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咦咦咦?”丁鸢君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她大腿哭得楚楚可怜的老翁。


    她只是昏迷过三百年而已,修仙界的风气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为了招揽一位弟子竟如此不择手段!是她已经脱节了么!


    “您、您先起来。”丁鸢君伸手欲搀扶起老者,不管怎样,还是先把这位老翁扶起来再说。


    “道友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薛琮仰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我们青炎宗可是有着最激励的修行方式!”毕竟宗内藏宝阁的奖励数量有限,给一件少一件,能不激励?


    “有着声音最洪亮的修行教课方式!”毕竟人多讲师少,声音不洪亮听不到。


    “宗内弟子个个动若疾风,人人积极向上!”特别是在抢其他宗门无偿发放的免费用品的时候。


    丁鸢君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就听到老翁背后传来的一声无奈男音。


    “师尊!”


    陆传朔几步走上前来,半蹲在老翁面前,眸光扫过老翁眼角的泪珠,声音平滑温和:“师尊,别闹了。”


    精神矍铄的老头不情不愿地终止了抱大腿行为,一个原地起跳锤了陆传朔一个脑壳,口中翻来覆去地抱怨着:“欺师犯上!为师就是试试嘛!试试又不会亏灵石!这套招揽词还是为师想了许久的呢!”


    “更何况,就算面前这位姑娘同意,为师也会把青炎宗的详情如实讲清楚的!”


    “为师是那种骗子吗!”


    训完自家徒儿,老头一秒川剧变脸,他清了清嗓子:“啊,我只是见道友有缘,一时情不自禁,见谅见谅。”


    “不过想也知道,道友是不可能进我们这种小宗派的。”


    说完,老头正襟威然:“既然道友是意外闯入,青炎宗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门派,自然不会再为难姑娘。”


    薛琮努了努嘴:“徒儿,就由你引路,带她离去吧。”


    一切发生的都很快,前一秒,丁鸢君还在为这般求徒方式震惊,下一秒,对方就已经恢复自如,态度良好地送客了。


    陆传朔更是早已几步行至她身前,做好了随时带她离去的准备。


    丁鸢君也不扭捏,她轻声道了个谢,几步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薛琮望着对方干脆利落离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呜呜呜,可怜他们青炎宗财薄势弱,连个中意的弟子都留不下。


    他沧桑地捋了一把寥寥几根的胡子,一边忧愁着青炎宗的将来发展,一边便要继续苦思隆邱矿脉的争夺计策。


    只是——


    平地风止。


    他猛然看到那已经走出几步的姑娘轻轻回头,眼中带笑,璨若繁星。


    “你们青炎宗,还招收弟子吗?”


    ……


    “丁姑娘真要加入我们青炎宗?”


    行走在宗内的山路上,陆传朔一边带她熟悉青炎宗的地形路线,一边审视着身旁这个突然出现至此的姑娘。


    丁鸢君行走在他身边,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她原本其实并没有想好,在脱离了元清宗后究竟该去往哪里。


    她想证明这个世界盛行的普世价值观是错误的,想告诉所有人实力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全部标准,想独创一途,以炼丹证道。


    但是具体从哪一步开始,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深思。


    阴差阳错地降落到这样一个小宗门,或许正是天道给予她的提示。


    这个宗门虽然贫瘠又势弱,却第一次让她生出些恍若不在修仙界的错觉。


    至少从这次会面来看,对方进退有理,言行有度,绝不像元清宗一般,虽然处处昌盛势大,可是灿烂奢靡之下,遍地恶臭腐朽。


    行走之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青炎宗的后山。


    陆传朔指着那处依山而建的洞穴,态度平静:“这里便是青炎宗的弟子们所居住的寝室。”


    没有任何搭建而起的房屋,全都是依山开凿出来的洞窟,洞旁的墙壁上攀满了一片密麻的翠绿爬山虎,洞口半挡着块可自由移动的巨石,满满原生态的味道。


    不过等走入里面,丁鸢君顿时眼前一亮。


    一个又一个的分叉口排列错落有致,每处居所前的木门雕刻着漂亮的花纹,不大的寝室里摆置着精巧的桌子床凳等木质家具,上面铺着用藤草细心编织出的垫子,周边墙壁上是用彩色石子和一些干花搭配出来的图案,叫人心情也无端明艳起来。


    小小的居室,因着这番处处点睛的布陈,竟不比某些大宗大派要差。


    “这些家具垫子和图案,都是沈师妹亲手雕刻编织添设的。”


    像是看出了丁鸢君的好奇,陆传朔主动出声为她解答。


    这倒是丁鸢君完全想象不到的。修士追求实力,平日里往往将大把的时间投身修行,像她这样花时间研制炼丹的人几乎就是个异类,没想到眨眼间就在这里听到了第二个。


    陆传朔言语间一直注视着丁鸢君的神情,见她没有鄙夷沈师妹之意,这才眼神稍缓。


    “丁姑娘可在此稍作休憩,第二日我会带你去宗门的功德堂,领弟子门牌、弟子服等一应物什。”


    说完,陆传朔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丁姑娘。”陆传朔静静地站在门口,加重了声音,“在你加入青炎宗之前,我有几句宗内的情况想要向你说个明白。”


    “青炎宗的势力财富等情况不用我多提,你大概心里有数。”


    “只是说起修行方面,青炎宗的弟子们倒个个都是其他人眼中的异类。”


    “本宗内弟子天赋皆平平,都曾在其他宗门的入门天赋测试上被刷下去过,此外,像沈师妹这样无心修炼的‘不务正业’者,亦有许多。”


    “若你是想在这里寻求一个快速飞升之路,青炎宗对你而言,可能的确不是一个好去处。”


    陆传朔面容平静,没有难堪,也没有局促自卑,他只是明明白白地将一切事实摆在丁鸢君面前,任凭她自己做出决定。


    “所以丁道友若是心有不愿,可自行离去,在下会代您向师尊解释的。”


    丁鸢君却是眼含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听你这一番解释,我倒觉得青炎宗是最适合我在此修行的存在。”


    毕竟,执着于研究炼丹的她也曾是许多人眼中最为异类的存在。


    “况且。”


    她眸中生光:“谁说旁门左道之中,就不能走出自己的一番道呢?”


    元清宗外。


    一群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元清宗弟子们在此齐聚,等待之余,徐光成眺望了眼身后的宗门。


    现如今的元清宗宗门附近一片萧瑟,处处戒严,就连进出审查,都比以往严格了数倍,来往的弟子脸上也多挂有余恐的神色。


    与此同时,活捉丁鸢君的宗门任务,也直接被列到了功德堂所有任务的榜首,真不知向来不起眼的丁鸢君究竟在那日搅出了何等麻烦。


    不过元清宗之所以没有痛恨到在整个修仙界大肆张贴通缉令,并不是因为对丁鸢君还有着什么情分。


    堂堂元清宗,竟然被区区一个普通女修搅得上蹿下跳,若是让其他宗门知晓,怎一个丢脸了得!


    其次,丁鸢君毕竟是拐带着鸿瀛剑离去的,若是让宗外的其他人知道原委,抢先一步将神剑掳到手里,到时候想要索回神剑,岂不更是一番麻烦。


    虽然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对所有人都爱理不理的鸿瀛剑灵,偏偏对一个金丹期,哦不,听说现在已经是元婴期的姑娘青睐有加。


    总不至于真像纵横小报说的,堂堂一个剑灵,对丁鸢君那个毫无所长的女子情根深种了吧?


    随着人员的到齐,徐光成也收起了思绪。


    元清宗此次派去隆邱矿脉的,一共有四位内门弟子,以及外门弟子若干。


    外门弟子来此,是为了这难得一遇的肥差,至于接下任务的内门弟子,则各是因着各种修行困顿才来此谋求变机。


    也许有人会想,元清宗明明对这座巨型灵石矿脉如此重视,为何不着重看守,挑着派遣各个门下的杰出弟子?


    但这就是四大宗门在面对区区小门派时所特有的傲气。


    论底蕴,小小门派生怕得罪大门派,不敢施加阴谋诡计,而同阶之中竞争,大宗门中随处可见的中等水平弟子亦要比小宗门精心培养出来的弟子优秀!


    此次出行,各个弟子只需稍加出力,便可静等胜利亲自飞到手。


    徐光成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本打算了解一下此去同行的弟子,却在看到其中一人时,瞳孔骤缩!


    对方觉察到他的视线,转身朝他咧出个笑来,甚至还假惺惺地跑到他身边装模作样关怀道:“徐师兄,这几日怎不见你专心修炼,反倒跑到隆邱这等犄角旮旯的地方?”


    徐光成闻言铁青着一张脸,他没有想到这次的任务,翟仓同样参与其中。


    翟仓是他的老对手了,两人在还未踏入修行一途时便素有恩怨,直至后来一起拜入元清宗,一同竞争修行,几番交手不相上下。待到后来他抢先一步拜入季阙之门下,这才彻底领先了翟仓。


    这些年来,他看着翟仓紧紧咬在他身后,却因为师承等原因始终差上他一步,屈辱地承受着他的各种言语,心里不可谓不舒服。


    然而一朝颠倒,他修为倒退,轮到翟仓赶着上前嘲讽他了。


    “这不,我担心徐师兄修为不济遇到危险,一打听到徐师兄接了这个任务,就赶忙寻了主事,添上了在下的名字。”翟仓笑眯眯着眼,其中“修为不济”四字,还被他含在口舌之中,着重强调了一番。


    该死!他是故意的!


    若是他修为没有倒退,怎容得此人来他面前如此嚣张!


    然而如今形势大所不同,他只能咬紧了牙关,装作毫不在乎。


    “这次任务刚好由我领队,徐师兄可得谨慎些。”肩膀又被翟仓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对方这才潇洒离去。


    徐光成阴毒的眼睛紧盯着翟仓的背影,待到一声令下,这才慢吞吞地御剑而起,半缀在队伍末尾。


    ……


    元清宗一行人抵达的时候,已是黄昏。


    暮色朝阳染红了云霞,匆忙赶了几日路的弟子们风尘仆仆,毫无欣赏美景的心情。


    不得不说,隆邱附近的荒凉也着实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杂草遍地丛生,几乎没到小腿跟,这里人烟稀少,连在此驻扎的同门提供的住所,都是屋顶还会时不时掉渣的土屋。


    一行人嫌弃地打量了一番,随意地稍作收拾,很快便聚集在一起,向在此驻扎的同门打听情况。


    既然发现了矿脉,为了彰显此地有主,自然就需要宗门派人来镇守,目前的隆邱矿脉就是由元清宗和青炎宗分别派人看护一半的地域。


    元清宗虽然同意了根据比试划分矿脉的提议,不过具体比法还没有提出具体章程,这也是他们来此后需要再加商讨的。


    不过在得知青炎宗仅有一位化神期弟子,能与他们抗衡者寥寥无几后,大家稍提起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近况草草了解完毕,众人这才四散开来,或去修行,或去闭目养神。


    明月高悬,夜风呼啸。


    徐光成换上了一身黑衣,带领着十来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外门弟子,一同悄悄潜入了隆邱矿脉。


    山石嶙峋,包裹着凝聚了灵气的灵石,偶尔露出个角来,在黯淡的光线下闪过一抹亮泽。


    甫一进入,矿脉中灵石不由自主外溢出来的灵气便沁入肌肤毛孔,叫人一阵清爽。


    徐光成深吸几口气,只感觉境界跌落后、枯涸已久的筋脉重新恢复了生机,他环视一圈周围紧跟而来的外门弟子,低声命令道:“记住我们今晚的目标,探查出上品灵石所在的区域,然后在所有人未发现之前,抢先挖掘完毕!”


    “可是徐师兄,咱们不是和青炎宗约好了要靠比试结果来划分这座矿脉的开采权吗?如今这样偷偷下手,是不是不大妥当?”一名外门弟子忍不住出声质疑。


    徐光成皮笑肉不笑:“你若不想获得上品灵石的分成,尽管回去就好。”


    那名出声的外门弟子顿时匿声,重新缩了回去。


    毕竟在元清宗,内门弟子是个宝,外门弟子是棵草,他每个月的月奉只有二十块下品灵石,至于上品灵石,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摸过呢!


