。
秦珩苦中作乐,他都钓不走的人,其他人就更别想了,大家很平等。
平等地没戏。
……
池宁自觉扳回一城,抬手拍了拍秦珩的肩膀,“走吧,讲题去。”
桌上的香草冰激凌已经化成了奶昔,池宁边吃边给秦珩讲知识点。
基础的东西补起来容易,秦珩不笨,举一反三的能力强,每个知识点讲一遍就能融会贯通,教起来很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刺激过了头,连学3小时都不愿意休息。
池宁伸手盖住了测验本,难得心虚,“咳,今天就到这里,休息一下,十点了。”
他的《人类基因编程》都要看完了。
秦珩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你学累了会干什么?”
池宁把手里的书展示给秦珩看,“看课外书。”
秦珩欲言又止。
他瞟了几眼书里的东西,图示是彩色的,中英文杂交,一面里面小半边都是表格,学术气息浓厚。
“请问……你怎么理解课外书这个词的?”
池宁秒答:“不是课本的读物。”
他来了点分享欲,“这个很有意思,我已经看到最后一章了。你知道主要组织兼容性复合体吗?”
“它简称MHC,具有重要的免疫生理功能。具有多基因性和多态性。”
“如果父母两人的MHC不同,他们生下来的宝宝拥有的MHC分子类型就会更丰富,免疫系统也就越宽广,更不容易患癌。”
秦珩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喜欢池宁在灯火下闪着星光的眼睛。
这一刻,所有的颜色都从视野之内褪去,只有池宁是缤纷的彩色。
他看到池宁耸了耸鼻尖,似乎在嗅什么味道。
“其实免疫系统会影响生物的配偶选择。”
池宁随手将书一合,“研究表明,基于MHC的体味偏好,是人类选择配偶的关键因素。”
秦珩坐直了,这个他听得懂,“气味也是生物的择偶标准之一?”
“对,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气味,就说明你们MHC相似,从基因上来说不适合做伴侣。”池宁托着腮,慢吞吞地回忆。
“叶信然的味道有点像煮过的树叶,凑近了闻会头晕。”
秦珩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都记得,还凑近了闻?
多近?
呵。
“张邱文……”池宁蹙着眉,顿了顿,“唔,汗味。”是不是不太爱洗澡?
秦珩条件反射低下头,闻了一下自己。
还好,没有汗味。
池宁对着秦珩,用扇闻法挥了挥手,正大光明地吸了一口,“你用了什么洗涤剂?”
“超市买的洗衣粉。”秦珩哭笑不得,“怎么了?我是洗衣粉味?”
他扯着衣领嗅了嗅,不能吧?
按书上说的,池宁要是闻不到他的气味,那他岂不是完全不符合池宁的择偶标准?
池宁眯起眼,“哪款洗衣粉?”
秦珩道:“5块钱一袋,上面有个猫,张邱文也用。”
池宁轻轻扣住手指。
虽然秦珩和张邱文用的洗涤剂是一样的,但他们的味道却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他闻到了秦珩的性外激素。也就是信息素。
浓烈的,裹挟着艾草气味的海风,带着一点清晰却不易察觉的香和甜。
“挺好的。”池宁不动声色地合上书又翻开,“洗衣粉不错。”
秦珩一顿,“嗯。”他盯住池宁紧攥着书页的手指,嘴角上扬。
五块钱的洗衣粉怎么可能不错?池宁应该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以为是带香气的洗涤剂,所以才问他用的是什么洗涤剂。
现在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这气味根本不是洗涤剂散发出来的,而是……是,是……是那个什么?
池宁的MHC在选择他。
这课外书看得好啊!
……
池宁看完了书,转头见秦珩正对着《全科测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池宁:?
学疯掉了?
“怎么了?”
秦珩收起笑,一派正经,背书一样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就必定会给人打开一扇窗。他好公平。”
池宁浅浅沉思一瞬,“上帝给你关上了学术才能的门,打经商之慧的窗?”
秦珩一顿。
不是,哎……道阻且长。
上帝好像也没那么公平。
十点半。
一中的放学时间,池宁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喂?哥哥?”
池阳把车停在一中校门的拐角,靠在机车上,“下课了吧?我接你回家?”
池宁紧张,“啊……啊?”
可他没上晚自习啊?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池阳:“股权已经弄好,不用演了,我以后可以天天来接你放学。”
池宁咬住嘴唇,脑子里浮现出茶河雅座到一中的地图。
他记忆力好,茶河雅座到一中一共有三条路线,只有一条是可以十分钟之内到的。
就这,还得全力跑过去。
不能让大哥知道他没上晚自习,以后还得靠这个时间偷偷做实验呢。
池宁的脑子转得飞快,“哥、你等等,我同学让我教他们算几道题,等我十几分钟好不好?”
他说着用力捅了捅秦珩的手臂,对着人快速眨了眨眼。
秦珩意会,把刚合上的书推过去,“这道怎么做?”
池阳说:“好,你讲,别让同学等急了。”
池宁嗯了一声,把电话一挂,书都不要了,“我先回去,明天见。”
秦珩表情有异,“你觉得这样能骗过你哥?”
池宁一愣。
秦珩:“校门只有一个,你跑到校门口,然后呢?别人从校门里放学,你从校门外放学?”
池宁张张嘴,虚心求教,“那怎么办?我假装找不到他,在外面走一圈?”
“不用。我带你。”秦珩将池宁的“课外书”往自己书包里一塞,“走。”
两人坐电梯来到茶河雅座的地下车库,灯一开,里面的车五花八门,反光闪得池宁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眼睁睁看到秦珩走到一辆通体漆黑的哈雷面前,长腿一跨,拍拍后座,“来。”
池宁有点儿踌躇,“你有驾照?”
秦珩:“有。干爹给我请了老师,暑假考的。”
池宁看着他支撑在地上的长腿,想到了亲哥说:你太矮,开机车踩不到地面很危险。
秦珩以为他觉得高调,小声解释:“我开到学校后墙,竹林那个位置,你翻墙进去之后我就走。”
池宁:……
怪心酸的,他们明明只是偷偷出来学习而已。
秦珩见他还不动,又道:“下回我买个自行车。自行车没声音。”
池宁撑着后座跳山羊似的跳上去,“下回的事下回再说,快走。”
秦珩把扶手上的头盔解下来想递给池宁,“带好,搂紧我。”
池宁扣头盔的时候,又闻到了秦珩性外激素的味道,挺好闻。他忽然觉得上辈子没坐上秦珩的车确实有点可惜。
两人戴好头盔,池宁一把搂住秦珩的腰,刚扣紧了手,哈雷便轰鸣一声,窜了出去。
池宁憋不住暗叫一声:好特-么快!
他隔着头盔,看到浮光掠影的车影和流线型的尾灯,手心内侧是秦珩紧绷起来的腹肌,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害怕自己会飘起来。
茶河雅座到一中最近的那条路线上只有一个红灯,秦珩支棱着腿等红灯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掰了下池宁的手指,“你、你放松点。”
勒得他腹肌疼。
池宁闷声道,“太快了,你开车的时候怎么比我哥都野。我怕掉下去。”
秦珩:……
池宁想了想又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他顿了顿,“你要为你老来得子的干爹着想一下,他车库里还有那么多车等着你继承。”
秦珩被逗笑了,过红灯之后依言慢下来,硬生生把时速180的哈雷开成40码。
哪怕只有40码,车还是比腿快。
到了学校后墙,池宁跳下车,看着两米的墙头发愁。
怎么办呢?
秦珩和池宁对视半晌,把车开到墙底下,“踩车子翻过去。”
池宁:……
这车至少46万,哈雷会哭的。
“biubiubiu!”兜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学校的后墙不算安静,隐约能听到车流的声音,池宁害怕被大哥识破谎言,根本不敢接。
他一咬牙,脱了鞋,先扔过了墙,接着踩在哈雷的后座上扒住墙头往上撑,腿一跨,接着果断跳了下去。
秦珩听到池宁在落地后闷哼一声,好像窸窸窣窣在地上滚了一圈。
哈雷的后座上没有脚印,瞧着干干净净,半点看不出有人踩过。
他还记得一个多月以前看到这辆车时的惊艳,那时候的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一个多月以后的自己会把车给人踩。
秦珩脑子一瓢,心想:池宁的黑船袜好白。
不是。
池宁脚踝上的金子好亮。
也不知道瞒过他大哥了没有。
池宁跑到校门前停住,藏在阴影里深呼吸几次,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又伸手掸了掸衣服上沾到的草屑和竹叶。
但他还是不放心,拉住一个背着书包慢吞吞往外走的学生,“同学,我后背没什么东西吧?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学生:“池池、池——?”
池宁笑了下,“池宁。”他转过身,“帮我看一下。”
“喔。”高一年级的小学弟乖乖巧巧地,“有两片叶子,我帮你拿掉了。”
“谢谢。”池宁又问,“你几班的?改天请你吃糖。”
“高一1班的。”小学弟腼腆地低着头,不敢看这位校园风云人物,心想:我更想要学神笔记。
池宁对着小学弟摆摆手,快速朝着校门外走过去,出了校门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喊:“宁崽!”
他脚步一顿,板着脸走过去,“哥,在外面别叫我小名。”
池阳哦了声,问:“你书包呢?”
