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太阳被云朵藏匿了大半,不阴不阳,风声鹤唳的修士们来去匆匆,满脸紧绷。


    刚刚探索完邻近区域的小队找了处密草掩映的山洞,躲在其中休憩,倒是显得格外惬意。


    闲着无聊,一人索性谈起了自己的近日观察:“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那些围剿落单修士,逼他们交出四象果的小队好像少了不少?”


    “你才察觉啊!”打探完消息回来的紫衣修士,无奈地点了点队友迟钝的大脑,这才解答道,“自然是因为这些人先前太过猖獗,直接惹了众怒,这才落得被纷纷反杀的下场。”


    队友听完却是一脸的忧心忡忡:“可那些队伍都是出自四大宗门啊!这一举不是明摆着和四大宗门作对吗!”


    很显然,谁都不是傻子,四大宗门的人行事张扬,又聚拢如此之快,明显是用了什么作弊手段,可纵然如此,也没什么人敢去揭露这真相。


    紫衣修士仰头看天,目光悠悠道:“四大宗门又如何,须知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好不容易找到队友的他们自然也会怒意横生,想着报复,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有同样想法的人竟然这样之多。”


    现如今,一群无名修士赶着四大宗门的弟子追杀,这种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画面,竟然成了常态。


    “而且……”紫衣修士想起自己刚刚打探来的消息。


    暗夜中如幽鬼般浮现的曳火,不知身份的如仙女子,却能随手点出人人最渴求的队友所在之地,甚至还能直接锁定四象果的所在区域。


    可以说,秘境之中如今的风云变幻,完全与那女子脱不开关系。


    这个明显与四大宗门作对的女子,又有着何种身份呢?


    “也不知她的将来,究竟又会迎来何种结局?”


    宗门大比上半阕的风头,全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夺走了,而今作为同样重要的秘境比试,状况却还一片混沌,胜负难分。


    若是四大宗门在这项比试中也损了面子,还不知落幕式上将会如何收场。


    可想而知,在比试中都敢堂而皇之作弊的四大宗门,是决不可容忍一个小宗门站到他们脑袋顶上的,那时,究竟还会惹来什么风波都未可知。


    紫衣修士看着天幕越来越厚重的云朵,弯腰钻进了山洞,只余一句轻微的感叹消散在风中。


    “风雨欲来啊……”


    ……


    山石嶙峋,九转回肠。


    风尘仆仆的周长林一路疾行,脚点峡谷侧壁,几个腾身翻转,最终落于一群人面前。


    等待已久的南佼几步迎上,周长林却只是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很抱歉,程姑娘,在下寻遍了此谷南侧,却未能找到丁鸢君活动的丝毫痕迹。”


    “东侧没有,西侧没有,北侧没有,南侧也没有,这丁鸢君难道还飞天了不成!”闻言,程蓁蓁旁侧的宋烨忍不住愤懑出声。


    “就是就是!丁鸢君这等鼠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吗!”


    程蓁蓁一行人抱怨着丁鸢君的杳无踪迹,一侧的周长林等了半天,再没等到半分慰问之举,只得心疼地捂着胸口。


    程蓁蓁拿来作报酬的丹药早被南佼化为灰烬,他本指望找到丁鸢君后,从她身上找补回来,结果这人还真跟隐身了似的,现在他是时间也浪费了,至今为止还一毛都没捞到,怎一个后悔了得?


    他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番,见程蓁蓁一行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当即就拍拍屁股,转身跑路了。


    笑话,这没本的营生谁爱干谁干吧!他还不如赶紧趁剩下的时间,摘几颗四象果来的划算!


    “诶!等等!”终于有人发现了周长林悄悄离去的小动作。


    只是听到身后的呼唤,周长林更是头都不回,甚至直接御剑而起,眨眼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呼喊无果的南佼气愤地跺脚:“这人怎么这样!连四大宗门弟子的使唤都不听了!待到离开这秘境,我非叫这人好看!”


    本来他们琢磨着这些人是不是没有尽心,还打算叫他们再细细搜查上一圈,可没想到他们各个都如灌林中的兔子,腿一蹬影就没了。


    程蓁蓁却是摇了摇头,她静静凝思片刻,转身问向身边的梁玉秋:“最近这秘境之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有倒是有。”梁玉秋很快想起些什么,面带恼怒,“也不知这秘境中何时多出了一号人物,竟能把那些落单的修士们汇聚在一起,现在这群贱修们,还敢大着胆子来反杀我们?等出了这秘境,可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程蓁蓁很快捕捉到关键:“能够把落单修士汇聚在一起?”


    梁玉秋正经了神色,眼底却还带着抹轻蔑:“据说有个神秘人,也不知出自哪个犄角旮旯的门派,专门守候在深夜的篝火旁边,就为了给那些贱修们提供秘境地图,害得我们四大宗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优势,就这样被一扫而空了!”


    程蓁蓁指尖点过袍边,眉心蹙出细细的褶子。


    总是与四大宗门作对,总是能掀起所有人意想不到惊天的波澜。


    这个神秘人,会是丁鸢君么?


    良久,她目光回转:“这个神秘人,我倒很想见识一下。”


    ……


    夜风清润,草浪扑叠。


    在特意寻找丁鸢君的第四个夜晚,程蓁蓁一行人终于看到了那抹夺目的烈焰。


    强烈的直觉瞬间在脑海疯狂叫嚣,似乎宣告着那个搅乱她命运的丁鸢君就在前方。


    出乎意料地,程蓁蓁依旧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随着距离的拉近,那抹印衬在视网膜底的红光也愈发地绚烂。


    也许是即将终结一切的遂愿,程蓁蓁很难不回想起些什么。


    在程蓁蓁与季阙之相识的几百年中,若说程蓁蓁对丁鸢君的存在毫不知情,倒也着实显得荒谬。


    换句话说,季阙之虽然从未与她告知过丁鸢君的存在,但她确实在一些蛛丝马迹中,明明确确知道他们之间阻隔着这样一个人。


    不然,在一场筋疲力尽的死战之后,在一场浪漫的暮色之间,还有什么能够解释季阙之几次三番的走神?


    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在感情方面尤甚。


    她很快想方设法查到了源头所在——一位被珍之重之呵护着的,昏迷不醒的姑娘。


    掩映在茂盛林木中的小屋,面前的防护一层嵌套着一层,叫人不得靠前一步。


    当她看到自己与对方几分相似的容颜之时,已经知晓了那个让她难堪的真相。


    但是,她选择了闭口不谈。


    她知道这些男人的劣根性,既然对方一言不发,她又何必去做那个打碎镜子的人?


    更何况,那时的季阙之,是她能够抓紧的唯一救命稻草。


    她受够了朝不保夕,流连失所的日子,无论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伙流盗,还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恐怖魔物,都能轻易夺走她的小命。


    那天,她奄奄一息,却仍撑着身子看着面前的男子。气质出众,卓尔不凡,手中长剑一挥,那无可抵挡的庞大魔物,便于空气中化作齑粉。


    她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袍角,她知道,他是能够让她摆脱面前困境的唯一选择。


    而她,也真的如愿了。


    在她与季阙之纠缠的几百年中,喜欢?或许有吧。


    但心中更多的信念,还是努力往上爬。


    她想变强,想要拥有彻底把控自己性命的权利,想要掌控杀死威胁她之人的力量。


    而她也确实如愿了。


    她有着不弱的修行天赋,这使得她超脱于芸芸众生,而那本炼丹传承的出现,更是让她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修仙界,有着最极致的力量追求,这也正是她最需要的。


    她有时也曾迷惘于周边的畸形,却也站在获利者的位置上,冥冥之中默认了这样的规则。


    直到那个曾让她无比难堪的姑娘苏醒了。


    她神经紧绷,却又很快松了一口气。


    丁鸢君不像她那样好运,侥幸获得了稀有传承,她的天赋更是平平,是元清宗所有人最鄙视的存在。


    而她,听着身边所有人的奉承,得意洋洋地站在云端,看着举目无路的丁鸢君轻笑。


    她知道,丁鸢君是比不过她的,被所有人厌恶,被所有人嫌弃,凡是罩着她的人,一个丁千砚已经亡故,一个季阙之又早已离心,她迟早会在这个规则之下低下头颅。


    就像她一样。


    就算她是季阙之堂堂正正的未婚妻,那又如何?所有人期盼着能与季阙之在一起的,不还是修为强盛的自己么?


    正确和错误又算什么呢?这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住,又何必去在乎正确与否?


    但她从未想到,那个叫丁鸢君,让她嫉恨得牙痒痒的姑娘,竟然真的走出了第二条路。


    一条与世为敌,却也曾让她无比向往的路。


    丁鸢君撕破了所有人脸上的虚伪,揭穿了这里的一切丑陋,她乘凤凰而去,烈烈独绝。


    一切瞬间倒转。


    而今,自己就算是元清宗掌门之女又如何?


    就像当初被无情抛弃一样,她如今被重新认回许蔚身边,也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


    她最独一无二的价值,炼丹之术。


    只是这一点,也在逐渐被那丁鸢君所夺去。


    丁鸢君于外肆意快活,追寻着自己想要的一切,她牢牢地陷入元清宗的深山,执着地守着那里的规则。


    她要捍卫那条规则。


    但或许更多的只是因为。


    我既深陷泥沼。


    又怎能让你得见光明。


    第62章


    木棍翻滚,被架在上面的短棍串着条一脸死相的鱼,两面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渐变得焦黄,露出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不下来尝上一口吗?”丁鸢君一边兴致勃勃地翻烤着,一边朝树上的朱夙打着招呼。


    美食令人愉悦,纵然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进食,但美食所能带来的快乐,仍然是其他东西不能替代得了的。


    朱夙傲娇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鱼。”


    不喜欢吃鱼?丁鸢君好奇心大盛:“那你喜欢吃什么?”


