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和陈老师约了个合适的时间接受专访, 把纽约周边逛得差不多以后,和陆徐行去了一趟投资的那个研究所。
当时研究所已经到了快要出成果的阶段,但一些投资者觉得看不到希望, 就撤资了,研究差点破产,陆徐行的投资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及时雨,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研究所的人十分重视他们, 专门空出时间见他们。
得知孟朝患有相关缺陷时, 研究人员给他们推荐了更多美国这方面的专家医生。
两人一边联系这些专家,一边在美国玩了将近三个星期,二月初才回国。
不到一个星期就是春节,陆徐行本想和孟朝去蓬山岛, 和父母一起团团圆圆地过春节,但刚下飞机, 就收到陆氏出事了的消息。
陆擒和陆菁兄妹双双入狱这件事, 之前网上一直有小道消息在传, 但陆老爷子控制舆论的能力不比当年逊色,很快压了下来。
可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 陆氏如此显赫的家族, 连只喜欢娱乐八卦的网友也会关注一二, 两人这么久不在公共场合露面, 稍加讨论的帖子就会被立刻删除,网友直接逆反, 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再加上陆徐行一点点推波助澜,瞬间就压制不住了。
北方小年那天, 热搜被陆氏的八卦屠榜,占了整整四页,不仅陆擒和陆菁兄妹俩被扒了个干净,陆氏老爷子当年疑似逼死原配、发配原配子女的事也有好几个热搜词条。
江城和大部分地区不同,不过南北方的小年,只把除夕夜前一天称为小年夜,但街道上已有过年的氛围,到处张灯结彩。
陆氏大楼一楼大厅也装点着各式各样的新年标志,高层办公室里,众人面上却没有一点喜色,沉闷寂静。
死一般的静谧中,陆徐行推门而入,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子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陆氏的股票已经跌破最低值,这对陆徐行也有很大影响,他难道连这个也不在乎么?
老爷子刚要说话,就被呛住,咳了个惊天动地,快把一把老骨头都震碎了。
陆徐行上前几步,坐在离老爷子最近的位置。
底下的人盯着两位掌权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说些什么。
正是权力交接的时刻,谁都不想葬送自己的前途趟这趟浑水。
明眼人都看着呢,这几年老爷子的投资频频打水漂,烧钱烧了不知道多少,偏偏这人年纪越大,就越固执己见不听人劝,还越来越专横无理,像是封建王朝喜怒无常的暴君。
还是那种人到晚年,害怕权柄落于他人之手却没有足够的手腕阻止的困兽皇帝。
加上两个儿女入狱的消息、舆论的发酵,老爷子气急攻心,身体越来越差,眼看着就要驾鹤西去了。
相比之下,患有信息素紊乱症,据说会一言不合暴起伤人的陆徐行,则更加理智,回国不到一年,这陆氏大半竟都被他捏在了手里。
陆擒和陆菁两人入狱的事,八成也是陆徐行的手笔。
陆徐行冷眼看着如风中残烛的老头子,淡淡道:“陆董不用担心,控制舆论、危机公关这种事,我虽然不如你,却也砸重金请了最专业的团队处理,相信很快舆论就会平息,陆氏应当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你、混……”老爷子连几个字都说不完整。
网上那些舆论,他很清楚都是陆徐行在搞鬼,他一直不明白这个流着他血脉的亲孙子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到了现在他更不明白了。
陆徐行是想要陆氏么?不,他更像是想要报复他。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会议室形成了回音,所有人都在害怕老头子会不会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横死当场。
陆徐行知道,老头子大约是想骂一句“混账”,很可惜到了现在,他连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一个掌控欲如此之强的人,面对越来越差的身体,除了力不从心之外,还会变得恐慌、忧惧,害怕有人夺走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和名望,被自己的掌控欲给害了个半死。
害人害己,终是反噬到了自己身上,他活该。
陆徐行并不是回国之后,才跟老头子争权夺利,早在前几年的时候,他就在暗中操纵陆氏这边的人了。
回国不是开战,而是终于把战争挑到了明面上,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
同样,陆徐行今天来陆氏,不是和爷爷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而是彻底接管陆氏的。
他望向年老的爷爷,这个曾经似乎不可战胜的人,孱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昏厥,再也不是那个一手遮天的暴君。
“陆董身体不适,您应该回家静养。”
“你……想……”
通过对老头子的了解,陆徐行大致明白他想说的是“你休想”。
这种震慑没有任何意义,老头子是无计可施了。
陆徐行说完,就有几位秘书和医生推门上前,把颤颤巍巍的老头子扶到轮椅上,快速推了出去。
老爷子嘴里还在说着什么,但没人能听得清楚。
会议室的门即将关上时,已经在门外的医生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呼。
“陆董昏迷了!”
窗外的铅云越来越厚重,风雪欲来。
陆徐行回家时,先和父母打了通电话。
“陆氏事务太多,我们暂时不过去了,等到小年夜吧。不用帮忙,你们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就行,嗯,我会注意的。”
挂断后,从书房出来的孟朝迎上前来,帮他脱下了大衣。
“先生,我们不去蓬山岛了?”
陆徐行点点头,去陆氏一趟,虽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见了讨厌的人,心情不是很好。
他俯身亲了一下孟朝,一天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对,爷爷病倒了,我彻底接管了陆氏,走不开。”
孟朝看到了那和陆氏有关的几十个热搜词条,声势浩大,所有的明星八卦都被甩在榜尾,无人在意。
这件事应该和陆徐行有关,不过他爷爷作恶多端,也该有此一劫。
孟朝牵着陆徐行的手到餐桌前,“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去陆氏上班,不能居家办公了?”
陆徐行颇为遗憾,“嗯,最近这几天不能陪你起床了。”
从孟朝搬来后,他一直是和孟朝一起休息、一同起床。
未来这段时间肯定忙得脚不沾地,估计得提前起床去公司。
孟朝则是担心先生休息不够,“不能陪我是小事,你的身体才是大事,先生在公司该休息就休息,不要太累了。”
陆徐行轻笑着说:“我知道。”
他说得很轻巧,却一直忙到小年夜那天,才和孟朝登上了去蓬山岛的船。
上岛后,他没有先去父母所在的酒店。
今天的风不是很大,陆徐行捏了捏孟朝的手。
“朝朝,我想在岛上买个房子,周叔已经选出了三套合适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快的话,今天就签合同,明天直接搬进新家。”
孟朝望着他,“先生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在蓬山岛买房子?”
之前他们是说过想在蓬山岛养老,但现在买是不是太早了?
说话间,车子带着他们来到了第一套房子前面。
两人下了车走进别墅,陆徐行一边看一边说:“我们和爸妈都想在蓬山岛养老,不如现在就买。而且明天就是除夕,在酒店吃年夜饭,肯定不如在家里好。”
上次离开蓬山岛那天,两人去见陆徐行父母,他们在这里呆得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江城,还跟他们说想在这里养老。
陆徐行和孟朝上到二楼,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大海。
“当然,我们的房子,只有我们住,他们如果要买,让他们自己去挑吧。”
“也好。”孟朝和陆徐行并肩站到窗前,这套房子是海景房,和住过的酒店一样视野都不错。
虽说这个房子还可以,但总要全部看过三套才能做决定。
看完三套房子后,到了中午,两人订了餐厅先去吃饭。
岛上过节的氛围也很浓郁,临街的商铺外面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吃着饭,孟朝和陆徐行把房子定了下来,要了第二套。
那套房子距离海边稍远,但这个距离,即便天气异常也不会受到影响,海风不会特别大,装修风格和江城的家差不多,不用重新装修,只需稍加打扫就可以拎包入住,正合两人的心意。
签完合同,早已准备好的保洁团队就进场打扫卫生,周叔也采购好了一切生活用品。
傍晚,两人带着陆徐行的父母直接入住新家。
陆徐行不打算点外卖或者去饭店,亲自下厨,孟朝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切菜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一下。
孟朝洗完了下一个要切的菜,见他一动不动,叫道:“先生?”
“没什么。”陆徐行回过神,长长地出了口气,从厨房窗户向外看去,被夜幕覆盖的大海仍不停卷起海浪。
身边是和他度过年少相依时光的爱人,身后的客厅坐着阔别数年的家人,岁月静好,一切圆满,像是一本HE小说的结尾。
意犹未尽,荡气回肠。
他从来都脚踏实地,几乎从不会觉得经历的一切像是梦。
但忙碌了一周的他,陡然在此刻停了下来,喘了口气,被卷入不真实的漩涡中。
陆徐行看向孟朝,语气有些恍惚:“像梦一样。”
“我……又可以和家人吃团圆饭了。”
“而且你也在我身边,我所有的愿望,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实现了。”
太快了,所以他感到不真实。
其实孟朝也有过这种想法,他到陆徐行身边后,身上那种倒霉的buff好像消失了,遇到的几乎都是好事。
痛苦了很久的人,总是对幸福感到意外和不敢置信。
他握住陆徐行的手,因为刚刚洗过菜,指尖有些凉,但握在陆徐行手上,力道却不容忽视。
孟朝说:“这不是梦,先生。我们都在你身边。”
第92章 团圆 “拉钩。”
陆徐行感受到孟朝指尖的温度, 俯下身问了他的唇。
“以后的每一年,朝朝都要陪着我。”
孟朝扬眉一笑,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先生的小指, “好,我们拉钩。”
“拉钩。”
尾指相连,陆徐行晃了晃手,低头吻在孟朝的手背。
他喜欢用亲吻确定孟朝的存在。
孟朝脸色微红, 陆徐行的父母就在客厅, 是能看到厨房的。
在这里和先生亲吻, 说不定会被发现。
禁忌感压在头上,反而把早已变成寻常事的亲吻烘托得紧张起来。
他不怎么害羞,倒是觉得很新奇。
和先生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会遇到很多新奇的事, 他喜欢和先生一起探索。
做完了饭,一道一道的菜被端上桌子, 动筷前, 一家四口来到了屋子前面。
江城禁放烟花, 但蓬山岛没有这个规定,这会儿, 岛上的居民都在放鞭炮和烟花, 爆炸声此起彼伏, 热闹非凡。
孟朝找回了小时候过年的感觉, 虽说在家里,过年意味着要做比以往更多的活, 可他仍然喜欢过年的氛围。
而且过年时,家里吃的喝的很多,养父母和弟弟指缝里漏出那么一点给他, 就足够他开心很久。
陆徐行把早就采购好的鞭炮和烟花摆在屋子前面,回头问孟朝:“要不要试试放鞭炮?”