池宁顿了一下,随即云淡风轻地说:“不拿了,没什么要带。”
他坐上池阳的机车后座,摸出手机给秦珩发消息,“刚刚太着急,我书包落在包厢了。”
“我给你打的第二个电话为什么不接。”池阳不经意间问。
池宁手指一顿,摁到通话记录翻了翻,装模作样看了几秒才道:“没听见,那时候被同学们围着,七嘴八舌的,很吵。”
他说完,抬眼去看池阳的表情。大哥的脸宛如面瘫一样稳定,看不出信没信。
很快,视线就被头盔罩住,“带好,回家了。”
“哦。”池宁乖乖扣好头盔,机车启动的时候,却觉得恍如隔世。
一天坐两次机车,每次都有新感觉。
到家后,池宁闻到了甜蛋羹的气味,但他今天在茶河雅座吃了太多甜的东西,这会儿竟然一点都吃不下了。
他有一勺没一勺搅着蛋羹,一口一口地抿。
陈茗仙坐在餐桌前面吃燕窝汤圆,看着小儿子皱巴巴的脸乐,“不想吃啊?不想吃给你哥,让他吃两碗。”
池宁立刻把碗推过去。
再吃就顶到喉咙口了,真不行了。
池阳:……
行。
池宁坐在桌子前掰手指,发现掌心还有学校墙头的灰,立刻抵在裤子表面蹭了蹭。
还没蹭干净,就听池百川道:“宁崽,过两个礼拜你哥要开生日宴,到时候你把周六周日空出来。”
池宁:“好的。”
生日宴一开,池阳将作为继承人被正式推到台前,他无需再装纨绔,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池家和沈家也会彻底撕破脸,针锋相对。
池阳被两碗蛋羹腻得发慌,他囫囵吃完了,转头问:“宁崽,你想参与集团管理吗?”
池宁:开什么玩笑?
他微微后仰,如坐针毡,“哥,什么意思?你想骗我干活?”
池阳一愣。
池宁问:“我多想不开啊?”
好好的咸鱼不做,科研不搞,要去继承什么破家产,然后被手底下的人耍得团团转?
“你不会是信了什么狗仔的鬼话吧?”池宁狐疑地将人上下打量一遍,抗拒地摆了下手,“我不要。”
池阳:……
行。
池宁没再给亲大哥说话的机会,抬脚就往楼上走。
他为了糊弄哥哥翻了墙,掉下墙头之后还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不少灰,迫切地想要洗澡。
洗完澡,换上干干净净的睡衣准备往床上躺的时候,池宁看到了拿着本书坐在他床边的大哥。
“怎么了?”池宁擦着脑袋,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
总觉得他哥今天对他有点过于关注了。
池阳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条长长的窗体,放到池宁面前,“看看。”
池宁狐疑地拿起来。
这张窗体的抬头是华商金印银行,上面是清晰的,一笔又一笔的流水。
池宁看到一半,心虚得冒泡。
窗体上的持卡人是他,银行卡尾号正是9904,他用来存奖学金和零花钱的卡。
池宁翻到余额——1万零600元。
分、分毫不差。
池阳捉着自己的手腕,沉声问:“怎么一下子花这么多?刷出去的钱都是两万起步的,还有二十几万的大头,哪儿去了?”
池宁紧闭双唇,双手一抬,拿浴巾把自己的脑袋兜住了,宛如一只卧沙的猫眼螺。
池阳抬手一扯,撤除池宁伪装,“卡呢?”
池宁:……
卡给秦珩了。
怎会如此呢?他哥怎么知道的?
他做得那么隐蔽!
池阳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高配上那双大长腿,压迫感十足地强。
他走到池宁面前,“你是不是被人骗钱了?”
池宁摇了摇头,“我自己花的。”
池阳不信,“你怎么可能花这么多?”
“可如果真是骗子,他怎么会好心给我留下一万?”池宁据理力争。
池阳晒干了沉默。
有点道理。
“那是怎么花的?你要是真买了东西,东西呢?”
池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开始他瞒着父母搞实验室,是为了申请专利,悄悄挤占市场,帮助父母搞垮沈家。
后来实验室就这么置办起来了,只可惜还没置办好。沈太就因为沈敏奕给他送金牌的事做了个大死。
推着池家完成了原定至少五年才能彻底收回的股权。
收回股权是最重要的一步,后面应该还有清理商业卧底和小喽啰之类的事。
他是不是不用瞒着父母了呢?
也不行啊……他现在的专利都是上辈子不眠不休研究了好久搞出来的。要是直接拿出来,他爸妈以为他是怪物怎么办?
池宁试探着摊牌,“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外面置办了一间实验室。偷偷做科研、申请专利、然后突然拿出来给你们一个惊喜?”
池阳无语,“你觉得哥哥很好骗吗?再天才的人也不能高三搞科研吧?”
池宁抿唇道:“这样,如果我带你去看实验室呢?”
池阳短促地哈了一声,“哥哥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我知道你可以租个别人的实验室,然后告诉我那是你的,你以为带我去看了,我就会信?”
池宁:哦。这可是你自己不信的啊……
说实话你不想相信是吧?
那他可以要编了!
池宁头脑风暴了一小会儿,果断把锅扣到了虚无缥缈的心上人头上。
“我有喜欢的人了,钱是给他买礼物的时候花的。”
池宁把手藏在背后捏了捏,再有个一两年,到了大学实验室后再拿专利出来就不会让人怀疑了。
池阳火冒三丈,“谁?那个送你金牌的?”
锅子也不能全扣秦珩头上,那多不好意思啊。
池宁想了想,道:“不是这个。”
池阳:?
还有两个呢?
第 25 章
池阳火冒三丈, “谁?那个送你金牌的?”
锅子也不能全扣秦珩头上,那多不好意思啊。
池宁想了想,道:“不是这个。”
池阳:?
还有两个呢?
“要不然你还是带我去看实验室吧?”
比起两个野男人, 还是实验室更能让人接受一点。
池宁目露惊喜,“你相信我了?咱们什么时候去?”
池阳:……
你看我像真信的样子么?
他对着弟弟白净乖巧的脸, 阴阳怪气都张不开嘴,话出了口变成:“算了,钱够不够花?”
池宁老老实实摇头,“不怎么够。但我可以赚,听说有赞助商的业余球赛也有不少奖金。我斯诺克打得还算可以,准备有空就去试试看。”
实验器材是差不多了, 耗材还需要买些。
池阳攥着沙包大的拳头,理智都不剩多少,克制道:“我给你打一点, 你省着点花。谈感情谈钱都可以, 多的事不能做。”
“知道了。”池宁坐到大哥身边, 伸手抱了一下兄长,“谢谢哥。”
池阳无比心酸,他刚要回抱一下池宁,就听人伏在自己肩上说:“哥,我是悄悄告诉你这些的,你不会告诉爸妈吧?”
池阳“唰”得把弟弟推开了。
池宁低垂着眼睑, “我信任你才告诉你的。我知道这样不对, 可是……”
长睫一垂,少年脸被房间里的日光灯这么一照, 话都没说完,池阳所剩无几的理智直接飞飞, “没事。”
他道:“不是你的错。”
多年来在外纨绔在家冷酷的大哥此时语调温柔,“是我们计划着演戏的时候没告诉你,导致你觉得不被重视,所以想要更多的喜欢,我知道,我明白。”
池宁:?
还有这回事?
他静静听着大哥给他补全设定,脑子里只有一个大字。
啊?
池阳拍了拍池宁的肩膀,“睡吧,明天我给你打钱。”
不用省,使劲儿花!
池宁被裹进被窝,自己都不明白这谎怎么就圆过去了。
灯一关,他立刻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慢慢攥住了被角。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体累了,精神却还亢奋着,脑子控制不住地复盘每一个细节。
沈敏奕说的那么多话里,只有一句令人在意——【养一个落魄家族的少爷在边上看着,也不是很过分。】
池宁若有所思地揪着被角揉搓。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很有意思。池家里再落魄都不会把小儿子卖给竞争对手。
沈敏奕为什么能有底气说出这番话?
难道哥哥的死和沈敏奕有关?
如果哥哥的死和沈敏奕有关,而偷数据的孙泊行又是沈敏奕的人,那他父母呢?
当年父母生病后去的医院是不是也有问题?
池宁猛然坐起来,一时毛骨悚然。
如果哥哥的意外是人为,那么光让他别骑机车根本没用。没有机车也有轿车、自行车。
他必须融入哥哥的社交圈子,找到那个对大哥的车动手脚的人才行。
社交他不擅长,但可以学。
池宁打开计算机,谷狗一下:如何成为社交悍匪?
谷狗给了一份书单:《演员的自我修养》《高情商就是会说话》《沟通的艺术》……
池宁抄下来,打定主意明天就买,买了就学。
次日。
池宁来到学校,一进班级大门就对上了李秋河的脸。
小眼镜儿打了个哈欠,幽怨道:“也不知池神昨晚和哪个欢愉去了。竟留下我们几十人在教室望眼欲穿。”
池宁:……
他后退一步,没睡好的脑子有点懵,“嗯?”
李秋河亦步亦趋地跟着池宁,看着人坐下以后,哀哀怨怨地靠在门框上,“咱为了几个题干等了半宿,池神也不知是被哪个班的绊住了,竟如此不理人了。”
池宁反应过来。
心想:什么“李”黛玉。
他伸手道:“题给我吧,以后你们白天问我,晚上我不来自习。”
李秋河的心顿时哇凉哇凉。
他又打探,“一班的题大抵是不新颖了,比不上其他人问得有趣了?”
池宁拍着李秋河的肩膀,“没,别学林黛玉说话了,快拿给我,一会儿我还有事。”
他书包还在秦珩那里,得找机会拿回来。
李秋河哼哼两声,见好就收,“哎!还以为你被别的班的人骗走了呢。二班那群人,看我们这次进步了这么多以后急得要命,想来要你的笔记又不敢。”
池宁笑道:“你给他们复印一份好了。都是一个学校的,不用藏着掖着。”
李秋河心情复杂,“你不怕叶信然超过你吗。”
“他要是能超过我也是他的本事。”池宁扯过李秋河的题和笔,边写边道,“举手之劳的事。”
李秋河心知这种帮扶之情根本不是什么举手之劳就能概括的。反正他要是真能考上S大,池宁就是他的大恩人。
那可是S大啊,如果真能冲进去,他可以给池宁端茶倒水,做牛做马。
池宁把写好过程的题递给李秋河,“你拿去复印,发给需要的同学,一会儿早自习的时候我来讲。”
李秋河双手接过,“好的池老师。”
池神,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度化众生的观“池”音菩萨!