    跟着徐师兄有肉吃,他还是乖乖听话为好。


    徐光成却是面容阴鸷地扫视了周人一圈,这才挥手示意大家开始。


    说起来,他本也不想兵行险招,可是他实在没有料到翟仓也要在这个任务中掺和一手。


    若是其他无名无分的内门化神修士来此,他也能使使潼临峰峰主亲传弟子的身分,把这次任务的总指挥权捞到自己的手里,从而拿下功劳的大头。


    偏偏来的是翟仓!


    翟仓修为本就是化神初期,是这批内门弟子中的最强者,若是他真老老实实地听之任之去和青炎宗比试,最大的功劳岂不全被翟仓捞到了手中?!


    可是他现在濒临绝境,只有在这次任务中夺下大功劳,才能起死回生,重回巅峰。


    他绝不允许翟仓破坏他的计划!


    也因此,他势必不能再乖乖地按照宗门原定规划,耐心地等着和青炎宗的切磋比试开始。


    如今宗门大比召开在即,灵石作为紧缺货,在宗内极为抢手,若是自己赶快采集完一批灵石,将其送回宗内,想来掌门也得夸奖一番自己的变通。


    至于和青炎宗的约定?


    就算他们真的违背了,青炎宗一届小门派,又能耐他们元清宗如何?


    其次,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该有的比试照比,青炎宗又不清楚隆邱矿脉中本该有着多少上品灵石,到时候他说本就这么多,对方又能拿出什么证据?


    更何况,拿下比试胜利对他们元清宗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他不过是把本来就属于他们的东西,提前取用了而已。


    喜滋滋品味了一番,徐光成嘴角不由勾起。


    到时,这份任务中功劳最大的,只会是他!


    第32章


    “快起床!快起床!”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刺耳的□□声便在耳畔响起。


    丁鸢君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红宝石般的绯色眸子,朱夙侧垂下来的发丝不经意扫过鼻翼,惹得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丁鸢君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突然化成人形了?”


    剑灵灵力不多,不是应该维持小鸡的形态,才能更快地积攒灵力吗?


    “自然是为了督促你练剑!”朱夙声音高昂,兴致满满。


    他将鸿瀛剑提在手中,用剑柄戳了戳床头:“作为我天下第一神剑鸿瀛剑的主人,你用剑的一招一式必须又帅又厉害,所以小爷我特意决定屈尊教导你剑的使用方式!”


    “怎样?还不快来感激我!”


    丁鸢君却是摇了摇头。


    朱夙整个人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有想到会遭到拒绝一般,满脸不可置信:“为什么不!”


    “难道是觉得小爷我不够厉害?”


    “还是你不喜欢鸿瀛剑?”


    “比如说。”丁鸢君清了清嗓子看向门外,“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是我今日与人有约。”


    ……


    清晨的风带来路边的花香,叫人只觉一身干爽,这是一日之中最好的时刻。


    陆传朔早早就尽职尽责地等在寝室的洞门外,见她出来,熟门熟路地带她前往功德堂领完新入门弟子所需要的一应物什。


    经过昨日的一番彻聊,陆传朔明显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一向严肃的他眼中难得带上了笑意,一边走在去见薛琮的路上,一边为她讲述着青炎宗的日常。


    “这里是教习堂,是宗内弟子们上课的地方,不过主要讲解的是一些练气筑基的基本常识。”


    “我们青炎宗修行十分自由,经过讲师教习完修行的基础后,剩下的全靠个人自行参悟,当然,若在途中遇到困塞的疑点,都可以随时来找掌门和讲师请教。”


    走在路上,丁鸢君很快就见到了陆传朔口中,自己感到好奇的沈师妹。


    沈师妹姓沈名昔,头顶两个花苞头,一双水眸大若铜铃,很是灵动可爱。


    和她见面的时候,沈昔指尖还捏着一根绣花针,一见到她,就挥着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你就是新加入宗门的师妹了吧!我叫沈昔,如果你有想要的家具和需要缝补的衣服,都可以前来找我哦!”


    这是一个很热心的姑娘。


    丁鸢君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望着沈昔离去的背影,陆传朔若有所感:“像沈师妹这样的人,在外界许多人眼中都是不务正业。”


    “你说可以靠所谓的‘旁门左道’成道,可天道真的有给过这样一条路么?”


    眨眼间,两人已经行至薛琮所在的屋室。


    丁鸢君进青炎宗自然是拜到了薛琮的门下,此次来见薛琮也是为了会拜一下师长。


    只是在看到丁鸢君到来后,薛琮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眼前一亮,眉头上的皱纹都一下子削减了不少。


    他一双眼睛眯成月牙,上前眼巴巴地问道:“丁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是元婴修为?”


    虽然不理解薛琮问话是为何意,丁鸢君还是点了点头。


    “元婴修士好啊!元婴修士好啊!”薛琮激动地握着她的手,“徒儿,有没有兴趣为青炎宗争光啊!”


    丁鸢君很快从薛琮口中了解到了隆邱矿脉背后的*一番纷争。


    凭借宗门势大,指鹿为马,叫人不齿。


    更何况,能给元清宗添堵的事,她一向很乐意去做。


    丁鸢君很快点头同意了。


    因为大致划分方式已经定下,并不需要薛琮再去撑场子,所以最后前去的包括丁鸢君在内的共有四人。


    望着几人御剑而去的身影,薛琮在地面泪眼滂沱地挥着手:“徒儿们!青炎宗未来的希望就交托给你们了!”


    “就算输了也没事,我永远在这里等你们回家吃饭!”


    离开青炎宗,经过几日奔袭,一行人很快赶到了隆邱矿脉。


    因为谁都急着快些将矿脉定好归属权,因此两方也不扭捏,迅速聚在一起,商量起具体事呈,当然,为了防止被认出,丁鸢君自然覆有薄面。


    元清宗此番来了两位化神,一位元婴,一位金丹,青炎宗则来了一位化神,两位元婴,一位金丹,这已经是青炎宗所能出动的全部力量。


    经过半日的会面,他们很快商定好比试的规则,将隆邱矿脉总共划分为了四份,根据每场的胜负判定各区域的归属。


    商谈完毕的元清宗一行人重新回到了休憩的旅舍,只是翟仓的脸上却满满都是不悦。


    他环视一圈,厉声对众人质问道:“徐光成他现在在哪?这样重大的场合他竟然敢缺席!徐光成执行宗门任务的态度都是这样敷衍的吗!”


    缀在他身后的一群弟子们顿时像群鹌鹑般低着头,没有一人回他。


    翟仓看着跟在身后的两位内门弟子,以及寥寥无几的外门弟子,内心也是一阵烦躁。


    两位内门弟子识大局,知道以徐光成的修为短时间追不上自己,所以牢牢站了自己的队。


    只是他没有想到才过去了几天,外门弟子便被徐光成收拢了大半,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直接哄了大半的外门弟子缺席,搞得今日与青炎宗商谈的他,就像是一个只能耍耍威风的光杆将军。


    “翟师兄。”终于有名外门弟子怯怯出声,“我听说,是因为徐光成和许多外门弟子身体不舒服,所以才缺席了今天的商谈。”


    身体不舒服?徐光成真以为自己是傻子!


    修士身体素质强韧,几百年不见得一回身体难受,怎么偏偏在今天连带着那么多外门弟子全都出了问题!


    如此敷衍的借口,徐光成可真行啊!


    可徐光成这招想的确实是妙,毕竟翟仓也不能挥着鞭子,强逼着这些人听他指挥。


    最后,他只能眉毛一横:“不管如何,等回到宗门我必定要向功德堂的主事参上他一笔,好叫徐光成知晓,别真以为自己拜了个好师尊就彻底无法无天了!”


    徐光成寝室内。


    “该死!”听完一名外门弟子的转述,徐光成一拳狠狠锤向床头柜,破旧的木柜经此重击,直接四分五裂,算是彻底不能用了。


    然而,这愤怒并没有持续太久,徐光成的第二句话还没说出口,整张脸就在瞬间皱成了干巴巴的橘子皮,喉咙里像拉着破旧的风箱,发出一阵语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更是直接僵作一团,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约莫过去了一刻钟,徐光成才重新恢复正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传话的外门弟子偷偷抬眼看了徐光成的脸色,这才犹疑着开口问道:“徐师兄,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和您在夜间同去的许多外门弟子也染上了同样的症状,您说,这处矿脉中是不是有什么魔物在作祟?”


    徐光成耷拉着眼皮,似笑非笑:“怎么?你们是在嫌弃我不该带你们去夜探矿脉?”


    “当、当然不是!”那名外门弟子连连点头,生怕自己会被排在下次行动之外。


    能够得到上品灵石的诱惑实在太大,又偏偏只有徐师兄能不惊动青炎宗的看守进入到矿脉之内。到最后口口相传下,几乎多半数的外门弟子都直接听了徐光成的吩咐,他可不想因为惹怒徐师兄,直接被剥夺了获利资格!


    徐光成不在乎地掸了掸袖子:“只是身体一瞬的不舒服而已,又不影响行动,我们继续该如何就如何便是了。”


    冷冷地注视着外门弟子恭敬地合门远去,徐光成强撑的身子才一下子瘫了下去。


    额头的冷汗如泉涌出,身体因为时不时的抽痛打着哆嗦,徐光成远没了在外门弟子眼前表现出的淡然镇定。


    本来一切都在按他计划中的发展,灵脉被探查开凿,大块大块的上品灵石被褪去石衣,纷纷进入了他们的储物袋,就连此去同行的外门弟子也全都听了他的指挥。


    一切本该就这样一直顺遂无比。


    然而从几日前起,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些进过矿脉的人齐齐就染上了一种怪病。


    身体时不时地便会被剧痛裹挟,痛苦程度堪比车裂,严重时五感尽失,脑中一片混沌,叫人简直想要直接自裁而死!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徐光成因为修为跌落过的原因,时不时便会自视体内,也因此他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灵气海在被缓慢地蚕食!这对徐光成而言可谓是晴天霹雳!


    刚刚遭遇过修为连跌,现在又碰上灵气海中灵气莫名其妙地消失,谁也不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究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怎样的伤害,


    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然而现在正在与翟仓较劲的关头,他距离胜利只差短短一步,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露怯撤退!


    他要坚持下来!


    他只要坚持下来!


    现如今,唯一能帮到他的,大概只有程蓁蓁的丹药了。


    程蓁蓁的丹药擅治万疾,相信对治愈眼前的这种症状一定不在话下!


    只是希望人美心善的程姑娘一定不要和自家师尊置气,怜悯怜悯他这个可怜人,赶快送些可以治愈这种病状的解毒丹药过来!


    徐光成在屋内来回祈祷着绕了三四圈,这才把写满了求助的传信纸鹤倾注上灵力。


    纸鹤受灵力而活,轻挥跃过窗口,直直地朝着碧天飞去。


    室内,目视纸鹤远去的徐光成控制不住地瘫倒在地上,如波涛般连绵不绝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徐光成眼里一片白芒,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33章


    透亮的曦光跃过窗棂,洒在女子姣好的面庞之上,衬得她越发娇嫩动人。


    程蓁蓁从熟睡中睁开眼睛,很快便有两位一直守在屋内的婢女走上前来,将她从床上搀起。


    过有温水的云帕轻轻敷脸,拭去一夜的困倦。


    木梳拢过亮泽的乌发,一梳到尾。灵巧的手指在发间穿梭,利落地将散落的发丝收拢,挽起雾鬓风鬟。


    两位婢女捧出装有最新款布料裁制出衣裙的漆盘,细心地服侍程蓁蓁穿戴完毕。


    上妆,描眉,点朱唇,一切程序才算完毕。


    今日,是程蓁蓁答应父亲许蔚,要与几位俊杰相看的日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又才受了情伤,许蔚便想着用另一段感情来安抚她重创的内心。


    因着她才被寻回不久的缘故,许蔚自然不愿再与她分离,于是便向外公示,若想与她结为连理者,只有入赘,绝无外嫁。


    纵然这样,仍有大把大把的修士趋之若鹜地迎了上来,其中不乏渡劫期大能。


    不过都不重要了。


    你有没有见过那样一个人,他超脱了凡夫俗世,教会了你情为何物,除他以外,一切尽失颜色。


    若那个人不是他,一切都无所谓。


    一旁的婢女看着神伤的程蓁蓁,眼中满是纠结,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小姐,季剑尊已经在外面彻夜不休地等待了整整十天,您真的——”


    程蓁蓁猛然出声打断了婢女未尽的话:“翠衣,我说过的,莫要再提他。”


    翠衣垂着头,难过地认错道:“小姐,对不起。”


    她只是实在忍受不了,一向心善的小姐为何会与意中人落得这般地步,季剑尊又为何如此之晚才看清自己的内心。


    程蓁蓁强硬地转变了话题:“翠衣,我让你打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潼临峰的大火烧了整整十天十夜,曳曳如莲,她卧在寝室,就连夜晚,都能看到穿透窗纸的闪烁红光,她听闻,宗内最擅长水系术法的修士前去支援,最后都束手无策而归。


    翠衣摇了摇头:“我向其余人打听过,他们都说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值得惹您烦心。”


    “这样……”指尖不由间扣紧桌面,她想起了那个夺走她一切的女子丁鸢君。


    会是她吗?