    她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不少书,里面关于凤凰的描写不多,但短短几行字,透露出的全是他们龟毛又挑剔的癖好。


    什么梧桐啊,什么醴泉啊,如今有个打探的机会,丁鸢君难免多问上几句。


    朱夙焦躁地在树上翻来翻去,生理习性,使得一句“你”差点脱出了口,索幸他赶忙捂住了嘴巴,又趁在丁鸢君起疑前报出了正确答案:“烤乳鸽。”


    丁鸢君有些大跌眼镜:“鸽子不是你们鸟类的一员吗?你这样叫不叫自相残杀?”


    “是谁规定凤凰就不能吃鸽子了?小爷我不仅喜欢吃鸽子,还特别喜欢鸽子腿!”


    唔,看来自己以后看到鸽子应该注意点,小凤凰帮自己这么多,帮忙打几只鸽子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朱夙不知道树下的丁鸢君已经开始思考起喂养自己,他只是为了舒缓烦躁,探出神识来回巡视着,很快捕捉到目标,发来预警。


    “又有人来了。”


    丁鸢君嗅了嗅烤鱼的香气,遗憾地把烤鱼的丢回烤架。


    可惜了,来不及吃烤鱼了。她废了半天功夫,好不容易才烤好的呢!


    丁鸢君叹了口气,循着动静眺望过去,很快锁定了程蓁蓁一行五人。


    “来的好像还是个熟人。”丁鸢君远远看到对方行踪,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带上围面。


    在她于这里钓鱼的日子里,也有四大宗门的人,为了杜绝她对其他修士的帮助,跑来刺杀自己的,只是很明显,程蓁蓁一行人并不在此列。


    她们似乎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的。


    “果然是你!”


    程蓁蓁直勾勾地盯着丁鸢君,她唇角缓缓提起,叫出了那个名字:“丁鸢君。”


    “啊,是我。”丁鸢君敷衍地应了一声,“千里迢迢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蓁蓁甚至不屑去仔细打量她一眼,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你敢不敢与我一战?”


    丁鸢君微微歪头:“我其实更好奇,你想和我打上一场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是因为季阙之?没必要,那烂人你不是早就得到手了吗?”


    说到底,她们连情敌都算不上,若论起仇恨,显然是丁鸢君更应该去恨程蓁蓁,这个明知季阙之有未婚妻,还硬依旧插入其中的存在。


    “还是……”丁鸢君紧紧凝视着程蓁蓁的眼眸,“你怕我在炼丹术一道之上,继续超过你?”


    被戳中了目的,程蓁蓁瞳孔皱缩,丁鸢君却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程蓁蓁顾不得去听丁鸢君说了什么,她只再次强调道:“何故推三阻四!我只想知,你可敢一战!”


    “好,我接你这一战。”丁鸢君站起,火光衬得影子格外挺拔,“我们之间,也确实需要一个了结了。”


    程蓁蓁目露不屑,抬手挽了个剑花。


    前些时日,元婴化神一组的比试中她也观察过丁鸢君的表现,在她看来,丁鸢君之所以获得最终的胜利,完全是依靠她手中的丹药,自己只需要注意她的动作,提前遏制了她服用丹药的可能,一切便不足为惧!


    毕竟,长期停滞在金丹期,昔日被所有人称作天资愚钝,不堪指教的存在,程蓁蓁实在不以为自己会输得了她。


    尽管,如今的她修为退到元婴后期,已经比化神期的丁鸢君还要差上一大境界。


    丁鸢君没有放什么狠话,她只是目光坚毅,于剑鞘中抽出了早就跃跃欲试的鸿瀛剑。


    剑刃划过剑鞘,发出轻缓的磋磨声,蓦地,整把剑刃已经完全抽出,抵上了程蓁蓁势如破军砍来的一剑!


    这些时日之中,丁鸢君并没有过丝毫的懈怠,她知自己于剑法一道中的缺失,解开心结后的她自然也会投诸更多的精力,更何况,秘境之中的这段时间,四处可见的危机更是磨炼了她。


    相比之下,程蓁蓁早年随着季阙之四处征战,可因着这些年,旁人对她炼丹一术的吹捧,她对剑术一事早有松懈,加之境界差距的加持,几乎几个交手,程蓁蓁便显出了颓势。


    程蓁蓁很快便变了脸色。


    对于丁鸢君,她从来都是自傲的,一个处处不如她的人,纵然于丹道之上有所突破,但那不过是烟花一瞬的璀璨,待她取得她的性命,一切很快便会恢复如初。


    可如今,她却连连被丁鸢君压着打——


    她甚至没有看到丁鸢君有丝毫想要服用丹药的想法!


    蓦地,剑刃穿过她的防线,于身体之上划出一道血痕,爆出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程姑娘!”南佼心口一提,情不自禁地向前几步,梁玉秋更是神色一变。


    是个人都能看出现在的战况对程蓁蓁尤为不利,优势一步步朝着丁鸢君倾斜,而他们,明显是不希望程蓁蓁失败的。


    梁玉秋面色一厉,他的头颅悄然低下,一抹干扰的灵光在指尖隐隐浮现。


    倏地,南佼猛然侧身,却只见梁玉秋突兀地被砸向后方,身上还冒出一阵肉被烤焦的焦糊味。


    “嘿,我说——”


    一道慢条斯理地声音悠悠在头顶响起,四人抬头望去,但见一红衣男子随性地倚靠在树枝丫杈之间,脸上满是鄙薄。


    四人面带惊疑,一圈细碎的火苗却已在无形之中,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随意干扰别人比试,经过小爷我允许了没?”


    ……


    丁鸢君与程蓁蓁的战斗还在继续。


    挡住程蓁蓁挥来的一剑,丁鸢君分出一抹余光瞥了四人一眼,淡淡道:“果然不愧是四大宗门的比试方式。”各种阴招想来就来。


    不过正是因为知道这群人的脾性,丁鸢君早有防备,但朱夙此举,确实让她省下了几分精力。


    程蓁蓁不以为耻,面带愤恨地又刺*出一剑:“那又如何?一切方法只要有用就够了,就是可惜没能碍你如何。”


    恍若直接打开了口子,程蓁蓁迫切地用言语发泄着自己的怨念。


    “你清高?你独绝?呵,如今被元清宗的人撵得团团转的不还是你?!”


    “你叛出元清宗,你觉得世界是错的?可如今的你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化神!”


    丁鸢君冷静地挡下剑锋:“那又如何,至少我知道我在做正确的事情,至少我知道有人在做同样的事情,那就足够了。”


    像是陆传朔,像是沈昔,像是袁润知。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而她只是想告诉所有人,还有另外一条正确的路可走。


    他们不必狂热地追求什么,也不必为了活下去抛弃自己所有的道德良知。


    丁鸢君无所谓地看着几欲疯狂的程蓁蓁,好似看着一只不见天日的井底之蛙,一头永远被隐形锁链困住的大象。


    她突然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你羡慕我?”


    “怎么可能!”程蓁蓁狠狠回绝,愈发拼尽了力气。


    剑锋相撞交错,灵气往来激荡,被刺破的肌肤鲜血四溅,两人拼上了全部的信念。


    随之,锋利的剑刃抵在脖颈,来不及收回的剑气割开肌肤,划下一道血线。


    程蓁蓁一下子跌坐在地。


    她竟然败了?


    败给了一个昔日被人人鄙视唾弃,在元清宗内除身份外一无是处的存在?


    丁鸢君缓缓喘着粗气,将鸿瀛剑归鞘。


    树下添加的木柴已经燃尽,来不及食用的烤鱼散发出一股冷腥味,残余的火星颗颗熄灭,四周重归黑暗,只剩下半抹月牙的冷光,穿透密不头顶的林叶,叫人勉强看得到几分轮廓。


    她突然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她先前是羡慕过程蓁蓁的,羡慕她在修仙一道的卓越天分,她也曾惊喜过程蓁蓁的炼丹传承,试图一起此道不孤。


    但她们终究是完全不同的人。


    身后的程蓁蓁犹在震惊,丁鸢君却早已毫不留恋地转身。


    程蓁蓁早已不是自己的敌人。


    她有着自己的道,亦有着自己的目标,现在实在没必要再为无关人等浪费时间。


    脚尖仿佛踢到什么东西,丁鸢君弯腰,指尖掐诀,一团火焰悬空浮现,也让她把绊住自己的东西看得个一清二楚。


    是一个储物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储物袋似乎是她们激烈打斗之际,从程蓁蓁身上遗落的?


    丁鸢君还在犹疑,自己是帮忙将储物袋递过去,还是等程蓁蓁发现,自己主动过来拿。身后的程蓁蓁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储物袋的遗失。


    “还给我!”


    一声惶然混合着惊恐的尖叫炸响在耳边,丁鸢君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侧便已经窜过来一道影子,目标直指她脚下的储物袋。


    丁鸢君只来得及撑起一道防护屏,一具肉身就直直地撞了过来。


    地上的储物袋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到来,直接打开了限制,又因得这撞击,洒落出不少东西。


    被无数人争抢的、盛有丹药的玉瓶,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在暗夜之中格外显眼。


    程蓁蓁毫不在乎,她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远方。


    那是一本跌落在草地之中的、再朴实无华不过的小册子。


    第63章


    丁鸢君原本对程蓁蓁究竟遗失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程蓁蓁的反应太过剧烈,她难免好奇地瞥上一眼。


    黯淡的月光刚巧笼罩着,歪歪扭扭的针线,勉强把本子缝得结实,边缘有被翻得卷起的书页,还有不小心溅上的一点褐色药汁。


    她对这本小册子可谓是再熟悉不过。


    “还给我……”


    爆发完最后一点力气的程蓁蓁半跌在地上,却仍固执地一点点朝着小册子的方向攀爬着。


    这是她的炼丹传承!


    这是她能够获得无数人追捧的缘由!


    这是她至今仍能屈居高位的价值所在!


    老天为什么要让她在今日败给过丁鸢君后,还要连她这独一无二的传承一并剥夺走啊!