孟朝能欣赏得来烟花,但对鞭炮还是心存后怕,当即摇了摇头。
“好,那你离得远点,回屋看也行。”
陆徐行刚说完,他爸妈就簇拥着上前,把他往孟朝的方向推,“儿子你快去陪小朝吧,烟花让我俩来放。”
楚矜掏出了打火机,“我跟你爸在美国这么多年都没放过烟花,今天让我们过把瘾!”
“对对对,快去陪小朝。”陆洵把儿子推远了,帮自己老婆摆弄烟花的摆放顺序。
陆徐行哭笑不得,爸妈在美国住的那个州不许燃放烟花,他们也害怕放烟花会引发什么“意外”,就从没放过。
十年了,确实憋得很久了。
他回头拉着孟朝进屋,站在落地窗前,“这里也可以看,不用担心被崩到。”
六年前,他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把唯一一件上衣蹭破了,没钱买新衣服,孟朝看到后,就拿了针线帮他打了个补丁。
他问孟朝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个,孟朝跟他讲了差点被弟弟炸瞎的事。
小少年起初讲的时候还很平静,可说着说着,他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语调从刚开始的愤怒过渡到不解,到最后变成了一种平静到怪异的释然感。
陆徐行知道,其实孟朝并没有释然,可是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一切,又该怎么办呢?
他不自欺欺人,该如何咽下这些带血的伤痕?
陆徐行的父母先点燃了鞭炮,声音炸起来时,孟朝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被陆徐行揽着腰抱住,带着向后退了退。
“我们站远一点。”
孟朝抬头望见先生的眼睛,意识到陆徐行还记着多年前他曾说过的事。
去年打完第一针后,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他清楚地知道他在做梦,但他挣不脱,醒不来。
过去的伤害太严重了,就算明白这是梦,也知道梦外有人爱他、有人正抱着他,也只能被迫看完那一段又一段灰色的回忆。
被炸破衣服后,孟朝一想到自己与变成瞎子的命运擦肩而过,就直冒冷汗。
可是害怕没有随着时间消弭,而是越来越如影随形,就像衣服上那个破洞一样,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弟弟还在开心地玩炮仗,他就大步跑回了家,躲进了破旧的房间里,锁上了门,抱着膝盖蹲在床角。
很久很久,才发觉脸颊一片冰凉,他哭了好一会儿了,自己还不知道。
如果他真成了瞎子,该怎样生活?父母会不会直接把他赶出去?他会不会流浪街头,活活饿死?
从前弟弟就算再任性,做的事也不会致他残疾。
他要告诉养父母,他要告弟弟的状。
可他们对他一直很忽视,除了使唤他干活以外,就像是家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引起养父母的重视。
正纠结着要怎么告状,当晚养父母就看到他袖子上的破口,意料之内的横眉冷对。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衣服?衣服很贵的你知不知道?再浪费钱就滚出这个家!”
这是个告状的好时机,养父母很生气,可衣服的破口是弟弟造成的。
孟朝唯一的告状参考对象是弟弟,就学着掉了几滴眼泪,说弟弟差点把他炸瞎。
谁知养父母听了以后,先骂的还是他。
“哭哭啼啼干什么,你眼睛不是没事儿么?”
“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当哥哥的怎么还和弟弟一般计较?!”
养父母说这话时,弟弟就在旁边,养母只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弟弟的脑门,没有责怪,全是宠溺。
“你个小祖宗,以后玩炮仗的时候注意点,别把自己炸到了。”
他们一点都不关心孟朝,却去担忧什么事都没有的弟弟。
弟弟只是低眉顺眼“嗯”了一声,养母就收了脾气,抱着他继续喂他吃肉,哄他开心。
喂了弟弟几口,养母才看见还站着的孟朝,没好气道:“自己把你那衣服补补,还等着我伺候你么?”
弟弟犯了错,仍能吃好喝好,连受到责怪也是不痛不痒。
同样告状的句式、同样虚假的眼泪,孟朝和弟弟的待遇天差地别。
他低着头看向袖口,那个洞不是破在衣服上,而是破在他心里。
小时候,他也被一年级班主任评价过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他渴望得到父母的爱,就算弟弟出生后,他在家中越来越难过,被差别对待,还是希望得到一点亲情,一个拥抱。
但心存的妄想被一次次打击,让他逐渐认清现实。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去找了针线,他第一次缝东西,针线蹩脚,丑得像一只蜈蚣。
从此以后,他习惯了这种双标的对待。
知道他会打补丁后,养父母给他买的衣服越来越少,为了有衣服穿,他打补丁的技术越练越好了。
鞭炮炸得很快,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外面的空地上只余一团青烟。
楚矜和陆洵这才从台阶上下去,去点放得更远的烟花。
鞭炮放完,孟朝松了口气,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指节有些僵硬,身体的反应比他本人更加诚实,不会掩饰什么。
陆徐行好像察觉到,抓起他的手,帮他揉了揉,活动了一下指尖和手腕的关节。
“我们出去看烟花吧?”
孟朝害怕炮仗,却不害怕烟花。
陆徐行知道孟朝刚才想起了什么,他能做的,就是用美好的记忆驱散坏的记忆。
“好。”
孟朝甩了甩头,把回忆从脑子里清出去。
他牵着陆徐行的手重新出门,在屋檐下仰望天空。
烟花轰然炸响,他忽然想,到江城以后,见到的所有烟花,都是陆徐行送给他的。
孟朝取出手机,拉着陆徐行背对着烟花,“我想拍照。”
陆徐行配合地俯下身,他比孟朝高出许多,不低头的话,两人的脸拍不到一起。
直到烟花在他们身后的天空炸开,孟朝才按下拍摄键。
陆徐行捏着少年的指尖,“照片发给我一份。”
两人旁若无人的咬着耳朵,楚矜和陆洵也确实没看他们,只顾着拍难得一见的烟花。
烟花放了十多分钟,陆徐行招呼着父母回家吃饭,两人却异口同声。
“你们先吃吧,我们再看会儿!”
……到了第二天的除夕,两人亦是如此,看烟花看得什么都忘了。
除夕夜,两个活力四射的中年人夜也要下厨,约定好要做一半的菜。
大小合适的厨房一下子挤进四个人,顿时拥挤不少。
商量准备做什么的时候,孟朝直接道:“我想做饺子。不过先生,江城人过年过节都不吃饺子,对吧?”
他生长在北方,北方过年过节都必吃饺子,听说南方一般吃汤圆。
“是,这边吃汤圆更多。”
陆徐行刚说完,母亲就飘过来一句:“我们做汤圆,你们做饺子,咱们都吃!”
陆洵跟着点头:“吃外面的汤圆吃腻了,今天我们自己做一点试试。”
“行。”陆徐行一边说,一边凑到孟朝身侧,“只是我不会做饺子,朝朝教教我?”
孟朝像是回到了从前教哥哥做饭的时候,忍笑道:“嗯,做饺子要先发面,再调馅料……”
这回是陆徐行给他打下手,看着他和面,调馅料。
陆徐行站在他身侧听,孟师父非常尽心,解说得十分详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听懂,和当初教他时一样。
等面发好了,孟朝取出面团,看向身侧的先生,“接下来先生来吧?”
陆徐行早就迫不及待,按孟朝的指示从面团切下一块,搓成长条,再把长条切成一个个三角形的小团子,用手揉成圆溜溜的模样,再挨个擀成薄片。
他做得像模像样,孟朝奇怪地问:“先生,你以前自己做过饺子?”
在他印象里,陆徐行的做饭天赋似乎没有这么强。
“没有,”陆徐行用沾着白面的手戳了一下孟朝的侧脸,“只是做过面条,这个过程和做面条差不多。”
到了真正包饺子的时候,他本来的做饭水平就显露了出来,头几个包出来的饺子都不怎么好看。
孟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拿了一张薄皮做示范,“先生,你要这样……”
他们身后,楚矜和陆洵更是有些鸡飞狗跳。
“汤圆是这么做的么?”
“是吧,网上的教程是这么写的。”
“要是做失败了,晚上赶着出去买一包也来得及。”
这样热闹的氛围,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陆徐行撑着头望向孟朝,他切实体会到久违的、团圆的滋味,陌生又熟悉。
真好啊,团圆。
第93章 国奖 不能委屈先生。
冬去春至, 春去夏来,孟朝大一期末考试结束,进入将近三个月的暑假。
七月初, 青艺赛评选结果公布。
孟朝守着官网不断刷新,到点后马上进入最新发布的名单,全文搜索自己的名字。
界面自动跳转,一行字出现在眼前。
“《窗》, 作者孟朝。江城, 江城大学选送。”
同时, 孟朝听见窗外汽车的喇叭声。
他冲出书房,等在电梯外,陆徐行步出电梯门的瞬间,扑到了先生身上。
“陆徐行!”
陆徐行抬手稳稳地抱住他, 习惯了被少年跳进怀中的感觉,笑着往客厅走, “朝朝这么想我?”
自从今年二月爷爷病倒住院后, 他就再也没有居家办公过, 每天都得去公司忙工作。
他看了眼手环,已是晚上八点了。
孟朝捧着先生的脸亲了一下, “我得奖了!”
“什么奖?”陆徐行很好奇, 孟朝总是给他带来惊喜。
孟朝语速很快:“青艺赛, 第二十届国家青年艺术大赛, 是二等奖!”
“获奖的作品会在首都和江城开展览!”
少年的眼睛亮如星辰,陆徐行回忆了一下, 青艺赛是全国性的赛事,知名度和认可度都非常高。
他之前也想让孟朝参赛,但一般来说, 参赛者都是大二以上的学生,因为大一学生对画作的把控能力还差点火候,他就想等孟朝大二了,再推荐他试试。
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孟朝已经参赛,而且拿了这么好的成绩。
青艺赛三等奖的画作大多数都可以卖出几十万的价格,更别说三等奖以上了。
陆徐行亲了亲孟朝的唇瓣,“朝朝好厉害,我就说你有天赋吧?”
