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有早课, 薑尋早早洗漱上床,邊刷星网邊酝酿睡意,中途还给之前踩雷的烂片写了篇影评, 把在胸口积了几天的气酣畅淋漓地释放出去。
转眼到了十一点,薑尋終于感受到一点睡意,打了个哈欠躺好, 正要闭眼,手腕上的終端就震了一下。
以为是季玄易的晚安短讯来了,他抬手瞄了眼, 看见的却是久违的視频通话。
“接通”按键上的绿光闪得薑尋睡意全无, 他猛然起身, 拉緊床帘,打开隔音係统, 略帶期待地选择接通。
下一秒虚拟屏幕自动张开,季玄易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上方。
“晚上好。”季玄易倚着银色雕花栏杆,向屏幕另一端的薑尋举起酒杯。
他應该站在很高的地方,人工月亮就挂在背后, 清冷银辉沿着他精致挺括的礼服边缘流淌, 勾勒出随性却挺拔的身形。
说话间,有人从季玄易身旁经过, 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冷冷颔首,眉目间覆着一层薄霜, 但再次转向屏幕时,神色又重新柔和下来, 眉目间的霜雪融成眼底的粼粼笑意。
“是不是准备休息了?”季玄易的目光从姜寻的睡衣领口掠过,“我没有吵醒你吧?”
姜寻把枕头垫高,靠上去, 笑着摇了摇头:“我的作息也没好到十一点就能入睡的程度。你呢,现在在哪儿?看着像是在参加……舞会?”
季玄易懒散地倚着护栏,手臂放松搭在栏杆上:“南方軍团的軍团长安格中将请我吃饭,大家族族长的办事风格比较浮夸,把便饭办成了晚宴。”
“軍团长只是中将?”姜寻不解。
“他原本是准上将,在三年前那一战中受到牵连,虽然职位不变,但军衔降了半级。”季玄易简單解释完,冷淡地回應了又一个人的问候,才接着说:“我不喜欢應酬,吃完饭就出来吹风了,见今晚月色很美,忽然就很想与你分享。”
熟悉的情话攻势温柔袭来,姜寻面上微热,这次却没有退却,大大方方地笑着点头:“确实很美,这是我第一次覺得人工月亮这么好看。”
季玄易讶异地微微瞪大眼,身体都站直了些:“你……”
“怎么,我在你心里是很不解风情的人吗?”姜寻眉峰一扬,笑眯眯地戳了下屏幕上的人,“你忘了?我可是能给别人有偿代写情书的。”
季玄易眨眨眼,不知道从他哪句话里汲取来的偶像包袱,站得板正的同时扯了扯衣领,一本正经道:“你不说我都快忘记情书这件事了——你给季玄锋做那个什么……暗恋手账,又替陌生人给他写了好几封情书,可我才是你的准伴侣,我也想拥有这些。”
他这副認真又幼稚的模样,像极了幼儿园小朋友抱怨老师给别人糖不给自己,看得姜寻满心好笑:“情书的事先放到一边,说到准伴侣,你是不是有件事忘了和我说?”
“啊?”季玄易一愣,緊接着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件事,一种讨要福利不成反被翻旧账的心虚爬上臉颊,“哦,嗯……我瞒着你我们是靈魂伴侣这事儿主要是因为……总之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拿这份关係绑架你而已。”
有些幽微隐秘的心思,即使是季玄易这种能把甜言蜜语说成庄严起誓的人,也覺难以启齿。
他挠挠头,看着屏幕上姜寻浅笑盈盈的臉,知道他并不生气,心头那点微薄的紧张顿时变成理直气壮:“靈魂伴侣只是给我们提供了接触機会,我因为契合度对你心生好感,但我喜欢的不是笼罩在契合度光环下的象征符号,是活生生的你,我是想向你证明这个,才会选择隐瞒的。”
姜寻其实不在意他的隐瞒,但也没想到他竟能给出这样的回答,不禁怔了怔。
因为这番话,姜寻忍不住开始重新审視“靈魂伴侣”这一身份,越想越感觉他说的“契合度光环下的象征符号”是多么精确冰冷的描述。
但与季玄易的想法不同,姜寻認可他的描述,却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契合度本质上是一种激素影响情感的外化表现,而爱情,原本就是由激素驱动的正常生理反应。
喜怒哀惧,爱恨嗔痴,落到生物学上都是如此。凭什么人们讨论情感和情绪时就只从心出发,说到契合度和靈魂伴侣的概念时却因为它是激素产物而心生轻视?这不公平。
“姜寻?”久久没等到姜寻的答复,季玄易又开始紧张起来,“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认为……”
“季玄易,也许你会觉得灵魂伴侣像是一种感情绑架,但对于这个称呼,我有别的理解。”姜寻平静地打断他,“你更认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季玄易有点摸不着头脑:“日久生情吧……”
姜寻弯了弯眼睛。
他有一双漂亮又多情的眼眸,笑与不笑都很动人,却鲜少有哪一刻像此时这样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在季玄易看呆的时候,姜寻再度开口:“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都是情,虽然有程度深浅的分别,但本质相同。对于一部分向哨而言,灵魂伴侣是前者,可在我这里,它却是后者,是跳过一见钟情后加深感情过程的日久生情,用更简單的话来说,这叫天定良缘。”
“我们都知道,在茫茫人海中,肯定存在着与自己志趣相投,性情契合,只要相遇便是一见如故,胜过其他朝夕相处之人的人,但人生苦短,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与他们碰面,而契合度与灵魂伴侣,就是上天为这样的人牵起的红线。”
“灵魂伴侣就珍贵在此。它不是命运在绑架我们,而是幸运女神的馈赠——如果世间真有命运和神明的话。”
姜寻望进季玄易睁大的眼,将心事娓娓道来,如同吟咏诗歌。
“自然月亮很美,尽管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少,科学家们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曾经代表,如今仍然代表极致浪漫的意象,联盟每年还在花大价钱尝试修补与复原已经‘熄灭’的月亮。”他点了点季玄易身后的月亮,“但人工月亮又有什么不好呢?它们明亮无瑕,皎洁纯粹,是科技造物和智慧结晶,也很美,很浪漫。”
“不要对契合度这种生来就有的東西太过排斥。如果你能接受人们在各领域稀奇古怪的天赋,那又为什么单单觉得契合度是命运的安排和束缚呢?”
季玄易张了张嘴,似乎有许多话被激烈的情绪堵在喉口,细细思来又感觉不必说什么,因为他想问的、他在意的、他的纠结和困惑,姜寻都为他解尽了。
不是灵魂伴侣这个身份赋予他们对彼此的爱与了解,而是他们天然的灵魂契合赋予了他们这个身份。
在没有契合度和灵魂伴侣概念的普通人里,神仙眷侣是一个稀有名词,却也不是从未有过。
古早有之的東西,不是新兴事物,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名头,哪里就值得他挂碍犹疑那么久?
或许是因为爱会使人瞻前顾后吧。
季玄易长呼一口气,自嘲笑道:“我应该早点和你说的。”
不是谈灵魂伴侣,是讲自己的心事。
“现在也不迟。”姜寻放松地倚在枕头,垂下长长睫毛,认真思索,“世上有一种东西,它大而广,深而长,远而邃,仿佛从未有过,一切传说都是谬误——它叫爱情。”
“世上也有一种东西,它小而微,浅而短,近而薄,仿佛自开天辟地时就已存在,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它亦叫爱情。”
“这就是我给你写的情书,回赠你今晚的月色。”姜寻微微一笑,隔着虚空抚摸一下他的脸庞,“晚安。”
*
“老大,你已经傻笑整整两个小时了,唇周肌肉不酸吗?”
飞車驾驶座上,苏折蔓的眼神掃过后视镜,见季玄易仍然是那副傻乐出神的模样,顿时感觉不忍直视,无奈地移开了目光。
刚才晚宴的时候,他但凡拿出现在百分之一的“平易近人”,安格中将都不至于气到差点当场掀桌子拍他脸上。
季玄易不搭理她,拿着抄录下来的情书一边看一边笑,和影视剧里那些为情所困的男男女女别无二致。
苏折蔓叹了口气,决定让他不务正业一会儿,回到住处再告诉他自己在盯他说的那几个地方时的收获。
可就在这时,一股诡异又紧促的危機感突然袭上心头,如同被冰冷的利刃抵住后心要害,她在近乎毛骨悚然的危险预感中猛然一拍控制盘,飞車瞬间拐了一个大弯避至路旁。
几乎是同一时间,季玄易冷冷喝了声“趴下”。苏折蔓条件反射地矮身,正好躲过从身旁车窗掃射进来的高温射线与微型粒子炮波。
热武器霎时破坏飞车精密的结构,与内部的能源核心产生剧烈反应,在三秒时间内酝酿出威力惊人的爆炸,整辆车原地炸成一团火光。
但在那之前,季玄易与苏折蔓就先一步破窗而出,顶着枪林炮雨的攻势闪身退到距离最近的遮蔽物,争取反击机会。
身在敌营,季玄易出门自然不可能只帶苏折蔓一个副手,他始终处于护卫小队的保护圈层中,随行而来的群星轨道炮也始终高居于南诏星系的空间站外,瞄准着他所在的方位。
这不是震慑,而是确保在最坏情况下与敌人玉石俱焚的手段。
这是他在大繁星系的常规操作。
密集的炮火不断扫荡两人的藏身地,仿佛下了一场炽热的岩浆雨,把地面烧得坑坑洼洼。大量炮弹扫射而过,毫不避开路旁的商店、服务站、民居等建筑,追着季玄易两人闪躲的身影打,即使后者被波及打成了马蜂窝,又在周遭引发了巨大混乱,也全然没有收手的打算。
夜色里的焰火数量仍在不停增长,遍布近地环轨交通道,很快就在半空汇集成一片金红色的焰流包围圈,炫目而森然。
然而它们只来得及集结,还没能正式齐射一轮,在比它们位置更高的地方便蓦然升起一道道璀璨冰冷的银白光带。
那是一千二百架最新型号的机械蝴蝶同时升空,携带着各类威力更大、攻击范围更广、射速更快的超智能军用器械。
操控机械蝴蝶的护卫小队强行接管中央星的网络中枢,瞬间抽空所有算力驱动千余架高危管制武器发动袭击,精准命中半空那片焰流的本体,在它们开火之前就将它们一一击溃,扫灭下去。
见援军来了,苏折蔓松了口气,随即一脸冷酷地拔出配枪,准备冲出去补刀抢人头。
但季玄易按住了她的手臂。
季将军扣上纽扣,将情书与趴趴玩偶拢进心口暗袋,素来冰冷沉肃的眉宇温和舒展,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让轨道炮开始蓄能,同时沿空间站建设火力覆盖网,理由就写季玄易上将遭遇袭击,南诏星系中央星内疑似存在叛乱分子。”
他一点都不生气,还有点兴奋:“明天天亮前给不出让我满意的交代,南诏星系所有拿得出这种程度火力的家族,都别活。”
第42章 四十二 快递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 诸事太平。
薑尋按部就班地上课、生活,简单充实,周末进行的第二次刺激療法也大获成功, 苏折蔚的大脑活跃度较之先前又上了一个台阶。等三次治療结束,就算完成了一个疗程,届时他哪怕醒不过来, 也能彻底脱离生命垂危状。
一切都很平顺,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去有些担心季玄易的傷势之外, 薑尋几乎没有任何烦恼, 可谓是度过了穿越以来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间。
至于音信全无的季玄鋒, 毫无动静的凌庭,时不时到他面前刷存在感的年风华院士, 他都不十分放在心上。
薑尋是局外人,很多事他不用急,自然有人急他所急,甚至比他更急。
“晚上我要出去约会, 兄弟们有什么需要我帶的嗎?”
周日下午, 齐钧五点就洗完澡换好衣服, 站在镜子前一邊打理头发, 一邊语气轻快地问。
薑尋托着厚如砖头的《攻击型向导的一百种攻击套路详解》,翻过一页, 施施然答道:“和之前一样,你们去哪儿约会就在哪儿就近给我买份夜宵, 但今晚暂时不要甜食,中午那頓烧腊肉糖放太多,腻到我了。”
“行!老陈, 你呢?要帶什么?……老陈?”