    程蓁蓁眺望窗外,却于碧蓝的天空远远瞧到一抹黑点,直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只染上了风尘的纸鹤。


    “小姐,有人传信。”翠衣施法,接住摇摇晃晃飞来、灵气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的纸鹤,将其恭敬地捧到程蓁蓁眼前。


    程蓁蓁认识这枚纸鹤,这是她曾亲自赠予季阙之三位亲传弟子的法宝。


    在丁鸢君未醒来的那些日子里,她一直以季阙之的未来道侣自居,师娘如母,也因此,她同样承担起了教养三位弟子的职责。


    她曾对三位弟子说,若是你们遇到不好向师尊陈情的难题,都可以向她寻求帮助,她会尽可能地伸出援手。


    可那都已是过去,如今她与季阙之情断,本不该再理会这只纸鹤。


    她不应该打开它,也不应该查看里面送来讯息。


    然而,或许天意如此,窗边掠过的阵风打歪了手心的纸鹤,竟直接碰动了关节,自动弹出了徐光成录入的一道语音。


    徐光成说的很慢,每几个字,都要大口喘息一番,他详细诉说了他遭遇到的奇怪病状,再后面,便是痛哭流涕地恳求,求着程蓁蓁能够救他。


    “小姐……”翠衣自然也听到了徐光成声音中的焦急、彷徨和无助。


    罢了,她终究是不能完全割舍下与季阙之有关的一切。


    程蓁蓁叹了口气,从储物袋里掏出几枚玉瓶,里面都是她曾炼制好的丹药,程蓁蓁根据徐光成的描述,从瓷瓶中捡出几枚药效对应的,交到翠衣的手心。


    “翠衣,你便去帮我跑一趟吧。”


    一路栉风沐雨,翠衣赶到隆邱的时候,事态已经进入了炎热化。


    压抑了许久的翟仓终于忍耐不住,彻底和徐光成撕破了脸面,毕竟任谁被连放了多日鸽子,不得不几次三番对着青炎宗弯下腰来商议着另定比试时间,都很难不怀疑徐光成他就是故意的!


    看着拦在徐光成门前的几个外门弟子,翟仓愈发地怒火中烧,他一把抽出腰间佩剑,直指同门!


    “给我让开!”


    “我就不信了!给我装病?我若破开门看不到徐光成病恹恹的模样,就别怪我把他揍的十年下不了床!”


    “怎么,翟师兄外出执行宗门任务时,就是这样蛮横地对待同门?”


    一道清脆的女音穿透人群,惹得几人纷纷回头看去。


    是翠衣。


    整个元清宗没有人不认识翠衣的,毕竟在程姑娘繁忙的时候,各个苦求保命丹药的修士,都是从翠衣手中亲手接过盛放丹药的玉瓶。


    翟仓不得不卖她一个面子。


    但他仍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就是命好,仗着有个好师尊,仗着有个喜欢他师尊不放的姑娘,惹得所有人都得为他让道。”


    翠衣似笑非笑威胁:“翟师兄此言,是以后彻底都不需要丹药了?”


    翟仓阴阳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他只得眼不见为静地转身,狠狠拂袖离去。


    原本阻拦着翟仓的几个外门弟子纷纷松了一口气,给翠衣让出门来。


    刚一进入寝室,翠衣便不由得皱起眉。


    逼仄的房屋里足足比室外暗上一个度,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气息,一团黑乎乎地影子陷在床褥里,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约莫过了一刻钟,床上那团黑影才终于停止了抽搐,吐出饱受折磨后的第一口气。


    随即,五感回复的徐光成便发现屋内进了个人,他先是一惊,在发现不是翟仓后,整个人才彻底放松起来。


    翠衣也不磨蹭,一板一眼地从储物袋里掏出盛有丹药的玉瓶,直接摆在徐光成面前:“徐师兄,我受小姐所托,来给你送药。”


    “是程姑娘的丹药么!”闻言,徐光成甚至顾不上浑身酸软的身体,当即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把面前的全部玉瓶够到手里。


    他甚至来不及去看玉瓶上标注的字眼,也完全没心思惦记为同样遭遇困境的外门弟子留下稍许,他只是将一个又一个的玉瓶口对准嘴巴,直接海吞下去。


    一溜儿的药丸从口腔入肚,徐光成松了口气,提了几日的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程蓁蓁炼制的丹药,就是一切奇毒异症的克星!


    他终于得救了!


    “翠衣,帮我谢谢程姑娘!”摆脱了生死危机,徐光成重新恢复成人模人样,他笑眯眯地掏出一个储物袋,轻轻交到翠衣的手中。


    储物袋里放着的,正是他这些时日里偷偷开采出来的部分上品灵石。


    翠衣不情愿地白了徐光成一眼,她赞同自家小姐和季剑尊在一起不假,可对季剑尊身边这些需要她家小姐照顾的弟子,她实在提不起好感。


    不过见对方不算白眼狼,翠衣的心情总算好上不少。


    她打开储物袋,从中掏出几颗上品灵石放在手中打量着。


    色泽深厚,晶莹剔透,灵气氤氲,确实是极佳的上品。


    翠衣将储物袋挂到腰畔,直接道别道:“储物袋和感谢我会带回小姐身边,我见你身体大好,宗门任务还尚未完成,我也就不便多留了。”


    徐光成点了点头,眉宇眼间重新恢复了自信。


    虽然半路稍有波折,但一切大体上还是按照他的规划来的。这番小小磨难,就当做是开胃菜吧。


    望着翠衣离去的身影,徐光成松了松久未动作的骨头,然而——


    视线骤然一黑,熟悉的痛潮再度卷土重来,模模糊糊间,他似乎还看到了门口处翠衣倒地的身影。


    疼痛逐渐侵蚀神智,躺在地上的徐光成怒目圆睁,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他明明吃了程蓁蓁送来的丹药,为何现在病症却再次复发了!


    第34章


    是夜。


    左侧的沈昔手中正捏着一根绣花针,在手中的帕子上起落如飞,右侧的袁润知提着个二胡,抖来抖去的腿跟着调子慷慨激昂地摇动着,前方的陆传朔面前摆着个围棋棋盘,正在沉入地自我博弈着。


    可恶,总觉得如果不做些什么,就要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了!


    丁鸢君屏气凝神,从手腕处的储物镯中,掏出一个头颅大小的圆润丹炉来。


    炼丹炉碧青交织,盖上六角檐飞,炉体刻有云纹,深浅不一的金色演变出奇异的孔丁纹,炉身两侧置有翠绿衔环,凤凰张口之处为火门,炉脚三兽足鼎立。


    “咦!这是什么!”沈昔很快被她掏出来的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她直接丢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花纹,兴致冲冲地凑到丁鸢君身边。


    “看起来好漂亮!我可以摸摸吗?”沈昔睁着眼睛,里面全是对炼丹炉的好奇。


    “当然可以。”


    得到应允,沈昔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炉体上戳了下,见没什么异状,才大胆地把整个手掌落上去。


    入手触感冰凉,炉壁纹路凹凸有致,炉柄圆润可爱,掀开炉盖,一股子好闻的木草香气直冲口鼻,闻完只觉神清气爽。


    沈昔连忙陶醉地深吸了几大口:“好神奇!它叫什么?是用来做什么的?”


    丁鸢君也没掩饰:“这是炼丹炉,是用来炼丹的。”


    “炼丹?”沈昔的小脑袋转了一圈,想起了修仙界对丹药的追捧,口中夸赞连连。


    “好厉害!你竟然会炼丹!我们青炎宗真的捡到宝了!”


    “哇!那么一小颗的丹药,就是从这种东西的肚膛里诞生的?”一旁的袁润知也停止了演奏,新奇地围着炼丹炉绕来绕去。


    袁润知猛然像是想到什么,一下子闪到丁鸢君面前,目光炯炯:“丁师妹!丁师妹!一会你炼出来的丹药,一定要第一个分我一颗!”


    “可恶!我只是晚开口了一刻!”沈昔目露不满,对袁润知威胁地挥了挥拳头,随即一秒开启楚楚可怜模式,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丁鸢君眨呀眨。


    “丁师妹!你最好了!我可是最最最喜爱你的师姐啦!所以能不能第一颗分给我呀!”


    “是我先开口的!”袁润知不满。


    “哼哼!但是我比你更可爱!”沈昔在旁边耀武扬威。


    “难道我只能等第二炉了么!”袁润知丧着脸。


    “自然可以,不过一炉里面不会只有一颗丹药的。”丁鸢君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误区,向他们解释清楚。


    她有些惊讶他们的热烈反应,同时眼睫微垂,“只是,我还以为你们会更倾向于服用修仙界更成熟一些的丹药。”


    袁润知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注视着她:“既然师妹会炼制,我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


    “而且,比起陌生人,钱自然要由熟人来赚!”


    沈昔猛地扑过去捂住他的嘴:“自然是因为我们相信师妹啦!”


    沈昔豪迈地一拍胸脯:“而且,不知道师妹需不需要帮忙?听说研究丹药往往需要很多修士来验药,就请师妹不要客气地尽管投喂我吧!”


    “只要吃不死人不就没事的!”


    丁鸢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倒是不用。”毕竟大部分功效的丹药,她都在过往研究的差不多了。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骤然在屋外响起,房门被拍的震动不止,直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这里?”沈昔面带疑惑,不过还是几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视线刚一触及外面的浓郁夜色,一道带血的身影就“咚”地一声跌入了门内,几人顿时起身,面色严肃地紧盯着地上的那道人影。


    尽管血迹和泥污遮掩了大半,但是仍能看出他身上的月白色弟子外袍。


    好像是……元清宗的人?


    他们现在和元清宗姑且算的上是敌对关系,对方何以大半夜的不休息不修炼,跑到他们的地头上?


    对方的胳膊艰难地撑在地板上,半天才勉强抬起头,露出个苍白的面庞来。


    丁鸢君的视线掠过这张脸,竟是还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她曾在对方深中剧毒的时候为他喂服过一枚解毒丹药,只是他的友人并不信她,仍旧固执地想为他寻求一枚程蓁蓁出手的丹药。


    不过丁鸢君在救这人的时候他还昏迷着,所以并没有在这里认出她来。


    然而紧接着,对方说出的话语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求、求求你们,救救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吧!”


    男子哭得涕泪横流,求助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室内的四人:“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掉的!”


    他一边恳求,一边在地上砰砰磕着响头,做好了无人应答决不起身的准备。


    “究竟是怎么回事?”陆传朔出声问道。


    不管怎么说,求人求到了对家头上,无论怎么想都足够叫人不可思议。


    李肃这才重新抬起头来,将这几日的经历娓娓道来。


    谁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元清宗住处的他们身上就开始染上了一种怪病,难以忍受的疼痛永不停息地间歇性发作,修为莫名其妙地一落千丈,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体内的活气一点点消弭。


    徐光成的修为远超他们,这也决定了他们遭受的痛楚是徐光成所不能理解的十倍不止。


    这种情况下,他们早就应该被送回元清宗,靠着千辛万苦积攒下来的宗门积分,想方设法兑换一颗程蓁蓁炼制出的解毒丹来。


    可是徐光成身遭病痛无心管理他们,翟仓一心以为他们是在装模作样地给他立威,也将他们置之不理。


    又因着和青炎宗约战在即,不得泄露内部情况的缘故,他们就连自行离去都不被允许!


    除了静静地呆在房门之中,忍受着一遍又一遍的痛楚,默默挨到比试结束,他们已经别无他法。


    李肃幸运地没有染病,可一直身处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他整个人也快遭受不住了。


    他亲眼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死去,对方死时眼珠暴凸,暗黄的皮肤几乎紧贴着骨头,嘴角溢出涎水,然而也就一个瞬间的功夫,一向超脱世俗的修士,整具尸体就这样融为齑粉,竟连个人形都不曾剩下!