孟朝闭着眼享受亲吻,“嗯,先生是我的伯乐,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人。要不是你,我可能不会发现我有画画的天赋,更不会继续画下去,还有勇气去参赛。”
他蹭了蹭陆徐行的侧脸,“这张画我去年十月就开始画了,没告诉你我要参赛,是我怕落选,还好结果不错。”
回想去年的七月,他还在山县深陷烂人烂事的漩涡里,今年,他就拿到了这么厉害的奖项,大一下半学期的期末考试也是第一。
而那些讨厌的人全都进了监狱。
张庆国和吴锐,还有跟在吴啸身边那群小弟都上诉了,但结果全都是维持原判,开始了他们漫长的改造生涯。
陆徐行忙到现在,没顾得上吃饭,但他每天离开公司的时候,都会跟孟朝说一声。
孟朝了解他,就会叫家里的叔叔阿姨准备好饭菜。
这会儿饭菜正好做完,孟朝就牵着先生的手坐到餐桌前。
陆徐行一边吃饭一边说:“你拿了二等奖,之后应该会有很多画廊的签约邀请,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帮你把关。”
“好。”孟朝确实不太懂这些,“签约画廊有什么好处,先生,你觉得我该不该签?”
陆徐行缓缓道:“大型画廊的客户资源和销售能力很强,会办画展,签约以后画作肯定是不愁卖,他们也会给签约费,但作品卖出去的稿费,画廊会抽成,抽成比例有高有低。”
“个人画家相对来说比较自由,但签约画廊有时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要不要签约,得你自己决定,我只能给一些参考。”
“我明白了。”
孟朝撑着脸笑,“也不一定有画廊想签我,想这些太早了,到时候再说吧。”
刚说完,手机就有新消息,是陈老师发来的。
【恭喜你啊孟朝,得了二等奖,咱学校今年获奖的人里,你的奖项最高!】
这时,学校那个青艺赛大群发了贺报,孟朝看了一眼,陶辛也得奖了,是优秀奖。
祝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孟朝回都回不过来,他却不觉得倦。
七月底,首都的青艺赛画展开放了。
孟朝和陆徐行飞去首都看展,这是展出第一天,现场人不算多,但大部分都围在一个作品前拍照打卡。
他凑过去看,那个被众人围住的画竟是他的。
“这画画得好啊,虽然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觉得表达的感情很深。”
“感情和技巧很平衡,就是手法有点青涩,如果能再精进,说不定可以拿一等奖。”
“这幅画的作者好像是个大一学生,能画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
“他好像还不是美术生,学的是工艺美术……这耀眼的天赋。”
“你们说这幅画能卖多少钱?”
“一圈人都在看它,应该会挺贵的吧,如果网上再火一把,卖五十万以上不是问题。”
孟朝望向身侧的陆徐行,先生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耳边道:“我也觉得。”
几次评选的过程,孟朝没有参与,没什么实感,直到今天见这么多人都在看他的作品,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作品似乎真的很受欢迎。
他抿着唇笑了笑,“借你吉言。”
看完展后的下午,两人在首都逛博物馆,孟朝第一次来,打定主意要多逛几天,但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他第一站就选了有空调的国博。
国博好像比全国第一大的江城机场还要大,没看几个展馆,孟朝就忍不住和大多数人一样坐在了台阶上休息。
陆徐行坐在他身边,他顺势靠在先生肩膀上,“这博物馆也太大了,感觉十天也逛不完。”
“慢慢逛吧。”陆徐行失笑,“我小时候来过好几次都没逛完,你要是想逛完,咱们可以多住几天再回去。”
“再说吧,可能看着看着就不想逛了。”
孟朝累得不想说话,打开手机看了眼短视频平台。
通过市级评选时,他人在美国,暂时不回去,陈老师就带着宣传中心的人对他进行了视频专访,后续发在了学校官号上,和上次一样,是和他合作创作的。
他的消息还和以前一样多,但仅有的两个视频作品的高赞评论却换了一波。
“视频百万播放,画作是国奖二等奖,人生赢家,好羡慕……”
连网友都知道了?
孟朝漫无目的地刷着短视频,但没看多久,就刷到自己的画作,是在画展里拍的,视频已经有五十多万赞了。
照这个速度,不出今天,点赞就可以破百万。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把手机向陆徐行那边倾斜,“这是今天上午刚发的……”
陆徐行倒是波澜不惊,在他耳边低声道:“说明你的作品就是很受大家欢迎,朝朝,你要火了。”
“说不定几年后,你的身价会比我还要高了。”
孟朝突发奇想,“那我能买下陆氏么?”
话没说完他就自己先笑起来,感觉这像是霸总文里才会出现的台词。
陆氏那么大一个集团,一个人怎么能买下它?
“等它濒临破产的时候说不定可以。”陆徐行眯起眼,揉了揉少年的腰。
孟朝忽然觉得,陆徐行并不想延续陆氏的辉煌,而是想让这个庞大的集团破产倒闭。
他不懂商业上的事,这会儿也不是问这件事的好时机,就没再提。
逛到饭点,两人就近找了个餐厅吃饭。
孟朝没吃几口,就收到陈老师的消息,有人要买他的画,出价30万。
参加青艺赛的作品都需要标注指导老师,但他的画作没有被老师指导过,就没标,走程序的时候,陈老师就把自己填上去了,这件事他知道。
所以有人要买他的画,会先联系陈老师。
今天是展会第一天,就有人要买他的画了。
孟朝把手机推给陆徐行,“先生,陈老师找我……我该怎么说啊?”
这是陆徐行意料之中的事,很多有钱人都有收藏艺术品的爱好,在画作彻底火爆之前买下,会省下很多钱。
“你想卖的话可以让老师跟那个人约见面,签合同。我建议你再等等更合适的价格,画展第一天就有人出这么多,再等几天会更高。无论卖多少钱,合同一定要审好。如果不想卖,直接拒绝就好。”
孟朝若有所思,“我想再等等。”
寒假时,先生带他去了美国,未来他也想带先生出去玩。
而且,是用自己赚到的钱带先生出去玩。
刚见面那会儿先生打给他的九十多万,他还剩很多,但说到底,那是先生的钱。
要用自己的钱,还要维持先生一贯的消费水平,三十万可能刚刚够。
自己可以穷游,但不能委屈先生。
去玩的地方他已经想好,攻略也做得差不多,万事俱备,只差一笔足够的钱了。
用赚到的第一桶金带先生出去,是很浪漫的事,他喜欢浪漫。
陆徐行一直尊重孟朝的想法和选择,“嗯,那就再等等。我会找有经验的人预估一下你作品的最终价格,有人出价和预估差不多的话,就可以卖了。”
孟朝点了点头,他搜了一下青艺赛往年获奖作品的最终售价,都没有超过五十万的。
五十万应该够他们出去玩了。
就这么等了一个星期,画作来到了一个孟朝想都不敢想的价格。
一百二十万,都超过陆徐行当初给他的那笔钱了。
还有很多商家想买版权做一些周边,譬如冰箱贴之类的,授权费也很客观。
他要有钱了?
陆徐行捏着少年的手,“我认识的收藏家预测你的画作应该有六十万,现在翻了一倍,我觉得可以了,你呢?”
“我也觉得。”孟朝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我就去签合同。”
合同经过审核,签订之后,不到三天,稿费就打到了他的账户上。
孟朝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数着那些数字,感觉自己快不认识数了。
是时候约先生出去玩了,但先生一直在忙陆氏的事,跟他去首都已经有些勉强,他什么时候会有空呢?
第94章 新药 陆徐行答应过他的。
七月底, 孟朝在画室画画,陆徐行忙着工作脱不开身,趁暑假去旅游的计划大概率要泡汤, 天气太热,他也不是很想出门,就窝在家里画画。
他参赛的画作在网上爆火后,有很多专业人士给了详细的进步意见, 他把那些都记了下来, 自己敦促自己更进一步。
邀请他签约的画廊也有很多, 但他都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单打独斗。
暑假这么长的闲暇时间,正好拿来精进画技,赚更多钱。
他倒不是掉钱眼里, 为了赚钱而创作,在他看来, 创作和赚钱是独立的两码事, 不能混为一谈。
如果按重要程度排序, 还是创作更靠前一些,他现在不需要为钱发愁, 当然可以把心思全都放在创作上。
眼前的画正在收尾, 孟朝却想起多年前的事。
当年那个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他和陆徐行热得受不了, 又没有空调和风扇,就去河边玩, 河水冰凉,总能凉快一点,而且那条河很浅很浅, 从没有淹死过人,非常安全。
孟朝的手捧着水洗了一把脸,全身的温度降了降。
陆徐行比他还热,直接跳进河里,浑身都湿透了。
“你不冷么?”
孟朝皱着眉,河水对他来说太过冰凉了,他怕陆徐行伤了身体。
陆徐行甩了甩头,呼出口气,这才活过来,“你忘了,我已经分化,Alpha的体温本就比其他性别更高一些,也更受不了热,你还能忍的时候,我差不多就要中暑了,中暑可是要花很多钱的。”
孟朝见他一丁点不适都没有,就放下心来。
靠近河边的土地半湿,很适合画画,他就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画的是跳进河里降温的陆徐行。
陆徐行见他画得认真,偷偷上岸绕到他身后,看他在画什么。
等他画完,陆徐行才出声。
“你画得是我么?好像啊。寥寥几笔栩栩如生,我觉得你有绘画的天赋,以后可以多画画。等上了高中,可以攒一点钱去学美术,加上你的文化课成绩,说不定比纯文化课考得更好,冲击清北不是问题。”
陆徐行明白他的处境,不仅夸了他,还帮他想好了未来的路。
孟朝是头一次被人夸,有些受宠若惊,盯着陆徐行的眼睛,想确认他有没有说谎。
“……真的?”
陆徐行摸了摸他的头顶,在他身边蹲下来,“真的,你相信我。”
那位带学生来写生的老先生,让孟朝真正接触到绘画,陆徐行这几句夸奖和建议,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孟朝醒过神来。
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只给陆徐行添加了额外的铃声,一听就知道这是先生打过来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易惊了,突然听到动静,不会再吓得心脏狂跳。
他到台前拿起手机,“先生?”
“朝朝,那个研究所的新型抑制剂,三期临床已通过,只等美国那边批准上市,我向相关部门递交了申请,要到了三支抑制剂,今晚就会送到家了。”
电话那头,陆徐行沉稳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轻快。
“真的?”孟朝愣了一下,“不是说最快也要一年么?”