“啊?”
齐钧叫了两声才得到陈留歌的回应,他捏着梳子疑惑回头,就见陈留歌全神贯注地盯着终端屏幕,不知道看什么看得格外入神。
于是他问:“你幹什么呢?”
“哦,我在论坛上看八卦呢。”陈留歌哼笑一声,“刚才有人看到秦老師——秦霁老師下课后收到了一个超大的包裹,寄件人是季玄鋒学长。现在论坛上都在猜测季学长给老師寄了什么東西,还有人觉得季学长是把自己打包寄了过去,就为向秦老師求爱,热闹得很!”
齐钧皱了皱鼻子:“塔不是不允许师生恋嗎?季学长以前追求秦老师,老师没答应还处处避嫌,还要被他的仰慕者和追求者在论坛上蛐蛐,已经够给人家添麻烦了,这回又是作什么妖呢?”
闻言,陈留歌“哟”了一声:“这正经开始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知道恋爱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是以前奇怪秦老师为什么不接受季学长,为什么不学别的师生谈地下恋的时候了?”
齐钧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以前那不是纯看脸站隊嗎?现在想想,是跟猪油蒙了心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就着此事闲聊,全然没有注意到姜寻不知从何时起不再翻页,而是认真听他们讲话。
他在心里问:“世界意誌,季玄锋是离开恒一艦隊了吗?”
“没有。”世界意誌秒答,“凌庭回了一趟艦队,把主舰中控室的身份认证装置使用记录被删改过的事翻了出来,现下正在排查近段时间加入舰队的新人,季玄锋跟他斗智斗勇了好几天,忙着呢。”
“那他怎么有空给秦老师寄東西?他又有什么東西可寄?总不能是寄恒一舰队上的土特产——禁药吧?”姜寻一本正经地逗闷子。
“……”世界意誌呵呵一笑,“或许东西不是他寄的,而是有人假托他的名义寄的呢?”
姜寻瞬间严肃起来:“谁会幹这种事?……不对,秦老师会不会有危险?你能查出那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吗?”
“应当是没危险的,我帮你看看……咦?”
听到世界意志的驚呼,姜寻紧张地追问:“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世界意志頓了一会儿,语气古怪地开口:“包裹里还真是个人……但不是季玄锋,是安瑟亚多。”
姜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安瑟亚多,你和季玄易在海蓝集市中遇到的那个走私贩子,拿走了安格莫利草提取液的那位。”
姜寻驚讶地攥紧手指,揉皱了纸页边角。
海蓝集市一行中,安瑟亚多和秦霁算是合作关系,前者不是好人,但还算守信用,以他的个性,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应该不会再接触秦霁才对。
姜寻皱着眉问:“他是活的死的?”
“活的,不过受了不轻的傷,精神领域的傷势比外傷更严重一点,秦霁正在为他治疗。”世界意志提议道:“如果你实在担心秦霁,可以过去看看。”
姜寻想了想:“嗯,我是该去看看,至少要弄清安瑟亚多用这种方式潜进塔的目的。”
这里可是他未来七年生活的地方,这么明显的隐患绝不能留。
合上书本放好,姜寻站起身,对两个舍友说:“我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晚饭在外面吃。齐钧,你不用给我带夜宵了。”
“哦,好。”齐钧点点头,接着又提醒道:“宵禁前一定要回来,今晚舍管查寝。”
“知道了。”
*
离开宿舍,姜寻循着世界意志的傻瓜式导航指引找到教师宿舍楼下,登记身份来意后走进楼梯间,步行上三楼。
塔的教师宿舍标配是一梯三户,单人间,住宿条件高于星际时代平均水平,而且完全免费,相当于入职送房,所以能留下任职的都是向哨中的佼佼者,都有某方面极为优秀突出的特长。
秦霁是B级向导,这个等级放在塔的众多毕业生中可谓无功无过,他能从众多教师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凭借的是在精神力控制和运用领域的深厚造诣,而这也让他成为少有的全能型向导,精神攻击、精神治疗、精神安抚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姜寻现在走的路就是他曾走过的,道路的尽头和成就的最高峰也是他。
或许有朝一日姜寻可以在这三大领域上超过秦霁,但那绝不可能是因为他不够努力,而只会是他受限于无法提升的精神力等级,被天分上的瓶颈困住罢了。
但这些内容,原著里半个字都没提。
每每想到真实世界和作为世界基石的原著小说的区别,姜寻经常会感慨,这个世界对生活在这里的人其实都抱有很大的善意。它的偏差,它的变数,它对原著疏漏和留白的补充,都是在往好的方向走,每一个人生得到补全的角色也几乎都是朝好的方面补,没有苛待谁,也不会着重加強和标榜所谓的主角。
安格莫利用他最后的善意与壮烈之死改写了整条世界线,宇宙大爆炸仿佛正是由此开始,后面都是新的故事。
从此以后,“上帝已死”的概念贯彻在世界的发展进程的方方面面,文字活化后,工具人白月光和工具人背景提供器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不怪世界意志那么执着地想要保护这里,姜寻也喜欢这儿。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姜寻脑海中略显纷乱的思绪瞬间全部收拢,他定下心来,找到秦霁居住的303寝室,按下门铃。
他连续按了三次,门铃旁的扬声器内才传出秦霁气息紧促的声音:“哪位?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
“秦老师,是我。”姜寻打断道,“我是姜寻。”
里面安静下来,几秒钟后,房门打开一条缝,滿身是血,仿佛刚从凶案现场出来的秦霁隔着缝隙向他招了招手:“快进来。”
姜寻闪身进去,秦霁立刻关门反锁,指间半干的血渍蹭在门板上,留下足以成为惊悚片道具的指印。
姜寻环顾四周,偌大的客厅到处都是溅射状血迹,一条宽长扭曲的血痕蜿蜒到卧房门口,消失在门框侧边半个血掌印下方。
浓郁刺鼻的血腥气飘散在空气中,即使空气净化器已经开到最大功率,一时半刻也没办法清理干净。
姜寻犹豫地问:“秦老师,你把安瑟亚多杀掉切块了?”
“他确实差点被切块,但执刀的人不是我。”秦霁从鞋柜上的抽纸机里连抽八张纸,平静地擦拭着手上、脸上和颈部溅到的血液,情绪稳定得可怕。
姜寻本以为自己的性子够平和了,但此刻与他一比,顿时感觉相形见绌,自己还有得练。
两人走进卧室,一边走,秦霁一边给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收到“季玄锋”寄来的包裹后,秦霁滿心无奈,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拆开包装,然后就收获了一个满身伤痕,胸口枪伤甚至还在呲血的血人,安瑟亚多。
他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身上有大量贯穿伤、撕裂伤、灼烧伤,拎出去俨然能开一个小型热武器伤展览馆,许多伤口甚至标准到能成为醫书影像素材。
最恐怖的是,他躺在包装箱里的时候虽然看着凄惨,但情况还好,一出箱子身上的伤口就立刻同时裂开,大量喷射的血液把客厅弄得如同凶杀现场,他自己也险些四分五裂变成满地尸块。
秦霁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那一幕,未来两三百年的噩梦素材都有了。
“我用了半个小时才堪堪帮他止血成功,他的血也差不多流干了。幸好哨兵体质強大,若是换了普通人,这会儿应该跟干尸没什么两样了。”
说着,秦霁推开房门,让姜寻看到床上那个被醫用强效绷带缠成木乃伊的人形物体。
姜寻的眼神扫过满地血迹落在他身上,嘴角一抽,油然而生一个念头——哨兵可真难杀啊。
“不送他……去医院吗?”因为太过震惊,姜寻脱口而出,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秦霁摇摇头,上前给那人形物体盖好被子,低头捣鼓终端:“不能去医院,他是联盟登记在册的走私贩,虽然因为手头没有人命案不上通缉令,可一旦被发现也是要被带走的。平时就算了,现在他伤成这样,之前又曾帮过我,我不能眼看着他入狱。而且——”
下单一台急救型医疗舱和泛用型医疗舱后,秦霁抬头看向姜寻,眼神深邃而宁静:“我总觉得他的伤,跟他从我这儿带走的那样东西有关。”
姜寻眼睛微微睁大,还没开口,就听见床上的人形物体气若游丝地出声:“不用……觉得了,就是、就是有关……”
他刚一说话,姜寻和秦霁的视线就齐刷刷投到了他的身上。
第43章 四十三 线索
“你醒了?”秦霽率先反應过来, 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感觉怎么样?还撑的下去吗?”
“死……死不了。”安瑟亞多梗着脖子,一双眼睛被缠在额头上的绷帶挤成两条缝, 嘴唇蠕动,发出虚弱的气音,“能给我杯水吗?要……凉的。”
秦霽点点头:“等着。”
秦霽出去倒水, 薑寻则走到床邊,靠着床沿坐下,低声问:“你的精神世界應该也受了很重的伤, 真的撑得住吗?”
“你……知道?哦, 对, 你是……S级向导,看得出来也……正常。”
“不止我看出来了, 秦老师是全能型向导,虽然只有B级,但肯定也能看出你的真实伤情。”薑寻略微躬身,凑近了他问:“你帶着安格莫利草提取液离开之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安瑟亞多扯扯嘴角, 咧开一个狰狞难看的笑:“一周多前, 首都星……附近出现过一次……群星軌道炮的蓄能波动, 这事儿你作为季、季将軍的人……应该有所耳闻吧?”
薑寻默然不语,见状, 安瑟亞多的破锣嗓子里挤出了几声嘶哑若鬼的轻笑。
“防、防着我啊?没必要。因为被瞄准的人……就是我。”
薑寻一呆,惊愕地看着他,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喃喃道:“你是说,群星軌道炮这种一炮能送走上千只王族虫族,存在就是威慑的軍团重器, 曾经瞄准过你?”
兴许是姜寻的表情太过有趣,安瑟亞多又笑了一声,从鬓角裂到唇角的一道伤痕都讓他笑得崩开,绷带上再次洇开新的血迹。
“把你的嘴角放下去。”
秦霽清淡平稳的声音突然从门邊传过来,带着教书育人惯了的严肃口吻,感染力极强,安瑟亚多立刻就不敢乐了,抿着嘴巴仿佛上课说小话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小学生,噤若寒蝉。
姜寻正紧張着,冷不丁讓他这堪比川剧变脸的表情变化逗得一乐,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后又连忙捂住嘴,努力保持正经。
秦霁回到床邊,将插了吸管的水杯递到安瑟亚多唇边:“喝。”
安瑟亚多叼住吸管开始嘬,满脸写着老实巴交。
“怕我不救你,开始装乖?”秦霁似笑非笑,“你倒是聪明,被人上天入地地追杀还能想出将自己寄到我这里避人耳目的损招,是太信任我的人品,认为我不会举报你也不会把你交出去,还是纯粹就想赌一把?”
半杯凉白开幫安瑟亚多润了润喉,他再开口,嗓音就没那么沙哑了:“其实都有。你的性格与我相反,我幫过你,你肯定不会出卖我。而且对我来说,现在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监狱就是塔,我不想拖着重伤之躯入狱,只能来你这儿了。”
秦霁笑了一下,估计是被气的,姜寻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用很轻但安瑟亚多一定能听到的音量说:“人善被狗欺啊。”
“……”
安瑟亚多微笑。
秦霁坐到姜寻身边,抽出湿巾擦拭身上的血渍:“你继續说,被群星軌道炮瞄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安瑟亚多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具体地说,轨道炮瞄准的是我的星舰,但这一炮并没有开,毕竟我当时离首都星的空间站太近,一旦开炮,我铁定没命,可那人也别想活。”
“所以?”