    他们没有死在鏖战中,也没有死在搏斗下,他们死在了同门弟子的虚伪和漠视中。死时,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李肃再难忍受下去。


    只要让青炎宗知道!


    只要让青炎宗知道他们现在的状况!不管怎么说,没了面子上遮掩的必要,他们总就有自行离去求救的可能了吧!


    就这样,李肃偷偷溜出房门,彻夜奔袭,冲破几个外门弟子的阻拦,才千辛万苦来到了青炎宗的驻地。


    对方口述的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然而对方眼中的疲惫和身上的创伤肉眼可见,也绝不是什么欺骗他们的计谋。


    深思片刻的陆传朔终于点头道:“我们便先过去看看。”


    ……


    “什么?翠衣出事了!”程蓁蓁猛然站起,一目十行地扫过翠衣昏倒前送来的讯息。


    翠衣在传讯中交代得还算详细,也因此程蓁蓁很快弄清了隆邱的情况。


    遭受怪症的徐光成明明吃下了她炼制的所有类型的解毒丹药,可是对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的好转。


    为什么会这样!


    她继承的明明是大能的炼丹传承,应该是面对解决任何病症都不在话下的,怎么可能会被小小的一个难症困住!


    甚至她的忠心婢女翠衣也在那里遭受病难。


    不行,她要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5章


    花纹式样华美的储物袋被无情地丢在房屋的一角,染上了些许湿泥。


    从又一番痛苦中熬过来的徐光成大汗淋漓,他避如蛇蝎地倚靠在最远离储物袋的墙角,脸上全是悔不当初。


    染上此怪症者全是与他夜采矿脉的外门弟子,前来送药的翠衣在触及到开采的灵石后瞬间中招。


    就算他再没脑子,也能猜出导致这一切的源头,正是他们千辛万苦开采回来的上品灵石。


    按理来说,他本应该将导致这一切的源头远远丢弃。


    可是面对着这些人人趋之若鹜的上品灵石,他仍旧满腔地舍不得,只能暂且将盛装着它们的储物袋搁置在最角落,以此来减轻对自己的影响。


    这可是蕴含着大量灵力的上品灵石啊!这可是能给他带来转机的上品灵石啊!


    程蓁蓁炼制的丹药肯定能解决掉灵石的伴生症状,到时候丢弃这些灵石的他才会是天大的傻子!


    徐光成面容阴郁地咬着指甲,目光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翠衣。


    嗓音因为疼痛的折磨早已变的沙哑,但他仍不放心地问道:“程姑娘会来的吧?程姑娘一定会尽快赶来的吧!”


    “放心,我们家小姐人好得很!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翠衣气息也变的虚弱,可面对徐光成的质疑,她仍第一时间不满地出声反驳。


    说完,她还忍不住抱怨:“我家小姐明明都与你们师尊了断了,现在却还得受你们连累,为何天道对我家小姐如此残忍!”


    徐光成得到答复后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将翠衣送来的几个玉瓶重新拿在手中端详着,时不时将瓶口倒立,试图倒出一枚被自己忽略的丹药。


    尽管里面的丹药早已被他吞食干净,可他的视线仍旧恋恋不舍地不肯从上面离去。


    一丝担忧的隐晦思绪在心头飘过,徐光成强行安慰着自己。


    到底为什么没有痊愈!定然是程蓁蓁一时疏漏,漏给了一两种丹药!


    只要等到程蓁蓁到来,他肯定就没事了!


    徐光成的目光变的狂热,屋内的寂静却在刹那间打破。


    门扉处突如其来的光亮穿破黯淡,徐光成猛然抬头!


    “呦,我当咱这徐师兄怎么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天,原来全都是虚张声势啊!”


    纵然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一时看不清门口人影的具体相貌,但是通过声音,徐光成仍然可以判断出来者是谁。


    这般嘲讽,这般得意,只会是翟仓。


    徐光成的脸色瞬时变的更加难看!


    ……


    不大的正厅里挤满了一圈的人,不过多数都是直接躺着被扔进来的。


    眼圈四周是久久得不到休憩的黑痕,身上是为了抵御疼痛而自己撞出来的青紫,宗门道袍更是卷成一团,血迹与污泥并存,明明是人,却被当做物件般随意丢弄。


    恰逢几个外门弟子病症发作,一时间狼狈地在正厅里打着滚,哀嚎声连连不断。


    “徐师兄,这可都是你造下的孽啊。”翟仓看着面前这些外门弟子的惨状,眼中却没有分毫同情,他只是啧啧几声,遗憾地摇了摇头。


    徐光成同样也在躺在地面的行列之中,偶尔几个翻滚的弟子不小心碰触到他,当即就会挨上他的嫌弃一击。


    随即,他目露警惕,紧紧盯着翟仓的举止。


    从徐光成屋内搜了一圈的内门弟子递上那个被丢在角落的储物袋,翟仓玩味地抛着储物袋,一边摇了摇头。


    “徐师兄,听说过什么叫做自作自受吗?”


    翟仓已经从几个受不住的外门弟子口中弄清了全部的原委,他慢步走到徐光成身前,轻轻弯下腰,拿着储物袋在徐光成脸上拍了拍。


    “我真替徐师兄失望啊,只不过是想从我手中抢些功劳,没想到竟然把自己搭了进去。”


    “折进去这么多外门弟子,我这个领队还真不知该如何惩罚徐师兄是好呢!”


    徐光成咬着牙,终于不得不吐露出那个讯息:“程姑娘马上就会到这里,你敢动我试试!”


    翟仓顿时半惊半疑地停在原地。


    面对现在这种怪症横发的境况,灵石矿脉也难以再开采下去,此时大概唯有程蓁蓁才能破局。


    只是他没想到程蓁蓁都与季阙之决裂了,竟然还会来此救下对方的弟子。


    他到底是该乘机灭了对方,还是再等等看看情况?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就看到几道身影直直闯了进来。


    翟仓当即抿起唇角。


    是青炎宗,他们怎么来了!


    “我说元清宗为何三番五次地推诿比试,原来是遇到困境了。”陆传朔一踏入正厅,就看到地上分外凄惨的元清宗外门弟子们。


    看来李肃所说没错,元清宗确实正在被一种奇怪的病症所困扰着,只是不清楚造成这一切的病因究竟为何物。


    若是其他还好,但要与矿脉相关,他们便需得提防几分了。


    “陆道友,在下正在处理宗门内务,你们这样直挺挺地闯入,怕是不好吧。”翟仓看着面前的四位不速之客,质询道。


    “是吗?我怕我再不来瞧上一瞧,你们元清宗的人就要死光了呢。”


    陆传朔目光沉稳:“况且我也觉得,隆邱区域的划分,不该再拖下去了。”


    纵然满心不愿给徐光成善后,可翟仓只能扯着嘴角道:“陆道友,你也看到我们现在的情况了,就这样趁火打劫,怕是不好吧?”


    “当初明明是我们第一个发现矿脉的,你们非得说是同时,岂不是更不地道!”袁润知立刻站出来反驳。


    翟仓面色登时一僵。


    一旁,观察完一圈的丁鸢君也出声道:“是灵石。”


    她的视线掠过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储物袋,联想到元清宗弟子的行动区域,很快推测出一切的事实:“隆邱矿脉的灵石可能存在问题。”


    袁润知瞬间反应过来:“他们暗度陈仓,早就开始偷偷开采矿脉了!”


    “好哇好哇,表面上用比试拖延时间,内地里早就悄悄开始行动,堂堂元清宗就是爱做这种龌龊事吗!”


    徐光成不屑地掀起嘴皮:“你们有证据吗?这可是污蔑!”


    丁鸢君淡然应对:“很简单,只需要派出一人前去隆邱矿脉,然后查看他是否染上同样的症状,就足以确认元清宗到底有没有做私下的小动作了。”


    信誓旦旦的徐光成脸皮顿时一抽。


    糟,他怎么忘了这一点!


    原定计划中确实会不留证据,只是如今进过矿脉的弟子偏偏都染了恶疾,这下子相互印证,反倒证据确凿了!


    两方怒目而视,氛围愈发剑拔弩张,也就在这时——


    “小姐!”


    “程姑娘!”


    惊喜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道倩影从大门之处缓缓而*入,对方衣袂飘举,神态高傲,恍若救世之神。


    所有人眼中皆流露出愉悦,因为程蓁蓁的到来只会意味着一件事。


    他们终于有救了!


    徐光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脑子转的飞快。


    程蓁蓁的到来足以扭转战局,他立刻捕捉到了整起事件中的关键点。


    “没错,开采隆邱的灵石矿脉,确实会让修士身受恶疾。”程蓁蓁的到来给了徐光成信心,他不再掩饰,竟直接一口应承下来。


    陆传朔眸光一凝。


    虽然证据确凿,徐光成已经无法再狡辩。


    可对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听完回复的袁润知立刻怒斥道:“所以你们元清宗确实在做着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怎能这般无耻!”


    他还想借机为青炎宗争些矿脉分成,就直接被徐光成打断。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徐光成瞥了他一眼,耀武扬威道:“我们这叫帮忙打前锋!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忙验证,你们怎么会知道矿脉里的灵石有问题?”


    “我们避免了你们遭受恶疾,这样说来,你们还得感谢我们呢!”


    “你!”就连一向好脾气的沈昔都气的说不出话来。


    徐光成却是愈发得寸进尺:“我看呐,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着想,这矿脉,我们就全都勉勉强强地收下好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不,他们所遭遇的一番病痛磨难,反倒向所有人证明了隆邱灵石矿脉的开采,非他们不可!


    现在哪里还需要什么比试!除了有程蓁蓁帮忙炼丹解毒善后的元清宗,谁还有开采的胆子!


    这样简直可以省下争吵商谈的大半功夫。


    隆邱矿脉,必将由他们元清宗独占!


    至于一直和他们争抢,不肯拱手相让的青炎宗,呵,他们可是一分补偿都不会再分给他们!


    徐光成摇头叹气,故作惋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你们身边可没有一个能够炼制出解除这种病症丹药的炼丹师!”


    沈昔犹豫地看了眼丁鸢君的方向,张了张嘴,却没有站出来反驳。


    师妹虽然会炼丹,可她毕竟不清楚师妹的炼丹水平如何,若是她直接说出师妹可以胜任,岂不是会给师妹带来天大的压力!


    沈昔目露忧愁,袁润知满脸愤怒,陆传朔眉头紧锁。


    地上的元清宗外门弟子们还在凄惨嚎叫,成为所有人漠不关心的背景,门口的程蓁蓁一言不发,作壁上观,翟仓被夺了队伍的主导权,在一旁愤愤难言,徐光成则得意洋洋,重拾崛起信心。


    就在这时——


    “谁说我们没有!”


    “师妹!”沈昔眼睛一亮,惊喜叫道。


    程蓁蓁眉头皱起,不以为然的目光扫向出声的女子。


    对方薄纱蒙面,看不清具体容貌,但当对方站出来的那刻,程蓁蓁莫名心头一颤。


    就好像遇到了天生的对手一般。


    第36章


    “就是!我们青炎宗的炼丹师也很强的好吧!”沈昔一边扬起脖子帮丁鸢君撑腰,一边一直忧心地眨着眼睛暗示。


    沈昔:师妹啊,你不是在开完笑吧?就算不会也不要逞强啊!


    沈昔:要是真不行,就交给师姐我吧,我帮你善后!


    丁鸢君看着沈昔的眼睛眨呀眨呀眨,随后痛苦地捂着眼睛一顿猛揉。


    嘶,抽筋了。


    “小小一个青炎宗也有炼丹师?呵!”徐光成自然不会信她们二人所说之话。


    要是丹药真那么容易炼制,修仙界早就处处都是炼丹师了,程蓁蓁何以成为最独一的一个?


    他忍不住嘲道:“你们该不会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吧?”