哎,多好一学神,现在得和二班共享了。
这边李秋河刚跑去复印,那边秦珩就给池宁发了消息。
【包,来拿。竹林。】
池宁拿起手机一看,觉得这短信和地下党接头似的,还挺有趣,他回了个1,悄悄地从教室后门溜出去,直奔竹林。
“昨天怎么样?”秦珩问。
“还行。”池宁叹息一声。
翻墙可能被识破都不算什么了,查银行卡才吓人。比起这些,他更担心父母和兄长的安危。
他接过自己的书包垮在背上,忽然闻到了不合时宜的香味。
这绝不是秦珩的味道,而是一股甜腻的香水味,冲得人发晕。
池宁动作一顿,扫了一眼秦珩。
自从认了干爹,秦珩就不缺衣服穿了。那件洗得有点落魄的冲锋衣不知道去了哪里,他里面穿着校服衬衫,外头披着一件宽大的棉质休闲外套,看上去矜贵了些。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池宁收回视线,余光里瞧见一抹从秦珩口袋里支棱出来的粉色,像是什么做工精美的吊坠。
小姑娘送的吗?
他抿唇道:“我先走了。”
秦珩道:“等等。”
池宁脚步一顿,转头看回去,垂着眼睑瞥了一眼秦珩口袋里的吊坠,“怎么了?”
“杨梅汁。”秦珩把玻璃瓶递给池宁。
“哦。”池宁接过了。
刚刚他怎么没注意到秦珩带了杨梅汁?
不对劲。
他转动着瓶身。玻璃瓶换了,瓶底也没有宁字。
咕噜,杨梅汁因为倒置而冒了个泡。
池宁感觉像是有人把一块圆形的拼图填进了方形的孔洞里。填了,但填不满,形状也不合适。
他一边走,一边摇动杨梅汁,五颗杨梅在瓶子里随着气泡冲浪,清亮的汁水不一会儿就变得混沌起来。
不给钱就不维护客户了。
瓶子上连字都没有。
池宁哼笑,“商人。”声音里掺着凉意-
高三18班。
秦珩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扔到张邱文桌上,“有个屁用,他问都没问。”
张邱文抓起来闻闻,差点被熏得yue出来,“够香了啊,他闻不见吗?我倒了整整半瓶那个香,腌了一晚上呢。他没问?”
他踌躇一瞬,声音发虚,“他要是不喜欢你,你带着什么他都吃不了醋。”
秦珩瞥了他一眼。
张邱文的脑子“嗡”地响了。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秦哥的少男铁心,“哥,你捂他嘴他没反抗,可能是因为两个男生之间这么来一下没什么。你骑车他搂紧点,是因为你开太快,他害怕,就……表面是什么样,里面也是什么样。”
没那么多潜台词。
“哥。”张邱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道:“你别想太多,能不能……别半夜给我打电话。”
他困到像被人吸干了精气。
秦珩嗤笑一声,还没说话,张邱文立刻无奈道:“打打打。”
谁让他现在住的是秦哥给的房子呢?
为了兄弟,接多少都行。
“徐叔真要带我们去池家参加池宁大哥的生日会?”张邱文咂咂嘴。
秦珩嗯了一声,“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摆明合作立场。”
顺便将他以养子的身份正式推到台前。
张邱文叹,“那我去干什么?”
秦珩沉默一瞬,“小时候不是说好了么?有我一口肉吃,少不了你汤喝。”
张邱文:“嚯,我记得,除了老婆不能分,其他都可以是吧?”
秦珩轻踹了他腿窝一下,“说什么荤话,滚蛋。”
张邱文嘿嘿直乐,调侃道:“池神给你补的课,也不见你跟我分。”
秦珩作势抬手,张邱文立刻一溜烟跑远了。
晚上,茶河雅座。
池宁看着张邱文,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池宁转头对秦珩道:“你们想上一对二啊?那是另外的价钱喔。”
五年杨梅汁可是一个人的价。
秦珩嗤了声,“一对一,张邱文有人教。”
张邱文:我有个屁。
还没腹诽完,转头就见楼梯口走来一个戴着眼镜,手臂和池宁大腿差不多粗的西装暴徒。
暴徒手里拿着教案,对张邱文推了推眼镜,“先生您好,我是您的补课老师。S大毕业,这是我的毕业证书和教师资格证。”
秦珩对着张邱文勾唇一笑。不是想补课吗?给你请个专业的。
张邱文:草……
他兄弟不会是在报复他调侃池宁吧?八字还没一撇就这么护了?
秦珩笑完了张邱文,转头跟着池宁进了包厢。刚想象上次一样坐在池宁身边,就见少年皱了皱鼻子。
池宁:“你坐对面。”
秦珩一顿,不明所以,“对面看书不方便吧?”
池宁又挪了挪,离秦珩远了一些,还抬手把窗户打开了。
他挥着手散味,小声道:“你今天不好闻。”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臭臭的香味呢?
奇怪。
一定是他的MHC讨厌秦珩了。
第 26 章
池宁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秦珩原本想问问这味道到底有多不好闻, 是不是还不如昨天的洗衣粉味儿呢?但听到池宁的喷嚏,调笑的心思立刻淡了。
他想了想,抬手将服务员刚送上来的可颂面包和黄油奶酪放到池宁手边, “吃一点?”
可颂的香甜气味立刻冲走了劣质香水的味道。
池宁咬了一口切开的酥脆可颂,酥皮破碎的声音直击灵魂, 混杂霸道的奶香,从口腔冲入鼻端。
好吃。
秦珩道:“我出去一趟,十分钟以后回来,不耽误做题。”
池宁:“好。”
香甜的可颂吃得人口舌生津,他转头看向窗外。
九月初,夜晚的阳城带着一点初秋的凉意, 昏黄路灯照不到的人行道角落里,偶尔也会亮起一两盏小灯,照亮摊贩面前小而精致的摊位。
池宁的视线落在街道末尾处。摆摊的是个头发花白、年事已高的老爷爷, 面前都是些手工编织的吊坠。哪怕是从三楼看过去, 那些吊坠也依然精致漂亮。
比秦珩揣在兜里的那条好看。
池宁蹙了蹙眉, 有点儿不高兴。高三了,多关键啊,若没意思还要收小姑娘东西,这不是白让人误会和分心?
秦珩上辈子那么会骗,谁知道高中的时候有没有骗人感情。
多混蛋啊……-
秦珩离开包厢,坐电梯上了茶河雅座顶楼, 拿钥匙开门。
徐家豪就住在这里。
秦珩进浴室冲了个战斗澡, 拿了备用的衣服换上再下楼,总共享时不到八分钟, 回包厢的时候池宁刚好快吃完可颂。
他还留了一块,问秦珩, “你要吗?”
秦珩的神色有点幽深,“嗯。”
他随手拿起叉子,将奶香味的面包塞进嘴里,顺势坐到了池宁身边。
池宁一愣,他还以为秦珩会直接用手拿……这人换了身衣服,身上熏得人头晕的气味没有了,只剩下淡而熟悉的香气,挺沁人心脾。
联想到茶河雅座车库里的豪车,他瞬间明白徐家豪的住所应该就在楼上。
秦珩:“今天学什么?”
“英语,先把第一章写了,我直接给你讲错题和单词,这样学比按课本快。”池宁说着,又有点恍惚。
秦珩处理事情的方式让他看到了上辈子秦总的影子。成熟、冷静、分寸感强、进退得体、体贴细致。
比刚认识那会儿更周到了。
他只是说了一句不好闻,秦珩就洗澡换了衣服,回来之后也不会追着他问“现在好了吗?”或者像别的男孩那样说荤话,自然而然揭过了这件事。
怎么说呢……挺让人舒服的。
秦珩很快写完了测验题。
池宁看着小测卷,对“小秦总”情商升起来的敬佩之心顿时淡却了。
他沉声道:“我先给你把语法讲一遍,出点类似的题。你把错题里不明白的单词用记号笔画出来,背。”
秦珩应了一声。他学累了,就转头盯着手里捧着书的池宁看一会儿。
池宁今天换了一本书,书脊上用宋体印着几个大字——《演员的自我修养》。
秦珩:嗯?
昨天还是《人类基因编码》,今天怎么就《演员的自我修养》了?跨度这么大的吗?
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池宁看这本书比看那本学术类书籍认真多了。
少年紧蹙着眉,还会记点笔记。
茶河雅座赠送的小零食被他分了一点到小盘子里搂在手边,时不时塞一个进嘴巴,咀嚼时也没什么声音,像偷吃似的。
池宁为了姿势舒服些,靠进堆在墙角的抱枕里,一条腿曲起,小腿肚支在另一边的膝盖上。瞧上去没什么肉的小腿这么一挤,也变得肉嘟嘟了。
秦珩捏了一些签字笔的软握圈,情不自禁去猜那小腿肉的触感。应该是软的吧……抓在手里大概和果冻似的。
妈的,想个屁!
秦珩暗骂一声,不好好学,别说腿了,手都摸不上。
他脑子里甚至出现叶信然风度翩翩站在池宁身边示威的样子,说:“秦珩,港南都进不了,你拿什么比?”
秦珩:草!
这踏马……他还能再写五套!
秦珩的笔尖戳在桌面的声音实在响。学到十点半,签字笔报废了一只。
池宁看了看,笑道:“怨气这么大?”
秦珩心说那可不。
但面上一派正经,甚至还带点苦恼,“我劲大,入神了就不自觉用力。”
他说完,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轻咳一声,站起来替池宁开门:“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才十点多,我去徐老板那儿打会儿球。”池宁抖了抖外套披上。
秦珩:“那正好,我也要过去。”
“那就一起。”
池宁今天把,《演员的自我修养》看完了大半,大体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谎总露馅,演戏总不像了。
因为他打心底里不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
专业名词好像叫没体验感。
好在学会观察之后,这点也能迎刃而解。
学!都可以学!
半个月,学不成高情商,装也要装成高情商!