“所以,对面用轨道炮将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们震慑住后,趁我们不备用电磁罗网破坏我星舰上的控製系统,再通过虫洞捕捉与跳跃技术将我的星舰强行拖入宇宙垃圾場——就是无生命地,在那里与我们鏖戰了一番。我的兄弟折损殆尽,我被他们用生命掩护着逃出了戰場,却仍旧躲不过敌人的追杀,我实在没办法了才……”
安瑟亚多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了下去,沉郁滞涩,无奈中隐隐透着怒气和杀意。
他并没有针对襲擊过程多说什么,也最大程度压抑住了负面情绪,仿佛那场惨烈的对战,以及失去多年打拼的一切和过命兄弟的悲痛并不存在。
然而在讲到这里的时候,一股暴烈而疯狂的精神波动正以他为中心在房中悄无声息地迸开。
姜寻与秦霁几乎是同一时间張起精神壁垒,挡下这波无意识攻擊后又同时探出精神触角,将他濒临碎裂的精神图景强行缝补弥合,直到他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才慢慢撤回。
“咳、咳咳……”安瑟亚多低低地咳嗽出声,“谢谢你们,我精神世界的伤是两个A+级攻擊向导留下的,如果不是我机智地想到把自己邮寄进塔的点子,即使不被外伤折磨死,也会死于……咳,死于精神世界崩溃。”
姜寻收回精神触角,秦霁却还留了一部分化作丝网,细细密密地附着在他精神图景的裂痕内部,避免伤势反扑。
有他给安瑟亚多吊命,姜寻也不用忌讳什么,径直问道:“那你可知道袭击你的人是谁?”
安瑟亚多的脸色难看了一点:“很遗憾,我不知道。他们的作战方式跟我所知的每个軍团、部队、家族私兵、政府执法人员都不一样,很可能是近几年才冒出的新的隐秘组织。至于挂靠在哪家名下,我不清楚,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用以确认身份的标记或物品。”
“倒是谨慎,可惜再怎么谨慎,他们也还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破绽。”姜寻说着,见安瑟亚多不再嘬水,就把水杯从他两边拿走,免得不小心打翻再溅到他的伤口。
“群星轨道炮是軍方命脉,这东西从设计到制造都有着严苛而漫长的流程,不可能凭空出现。而有能力造得起、藏得住这东西的势力,全联盟找不出几个。发现轨道炮蓄能波动的第二天,首都星军部就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人,讓季将军过去处理了。”
听到这话,安瑟亚多忽然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姜寻和秦霁顿时有一秒钟的心率过速,一人一边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了回去。
这番动作过后,安瑟亚多身上又有几道伤口崩开,鲜血溢出了纱布。
秦霁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安瑟亚多,你要是不想活了,我现在就把你扔到马路上去。”
“抱歉抱歉……咳咳,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着急。”安瑟亚多连忙道歉,生怕晚一步就真的被他扔出去,“阿、阿姜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军部真的锁定了嫌疑人?是誰?他们都有誰?”
“有谁也和现在的你无关……”
“有关!”安瑟亚多斩钉截铁地打断姜寻劝说的话,“我刚才……我刚才说他们身上没有可以确认身份的东西,其实不完全是真的……”
姜寻眉眼微压,神色一凛:“什么意思?你有那群人的身份线索?”
“算、算是吧,但我不能确定,也……也无力调查。”安瑟亚多动了动右边手指,用力勾了下裤子侧边被血液浸成黑红色的暗袋,“攻擊我们的前锋机器人……机身材质是用特殊工艺冶炼而成的金属,我打碎了几架,留下了一枚碎片和半颗脑核,或许可以……可以通过碎片材质和脑核的製作手法……找出机器人的制造商,经由他们的客户名单……推断出襲击者的身份。”
姜寻与秦霁对视一眼,伸手取出暗袋里的东西:“你想让我把它们转交给季将军?”
安瑟亚多忙不迭点头:“如果它们真的派上了用场,我希望……能亲自处决襲击者……哪怕只是一个人。”
姜寻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好,我会帮你转告。”
安瑟亚多放松下来,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谢谢。”
*
南诏星系中央星,军部宿舍十二楼,一周前因歹人偷袭而身受“重创”的季将军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手工视频,试图亲手为他的趴趴玩偶做一件新衣服。
蘇折蔓进来时恰好看到他下单视频推荐的手作包,白眼顿时翻上了天。
她抬起脚尖,轻踢一下季玄易的椅子腿:“季将军,你能管管手下人的死活吗?你知道南诏星系有多少人因为你遇袭而胆战心惊,整整一周没睡过一个好觉?”
“知道啊。但我还知道他们因为我答应暂时不将此事上报首都星而欢欣鼓舞,并且绝大多数人不是担惊受怕而是遗憾,遗憾那帮暴徒没能杀得了我。”
季玄易关掉终端屏幕,往椅背上慵懒一靠:“安格、恪勒、提维斯、丽雅、顾理亚娜……把持着南诏星系的五大家族这次全部被惊动,都像开春的蛇一样爬出了窝,不管那群袭击者的背后站着谁,单凭这一点,我就发自肺腑地感激他们。”
“那你还要演多久?”蘇折蔓撑着桌面跳坐上去,“我倒是不介意被那五个家族拉着协助调查,但人情往来和应酬工作能不能让别人来做?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个,为什么非得让我去干?”
季玄易眉峰微挑,神色冷酷而散漫,眼底却有一丝淡笑:“因为你看起来最好骗啊。”
“我你大爷——”
“别急着问候我大爷,我说的是看起来好骗。”季玄易闭上眼,“首先,我不是装受伤,我是真的有伤在身,而唯一能治我的药远在万里之外。其次,你的存在是连接我与五大家族的桥梁,有些话我们不方便互相直说,但可以由你转达,而且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副手,还能确保信息传递过程的透明,避免歪曲和失真。”
“最后——你长着一张刚正直率的脸,只要本色出演,哪怕老安格那只老狐狸也看不出你的底细,这是你的优势,可以替我削弱他们的警惕性与攻击性。”
“听明白了。”苏折蔓双手抱肩,心里的不情愿尽数褪去,“那接下来我们继續按兵不动,等他们乱完了,找到袭击者背后之人或推出来一个‘背后之人’,再开始动手?”
季玄易眼皮子也不动一下:“按兵不动是大方向,但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之前我就说过,如果在我遇袭的第二天早上之前给不出让我满意的交代,那么所有拿得出袭击者水平的火力的家族都别活。老安格用一张军令状把这个时限推到了两周之后,现在一周过去,他们一无所获,你挑个看不顺眼的家族给他们一点教训。”
“我?挑一个?”苏折蔓犹豫,“这不好吧?”
“这五大家族把控南诏星系多年,不止是军方,各个领域都遍布他们的触角,上不了台面的事也干了不少。枪毙全族可能会冤枉他们,但隔一个判一个无期必定会有漏网之鱼,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放手去做吧。”
苏折蔓恍然大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勾起唇角:“顾理亚娜家族有一条军械生产线,两年前出过事故,这两年也断断续续闹出过不少苛待工人、回收不合格原材料再使用等状况,就拿他们开刀吧。既然做不好军械,这条生产线就别要了——我能直接炸吗?”
“温柔一点,我们毕竟是客人,也别搞出太大的动静。”季玄易道,“当量控制在十分之一颗轨道炮以内就好。”
“明白!”
第44章 四十四 接猫
安瑟亞多伤势沉重, 强撑着把该交代的交代完,就在秦霽的精神安抚中睡了过去。
见时间还早,薑尋守在旁邊学了会儿秦老師的操作, 等他的治疗暂告一段落,又和他一起打扫卫生,一通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 才把凶案现场重新变回正常人的住处。
“今晚谢谢你了,只剩门板没擦,我自己来就好, 你快回去吧。今晚不是要查寝吗?别被舍管逮到了。”秦霽撑着后腰直起身, 将抹布扔回桶里, “那家伙也是赶巧了,偏偏在我家清洁機器人故障的时候跑过来。”
薑尋笑道:“还好只弄脏了客厅和卧室, 要不然这么大的房子,光靠我们两个还不知道要打扫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用浸过强效去污剂的刷子蹭掉墙面上的血迹,这才放下清洁工具, 洗了手道别离开。
赶在查寝开始前十分钟回到宿舍, 薑尋借口要洗漱, 在浴室里开启季玄易送的顶配终端自带的远程物品傳送功能, 将機器人碎片与那半枚脑核傳输过去。
半分钟后,季玄易的音频通话播了过来。
“薑尋, 你给我傳了什么東西?”
“我这邊马上要查寝了,长话短说。”姜寻加快语速, 把安瑟亞多的情况简单转述了一遍,又道:“我传过去的就是他认为可能可以用来查到轨道炮持有者身份的東西,你讓人检验一下, 无论結果如何,记得跟我说一声。”
“好。”季玄易毫不犹豫地答应,“宿舍一般是十一点查寝,今晚你是没空听我亲口说我的经历了,一会儿我编辑文字发给你,你明早起来再看。”
姜寻怔了怔,惊讶又好奇:“怎么专门提起这个?难道你今天遇到了什么很精彩或很有趣的事?”
“确实有件趣事,和我正在对付的人有关。”季玄易语气带笑,跟姜寻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不吝于表达情绪,“啊,还有一分钟就十一点了,你快回床上躺着,我这就给你打字去。”
“好,晚安。”
“晚安。”
結束通讯,姜寻以最快速度洗漱完,踩着熄燈前两秒冲回床上,放下帘子,被子一盖,熟练地装出睡着了的模样。
几乎是在他闭上双眼的同一时刻,宿舍楼里响起了长长的“嘀”的一声,晦暗的红光笼罩于所有房间之中,空气中浮动起细微的电流音,营造出颇具怪谈色彩的氛围。
“检测到本宿舍内有機体数量为三,正在通过脑波核实身份——”
“核实完成,本宿舍满员。”
柔和的AI女声在姜寻三人耳边响起,声音落下,红光与电流音也跟着褪去,宿舍中控燈重新开启,持续三十秒后又自动关闭。
下一刻,黑夜中不约而同地传出三声呼气声。
“查寝结束,接下来是游戏时间!”陈留歌压低了声音,语气兴奋,“明天没早课,我要在全息大世界里鏖战通宵!”
“你悠着点,虽然没有早课,但你们下午可是满课。”姜寻温声提醒,却也打开了床头灯,等待季玄易的小作文……哦不,是日记。
“那也没关係,我六点开始睡,睡到下午一点再起床,洗澡刷牙吃午饭,两点正好去上课,完全不耽误!”陈留歌下意识地答完,才发现自己是在跟谁说话,诧异地又问:“你也要熬夜啊?”