    徐光成耸了耸肩,装模作样地劝告道:“你们可不要为了一点灵石,将自己的性命完全弃之不顾。要知道,我们宗里程姑娘炼制出来的丹药数量有限,到时,可绝对没有能分给你们的余量。”


    “所以,为了节省时间,你们还是早早把隆邱矿脉的归属权,全都拱手相让出来吧。”


    境况到现在好似陷入了一个死局,开采矿脉者会身染怪症,而治疗怪症的丹药唯有程蓁蓁能够炼制,青炎宗就算可以分到大半矿脉,最后却也只能守着装满金银珠宝的宝箱,苦于没有能够打开它们的钥匙。


    陆传朔却并没有提前放弃,他温和的目光中带着询问,向丁鸢君开口道:“师妹,你可有一分把握,能够炼出解决这种病症的丹药?”


    并不会因为她的修为便直接否决掉她的炼丹能力,也不会因为她才入门而轻视她的发言。


    丁鸢君心中一暖,启唇道:“我有九成把握。”


    陆传朔还在思索。


    就算师妹只有一成,他们也未必不能争上一争,就算最后真失败了,好歹还能帮自家师妹提升一下炼丹能力……


    等等,九成?!


    陆传朔忍不住挑眉。


    他们青炎宗好像收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师妹嘛。


    尽管这话夸大得像吹牛,可是师妹既已言,身为同门的他们自然便会交付全部的信任。


    陆传朔几步上前,直面徐光成:“你们不信与我何干?我们宗门的炼丹师,我们自己信就够了。”


    “我们自信可以不靠程蓁蓁的丹药解决这种病症,怎的,这样还不配获得矿脉的分配权?要知道,这里还是我第一个先发现的。”


    他甚至条理清晰地指出:“更何况,若是程姑娘的丹药也不能治愈这种病症,又当如何呢?”


    “程姑娘怎么可能炼不出对症的丹药!”徐光成条件反射地反驳,他撇了撇嘴角,“你们可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好好好,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让你们这些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劣等修士,好好体会一下这修仙界唯一炼丹师的分量!”


    徐光成一挥袖子,转作恭敬姿态,态度庄重,目露谄媚笑容地朝着一旁的程蓁蓁走去。


    “程——”请求的话才起了个音,徐光成便直直地顿在了原地。


    他瞳孔不自然地放大,喉腔里咳出一滩鲜血,喷溅到程蓁蓁身上。


    怪症的间歇性疼痛,再次发作了。


    刚才还盛气凌人,叫人恨的牙痒痒的徐光成,眨眼间便半跪在地,一双手浑身胡乱地抓挠着,试图转移躯体对病症疼痛的注意。


    堂堂金丹修士,此刻面目狰狞,四肢乱舞,头颅重重地撞击着地板,简直尊严全无!


    月白色的飘逸衣裙眨眼间被喷上了一大块血污,高高在上的仙子一下子跌落凡尘,变的狼狈不少。


    心里略微不适一瞬,程蓁蓁还是耐心走到徐光成身前。


    “程姑娘!救我!快救救我!”徐光成的余光注意到程蓁蓁,当即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的大腿,渴望着程蓁蓁能快些为他喂服下治疗的丹药。


    程蓁蓁蹙着眉,一股无名焦虑袭上心头。


    前几日她让翠衣送来的丹药,几乎已经包括了炼丹传承上记载的、所有对症的丹药。翠衣也说徐光成全都尽数服下,可见如今的情状,为何不见丝毫好转?


    她倒是还有几种丹药未曾给徐光成试服,只是那些丹药的功效,可以说是与解毒关联甚小,按理来说,不会再有比前几种丹药效用更好的了。


    程蓁蓁咬着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但最终,她选择了相信。


    她继承的可是大能的炼丹传承,是这份传承让她一直走到现在,有着如今人人尊敬称赞的盛名,怎么可能会出现大能丹药解决不了的问题!


    程蓁蓁打开腰间的储物袋,从中掏出三个玉瓶,这是最后有些关联的三种丹药了。


    她深吸一口气,拨开玉瓶的瓶塞,向掌心倒出三枚丹药来。


    成败在此一举,而她绝不可能输!


    看到丹药的徐光成瞬间眼睛一亮,他等不及一分一毫,直接挺起身子把丹药抢到手中,大口一张,尽数吞下。


    正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间全都汇聚到徐光成身上,室内气氛如泥潭一般死寂,所有人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那个结果。


    时间过去了半刻钟。


    时间过去了一刻钟。


    ……


    徐光成的挣扎渐渐止息,他平稳地仰躺在地面,脸上一片平和。


    尚有意识,一直注视着徐光成、同样染病的外门弟子立刻把目光投向程蓁蓁,渴望的眼神如同饿了一整个冬季的狼群。


    一直在旁观察的程蓁蓁终于把提着的心彻底放下。


    她就说,没有她的传承解决不了的问题。


    程蓁蓁打量着面前的四个不速之客,作为元清宗的一份子,她自然也要帮忙说些什么。


    程蓁蓁目光清冷:“如何?我既能解得此毒,隆邱矿脉你们总该乖乖放手了吧。”


    丁鸢君却是摇了摇头,视线跃过她的肩头直直看向她的身后。


    “还没有结束。”


    什么还没有结束?


    程蓁蓁有片刻茫然,随即猛地回头,就见刚刚平静下来的徐光成再次目露痛楚,挣扎乱舞起来!


    那丹药根本没有治好徐光成!


    怎么可能!


    程蓁蓁心中一紧,可以起到作用的丹药她已经全都试验过,如今皆被证明了无效。


    难不成这真是什么不治之症!


    “怎么会没作用呢?”


    “这可是程蓁蓁啊!她的丹药都解决不了吗!”


    “那我们怎么办?岂不是要死定了!我不想死啊!”


    质疑,不可置信,绝望,哭嚎,一时间在场的元清宗弟子议论纷纷,看向程蓁蓁的目光也多了些以往没有的轻视。


    程蓁蓁阖眸,只觉一阵难堪。


    然而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就看到青炎宗那位蒙面的女子骤然而动,她直接挑中了个目标,来到一名元清宗外门弟子面前。


    “你……”李肃抱着怀中人,困惑地出声。


    李肃为救内门弟子而向他们报过信,所以丁鸢君直接挑中了他身边的人。


    丁鸢君直接开口:“我这有一丹,不一定能见效,但绝对无毒,你要试试吗?”


    李肃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一股多日前朦胧间的感激弥上心头,他问怀里人:“你要吃吗?”


    抱着有总好过无的心态,那人点了点头。


    丁鸢君取出昔日炼制的丹药,递到对方手中。


    丹药入肚,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结果会是如何?是起效?还是同样落败?


    直到那人的哀嚎再次响起,大家才回过神来,心头暗舒。


    或许比起丹药见效这种损害元清宗利益的情况,他们更期待着丁鸢君同样无力地无功而返。


    “这位姑娘,看来你炼出的丹药,对现在的情况也束手无策嘛。”翟仓长长松了一口气,做起了和事佬,“这样的话,我们大概谁都无法再动隆邱矿脉了。”


    他提议道:“我们两个宗门一起将隆邱矿脉封印,随后各自回自己宗门,如何?”


    虽然他们没有得到灵石矿脉,可对方同样一无所得。


    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弥补掉他让这么多弟子殒命的罪责。


    将服药弟子检查完毕,起身的丁鸢君却是挑眉:“谁说我没有办法?”


    这大概就是她与程蓁蓁的不同之处。


    程蓁蓁所学,全部来自于她口中的传承,所会炼制的丹药,也仅仅只是传承上记载的丹方。


    可她不同。


    从无到有,辨析每类草药的作用,再根据相性融合炼制成丹,一步步全是靠她自己琢磨研究走下来的。


    这些研制丹药的经验,是任何宝藏都比不上的。


    就算她所掌握的丹方,不足以治疗目前的这种病状又如何?她只要按照以往的经验,重新研究对症的丹方不就好了?


    方才的一切,既让她了解了此症具体的表象,也让她通过那枚丹药排除了一些错误的可能。


    她现在,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我当然可以炼制出解决这种病症的丹药。”丁鸢君轻轻一笑,目光直逼程蓁蓁。


    “十日之约,谁能研制出对症的丹药,矿脉的开采权便全部归谁。”


    “这位整个修仙界唯一的炼丹师,你敢与我赌上一回吗?!”


    第37章


    程蓁蓁并不想参与这场赌局。


    她已经对着徐光成试验过手中所有可能解毒的丹药,但是没有任何一种能起到作用的。


    事实已经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她根本无法破解眼前的局面。


    以往并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那时的受害者声名不高,她又是这方面的最高权威,对方只能怀疑他们吃的丹药太少或时间太迟,事情过去,她还是那个受人尊崇的唯一炼丹师。


    可现在偏偏有人站出来挑衅!元清宗弟子期盼的目光如此强烈,她竟被逼到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地步!


    再看向那个出来搅局的蒙面女子,对方眸中一片自信坦然,将她衬托得分外狼狈。


    只是看起来,对方的修为也远远逊色于她。


    她可是修仙界唯一且第一的炼丹师啊!连她都无法破解的病症,面前这个女子真的能够做到吗?


    或许对方同样没有能炼出正确丹药的把握,只是想虚张声势一回,借此先把隆邱矿脉的归属权捞到青炎宗的手里。


    仔细权衡一番,程蓁蓁终于点头:“好。”


    ……


    “师妹师妹!你前几日的表现真的太帅啦!”沈昔一蹦一蹦的,朝丁鸢君竖了个拇指。


    说完,她好奇地盯着面前的炼丹炉。


    丁鸢君指尖凝出拳头大小的火苗,根据火势大小随时弹至对应位置。赫赤的火焰在炉子的火膛中细细灼烤着,细小的白烟袅袅抬升,很快溶散于空气之中。


    丁鸢君全神贯注倾听着炉膛中的细微动静,待到音调一变,她眸光一凝,手中缓慢收火,直到一切彻底稳定下来。


    掀开炉盖,一股药植特有的清香在屋内弥漫开来,闻之叫人神清气爽,再看炉中,已经躺着九枚圆滚滚的朱色丹丸,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彩。


    “竟然一下子有九颗诶!”沈昔睁大了眼睛,手指比了个九出来。


    她忍不住惊叹:“都说程蓁蓁是最厉害的炼丹师,可听说对方最出色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炉炼出三枚丹药,没想到师妹你一下子一炉九丹,直接就超越封神了诶!”


    九为极数,炼丹之时最佳便为一炉九丹,多之,一丹精华有限,药力不足,少之,则为炼丹师水平不够,致使草药浪费。


    丁鸢君先前一直不清楚程蓁蓁具体的炼丹水平如何,如今听说其一炉三丹,倒是莫名失望了几分。


    不再多想,沈昔连连鼓掌间,丁鸢君已经起炉,圆润的九枚丹药从炉口自然而出,落到丁鸢君早就准备好的玉瓶之中。


    经过简单试药,确认丹药无毒后,丁鸢君径直来到病者面前,递出了刚刚出炉的丹药。


    病者正是李肃的友人,因着青炎宗四人直接撞破元清宗诡计的缘故,翟仓也不再阻拦手下弟子的去留,只是听着程蓁蓁和丁鸢君研制解药的赌约,大多弟子还是乖乖留了下来,迫切地期待着一个转机。


    唯有李肃怀着对丁鸢君没来由的信任,早早带着他的朋友直接跑到了青炎宗这边,自愿充当了试药的角色。


    听说新丹已成,那人当即挣扎着撑起身子,哆哆嗦嗦地掀起嘴皮,迫不及待且艰难地将丹药服用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随着熟悉的痛楚卷土重来,那人苦笑一声,眼中重归失望的死寂。


    沈昔盯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吗?”


    说完,沈昔又有些担忧丁鸢君的心情,她悄悄探出脑袋,没想到却没有从丁鸢君的脸上看到半分失落。


    丁鸢君稍一思索,目光投向窗外。此时正值傍晚,日暮西垂,太阳的半个身子隐没到矿山的背后,和煦的暮光给山丘套上了一层暖色薄衣。


    她突然道:“我要进一次隆邱矿脉。”


    沈昔吓了一跳:“啊?为什么!”