    她眼角慢慢蓄起泪水,眼看着指尖就要够到小册子,却被人抢先一步拾起。


    裙边拂过草地,丁鸢君怀念地打开册子,熟悉的眉笔,熟悉的简体字,熟悉的一笔一划。


    这是她昔日曾经遗失的炼丹笔记。


    里面包含了无数她从无到有,一点点研究到透的心血,里面的内容详尽而细致,处处体现着撰写者想让这门丹道发扬光大的期盼。


    她想起自己无数次熬到深夜,只为获得一个正确药草的配比,她想起自己的全部心血被人视作玩笑,彷徨不知前路,她想起自己怀揣着殷切期盼,希望在将来的一天,有位天资出众的修士可以重视起这份笔记,将她的研究造福于无数修士。


    “这是我的传承!还给我!”


    程蓁蓁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拼尽全力扒住丁鸢君的双腿,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


    传承?


    这就是修仙界所有人口口相传,人人疯狂求之不得,付出万千代价,却仍不能窥之一眼的炼丹大能上古传承?


    一切瞬间在丁鸢君脑海中串联,她突然间有些想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她的期盼确实得到了实现,却是以一种格外畸形的方式。


    确实有位天资出众的修士重视起这份笔记,不过却是将它视作私有,在修仙界形成垄断。


    它甚至成为了某人攫取地位的帮凶。


    丁鸢君随手将小册子丢在地上,这里面的内容由她撰写,她早就熟知于心,这本在外界被无数人疯狂渴求的传承秘籍,于她而言,不过是冗杂。


    还在扒着丁鸢君裤腿的程蓁蓁,瞬间便如见到骨头的野狗,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将小册子重新揣到怀中。


    “哦,对了。”望着逐渐平静下来的程蓁蓁,丁鸢君像是想起些什么,淡淡道,“小册子里的5章,记载的第三道丹方在比例上有所疏漏。”


    “里面记载的春合花与蛇朱果的配比是三比一,但如果想加快它的见效时间,最好把比例调整为三比二。”


    月色如水,泼到丁鸢君身上,分成了明暗两半。她平静地注视着卧在地上的程蓁蓁,一双眸子沉稳明亮。


    原本不甚在意的程蓁蓁,心脏突然鼓噪得发慌,她急急忙忙翻到对应的章节,就着夜色查阅着。


    蓦地,程蓁蓁仰头,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方才丁鸢君只是草草翻过,时间短暂,光线昏暗,她应该并不清楚里面究竟记载了什么啊!


    “我自然知道。”丁鸢君朝拦着梁玉秋一行人的朱夙挥了挥手,她抬步,尾音飘散在风里,“毕竟这上面的内容,都曾是我一笔一划写下来的。”


    “等等!”程蓁蓁蓦地扬声,“你为什要告诉我这个?!”


    “为什么?”丁鸢君停下步子,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希望你,拿着有所误缺的丹药来救人罢了。”


    这笔记由她昔日所写,她仍一日不曾懈怠,对上面的内容进行精进。程蓁蓁将册子奉作圭臬,沉溺于固有成果之中,如同只知答案不知解法的学生,只是试题稍一变通,她便束手无策了。


    如今,这本册子落在谁的手里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她还在。


    ……


    那晚的比试,并不只有程蓁蓁一行人在现场,因着可以得到秘境地图的传说,同样赶到此地的修士并不少。


    程蓁蓁与丁鸢君对打时,他们全都躲藏在附近的灌木丛后,也因此,丁鸢君的一番话,他们全都听到了耳中。


    刚开始,所有人都是怀着质疑的态度,毕竟,程蓁蓁唯一炼丹师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以往也不是没有人自诩炼丹师,可最后都是以惨败的形象收场。


    “假的吧?什么人都能打起炼丹师的幌子了?加上那张不可思议的秘境地图,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吧!”


    “可是程姑娘脸上的震惊做不得假,你敢发誓你能在那么段的时间内,把传承上面的内容记个一清二楚?”


    有人开玩笑:“我本想说程蓁蓁修为比那丁鸢君高上不少,丁鸢君的话应该做不得数,仔细一想,程蓁蓁修为倒退,如今可是比丁鸢君还差上个一阶修为!”


    可随着程蓁蓁威信的消除,怀疑的人也就愈发增多,几日前宗门大比的实证也开始赤裸裸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你们想想,为什么丁鸢君可以拿出那么多种类繁多的丹药,可程蓁蓁手中的丹药,永远只有祛毒疗伤、增扩筋脉的作用?”


    “说起来,我想起前段时间的隆邱矿脉之争,青炎宗之所以能够获得矿脉的开采权,可全依靠了丁鸢君手中的丹药!”


    “也对,前些日子程姑娘招募人手,我还纳闷她为什么不肯掏出那类恢复缺失灵力的丹药笼络人心,原来是因为她根本就不会炼制啊!”


    又有人发出质疑。


    “既然这炼丹之术本就是丁鸢君创造的,可她呆在元清宗这么多年,我怎么没有听到过一丝半点的风声?”


    有人尴尬地笑笑:“不说别的,如果一位金丹修士,拿着莫名的东西让你吞食,你敢信他吗?”


    有人掩饰地咳嗽几声:“我只是专心修行,这丁鸢君的修为太过不起眼,我也难以投诸注意嘛。”


    不谈元清宗内许多修士的追悔莫及,丁鸢君便是炼丹之术开创者的说法,已经在秘境中大肆流传起来。


    程蓁蓁的声望开始土崩瓦解。


    而抱着求药期盼的修士,其心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


    “程姑娘……”南佼担忧地看着前方踉踉跄跄的身影,自从那日与丁鸢君交战完毕后,程蓁蓁整个人的状态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她时不时陷入思考,走走停停,整个人精神也变得恍惚。


    程蓁蓁摇摇头,她双目无神,却依旧在麻木地行走着。


    丁鸢君吐露的事实实在太过惊人,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如同置身梦境。


    怎么可能呢?


    她不愿相信自己视作救赎的传承,竟是她昔日最瞧不起的人所书写。她更不愿意承认,在与丁鸢君的较量之中,她竟然在一开始,就已经输得彻底。


    可是无数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再沉沦的梦境,都是要醒来的。


    与无数修士擦身而过之际,她有听到他们的感叹,听他们诉说着炼丹师名头的易主,听他们吐露出对新式丹药的渴求。


    她好像正在失去着什么。


    某种即将要失去更多的预警在她脑内不断轰鸣,叫她日日不能安息。


    程蓁蓁突然想起了此行出发前,许蔚交到她手中的东西。


    他说,这东西可以在她濒临困境之时,牢牢地保护好她。


    程蓁蓁与许蔚并无太多父女之情,她知道许蔚交给她的东西也是别有目的。


    但她已经不想再思考太多了。


    她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不管是对是非,只要有用就好。


    这是她从踏入修仙界起,最坚信的信条。


    程蓁蓁找了个借口,支开了围在她身边的众人,又寻了处僻静之地,从身上摸出一枚香囊来。


    香囊朴实无华,就是上面的图案太过奇怪,看不出任何逻辑。程蓁蓁用灵力割开手指,捻动着香囊。


    混合着未知物质的鲜血渗入泥土,地面逐渐变得松软,腐烂的气息开始升腾。


    一点点黑气盘旋而起。


    起风了。


    ……


    须弥秘境中的比试并不像擂台上的大比,四大宗门对秘境掌控不多,自然也没有用于直播秘境内战况的水镜。


    当然,某种方面来讲,这极大的利于四大宗门,毕竟,没了观察秘境内情况的水镜,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比试中做手脚,而不被发现。


    秘境中的比试持续时间并不短,大部分人仍固守在秘境的入口处,这也是为了及时救下于秘境中受到重创的宗门弟子。


    漫长的等待太过无聊,有人难免想开些荤段子玩笑,只是视线移向还在首席台端坐的四大宗门主事人,已经飘到喉头的话立刻就被他咽了下去。


    季阙之,董缮,温如许,胡修文,几位宗门翘楚正襟危坐,氤氲的灵气时不时在身侧环绕,竟是连这种时间都不忘修炼,不由得叫人心生佩服。


    前些时日的剑拔弩张似是已被抹平,四人端坐在群首,竟是没瞧出半点憎恶的影子。


    也对,许蔚的实力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其他三大宗门的人肯定不想打破暂时的宁静。


    有人羡慕地叹息一声,也开始沉入修炼。


    倏地,原本正襟危坐的季阙之猛然抬头,锐利的眼神直指秘境入口。


    传送门处短暂的波荡在瞬间平息,一切似乎恢复如常。


    季阙之却没有放下心来,他眉头紧蹙,细细回想着传送门的一切变化。


    就在方才,他似乎从其中觉察到了一抹魔物的气息。


    第64章


    烈日炎炎,正午的阳光映出薄薄残影,程蓁蓁此刻却如坠冰窖。


    面前黑气如漆,透不到两侧,此刻这黑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源源不断地从地底冒出。有的顺风而去,有的滞留缠绵。


    程蓁蓁昔日陪着季阙之征战数载,对这逐渐升腾起的黑气意味着什么,可谓是再清楚不过。


    为什么许蔚亲手交给她的东西,竟能唤出魔物?!


    程蓁蓁猛地丢下香囊,望着飘远的黑气,指尖按到剑柄,转身欲行。


    不行!她需要快些告诉众人!必须尽快根除掉这些魔物!


    脚尖蹬地,身体蓄势,只是接下来的一步却迟迟未动。


    丁鸢君离去时的毫不在意,季阙之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分别时许蔚意味深长的嘴角,以及这些天来,所有人蚊呐般的指责……


    是当一个辉煌一刻的英雄,还是借此紧紧固牢自己的地位?


    强者为上,这些命贱的蝼蚁只不过是前进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程蓁蓁猛地转身,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还在不断从地底逸出的黑气,瞳中划过一抹色彩。


    “爹爹说,你们可以保护我?”