“不是,我一会儿就睡了。”姜寻扯高了被子,“你快打游戏去吧,别关注我了。”
“哦,在等男朋友短讯是吧,这个我懂。”
陈留歌笑着调侃了一句,不等姜寻反驳,果断开启终端的脑接模式,进游戏大杀四方。
听到隔壁床齐钧饱含调侃意味的闷笑,姜寻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好这时终端一震,他连忙低头查看。
季玄易把编辑好的“日记”发了过来,他脑速极快,用意识打字,五分钟不到就打了两千字。
开篇是一则新闻,報道的是南诏星係一家軍工廠突发生产事故,半座廠房烧为灰烬,半座廠房冻进冰里,预估损失超过二十亿,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的事。
新闻下方则紧跟着日记的开头——我讓阿蔓干的。
这座軍工廠属于南诏星系五大世家之一的顾理亞娜家族,长年为南方軍团提供制式武器,包括但不限于軍用软甲、小型粒子炮等等,每财年的利润都在下降,但報价年年提高。
该工厂在联盟臭名昭著,曾经闹出过不少丑闻,压榨工人、拒绝为工伤工人提供带薪伤假和报销医药费、做假账等基础操作就不提了,最严重的一桩事故莫过于去年那次菜刀砍断军用合金刀,军械被民用刀具一击即断的炸裂新闻,引发了星網轰动。
那段时间全星际都在围观这个丑闻,星網上到处是菜刀商家的广告,第一把被菜刀砍断的合金刀的形状还被某个刀具厂家注册成了专属商标,可以说为全世界的吃瓜群众提供了充足的笑料。
但这种娱乐式批判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关注这事了,自然也鲜少有人知道,那批被查出问题的军械后来返场再利用时,仅仅只是加了个工厂标识,就又原封不动地送进了南方军团的军需库中。
苏折蔓查出这部分信息时,当笑话跟季玄易笑了整整半个小时,扭头就把冷冻粒子炮和火焰元素射线的强度上调了百分之二百,两边各放二十炮,将整座军工厂炸上了天。
由于干这事儿的是直属于季玄易名下的特殊机密小队,任由顾理亚娜家族再怎么跳脚震怒,也查不到苏折蔓头上,因而她干得理直气壮,甚至把军工厂的真实账目披露到星网上,还买了热点第一帮他们免费宣传。
截止姜寻看到这篇日记的当下,军工厂爆炸案和账目丑闻仍然高高挂在星网星际版面的最热词条上,后面跟着的那个鲜红的“爆”字更是节目效果拉满,而顾理亚娜家族花钱撤词条无果后举报网友们整活评论的行为,更是将此事一举推到了与去年的军用合金刀刺客一事相同的热度和位置。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顾理亚娜家族确实称得上一句不忘初心。
当然,苏折蔓炸了军工厂,就得想法子安排那些无辜遭受牵连的失业工人。好在苏家家大业大,最近又有两座工厂要竣工,需要熟练工人操纵那些需要人工调控的机器,就暗中把他们全安置了过去。
发现工人们的去向后,顾理亚娜家族自然也回过味儿,家主和军工厂负责人肺都快气炸了,却无计可施。
没有证据,他们不能胡乱攀咬一位上将的副手,顾理亚娜家族只是南诏星系的地头蛇,季玄易却是联盟军方的脊梁,他们还没有蠢到会为一条生产线去捋季将军的虎须。
大繁军团是全联盟最能打的军团,季玄易不仅是军团长,也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一个。南诏星系五大家族全加一块儿,再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碰一下季玄易的头发丝。
——欺软怕硬,膝盖里面装棉花,素来是这帮所谓世家大族的拿手好戏。这次只是给他们一个警告,下周如果他们再找不出之前袭击我的人,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带领部队入驻南诏星系。届时一切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晚安。今日平安,勿忧勿念。
看完最后一句话,姜寻的心安定下来,唇角不知何时挂起了笑容。
他回复了一个“捧花点头小人.jpg”的表情包,关掉床头灯正准备睡觉,就见季玄易又发来一条讯息:星际寵物的工作人员刚才联络我了,说是招财最近心情不好,也不好好吃饭,可能是想我们了。我这边脱不开身,你明天去看看它吧。
姜寻毫不犹豫地回了个“好”。
这段时间季玄易出差,宿舍又不让養寵物,招财就被寄養到了一个叫星际寵物的宠物安置所,由专业人士照料。他们会定期给宠物的主人发视频,并且每天都会报告一次宠物的基本情况。
前些天招财一直表现得很乖,但可能是离家太久,小猫开始不安了,今天只吃了不到平时半碗分量的饭,就蔫蔫地缩在窝中不理人。
姜寻看了季玄易转发过来的视频,见自家猫崽子耷拉着耳朵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得恨不得马上就飞过去看它。
因为惦记招财,第二天姜寻早早就起了,赶着星际宠物开门营业的那一秒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
“乖乖,让你昨晚不老实吃饭,饿坏了吧?”
宽敞的探视区内,姜寻坐在猫爬架旁的长椅上,一手拿着猫条喂招财,一手轻轻抚摸它微弓的背脊,安抚着狼吞虎咽又总是不安地抬头看向自己,好像生怕自己不见了的小黑猫。
招财耳朵竖得笔直,吃两口猫条就要瞥一眼姜寻,让姜寻心疼又怜爱,考虑了许久,又跟季玄易商量过后,决定带它离开。
宿舍肯定不能养,但他另有思量。
秦霁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看看突然到访的姜寻又看看他怀里油光水滑的猫,露出了活人微死的表情。
“你是说,我刚养上安瑟亚多这只狗,又要替你养猫?”
“咳咳!”
卧室里传出大声且刻意的咳嗽,疑似是某位哨兵在为自己所属的种族发声。
姜寻没理会他,对同样听而不闻的秦老師一脸诚恳道:“我家招财很乖的,而且老师放心,你只需要给它提供一个住处,猫粮猫窝这些我来准备,还有吸毛机器人、铲屎机器人、猫粮机等东西也由我负责。老师不用做任何事,若是喜欢,平时也可以随意逗猫撸猫,怎么样?”
“行吧。”这听起来是桩不错的差事,秦霁没怎么纠结便答应下来,“你说的那些东西贵吗?以你的财力可以负担得起?”
“那些都有现成的,不用另买。”姜寻搓搓招财的猫头,将它塞到秦霁怀里,笑眯眯道,“东西我雇跑腿机器人送到楼下了,老师稍等,我这就让它们送上来。”
被轻松拿捏的秦霁:“……”
片刻后,在客厅内,秦老师瞧着那只价格可能比塔分配给自己的宿舍还贵的限量款定制猫窝,又垂头与怀里的猫猫大眼瞪小眼,陷入沉思。
他这位学生不会是富贵人家出身,平时都在扮猪吃老虎吧?
第45章 四十五 信息
恒一舰隊內近日气压低沉。
之前窃取身份認证卡潜入舰隊的外来者一直没被找出, 不管淩庭怎样努力,用什么办法,做多少事, 那數量不明的外来者都能完美避开他的每一次试探与调查,将自己的身份遮掩得密不透风。
他曾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不管是纯粹的武力亦或御下之道, 他都認为没有短板。可这份自信却在这段时间被消磨殆尽,而他甚至连气都生不起来,毕竟确实技不如人。
更令他愤怒与难堪的是, 他这邊的抓內鬼行动迟迟无进展, 內鬼那邊倒是顺利盗走了不少舰队信息。
尽管那些信息无关紧要, 放出去也不会引起怀疑——只要不是落在远在南诏星係的季将軍手上——但棋差一招的挫败感时时萦绕于淩庭心头,始终讓他有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中控室內, 淩庭抬眸望着监控屏幕内来来往往的人影,指尖轻叩控製台,发出不急不缓的敲击声。
片刻后,他摁下无線耳机侧面的按键, 很快, 一条特殊通话線路便被接通, 冷沉声線从中传出:“密钥。”
淩庭报上一串編码, 耳机里的声音才缓和下来:“什么事?”
“中控室的后台數據被人篡改过,篡改者技术很高, 我找不到破绽,也无法复原被改动的數據, 所以我需要你用最高权限强行回溯数据流,找出那些老鼠爬过的痕迹。”凌庭言简意赅地道。
耳机中那道声音沉默良久,再开口就多了几分讥诮:“看来社会的毒打真的会讓人快速成长, 几天不见,凌舰长都学会低声下气地求人了。”
首先,我没有求人。
其次,我并不低声下气。
最后,你不是人。
反驳的话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条理清晰,凌庭却半个字都没吐,反而赞同他:“你说的对,所以今天之内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嗎?”
声音的主人装模作样了一会儿,勉为其难道:“行,下午就能给你。不过在那之前,你能再给我表演一下那个嗎?”
凌庭愣了愣:“什么?”
耳机里传出清嗓子的咳嗽音:“这世上没有我凌庭做不到的事,倘若有,一定是因为我还未遇见——就这个,你再说一次,用比上回更加慷慨激昂的语气。”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格式化了,然后开着星舰闯黑洞,跟那群老鼠同归于尽?”
“等着,数据流回溯马上就好。”
假高冷真烦人的家伙总算投身于正事,凌庭黑青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盯着屏幕侧边开始闪烁的光流暗自思索起来。
有主舰真正的控製者——星舰超智能係统介入,一旦回溯完成,那些外来者在中控室内所做的事将会无所遁形。
技巧精湛固然好,但力能破巧。
雖然强行回溯数据流同样会给星舰的性能与算力造成一些损伤,但若是能顺利清除舰队隐患,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凌庭点起一根哨兵特制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掩去他逐渐恢复深沉冷酷的神色。
*
“今日下午,星际时间两点整,首都星空间站北部的陨星环海中发生一起抢劫事件,两艘星梭途经环海中部时遭遇小股星盗余孽,当場遇袭爆炸,两名星梭驾驶者粉身碎骨,无人生还。据悉……”
课间广播从纯音乐变成午间新闻,听得教室内一众昏昏欲睡的向哨来了点精神。
薑尋正在整理笔记,突然被身旁的楚旦用手肘戳了一下:“最近又有星盗余孽闹事,薑尋,你说塔会不会再安排一次实战演练,让我们跟着正规軍去砍星盗啊?”
“不知道,但应该不会。”薑尋笑着瞥他一眼,“你是打架打上瘾了嗎?”
“有点儿。比起精神安抚,我还是更喜欢驰骋沙場的感觉。”楚旦闭上眼,回味着上次演练收获的成就感,一脸陶醉地说:“毕竟战斗,才是我们攻击向导的归宿!”
薑尋无奈摇头:“那你还得忍六年,辅助型向导四年级就可以上前线实习,你们得等到七年级才行。”
听到这话,楚旦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接下来两节都是精神安抚公共课,姜寻听得全神贯注,楚旦则一如既往的偷懒摸鱼,老师也不理会他。
六点放学后,两人先到楼下与齐钧与陈留歌会合,然后结伴走向食堂,一路上说说笑笑,与其他人无异,也神似姜寻记忆中的大学日常,一切都是那么轻松惬意。
直到他收到季玄易的短讯,看见自己昨夜传过去的机器人碎片和脑核的检验结果。
结果显示,碎片跟脑核的材质雖然工艺独特,但并不罕见,恰恰相反,在軍工领域它们算是绝对的基础材料。
相比之下,从脑核中破译出的程序编码会更有价值一些,那是南诏星係的提维斯家族的军械专用編码,每台机器人的编码都独一无二,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查到这条编码指代的机器人出自哪批货源。
但问题也正在于此。那批货源最后进入了南方军团的军需库,库存显示并无缺漏,拥有这条编码的机器人也确认还好好地待在仓库里积灰。
提维斯家族对此的解释是,有人窃用了他们的编码系统,给自己私制的武装机器人套上了一层伪装。这样即使被发现,他们也能诬赖给提维斯家族,帮助自己脱身。
姜寻眉峰微蹙,总感觉这个解释有哪里违和。
这顿饭他吃得食不知味,结束之后也没有跟楚旦他们一起去演练场练习实战技巧,而是独自回到宿舍。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季玄易拨个通讯,把他的打算问明白时,一进宿舍门,终端就震动起来——季玄易主动给他打来了视频通讯。
姜寻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
自从挑破灵魂伴侣的事后,他们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接通视频,季玄易的身影出现在虚拟屏幕上,背景是一片寂静而浩渺的星空。
“吃饭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问的也是同一个问题。
“吃了,吃的海鮮大餐,主食是一米长、半米宽的蒸虾,非常鮮。”季玄易脱去黑色的军服外套,深蓝色的内衬流转着丝缎般的微光,剪裁利落的版型勾勒得他肩宽腰窄,挺拔端正。
姜寻把书包搁在桌角的格子下,解开最上面一颗衬衣纽扣,露出一截精致白皙的锁骨。
“你故意馋我。”他微微笑道,“但想想哨兵食物那淡而无味的调味,我又不是那么馋了。”
季玄易大大方方地欣赏美色,熔金色眸子里泛着柔和的光:“最新鲜的食材不需要调味,本味就足够鲜美。你喝过南诏星系中央星第一大酒店的七彩蕈菇汤吗,我今天刚尝试过,特别……”
“停。”姜寻板起了脸,“虽然我刚吃过晚饭不会饿,但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话题上了,说正事吧。”
季玄易低头闷笑了一会儿,直到姜寻微微鼓脸,才把笑意压回去:“好,好,说正事。看到我发过去的检验结果,你是不是很失望?”
“有一点,但在意料之中。”姜寻叹了口气,“那帮人为了得到安格莫利草提取液不择手段,连轨道炮都搬出来了,怎么可能轻易让我们发现身份。”
“是啊,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死磕这方面,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会自己露出马脚。”季玄易正色起来,“安格莫利草最大的用处,是治疗虫族的精神侵蚀毒素,大繁星系有数万名士兵受困于这种剧毒,每年都要耗费天文数字的医疗资源为他们吊着命。愿意不计代价抢夺提取液,还能拥有轨道炮的人,只有可能是在三年前那场大清洗中深受重创的某人或某个家族,他们得到提取液后,必然会马不停蹄地用来研究解毒药剂,一是为了救治伤员,二是为了将功折罪,好让自己再度起复。”
姜寻若有所思地点头:“听你的口气,已经猜到是谁了?”