    她神情担忧,甚至伸出手掌来探了探丁鸢君的额头,想看看她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导致脑子错乱了:“现在正确的解药还没有研制成功,师妹你进去了要是再染上同样的病症,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丁鸢君平静答道:“我此去正是为了寻找解药。”


    这几日她并没有闲着,她根据储物镯中储存的灵植灵果药草和对应的药性,分别试验了几种可能,可惜赤裸裸的结果证明着这几种猜想都是错误的。


    研究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排除错误的可能,剩下的必然就是正解。


    目前的探索全部指向了一点,现如今她所发现的药草中,没有任何一株的药性能完全对症,为今之计,只有选择新的原料。


    阴阳平衡,阳伴阴而生,至毒之物周边必有破解此毒的关键,根据她多年的经验验证,这绝不是空空而谈。


    丁鸢君锁定隆邱矿脉的方向,坚定道:“我要去矿脉,去寻找那个最关键的一味药。”


    沈昔挠了挠下巴,虽然她并不理解药理,但是她相信师妹的判断,师妹决定孤身前往险境,可是这险也绝不能由师妹一个人来冒。


    她毅然开口:“师妹,就由师姐陪你一起去怎样?”


    “咦?”


    惊讶之间,一直观察着试药结果的陆传朔同样站了出来。


    “这几日,你为了帮青炎宗夺得隆邱矿脉,一直劳神地研制着丹药,费了不少心。如今好不容易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至少帮你护法还是做得到的。”


    袁润知同样乐呵呵地咧着嘴:“你们都去,身为青炎宗的一员,我不出力像话吗?”


    “……谢谢。”


    同时,元清宗驻扎地。


    因着程蓁蓁的到来,翟仓也不好再大行惩除,留下的染病弟子们被重新抬回了房间,任其自生自灭着。


    徐光成同样被抬回了房间,房门临关闭前,他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紧锁定了程蓁蓁,里面全是哀求。


    房门无情地在眼前合拢,程蓁蓁坐在大厅之中,默然地等待着十日之约的结束。


    是的,这几日丁鸢君在青炎宗驻地,试验着炼了一炉又一炉的丹药,程蓁蓁却只是自信地一直休憩着,没有半分起炉的打算。


    大能传承都无法破解的困境,她不信一个修为不如她,甚至先前一直寂寂无名,连炼丹师都算不上的人能做到这一点。


    她只需要静静等待着,等待这场赌约的结束,对方那虚张声势的虚影便会不戳自破。


    至于此次任务领队的翟仓,心境就远没有程蓁蓁那样放松了。


    他此次任务不利,害得这么多弟子染病殒命,若是青炎宗真的能研制出破解病症的丹药,他们还会连一直争抢的大型矿脉一同失去了,到时候,他非得被自家师尊逐出内门不可,这样,一向捧高踩低的元清宗定没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是他不信程蓁蓁,实在是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容不下任何意外的发生了。


    也因此,纵然程蓁蓁一直泰然自若地安坐堂中,翟仓还是派了手下为数不多的未染病弟子,前去青炎宗驻地,远远观察着那边的动向。


    听说那边一直没有成功的消息传来,翟仓不可谓不松了口气。


    只是——


    “他们去隆邱矿脉做什么?难不成是脑子坏了,集体在找死?”翟仓听着手下传来的最新动向汇报,忍不住揉着脑门,满心不解。


    谁不知道现如今的隆邱矿脉就是个死地,谁去谁染怪病,十死无生。


    要是换在元清宗弟子重病的消息传出前,还能理解他们是为了灵石而去,如今凄惨的下场赤裸裸地摆在那里,真不知道青炎宗那群人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坐在一旁的程蓁蓁听了汇报的话,倒是若有所思。


    去隆邱矿脉,去导致这场病变的矿脉之中……


    她凝神思考着青炎宗几人的莫名举动,倏忽脑中一亮。


    对了,现如今还有什么能迫使他们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只有可能是为了炼出正确的丹药!


    难不成有着什么重要的原料,是只有进入隆邱矿脉才能找到的?


    虽然程蓁蓁并不相信对方能够炼制成功,但这不失为一种思路。


    程蓁蓁扭头看向翟仓,整个人脸上的神情也舒缓许多:“我需要你派人偷偷跟上他们,把他们采集的东西同样带回来一份。”


    沉寂了许久的程蓁蓁终于动作,翟仓神情一亮:“难道!”


    程蓁蓁点头轻笑:“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有对应的思路了。”


    或许她只要将大能传承下来的丹方中加上这抹药材,就能够炼制出正确的丹药!


    那个蒙面女就算有思路又如何,传承躺在她手中,这就是对方永远追赶不上来的差距!


    第38章


    这还是陆传朔第一次进入到隆邱矿脉的深处。


    虽然他是隆邱矿脉的第一发现人,可因着元清宗弟子紧跟着尾随争抢的缘故,他们至今迟迟未曾深入矿脉,这也是直到徐光成偷挖矿脉,大家才知晓矿脉会导致怪症真相的原因。


    头顶四周的岩壁凹凸起伏,有时需要弯腰,有时又需要侧着身子通过。随着深入,矿石中逸散出的灵石灵气愈浓,偶尔还能看到破碎石衣下显露的剔透晶体。


    然而很快,一路同行的几人就发现了洞窟内的异状。


    脚下被凿裂的碎石子逐渐增多,矿壁上随处可见巨大的敲裂纹,绕过一处锋利的拐角,触目竟是个十尺见方的大坑,里面的东西明显是早被元清宗的人挖走了。


    袁润知看着被挖走的遗迹直摇头:“这元清宗的人怎的这般无耻!我们要是不进来走上这一遭,怕是还不清楚对方到底偷走了多少东西!”


    “没办法,宗内修为高深者毕竟少数,我们一时间也派不出如此多的金丹以上的弟子前来驻守。”陆传朔抚摸着岩壁,检查着损失。


    他颔首:“本来想着元清宗好歹是个大宗门,总该有些信誉保证,没想到对方竟然贪婪至此。”


    沈昔也跟着义愤填膺,忍不住挥了挥拳头:“有机会定然得好好示意一下那纵横小报的主笔,揭露一下元清宗的虚伪面目!别总是围绕着我们掌门裸奔的事情纠缠个不休了!”


    丁鸢君目光忍不住移向沈昔。


    说起来,她真的也很好奇,这个裸奔事件究竟是因为……


    沈昔对了对手指:“啊,就是师尊他老人家,他很擅长火系术法,就是带火的灵气都比较暴躁,掌门每次出完大招都会直接把下裳点着。”


    “再加上我们青炎宗比较穷嘛,不会一下子准备那么多备用衣服,所以每次掌门出手完,都会直接裸奔那么几天……咳咳。”


    氛围顿时有那么一刹的尴尬。


    陆传朔尝试转移话题,他视线扫过矿壁,认真评估着,“不过这次的矿脉若是能够到手,我们宗内的实力应该会有一番显著的提升。”


    袁润知:“也不会再那么穷了!”


    “所以师妹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思路呢?”沈昔挤开陆传朔凑到丁鸢君身侧,殷勤地按着她的肩膀。


    丁鸢君瞥向整个隧道,不知因为什么的缘故,这里几乎寸草不生,见不到一点绿意。


    沈昔跟着看去,忍不住沮丧道:“好像看不到什么能够作为炼丹原料的药草啊!”


    说完,又时刻照顾情绪地安慰着:“大不了就是一输,总之我们青炎宗都是一向摆烂惯了的!”


    丁鸢君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这倒不是,谁说入丹的只能是植物呢?”


    “等等!”沈昔却是耳翼一动,突然发声。


    她猛然回头,脚尖蓄力一个跃起,眨眼奔到身后,从几处弯绕后揪出两个面容惊恐的元清宗弟子。


    沈昔面带怒意,一脚把两个人踹到其余三人面前,两名弟子见势不妙,赶忙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她厉声道:“我以为元清宗弟子偷挖矿脉就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他们还可以做的更无耻!说!你们跟着我们做什么!我可不信你们是为了再挖矿脉!”


    说起来,元清宗弟子被发现也属中了自家前日种的果。


    地上处处都是踩动一下便会发出声响的碎石,几个外门弟子的修为又远逊于青炎宗四人,怎能不被察觉端倪?


    两名弟子心知败露,也不说话,只是跪着一直磕头。


    纵然如此,可谁不清楚,他们就是为了偷窥丁鸢君炼药过程中的每一步呢!


    沈昔气得牙痒痒,好在她发现及时,没有让丁鸢君的炼丹感悟被他们偷听了去。


    但只是看到对方恶心的行为,就足够叫她浑身不适了!


    沈昔表示,自己将来一天如果有着渡劫实力的话,一定要三番五次地跑去锤爆元清宗的狗头!


    深入进矿脉者必染怪病,沈昔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她一举敲晕了两人,又狠狠踹了几脚,这才算解了口气。


    处理完跟踪者,沈昔把注意力移到丁鸢君身上,一双眼睛在四周看来看去,看看能不能帮忙提供些思路:“可是师妹你需要的那味原料究竟是什么呢?”


    丁鸢君视线在岩壁上逡巡,终于锁定目标。


    她伸手从矿壁处刮下表层粉末:“找到了。”


    没有人注意到,本已昏迷的一名元清宗弟子竟然提前苏醒,待到四人离去,他赶忙也偷偷蹭下些粉末,随后匆匆离去。


    ……


    丹方已成,原料已足,回到驻地的丁鸢君熟练地起炉,点火,入药,又是再轻松不过的一炉九丹。


    验药毕,她取之喂给病重弟子,怪症于三息之内消退,再无病痛侵蚀缠身。


    至此,丹成。


    十日光阴转瞬即逝,青炎宗与元清宗再次碰头,只是比起上次,亡故的元清宗外门弟子又多上了一半。


    剩下的外门弟子被重新抬了出来,被当做随意使用的试药人,就连惨叫都已经微不可闻,明显是已经危在旦夕了。


    徐光成同样撑着身子,坐在了大堂中最显眼的位置。


    其实昨晚,他便知晓程蓁蓁已经利用其余弟子收集的原料,炼制出救命丹药,可他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服下。


    作为这场赌局中最关键的存在,在吃下程蓁蓁的丹药后重新满血复活,然后大声对着所有人宣告最终的胜利者是程蓁蓁,得意地欣赏着青炎宗其余众人难堪的表情,光是想想,就足够叫他高.潮。


    他信任程蓁蓁的炼丹水平,比起一晚上的痛苦,不差这一时功夫!


    ……其实真的好痛,他快受不了了!


    徐光成痛苦地皱着眉,待到又痛入骨髓地熬过一轮后,他眼巴巴地瞪着负责主持的翟仓,殷切地盼望着服药过程快点开始。


    翟仓自然也知道程蓁蓁已经炼丹完毕,他握着手中装着丹药的玉瓶,暗地里给自己打着气。


    自己是死是活,下场如何,就全靠这场赌约的结局了!


    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又在心中为自己鼓势几番,昂首直面青炎宗众人。


    “程姑娘已经炼制出解除病症的丹药,不知你们青炎宗结果如何啊?”


    沈昔抢答道:“我们自然也炼出解药了!”


    “哦?约定只说谁研制出解药,矿脉归谁,倒是未曾说都研制出解药来,结果如何啊?”


    翟仓撇了撇嘴角:“这样吧,如果都见效,咱们三七分成如何?我七你三,毕竟这么大的矿脉,分你们再多,你们人手也不足吧。”


    沈昔怒道:“你!”


    丁鸢君拦住跳脚的沈昔,朝翟仓淡淡一笑:“就算同样可以解毒,丹药起效的时间长短也会有着不同,谁的丹药见效更快,矿脉同样全部归谁,如何?”


    “更何况,程蓁蓁丹药的具体效用如何,我们可还未亲眼见过。”


    翟仓自信不会输,当即一口应下:“好!这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万众瞩目之下,一名垂死的外门弟子和徐光成,分别被喂下丁鸢君和程蓁蓁炼制的丹药。


    大堂之内变得格外寂静,呼吸声几不可闻,所有人急不可耐地等着最终判决的到来。


    最先有变化的是那位外门弟子,服下丹药之际,他正处在疼痛抽搐状态,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的抽搐肉眼可见地停止,甚至可以感知到灵气重新跃涌进他的身体,修补着他破损的灵气海。


    丁鸢君的丹药,确实有效。


    翟仓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有些肉痛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里,也会出现一个有些本事的炼丹师,不过他的内心仍是不担心的。


    呵,一个不起眼的、破落宗门里出来的蒙面女,都能炼制出破解怪病的丹药来,放到第一炼丹师程蓁蓁的手上,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翟仓和剩余的外门弟子们轻蔑一笑,徐光成现在肯定已经恢复正常了吧——


    好像还没有。


    翟仓面部表情一僵,忍不住猜想*着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现在都不指望程蓁蓁的丹药能见效比丁鸢君的快了,他只指望着徐光成能够成功恢复。


    元清宗的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地盯着徐光成,迫切地期待着能看到他健康有力地从位子上坐起,继续无耻地发挥着口舌。


    就连翟仓都暂时撇下了私人恩怨,恳求着徐光成能马上活蹦乱跳起来。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徐光成却只是掀起眼皮,嘴角勉强动了动。


    紧接着,乌黑的血液从口中缓缓溢出,本就脆弱的身体根本扛不住有毒丹药的侵蚀,呼吸逐渐减弱,最后心脏竟直接停止了跳动!