    ……


    “轰隆——”


    与四周无异的地面在身后塌陷,刚从暗道中走出的丁鸢君扇了扇飞溅到鼻翼的尘土,将刚到手的法宝塞进了随身的储物袋里。


    不得不说,有朱夙这个外挂在身,丁鸢君可谓是收获颇丰。朱夙的眼睛就像是开了透视,每每总能找出传承秘境的入口,丁鸢君往往能惬意地将里面的各种法宝搜刮个一干二净,再堂而皇之地离开。


    说到底,她现在是真的闲。


    一些小宗门队伍在她的指引下,大部分已经汇合,她手中的四象果地图也已经分发完毕,各个队伍如火如荼按图索骥着,可以预料到,宗门大比的最终结果,一定会让一向自傲的四大宗门大吃一惊。


    一想到满打满算、胜券在握的四大宗门最终会流露出的表情,丁鸢君就忍不住偷乐出声。


    丁鸢君掰着手指算了算,距离宗门大比的结算还剩三日,只要自己熬过这几天,就能甩脱元清宗这堆烂摊子,回青炎宗和师兄师姐们继续一起快快乐乐修炼了!


    就是……


    丁鸢君手中掐诀,猛地疾驰几步,猝尔急刹,一个回身从身后的草丛中拎出一个来不及藏好的男修。


    “说!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做什么!”


    男修被捉了个现行,连忙拱手求饶:“丁姑娘!在下并无恶意!只是……”


    丁鸢君不出所料地叹了口气:“只是什么?”


    “听闻丁姑娘极擅丹道,在下不才,斗胆想向丁姑娘求得能回复损耗灵力功效的丹药一二。”


    闻言,丁鸢君手一松,被揪着领子的男修直接坠地,可他却不见半分不满,反倒立刻精神十足地爬了起来,继续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一低头对上男修亮晶晶的眼睛,丁鸢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男修所言所行已经不是个例。


    应该说,自从有人听闻程蓁蓁的炼丹传承为丁鸢君所著起,来丁鸢君身前的修士就开始络绎不绝起来。


    有真信了这说法,想着赶快求丹抢占先机的,也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打算前来碰碰运气的,不管他们怎么想,丁鸢君四周倒像是打翻了调料铺,求丹的修士一个接一个,恳求的话术也是五花八门丰富多彩。


    这般繁荣盛况,倒像是想着弥补她缺失了几百年的声名似的。


    只是,丁鸢君从钻研炼丹术起,贪图的就从来不是这些虚名。


    丁鸢君清了清嗓子,将重复了不知几百遍的话又说了一次,顺便为接下来的生意打打广告。


    “想要丹药,好,等宗门大比结束了去青炎宗采买即可,各种功效的丹药全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量大管够。”


    “哈?”


    男修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他没听错吧?明码标价?还量大管够?


    以往大家向程蓁蓁求丹药的时候,哪个不是倾家荡产,掏干了自己身上的全部法宝,才能讨来一颗救命丹药,如今丁鸢君手上的这些丹药,哪个听起来功效上不比程蓁蓁的丹药昂贵?怎么这获得的方式反倒容易了太多?


    他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没有骗你。”像是知道男修在担心什么,想了想,丁鸢君干脆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丹药递到他手中,“这样信了吗?”


    黑褐色的丹药在掌心滚动,浑圆的丹药泛着自然光泽,清冽的药香扑鼻,只是看着就能觉出它的高昂,男修猛地握紧了拳头。


    想起曾经那些因为无法及时得到丹药,而遗憾殒命的修士,一腔哽咽不知怎的涌上喉头。


    男修猛地跪地朝着丁鸢君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恍若中举般疯疯癫癫地高吼着离去了。


    又目送走了一位魂早就飞往青炎宗的男修,丁鸢君松快地拍了拍手。


    丹药嘛,本来诞生就是被拿去救治病患的,却被程蓁蓁拿来搞这些垄断和饥饿营销,反倒丧失了其本质。


    如今关于她炼丹能力的传言在秘境中扩散,她虽然不在乎这些虚名,但这些传闻确实能给她招揽来不少购买丹药的顾客,又多了一项营生的青炎宗,大概终于可以摆脱贫穷的称号了。


    既能物尽其用,又能大赚一笔,真是一举两得。


    只是丁鸢君还来不及感慨几下,远去高吼着的男修猝然没了声音,她抬首看去,男修晃晃悠悠几下,竟不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突兀地便朝着身后狠狠栽去!


    丁鸢君眉头紧皱,几个轻跃至昏倒的男修身旁,一只手搭上他的脉搏,另一手探向他刚刚泛青的嘴唇。


    这是——中毒了?!


    ……


    不知名一处山洞中。


    程蓁蓁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纱衣,她随意坐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绷起的上身朝着洞外探着,一双眸子闪烁不定地盯着方才放血的方寸土地。


    庞大无匹的黑气越凝越实,已经估摸不准源头的具体位置,从上空望过去,黑气一条条朝外扩散着,犹如一条条蔓延而开的触手,无尽的末端收割着一条条人命。


    这些黑气从被召唤出来起似乎就开始有着自己的意识,程蓁蓁不清楚许蔚和它们究竟有什么联系,也不清楚这些黑气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一切确如许蔚所说,这些黑气好像隐隐能听懂自己的命令。


    程蓁蓁想过不少报复的法子,只是无论命令他们直接杀死丁鸢君,还是进行残忍的虐杀,这些片刻的愉悦都不能满足自己空荡荡的胸腔。


    她有着自己的骄傲。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也最想在丁鸢君最擅长的地方打败她。


    扩散而去的黑气,也在秘境中无形地传播着魔毒。


    程蓁蓁扬起了嘴角。


    就算丁鸢君的炼丹水平比自己高又如何?就算她真的研制出了解决这魔毒的丹药又如何?


    人力有穷尽,每炉丹药的炼制都要耗尽不少时间,单凭丁鸢君一人,是绝无可能救下秘境中的所有人的。


    谁不愿自己能活?可丹药有限,到时,无法得救的恐慌和将淹没这一切。


    没人会再记得你的努力,他们只会记住你无能地无法救下所有人。


    丁鸢君,你敢不敢应我这最后一战?


    第65章


    “中毒?他这是误入了什么设有机关的传承之地,还是被什么不知名的野兽咬了?”


    一直用浮空术飘游在半空的朱夙探过个头来,跟在丁鸢君身边这么长时间,耳濡目染,他也算学了不少。


    “都不像。”丁鸢君摇了摇头,将挽起的腿脚袖口缓缓放回,方才,她已经粗略检查完男修的体表,并没有发现什么细微的创口。


    没有外伤,修仙之人亦不食五谷,或许是毒气?


    丁鸢君手上动作未停,一只手捏开男修口喉,另一只手探到储物袋里,摸出几枚最可能对症的丹药,一边观察,一边间隔着喂服进去。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丁鸢君掏出的几枚丹药都已经送服完毕,面前的男修脸色却不见半分好转的意向。


    “看来又是一种外界少见的毒症了,作为与世隔绝的秘境,会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奇怪。”丁鸢君了然,面上不见难色,转瞬便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几种各式各样的药草灵果。在秘境中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都在收集这些外界少见的灵植,此刻库存完全算得上充足。


    “这种情况只有根据他对各种灵植的反馈,现场配丹了。”


    丁鸢君驾轻就熟,指尖掐诀,将最近的一株灵植化作汁液,引入男修口中,另一只手中蕴光,贴在了男修肚腹之处,加快着药性的吸收。


    光芒渐渐散去,男修苍白的脸色终于看到了些许红润。


    “鎏翅果有用,下一个。”


    丁鸢君动作未停,转瞬又将下一个不含毒素的灵植塞进了男修口中。


    一株又一株的灵植划过半空,被丁鸢君逐一排除,最后终于锁定了解毒丹的原料及配比。


    丁鸢君松了口气,仰头看去,天色已经渐暗,竟是已过了半日之多。


    她未曾停顿,将选定好的灵植抬手勾出,另一边已经起炉生火,融融红光之中,丁鸢君神情专注,口中默念着刚刚算出的配比,分毫不差地将对应数目的灵植按序投入炉中,待到一炉丹药成型,周边已经皆是暗色。


    丁鸢君拭去炉火蒸烤下浮出的汗珠,眼角带笑。


    “丹成了。”


    “哦。”朱夙呆愣愣地接过丁鸢君递来的丹药,心脏却在此刻剧烈地扑通了两下。


    认真炼丹时的丁鸢君好似比别时多了一份姝色,叫人见之别不开眼。


    朱夙深吸一口气,猛地闭眼,气势冲冲地朝着一旁地男修就冲了过去,将刚成的丹药一把塞进他的嘴里。


    丁鸢君歪了歪头,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立刻将周遭残骸收拾完毕,起身去观察男修的面色和脉搏。如她所料,随着对症丹药的服下,男修的情形已见大好。


    “也不知他究竟是在何处吸入这种致毒气体的。”


    丁鸢君并没有细想。


    中毒的男修还未苏醒,担心路过的大宗门修士会伺机结果了他性命,丁鸢君必是不能将他一人丢在这不管的。她随手折了根木棍,在地上随意地画着圈圈打发着时间。


    本来她与青炎宗的师兄师姐约好了在秘境的东北角汇合,只是这些时间她忙着帮小宗门修士搜集四象果,倒是一直没来得及与他们碰面。


    也不知道师兄师姐现在身在何处,收获又是如何了。


    林风又起,卷起碧涛波浪。


    丁鸢君手中画圈圈的动作在悄然中慢了下来,她垂着眼,手下的又一个圆圈逐渐成型,俄顷蓦地抬头,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一道利刃随着动作而出,笔直地刺向了不远处的草丛之间。


    草叶飞溅,草丛分开,一道人影从中跳了出来,一个跃身便到了丁鸢君近前。


    丁鸢君手指搭在剑柄,只是下一步却迟迟不见动作。


    “嘿!师妹!”沈昔一个旋身落地,脸上带着笑,轻快地拍了下丁鸢君的肩膀,赞道,“警惕性不错嘛!不愧是我们青炎宗出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担心了已久的同门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丁鸢君松了口气,收起手中剑,旋即拖着调子强调:“师姐,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诶?有吗?”沈昔眨眨眼,“我明明见丁师妹你面上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嘛!”