“我心里确实有几个名字,可能是其中一人做的,可能是他们联手做的。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绕不开一药院和二药院,全联盟有研制解毒药剂的条件和能力的组织,只有这两个。”季玄易道。
姜寻微微睁大眼睛,恍然大悟——这不就跟季玄锋那边的主线对上了吗?
原著主线的最大BOSS是恒一舰队的舰长凌庭,而灵魂黑手是二药院院长及其背后的安格家族。
季玄易现在在硬刚的南诏星系五大家族中就有安格家族,而季玄锋则正潜伏于恒一舰队内调查禁药事件的幕后黑手。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这兄弟俩互相掌握着对方需要的信息,将他们手中的答案拼凑起来,能得到至少百分之八十的线索,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在于季玄易那些藏在更深层次的“故人”,那些是需要首长去啃的硬骨头,不必列入计算。
想到这里,姜寻当即提醒道:“季玄易,你找到季玄锋的下落了吗?”
“还在找。”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话锋急转,但季玄易还是如实回答道,“不久前他的终端定位短暂出现在了陨星环海附近,你看新闻了吗?那两个疑似死在星盗手中的星梭驾驶者里有一个很可能就是他。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的生命体征显示正常,我已经派人过去找了。”
“要尽快找到他。”姜寻盯着季玄易的双眼,认真说道,“找到他,问清楚他这段时间正在做的事,或许你就能得到新的线索了。”
季玄易一怔,眉眼略略聚拢,眼神深处泛起几分思索与探究。
他定定注视姜寻许久,似乎有满肚子的话要问,姜寻甚至都预设好了答案,最终他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应了下来。
“我明白了。”季玄易弯起唇角,“放心,我信你。”
姜寻心头微动,似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又软又痒。
我信你。
姜寻尚且要长篇大论地论证灵魂伴侣在自己心目中的意义,季玄易却只用三个字,就完成了对灵魂伴侣的最佳诠释。
第46章 四十六 有杀气
結束通讯, 薑尋把自己扔到床上,长吐一口气。
他如释重负道:“世界意誌,你最在意的主线马上就要走完了, 只要季玄易从季玄鋒那里得到恒一艦队的信息,锁定凌庭和安格家族,剩下的事就用不着你的主角瞎忙活了。”
世界意誌沉默良久, 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高兴嗎?难道通过这种方式完成的主线剧情不作数?”薑尋坐起身,警惕地问道。
他之前就被主线任務坑过几次,手账日记、代写情书和“偷拍”照片连在一起翻了次大车, 要不是他机智, 提前布下后手, 又及时找到合适的理由跟季玄易和朋友们解释清楚,这会儿不是被关起来强制爱就是凉透了, 哪还有机会看见这乱七八糟的所谓主线完成的一日。
有过前车之鉴,他现在对主线剧情相关的一切都非常敏感和上心,这种涉及世界存亡的大事,再怎么注意都不为过。
“不是不高兴, 也不是有问题, 我就是有点……别扭。”世界意誌叹气, “原著作者花了三年写这本书, 我还以为想要达成目标,至少也得需要一年。谁知道……”
听完它的解释, 薑尋松了口气,再次躺回床上, 懒懒散散地说:“首先,作者花三年写的根本不是你所谓的主线,而是季玄鋒这位万人迷跟他的各路追求者、暗恋者和仰慕者们的情感纠葛。”
关于这点, 世界意誌难以反驳,甚至想鼓掌叫好。
薑尋接着说:“其次,原著季玄鋒之所以推进得那么艰难,本质上是因为他不拥有權力,身后也没有站着權力足够大的人。可季玄易是谁?他是联盟三大上将之一,执掌大繁星系軍团,还是全联盟唯一一个超S级哨兵,从个人实力到掌握的权勢都无一短板,季玄鋒做不到的事,对他而言不过是打个通讯的事,二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假如原著的主角是季玄易,那这条贯穿全文几百章的主线,最多十章就可以結束了。”
世界意志继续无言以对。
“第三,既然解決安格家族及其扎根在二药院中的勢力是你确定的主线,那就说明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季玄锋那些烂桃花并不重要,有他们没他们,世界照样转,即使大刀阔斧地砍掉这些感情线,也不会影响到衍生世界分毫,所以……”
世界意志越听越不对味:“你等等等等!我怎么感觉你说这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姜寻眼睛一彎,笑得纯良无害:“第三点,也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季玄锋的其他烂桃花都和真正的主线没有关系,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努力与他产生感情纠葛了?”
“……”它就知道!
世界哭笑不得道:“季玄锋绝大部分的感情线可能与主线无关,但你不在这大部分中。你忘了嗎?你还要和凌庭合作推动剧情呢。”
姜寻的笑容僵在脸上,几秒钟后垮了下去。
“原著姜寻是主线的重要一环,他对季玄锋的‘爱’是与凌庭合作的基础,所以你负责的这部分任務稍有差错,就会令整条主线产生歪曲和偏差。”世界意志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别做梦了,老老实实做任務吧,你之前不是都想好怎么应付凌庭了吗?现在怎么又打起了退堂鼓?”
姜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小猫似的蹭了蹭。
“没有打退堂鼓,我只是犯懒。”他的脸闷在枕头里,声音瓮瓮的,“能当混吃等死的咸鱼,谁想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世界意志梗了梗,很想反驳他这不是“有的没的”,但看见他昏昏欲睡的样子,在想到他这段时间过得确实忙累,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它決定换位思考,顺着姜寻的立场说:“你不是已经决定留下来了吗?这里有你的朋友,你的灵魂伴侣,如果你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就必须要完成自己背负的任务。反正有季玄易给你兜底,你的任务也只差临门一脚了,再忍几天呗。等恒一艦队被季玄易解决,凌庭与他的老师以及他们背后的安格家族落网,对你来说,任务就算圆满结束了。”
世界意志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话,无论是口才还是切入角度,都比他们最初相遇时进步了许多。
这个世界在成长,这个世界的人在成长,世界意志自然也在成长。
姜寻偏过脑袋,抓了抓头发,懒散地一笑:“好吧,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当然不可能再想着撂挑子。这样,你帮我盯着点凌庭,他一回塔就马上告诉我。另外,你想办法将季玄锋的下落透露给季玄易,我会讓他把人送回来,作为钓凌庭的鱼饵。”
世界意志这回反应很快:“你要利用凌庭对他的殺意,完成合作任务?”
姜寻点头,语气散漫平淡,却一如既往的思路清晰:“季玄锋有伤在身,我作为他未来的嫂……哥夫,自然有义务关心他。而凌庭是二药院院长的弟子,我拿着季玄锋的伤情报告去请教他,带他到季玄锋面前让他帮着看看,也是合情合理。如此一来,我人设不崩,合作任务达成,两全其美。”
“那季玄锋呢?你不会真的讓他被凌庭做掉吧?”世界意志犹豫着问。
姜寻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什么魔鬼,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在把凌庭引过去之前,我会雇人保护他的。”
“你?雇人?”世界意志震惊成震动模式,“你兜里几个子儿啊?”
姜寻抿嘴微笑:“我没钱,鱼饵他哥有钱啊。”
世界意志一愣:“你……打算把我们的事告诉他。”
“……别说得这么暧昧,你这样很容易挨季玄易的打。”姜寻随口开了句玩笑,但下一秒又正经起来,“以后我与他之间不会再有秘密,不过关于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的衍生世界的事,我打算等主线全部走完再告知他。”
“为什么?”世界意志不解。即使比起以前有了长足进步,它仍搞不明白人类心底的彎弯绕绕。
“直觉。”姜寻咕哝道,“我总觉得要是让他提前知道,他会给我搞个大新聞出来。”
*
“这新聞闹得够大的。”蘇折蔓啧啧称奇,“小玄锋这是惹到了谁啊?居然被星舰追着殺,要不是你给了他一套軍用软甲,他这回可就真交代在陨星环海了。”
午间新闻报道的那场事故只是向公众公开了结果,并未披露太多影像资料。一是因为疑似死亡的被袭击者中有一位身份敏感——季玄易的弟弟。二是因为追杀季玄锋二人的是軍用型号的星舰。
若是让民众看到被新闻定性的“星盗余孽”都开上军用星舰了,那军方不说颜面扫地,起码也要被蛐蛐半年。
季玄易摩挲着手中的趴趴玩偶,大掌包着小不点的反差一如既往的可爱,但他的表情却远不像之前只要握住它就心情大好那样的温和。
“人找到了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喜怒。
见状,蘇折蔓反射性收起散漫,像报告军情一般并腿说道:“只找到了玄锋,另一个……大抵是真的粉身碎骨了。”
季玄易不置可否,盯着身前屏幕上反复播放的視頻,若有所思。
視頻是交通部那边发来的卫星天网监控,一艘涂了黑漆,却仍能看出军用制式型号的星舰朝前方两艘星梭同时发射上百道高能粒子射线,刺目的银光在接下来的十秒时间里占据了整个屏幕,这对哨兵出色的视力而言是种折磨,因而蘇折蔓本能地扭过头去。
季玄易却好像不受影响,反而凑近了屏幕,目光不断扫视着视频中段银光最盛的位置,眉毛微微皱起又松开。
接连观看两遍后,他关掉视频,闭上眼揉着眉心说:“另一个也没死。”
“啊?”
季玄易道:“星梭破碎后,有两个黑点同时落下,看方向,他们飘往的是同一个地方,也就是不久前出现在你我终端上的那条讯息里的坐标。”
“可我的人赶过去时,就只找到了小玄锋。”苏折蔓想了想,“难不成是他提前离开了那个地方,然后把坐标发给了我们?”
“能给我的加密私人通讯号发消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首长,一个是我家姜寻,你觉得他会是哪方的人?”季玄易反问。
苏折蔓首先排除一个正确答案:“必不可能是我家……你,你家姜寻,但若说他是首长的人,好像也不合理。”
“我问过首长了,他说不是。”季玄易收回凌厉的眼神,继续闭目养神,“先不管他是谁,阿蔓,你在这里帮我顶那帮不成器的老家伙两天,我要回一趟塔。”
“回塔?回去干嘛?”苏折蔓说完,突然想到一个惊悚的可能,连忙问:“离开姜寻太久,你的伤势恶化了?”
“不是。”季玄易把玩偶揣回口袋,顺势理了理袖口,“有人劝我跟玄锋问完话后,就将他送回塔里休养,还找我借钱应急,我要回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他对我弟弟‘余情’未了,下次回来的就是两个人了。”
苏折蔓:“?”
听不懂,但有杀气。
第47章 四十七 吻与大新闻
回程的星艦静静驶在寂然无声的宇宙轨道中, 季玄易坐在醫療室內,注视着不遠處半开的醫療艙,耐心等自家弟弟注射完药水, 才出声搭话:
“关于这次冒险行动,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嗎?”
季玄鋒伤势严重,全身上下只有两根手指能动, 他用这两根手指按下艙床升降键,支起床板,勉强与哥哥对上视线。
“……哥。”他微微张唇, 嗓音沙哑粗粝, “我找到了海蓝集市出售的那种禁药真正的来源。”
“不意外, 这确实是你一直在努力的事。”季玄易面色不变,“说说具体查到了什么。”
季玄鋒深呼吸三次, 才輕声问:“哥,你听说过恒一艦队嗎?它的执掌者是二药院院长的弟子凌庭,我在舰队上发现了他与安格家族交易的记录与账单。他们一直在进行长期且大批量的资金输送和非法药物交易,安格家族是买家, 也是恒一舰队及其背后的禁药研发团队的出资者。”
他一上来就放了个深水炸弹, 季玄易被炸得恍惚一瞬, 下一秒又回过味儿来, 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安格家族?南诏星系那个安格家族?”
季玄鋒点点头,刚要开口就突然呛咳出声, 咳得脸色涨红,喘不上气。
季玄易见状, 忙收了话头,讓他躺回医療舱內再调养半个小时,才又把他放出来继续询问。
这回季玄鋒坚持了很久, 把自己发现的线索连同猜测都倒了个底朝天,才安心地躺回去休息,留下季玄易一人独自头脑风暴。
但季玄易想得最多的不是弟弟提供的信息的准确性,而是薑尋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这些事。
難道他有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渠道?