    堂堂一个金丹后期修士,就这样——


    死了?!


    丁鸢君表示,她同样很震惊。


    她大概能猜到面前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


    她记得自己曾研究过一个能解百毒的丹方,只是丹方中的一味药材刚好与她新找到入药原料相斥,若是只单纯地加上新原料,炼出来的将会完完全全是一颗毒丹。


    程蓁蓁肯定是在研究新丹方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药性合冲的问题,导致最后直接给徐光成雪上加霜地喂了颗毒丹。


    只是,程蓁蓁她在践行赌约之前,竟然完全不知道试验一下新药的吗!


    新改制的丹方,自然也得先试验一下有无毒害,效用如何,才能继续拿出来使用吧?


    程蓁蓁就像是现代偶像剧中的女主给男主做饭,却从来不曾亲自尝上一口,直到男主直面女主做的黑暗料理,为了爱情还是含泪吃下,最后导致半夜急拨120。


    面对如此震惊事实的程蓁蓁,同样很委屈。


    她向来都是拿着现成的丹方直接炼药的,从来没有过什么试药的步骤。丹药本质就是用来救人的,最多只会出现不起效的情况,她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吃丹药还能吃死人的啊!


    可是这种时候,委屈也无法让时间回溯。


    比试的结果肉眼可视。


    吃下丁鸢君炼制丹药的弟子,呼吸重归平缓,脸颊也重新恢复了血色,至于吃下程蓁蓁炼制丹药的徐光成——完全不用看,他都直接断了气了喂!


    一直耀武扬威,自信十足,像秋后蚂蚱一样蹦跶个不停的徐光成,就这样被他交托了全部信任的程蓁蓁给坑死了,说起来还蛮叫人唏嘘的。


    袁润知幸灾乐祸地抹了抹眼睛中不存在的两滴泪,乐呵呵地凑了个脑袋过去。


    “怎么样?”


    “堂堂元清宗说话算话,这下隆邱矿脉的归属权,总该有个分晓了吧?”


    第39章


    袁润知话落,大堂内顿时陷入了死寂。


    翟仓很想无耻地当一回小人,继续拖延隆邱矿脉的分割,可是再拖下去又能如何呢?


    就算他费尽心机地把隆邱矿脉揽在怀中,可程蓁蓁炼不出解决怪症的丹药,隆邱矿脉放在他们手中就只会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脉!


    更何况,技不如人,再继续拖下去,他们元清宗真就一点脸面也无了!


    风雨飘摇之中,袁润知叉着腰又添一笔:“对了,别忘了把你们之前偷走的上品灵石也全数还回来哦。”


    “毕竟这种东西你们留着也是个祸害,不仅不能用,反而还占地方。”


    翟仓闻言一阵肉痛,这简直是在叫他们把早已经吃下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虽然他也不满徐光成偷挖矿脉给他使绊子的行为,可徐光成已死,挖出来的上品灵石却是实打实的,就算不能用,留着看看也好啊!


    没想到青炎宗连这点都不打算给他们留。这样算下来,徐光成和外门弟子前几日的行动,倒是直接给青炎宗连续打了好几天的白工!


    翟仓赶紧把因怕感染而丢在一旁的储物袋,重新扒拉回自己的手里,只是因着怕染病,他抓着储物袋的手指都不敢用上全力。


    他勉强露出个笑来:“这储物袋也算是徐光成的遗物了,我最好把它带回去,也算给徐光成的师尊有个交代。”


    “这样吗?”袁润知分毫不理,直接一个劈手夺过。


    因为翟仓怕灵石在争斗中滑出,丝毫不敢用力,储物袋眨眼间易手。


    储物袋有着主人自身烙印,旁人轻易不得打开。可徐光成已经身死,原本的烙印自然早就自行消散。


    袁润知扯着袋子底,直接朝手中倒出了一把上品灵石。


    灵石玲珑精致,色泽浓艳,灵气沁鼻,以往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却眨眼间成了避之不及的毒药。


    他手中把玩着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上品灵石,时不时上前一步,将灵石递到元清宗的众人眼前,元清宗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敢靠近分毫。


    袁润知耸了耸肩:“不是我们不愿给你们留,你看,是你们根本不想要啊!”


    “我……”翟仓刚想提出异议,眨眼便被袁润知丢来的灵石吓得退避三舍,狼狈地躲在了宽大的屋柱身后。


    袁润知继续摇头叹气:“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啊!”


    最后,他甚至将储物袋里的灵石全倒了出来,用灵气撑出个防护圈,圈外排满了数量不菲的上品灵石,人人看着眼红,偏偏谁也近他身不得。


    废话,这东西沾之染病,他们又没有可以解毒的丹药,当然是能离多远有多远了!


    翟仓敢怒不敢言地盯着面前的景象,根本升不起丝毫的反攻心思。


    程蓁蓁没有注意正堂内发生的一切,她收回探向徐光成嘴边乌血的手帕,整个人状态恍恍惚惚。


    她亲手炼制的丹药竟然有毒?还毒死了季阙之的亲传大弟子?她败给了一个平平无奇、全不如她的蒙面女?


    她尚还沉浸在自己竟然失败的结果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到底为什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从她在潼临峰遇到那个记载了炼丹技法传承的本子起,她便一直苦心钻研其中的记载,并因此成为人人敬仰的唯一炼丹师。


    几百年来,她救人无数,是人人心中满口称赞的活菩萨,手中的丹药却是第一次令人致死!


    她如此刻苦用功,如此勤勉努力,天道为何要如此对她!


    程蓁蓁不敢去看周边人的目光,她怕自己会从中看到失望和鄙夷,她怕笼罩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唯一炼丹师光环,就这样轻易破碎。


    不,她并没有输。


    这只不过是一次不起眼的意外而已,整体上无伤大雅。


    难病不是次次都有,传承上应对不了的情况寥寥无几,这次只不过是个巧合,她的地位不会被撼动!


    那个蒙面女也只不过是侥幸碰对了一次,以后不见得次次都能如此幸运。


    更何况,就算那蒙面女真有几分本事,谁又会向她求药?就好比大小宗门同时收徒,比起寂寂无名的小宗门,大家只会齐齐拜入气派的大宗门。


    大家纷纷选择的,还会是她亲手炼制出来的丹药!她的名头,永不会跌落!


    程蓁蓁的目光重新变得坚毅,只是这般令她窘迫的地方,她再也不愿多停留一刻。


    她直接起身,目不斜视,提剑而出,连翠衣都顾及不上,直接御剑离开了。


    ……


    元清宗已输,隆邱矿脉分割已定,接下来就要签署相关的条例了。


    这也是一种对两个宗门间的约束,条例的签订是在天道的见证下进行,轻易不可违损,擅自撕毁条约者,将来的修行之路必将坎坷上几十倍。


    拟好条例,陆传朔一一阅过,见没有不妥的地方后,利落地盖上青炎宗的印鉴,翟仓不情不愿的地接过纸书,握着印鉴的手在纸书上几番抬落,最后还是悻悻地盖上了戳。


    签署结束,长达几个月的矿脉争斗终于落下了帷幕,他们也要返回各自的宗派,向自家掌门禀告这一切的结果。


    只是临走之时,翟仓却又生了别的小心思。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不起眼的蒙面女能研制出解决怪症的丹药,看起来也算有些本事。


    他率先慧眼识珠,知道了蒙面女的闪光点,自然是想着把所有炼丹师都揽到他们元清宗去。


    更何况,就算隆邱矿脉被青炎宗拿到手里又如何?他只要把这蒙面女从青炎宗挖走,青炎宗岂不就会面临他们同样的困境?


    到时候,估计自家师尊还能看些情面,免下他的大半罪责。


    这蒙面女在特定之处有奇效,虽然在治毒治伤的大面上比不得程蓁蓁,可放到特殊境况,估计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至于这蒙面女会不会答应?


    笑话!他们可是元清宗!修仙界无数修士翘首以盼地指望着拜入门下,那蒙面女面对此等诱惑,怎么可能拒绝!


    想到这里,翟仓当即挺起腰板,施舍地来到青炎宗一众面前。


    袁润知当即顶嘴道:“怎么?条约已定,你们元清宗就算再想反悔,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后果。”


    “我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翟仓眯着眼睛笑了笑,手指指向丁鸢君,“我是为了这位……”


    话突然卡顿,翟仓蓦然想起,他竟好像还不知这位蒙面女姓甚名谁!


    “我姓朱。”丁鸢君不想暴露身份,直接用了个化名。


    翟仓当即接道:“我是为了这位朱道友来的!”


    沈昔立刻提高警惕:“怎么?堂堂比试不过想搞威胁暗算?那得先过我们这一关!”


    翟仓摇了摇头,声音也诚恳了几分:“我只是想邀请这位朱姑娘,拜入我们元清宗的门下。”


    “我不同意!”沈昔当即高声反驳。


    翟仓却还是挂着那副笑面,把视线移向丁鸢君。


    目前的境况他早早料到,他只是在等着丁鸢君给他一个结果。


    只要丁鸢君点头,他可以立马与几位青炎宗弟子开打,把丁鸢君抢到手。


    青炎宗定然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帮他们夺走矿脉的大宝贝,可这蒙面女子本人的意见,或许有着其他的可能。


    要知道,他们元清宗可是财大气粗的四大宗门之一,每个月的月奉都直叫外面的散修眼馋,丰厚的藏宝阁更是叫无数人心动,只一个元清宗弟子的身份,就能迎来无数外人的拱手哈腰!青炎宗一个小小宗门能给她什么东西?


    就连沈昔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她希望丁鸢君有着一个更好的未来,却也不愿就此与她分离,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丁鸢君的一个回答。


    丁鸢君却只是眼皮一抬:“不好意思,我更愿意留在青炎宗。”


    “那我们就走——什么?”翟仓理所应当的话说了一半,蓦然反应过来,这位朱姑娘她竟然拒绝了青炎宗的邀请!


    她竟然拒绝了!


    她怎么敢的!


    她一定是口误了!


    翟仓深吸一口气,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丁鸢君眨眨眼:“你的耳朵有问题?”


    “好好好!”翟仓算是彻底理解了丁鸢君的意思,他看着始终未曾答应的丁鸢君,气得牙痒痒。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指指点点:“咱们宗门大比上再见!到时候你就知道背靠一个强大宗门,是多么重要的事了!”


    “你一定会后悔的!”


    丁鸢君歪头:“包括像现在这些半死不活的外门弟子们一样,被你们随意指使背刺?”


    “你!”


    翟仓再也说不过,只得两袖一甩,气呼呼地带着元清宗众人御剑离开了。


    望着元清宗一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丁鸢君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思索。


    宗门大比?


    “宗门大比,是修仙界所有宗门论实力排辈,也是各大势力重新洗牌的日子,元清宗之所以能够被称为修仙界的四大宗门之一,就是因为他们连续多届,在宗门大比上的名次遥遥领先。”薛琮站在不大的讲台上,对着台下的四位弟子们侃侃而谈。


    几位弟子带着隆邱矿脉的条约凯旋而归,他的心情也是十分的愉悦。


    这几日变得有钱的青炎宗直接豪奢一把,破落的房屋进行修整,住处的残破家具全部置换,整体也算是焕然一新。


    丁鸢君坐在青炎宗刚刚换新的椅凳上,忍不住好奇道:“青炎宗在宗门大比上的表现如何?”


    薛琮尴尬地捋着不多的几根胡子,不小心还又扯下一根来。


    陆传朔平静地直接代他回答:“青炎宗的排名,在所有宗门中名次垫底。”


    啊,好像不出所料呢。


    “这是有原因的!”仿佛被戳到痛处,薛琮直接跳脚,“我们是根本没有使出真本事!我们这叫做资源的合理利用!”