距离去年十二月,才过去半年多。
陆徐行缓缓道:“抑制剂和其他药品不一样,美国上半年通过了一项规定,抑制剂临床试验的时间可以缩短到半年,新型抑制剂正好卡到了这个时间点。”
他的声音像是响在耳边,“你下次潮期时,可以用抑制剂试试。”
“好。”孟朝唇角翘起,“先生,你早点回来。”
想让陆徐行早点回来倒是无关抑制剂,只是他想早些见到先生。
挂断后,他深吸一口气,去外面冰箱找了瓶饮料灌下去,冰凉穿过喉咙抵达胃部,给整个身体降了温。
他还没缓过神来,美国那什么规定、陆徐行说的申请、抑制剂什么时候从美国起飞……
他都不知道。
陆徐行安排好了一切,只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孟朝清楚陆徐行在背后推动了多少,但是他知道,陆徐行答应过他的。
说了“交给他”,就真的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孟朝操心。
他靠在沙发上,七月走到他脚边,被他一把抱起来。
橘猫超过了十斤,身体越发圆滚,像个虎皮蛋糕。
孟朝把脸埋在橘猫肚子上蹭了蹭,七月只是喵喵叫了两声,并不反抗,甚至有些享受。
他捏着七月的爪子,心里高涨的期待逐渐冷却,变成担忧。
今年他又打了两个疗程的新药,中间相隔两个月,但他个人感觉来看,似乎没什么效果。
他看了眼那个有医生在的群聊,之前几个月的群消息里,医生说今年他的潮期会在三月到来。
但整个三月都过去了,他的潮期都没有来,反而是四月才来了一次,持续了三天。
哪怕把他过往所有潮期的日期一并列出来计算,都找不出任何规律,大模型只记录了两次的数据,预测不准,似乎也正常。
可近千人用那个大模型都很准,只有他不准,看起来,好像他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输入最新数据后,医生又说大模型预测他下次潮期会在十月到来。
如果这次预测是准的,还要再等三个月,才可以用上,提前担心也没用。
孟朝闭着眼躺在沙发里,被放开的七月好像感觉到他心情不好,凑到他旁边伸出爪子,按了按他的胳膊。
天色暗了下来,汽车鸣笛声远远传来,他立刻从画室冲出去,到电梯口等陆徐行。
陆徐行刚把少年抱在怀里转了几圈,门口就传来周叔的声音。
“陆总,抑制剂送到了。”
周叔把箱子放到了客厅桌上,孟朝和陆徐行来到跟前。
孟朝亲手拆开包装,箱子里放着三只小巧的药瓶和附赠的针筒、消毒用品。
所有的抑制剂包装瓶都是特殊材质,防撞防晒防水,便于随身携带,任何温度下都不会变质失活。
他取出一瓶抑制剂,里面的液体非常透明,和其他普通的抑制剂好像没有任何区别,却是他的希望。
“以后,我拿一瓶随身携带,剩下两瓶放在卧室。”
药品真正拿到手上时,孟朝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潮期远远没到,要等很久,才能验证抑制剂的功效。
“先生,这个抑制剂会卖多少钱?”
陆徐行抓着孟朝的手,“初步拟定美国那边的售价是20美元。”
孟朝瞬间换算,“那到国内要卖120块,加上关税还会更贵……”
他不免忧虑:“国内普通抑制剂一支50块左右,已经有很多人用不起了,这个新型抑制剂翻了一倍还多。”
就算有基金会,他们能帮到的人终归有限,可需要新型抑制剂的人,远比他们能帮到的要多。
孟朝在高中,一个月的生活费不到一百块,又要买很多抑制剂,才活得那么捉襟见肘,疲惫不堪。
陆徐行摸了摸少年的腰身,孟朝担心的不止是药效,还有引进以后,所有需要这款抑制剂的人。
明明自己还在担心,就开始想着别人。
“我会努力推动降低售价,当时投资的条件之一,就是以我让利的形式,让这款抑制剂向国内市场投放的时候,降低定价。”
“等市场铺开以后,研究所的成本会降低,之后会再降价。”
孟朝轻轻点了头,研究所研制新的抑制剂不容易,他们也需要利润维持正常运转,他没办法苛求。
他拉着陆徐行坐到餐桌前,“先生……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呀?”
“不好说。”
陆徐行斟酌一下,还是把爷爷的病情告诉了孟朝,“爷爷住院半年多,身体指标一直在下降,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可能还有不到一年。”
孟朝明白了,老头子大概不到一年就会驾鹤西去,到那时,陆徐行才能真正有闲暇的时间。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有片刻的放松。
哪怕是之前两个人一起去首都,陆徐行也时刻在处理工作。
那出行的计划,就要安排到明年了……
“朝朝想出去玩?”
陆徐行知道,孟朝不是不敢一个人出去,只是相比起一个人,他更想两人一起。
“嗯……”孟朝撑着脸,“我想带你去玩,所有的钱我来掏,所有的旅行计划,都由我来安排。”
他靠在陆徐行肩头,“没关系,我等得起。”
“不过快忙完的时候,先生记得提醒我,我得按季节做旅行计划。”
“行。”陆徐行低下头,在少年耳边亲了一口。
“朝朝,孟强的判决下来了,十五年,他上诉了。”
“他说想见亲属,但孟家那边,他的妻子和孩子都不想见他,也没有想捞他的意思,听说,他妻子已经在准备离婚的事了。”
“孟强妻子不是好惹的,他犯了事,她却没有受到一丁点影响,也没背上债务,还能分一下孟强的财产。”
孟朝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孟强被抓后,再没听到过这人的消息。
他哼了一声,“活该。”
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孟强不一定只招惹过他妈妈,说不定还有更多受害者,孟强的妻子也是受害者,说不定早就忍不了这段婚姻了。
孟朝把这些烂人烂事甩在脑后,捏着先生的手问:“先生,我新画了一幅画,不签约画廊的话,要怎么把它卖出去啊?”
拒绝画廊签约时,陆徐行跟他讲过个人画家怎么卖画,但他只是听了记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一头雾水。
陆徐行反过来捏住孟朝的手,“你不是有短视频账号么?可以把画发上去,打造个人IP,通过互联网卖画,当然也可以上拍卖会,不会上拍卖会需要通过他们的审核,周期也比较长,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唔。”孟朝想,有更多钱的话,就可以带先生去更多地方了。
第95章 失控 他可以处理好这一切的。
孟朝把新画的画发在了短视频账号上, 在简介附上了自己的邮箱。
这次没有国奖的加持,他很想看看自己的真正水平,抛去网络爆火和国奖光环后, 他的画作究竟可以卖多少。
扪心自问,他不是那种出尘到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和陆徐行去美国时,哪怕对方包揽了一切, 他也会偷偷查机票、酒店和各个项目和景点的价格。
他以后应该也一直会是个俗人, 足够的钱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画作视频发出去不到十分钟, 点赞就破千了,照这个速度,最终的点赞量可能在几十万左右。
每刷新一次,就有无数评论涌入, 大多数人是在“占前排”,也有人讨论着他的画。
“画里的银河和星轨跟一般的星空画比起来, 好像没有那种神秘遥远的疏离感, 更亲近一些, 显得很治愈,有没有人同感?”
“拿去给老师看, 他说跟国奖那幅画相比又进步了, 这就是大佬么, 我跪下哭了……”
孟朝画的, 正是陆徐行生日那天,他们一起看到的银河与星空。
没多久, 邮箱就收到第一封想要买画的邮件。
这次,孟朝和上次一样等了差不多一周,想要买画的人出价在三十到六十万。
最高的价格和当初陆徐行懂行的熟人预测一致, 不同的是这回他的画没了国奖加持,这个价格他很满意。
孟朝加上了出价最高那人的微信,还没来得及跟对方聊天,又来一封邮件。
这封邮件标题很奇怪,只写了个简单的“孟朝收”。
想买画的人,都会在标题写上目的,以免收件人漏看,孟朝之前受到的求购邮件,格式都是如此。
但这人知道他的名字,应该不是胡乱发送的垃圾邮件。
孟朝犹豫片刻,打开了邮件。
邮件正文很短,只有一行字。
“我是你的高中同学,附件里有一个关于你的视频。你知道怎么做。”
“高中同学”对孟朝来说,并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旧人。
本能地,他从这四个字里品出风雨欲来的意味。
遭受过风雪侵袭的人,往往会对危险有更敏锐的感知,就像曾经受过伤的人,阴雨天前那些受伤的关节会隐隐作痛,预测即将到来的风雨。
孟朝看了眼附件,封面模糊不清,他却能清晰地辨认出这是六中的厕所。
视频文件以时间命名,那个时间是高二那年。
高二那年发生过什么?
山县六中是县里最差的公立高中,里面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村镇升上来的,村镇教育水平有限,他们拼命学习也只能拼到县城本地学生的末尾。
同学们的家境都很一般,有手机的人不多,能把手机带进学校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学校里对他恶意极大的人就吴啸他们几个,都蹲了监狱,拜他们这群口无遮拦的小混混所赐,孟朝对班里谁带了手机这件事如数家珍。
谁在厕所拍的这个视频,还跟他有关系?
他一时想不出。
提起厕所,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被罚打扫厕所的那些日子。
“你知道怎么做”,好像是敲诈勒索的常用词。
视频如果是他在扫厕所,就算发布在网上,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顶多说明他被学校罚过。
在一些很差的学校,学生被体罚很正常,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孟朝有过相似的遭遇。
拿这个当敲诈勒索的筹码,不太够。
孟朝不知道该不该看那个视频,视频仿佛是关着恶鬼的潘多拉魔盒,只要打开,一切就会天翻地覆。
他盯着邮件想了半小时,“叮”的一声,是新的邮件。
还是这个发件人,邮件内容只有两句话。
“高二你在厕所求我的事,忘了么?”
……厕所,求人?
孟朝真的不记得了。
但现在可以肯定这就是个勒索邮件。
要先报警么?