十月初,池阳生日当天。
池宁被母亲压在化妆间,穿上了一身白西装。
陈茗仙啧啧两声,对池百川道:“老娘就是厉害,俩崽都这么好看,可惜池阳鼻子像你,拉低了颜值。”
池百川:……
他说:“对对对,老婆说得对。”
鼻子像爸的池阳也换了白西装,和池宁站在一起接待宾客。
来客见了都说:“这俩兄弟真俊。”
话是这么说,但眼珠子落在池宁身上的人更多。
秦珩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池宁对着宾客笑起来时的场景。
少年身着得体的白色西装,红色的衬衫领口没有系领带,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站在酒店门口的欧式罗马柱下,像颗落入阴沉湖水的星星。
与名利场格格不入。
带着秦珩的徐家豪轻咳一声,“眼睛。”
秦珩立刻挪开视线,看向池阳。
池阳露出了一点茫然的表情,笑容微微僵硬一瞬,立刻伸手,“徐老板来了?蓬荜生辉啊。”
边上的宾客和不远处刚下车的沈总看好戏地勾了勾唇。
外面谣传徐家豪和池百川合作了,关系好得不行。但谁家正经合作伙伴会在人家大儿子的生日宴会上把小儿子的绯闻对象带过来?
还特么是男的!一个被狗仔称作混混的人。
这不是打池家的脸吗?
徐家豪顶着众人的视线不动如山,握上池阳的手,接着用力一拉,两人肩膀一撞。
徐家豪哥俩好地拍了拍池阳的肩膀,“小伙子又长高了,不错。”
这是关系确实很好的意思了。
沈总走在后面的红毯上,脸色有点不好。
但逢场作戏嘛?谁不是呢?
池百川送请帖请他,他不也来了?谁不知道沈家和池家不对付呢?
沈总领着沈敏奕和沈太,跟着侍者,走得有点缓慢。
池宁垂眸扫了一眼他们三人的位置,立刻伸手拍了拍池阳的衣角,“灰了,哥。”
快些寒暄吧,别发愣,叫沈总和徐老板撞上,戏就不好圆了。
池阳意会,恍然觉得弟弟好像也长大了一些,开始明白点人情世故了。
他松开徐家豪的手,转而看向秦珩,“这位……是?”
徐家豪合理怀疑那个停顿里塞了野男人三个字。他爽朗一笑,伸手在秦珩后背一拍,“这我儿子,俊吧?”
众人一愣,心思活络起来。如果秦珩是徐老板儿子,那代表的意思可就大不相同了。
谁都知道徐老板没有谈恋爱的意思,这辈子都不一定会有亲生儿子。徐老板早就动了收养的心思,可惜一直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孩子,现在这是碰到了?
池阳在心里破口大骂。
俊屁俊,俊俊俊。就会骗小男生!
他脸上笑嘻嘻,“俊。恭喜徐老板,二位请进。”
池阳握住秦珩的手,充满怨气地攥了一下。
秦珩笑了笑,“池哥好。”
池阳心说叫屁哥,我是你哥吗?做梦,我好个屁。
他又笑:“你好。”
徐家豪装看不懂小辈之间的眉眼官司,领着秦珩往里走。
两人走了没几秒,后面的沈宗泽就站到了池宁面前。
沈总道:“怎么不见百川?”
“我爸爱热闹,在里面准备演讲稿呢。”池阳笑得开怀。
池宁也笑了一下。
那个演讲稿说的就是股权的事情。外面还不知道池家已经收回了股权,还以为前段时间散出去的都被散户收了。
沈家虽然觉得打草惊蛇了,但现在还是觉得有机能偷偷买入。
真不知道沈总和沈敏奕听到真相后是什么表情。
会气急败坏,还是把锅扣在沈夫人头上?
“沈总好。”池宁甜甜地叫了一声,随即一视同仁地说,“沈太、沈哥二位好。”
不是沈公子,而是沈哥。
沈太不是觉得他勾引沈敏奕吗?他可以勉为其难忍着恶心搅一搅沈家的浑水。
浑水才好摸鱼。
池宁笑得沈敏奕一愣,他觉得这个笑太甜了,几乎甜得人发慌。池宁从不会对他这么笑。
池宁曲肘怼进池阳的腰,埋怨似的:“大哥,怎么不请沈总进去?我对着宾客名单呢,就差他一个啦。”
他又嘟囔,“沈家离港西挺近的,路程也就十分钟吧?我还以为会比住在港南的徐老板早呢?”
池阳:……
我去!我弟弟会阴阳别人来得晚了!
虽然阴阳得有点明显,但是有进步啊!
听听,多乖多甜多好听啊,谁顶得住这种埋怨呢?
沈敏奕想解释,但想到身侧的父母,咬着后槽牙忍住了。
池阳就笑:“哎,小孩子站不住,我先带我弟进去,沈总一起吧。”
他说完,晾着沈家的人,转头扶着池宁的肩膀往门里走。
兄弟两个头抵着头说悄悄话。
池阳道:“可以啊你。”
池宁小声哼道:“那张秦珩给我送金牌的照片,是沈太叫人拍的,虽然不清楚,但背景里有沈敏奕。她本意是想敲打自己的儿子,叫他别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没想到被我们捡了便宜。我可记仇了。”
池阳面色微冷,“原来如此。沈敏奕找你干什么?”
池宁轻声道:“他也来送我金牌……”
池阳用力抓了一下池宁的肩膀,“沈敏奕这人不行。”
比秦珩档次都低。
他没多说,叮嘱道:“别被人骗了。宴会上我可能顾不上你,要是有人来烦你,你可以直接摆脸色,别怕。”
池宁:“没事。”
他今天可不是来摆脸色的,他是来检验学习成果的!
池宁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果汁,悄悄站上了二楼,这里视野宽敞,能在父亲宣布股权继承制度的时候观察到所有人的表情。
他站的位置,正好在沈敏奕头顶的侧后方。
“嗡——”
麦克风蜂鸣一声,池百川走上台,他说完冗长的开场白,然后把手上的题词递给了陈茗仙,将妻子拉到身边。
池宁听到楼下出现了些羡慕的吸气声。池百川和陈茗仙的感情足以让貌合神离的豪门情侣们羡慕。
陈茗仙倚在池百川身上,开始宣布继承权之类的东西。
池宁听不太懂,大概是股权有80%划给了大哥,剩下15%是夫妻共同财产,还有5%给他吃红利。
蛮好的,1%都够他摆一辈子,5%他肯定花不完。
池宁垂眸一扫,果然看到沈宗泽怒不可遏的表情。
那男人瞪着眼睛,似乎不相信池家如此轻而易举将劣势转为优势。沈敏奕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背在身后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慌了,还有些害怕。
池宁笑出声来,觉得今天的鲜榨橙汁格外甜。
最有趣的当属沈太。
这个在报纸上奚落他是狐狸精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端庄修身的礼服,但再华美的包装也掩盖不住她的狼狈。
她神情恍惚,耳坠微晃,站得摇摇欲坠。
“哈。”池宁短促地笑了一声,“自作自受。”
沈太骂的越狠,池家获利就越大。
他可太谢谢沈太把他写成一个左右逢源水性杨花的男狐狸了。
池宁仰头将橙汁喝完,刚想转身下楼,余光却瞥见沈敏奕走到角落里,对着另一个方向招手。
定睛一看,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着灰蓝色毛衣,长着一双桃花眼,面颊上有几颗小痣,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皮肤不黑不白,手上戴着只法兰克穆勒的蓝黑色手表。
长相还算清秀,没什么辨识度。
直到他开口,“敏奕哥,什么事?”
池宁一下子想到前世被下药昏倒在实验室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说话的人声音黏腻,是天生的细嗓子男声。
他说:“敏奕哥,什么事?东西在拷了,你别急。”
池宁猛然攥紧了高脚杯细长的柄,眼前一阵发黑。
是孙泊行。
当年偷他数据的人!
这人竟然这时候就和沈敏奕认识,他们到底策划了多久?
还未做出反应,身侧就传来一抹熟悉至极的气味。
秦珩走到池宁身边,小声道:“下面有冷葡萄蛋挞,你喜欢的,限量。”
池宁怔然回神,掌心一沉,摆着四只蛋挞的精致小瓷盘落入掌心。
葡萄的香味立刻强势占据了心神,冲淡了类似于PTSD一般的恐慌。
秦珩拉着他往侧面一挪,小声道:“别看这么光明正大,眼神都要把人盯穿了。”
“走,我带你偷听。”
第 27 章
池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秦珩一起藏在二楼的雕花大柱后边偷听了。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耳朵里已经塞了个有线的耳机。
耳机连着个带天线的小黑盒。他和秦珩一人一边, 像分着听歌的大学生似的偷听别人说话。
设备还怪先进的。
哪儿来的?
池宁满腔怒火都成了疑惑。
他调整了一下塞进耳朵里的耳机,小声问:“你哪儿来的设备?怎么和谍战片一样先进。”
秦珩一顿,在说真话“这是贝者场道具”or假话“这是魔术师纸牌屋道具”之间犹豫一瞬, 最终选择了or。
“干爹给的。”
是真话,但稍稍有些答非所问, 技巧性极强。
池宁垂着头咬了一口蛋挞,原谅了秦珩的模棱两可。
反正他也有瞒着秦珩的事, 还拿人当挡箭牌,一来二去的也扯平了。
楼底下。
孙泊行已经走到了沈敏奕身侧,两人站得极其近。
池宁听着耳机里衣物摩擦的声音,随手拨了蛋挞上的葡萄放进嘴里。
偷听还带小零食嘿!惬意。
沈敏奕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来:“孙泊行, 伯父最近在做什么?”
孙泊行低声道:“我不清楚,池家的实验室最近管得很严,我爸不带我进去了, 家里存放数据的书房是密码锁, 一周换一次密码, 我进不去。”
沈敏奕啧了声。
孙泊行又急急开口,“敏奕哥……池家现在收回了股权,你打算怎么办?伯父不是说谁能搞垮池家,谁就能——”
“闭嘴。”沈敏奕短促地呵斥,但很快又和颜悦色地说,“你有没有办法打听一下崇宁生物最近的研究项目?我不需要详细的数据和数据, 只要一个大致的研究方向就行。”
池宁蹙起眉, 这话有点儿欲擒故纵的意思。
是不是因为最近《厚黑学》《博弈论》什么的看得多了,看谁都觉得蔫坏蔫坏的?