難道他一直在暗中关注季玄锋的行踪与经历?
难道他……
季玄易胸口一窒,精神图景随即震颤动荡,邊沿已经愈合的裂纹在这剧烈的震动中隐隐有再度撕裂的征兆,被强行壓抑在精神世界底层的伤创也抓住机会开始反扑。
然而动摇才刚开始,季玄易便凭着对薑尋的信任将其击溃。他按了按胸口,胸腔内急促跳动的心脏因为他的自我安抚而渐渐恢复平缓,精神图景停止震荡,虽然裂开的旧伤暂时无法痊愈,但也不再继续恶化,维持在一个安全的阈值之上。
他站起身,将季玄锋的医疗舱设置成强制休眠模式,转身走出了医疗室,并给自己真正的副手格索安发出一条讯息。
——雇几个娱乐博主,在星网上放出我已找到灵魂伴侣的消息。只放消息,不说人名,不回应质疑,如果上了热点,就意思意思壓制一下,但不要完全压下去。
三十秒后,看完领导指示的格索安缓缓发来一串问号。
季玄易言简意赅:照做。我要这个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星网。
又隔了三十秒,格索安回复:收到。老大放心,我一定会在今天之内讓星网上路过的蚂蚁都知道这件事儿!
指令下发完毕,季玄易走进星舰二层的用餐處,巨大的舷窗调节成透明状态,他望出窗外,遠处的星云团炫目斑斓,恍若静止的海。
他第一次明白何为归心似箭。
*
“季玄易帶着季玄锋一起回塔了?”
为苏折蔚完成约定的最后一个疗程的精神刺激疗法,薑尋回到塔中,校車坐到半路,就收到了世界意誌起码延迟了两天的提醒。
“他们人呢?现在到哪儿了?”
“到首都星的空间站了。”世界意誌的语气平和中略帶一丝心虚,“再过不久,季玄易应该就会联络你。”
薑尋哭笑不得地吐槽:“你这是什么拨号上网网速?怎么不在他到我宿舍楼下时再通知我?”
“嗯……”
世界意志欲言又止,姜寻瞬间觉得不好,正当他想追问之际,校車就停在了宿舍门前。
他忽然心有所感,扭头看向滑开的车门之外,就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换上学院伪装套装的季玄易双手插兜,笔直地站在树影间,即使戴上了修饰脸型与眼神的金丝眼镜,却仍然掩不住冷峻孤傲,如锋如刃的气势。
姜寻:“……世界意志,你到底断网几天了?”
世界意志没有回答,大抵是死了。
从车上下来,姜寻快步走到季玄易身前,在他开口之前先笑眯眯地问:“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事情都办完了吗?”
季玄易张了张嘴,无奈一笑:“我送弟弟回塔休养,顺便查个岗,另外想问问你,怎么突然要找我借钱?是生活上有困难吗?”
“生活上……”姜寻顿了顿,眼波一转,“先不说这个,季玄易,你这次回来能留多久?”
季玄易挑了挑眉,俯身凑向他,带着浓浓侵略性的气息随之迫近:“你希望我留多久?”
两人身高差悬殊,他一靠近,便像是在讨吻或讨要拥抱,空气中的暧昧指数直线上升。
姜寻条件反射地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大大方方地退了回去,抬手拂掉他肩上的落叶。
“能留久一点的话,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如果时间来不及……”
“来得及,你说。”季玄易捉住他想往回收的手腕,“或者让我猜猜,不会是和我弟弟有关的事吧?”
姜寻一怔,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而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让季玄易眸光微暗,眼底浮起带着淡淡寒意的笑意。
见状,姜寻脱口而出:“你误会了。事情确实和他有关,但我只是想拿他钓鱼而已。”
“嗯?”
黑化进度条瞬间中断,季玄易不由得怔了怔:“钓鱼?什么意思?”
姜寻抿了抿嘴,反握住他的手捏在掌心,低头把玩着他修长的指节:“嗯……我可能要利用他做一件对他来说有点危险的事,找你借钱是为了雇人保护他,跟感情没有关系。”
季玄易垂眸看着他的动作,仿佛看到了平日拨弄毛线球玩儿的招财,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件事你非做不可,并且鱼饵只能是他吗?”
“嗯。”姜寻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睫毛长长地掩着眸子,輕轻眨动,“这对我很重要,我想尽快完成,也必须完成。”
季玄易任由他抓着自己的右手,左手则抬起搭上他后腰,将他揽近半步,低头贴在他耳邊问:“什么时候动手?”
姜寻敲了下装死的世界意志,得到凌庭今晚回塔的答复后说道:“应该就这两天吧,不过,你不能让人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之后也得听我指挥。”
季玄易轻笑:“行,都听你的。反正以后也都是听你的。”
姜寻被他逗乐,只感觉嘴角难压。
“那你把季玄锋休养的地方告诉我,再给我带人探视的权限。”他向季玄易伸手,“另外,我明早要拜访凌庭,你别跟着,也不要派人跟着,我怕被他发现。”
这话说得莫名,季玄易听不懂,却还是精准提炼出他的核心意思:“你是要借玄锋钓凌庭?你知道他的底细,你想做的事与他有关,对么?”
姜寻捂住他的嘴:“先别问,等这件事结束,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季玄易微微弯起嘴角:“好。”
闻言,姜寻松了口气:“那我们……”
他话音未落,季玄易忽然抽回手,双手掐住他的腰将他一把抱起,放到旁边的长椅靠背上,抬脚踩住椅面。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能不能向你讨要一份回礼?”
姜寻呆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心跳突然鼓噪起来,浑身血液似乎都倒流向头,他耳根发热,甚至能感受到毛孔翕张的细微感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什么回……”
“礼”字的尾音被季玄易的薄唇噙住,用力堵回他的口腔。
蜻蜓点水的一吻结束,季玄易却没有放开他,右手甚至按住他的后颈,指腹压在腺体上暧昧地揉了揉:“确认一下,我们现在算是交往了,对吗?”
姜寻的脑子木木的,也不知听没听明白他的话,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季玄易微微一笑,旋即托着他的后脑再度吻上他的唇,两瓣柔软而灼热的触感相互揉抵厮磨,碾着呼出的火星,焰火燎原。
不远处,回宿舍途中正好撞见这一幕的楚旦、齐钧和陈留歌三人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转身的转身,捂脸的捂脸,憋笑的憋笑。
日光倾斜照进树冠,被随风摇曳的枝叶晃碎成斑驳光影,在拥吻的两人身上闪烁明灭,如同画家笔下浓墨重彩、色泽流动的画。
而在更远的地方,路边静静停靠着一辆飞车,车窗拉下一截,窗内传出了轻微的“咔嚓”声。
格索安扶扶墨镜,欣赏着自己拍下的照片,满意地吹了声口哨,然后将其做了些模糊处理,跟“爆料”一起发给星网当下最火的几个博主。
几分钟后,“季将军疑似找到灵魂伴侣,有图有真相(爆)”的词条登顶全网热点,这段时间本就因为提维斯家族的丑闻而吵得热闹的星网,顿时因为这个国民级的超级绯闻变得更加喧闹,沸反盈天。
网友们分成相信派、不信派和吃瓜派三大阵营轰轰烈烈地撕扯起来,根本不需要发酵,一个小时不到,网友们吵架的热度就直奔历史记录,足以爆破十个提维斯家族。
与此同时,姜寻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沉浸在某个腹黑哨兵的温柔乡中。
第48章 四十八 各自动手。
房门“砰”地一声推开, 撞到墙壁又“砰”地一声弹回,重重关上。
薑尋与季玄易一边拥吻,一边踉跄着走进客厅, 滚进柔软的地毯与堆积成小山的抱枕之间。
急促而淩乱气息喷洒在彼此臉上,季玄易壓着薑尋,又小心地不把重量壓到他身上, 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托住他颈项与后脑,珍惜又深重地親吻他。
薑尋勾住他后颈, 睫毛半垂, 虽意乱情迷, 却也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清醒,在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结束时, 抵住他再次凑近的唇。
“办完正事再说。”薑尋黏黏糊糊地跟他说小话,指尖轻点他的鼻梁,沿着他优越的鼻骨滑到唇上,“现在不行。”
季玄易深吸一口气, 臉上神情变了几变, 最后定格在无奈的笑容上:“好, 听你的。”
姜寻弯了弯眼睛, 正要推开他起身,却被他搂着腰猛地翻身坐起, 从被压在身下变成跨坐在他腿上,略有些居高临下地抵着他的胸膛, 与他四目相对。
季玄易扶着他的臉,指腹轻缓地摩挲他的鬓角,眼底跳跃着热烈的火光:“其他事可以延后, 不过,我们都已经确定关系了,有个东西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眼中的惊讶变成笑意,姜寻抱住他,笑着问道:“什么东西?”
“长期标记啊,就是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那种。”季玄易蹭蹭他的鼻尖,收紧扣在他腰上的手,笑道:“上回的临时标记讓我印象深刻,我期待好久了。”
姜寻讶异地眨眨眼,犹豫地问:“我也要……咬你嗎?”
季玄易胸口一震,闷笑道:“怎么,你上了那么久的公共课,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嗎?”
“知道,但是……”
但是他不习惯么。
姜寻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伸手摸向他颈后,小心翼翼摸索到他的腺体:“我第一次给人标记,可能掌握不好分寸,如果把你咬疼了,你要告诉我。”
“好啊。”季玄易笑着点头,“别有压力,一回生二回熟,咬得多了你就熟练了。”
姜寻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对话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讓人——人心黄黄啊。”
*
傍晚,闹了半天的两人終于偃旗息鼓,躺在夕阳里休养生息。
姜寻枕在季玄易的肚子上刷星網,本来只是想看看新闻,谁料一登上账号就收到了七八十条推送,領域不同,但主题相同,全都围绕着“季将军的灵魂伴侣是何方神圣”这一话题,不说内容,光是副标题都快起出花儿来了。
他一条条耐心地翻看下去,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忍无可忍地坐起身,反手揪住季玄易的衣領。
季玄易本来还在回味剛才的事,冷不防被拎起来,疑惑地问:“我哪儿惹到你了?剛才把你咬疼了?”
姜寻把虚拟屏幕怼到他面前:“这是什么?还有这张照片,你讓人拍的?”
季玄易定睛一看,屏幕上模糊的远景接吻图映入眼帘时,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心虚起来。
“咳,对,我让人拍的,消息也是我让人爆的,不过我没有暴露你的身份,你的名字现在还是保密状态。”
季玄易一脸诚恳:“你放心,在我们结成終身伴侣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的平静生活。”
“你这就把我的终身定下了?”姜寻故作惊讶。
“那不然呢?親爱的,向哨一辈子只会有一个灵魂伴侣。”季玄易握住他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另一只手抓着空气递到他面前,“你看。”
姜寻眨眨眼:“看什么?”
“锁链啊。”季玄易笑道,“锁住我的锁链,也是锁住你的。你这辈子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姜寻好气又好笑地抽他一下,松开手,让他重新躺回原位。
吃过晚饭,两人一起回塔,照旧在向导宿舍楼下分开。
意料之中的,回到宿舍后,姜寻遭遇了舍友们狂風暴雨般的调侃。一开始他还担心看见他与季玄易接吻现场的三人会认出星網亲吻照上的就是他们两个,但看他们提都没提,便也放下心来,专心与他们打起了对抗赛。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第二天一早,姜寻刚睁眼就收到了世界意志的消息。
“凌庭知道季玄锋回塔的事了,现在正在年風华那里,想借師弟的人脉找探視他的门路,你可以动手了。”
姜寻搂着枕头抓了抓头发,给季玄易发了条短訊后,拨通了年風华的通訊。
“姜同学?”通讯接通,年風华端着咖啡优雅小啜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視线扫过姜寻的睡衣,眉头一挑:“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点事儿想找您帮忙。”姜寻叹了口气,用力顺了一下刘海,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烦躁,“您认识季玄锋吗?”