    丁鸢君还想反驳些什么,却骤然一肃,脸上不见半分久别重逢的喜悦,她朝沈昔凑近几分,指尖就着沈昔的脸颊一掐,还没等沈昔生小脾气,丁鸢君就看着乌紫色的痕迹凝重开口:“你中毒了?”


    “什么中毒?”沈昔认真环视自己一圈,没瞧出什么异状,想到是师妹所言,还展示地跺了跺脚。


    丁鸢君不敢大意,她手指搭到沈昔脉上,虽然沈昔尚未昏迷,可她前期的这些表现,明显和中毒的男修是同种症状!


    丁鸢君心中一紧,不过好在沈昔中的与那男修中的皆是同一种毒,而这种毒,她刚刚研制出解毒丹。


    她不敢耽搁,赶忙将方才收起的玉瓶取出,倒出一枚刚炼好的丹药来,示意沈昔赶快服下。


    等到亲眼看着沈昔服下丹药,面色重归正常,丁鸢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到今日她已经是第二次遇到这种症状,丁鸢君忍不住问道:“师姐,你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能不能想起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沈昔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中了毒,她气鼓鼓地撑着腮,细细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我这一路而来走的都是大路,也并没有进什么传承地界,实在觉不出有哪里异常的地方。”


    “倒是……”沈昔回想片刻,面色一凝,她严肃道:“我只是在赶来这里的一段路上,碰到了不少突然倒地的修士,原本我并不在意,现下想来,他们应该也是中了这种毒!”


    来自各处的修士都莫名奇妙中毒了吗……


    丁鸢君心脏蓦地重重一跳,她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眼前并不是个例,这是一场席卷了整个秘境的至毒。


    ……


    开始,寥寥几个人的中招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甚至有人还在暗中窃喜着又少了几个竞争对手,可随着倒地修士数目的增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情况的不对。


    有修士掷地有声:“是有人想抢四象果吧?竟然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这是要拉秘境中的所有人陪葬吗!”


    有修士意识到毒源可能来自气体,封闭了自己的鼻翼。


    也有修士浑水摸鱼,从那些倒地修士身上搜刮着四象果。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所有人面色都变得难堪起来,外厉内荏的斥责随风而散,封闭鼻翼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就连投机取巧的修士,都彻底惊惶起来,再没了偷取四象果的心思。


    强烈地恐慌开始蔓延,整个秘境已然开始乱了起来。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到底是谁做了这一切!快给我滚出来!”


    “秘境快开门啊!快开门啊!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不可能的!为了宗门大比的相对公平,秘境通道只会在固定期限打开!我们此刻根本逃不出去!”


    “谁能救救我们啊!”


    哭嚎,绝望,人人乱做一团。


    也有人陡然意识到什么:“这是……毒?丹药!我们需要丹药!丹药可以解毒!”


    有人喜极而泣:“程蓁蓁!程蓁蓁参加了宗门大比,她也在秘境里!我们有救了!谁知道程蓁蓁在哪!”


    庞大的人群像是无头的苍蝇,搜刮般地寻觅着程蓁蓁的踪迹,可是他们把秘境快翻了一遭,都没有找到丝毫痕迹。


    愤怒的人群将怒火对准了与程蓁蓁组队的人,攻击,拷打,逼问,得来的却是又一个失望的结果。


    有人哭泣着跪倒在地:“程姑娘找不到,我们该怎么办啊!”


    有人猝然想起几天前的传言:“不是说程蓁蓁的炼丹之术都是从丁鸢君的手上学过来的吗?不管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我们只能去找这丁鸢君救命了!”


    第66章


    夜色沁凉。


    平日里本该一片静谧的秘境中,此刻却格外地热闹。


    一道道身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朝着四面八方疾驰,衣袂匆匆掠过草地,沾染了泥土和露水,不见了往日的飘逸潇洒。


    他们没时间休憩,亦把宗门大比的任务早就抛之脑后,人人眼中布满血丝,时不时便会有人毒发倒下,时刻会死亡的危机在心头炸响,他们没有多余的良心去管上一下自己的同伴。


    没人知道中毒的症状到底怎样,可是中毒突兀倒下的人太多了,没有人敢赌自己并无中毒的可能,他们只能全神贯注地寻觅着丁鸢君的踪*迹,确保自己手中持有一颗能够随时解毒的丹药。


    陈敬亦是其中一员。


    作为一个中规中矩小宗门出身的修士,陈敬参加宗门大比只为获得一丝能够提升修为的契机,没想到如今一无所获不说,他连自己的命都要直接赔进去了。


    如今秘境之中一片癫狂纷乱,他现在也快要疯了。


    在哪里!这丁鸢君究竟藏身在何处!


    陈敬步履不停,红胀的眼睛死死扫视着四方。


    蓦地,行进中的陈敬目光一凝。


    在他的左前方,不知为什么围聚了一圈人,这些人似是要朝着一处宫殿模样的传承试炼点而去,却被一位红衣束发男子在前拦了下来。


    陈敬心念一动,脚尖一转,也落进了人群尾部。


    这种时候还会滞留下来的人群,定然掌握着什么能够解毒的关键,他本想从人群中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他们隐藏的秘密,只是出乎他意料,这围聚的一群人竟一言不发,前后左右相互提防着,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隐藏着什么秘密。


    难不成……


    陈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人人都知道丹药数目稀少难得,就算找到丁鸢君,她手中的丹药自然也救不下秘境中的所有人,率先找到丁鸢君踪迹的人,自然也不会把这条宝贵的讯息传达给其他人。


    更何况。


    陈敬扫向拦在人群最前方的身影,对方眉眼俊朗,周身肆意,一身红衣烈烈夺目。


    知道那男子身份的人不多,他却曾觑见这人曾与丁鸢君结伴并行过。


    里面的人定是丁鸢君没错了!


    “我忍不了了!”


    人群里骤然爆发出一声怒喝,一道白色身影跃起,转瞬冲到了人群最前方。


    这人约莫是仗着自己修为超群,所以打算拼上一番。


    抱有这种想法的明显不止一人,有人打头阵,瞬间几个不愿再等的男修,也跟着冲了出来。


    “与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丹药已经在炼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们!闯什么闯!”


    伴随着一声厉呵,一位女修跃出,她手中结势,周边蓦然出现一张大网,将试图强闯的几个修士困在其中。


    正是刚与丁鸢君重逢的沈昔。


    只是沈昔的说法并没有遏制住众人,男修的暴起更是揭开了人群心里乱动的一个口子。


    丁鸢君在炼制丹药那又如何?正是因为知道她在炼制,他们才更要早早把这个掌握他们性命的人抓紧在手里!


    如今中毒的人这么多,谁都知道,谁能率先抢到一枚解毒丹,谁就能率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晚上一步,损失的可是自己的命!


    更何况,他们可不信对方口口声声地在炼丹,搞不好这丁鸢君早就换了条路线潜逃了!都是竞争对手,估计对方巴不得他们全都死掉!


    毕竟换成自己,他们也不可能耗费心神帮一群外人炼制解毒丹!


    而且,面前这女修只是囚人而不杀人,就算落败,他们下场也不会太差。


    台下众人面色闪烁,沈昔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怒道:“你们打算硬闯?”


    “硬闯又如何!那可是我们的命!”想到此,人群中又蹦出了不少修士,人人目光凶狠,带着孤注一掷的残忍。


    陈敬面色闪烁,也是动了心,他还在思索,眼皮却刹那一热。


    冲天的红色帘幕席卷了四方,灵动的火舌追逐着猎物,这一次,试图突围的家伙明显没有那么好运。


    伴随着一声声“哎呦”,突围的男修跌落在地,不熄的火焰在他们周身缭绕,哀嚎夹杂着火光,竟久久不见停歇。


    “怎么?还想来品品这火焰的滋味?”屹立在最前方的朱夙似笑非笑,暴烈的火焰在他手中像是归家的鸟雀,乖乖蜷伏着。


    围绕的人群脸上,终于露出怯意。


    就在这时,紧闭了许久的大门终于打开。


    所有人翘首,陈敬更是眼也不眨地盯着门后的身影,面上逐渐露出喜色。


    真的是丁鸢君!


    “所有中了毒的、想要得救的都跟我过来。”丁鸢君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短短几句话,好似那天籁之音。


    她神色冷淡,带着些许疲倦,脸颊还沾了一抹灰烬,像是刚刚忙完什么。


    “不过。”丁鸢君的目光冷冷扫过:“所有争抢的、辱骂的、闹过事的,全都排在最末!”


    ……


    茵绿温柔地舔舐着足底,举目望去一马平川,这是秘境里一处地势缓和的平原。时不时有人闻讯而来,在天边留下一道拖尾。


    中了魔毒的人被抻成一条条,从南到北一条条有序排开,也有人哼哼唧唧地七扭八歪横躺在地上,这些都是先前打算硬闯结果被打出来的修士。


    有运气好尚未染毒的修士,一边照料着自己的伙伴,一边再次忍不住把视线投向前方的一排着深蓝色道袍的修士。


    红艳的火苗在炉膛里涌动着,淡淡的白烟袅袅升起,青炎宗的修士们目光严肃,从左到右地一溜儿地排开,专心翼翼地照料着手上的丹炉,随着火焰的时强时弱,一把把不知名的仙草灵果被投入丹炉之中,整齐划一又干脆利落的动作,好似在演绎着一支惊艳四方的救世之舞。


    眼前的这一幕太过荒谬,导致不少修士都瞪大了眼睛,迟迟回不过神来。


    不都说丹药炼制困难,一丹难求,炼丹师更是凤毛麟角,唯有程蓁蓁和丁鸢君两人吗?可他们现在看到的画面是什么?