耳机里, 孙泊行细细地嗯了一声,接着衣物摩擦的声音似乎更频繁了。
池宁又听到一声含在嗓子里的敏奕哥。
还没细细分辨这两人又干了什么, 耳朵骤然一酸。他伸手捂了一下耳朵,转头看向秦珩,“你扯耳机干嘛?”
秦珩梗着脖子道:“没电了。”
这姓沈的阴比好离谱,怎么聊着聊着还打起啵来了?
秦珩想着,瞥了一眼池宁的嘴唇。
池宁的嘴唇是很淡的肉桂色,只有在吃辣的时候会显得艳丽一些,这会儿唇边沾了点蛋挞皮,看上去……挺甜。
秦珩的喉结滚了滚。
池宁对着秦珩直勾勾的眼神,忍痛把瓷盘里最后一个蛋挞递过去,“吃吧。”
瞧给人馋的,眼睛都直了。
秦珩沉默地接过来,吃的时候脑子也没停下,小狼崽子在干嚎:【\8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有本事抢蛋挞吃,有本事你直接抢池宁嘴里的吃啊!】
小羊羔抬起后蹄,一jio把狼崽子踹远了,【你多没礼貌啊。】
池宁还在记忆里找孙泊行的爸爸,没注意脑子里全是动物小电影的秦珩。
楼下的宴会已经开始了,觥筹交错,杯盏碰撞,交谈声混杂着调笑和寒暄,冲得人有点头晕。
他捻了捻手指,觉得手指上沾着的蛋挞糖霜有点沾,于是脚步一顿,略过主场,转身走进了边上的洗手间。
凉水冲到手上,池宁终于想起来孙泊行的爹是谁了。
叫孙博文,研究生学历,是他爸的兄弟,有事没事能一起喝酒撸串侃大山那种。后来好像退出了研究室,带着妻子周游世界去了。
真要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他总不能一点证据没有就跑到爸爸跟前说:嘿!爸爸,你兄弟的儿子蔫儿坏!他想偷我们研究资料呢。
这不能够。
池宁洗完了手,眼神发虚地把指尖伸到热风机下面。
机器嗡的一响,把神志唤回。
池宁一定睛,就和另一边下半张脸都是水的沈敏奕对上了视线。
沈敏奕对着池宁的视线不动如山,又鞠了一捧水漱口,吐掉之后才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池宁想了想,顺势问:“知道什么?”
是知道你放任拍照的事;还是我爹妈趁乱收股权的事,;又或者是你和你爸爸白忙活一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
嘿,确实都知道啊。
沈敏奕对着灯光下格外清澈的眼睛,想到的却是没进宴会前那句“沈哥”。
他心想,可惜了,若是池宁和孙泊行换一换位置,同孙泊行一样喜欢他,他也不至于现在还要在这里漱口。
沈敏奕眸色有点深。陡然怀疑起池宁来。
他逼问:“我来找你那天,你知不知道有狗仔在外面拍?”
或许池宁和他一样,故意放任整件事发生。
池宁听明白了。
他哼笑一声,倒打一耙,“我说沈大少爷怎么给我送金牌,原来是早就知道有狗仔在外面拍,做戏呢?那骂我的狗仔也是你授意的了?”
他顿了顿,声音微颤,“怪不得我怎么打电话都没人撤稿。”
快!沈敏奕快说点词!不然他要憋不住笑了!那些tvb明星可真牛,剧情再狗血都不笑场,太有职业素养了。
沈敏奕的心揪了一下。
听听这颤巍巍的尾音,多委屈啊。
从刚认识池宁的 起,这就是个好学生,做得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保送后逃了晚自习打球。
那篇文章写得那么露骨恶心,池宁看了多难受?
“别在意,狗仔也是为了搏销量。”沈敏奕折中地说。
他也不是傻,池宁或许是因为不谙世事没反应过来,但池百川和陈茗仙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雷霆手段收了股票后报道就撤了,整件事回忆下来池家的反应速度很快,就是因为反应太快了,导致沈家错过了紧握主动权的时间。
最终主动转为被动。
沈敏奕忍了又忍,最终道:“你和徐老板的养子是什么关系?”
池宁瞧着他妒火中烧的表情,恶心地想吐。
他迅速地回想了一遍上辈子秦珩的好,以及自己因为忙碌拒绝秦珩第一次表白的场景。
眨了眨眼,没说话,耳尖却红起来了。
沈敏奕觉得最遭的事不过是池宁沉迷学术,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直到这一瞬……少年没有说话,眼角眉梢却含着笑,连耳尖都是红的。
沈敏奕有些慌了。
他应付孙泊行是身不由己逢场作戏,需要这么一个人当他的暗线。沈家不像池家,兄友弟恭,他如果斗不赢,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池宁不一样啊,就算池家倒了台,他还是能一直护着池宁的。
沈敏奕掐了下指尖,呼吸急促,心里空了一块似的,“你……知不知道当徐家豪的养子意味着什么?!他与捞偏门的下九流有什么区别?”
池宁觉得沈敏奕离谱。
就算真是下九流的职业又怎么了?不犯法就行。
难道世界上人人天生都是富二代?有钱就高人一等了?
本来他都被三个蛋挞哄高兴了,沈敏奕一开口,就又叫人火冒三丈。
什么破烂玩意。
不说上辈子了,这辈子沈敏奕撺掇人打听池家的研究方向,拿池家当跳板争家产就上流了?
天天把下九流、捞偏门、混混挂在嘴边,还当自己是人上人呢?
真踏马恶心。
池宁脸都白了。
想吐。
沈敏奕见池宁白着脸不接话,又内疚起来,觉得自己把话说重了,“我是觉得你该……”
池宁挺直了背,脸上带了点不解,“你什么身份,能指导我?”
沈敏奕哽住了。
他确实是什么身份都没有。
对外,他们是竞争对手的儿子。对内,他和池宁几乎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想将心里那股隐秘的情感宣之于口,可是不行。
池宁轻嗤一声,“沈敏奕,你不会不知道今天这个宴会意味着什么吧?阳城整个豪门圈子都在这里。”
谁都知道这是要撕破脸,逼人站队了。
池宁把被热风机吹得干干爽爽的手缩回来。
沈敏奕要真是个男人,就该堂堂正正跟他哥斗,而不是像条阴沟里的臭鱼。
他瞥了沈敏奕一眼,转身要走。
这一眼,直接点燃了引信。
沈敏奕的脑子嗡然一响,心底的火山一下子炸开。
他一把拽住池宁的手腕,将人往厕所隔间里推,“你真喜欢他?什么时候的事?就因为他半夜送你回家了?”
池宁无语至极。
沈敏奕的脑子大概有点问题,多少带点神经病在身上。
为了争家产,钙装直男,想骗世家小姐的婚。嘴上说喜欢他,却能放任狗仔在报纸上对着他写污言秽语。
池宁意思着挣扎了一下,没挣动。
沈敏奕又抬手来开隔间的门,将人推了进去。
池宁抬头瞅了一眼。
礼堂公馆的保密做得不错,厕所隔间是纯封闭的,不可能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没有就好。
池宁抓住沈敏奕拽着他手腕的手指反手一拨,在人痛呼出声之前探手捂住了沈敏奕的嘴。
沈敏奕比他高出半个头,身板也不算单薄,但身手一般,毕竟是长子,又要竞赛又要学勾心斗角,没时间练身手。
池宁畅快地冷笑一声,“我早想说了,你真叫人作呕。”
他提膝一撞,直直顶到沈敏奕的小腹,把人踹得闷哼一声。嘴被捂住了,那声音只从指缝里传出来一点儿。
池宁道:“真没想到这招会用在你身上。”
新仇旧恨汇聚成一击膝袭。
真叫人畅快至极。
池宁松开手,沈敏奕立刻弯腰闷咳两声,狼狈地撑着坐便器的水箱喘息。
他道:“你怎么……”
“我怎么?”池宁两只手拽着沈敏奕的领子逼迫人站直了,顺势抚平对方衣服上的一点儿褶皱,“别这么狼狈,一会儿出去不好解释。你总不能说自己在厕所里被池家二少爷打了吧?”
那该多没面子?
池宁拿沈敏奕的衣服蹭掉了捂脸时触碰到的水汽。
他抬起眼睑,自下而上地去看沈敏奕的眼睛,还是那副乖巧的样子,软和得像一团任人揉搓的云。
说出来的话却如淬了毒的匕首,“沈大少,隔间里面没监控,外头洗手台边上可有个高清的。”
“是你自己拉我进来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一会儿出去,想好了再说话。”
沈敏奕喉结动了一下,几欲疯狂。他原本想着将池宁养在实验室里没什么,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该把人关起来,拿链子拴着,养在别墅里。
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池宁……”沈敏奕嘶声问,“你什么时候学得打架?”
“与你无关。”池宁打开隔间走出去,反手虚掩上门,再去洗手台前仔仔细细搓了一遍手。
洗着洗着,还有点儿懊悔。
今天怎么就是哥哥的生日会呢?
换成其他人开的宴会,他可以不必给主人留面子,拿麻袋套了沈敏奕的头,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打到他发不了癫。
池宁把手指搓得通红才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秦珩堵住了。
他好像喝了点酒,脸有点红,手里拿着不少名片。
池宁垂眸一扫,开头就是【董兰之 女士】,再往下还有【沈希纯小姐】。
还挺受人欢迎呢。
沈家想和徐家豪攀关系想得疯了,见徐老板勾搭不上,就想用女儿从秦珩下手?
够腌臜的。
池宁绕开秦珩想走,却被人拉住了。
秦珩垂着头,可怜巴巴地搓了搓池宁手腕上被沈敏奕攥出来的红痕,说:“你怎么能跟他进隔间呢?”
池宁一顿。
秦珩又道:“你进去,我还要在这里给你望风。”
怎么能这样呢?