年风华眼神微闪,垂眼抿了口咖啡:“当然。塔三年级的风云人物,季将军的弟弟,谁会不认识他呢?”
姜寻点头:“季玄锋学长前段时间不是请假了么?昨天突然回来了,还找到了我这里,满身都是傷,也不知道之前都干嘛去了。我让他去医院,他不肯,非说是小傷,可以自己痊愈,我没办法,只得让他暂时住到季玄易的公寓那儿去,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他弄点特效药,这样能好快一点。”
“他找上你?你还把他安排到季将军的公寓里去了?”年风华似乎觉得荒谬,笑了一下,“姜寻同学还真是擅长……恃宠而骄啊。”
姜寻尴尬地张了张嘴:“啊……事急从权嘛,何况季玄锋是他弟弟,只是在他的公寓借住几天,他不会介意的。”
年风华不置可否地笑笑:“那姜寻同学现在找我,不会是想跟我買药吧?我是药物研究員,可不是销售員,所谓的特效药,医院不对外出售,我这儿可也没有存货。”
“没说跟您買,我不是找您打听门路吗?主要是他不愿意去医院,季将军又不在首都星,他还没几个能求助的朋友,唯一信得过的……不说了,都是坑。”姜寻颓然地倒回枕头上。
“别的特效药就算了,哨兵的恢复速度快,他用普通伤药也能顶着。但止疼药绝不能少,S级哨兵五感那么敏锐,他昨晚熬了一夜,今天起床我就看到他跟我发讯息说扛不住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疼死。所以年老師,你有没有能買到哨兵也可以用的强效止疼药的途径啊?”
“我……”
“有啊。”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画面外传进来,姜寻疑惑地扬眉,紧接着就看到年风华被人挤出屏幕,多日不见的淩庭走进了他的视野。
淩庭拿着瓶营养液一饮而尽,从容淡定地微笑:“姜寻同学早。”
“淩老師早……”姜寻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您刚刚说有……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有可以买到强效止疼药的渠道。”凌庭扔掉空瓶子,定定注视着他,“不过姜同学应该知道,很多强效止疼药的配方与禁药的区别,只在用量不同上,所以它们几乎都被列为特效药,大部分是不被允许外售的。”
“当然,当然!”姜寻用力点头。
凌庭笑意加深:“我不是不信任姜同学的人品,只是这种药事关重大,如果你想买给季同学使用,我能帮你,条件是这药只能当场买,当场用。”
“凌老师的意思是……”
“我是药物研究员,我知道止疼药的用法用量,我可以先帮你把药买了,然后随你一起去季同学养伤的地方,亲自替他注射。”凌庭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人听见这种违规行为一般,语调里却多了些不着痕迹的劝哄,“你放心,一剂止疼药至少可以管三天,三天时间足够让一个S级哨兵的□□伤势恢复到他们可以忍受的疼痛阈值了。”
姜寻犹豫地皱眉,凌庭也不催促,气定神闲地等他考虑。
半分钟后,姜寻做出决定,点头道:“好,那就麻烦凌先生了。”
“不客气。”凌庭弯起眼睛,“买药需要时间,我们傍晚在塔的东大门见。”
“嗯,傍晚见。”
说完,姜寻又十分感激地连道几声谢,才结束通话。
屏幕一关,他脸上的笑容立马卸了下来。
“演技真好。”世界意志由衷感叹,“你之前怎么不去当演员。”
姜寻揉揉发僵的脸,嗤笑道:“因为在我以前生活的世界,演员和演技之间不划等号啊。”
世界意志:“……”
什么癫公世界?
*
通讯结束,凌庭瞬间变脸,倒了杯咖啡漱掉嘴里营养液的怪味。
年风华静静坐在一旁,双腿交叠,姿态优雅,仿佛一幅动态美人画。
他捏起手边瓷瓶里的花,放在鼻下轻嗅:“送上门来的机会,巧得像姜寻故意安排的一样。”
凌庭不以为意:“一个靠运气好攀上季玄易高枝的小向导罢了,没有这种心机手段。我看师弟你是谨慎过头,想得太多了。”
年风华动作微顿,上下打量他一眼,浅笑着绕过这个话题:“你要亲自动手?就不怕那是个陷阱吗?”
“我会跟他一起进入公寓,给季玄锋注射正常的止疼药,然后在离开公寓时炸平那里。”凌庭并不隐瞒自己的计划,这栋别墅现在名义上是年风华的,实际却被换上了他的底子,“在这过程中,我会在姜寻同学遇险时保护他,救出他。有他为我作证,我就是个热心群众,没人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尤其是季将军。”
年风华摇摇头:“我劝你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我落网,但那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没有人能从我嘴里挖出任何东西。”凌庭倚着桌沿,伸手为他理了理衣领,“师弟,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现在掌握的东西,以后就都会属于你。我的就是你的,我在的时候,你可以逃避,我不在了,你就连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
年风华挥开他的手,眉宇间泛起藏不住的厌恶。
“祝我成功吧,师弟。”凌庭甩了甩指尖,“晚上我会为你放一簇盛大绚烂的焰火。”
第49章 四十九 焰火
傍晚六点, 收到淩庭发来的讯息后,薑寻換好衣服,乘坐电梯到了楼下。
路邊停靠着一辆灰白色的飛車, 型号与造型皆不起眼,丝毫不引人注意,也很难讓人联想到这是二药院资深研究员的座驾。
但这就是淩庭想要的效果, 除去出席重要场合,其他时候他都以这辆車代步。
薑寻走近几步,車门立刻下拉, 耳朵上挂着降噪耳機的淩庭側过身向他打招呼:“薑寻同学, 这儿, 上車吧。”
刚说完,后座车门便自动滑开, 车顶灯也亮了起来,落下一片浅黄色光芒。
薑寻应了一声,弯腰坐进去,车门立刻关闭, 淩庭马不停蹄地发动了车子。
他敲了几下操控盘, 将车速提高到比限速线低一点的程度:“季将軍的公寓在哪儿?你直接说, 我的飛车有语音识别和智能导航。”
不止这些, 你的车上还有实时上传云端的监控系统吧?
姜寻心下腹诽,面上却分毫不露, 笑着报出一个地址后询问:“凌先生,药拿到了嗎?”
“嗯, 都在你身邊的醫疗箱里。”凌庭扫了一眼后视镜,“箱子里有药效说明和注射方法,你若是不放心, 可以打开看看。”
姜寻点点头,按开锁扣,一股冷气从中扑了出来,带着药水清苦的气味。
止疼药剂保存时间很短,必须以严格的储存手段密封冷藏,一旦开盖,必须在两分钟內使用,否则药效就会大幅度流失——这是防止醫院工作人员监守自盗的方式之一。
但防得住內鬼,却防不住有权人。
合上盖子,姜寻松了口气,感激地冲凌庭笑笑:“这次真是谢谢凌先生了。”
“不客气。”凌庭切換到自动驾驶模式,讓飛车自行行驶,自己则放松地倚着靠背,“其实,以季玄鋒同学与季将軍的关系,完全可以动用将軍的人脉为他买到这些东西,姜同学没必要找我帮忙。”
姜寻心里暗道一句“来了”,随即无奈地叹气:“我也这么跟他说,可他性格要强,不愿消耗哥哥的人情,也不想讓哥哥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怕他担心。事实上一开始他连向我求助都扭扭捏捏的,不肯告诉我实际的伤势情况,还是我搬出了秦老师,说要让秦老师亲自问他,他才开的口。”
说完这段话,姜寻默默跟秦霁道了声歉。没办法,不是他非得拉秦霁出来,而是季玄鋒把秦霁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舞得人尽皆知,想要打消凌庭疑虑,姜寻只能这么说。
“他倒是个情种,可惜钟情的人不是他的灵魂伴侣,也不领他的情,倒把深情变成作秀了。”凌庭十分尖锐地点评了一句,又转移话题:“既然如此,你是怎么想到把他安置到季将军的公寓去的?宿舍他住不了,你不是该送他回家嗎?”
姜寻微微一笑:“因为季将军住处的安全性更高啊,他那一身伤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自己摔出来的,军方对空置許久的季家的保护力度,未必有公寓高。”
闻言,凌庭偏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姜寻同学考虑的还真周到。”
“凌先生过奖,只是一些基本的防备心罢了。”
飞车快速行驶在环轨车道上,后半段路程两人不再继续交谈,一个刷星网,一个专心盯操控台,车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半个小时后,飞车停在公寓的地下二层停车场。
姜寻领着凌庭走进电梯,直达季玄易买下的那一层,通过虹膜认证解锁开门,春雨洗竹林的白噪音立即悠悠传出,令人心旷神怡。
“请进,这里有一次性拖鞋。”姜寻随手关门,一副主人家的做派,“季玄鋒学长在二楼次卧,我带你上去。”
“好。”
凌庭一手提着医疗箱跟在姜寻身后,另一手理了理衣领,按下贴在领扣内側的按钮,唇角上扬了极浅的角度。
姜寻仿佛浑然未觉,毫无防备地带着他进入次卧。
彼时,季玄鋒正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几乎缠满绷带,只有緊闭的眼睛和小半张臉露在外面,眉头緊紧皱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不仅□□伤势严重,他的精神波动也相当混乱无序、躁动难平,姜寻一进门就甩给他一个精神安抚与精神治疗,熟练得好像习惯成自然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毫无破绽。
凌庭却忽的皱眉,隐隐有微薄的危機感在心头升起,让他的动作遲滞了一拍。
姜寻站在床邊,俯身检查了一下季玄锋的伤口是否有出血症狀,发现他站在门边遲迟不过来,不禁疑惑地问:“凌先生,你怎么了?”
“哦,没事。”
凌庭一个激灵,从晃神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往前迈步。
但走到床沿时,心里那种隐约的危机感又浓重了几分,让他再次停下脚步。
他并不是纯粹的研究员,相比之下,他更像一名前线战士,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对战经历过不少,否则也不会被塔请来给哨兵们上实战课。
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与死神镰刀擦肩而过的遭遇,为他磨砺出了一种野兽般的危機预感,这种预感曾多次帮他死里逃生,是他在星际间拼搏求生的重要底牌之一。
现在,这预感再次出现,提醒他前方有个深坑,不能轻易踏足。
凌庭咽了咽口水,抓着医疗箱的手用力收紧:“姜同学,床上的人真的是季玄锋吗?”
姜寻讶然道:“当然,不是他还能是谁?你要是不信,我把他臉上的绷带解了让你看看。”
说着,他立刻上手拆开季玄锋脸上的绷带,将那张伤痕斑驳,却仍能看出英俊模样的脸展露出来。
凌庭盯着季玄锋的面颊看了許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迈出了最后一步。
他是谨慎的猎人,是亡命之徒,更是赌徒。
前方即使有坑,坑的也只会是他一个人,但若季玄锋不死,等他恢复到能长时间清醒,能与人正常交流的程度后,必定会把他拿到的讯息交给季玄易。
不,也许他之前就已经交了,但也许还没有,既然现在季玄易还没有向安格家族和二药院院长发难,没有对恒一舰队发动围剿行动,那凌庭就只能去赌那摇摇欲坠的百分之五十概率。
拼一把尚有生机,不拼的话,死在这儿和死在监狱里毫无分别。
凌庭深深呼吸,抬眼看了看姜寻,他疑惑地回望过来,表现得仍然正常平静,没什么破绽,却更加剧了凌庭心底的不安。
有些时候,没有破绽其实就是最大的破绽,但他已经没得选了。
凌庭沉下心来,挽起季玄锋的衣袖,给他的手腕简单做了下消毒,便将一管止痛药水注射进他的血管。
特效止疼药起效很快,药效惊人,静脉注射结束的十几秒后,季玄锋紧皱的眉头就缓缓舒展开来,略显躁乱的精神波动也随之平息安定。
见狀,姜寻长舒一口气,又郑重地向凌庭道了一次谢。
“举手之劳,姜寻同学不用那么客气。”凌庭摆摆手,“这次能帮上季玄锋同学,我在季将军那儿也能落个人情,算起来还是我赚了。行,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是要在这儿待一会儿,还是坐我的车回去?”