但不管怎样,他得先看一眼视频,确定是什么内容,才能交给警方。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开了视频。
视频非常模糊,一开始很晃,透过门帘拍着Omega厕所的洗手池。六中的厕所几乎都是这个设计,正门挂着半透明的塑料门帘,后面是几个洗手池,空间不大不小,洗手池转过弯去才是厕所,外面就看不到了。
视频的背景音特别大,隐约能听到学校的音响在播放《运动员进行曲》,这不是跑操时放的,只有运动会的时候,学校才会放这首歌。
孟朝瞳孔放大,好像回忆起了一些细节。
视频跟着他的回忆继续播放,拐弯处发出一点声音,有个人扶着墙转过来,只这一个动作,好像就让他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塑料门帘后,他脸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红,一手捂着小腹,一看就知道陷入潮期了。
他的眼睛好像努力睁大了一点,看到眼前真的有人站着以后,他张开了口。
“帮、帮我……嗯唔……”
他声音太轻,听不见后面两个字说了什么。
说完这些,他魂魄离体般倒下来,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指还向前伸着,想找到可以帮助他的人。
“求……”
他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用力抵着小腹,似乎很是痛苦。
此时画面被放大了,聚焦在他失焦的双眼和微张的嘴唇,恶意满满,暗示性极强。
他的手还在向前爬,有了之前的特写,这只手的意味不再是绝境中的求救,更像是欲求不满的邀请。
没过几秒,镜头在晃动中走近了,拍摄者拨开了门帘,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视频戛然而止,短短两分钟,令人浮想联翩,最后的停止更是浇了一把火。
这把火在孟朝全身烧起来,把他烫得面目全非,心脏几乎要破出一个洞来。
他全都想起来了,这是高二那年运动会,他又一次突发潮期,就跑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躲进了厕所里,抑制剂上次用完了,他托美术老师买的还没到。
潮期烧得他神志不清,不是因为欢愉,而是因为痛苦,他实在受不了,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心存希冀地走过拐角,想让来人帮他找抑制剂。
刚说完话,他就全身脱力倒在地上,而那个人在外面站了半天都没有出声,更没有帮他,过了两三分钟,那人就走了。
信息素的味道蔓延到整个厕所,为了不影响别人,孟朝强撑着站起来打开了水龙头,把冷水往腺体和身上浇,想要浇灭信息素的气味。
冰凉的冷水浇在身上,又痛又冷,他在强烈的刺激下晕了过去,醒来时水龙头还开着。
教学楼外播放着欢乐的乐曲,好像是在进行一个项目的颁奖仪式,学生的欢呼差点盖过了广播的声音。
而楼道里仍然没有人,没人回应,也没人帮他。
那天他昏厥过,记忆不是很清晰了,所以发件人明晃晃提到这件事,他都没想起来。
孟朝陷在回忆里,连视频都忘了关,文件一遍又一遍在电脑上播放,他的那句“帮我”也说了一次又一次。
他忽然大口地喘息起来,窒息感轻而易举地笼罩了他。
刚才陷入回忆开始,他就一直在不自觉地憋气,心肺撕裂地疼。
他胸腔剧烈起伏,想伸手按住,却发现双手都在发抖。
右手还按在鼠标上,因为发抖控制不住地点击着左键,电脑上的鼠标正好停在视频的进度条上,这个视频因为他不停地点击,一直反复跳回“求”字的片段,千百遍地重复着,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咒语。
胃部翻滚着,好想吐,孟朝想跑去厕所,刚站起来就摔了下去,全身骨骼狠狠地撞在地面,痛得直冲天灵盖,他瞬间眼前一黑。
他很久没受过伤,没磕碰过了,猛然来这一下,痛得蜷缩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像是回到了那年的运动会。
但呕吐不会等他到厕所,也不会因为疼痛而止步。
孟朝侧过脸,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下,胃部痉挛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但带出了他的生理眼泪。
泪水把双眼模糊掉了,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越来越像当年。
不……
孟朝咬着牙撑起身体,下一刻,他闻到了冷茶水的味道。
……为什么会有冷茶水的味道。
好浓。
不对,是他的信息素。
腺体弹跳着,又涨又疼,信息素泄漏得到处都是,新风系统监测到,立刻打开了强力模式,对着孟朝的方向吸气吹气,他被冷风灌注全身,冻得像是在冰天雪地,指尖发麻,连撑着地面的力气也没有。
他陷入潮期了。
和当年如出一辙的事情再次上演。
为什么潮期会来,大模型不是说下次到十月了么?为什么大模型又不准了?
到了现在,到底是大模型不准,还是他有问题?
不是的,和高中不一样,他还有新的抑制剂。
孟朝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随身携带的挎包就在旁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冷静了些许,撑起身体坐在地上,伸手把桌上的包拿下来,从里面翻找新型抑制剂。
他拿出药瓶,拆开针筒吸入液体,再给自己的胳膊消毒,这样的流程在高中那三年,他重复过无数次,哪怕将近昏迷都能完美执行。
针扎进胳膊时有点痛,他很久没打抑制剂了,一时没忍住,皱了一下眉。
打完后,孟朝长长地舒了口气,心率降低不少,他站不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被新风系统吹得发抖。
吹一会儿也好,冷点能让他冷静,
手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偏过头一看,是陆徐行发来的消息,问他怎么了。
刚才他的心率瞬间升高,这样的异常肯定会发送到陆徐行那里。
没事的……
孟朝在心里回复他,抑制剂五分钟就会有效果,只要再等五分钟就好了。
他可以处理好这一切的。
第96章 麻烦 “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孟朝死死盯着手环上的时间, 每一分每一秒,好像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不敢眨眼, 眼睛酸涩到看不清东西,被冷汗蜇得刺痛,才微微闭上一下。
整整五分钟,他的心率没有下过110。
第三分钟, 忽然有人来电, 孟朝心率又上升了许多。
他眨了眨眼, 看清那人是陆徐行。
应该是他很久没回消息,先生察觉不对,才打来电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呼吸, 颤抖的手按在接通键,按了三下才按准。
“朝朝, 你的心率很高, 出什么事了么?”
陆徐行声音柔软平和, 越过空间安抚着孟朝。
他低声说:“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好疼。”
陆徐行立刻说:“我让周叔带你去医院。”
“不用。”孟朝慌忙叫住了陆徐行, “就是把腿摔青了, 没事的。我就在卧室, 房间里有药, 我自己涂一下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陆徐行沉默几秒,“好。你腿有伤就不要走动了, 需要什么东西,让周叔送上楼。”
孟朝“嗯”了一声:“我知道啦,先生。”
“我待会儿有个会, 晚上回家给你带蛋糕好不好?”
“嗯,好。”
孟朝先挂了电话。
陆徐行有会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会见到他这副样子,他松了口气。
腺体越来越难受,小腹深处也传来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他知道其中代表的意思,去年冬天的潮期,陆徐行告诉过他的。
好想先生……
孟朝抿着唇,用力地按着小腹,想把深藏的念头压下去。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过了五分钟。
他腺体的热度不仅没有消退,反而烧得越来越旺,几乎把他的理智焚尽。
好热,怎么会这样,越来越想先生了,想陆徐行的信息素,想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
孟朝伸手摸到后颈,他手一直在抖,猝不及防摸到了腺体,忍不住哼了一声。
腺体也好烫,摸上去不疼,好想……好想被咬。
书房里陆徐行的信息素味很淡,他张着口,想捕捉更多一点,却被新风系统的冷风扑了个满脸,空气中的葡萄果香越来越淡,被优秀的过滤系统抽得几近于无。
不要,留一点……
孟朝狠狠地晃了晃脑子,不对,抑制剂怎么还没生效,已经过五分钟了!
是药量不够么?可一次一支是正常药量……
难道是他体质有问题,需要注射更多抑制剂?
孟朝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外面安安静静,下午所有的阿姨和叔叔们都不在别墅内。
潮期的症状越发明显,他却因为抑制剂,心里有了一点底气,多了几分力气。
他跌跌撞撞出了书房,爬上二楼回到卧室,从卧室抽屉里取出新的抑制剂。
正要拆开针筒包装,一团浆糊的脑子突然清醒片刻。
不行,这种新型抑制剂三天内只能打一针,注射量但凡多一点,就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他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也许、也许这种新型抑制剂发挥作用,就是比普通的更慢呢?
孟朝哆哆嗦嗦把东西放回去,卧室里的信息素更浓,他倒在床上,攥着两人同盖的薄被,把整个脑袋埋在里面。
好浓,好喜欢……
他把薄被夹在中间,忍不住地磨蹭着,心里像是漏了一个洞,被子上残留的信息素根本填不满,他需要更多。
欲求慢慢鼓胀,像是被吹大的气球,再撑下去就要破碎。
孟朝攥着拳的手缓缓张开,向下挪去,可手环一声轻响,猛然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侧过头看去,他又收到了新的邮件。
“我不想把视频发到网上,你应该也不想吧?”
孟朝愣住片刻,骤然用力去扯手环的系带,把系带之下的皮肤勒得通红,他把手环摘下来扔在床角,从青涩的欲求之中彻底清醒。
为什么抑制剂没有用?
他这半年打了三个疗程的针,身体经常难受,比高中那段时间还要难熬,陆徐行那么忙,还挂念着他、抽空帮他做申请,一直给他足量的信息素,请假陪他度过上次的潮期。
但他们永久标记一直没成功,新型抑制剂对他也没用。
距离他打下那支信息素,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再怎么劣质的信息素,这会儿都该生效了。
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空。
孟朝从卧室冲出去,躲到了浴室把门反锁,再把水流开到最大。
冰凉的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瑟瑟发抖,却没有关掉水。
那个视频结束后,他用水浇自己,才发现陷入潮期时,浇水比抑制剂更有用,越冷的水越有用。
因此,每次潮期,他都会泼自己冷水。
后来张庆国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要是潮期时碰上这个说一不二的张主任,对方就会叫校医直接浇他冷水,不用关隔离室。
这一年来,他过上了从前不敢想象的生活,一切都跟以往不一样了。
讨厌的人都进了监狱,他有了一个很好的爱人,有了花不完的钱,事业蒸蒸日上。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人,他以为所有事都在好起来。
可好不容易维持的正常表象,经不起一丁点的刺激。
只是看到以前的一段视频,他就情绪崩溃,直接陷入了潮期,和在医院跟陆徐行重逢时一样。
今年和去年,并没有区别。
兜兜转转,吃了那么多苦,他还在原点。
身体的缺陷和以前的烂人总是在他最幸福的时候提醒他,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永远,没有办法变成一个正常人。
冷茶水的味道在浴室里蔓延,密不透风地把他笼罩着。
他在如瀑的冷水里几近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好像有脚步声。
孟朝侧过了脸,是谁,周叔么?
下一秒,浴室的门被敲响了。
“朝朝?”
“朝朝!”
是陆徐行的声音。
可他怎么会回来,不是说要开会么?
孟朝双手紧缩了一下,假装没听到先生的声音。
没叫几下,那声音就消失了。
果然是幻觉吧……陆徐行不可能现在回来的。
外面的陆徐行拧着门把手,它却一动不动。
门被反锁了。
他当即转头出去找钥匙。
他不知道孟朝在浴室哪里,破门的话,万一玻璃碎片飞溅出去,伤到孟朝怎么办?