    约有近百数的炼丹师全部汇聚在一起,炼制着破解面前这一困境的丹药。而这些炼丹师全都出自青炎宗,明显与程蓁蓁扯不上关系。


    所有人脑海中都忍不住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结论。


    难不成,这些炼丹师都是由丁鸢君教授出来的?


    她疯了不成?


    第67章


    “什么疯了?还不快点起来干活?”


    还在休憩回复元气的陈敬,只觉屁股被人一踢,他扭头,就看到一位女修在人群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戳戳这个,踹踹那个。


    “干什么活?”


    看到一群修士茫然地瞅着她,沈昔更是叉着腰大声指责。


    “我说,你们不会把救下秘境中所有人的这个重任,全放我们青炎宗头上吧?别忘了我们只是一个小小小小宗门!”


    有人被说得羞愧地低下头,也有人困惑:“可是我们也不会炼丹啊。”


    “那就帮忙跑腿给还没解毒的人送丹,或者帮忙采炼丹的原料!我们就一百多个人,腿就算跑烂了,也救不下全部的人啊!”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四象果……”有人嗫嚅地想要反对,却在想起自己被喂服下的丹药后,屈服地叹气起身,“算了,这条命都是因为你们才捡回来的,这次宗门大比的名次我就不要了。”


    有了沈昔的动员,这些刚刚服下解毒丹的修士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刚刚痊愈的修士里,有的立刻承包起派送丹药的任务,他们积极地凑到丹炉前,接过还冒着热气的圆丹,步履不停地寻觅着地面的人影,把它们送到还未得知此消息的中毒修士手中。


    有的凑到丁鸢君等人身边,接过画着各种灵植灵果的画像,按图索骥采摘补充着炼丹的原料。


    也有修士抱着投机取巧的心思,跑到青炎宗炼丹的修士身边说着讨巧的话,试图打探丹方。只是原本以为绞尽脑汁,掏尽家财都不能如愿,没想到自己才刚一开口,对方竟然直接就把写着丹方的纸丢了过来。


    那修士懵逼地捧着价值千金的丹方,整个人都有些不可置信:“这就给我了?”


    青炎宗的修士头也不回:“时间紧迫,我们也没有时间指点你,能不能参透炼制成功全靠你自己。作为报酬,如果你钻研成功的话,记得到旁边登记一下,和我们一起炼丹救人即可。”


    原本还抱着小心思试图占小便宜的修士们,就这样懵懵懂懂入了套,投身到无私为大家炼丹的道路上去了。


    各尽其职,整个场地热火朝天,欣欣向荣。


    以往为了变强勾心斗角、纷争不休的修士们,竟然开天辟地头一次地团结了起来。


    你帮我,我帮你,不用再绞尽脑汁为了变强提防着身边的所有人,就算身中剧毒,立刻有人伸出援助之手……


    一种模模糊糊的念头涌入低头忙碌的修士心头,就好似燎起了点点火星,不熄不灭,静静等着熊熊燃烧的那天。


    ……


    “丁鸢君就是一个疯子!”


    估算着秘境中的人应该死了大半,程蓁蓁终于踏出了躲藏许久的山洞,挺着胸脯、志得意满地打算收割自己的战果。


    她本以为面前会是死尸无数,人间地狱,终于觅到她踪迹的修士们狼狈且狂热地跑到她面前,三跪九叩地求她赐予他们解毒的丹药。


    只是等她放眼一看,却见万里晴空,人人忙忙碌碌,地上不见半具死尸,她更是被所有人忽略了个彻底。


    好像一切都脱离了掌控,程蓁蓁不可置信地抓住身边匆匆路过的男修:“你们中的毒呢!”


    男修一时没认出程蓁蓁,他扫掉对方搭过来的手,脸上是被人打扰的不悦:“我急着去采药,不要打扰我,你身上的毒若是还没解,安心等着就行了,会有人过来问你的。”


    采药?他采什么药?


    程蓁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抓住自己最关心的一点追问:“丁鸢君呢?”


    现在这么多人还活着,丁鸢君一定出手了吧。


    她现在应该正被无数人纠缠着,被逼着给所有人炼丹,而她就算耗尽了所有精力和心神,都会有无数人因得不到救治丹药而大声辱骂她吧?


    男修脸上立刻浮现出几丝钦佩:“她自然是在指挥着大家炼丹,有了丁仙君的出手,我到现在都未见到几人中毒身亡哩!”


    程蓁蓁有一瞬的茫然。


    怎么可能!秘境中的修士明明这么多,丁鸢君就算日夜不停,也无法炼制出那么大量的丹药啊!


    男修突然意识到程蓁蓁还没摸清情况,立刻迷弟上身,誓要把青炎宗的伟大行迹宣传给所有人知道:“这一切全靠丁鸢君和青炎宗啊!如果不是她们,我的命怕是都要没了。丁鸢君竟然愿意把解毒丹方无偿告诉所有人,真的是伟人啊……”


    “怎么可能!”短促又尖锐的叫声吓了男修一跳,程蓁蓁激愤泛红的双眸更是让男修打了个寒战。


    他不会刚巧碰到看丁鸢君不顺眼的家伙了吧。


    “疯婆子!”男修晦气地抖了抖袖子,也没了对牛弹琴的心思,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了。


    林木幽幽,程蓁蓁矗立在原地,嘴里喃喃着。


    “她为了对付我,竟然能把那么珍贵的丹方掏出去,她真是一个疯子!”


    “不,不止如此,丁鸢君能应对得这么快——她还把炼丹术教给了一群无能之辈??”


    她究竟为什么敢把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所有人!


    修仙界不都是利己的吗?


    没了这独一无二的炼丹术,丁鸢君如何还能维持像她这样受人尊敬的地位?


    程蓁蓁又想起了自己格外狼狈的一晚,站立在她面前的丁鸢君淡然地指出小册子上的谬论。


    她好像从来不惧分享,从来特立独行,从来信念坚定。


    这个丁鸢君所拥有的,而她一直不能理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程蓁蓁愈发觉得自己好似那戏台上的戏子,她成了最瞩目的丑角,被所有人嘲笑着。


    程蓁蓁尤在不可置信,胸口却泛来一阵刺痛,像是因为感知到危险在预警着什么。她条件反射地侧身避过,一道惊鸿剑光凌厉袭来,险之又险地擦过她的肩胛,溅出两三分血色。


    程蓁蓁猝然抬头,直直对上了来者的面庞。


    是季阙之。


    第68章


    青炎宗的弟子们如火如荼地开展着炼丹事宜,采药,炼丹,救人,仿佛成了一道配合严密的流水线,无数的生命在绝境中渐渐苏生。


    丁鸢君也终于有时间捋一捋这幕后真凶的踪迹。


    鸿瀛剑铺展在脚下,朵朵烈焰丝旋缠绕,丁鸢君御剑而行,烈风在耳边呼啸,乌黑的发丝在空中勾勒飘舞。


    一幅英姿飒爽的画面,却因剑尾盘腿坐了个人,全然变了调调。


    “你说有在秘境中察觉到魔物的气息?”


    朱夙感受着掠过身翼的强风,回道:“对,那道气息是突然爆发的,根据时间推断,应该就是造成所有人身中魔毒的罪魁祸首。”


    不得不说,有了朱夙这个可以感知秘境情况的存在,就好像有了个外挂辅助,直接省去了她的搜查时间。


    秘境存在多年,终年与外界隔绝,却突然生了魔气,应为外来。宗门大比入口检查严格,而魔若想进入秘境之中,定有内鬼帮其掩护。


    此次魔毒事件,必为人为。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此狠毒,竟然想把这次秘境中的修士全歼。


    总不能是四大宗门见宗门大比夺魁无望,索性把年轻一代的所有种子选手,全都宰杀在秘境中吧?


    丁鸢君忍不住想了个冷笑话。


    蓦地,丁鸢君心间一凛,肌肤恍若感知到危机,寒毛直竖。直觉驱使着她骈指一挥,鸿瀛剑听命一个急偏,与一道惊鸿剑波惊险擦过。


    裹挟着惊人威势的剑波未停,依旧沿着劈出的轨迹凌然而去,直到劈中远处一座小山峰,径自把对方削了个秃顶,这才消减于虚无。


    好一道雄赳剑势!


    朱夙倒是毫不在意,毕竟作为一个巅峰能碾压整个修仙界的存在,任何攻击对他而言都是小儿科。


    他的关注点反倒是在前方,朱夙阖眸,静静感知了一瞬,肯定道:“我发现的起点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


    丁鸢君立于长剑之上,目光凝望着前方。


    正是那道剑波袭来的方向。


    难不成有人比她早先一步找到了幕后黑手,还抢先一步和对方打起来了?


    只是这等威势,丁鸢君一时间倒想不出究竟是何人出手。


    不管是谁,过去看看就分晓了。


    丁鸢君手中掐诀,脚下鸿瀛剑加速,全力朝着剑波来处而行。


    剑光交织,光华不断,入耳铮铮。余波掀起风浪,天地惶然变色。


    一道清冽剑光劈山而来,程蓁蓁手中连连掐诀,将脚下速度提到了极致,这才险些避过。


    她侧眸扫过那道锐意远去的剑光,望着远处的山峦崩塌,仍旧心有余悸。


    季阙之竟真是一分未对她留手!


    而面前的季阙之不曾容她半分休息的契机,裹挟着灵光的剑势再度挥来!