姜寻认真查看过季玄锋的状况,起身回答道:“麻烦凌先生再送我一趟吧,马上就要宵禁了,我得回宿舍才行。反正这里的实时监控系统连着我的终端,有问题我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没事。”
凌庭点点头:“好,那就一起走吧。”
*
从公寓里出来,凌庭让姜寻坐到副驾驶座,姜寻不理解但照做,倚着椅背刷星网,身体自然放松,全无警惕。
飞车开进半空轨道,凌庭计算着自己与公寓的距离,越过原本的心理底线后又再往前开了一段,才敲敲耳机,仿佛是在切换白噪音。
下一秒,耳机里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现在动手吗?”
凌庭没有说话,沉默了几秒,才屈指在耳机侧边叩击三下。
——行动。
“收到。”
声音的主人快速应声,而后切断了这条联络通道,耳机内立时切换为潺潺溪水的白噪音。
凌庭在心里默数十个数,第十个数字落下的瞬间,他听到公寓方向响起一阵堪称惊天动地的爆裂与轰鸣巨响,就像有一万桶恒星级烟花同时在空中炸裂,那瞬间迸发出的强光照亮了半壁天空,把天边的人工月亮都压制得黯淡无光。
姜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扒着座椅往后看,凌庭则心里一跳,察觉这声音似乎不太对劲。
他一个急刹把飞车停在路边的临时停靠区,打开车顶站起身往后看去,就见明亮灼烈的金色光芒在空中绽开条条光带,如同漫天星斗同时坠落,璀璨如海。
这本是绚丽到了极致,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幕,凌庭的脸色却瞬间惨白,并迅速阴沉下去。
“谁在市区放这么大的烟花?他要手搓太阳吗?”姜寻笑眯眯地调侃道,“真是大手笔啊。”
凌庭猛地扭头看他,他的侧脸在烟花灿烂的光线照映下越发显得温柔俊秀,察觉到身旁视线,他回望过来,眼底笑意深深,没有半点对他此刻反应的困惑。
凌庭抬手拔枪,一道凝练如锋的精神触角却先一步抵上他的眉心。
S级攻击向导的精神波动浩瀚如渊,而被他掩于底下的,是一股更为磅礴的杀机,直抵凌庭的后心。
塔内,年风华站在二楼阳台上,眺望那束几乎照亮半颗首都星的烟花,拢了拢外衣,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
“师兄,你确实给我送了一簇非常盛大绚烂的焰火。”
第50章 五十 主线任务进行中
前有狼后有虎, 黑暗中还不知藏着多少虎狼爪牙,淩庭的危機预感已经在神经中枢上跳完了一段踢踏舞,卸去他所有的反抗想法。
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 他沉沉地呼了口气,举起双手,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季将军, 薑尋同学,可以收起你们的殺意了。无论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
话音未落, 一艘飞艇的身形就从他飞车后方浮现而出, 超小化、轻量化的流线型艇身犹如一支箭矢, 在关闭隐匿係统后暴露出满身精确殺伤型武器,准星全部对准他的车子, 杀气四溢。
季玄易推开车门,长靴厚硬的鞋底敲击地面,发出清亮的响声,每一声都叩击在淩庭心上, 让他的脑神经为之一颤。
紧接着, 夹着五感抑製帖的两根手指敲在他后颈, 抑製帖嚴嚴实实扣住他的腺体, 将他体內始终凝练以待反击时機的力量化散开去。
与此同时,行驶于两邊軌道上的“私家车”纷纷原地停靠, 数十名执法者下车快步朝这里走来,为首之人肩上扛着三道杠, 职衔为首督。
他们朝季玄易行过礼后,立刻就给淩庭上了专为超高危犯人准备的手铐和束缚衣,将人押上警车。
淩庭从薑尋身前走过时, 忍不住顿了顿脚步,似笑非笑道:“薑同学好演技,毕业之后别上战场了,进娱乐圈吧。”
薑尋回以一笑:“好好劳改,争取减刑。实在不行,就争取死前还能和在意的人见上一面。”
凌庭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负责押解他的执法者也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时间,径直按着他坐进警车。
飞车开走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季玄易挥挥手,身后的飞艇当即调头跟了上去,是监视,也是保护。
姜尋见状,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因此消散,向季玄易歪头笑了笑,可可爱爱。
首督束手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着两人,眼底光芒一闪,随即挂起了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季将军,这次多亏有您提醒,我们才得以及时发现潜入首都星的星盗,并粉碎他们试图炸掉您所居住的公寓楼,製造恐慌的行动。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认真调查凌庭的底细,如果他真的跟这批星盗有所牵连,我们也会依法辦事,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是不辜负首长的信任。”季玄易不冷不热地打断,并纠正他的用词,“别怪我没提醒你,凌庭是二药院院长的徒弟,背后牵扯无数,所谓的星盗,不过是给新闻口一个交代,首督可千万记住这一点,别走错了方向。”
“当然,这个借口还是季将军给的,我肯定不会忘。”首督笑眯眯地道,“不过,执法部门辦案定罪都需要证據,假如我们找不到可以指控凌庭先生违法犯罪的证據,那按照法律,我们最多也只能扣留他72小时。”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機鋒,又像互相敲打又像暗藏玄机,听得姜寻若有所思,托住下巴反复打量他们。
季玄易看了他一眼,抓过他一只手十指相扣,这才接着说:“指控他是星盗的证据我没有,但别的罪名及其证据,我这儿多的是。”
“那……”
“可那是我们军部的活儿,就不劳首督操心了。”季玄易冷冷地垂下眼皮,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漠然平静,“72小时,让他在牢里待满72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少。”
首督嘴角上扬的弧度抖了抖:“如果72小时之后,军部没有说法呢?”
“执法部门这些年冗员情況严重,都快赶上大毀灭时代的吃空饷事件了,这在聯盟內部不是秘密。但军部可没有这种情況,至少我手下的大繁军团没有。”
季玄易牵着姜寻上前半步,气势并未显露几分,却让首督忙不迭退后。
他眼底泛起一丝讥诮:“72小时后,我自会将凌庭所做的事调查清楚,上报给中央。希望那时,他还在监狱里。”
首督努力维持着职业假笑:“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将军的好消息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正事,姜寻与季玄易便相携离开,回塔赶门禁。
首督则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耳机里传出询问声,才回过神来。
“首督,凌先生,还有安格院长那邊……”
“闭嘴!”首督猛然打断下属的话,按着耳机四下看了看,又查了下后台防御系统是否在正常运转,自己是否正在被监听,确认无误后长出一口气,继而开始警告下属:“管好你们的嘴和爪子,老老实实按规章办事!这次是神仙斗法,水深得很,不想卷进去绞个粉身碎骨,就都给我安分一点!”
下属连连答应,然后中断了通话。首督挠挠耳朵,烦躁地点了根烟。
“军部,安格家族,季将军……真是一把没有悬念的生死局啊——”
*
回塔的飞车上,季玄易快速换上学生伪装,姜寻就靠在车门上,毫不避讳地欣赏他优越的身材。
“季玄……你是怎么破解的凌庭的安排?”
姜寻本想先问问季玄鋒的状况,但见季玄易挑了挑眉,又急转话锋,问起了正经事。
季玄易放下眉毛,邊係着衬衣扣子边说:“他在公寓楼里提前安了脉冲炸弹,当量很大,足以将方圆百里之内所有建筑物夷为平地。所幸我带来的人手里有两个拆弹专家,他们是特种部隊出身,纯正的拆弹牛马,加上执法部门的帮助,这才能在炸弹引爆前将其拆除干净。”
“好险。”想到自己在炸弹堆里待了那么久,姜寻就一阵心悸,“可是凌庭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不会在这件事里留下首尾,想给他定罪,只能从季玄锋带回来的证据下手。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要先把恒一艦隊剿了?”
“对。”季玄易点头,“玄锋和跟他一起行动的那人在舰队主艦上留了一个非常隐秘的定位装置,我已经锁定了艦隊的位置,派人去围剿了,大概明天早上或者中午就能出结果了吧。”
“……?”
姜寻双目圆睁,如果疑惑可以化形,他现在应该满头满身的问号。
“那可是一支艦隊啊……”
“所以呢?”被他的傻样逗笑,季玄易屈指敲了敲他的脑门,“那不过是一支只有若干星舰、飞梭飞艇,和少许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与一架群星軌道炮的小舰队罢了,除去軌道炮以外,他们的整体实力还真不如正儿八经的星盗余孽,阿塔阿尔家族那个小姑娘手底下随便拉出一股力量都能把他们剿了,你是在惊讶什么?”
“……啊?”姜寻不能理解,而且大受震撼。
原著虽然就是篇披着星际皮的修罗场恋爱小说,但铺垫了那么久的主线BOSS不能是这种脆皮吧?这样显得他和世界意志之前如临大敌的样子很憨啊。
“你对这支舰队的实力到底有什么误解?”季玄易好笑,“安格家族只不过是南诏星係一条地头蛇,仗着背后是南方军团,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跟私自制造軌道炮的人搭上了关係而已,他们能培养出什么坚不可摧的无敌舰队?要真有这种实力,他们何必偷偷摸摸地干禁药研究和走私生意?我都怀疑这支舰队能否支撑到群星轨道炮充能完毕的时候……哦不对,就算他们撑得到,也没那个勇气开炮。”
擅自制造军事重器,死的只会是一个安格家族。但擅自以个人或组织名义使用毀灭性武器,足以让整个南诏星系天翻地覆,除了真正的普通公民以外,其余但凡跟管理系统、执法系统、军事系统沾点边的人都得接受调查审问,能枪毙枪毙,能炮决炮决,一律从严处置。
若非此事的性质被群星轨道炮上升到了一个不属于它的高度,围剿恒一舰队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季玄易出手,随便哪个地方军团都能把他们搂了。
姜寻听得目瞪口呆,世界意志的无语也通过意识共振传到了他脑海中。
这就是制霸宇宙的聯盟的三大上将之一的含金量吗?确实是比原著跌宕起伏的菜鸡互啄有意思多了。
安格莫利先生当年救下季玄易带来的何止是蝴蝶效应,根本就是从本质上摧毁了原著架构的恐怖风暴。
不怪世界意志被反噬成这副弱鸡样,事实上它不被反噬成这样才奇怪。
姜寻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能是之前已经被季玄易震惊过一回的原因,这次他恢复得很快。
彼时,季玄易正拿他的脸当面团玩,捏得他嘴唇都翘了起来,闷声闷气地说:“恒一舰队暴露,群星轨道炮的来源找到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安格家族?”
“不急,我再拿凌庭钓会儿鱼。”季玄易看他可爱,低头亲亲他,“联盟当下的情况,属于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也能撑一段时间,但内部问题已经比我的伤势更严重了。我会亲自去南诏星系调查轨道炮的事,其实也是想借着这次行动敲出一些沉疴来,再对症下药,凌庭就是个很好的机会,用他能对付安格家族,用安格家族则可以对付站在其身后的推手——”
季玄易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危险的名字:“制造轨道炮及其别的毁灭性武器,有两道工序绕不过。一是军部最高指挥人员的授权,二是特殊密钥。如今的联盟三大上将中,有一位跟我一样,是三年前那件事后提拔上来的,而被撸下去的那位,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姜寻皱起眉头,下一秒又被季玄易的拇指指腹抹平。
“别担心,我有把握对付他们——首长是站在我这边的,而且他们同一阵营的内部,也并非完全铁板一块。”季玄易笑道,“这事儿的开端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姜寻点点头:“记得,有人送了我一朵淡香玫瑰。”
“真聪明。”季玄易又亲了他一下,“用淡香玫瑰和你引我入局的,正是他们内部的自己人。群星轨道炮出现的意义并不在于其杀伤力本身,而是它镇守边疆的性质,这透露出了很危险的信号。但是,他们的自己人里,有人不想继续冒险了。”
姜寻眨眨眼:“那这位好心人会是谁呢?”
“嗯……可能是一个从事件开始时就在,很多地方都有他的影子,但就是不惹人注意的那种人吧。”
姜寻眸光一动:“啊……是他啊。”
季玄易浅笑:“你想到了?”
姜寻摊开手:“没办法,我的身边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