    袁润知戳穿真相,接着薛琮的话继续道:“是啊,只需要简单地报个名,就可以卷走主办方提供的所有免费用品,大薅羊毛!而且我们又不看重名次,比试都是上台直接认输的!毕竟被打伤了还得花钱治疗,众所周知,我们穷。”


    沈昔听着听着也插嘴道:“不仅如此,我们青炎宗还被其他宗门起了个‘蝗虫’的外号,意思是但凡我们参加的宗门比试,那现场简直如同蝗虫过境,见不到任何残留的免费用品!”


    底裤都要被掀掉的薛琮再次泪眼汪汪。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不穷了!”薛琮大手一挥,情真意切地拍了拍丁鸢君的肩,“多亏了我这新收的徒儿出了大力,帮我们青炎宗夺回了一座大型灵石矿脉。”


    “现在的青炎宗,已经摆脱贫困,踏入新征程了!”


    薛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纸笔来,在上面窸窸窣窣地记着什么:“所以,我们现在将有一份全新的宗门规划方向!这也是今日我把你们全都叫到这里来的原因!”


    “第一点,是关于青炎宗的财政问题,我们现在已经脱贫致富,对于宗门财物的管理也要比以往严苛上许多。”


    薛琮直接点中丁鸢君:“徒儿啊,从今天起,咱们宗门的财政大权就全由你来接管了!”


    青炎宗的财物主事主要负责宗内灵石的分拨记录,所有灵石的调度全都要经过主事的同意,这个职务的供奉也是所有弟子中最多的,可谓是一个肥差。丁鸢君在这次矿脉争夺中出了主力,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薛琮在手中的纸上记下一笔,继续道:“接下来,就是隆邱矿脉的开采计划,我决定,派出半数的外门弟子,交替进行矿脉开采,同时按照仙市定价对丁鸢君提供的丹药进行补贴……”


    “下面,是关于给每个弟子发放的月奉调整计划,我们将发放的月奉灵石数目上调,整体翻上一番……”


    “……”


    台上薛琮兴致昂扬,吐沫飞溅,台下的四人的眼皮集体打起了架,纷纷朝着合拢而去。


    “最后一点——”薛琮清了清嗓子,猛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的瞌睡惊走大半。


    “宗门大比确实是所有人扬名的好地方,这次,我们全然一新的青炎宗也将在此,发挥出我们的全部实力!”


    他豪迈地喊出了最近期的未来目标:“我们要在即将到来的宗门比试中,不做吊车尾!”


    袁润知尚还困呼呼地上下点着头,顺着接话道:“所以我们要取得的名次是?”


    薛琮振臂高呼:“倒数第二!”


    丁鸢君:“……”


    很好,很有志气!


    第40章


    “师妹早啊!”袁润知打着哈欠从演武场旁路过,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什么,瞳孔倏地放大。


    袁润知刚刚抬起的右脚在半空骤停,他侧过身子,蹭蹭倒退几步,两只手臂直接扒拉上防护栏杆,随后不可思议地揉了揉两只眼睛,发出一声尖嚎。


    “师妹你这是在哪里找来的臭男人!”


    一簇火焰从场内直袭而来,袁润知猛地低头,那火焰竟然还会转弯,直接从袁润知的脑门擦掠而过,把他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帘全烧成了一团焦灰。


    嗯,火控得很好,没有伤到人,火焰也只是燎没了头发帘即止,没有任何蔓延,比起他们总烧下裳的师尊强多了……


    等等,他点评个什么!他的头发哇!他本来还想约会隔壁宗门的小花,结果这下头发帘直接没了,他英俊不凡的形象大损啊!


    “你竟然说小爷我臭!”


    袁润知抬眼,就看到自家师妹旁边的那个野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他面前,朝他呲了呲牙。


    这能忍!


    袁润知握紧了拳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如果你想追求一个女修,那么一定不要得罪她身边的亲属!”


    朱夙懵逼:“啊?什么追求?”


    袁润知震惊:“什么!你竟然敢只撩不追!”


    袁润知撩起袖子:“不行!我非得替我师妹好好教训你这个举止轻浮、不讲男德的男人!”


    朱夙同样跳脚:“好啊!没有礼节上来就骂人,打就打!你当我怕你不成!”


    丁鸢君将手中的鸿瀛剑归拢回鞘,满脸无奈地看着两个马上要打起来的家伙。


    她清了清嗓子:“住手!你们不要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


    ……好浓的既视感。


    袁润知扭头,满脸痛心疾首:“师妹,你不要被这种男人的小花招蛊惑了心神!等我好好揍上他一顿,定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朱夙扭头,同样振振有词:“这人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要与我单挑,我承认我根本忍不了!”


    很明显,丁鸢君已经完全拦不下这两个脑回路已经完全错位的家伙。


    丁鸢君痛苦地拍了拍头,干脆直接坐到一旁,等着两人切磋结束。


    朱夙毕竟是上古老家伙,就算实力没有全开,应付一个金丹期的修士也完全不在话下。


    很快,袁润知便被锤倒在地,眼含热泪。


    袁润知深感自己是个正在面对邪恶黑势力的独行者,他宁死不屈地昂着头:“呵!你就算打败了我,也休想欺辱我的师妹!”


    朱夙狰狞一笑:“欺辱个鬼!我先好好欺辱欺辱你再说吧!”


    丁鸢君却迅速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什么欺辱?”


    她什么时候受到欺辱了?她怎么不知道!


    袁润知两眼失光:“呜呜呜,师妹,我弱上他一筹,不能帮你出气了!”


    “我明明看到你们在那里戚戚我我,你侬我侬地抱在一起,他还在你身后对你动手动脚……”


    丁鸢君终于搞清了袁润知的脑回路。


    她深沉地凝望了两人一眼,葡萄大的眼仁中充满了对实心脑子的怜悯:“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我们是在练剑?”


    袁润知:?


    袁润知坐在地上,试图理清这场事件中的全部逻辑。


    “所以,师妹你是感觉自己用剑的水平不行,所以请来了这个野男人教你练剑?”


    朱夙插嘴:“请不要用‘野’这个没有礼节的前缀,谢谢。”


    袁润知没有理会,继续梳理:“然后,这个野男人在教你练剑的过程中,发现无法教会你,所以选择换一种方式?”


    袁润知总结:“这是他的教导水平太差!师妹你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们啊!”


    朱夙抗议:“我的剑术可是世间最强!你们哪能比得上!”


    “更何况,小爷我的教习水平也是同样优秀!为了教好她,小爷我足足想了整整一个月的教案呢!”


    袁润知充耳不闻,脸越拉越黑:“所以换了的教习方法,就是他站在师妹你身后,亲自握住师妹你的腕肘,带你一起挥剑?”


    袁润知梳理完毕,一拍地面!


    “教人练剑需要靠的那么近吗!”


    丁鸢君一脸沧桑,主要是在请朱夙帮忙前,她也没有想到整件事情会衍变成如今的结果。


    她原本只是想着朱夙经验丰厚,又使剑厉害,还多次对着她倾情推销自己,她不好意思麻烦其他人,所以就带着朱夙来到了宗内的演武场。


    没想到——


    “这招就是这样的啊?这样一挥就行了啊?你为什么记不住!”


    快得只看到残影的出招演示。


    “怎么可能衔接不上!轻轻松松好吧!这样再这样就可以了!”


    完全不符合人体学的挥剑角度。


    “啊?剑招为什么要拆着来学?那样学习速度会很慢的!”


    十分理直气壮的自圆其说。


    丁鸢君深感自己浪费了如此珍贵的一个半时辰。


    以至于后面,朱夙直接手把手演示教学,导致直接被袁润知误会什么的,简直不忍再提!


    “这不能怪我!”朱夙矢口否认,“我已经教得很好了!是你理解不了!”


    “想当初,我学剑的时候,都是看上一眼就能马上掌握的!”


    是是是,你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但这样的教习,换个其他什么人来也根本理解不了好吧!


    朱夙仍在自信于自己的教导水平,他两臂一盘:“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丁鸢君点头认输:“好好好,是我的问题,所以我打算换个人请教。”


    朱夙瞪大了眼睛,不肯接受事实:“为什么!”


    他都专门为鸿瀛剑设计了一套剑法,特别搭配鸿瀛剑的造型,出起招来又利索又好看,绝对能把鸿瀛剑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丁鸢君一指旁边的袁润知:“比如说你可以先教会一下他,好了解一下你高深的教学水平?”


    袁润知惶恐:“不会是手把手的教学方式吧!”


    朱夙不屑:“嘁!我的独家剑法,你想学我还不想交呢!”


    解除误会,三人终于和解,纷纷团坐在地,聊起天来。


    袁润知率先问道:“师妹这个时候开始练剑,是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全身心筹备起来了?”


    丁鸢君颔首:“算是吧。”


    毕竟她已经与鸿瀛剑签订了本命契约,基本的剑法还是要掌握一些,以后总拿着剑当刀砍还是挺不成样子的。不然,朱夙到时候估计又要在她耳边吵来吵去,督促她练剑了。


    还有即将要召开的宗门大比,看重名誉的元清宗定然也会全数出动,她现在多会一点也算多一分保障。


    丁鸢君看着袁润知脸上的颓丧,顺势问出自己的疑惑:“只是,我见师兄师姐你们倒还是一切如常,看不出一点紧张?”


    袁润知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努力夺魁的打算吧。”


    袁润知目光幽幽:“陆师兄应该与你说过,我们许多人都是被家中抛弃的弃子,要么天赋平平,要么不务正业,这样的场合,与无数菁英同台比试,又怎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大显身手的?”


    悲凉凄婉的bgm背景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响起,直叫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丁鸢君心有触动,如此凄凉的脑内音乐似乎也在倾诉着他们的无力……


    丁鸢君侧头看去,重新恢复面无表情。


    突然出现的bgm根本不是什么脑内幻觉,而是袁润知直接拖出来把二胡,沉浸式地拉了起来。


    袁润知一边讲述,一边拉着二胡倾情配乐。


    “咱们青炎宗出息的人不多,还算过得去的就只有我们四位了。”


    “我,不过是个金丹中期,还是咱们四人中修为最低的,到时候上了演武台,顶多算是个凑数的。”他沧桑地摇了摇头。


    “至于沈师姐,她也才元婴中期,而且她对打打杀杀一向不感兴趣,最爱鼓捣些刺绣和雕刻,上了演武台,大概也是直接认输。”


    袁润知对着丁鸢君仔细打量一番:“师妹现在态度如此勤勉,如果意志坚定的话,应该能拿下个还算不错的名次。”


    说着,他悠悠看向天际:“这次的宗门大比,我们青炎宗就全都指望大师兄了!”


    “大师兄他修为是我们四人中最高的,也掌握着一手好剑法,曾经偶然与其他宗门精心培养的弟子对战,战果还不错。”


    “只可惜,他现在也卡在化神后期许久,迟迟突破不了,我对咱们这次的大比名次,实在抱不了什么希望。”


    说完,袁润知继续摆烂地拉着二胡,一副看透世界的世外高人模样。


    一旁的朱夙看不过眼,反驳道:“想做什么直接就去做好了,在这里哀伤秋月做什么!”


    这也是他自始至终一直坚定地站在丁鸢君身边的原因。


    纵然她面对着所有人的鄙夷和冷眼,却没有一次选择过屈服。


    对待感情,爱则尽全部,分则直接利落。


    对待这样一个四处碰壁的世界,她选择直接劈开一条路径,大踏步地走上前去!


    他也很好奇,这样一个不被迷雾遮掩,看穿全部本质却还愿与举世搏斗的人,会走出怎样的一条路来。


    袁润知却摇了摇头:“丁师妹额外研究的是炼丹,她的爱好也在此处。可炼丹绝不是什么没用的爱好,现如今的修仙界,人人为争取到一枚丹药几近疯狂,师妹好好继续研究炼丹,以后定然能大放光彩!”


    他紧锁眉头一叹:“可我的爱好不过是个逗人取乐的玩意儿,华而不实,没有一点用处。我纵然再喜欢它,可出路又在何处呢?”


    这曾经也是丁鸢君上千次思考过的问题,她爱炼丹,可曾经的丹药对于无数修士来说,也是他们不愿分出丝毫眼光的存在。


    所以她才迫切地想要走出一条额外的修行之路。


    喜欢拉二胡……


    丁鸢君突然眼睛一亮,她直接握住袁润知拉弦的右手。


    “师兄,你有听说过乐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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