陆徐行放东西很有规律,找钥匙花了不到一分钟。
门开后,他闻到浓郁的冷茶水味。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孟朝陷入潮期了。
他大步走进浴室,上方水流开到了最大,瀑布一样流过孟朝的身体。
少年的脸色却不苍白,脸颊竟带着红晕,冰冷的水也没有压下他的潮期。
陆徐行登时明白了一切。
他回来时,刚出电梯就闻到书房的信息素味,他以为孟朝在那里,进去后没看到人,只有地面上躺着一支用光的抑制剂。
可以肯定的是,孟朝从心率升高那会儿整个人的状态就不正常了,抑制剂应该是那时打的。
现在距离那个时间,已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打电话那会儿,少年还装得若无其事,他却觉出不对,怕孟朝躲起来,就先说自己要开会,让少年放松警惕。
挂完电话,陆徐行就赶了回来。
一个小时,没有任何抑制剂起效,需要这么长时间。
所以,孟朝是因为猝不及防陷入潮期,打了抑制剂却没有用,以为的救命稻草其实是虚幻的泡影,才情绪崩溃的。
这些事在陆徐行脑中闪过,只过了一瞬,他就上前一把抱住了孟朝,关掉了水流。
少年的身体冰凉彻骨,像是用雪砌成的,只要一点点温度,就可以把他融化。
陆徐行轻轻撩起他过长的发尾,查看后颈肿胀的腺体。
“朝朝,能听到我说话么?”
孟朝刚刚卸了力气,门把手就被拧动。
高大的Alpha闯进来,带来一阵葡萄酒香,让人沉醉。
先生眼中满是关切,更显眼的却是其中的血丝。
陆徐行因为工作已经很累了,却还是会为了他抛弃工作赶回家。
一定是刚才的电话里,对方听出了不对劲,就立刻赶了回来,一刻都没有耽搁。
这段感情里,陆徐行好像总是这么累,要兼顾所有事。
他要斗爷爷,要保护自己和父母,要到处帮他找办法。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陆徐行为他做了这么多,现在说丧气话未免太伤人。
可孟朝就是不忍。
他捂着脸,声音很低很低,在陆徐行耳边喃喃,伸出手想要推开他。
“不要管我了。”
“我总是……总是给你添麻烦。”
一点用也没有。
孟朝没有哭,可陆徐行心里像是被破开了无数个伤口,浸泡在盐水里,疼得发抖。
他发现少年想把他往外推,更加抱紧了对方。
“别躲我,朝朝。”
他轻轻捏住孟朝的下颌,让他看向自己。
少年的眼睫被沉重的眼泪压得微弯,垂着眼看过来。
陆徐行认真道:“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我是你的爱人,更是你的哥哥,我本就该陪你走下去。”
孟朝眼睛更酸了,心脏被补好的破口又在撕裂,他哭得没力气,说出的字句轻到险些听不见。
他摇着头,虚弱到极致,“你的紊乱症痊愈了,我们……”
“朝朝!”
陆徐行强硬地打断了少年的话,“我们熬了那么久才重逢,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我们分开。”
他读懂了孟朝隐含的意思,他们的婚姻,最开始只是治疗信息素紊乱症的一笔交易。
现在他的紊乱症几近痊愈,孟朝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分开?
怎么可能。
说控制欲也好,说独占欲也罢,陆徐行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97章 希望 永久标记。
孟朝望向陆徐行的双眼, 这双从来都温柔理智的眼中,竟然会有显而易见的偏执。
似乎他只要说出“分开”两个字,就会触动陆徐行的底线。
想到这两个字, 他的心脏也好疼,其实他也接受不了分离。
可就算他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有了,还是觉得好难熬。
在六中苦苦煎熬的那几年, 他曾经以为, 只要有足够的钱, 就可以治愈自己,他每天就靠着这些幻想坚持下去。
现在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是付出再多的钱和精力, 也没办法如愿的。
此后一生,他注定都要和生来就带有的缺陷共存。
一直到身体步入衰老, 头发花白, Omega的潮期才会逐渐消失。
哪怕以后什么都不做, 只等着潮期因为衰老而不再来,也好难熬, 最少最少, 要再等二十年。
他人生的前二十年已经足够难过, 他不想再继续煎熬下一个二十年了。
与其再苦苦挣扎将近一万个日夜, 还不如割掉腺体,从此做一个无忧无虑的Beta, 就算割掉腺体后,寿命会受到影响,也比熬那么多日子要好。
孟朝嘴唇颤抖, 没头没尾地说:“我只是……不想熬下去了。”
大脑一片空白,任何东西都想不起来了,腺体和小腹深处滚烫异常,被强压下去的欲求像海浪一般反扑会来,越烧越旺。
意识昏昏沉沉,理智沉入欲海之下。
好想陆徐行。
为什么不多摸摸他,抱抱他……
眼前的Omega双眼轻轻闭着,本想推拒他的手忽然抓住他的衣领,脑袋不受控制地蹭在他身前,想找到信息素的来源。
陆徐行摩挲着少年的侧脸,“朝朝?”
孟朝这次的潮期来势汹汹,意识模糊,此时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一定能听得进去、能理解。
当务之急,要先帮他度过潮期。
陆徐行试探地靠近,贴在孟朝冰冷的唇瓣亲吻安抚,少年没有抗拒他,反而害怕他离开似的,抓得更紧了。
葡萄的果香变成醇厚的酒香,死死地包裹住孟朝。
他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息,渴求的信息素仿佛能穿透肌肤,激得他浑身战栗。
所有的情绪都被轰然爬升的欲求烧尽,猛然崩断。
孟朝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被陆徐行炽热的掌心贴住,浑身一抖。
他另一只手捂着小腹,痴痴道:“好想你……不够,信息素不够……”
“朝朝,抱紧我。”
陆徐行将人打横抱起,少年八爪鱼似的缠上来,贴着他的后颈猛吸,像是平时埋在七月肚皮上吸猫。
把孟朝抱回卧室的中途,他发了几条消息,安排好了公司和家里的事。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被反锁,窗帘被拉上,室内一片昏暗。
孟朝倒在柔软的床铺里,陆徐行的吻铺天盖地,比以往更加过分,临时标记后,含着唇瓣又亲又咬,他不堪刺激,发出“唔唔”的抗议,却也被闯入的外来之物压了下去。
昏黄的灯被打开,信息素浓度高得让人眩晕。
他贴在陆徐行的胸膛,比起他的冰凉,先生的身体更显得滚烫,几乎要把他灼伤。
打湿的衣服被丢在地上,陆徐行好像想用一个又一个吻帮他恢复体温,一路从颈间吻下去。
“唔!”
孟朝半眯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他低着头向下看,正好碰见陆徐行抬起来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的凶兽。
他控制不住地踢蹬了一下,被抓住了脚踝,只能掉着眼泪,搞不明白以往特别温柔的先生怎么变了样。
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大脑再次空白。
什么都看不到,睁着的眼睛不是一片模糊,就是大片大片的白光。
孟朝明明希望陆徐行可以解他的渴,他快被烧得受不住了。
可他千盼万盼的水源没把火浇灭,却火上浇油,让他越来越难受。
分明觉得陆徐行太过分了,到最后却是他自己忍不住,叫先生再过分一些。
差点失去意识的那个瞬间,一种陌生的感觉海啸一般席卷了他。
孟朝紧紧抓着陆徐行的手,五颜六色的星星带着光彩从眼前划过,两个人的身体好像产生了特殊的联结,或者是契约。
怎么会……
他的鬓发被汗水打湿,缓了很久才醒过来。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陆徐行亲着他肿胀的唇瓣,声音低哑:“朝朝。”
先生的话似乎是从虚空中传过来,有些朦胧。
“永久标记成功了。”
孟朝睁开了双眼,一时没读懂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什么成功了?
他的小腹被滚烫的大手覆盖住,轻轻按了一下。
“嗯唔!”
什么东西?
孟朝不可置信地张开口,陆徐行怎么还没离开……
陆徐行贴着他的侧脸,含着他的脸颊厮磨,“感受到了么?”
感受到了。
完全没办法忽视。
孟朝一动也不敢动,怕牵扯到。
火好像是被浇灭了,他整个人清醒许多。
陆徐行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先生总是能读懂他的所思所想,下一刻,陆徐行又重复了一遍。
“永久标记成功了,朝朝,你听到了么?”
“……”
孟朝愣愣地躺在陆徐行怀里,在他绝望的时候,生活竟然又给了他一丁点的希望。
那么多次都没成功,偏偏是他最灰心的时候成功了。
这次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
是他难耐得太过,所以很主动的原因么……
主动到现在想起来,都无颜面对。
陆徐行知道,这个消息对此刻的孟朝来讲,说不好是希望还是绝望。
它是如此地凑巧,巧合到让人觉得是命运的捉弄。
把人逼到绝境,再给人以良药,命运好像特别喜欢这样对待孟朝,让他的情绪不断在希望失望绝望中起起伏伏,难以自拔。
可不管怎么样,永久标记成功了。
陆徐行揉着孟朝的腰,轻声道:“朝朝。”
孟朝微微偏过头,想听先生说什么。
永久标记比临时标记还要厉害,哪怕他弄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却仍是想要亲近陆徐行。
或许,不是标记的原因,是他本来就想依靠陆徐行。
陆徐行吻在孟朝盛着水汽的眼睫,“你不是我的麻烦,你是我的希望。”
“我最灰暗的时刻,是你给了我勇气继续走下去。”
孟朝眼睛不自觉地发酸。
希望。
这样的话,陆徐行从前也说过。
其实,陆徐行也是他的希望。
正因如此,他才不想把唯一的希望拉进泥潭里,无法挣脱。
可他没有抗拒,在陆徐行怀里缩得更紧了一些。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在重演当年。
可最不同的是,看见他狼狈的人是陆徐行。
他的缺陷,这次招来的并是恶意和虐待。
陆徐行见过他所有的不堪,仍待他珍重如宝,只因为他是他。
察觉到少年的情绪稍稍稳定,陆徐行柔声道:“抑制剂不行,我们再找别的办法。”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
少年体重涨了一些,可背后的脊骨仍是突出的。
他轻轻拍着孟朝瘦削的后背,吻在孟朝的眉心,“当初,我离开你两千天……现在,让我把这两千天赔给你。”
孟朝闭上眼,滚烫的泪打湿陆徐行的肩膀,像以前一样。
他意志不坚、软懦不堪,他敏感脆弱、忧虑多思。
可陆徐行一如既往,稳重从容。
他脑子很乱,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
可潮期不等他安静思考,身体内部的热浪又席卷而来。
孟朝趴在床上,深深地陷进被褥中。
体内流窜的信息素有些太多了,可这回他却想要更多一点。
不知道昏过去多少次,体内的热浪才彻底退去。
清醒时,陆徐行一如既往在他身边,把他抱在怀中。
这四天,陆徐行一直检测着孟朝的体温,除去潮热以外,没有异常升高。
孟朝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
淋了那么久的冷水,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烧感冒的迹象。
见人醒了,陆徐行亲在孟朝的唇角,“朝朝。”
“……唔。”
孟朝清醒了,因为潮期短暂遗忘的情绪也追了上来。
他的身体没什么不适,整个人却恹恹的,没力气。
陆徐行轻声道:“朝朝,之前你对我说那些话,其实我是高兴的。”
孟朝眼球微微转动,跟着先生的话思考。
……浴室里他自暴自弃的那些话,陆徐行听了为什么高兴?