    剑锋擦过程蓁蓁的颊侧,几滴血珠颤巍巍滑落,缓缓沿着颌线勾勒,伴着早就混乱不堪的发丝,此时倒像极了疯子。


    秘境不允许渡劫修为修士入内,季阙之此番进入,自然将修为压制到了大乘,就算如此,比起修为已经跌落到元婴的程蓁蓁,季阙之仍占据优势,更何况,这么多年的杀魔历练,季阙之的实战经验远非常人所及。


    程蓁蓁在季阙之手下过了几招,便显露颓势,但出乎意料的是,纵然程蓁蓁几次几欲落败,却总能险之又险地避过致命招式,看起来倒像是能与季阙之胶着到天荒地老般。


    但程蓁蓁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他这样一直纠缠下去。


    她现在纵然因勾连魔物,实力大涨,但配合时间终究太短,加上她的修为本就比季阙之差上两个境界,落败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秘境中本来就有不少修士奔走送药,现下大部分都被吸引而来,周边已经聚拢了不少修士。


    程蓁蓁还不想落到众矢之的的地步。


    程蓁蓁挑过季阙之直刺而来的一剑,终于忍不住开口:“季阙之!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看清楚我是程蓁蓁啊!”


    程蓁蓁眸光澄澈,饱含真挚,一张芙蓉面上写满焦急,好似季阙之才是那个突然发疯,是非不分的家伙。


    “我不知你为何要违背宗门大比的规则入内,也不知你为何突然对我拔剑相向,但你……”程蓁蓁欲言又止,还是一狠心说出了那句话,“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程蓁蓁眉眼太过无辜,又连连点出季阙之身上不合常理之处,就连围观过来的修士,都忍不住把怀疑的视线投向对面的季阙之,试图在他身上看出什么中招的破绽。


    季阙之双眼微垂,置若罔闻,攻势不减:“你跟随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以为你知道我的禁忌。”


    程蓁蓁心弦狠狠一跳,跟随季阙之多年,她自然知道他所言之意,可她口中仍兀自说着:“什么禁忌?我只是在做着秘境任务而已!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即便被否认,季阙之面上也不见半分慌张,他只是剑尖锁定目标,以迅雷之势刺入,随之一挑,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顿时弥散在空气之中。


    季阙之终于抬眼直视她,声音笃定:“你身上有魔的气息。”


    此言一出,仿佛戳破了什么隔膜,周边瞬间归于死寂。


    所有人都在默默消化着这个惊天信息——元毓剑尊公然指认程蓁蓁身上有魔的气息。


    元毓剑尊与魔物作战多年,不可能认错,而他们也并未眼花,明显看到了刚才的奇怪黑气。所以——


    程蓁蓁是魔?


    没有人会忘了这场席卷整个秘境的灾难,突如其来,摸不着根迹,不少人茫然中招,悄无声息地化作一具具尸体,甚至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修士在秘境中匆匆穿梭,挽救着那些尚未亡去的生命。


    若不是丁鸢君,若不是丁鸢君无偿提供出那救命丹方,若不是丁鸢君早就培养出一批炼丹师,他们怕不是要全都殒命于此!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程蓁蓁?


    她就是那个他们恨得牙痒痒的幕后黑手?!


    “元毓剑尊!杀了她!”


    一道夹杂着余惧,怒火和愤恨的尖声,犹如黑夜中划亮的一根火柴,率先打破了一汪死水。


    沉思的修士纷纷醒悟,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他们还在等什么?


    “元毓剑尊!杀了她!杀了这个勾结魔物的叛徒!”


    “元毓剑尊!还等什么!快杀了这个贱人!”


    “枉我曾经还把程蓁蓁奉作信仰,呸!元毓剑尊!快杀了这个装模作样的坏种!”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知何时,下方的人群仿佛达成了共识,无数的叫喊汇聚成一道,他们含着怒火,大声助着威。


    音浪如火,声势燎原。


    仿佛是什么正道电视剧的结尾,正义的主角在所有人的支持下,提起那把汇聚了众愿的长剑,一往无前地冲向着最终的反派。


    “人心所向啊。”程蓁蓁悬于半空,唇角含笑,静静眺望着眼前一幕,一切仿佛似曾相识。


    人心所向,众人所盼之下,她凭着不属于自己的炼丹术傲然高坐,睥睨着所有修士。


    人心所向,众人所愿之下,季阙之不守诺言,亲自撕毁契约,将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抛之脑后。


    人心所向,众人所期之下,季阙之一遍遍跳着高崖,向她渴求着一个复合的机会,宣布着他们是天生一对。


    而现在,同样是人心所向,季阙之提剑面对着她这个昔日人人口中称赞的佳侣,执行着所谓“正确”的事。


    何其可笑!


    为变强所驱,为众人之言所驱,所有人都裹挟在洪流之中,不得解脱。


    现下看来,唯有一个丁鸢君真正跳出了这个圈子。


    丁鸢君啊,这个曾经她不屑一顾,却又将全部的嫉妒凝于其上的姑娘,她最后又能走到多远呢?


    她似乎看到天际仿佛有一道红光在飞速靠近,只是她好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还有她的父亲……


    一切却再由不得程蓁蓁多想,高高在上的正义之剑,已经带着一往无前的剑势,狠狠刺入了她的身体!


    程蓁蓁只觉丹田处破了个口子,灵气泄洪般四散而去,像是撒缰后重归自由的野马,怎么拦也拦不住。


    她面上先是痛楚和彷徨,渐渐的疯癫劲也散了个干净,倒是显出一副了然、从容和解脱的样子。


    她疼得颤了下唇,却又强行弯起嘴角,她瞧着季阙之空无一物的眼中,索性右手抓住捅穿自己身子的那把剑,一边朝着季阙之靠近,一边将剑捅得更深些。


    直到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只剩一拳,程蓁蓁另一只手揽过季阙之右肩,将头温柔地搭了上去。


    那距离近得好像在接吻。


    季阙之也没有动作,任凭着渐渐丧失生机的程蓁蓁动作。


    就像是一场临终的怜悯戏。


    “倒也可怜啊,程姑娘追随了剑尊百余年,却落得个亲自死于对方剑下的下场,倒也唏嘘。”


    “叫什么程姑娘?一个勾结魔物,残害修仙界众生的贱货!这叫罪有应得才对!”


    围观的修士议论纷纷,高高在上地点评着,纷纷表示对“结局”的满意。


    季阙之伫立不动,感知着身上躯体渐渐转凉的温度,只等那最后一丝余热消失,便要将自己的佩剑毫不留情地抽出。


    那却不是一个吻。


    季阙之听清了程蓁蓁附耳的那句话。


    含混的,兴奋的,伴随着洇湿肩头布料的血液,带着些调侃的恶意。


    “季阙之啊,你猜,我带进秘境的这团魔物,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第69章


    季阙之的身躯,在那刻有着一瞬的僵硬。


    但那仿佛只是一刹幻觉,等丁鸢君赶到的时候,季阙之已经毫不留情地将手中剑抽出了程蓁蓁的身躯。


    轻柔靡丽的罗绮勾出一道弧度,细密的血丝连成一道直线,恍若骤然折翅的鸟雀,程蓁蓁从天际直直坠落。


    一切都结束了?


    围观的修士们屏息注视着面前的尸体,眼前的画面绝说不上好看。


    昔日高高在上,无数人视为梦中情人的程蓁蓁,就这样静静躺在污浊的泥土之上,浓到发黑的血液从七窍渗出,破了一个口子的胸口灌着流风,四肢更是因坠击折叠成奇怪的形状。


    这样凄楚的惨状,倒好似足够勾起人心底的同情,只是——


    “呸!”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猛地上前几步,朝着面前的尸体狠狠啐了口吐沫。


    这口唾沫就像是个引子,无数个修士紧接涌上,或厌恶地吐唾沫,或在早已丧失知觉的尸体上用力踩上几脚,好发泄自己险些没命的愤恨。


    亦有不少人缓缓松了口气,秘境的比试只剩下一日,最大的危机也已经解除,送完解除魔毒的丹药后,他们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抓紧时间看看能不能再搞到个四象果。


    一切风平浪静,只有丁鸢君静静凝视着面前的画面,耳膜一张一翕地鼓动着,细小的嗡鸣声像是赶不走的苍蝇般环绕着。


    天际的季阙之亦有所觉,手中剑被他换了个易于出招的角度,他掐诀慢慢朝着地面降落,一双眸子紧盯着程蓁蓁砸落的位置。


    就在这时!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泥土崩碎,最前方的修士被狠狠掀飞,一道巨大的黑气以程蓁蓁的身躯为根,迅速蔓延开来!


    是魔!


    与程蓁蓁相勾结的魔物并没有消失,反倒直接藏匿到了程蓁蓁的身上,直到程蓁蓁死去,它再无遮掩,彻底爆发开来!


    蓬勃的黑气张牙舞爪,眨眼间遮天蔽日,让人忍不住怀疑这等庞然大物究竟是怎么浓缩在一具身体里的,黑气之中,阴风阵阵,浓烈的腐臭气息迅速弥漫扩散,被黑气笼罩住的修士还来不及反击,便已经面露惊恐地被吞噬无踪。


    黑气尤不满足,左右抖擞了下身子,一条又一条黑色触足伸出,盯住了最近的修士!见势不妙,原本围观的修士立刻溃散奔逃!


    迅若离弦之箭,疾似出匣之兵,如指臂使的利剑裹挟着庞大的灵气,横亘在黑气的必经之路上,随着两者碰撞,巨大的冲击波掀起地动山摇!


    身形不稳,奔逃的修士一个趔趄,剧烈的震动之中,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有人帮他们挡住了攻击。


    对啊!被誉为魔物克星的元毓剑尊季阙之,此刻就挡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何须为惧!


    想到此,奔驰的脚步渐缓,有的修士干脆直接停下了奔逃的脚步,反倒抄着手观战起来。


    毕竟顶尖的战斗难见,元毓剑尊被誉为修仙界剑道魁首,仅是观摩上几眼对方的战斗,这些经验就足够他们受益无穷了。


    黑气庞大,动作却反常地灵活,一缕又一缕的黑气分散出来,变作机巧的臂膀,连绵不断地朝着季阙之围攻而来!