那隔间门撞得邦邦响,到底是在里面做什么?他想直接拉开门质问两句,可又觉得那样太不礼貌了,不讨人喜欢,就忍住了。
不是说不准备谈恋爱的吗?
他心知已池宁讨厌沈敏奕的程度,绝不会跟人发生点什么,但就是……
池宁觉得他好笑,“你喝醉了?”
秦珩说:“没有,就葡萄酒和香槟。”
池宁恍然。
混着喝的,肯定是醉了。
他抬手整了整秦珩扯开的领结,哄小狗似的:“抬手。”
秦珩抬起手。
这身西装穿得肆意,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小臂。
池宁笑了一声,起了气沈敏奕的意思,沈敏奕要是能不高兴,他就高兴。
他仗着人不清醒,把秦珩手臂抬起来问:“这谁的手?”
秦珩:“我的。”
池宁点头,“对。”
他为了避免隔间里的人听到,就凑到人耳边道:“你抿两口看看,甜的。”
秦珩定定盯着池宁的后颈看了两眼,看见延伸至酒红色衬衫里的白皙脊背,忽然觉得就算手臂上涂了毒,他也能抿两口。
妈的,真好看。
秦珩抿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啵一下,还挺响亮的。
沈敏奕缩在第一个隔间里,看不见外面,只能听到一点声音。
他脑袋里的血液一下子冲上天灵盖。
池宁,池宁他妈怎么能主动和秦珩亲嘴?妈的!
池宁觉得这会儿的秦珩比精明的时候可爱多了,他带着人往宴会场里走,嘴里还骗他,“走,我带你去包间休息一会儿,醒醒酒。”
他顿了顿,问:“名片怎么不收好?”
秦珩愣了愣,抬手把东西揣进了兜。
池宁:……
你还怪听话呢?
第 28 章
秦珩醉了, 但又没醉。
他想仗着酒劲做点平常不敢做的事,比如当着池宁的面把那迭名片扔了,顺势告诉对方他喜欢男生。
可池宁说了收着, 他又想揣进兜里看看对方的脸色。
灯影下,池宁的身影显得有点儿影影绰绰。他嘴角抿着, 眉眼微垂,那身白西装蹭蹭反光,整个人像个发光体。
好看。
等会儿往宴会厅里一站,小名片一定和雪花似的往他怀里飞吧?
秦珩轻声道:“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醋都不吃一点儿,这么一大打名片呢,张邱文看见了都得阴阳怪气一句:啧啧, 秦哥飞黄腾达了,不止我一个兄弟了?
池宁呢?
池宁诚恳道:“其实我脾气一般。”
他要是脾气好,刚才就不至于直接把沈敏奕给打了, 也不至于看到秦珩收了沈家人的名片还要冲一句嘴。
快走到礼堂正厅的时候, 张邱文快步走过来, “秦哥,你哪儿去了?这宴会太恐怖了,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池宁一愣,“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邱文也愣,“不是吧阿sir,我一直站在秦哥身边啊, 进门之前我还跟你眨眼打招呼呢, 你那时候没理我,感情是没看见?”
池宁:……
好像、确实、没看见。
但这也不能怪他。
秦珩这身休闲西装和徐家豪是一个风格, 看上去肆意又扎眼。而张邱文穿着板板正正的黑西装,站边上和保镖似的, 被自动忽略了。
池宁拨弄了一下衣摆,有点心虚。
奇了怪了,张邱文那么大一个大高个儿,当时怎么就没看见呢?
“张邱文。”秦珩喊了一声,手在兜里摸索一下,拿出那迭厚厚的名片。
他将五花八门还喷了香水的名片一股脑塞进张邱文手里,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福气到了,男女都有,自己挑。”
张邱文:……
不是吧大哥,这个围你都要帮池宁解?
你完蛋了,你陷进去了。
他无语凝噎,攥着名片问:“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池宁脸上带了点儿笑意。
他们三个在这里站了太久,好些宾客都看到了秦珩将名片撇给张邱文的动作。
沈希纯蹙起眉,对身侧的人道:“哥,我就说这招没用,秦珩一看就对女的没意思,得换男孩。”
“咱们家哪有长得比池二少好看的?你让我上哪儿找?要不你把头发剪短试试?”
沈希纯冷笑一声,“你有病吧?就你这脑子还是别争家产了,跟我一起去国外学学艺术,陶冶陶冶情操。再不济你就跟沈哥投诚,做个小弟。他要脸,为了好名声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沈希纯说着,又看向池宁那边。
秦珩将名片送了人,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他长臂一伸,勾住池宁的肩膀,笑着对张邱文道:“你的福气我可不想要。”
张邱文牙都要酸掉了,感觉自己好像路过宴会现场的狗,无端被踹。
池宁笑着揽了一下秦珩的腰,但很快松开,“走,徐叔该等急了。”
他本意只是想向众人展示一下自己和秦珩之间的关系好,是朋友。
但秦珩骤然一僵。
池宁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些,像是生气了似的。
池宁一愣,还未开口解释,秦珩揽在肩膀上的手就挪到了他的后颈。
掌心很烫,几乎把他的脑子都焐热了。秦珩轻轻捏了一下池宁的后颈肉,侧脑袋,把唇贴到池宁耳边,“别挠我腰,痒。”
众人神色各异。
宴会厅里的交谈声骤然一顿。池宁和秦珩的关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
半数人都看向徐嘉豪,等着他表态。
徐家豪懒散地站着,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嘚嘚瑟瑟地对池阳道:“我儿子,咋样?”
池阳死死盯着秦珩勾在池宁脖颈处的手,咬牙切齿地夸:“一?表?人?才。”
徐家豪笑笑,“确实机灵,不过还是你弟更好些。”
不远处的池百川把脑袋转过来了,“怎么说?”
“爽快,耿直,心肠好,嘴甜。”徐家豪掰着手指数完,拍了拍池百川的肩膀,“池兄很会养崽啊。”
池百川有点飘飘然,没高兴几秒,又听徐家豪道:“我本来想收池宁做干儿子的,可惜他有爹了。”
池百川:?
不是,他现在有理由怀疑徐家豪跟池家合作的动机不纯!
他把徐家豪当朋友和合作伙伴,结果徐家豪想抢他儿子?
徐家豪想抢就算了,池宁还有点儿喜欢秦珩呢!
还是暗恋!
上、上梁不正下梁歪!
池百川深吸一口气,状似惋惜,“哎呀,那太可惜了,你们没父子缘分。”
徐家豪心说那不一定,他还有曲线救国的方案,一切全看他那一表人才的干儿子。
他对着秦珩招手道:“来,见一见你池伯父。”
秦珩就把勾在池宁脖颈上的手收了回来,规规矩矩走到池百川面前伸手,“伯父好。”
他不仅握手,他还在握手的时候微微鞠躬。
池百川想挑一点错处出来都难。
他心情复杂。
既怕秦珩喜欢池宁,把人骗走。
又怕秦珩不喜欢池宁,害人伤心。
池百川一时间没法用平常心面对这个小子,只能把大儿子抓来,“池阳,过来认人。”
秦珩跟池阳又把刚才的流程走了一遍。
池阳攥着秦珩的手,拧毛巾似的狠狠一抓,但秦珩眼睛都没颤一下,甚至对着池阳笑了笑。
池宁见过学校里跋扈的秦珩,见过发狠的秦珩,见过在他面前进退得体的秦珩,但还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
这种晚辈对长辈的有礼貌和平常那种还不太一样。
总之两个字——会装。
池宁想了想,对着大哥道:“你们聊,我去边上看看。”
池阳:“嗯,小心点,别喝别人给的东西。”
“好。”池宁拿着橙汁往孙泊行那边走。
徐家豪和秦珩不至于会害大哥,但孙泊行就不一样了。
他得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孙泊行看到池宁,捏着酒杯的手指顿时一紧。他飞快地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沈敏奕。
沈敏奕却根本没在看他,一双眼睛直勾勾钉在了池宁身上。
孙泊行恶毒地想:池宁为什么不摔一跤呢?
最好摔得狼狈些,好让橙汁弄脏那件名家定制的西装外套。
可惜池宁不仅没摔跤,还稳稳当当走到了小辈中间。
坐在角落里的顾着眼睛一亮,三两下就挤过来了,热情洋溢地眯着眼睛笑:“恭喜你呀,拿到了5%的股份,以后可以躺着数分红啦。”
孙泊行撇了撇嘴。顾着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这代表着池家把小儿子剔除企业管理了。
池宁肯定恨死了吧?
池宁拿着橙汁杯子和顾着碰了一下,笑道:“是啊,可以躺着数分红了。”
明年开始,他的钱就要多得花不完啦。
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面面相觑。池宁笑得真甜啊……甜得人糖尿病都要犯了。
池宁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孙泊行,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
顾着疑惑,“躺着数钱不开心吗?发财的日子你叹什么气呀?我要是能有这么多钱,一定去阳城大剧院开一场音乐会,免费送票!”
池宁抽了抽嘴角。
顾着哥俩好地搭上池宁的肩膀,“你可别因为我来搭话不开心啊。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说我这种很容易喜欢上别人的状态是一种心理疾病,只要多换几个男朋友就可以解决了,所以我决定每半个月换一个男朋友。”
池宁:“啊?”
你确定那不是庸医?
他想了想,轻声道:“我不是因为你叹气。”
“那是什么?”顾着像个漂亮的小笨蛋,顺着池宁的话就往下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池宁斟酌了一番说辞后,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就是这个事吧……可能……我不是说绝对……但是……”
孙泊行一口气憋了半天,差点喘过去的时候听池宁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顾着愣住了,顾着听不懂。
他说:“啊?”
池宁拧着手指,声音放轻,凑在顾着耳边,用只有顾着和孙泊行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要是喜欢上竞争对手的儿子,你会怎么办啊?”
孙泊行的心重重一跳,喉头发紧。
池宁虽然没点名道姓,但他就是知道池宁指的是谁。绝对是沈敏奕,一定是沈敏奕!
顾着道:“我追人的话……会给他想要的东西讨他欢心。”
他眼珠子转了转,没想明白是谁,池宁身边就只有秦珩和张邱文。
谁啊?