陆徐行捏着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因为我一直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诚实地表达所有。我也想让你知道,我不会因为那些话生气。”
他缓缓道:“你不是麻烦,可是朝朝,在爱人面前,就算是麻烦、是软弱,是自暴自弃也没关系。这些都是很普遍的情绪,你是人,所以你会有。”
“你有什么样的情绪都没关系,心情糟糕的时候,抱住我就好了。”
孟朝默默抱紧了陆徐行。
他看见床头放着让他印象深刻的项链和手表。
另一边,则是他们结婚那天的拍立得,他送陆徐行的所有画。
这个房间的床头柜上和墙上,原本什么都没有,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像是从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如今被他们一点点装点成一个家的样子,温馨惬意。
白兰地的信息素连同所有的心意,把他包围在中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不论发生什么,就算他感觉自己走在高空的钢丝上,摇摇欲坠,即将掉入无边的深渊,陆徐行都会接住他。
像五六岁时,他期盼来拯救自己的超人。
有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一片小小的支点,只要再多一点,他就可以撑起破败不堪的情绪,继续走下去。
他脑子里好像被清澈的泉水洗涤过一遍,耳清目明。
从前绕不过去的死胡同,变成了畅通无阻的大道。
“陆徐行……”
孟朝长睫轻颤,低声说:“从前我急着想要治愈自己,是不想再承受数不清的恶意。”
“可现在,不完整的我迎来的,不是恶意了。”
第98章 自私 谢你自己的勇敢。
陆徐行轻轻地笑起来, 抓起孟朝的手背落下一个吻。
“无论迎来的是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刚才孟朝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变得从容许多。
他能自己走出来, 很不容易。
“陆徐行。”孟朝抓着先生的手,抬眼撞上对方的双眸,“谢谢你。”
结婚后,他很少对陆徐行说“谢”字。
陆徐行晃了晃两人交缠的手, “我们是夫夫, 不用说谢。”
他其实没有做什么, 一个人根植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不是有了足够的钱、足够优渥的生活就可以改变,可以消失的。
“要谢,也该谢你自己的勇敢。”
陆徐行软声道:“你虽说偶尔会感到丧气, 有那么几个瞬间失去动力,不想再煎熬, 可每一次, 你都继续坚持了下去, 一直在自救。”
“我不过顺势而为,在你落入的深渊里搭了一把梯子。没有自救意识的人, 就算有梯子, 也是爬不出来的。”
孟朝眼角微弯,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他深深地吸气, 常年不自觉紧绷的内核终于彻底松懈,像是卸下了一块巨石。
“可是你说了, 会软弱、自暴自弃,是很正常的事。”
“但自暴自弃过后,我又会有强烈的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样下去,不甘心往后的生活都那么不见天日,所以就一次次坚持了下去。”
陆徐行抱紧了怀中瘦削的身躯。
退缩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勇于向前的人就更值得称颂。
一时的软弱,不代表一直都在软弱。
孟朝在温暖的怀抱中躺了很久很久,波涛汹涌的心神彻底稳定下来,才伸手去床头摸手机,“对了先生……”
四天过去,那个勒索他的人,不会已经把视频发到网上去了吧?
“你是要说有人勒索你的事么?”
孟朝顿时愣住,“你怎么知道?”
陆徐行指了指地下,那是一楼书房的方位。
“我觉得你情绪失控,不单单是因为抑制剂没用这一件事。书房里,你的电脑没有关,那封勒索邮件就在桌面上。”
他揉了揉孟朝皱起来的眉心,“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
孟朝眨了眨眼,潮期里他哭得太多,哪怕陆徐行及时给他冷敷,眼睛还是免不了有些酸涩。
“怎么处理的?”
“我报警了,警察不到一天就抓到了那个人,问出了他的作案原因。”
陆徐行眯着眼,“他是你的高中同学,叫冯祯,一次运动会,他偷偷溜回教学楼厕所想去吸烟,却发现了你,他知道吴啸他们霸凌你,就拍下视频,想用视频和他们换钱。但他狮子大开口,问他们要一万块,他们掏不起,就没谈拢。”
“后来他想把视频卖去外网,却不知道怎么翻墙,翻出去后,由于太激动,手机一下掉水里,完全开不了机了。他那会儿是高中生,手机是新买的,不敢告诉爸妈手机坏了,也没钱去修,这事就作罢了。”
“直到前几天,他刷到你的视频,得知你的画卖了很高的价钱,就想敲诈勒索你,所以找出那个手机花钱修复了,但视频因为设备原因受损,变得很模糊,不一定能认出那是你,他想着修手机的钱都花了,不能白花,就还是给你发了邮件。”
孟朝听着听着,忍不住感慨:“……我还算幸运了。吴啸他们没钱买视频、冯祯也没钱修手机。”
不然,这段视频可能已经在外网满天飞了。
虽然泄露在外网也可以处理,但终究不一样的。
陆徐行的心情却没有因为孟朝的话变好一点,视频没有泄露出去是个极其幸运的巧合,而大多数时候,孟朝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怕他说谎,让人查了一下,外网确实没有。”
“律师说他应该会判五到十年。”
每个欺负过孟朝的人,陆徐行都觉得他们的刑期还是太短了。
孟朝点了点头,这件事陆徐行处理完了,他不需要再担心什么。
他取出手机,给等了四天的买家发了条抱歉的消息,约时间签合同。
“先生,我按你说的把画发到网上,真的有人买我的画。”
他睁大眼睛给陆徐行看微信里添加的几位买家,“他们人都挺好的,出价也很高,最高的是六十万,我答应了。”
“很厉害,”陆徐行抛开那些讨厌的人,“这些人将来都是你的人脉,说不定会邀请你参加一些业内的活动,如果你将来要开个人画展,可以给他们发邀请,礼尚往来。”
“还可以这样……”
没人教过孟朝人情往来该怎么做,他记在了心里。
这位买家很干脆豪爽,长住江城,今天下午就可以签约。
孟朝从陆徐行怀中起身,下床走了几步,陆徐行不放心,还过来扶着他。
小腹深处的感觉和上次一样,很怪,但可能是习惯了,不影响出行。
他拉开窗帘,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昨天他印象里还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今天就阴沉很多,似乎要下雨。
“我要去签约啦。”
陆徐行从背后抱着他,“我可以去么?”
孟朝转身一笑,“当然。”
这次签约很顺利,买家是一位年轻的Beta,好像认出了跟着孟朝的人是陆徐行,但全程都没有多说什么。
出门时,雨已经下起来,上车后,孟朝问:“先生,他好像认识你。”
陆徐行正在开车,“他是白家独子,白家在江城的知名度仅次于陆氏,他应该是在某次商业宴会上见过我。”
“我查过江城喜欢收集字画的人,他也在其中。”
孟朝知道,先生查这些是为了他,一幅画想要卖出去,除了过硬的实力,广泛的人脉有时也是必不可少的。
车子驶过暴雨的街道,进入庄园门前时,旁边猛然窜出两道人影。
陆徐行立刻踩了刹车,孟朝的身体惯性地向前倾,被安全带拉住了。
他扶着中控台,往前面看去,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车前,互相搀扶着,脸色煞白,透过车窗看见他的刹那,指着他尖叫出声。
“孟朝!”
两人像是恐怖片里的丧尸,拍打着车子的引擎盖。
“我们穷得活不下去了,你还能坐豪车住豪宅!”
孟朝和陆徐行对视一眼,“他们……是我养父母。”
这两人怎么会来这里,谁告诉他们他住这儿的?孟强给他们的钱不够花么,为什么要在这里哭穷?
庄园门口车来车往,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陆徐行打电话叫了保镖,把两人带到了庄园内的接待室。
他们住的地方是个别墅小区,只是名字叫庄园,里面有几栋建筑是向所有业主开放的公共场所,游泳馆、体育馆应有尽有,也有接待室。
孟朝一头雾水,回家后简单收拾了下,就跟陆徐行去了接待室。
“先生,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来这儿?”
陆徐行关注着山县那边,不知道有没有留意过他的养父母。
“大概知道。”陆徐行微微俯下身,“他们为了炫富贷款买了豪宅,却供不起豪宅的装修和各种费用,就转手把房子卖了,但还是还不起贷款,被起诉变成了老赖,只能东躲西藏。”
“然后,孟磊的弟弟说有个很赚钱的项目,需要往里面投钱,一年就能返还几千万,他们相信了,把老家宅基地卖了凑钱投了进去,然后钱被骗光不说,弟弟也跑得没影了。”
“他们到这里,应该是爷爷做的,他翻不起什么浪了,就想给我们添点堵。”
这种戏码发生在养父母身上,孟朝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们一向贪得无厌,不是第一次被骗了。
五六岁刚有记忆时,养父母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邻居说,是因为他们相信了骗子的鬼话,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打了水漂,才心情不好的。
没想到这么久了,他们还是没有吸取任何教训。
刚到接待室,门都没进,就听到养父母在嚎啕大哭。
“你们给评评理啊!我们养了他二十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就算他不是我们亲生的,也不能说不认就不认我们啊!”
“我们都要饿死了,他却在这里享清福,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呢!嫌贫爱富,跟有钱人结婚以后再也没理过我们,真的是道德沦丧、人心败坏啊!”
孟朝推门而入时,两人干嚎的声音骤然减弱。
陆徐行挥了挥手,围在两人身边的保镖们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个站在张巧和孟磊旁边。
孟朝坐下后直接道:“你们想要钱?”
张巧和孟磊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一年多没见面,这个养子的脸没怎么变,但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变了很多。
两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心里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对夫妻看了看身边身高将近两米的保镖,心里有点发怵。
但这趟来他们一定得要到钱。
张巧抹了抹眼泪,“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找你只图钱似的。”
孟朝反问:“难道不是么?”