    面前这魔物明显聪慧不少,就连招式都比以往的魔物更难应付,随意变化的形体更方便掩饰它的动向,几处伪装佯攻,夹杂着意想不到的出击,就连久经战场的季阙之,一时间都难以全部抵挡。


    忍不住回身观察的修士越是观看,眉头越是忍不住渐渐皱起。


    为什么他们总觉得以往无往不利的季阙之,此次在与魔物对战之时,竟有些像把变钝的刀,再也见不到昔日的长虹气贯了?


    作为直面魔物攻击的季阙之,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处异常。


    以往明明轻轻挥出一剑,就能将魔物的攻击砍得消散,这次却足足挥砍上十次,才勉强抵挡下对方强力的进攻,这到底——


    是因他为进入秘境,故意压缩了修为?


    不,秘境承载有限,不止是他,就连面前的魔物,修为在秘境的限制下,最多也只是与他持平而已。


    可他终年与魔物鏖战,越级作战更是不在话下,为何却唯独这次觉得对方难以应付如泥沼?


    季阙之咬紧牙关,目光却是一凝,紧紧落在了手中的佩剑之上。


    一个不愿承认的想法骤然浮现在脑海。


    是了,自从鸿瀛剑离他而去,他还是第一次与魔物交手。


    昔日间,众人对鸿瀛剑的赞誉一股脑地蹦了出来。


    “天下第一神剑,凤凰以身而殉。”


    “凤凰之魄,至纯至阳,天生克制一切阴邪。”


    “凤凰真火曳曳,邪物见之而怯。”


    修仙界能人辈出,渡劫末期的修士并不是没有,何以季阙之独占鳌头?


    还不是别人面对魔物要砍上□□剑,季阙之却只要一剑便能破敌?


    持有鸿瀛剑的季阙之对上魔物,能不事半功倍,无往不胜?


    季阙之咬紧牙关,不愿承认这个他至今才意识到的问题。


    可如今的形式已然容不得他维护他那可怜的自尊。他与魔物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上下,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秘境是要关闭的,有魔物阻拦,再这样胶着下去,只会所有人都殒命于此!


    他需要鸿瀛剑的帮助!


    季阙之一剑砍下魔物触足挥来的又一鞭,一边分了视线瞥向人群。


    他清楚地知道,鸿瀛剑现在的持有者,此刻就在他的咫尺之遥。


    那个难以启齿的名字在唇舌间绕了一圈,还是被他喊了出来。


    “丁鸢君,为了尽快攘除魔物,我需鸿瀛剑相助!”


    瞬时,无数的目光随着季阙之的视线,聚焦在持剑而望的丁鸢君身上!


    丁鸢君本为找出下魔毒之人而来,期间旁观了一场季阙之对所爱痛下杀手的大戏,本来还打算默默看完季阙之降服魔物的尾声,没想到他本事不足,自己竟然被攀扯了出来,反倒一下子成了事件的中心。


    就是——


    “不都说本命剑是一个剑修的命吗?你这般无理要求,岂不是在公然索命?”


    丁鸢君摩挲着下巴,表示她不理解。


    “这等危机关头,还在乎那些小节作甚?!”当即就有修士出声反驳。


    “小节?”丁鸢君眼睛一亮,直直对上发声的几人,“不如你们几个把本命剑送给我?我这就答应借剑!”


    几个叫嚷得最为厉害的修士一时无言,本命剑与剑主生命息息相关,交出本命剑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命交付到对方手上,谁能保证丁鸢君不会看他们不顺眼,伺机对他们做点什么?


    道理讲不过,除魔大事又事关自己小命,几个修士直接忍不住,就要上前几步,直接替季阙之夺走丁鸢君手上的鸿瀛剑。


    丁鸢君却眼疾手快,几个剑肘下去,就叫对方丧失了攻击力。


    苦战中的季阙之额上渐渐沁出汗珠,听完丁鸢君的回复,心中更是烦躁。


    “不要胡闹!”


    就算进入秘境压制了修为,他也是个大乘后期的修士,丁鸢*君修为不过化神初期,想想就该知道鸿瀛剑在谁手上才能更大地发挥威力!


    就算是因着程蓁蓁对他心生偏见,可这般关键时刻,怎的这般胡搅蛮缠?


    丁鸢君却是没再回应,直接拔剑出鞘!


    银亮的剑刃隐隐泛着红炎,顺势而下,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


    丁鸢君昂首而视:“朱夙,可敢与我一试?”


    斜倚在半空的虚影早就燃起战意:“有何不可!”


    第70章


    鸿瀛剑剑身发出嗡鸣,战斗的剑意彭勃昂扬,四周缭绕的烈焰好似饮血,迸发出偌大的气势。


    倒是一副大厦将倾,力挽狂澜的模样。


    “哈,就算再怎么厉害,她还能抵得上那位剑道魁首?”有修士冷眼以对。他知道这女修及所在的青炎宗在宗门大比期间算是大出了一番风头,可就算想靠当孤胆英雄这法子进一步出名,也忒不是时候了些。


    “她会为自己的轻狂付出代价。”先前几个想抢剑被打退的男修龇牙咧嘴地揉着胸口,满脸愤愤不平,像是在挽尊。


    丁鸢君却早就足尖一点,飞跃至空中,鸿瀛剑横亘身前,将一众小人之辈抛在身后。


    战斗中的季阙之面色隐隐发青,他忍不住吼道:“丁鸢君,这不是玩笑!”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玩笑。


    她也早不是那位被修仙界不择手段的残酷吓得斗志尽失的小女孩了。


    想到此,她甚至忍不住朝面色难堪的季阙之眨了眨眼。


    越级战斗又不是季阙之的专属,谁说她不能成为那个越级战斗的天才?


    更何况——


    “小爷我可是至阳之剑!光是想到季阙之那种脏东西,我就得连连呸上三口,更别提让他去用了!”


    就算已经融入剑身,朱夙仍忍不住冒出个头来,表达一番对季阙之的唾弃。


    丁鸢君才刚靠近,还在与季阙之厮杀的魔物便已察觉到威胁。


    遮天盖地的黑气像是感知到至阳之火对自己的克制,稍稍犹豫后退几步,随即却又凭空涨大了几倍,裂出一道血腥大口,朝着丁鸢君的头颅撕咬过来!


    丁鸢君足尖蕴起灵气,辗转腾挪一个侧身避开魔物的正面进攻,旋即右手送出,燃着烈焰的剑尖便刺入魔物侧身!


    翻滚的黑气一点点侵吞上来,像是要阻隔掉丁鸢君与鸿瀛剑之间的感应,丁鸢君手腕一抖,清泓的灵气倾注于剑身,人剑合一,烈烈的火焰登时腾起又一番高度,本已将剑身吞去大半的魔物一个烫嘴,竟是直接消融掉一部分,让丁鸢君将鸿瀛剑抽了出来!


    魔物痛嚎一声,深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即双眼泛红,朝着丁鸢君扑压过来!


    蹁跹若蝴蝶,收落如鹰隼。


    丁鸢君目光专注,脚下步伐不住变化,躲过魔物的一次又一次扑袭,两方缠斗许久,魔物却始终不能侵尽半分!


    旁观众人发出惊呼,谁都没有想到,本以为早早就该落败退场的丁鸢君,竟挺上了比季阙之还要长的时间。


    “就算不落败又怎样?她能一直这样和魔物焦灼下去?只躲不攻,我看她坚持不了多久了!”有人仍不服气。却又听到一声惊呼。


    “快看!”


    看什么?男修翻了个白眼,旋即目瞪口呆。


    是时候了。


    丁鸢君心下想到,随即又一个摆身,躲过魔物的又一番扑袭,她眼中闪着精光,左手伸至侧畔,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原本漆黑的魔物身体上,就像被小孩子涂抹的涂鸦,蓦地亮起星光点点的红光!


    那全是丁鸢君闪躲之间刺入的痕迹!


    谁都没有想到点点不起眼的火星被她埋入许久,此刻足以燎原!


    一簇又一簇的焰火不着痕迹,苔藓般地攀附在黑气之上,如跗骨之蛆,一口又一口地蚕食着魔物的身躯。像是一条夜晚腾飞的雄伟巨龙,可巨龙感到的滋味却绝不好受。


    “爆!”


    随着口中落下,先前布下的引信被一齐引燃。


    像是一场惊天绝伦的魔术,谢幕是璀璨的烟火,浓郁的黑气成了取之不尽的火药,蓬勃燃烧着,凄惨恐怖的哀嚎成了某种奏乐,耀眼的红光燃尽了天空。


    直至。


    涤荡的灰烬迷了季阙之的视线。


    丁鸢君轻轻落地,潇洒地舞了个剑花,鸿瀛剑利落归鞘。


    季阙之定定看着丁鸢君的身影,嘴边复杂难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丁鸢君却毫不在意对方的视线,她松懒地伸了个懒腰,便要去找师兄师姐汇合。


    耳畔却骤然响起隆隆之声,丁鸢君眯了眯眼睛,这是——


    “秘境出口提前打开了!”


    有修士率先察觉了动静,忍不住惊喜叫出声。


    秘境的大门再次打开,宣告着这场持续了多日的宗门大比终将要落上帷幕。


    这些时日在秘境的经历简直坎坷难言,又是被围追绞杀,又是身中剧毒,还冒出了个强大魔物,复杂得像是要把半辈子的难事都一口倾泻。


    好在一切终于要了结了。


    他们甚至顾不上趁机再摘点四象果,一众人搀的搀,扶的扶,满身狼狈地松出一口气,朝着秘境大门奔去的两只脚快出残影,像是身后似有什么野兽在追逐。


    只是,这出口的颜色怎么怪怪的?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有人看着面前浑黑的出口,面露惧色,脚下想要刹车,却已经来不及。


    仙气飘飘的宗门弟子服直直撞上秘境洞开的大门,犹如遇火即燃的纸张,他甚至一声嚎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接化成了飞灰。


    当即有人便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涕泗横流。


    “老天爷啊!你到底要玩我们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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