竞争对手?沈敏奕吗?
那不行吧?
池宁的眼光不可能那么差。
顾着总觉得这句可能是假话,但他没有证据。
池宁低声说:“可是他要的我不能给。”
孙泊行心说我能给,原本他想慢慢打听池家实验室的数据,徐徐图之总有一天能拿到手。
但现在不行了,他清楚地知道沈敏奕有多喜欢池宁。
如果池宁真的主动,以后就不会有他什么事了。
孙泊行背心出了汗,他起身往沈敏奕那边走,池宁的想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必须……
必须……
孙泊行看到沈敏奕的第一眼,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伸手拽住沈敏奕的手腕,将人拉到角落里,“敏奕哥……我刚刚听见池宁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是……”你。
他顿了顿,说:“是秦珩。”
池宁余光瞥见孙泊行和沈敏奕凑在一起的画面,勾了勾唇角。
孙泊行那样能为了喜欢的人抛弃自我的人,听到他的话之后一定坐不住。
二更
池宁开心地晃了一下脚。
刺-激孙泊行, 是因为想引人急躁,露出马脚。但孙泊行急到直接去找沈敏奕,实在不在预料范围之内。
池宁拿了一小碗草莓, 边吃边对顾着道:“恋爱脑不可取啊。”
顾着:?
你刚刚还说自己给不了喜欢的人想要的,转眼就恋爱脑不可取了?
转变这么快的吗?竟然比他还“朝令夕改”。
他不大明白, 又觉得干坐着没意思,于是拿出手机叭叭按了两下,“你电话多少?我们存一下?”
池宁含着草莓,仔细瞅了顾着两眼,确定他没有那种暧-昧的情愫之后才道:“好啊。”
太过鲜明浓烈的情感是种负担。如果可以不社交,那他能窝在实验室或者自己的小房间待至少一个月。
有网就行。
池宁一边想, 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宴会上的人。
宴会进入尾声,小辈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大多正一边聊天一边吃点餐品。
看了一圈, 没找见蒋世杰的身影。
蒋家估计不在阳城发展了, 但当初与蒋世杰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却一个没少。
他们看上去有点无所事事, 正聚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打牌。
池宁盯了他们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草莓吃完的时候,孙泊行有了动静,他好像不怎么伤心,沈敏奕似乎没责备他。
“哼。”池宁轻嗤一声,“这时候倒情绪稳定起来了。”
他又想伸手拿点酱肉粒吃, 才碰到瓷碟, 手腕就被捉住了。
池宁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和秦珩对上了视线。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眼神。
幽深锋利, 漆黑如墨。这双眼睛平时看他的时候总是盛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若是那点笑意直达眼底,这张脸定会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可现在, 这双眼睛古井无波,犹如深潭,不会有威慑力到令人胆寒,只是有点强势,很……熟悉。
池宁情不自禁缩了一下手。
顾着顿时眸子一利,“秦珩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秦珩松开手,顺势把那迭牛肉粒挪远,“这道菜用了柠檬汁,又酸又咸,你刚吃了草莓,再吃这个容易犯胃病。”
池宁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胃病?”
这不应该,太奇怪了。
有胃病的是上辈子的池宁,这辈子他及时摆烂,按时吃饭,注重养生养胃,在胃病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就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
秦珩不该知道的。
池宁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他伸手抓住秦珩的手腕,拇指抵在对方的动脉上。血液鼓噪着,极有节奏地顶着指腹。
他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瓶子,为什么?”
秦珩的神色茫然一瞬,“我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池宁绝不喜欢别人用过的瓶子,有点轻微的洁癖,胃很精贵,要好好养着。
手下的脉搏自始至终都较为平稳,没有一点变快的迹象。
不是装的,秦珩好像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池宁收回手,避开秦珩茫然的目光,咬住腮帮内侧的软肉磨了磨。
顾着看看池宁又看看秦珩,悄悄地把自己塞进了沙发的角落。
明明这两个人也没做什么,但刚刚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氛围竟然叫人不敢喘息,面红耳赤。
好奇怪哦,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点多余。
秦珩怎么会对着池宁露出那种表情啊?强势的、带着点隐忍和欲望的神色。
顾着吞了一下口水,忽然想起来自己要给秦珩找不痛快的事。他一把抱住池宁的手臂,指着那迭牛肉道:“我要吃,我胃特好!”
凝滞的气氛陡然再次流动起来。
秦珩眉梢一跳。
池宁不自觉抿了抿唇,抬手把那迭牛肉拿下来递给顾着,“吃吧。”
他顿了顿,小声道:“给我留一块。”
池宁说完,极快速地瞥了一眼秦珩,见人没注意,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刚刚认识秦珩没多久时的事。
那时候他刚上大学,胃病严重,还有点低血糖,在大厅挂水的时候遇到了陪朋友来挂水的秦珩。
他挂得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是秦珩叫护士来帮他换了水……给朋友买粥的时候甚至多买了一份。
十足的热心肠。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秦珩自称是五好青年时深信不疑。
后来一段时间,秦珩开始频繁地在他视野中出现。
池宁出了一会儿神,很快唇边一凉,一块牛肉被强势塞进嘴巴。
他一转头,看见顾着狡黠的笑容。
顾着嘴角一翘,比画道:“最大的一块。”
池宁顶着秦珩的凝视,视线飘忽。
离谱……
怎么吃牛肉还能吃出偷腥的感觉呢?
池宁神思不属。
这牛肉怎么没味儿啊?
秦珩的喉结动了动,冷冷瞥了顾着一眼。
顾着如今只拿池宁当朋友,根本不怵他,甚至能叉着腰瞪回去,底气足得很,他耀武扬威:我之前说过,叫你等着瞧。
池宁食髓知味地吃完了牛肉,空茫的视线逐渐聚焦。
宴会逐渐接近尾声,这次虽然没找到想害大哥的人,但想偷池家专利的人却露出了狐狸尾巴。
也算收获颇丰。
他站起身,眯着眼把手往前抻,伸了个懒腰,“我准备去送宾客了,二位自便。”
各回各家。
池宁送完了人,揉着笑僵的脸到家的时候将近12点,困得脑袋都不是自己的,匆匆冲了个澡倒头就睡觉,第二天还是有点迷迷瞪瞪。
社交实在太消耗精力。
池宁哈欠连天地吃完早餐,出门的时候注意力也不怎么集中,但还是听见了好几道快门声。
蹲在家门口的狗仔好像又多起来了。
奇怪,要拍也该拍刚刚继承了家业的小池总,而不是他这个还在上高中,一看就是咸鱼的小小池吧?
他有什么好拍的?
池宁坐上车,在路上又睡了一会儿。
墨绿色的宾利在校门不远处的岔道口口挺稳。
司机陈叔看着堆在校门口的狗仔,蹙着眉回头,“二少,这些人好像是冲着你来的,怎么办?”
池宁看着至少50组的长-枪短炮,头皮发麻,“绕、绕路。绕半圈,去学校的后围墙。”
陈叔立刻调转方向盘,神不知鬼不觉地后退,悄悄离开了马蜂窝似的校门。
池宁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中古宾利的真皮坐垫。
还好陈叔今天开的是这个墨绿色的车,要是常开的银色的或者红色的那两辆,今天就算停在岔路口也没用了。
池宁提着书包找到上次翻墙的位置,先抬手把书包扔过了墙,然后对着陈叔比了个“ok”。
陈叔:?
我以为你来后墙是因为这儿有后门,结果你是来翻墙的?
但这个墙……是不是稍微有点高啊?
小少爷比大少爷矮那么多,能翻过去吗?
大少爷应该能行,毕竟一米九呢,小少爷多高?至多一米七四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池宁鞋都没脱,啪地踩上宾利的车前盖,接着双腿发力为往墙头上一扑,险而又险地扒住了墙头。
陈叔看到池宁踩宾利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蒙克的名画《吶喊》。
宾利红标啊啊啊!1000万!
池宁起跳的时候,吶喊.jpg已经变成吶喊.gif了。
小少爷啊啊啊!别摔下来!
等人跨坐上墙头,陈叔直接出了一身热汗,嘴里念念叨叨:“妈妈……”好想辞职啊。
池宁跨坐在墙头对着墙外的司机挥了挥手,“拜拜,晚上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陈叔:“好好好。”
他一把抓起套在手剎上的佛珠,用右手一颗一颗快速的捻,左手对着池宁挥挥,“再见,小少爷。”
池宁一点头,纵身一跃。
逃过狗仔围堵的喜悦之情让他忘记确认围墙下的情况。
池宁万万没想到平常没什么人来的地方会有人在。
还是七个人!
他落点正下方,是十八班的岳耀宗,而岳耀宗的正对面,则是已经挥起拳头,揪着岳耀宗领子打的秦珩。
竟然是在打群架的七个人!
池宁厉声喝道:“让开!”
秦珩一愣,条件反射把手里拽着的人一松。
岳耀宗没稳住,一个猛子栽到地上,他吃了一嘴竹叶,狼狈地往边上一滚。
刚侧身,小腿就被池宁踩中了。
岳耀宗凄厉地喊:“嗷——”
墙头上落下来的冲击力不小,池宁为了不踩断校友的腿,不敢踩实,碰到了东西就顺势往下跪。
真跪下去了肯定疼。
秦珩连忙伸手,上前一步,一把兜住了池宁。
这串动作实在仓促,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准备。
池宁的腰被圈住了,可秦珩的臂弯就和漏了似的,向下的冲力让他哧溜哧溜往下滑。人是滑下去了……
校服却因为摩擦力大黏在了秦珩的手臂上,“chua”地缩上去一截,露出了池宁白皙的腰。
秦珩连忙一把捉住他的手臂,手忙脚乱地将人拖起来站好,然后拉着几乎缩到胸口的宽大校服衬衫往下一拽,遮住了圆润的肚脐。
指尖挨到池宁肌肤的一瞬,秦珩恍惚至极。
要命,怎么有人连肚脐都那么好看,凹陷的,纵向的椭圆形,规整的透着肉桂色,边上还有点若隐若现的肌肉。
好细的腰,不是那种软弱的细,而是那种纤细而又强韧的,漂亮而不失力量的细。
大概……六十左右。
秦珩强压下用双手给人丈量腰围的奇怪想法,克制地问,“没事吧?”
“没。”池宁吓得心脏几乎停跳。
刚才他衬衫都要掀到胸口了!
他整了整衣服扫了一眼格外狼狈地岳耀宗和唇角有点青紫的张邱文,最终看向唯一体面的秦珩。
“怎么在打架?”
第 30 章
秦珩:“他……”
他刚张嘴, 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暴喝:“你们干什么呢!”
路过的十八班班主任疾步走过来,“翻了天了,在校外打架就算了, 现在在学校里都敢打了!无法无天,没把校规放在眼里是吧?”
男老师怒气冲天地走到几人面前, 视线扫过池宁的时候一顿,面色狐疑,“打群架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开始搞校园霸凌了是不是?”
池宁:?
那倒没有。
“老师,我只是路过。”
18班的班主任显然不相信这番说辞。他弯腰把池宁掉在墙根处的书包捡起来,拍了拍灰,“包都掉地上了, 还说没有?”
池宁:……
这是个误会。
“这包是我自己扔的。”
十八班班主任:“真的吗?我不信。”
五分钟之后,八个人被扭送到了高三年级组组长王权的办公桌前。
王权扫了一圈,选了看上去最靠谱的池宁问:“怎么回事?”
池宁:问得好, 我也想知道。
他和王权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老老实实道:“今天我看校门口蹲着好多记者, 因为害怕被堵住,所以没敢从正门走,托司机帮我翻墙进来,没想到跳下来的时候遇到他们在打架。”
王权觉得翻墙逃学还算可以理解,翻墙上学就多少有点荒谬了。
但这事放在池宁身上,荒谬感锐减。
他又转头看向秦珩, “你们呢?”
七个人宛如锯嘴葫芦, 谁也不说话。
葫芦娃是吧?
还刚好七个呢。
王权想到这里,五味杂陈。
这几个是葫芦娃, 那他是什么?
爷爷吗?
高三课题组安静得可怕,只有挂在墙上的钟表兢兢业业, 滴答滴答。
王权摸出保温杯,唆了一口茶,敌不动我不动。
秦珩决定先发制人,“老师,我觉得学校应该管理一下舆论。”
王权:“哦?”
现在是我在审问你,怎么变成你来给我提建议了?
“这和你一大早就打架有什么关系?”
秦珩道:“没打架,我只是想私下问问岳耀宗为什么要诋毁池宁,说他行为不检点,甚至特意叫狗仔堵校门。”
王权眼神一利,看向岳耀宗:“怎么回事?”
岳耀宗城府一般,听到这话,顿时犹如点着的炮仗,“你他妈那叫没打mlgb。”
王权敲了一下桌子,“什么你妈他妈,那群狗仔是不是你引过来的?”
岳耀宗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我可不像有的人,敢做不敢说!前天我亲眼看到秦珩大早上带着池宁的书包来学校,如果不是晚上一直在一起,池宁的包为什么会在秦珩那里?”
池宁挑了一下眉。
他转头,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岳耀宗。
这人看上去并不富裕。
他身着一件大牌的休闲外套,很新,当季新款,应该才买没多久,但越要遭的裤子却是旧的,有点毛边和脱线。
他两边的裤兜里都鼓鼓囊囊地凸起一个形状,看起来都是手机。脚上的球鞋很灰,满是泥点。
不是泥土路上褐色的泥点,而是灰色的,像石灰和水泥溅在鞋上后形成的灰点。
池宁心里有了数。
岳耀宗大概率在工地上打零工,但再怎么厉害的临工也不可能让一个人买得起当季新款,一定是有人突然给了岳耀宗一大笔钱。
而这笔钱,大概率和这次的事情有点关系。
池宁收回视线,唇角一弯,反问道:“你还原事实全靠凭空想象?”
岳耀宗一愣,没反应过来。
池宁太气定神闲了。
他本能一慌,“什么?”
池宁道:“你说得煞有其事,实际上全是一面之词,你怎么证明自己真的看到了?你有手机吧?是不是拍了照片?拿出来给老师看看。”
岳耀宗心说小灵通能拍屁个照片,公子哥真是不谙世事。池宁怎么说的跟笃定他有能拍照的手机似的?
池宁对着岳耀宗的裤兜昂了昂下巴,“拿出来看看?”
岳耀宗道:“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可能想起来拍照?”
王权蹙了下眉。
“喔。”池宁郑重点头,“你当时没想到拍照,事后却想到让狗仔来校门口堵人采访?为什么啊?这不是逻辑不通吗?”
岳耀宗又不说话了。
池宁却没放过他,“你这衣服不便宜,哪里来的?自己买的吗?如果是自己买的,哪里来的钱,是不是有人给了你钱?狗仔也是那个人帮你请的吧?”
不是看不起岳耀宗。
十八班的人大多社会关系单薄,没有能力一下子请来这么多狗仔。
现在的秦珩倒是可以,但认识了这么久,他还没见过秦珩陷害谁。
池宁伸出手,快速搓了一下岳耀宗的外套布料,“真货,你收了钱第一时间就去买了这件衣服吗?怪心急的呀。”
他思维缜密,逻辑清晰,一句话一个钉子,而岳耀宗身上却满是漏洞,被说的不敢接话。
王权敲了敲桌子,“岳耀宗,说实话。”
岳耀宗紧咬着后槽牙,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他的沉默与供认不讳毫无区别。
王老师气得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不远处窝在工位上批试卷的英语老师被吓得一抖。
王权磨了磨后槽牙,却又看向秦珩,“还有你,你得知这件事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告老师,非要自己去解决,无论动机如何,都不许打架!”
秦珩立刻低头,“老师……”
池宁耳朵一动。
就是这种语气,他太熟悉了!
上辈子,秦珩心虚想蒙混过关的时候就会这么说话!
示弱、示好、展示自己诚心三连。
秦珩道:“不好意思老师,是我太心急了,主要是因为最近池宁借了我他初中时的笔记看……我想好好补一补基础,所以听说朋友被诋毁,有点生气。”
池宁心说果然。
浪子回头,差生上进。
这三连下去别说王权了,换上辈子的他坐在这张办公桌前也得心软。
他就是想帮朋友讨个说法罢了,他有什么错呢?
错在太热心肠?
王权一阵恍然,“啊……动机是好的,但是手段有点过激了,老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是下次不能这样了。”
谁也想不到,池宁不去参加竞赛,反而把一班的平均分带了起来。
现在整个一中都开始流行一种奇妙的风气,就是“偷”池宁的笔记看。
不再参加竞赛的池宁,比参加竞赛前更受同学们欢迎。
还不是那种肤浅的欢迎,而是把人当文曲星一样的供。虔诚与唯物的刷题看笔记中,还带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迷信。
由此可见,秦珩因为池宁想上进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权恍恍惚惚,“知道学习重要了是好事,你要是有不明白的题目,可以直接去问你们班主任。”
秦珩:“好。”
岳耀宗差点没被这两个人给气死。事情被这么一说,怎么就开始变得高尚起来了?
“老师,你就这么信了?他——”
王权啧了一声,“秦珩说的是不是真话,月底月考的时候自然可以见分晓,你呢?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觉得老师很傻?给你钱让你做事的人是谁?”
岳耀宗一抖。
池宁的耐心耗尽了,轻哂一声,“你不说也没事。不说,我直接委托律师告你侵犯我的权益。说了,我就委托律师告他。”
岳耀宗有点怕了。
这他妈也能告上法庭?他不知道啊,他要是知道的话绝不会这样做的。
打了官司,输掉的钱他根本赔不起!
岳耀宗做出取舍,他点了点头,“对,是港南国际中学的学生,他声音有点尖,说起话来拿腔作调的。”
池宁和秦珩对视一眼,心中有数。找岳耀宗的人竟然是孙泊行。
王权问,““你怎么认识他的?你没想过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吗?”
岳耀宗脸憋得通红。
他就算被人当枪使了又怎么样呢?别人愿意一次性给三年都不一定能赚到的钱。
“怎么认识的?”秦珩伸手,威胁似的在岳耀宗的后腰拍了拍,“说话。”
岳耀宗抖了抖,“我周末打工的地方是他家那边承包的工地,搬砖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抱怨了你们几句,被他听到了。今天凌晨他给我打了电话,把我叫出去给了钱……”
池宁无语。
昨天好像把孙泊行刺激得太狠了,这人急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都用出来了。
他轻声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孙……”岳耀宗想了想,“孙、孙白行?还是孙不行?三点水一个白。”
边上偷听了半晌的美女英语老师靓女无语,“泊!你不认识洋文,觉得华国人不放洋屁也就算了!怎么连汉字都不认识!你能不能要点好,秦珩都知道要学了!”
秦珩:?
怎么还拿他和岳耀宗比呢,这对他不是种侮辱吗?
秦珩和岳耀宗对视一眼,相看两厌地别过头。
王权想请家长来讨论一下这群葫芦娃的教育问题,可蓝天班半数都没父母,想请也请不来。
秦珩倒是有爹了,可是他这次是为了给朋友讨公道,算得上是古道热肠,叫家长来教育不大合适。
就……
“一人写3000字检讨,交给自己班主任,岳耀宗明天上升旗台检讨一下自我。秦珩和池宁……”
王权顿了顿,“回去吧,下次这种事,直接告诉老师,我们会想办法处理。”
池宁乖乖点了头,把手伸进口袋,偷偷把刚刚录音的文件保存了。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办公室。
池宁心里有事,没注意到前面的秦珩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
一下撞上了对方的脊背。
他唔了一声,后退一步,有点茫然,“怎么了?”
秦珩抿着唇想,池宁怎么能那么聪明呢?仅仅只是靠着衣服和手机就判断出岳耀宗收了钱。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与池宁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远。
秦珩轻吐一口气,轻声道:“你说……我下次月考能前进几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