孟磊豁然站起来,“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离他近的保镖默不作声地靠近了一步。
孟磊和人高马大的保镖对上,他那点体格根本不够看了,后退几步坐会沙发里,絮絮叨叨地教训孟朝,痛心疾首。
“我们、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跟有钱人结婚以后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那么乖……”
孟磊看了一眼坐在孟朝身旁的陆徐行,刚才孟朝回来时,是这人开的车,他下意识把陆徐行当成了司机。
“嗯,是。”面对养父母,孟朝早就想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了,“所以你们打我也很顺手。”
陆徐行紧跟着孟朝说:“我记得二位不是和孟强签了合同,和他断绝关系了么?现在怎么又找上门了?”
孟磊可算找到了发泄口,“你个司机插什么话,有你什么事?”
这话一出,保镖又上前一步,整个接待室死一般的寂静。
第99章 告别 断绝关系协议书。
陆徐行轻轻冷笑一下, 只是听孟朝的养父母说了几句话,他就知道孟朝从前的日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苦很多很多。
他在山石村那半年, 这两人一直不在家,只有他们去包子铺闹事的时候,见过一次。
过去这么多年,他们记不起他也很正常。
陆徐行从带来的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 招呼保镖:“让两位长辈看看这个。”
保镖恭敬低头:“是, 陆总。”
张巧和孟磊面面相觑, 他们以为的司机,竟然是什么“陆总”?
这个人难道就是孟朝的结婚对象?
他们来之前就听说,孟朝的对象叫陆徐行,出身富贵, 脾气很差,行事作风心狠手辣, 在他们眼里, 陆徐行跟电视剧里演的那些□□老大没什么区别。
……他们怎么把这种人得罪了?!
文件被送到两人面前, 孟磊咽了口水,看了一眼纸上写的内容。
陆徐行懒懒地问:“这份文件, 是你们亲手签下的吧?”
那份文件, 正是孟强给他们的断绝关系协议书。
张巧沉默片刻, “是我们签的又怎么样?!你别唬我, 这种协议书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他孟朝还是我们的养子,有义务赡养我们, 不然我们就去法院告他!”
孟朝察觉到什么,望向陆徐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了然。
这两人果真是陆徐行爷爷派来的, 他们以前能轻轻松松被包子铺老板唬住,现在却知道断绝养子关系的协议没有法律效力,应该是有人特意告诉他们的。
孟朝想笑,却没笑出来,面对这两个人,他心里是说不出的厌倦。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你们的养子。”
张巧又开始哭天喊地,“你个不孝子,我们养了你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个白眼狼,早知道你这么自私,我当初就不该养你!”
这是陆徐行第二次在两人口中听到“自私”这两个字了。
难怪,难怪孟朝当初会说,他是个很自私的人。
原来是被这两个人洗脑了。
孟朝时时刻刻生活在畸形的环境里,就算他神智清明,也不能保证不被这种环境污染,他被洗脑,不是他的错。
养父母哭天抢地,孟朝见过很多次,但他们很少是对他嚎哭,两个占据了道德高点的人,是不会在他面前示弱的,如果他不听话,他们只会动手。
从前他觉得烦,现在觉得可真有意思,像是看垂死挣扎的老鼠。
孟朝缓缓道:“说我是你们的养子,收养证明在哪里?”
“户口本上,我分明是你们的亲生孩子,我还有在山县医院出生的出生证明,但现在,大家都很清楚我的身世是怎么回事。那说明你们违规□□、违规上户口,能办成这些,一定还贿赂了工作人员,这是要坐牢的。”
“你、我们……”
张巧目光闪烁,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要么饿死,要么坐牢,该怎么办?
孟磊比她更鲁莽,直接道:“你别扯这些唧唧歪歪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养了你那么久,给你花了不少钱,你把那些钱还回来!”
提到钱,孟朝更是无所畏惧,“我从五六岁起,每个寒暑假都被你们赶去各家干活,我知道我有工钱,但我从没拿到过,那些钱不是都到你们手里了么?”
“我在你们家,给你们赚到的钱,远比我花的钱要多得多。当初我要上高中,你们说想上可以,学费和生活费都得自己想办法,一分钱都别想从你们那里要,我也认了。”
“这么算下来,你们还得还我工钱,要不我们现在就回村里,让我问问村里人,我当初的工钱到底有多少?”
这两个人,想从他这里拿钱,门都没有。
就算这两人真的饿死街头,他也不会给他们一分钱,就像当初他们不给他钱上高中一样。
“好啊!原来你一直惦记着这事呢!”
张巧颠倒黑白,“我们养你一场,没让你饿死就不错了,让你干点活补贴家用怎么了?!别人家孩子初中毕业就能出去赚钱,你倒好,赶上新政策上了高中,念书念成了白眼狼!”
她拍着皮质沙发抹泪,“姐姐啊,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六亲不认啊!咱们家到底做了什么孽,摊上这种孩子!”
明明是他们惦记着孟朝的钱,却要倒打一耙。
张巧哭着哭着,忽然猛地抽了一口气,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孟磊晃着媳妇的身体,慌慌张张地数落着孟朝:“你把你妈气晕了,你满意了!快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孟朝端起了桌上的水,接待室的工作人员在他们来之前倒好的,还温热着。
他拿着茶杯到张巧面前,作势要倒水下去,“不用那么麻烦,我晕过去的时候,你们不都是一桶水叫醒的么?这里没有桶,我就用杯子了。”
下一秒,张巧骤然苏醒,推了孟朝一把。
孟朝闪躲及时,没被碰到,水却不小心倒在旁边的孟磊身上。
在村里当土皇帝当惯了的孟磊还没被小辈这么羞辱过,当即暴起,“你反了天了!”
他伸手想打孟朝,却被眼疾手快的保镖拦住,他还想打保镖,就被反剪双手死死压制住,像犯人一样压在地上。
孟朝退开几步,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也该走了。
“我不会给你们钱。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不然我会报警,以□□、贿赂工作人员的罪名,把你们抓起来。”
他没有立刻就报警,是看在母亲的份上。
母亲当初把他托付给这两个人,一定是很信任他们的。
可他在两人手底下挣扎着活到现在,已经足够忍耐,没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如果他们能到此为止,他不会再旧事重提。
但他们要是自寻死路,就没办法了。
母亲要是知道他受的那些苦,应该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吧。
孟朝来到陆徐行面前,先生已经站起来。
他牵着陆徐行的手往外走,孟磊却大喊道:“别走、别走!”
两人充耳不闻,却听孟磊说:“陆总!孟朝根本生不了孩子!”
“他出生时就有缺陷,不能传宗接代!你喜欢他这样的,可以跟我小儿子结婚,他是正常的Omega,可以给你生孩子,给你当童养夫!”
事到如今,孟朝不会再为这种事烦心,只觉得孟磊比张巧还要恶毒心狠。
孟磊和张巧唯一的亲生儿子,也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便宜弟弟,小他七岁,今年才十三岁。
童养夫是上个世纪的封建习俗,孟磊这个新世纪出生的人,思想竟然跟早已入土的前朝人差不多。
孟朝拿出手机,关掉了录音。
他记得弟弟的邮箱,把录音裁剪后发了过去。
弟弟骄横放纵,享受足了家人的宠爱,不知道这番话传到弟弟耳中,他会怎么想?
亲生父亲想让他和凶名在外的有钱人结婚,不知道他是会趋之若鹜,还是记恨上贪婪的父亲?
孟朝记起他对养父母彻底失望的那次,也是个寒冷的冬天。
他的被子太薄了,就算客厅烧着炉子,还是冷得睡不着,只好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滚,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更缓和一点。
翻着翻着,他头越来越晕,以为是自己动作幅度太大导致的,就蜷缩着不动,可症状没有减轻,反而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
他想起老师刚刚讲过,冬天要防一氧化碳中毒,他的症状和中毒非常像。
孟朝心里发毛,赶紧起床,脚碰到地后竟然软得走不动路。
他更加确定自己中毒了,马上去拍养父母和弟弟的门,想叫醒他们。
可他们大概是中毒太深,孟朝嗓子都喊哑了,屋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只能跑去邻居家叫人,把昏迷的养父母和弟弟送去了医院。
他跟着去,和他们一起接受治疗。
在养父母醒来之前,孟朝还残留着一点点希望。
他救了养父母,救命之恩,无论他们为什么对他那么不好,也该转变态度了吧。
说不定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以后他们会对他好一点,把全部给弟弟的爱稍稍分给他一点点。
可是养父母醒来后,听说这件事,只知道骂他为什么添煤球的时候没注意。
什么爱啊,感激啊,愧疚啊,都没有。
孟朝回过神时,已经回到家了。
他抱着七月,抬头问陆徐行,“先生,如果你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可以自己跑,也可以救下所有人,但那些人对你很差,你会救么?”
陆徐行坐下来半抱住他,“我不能对这种事做出假设,因为这相当于‘如果’,它会让我反复自我怀疑……但朝朝会的,对么?”
孟朝救下养父母那件事,他知道。
“你会救人,只是因为你很善良,救七月和救他们是一样的。”
孟朝救人,从不是因为想要索求什么东西,只是因为他天性善良。
“不管怎样,今天这一遭,算是我对过往彻底的告别了。”
孟朝把脸埋在橘猫肚子里蹭了蹭,翘起唇角。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见到这一家人,不会再陷入到过去的沼泽中。
他要继续向前走了。
大雨将歇,张巧和孟磊被送到庄园之外。
保镖取出手机,向两人展示一个电话号码。
“陆总说,你们应该认识这个号码,他一个电话过去,他们就会来。”
孟磊凑近了看,被吓了一跳,马上离得远远的。
他们欠了很多钱,那是催债人的电话。
那个陆总怎么什么都知道?!
保镖走后,两人远远地指着庄园的大门骂骂咧咧,却不敢再靠近半步。
这时,孟磊的手机来了电话,他接起来,对面尚处于变声期的声音似乎在发抖。
“爸,你怎么能想把我卖给陆徐行那个人渣?!”
第100章 拍卖 未来已来。
孟磊赶紧解释, “不是,我们只是……只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啊!”
“是想让我过上好日子,还是你想把我卖了填咱们家的窟窿?!”
孟琛, 也就是孟朝的便宜弟弟,他从小被溺爱长大,说出的话比孟朝还要直接。正在青春期的孩子,说话轻轻松松就可以将人扎穿。
他活了这么多年,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忍耐、什么叫克制。
“你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同学都说你们是因为把我哥卖了, 才会突然暴富,现在你们把钱败光了,肯定也会把我卖了换钱,我还不信, 没想到你们真的这么狠心!”
“儿子!儿子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张巧抢过手机想要解释, 却被打断。
孟琛越说越大声:“我去查了那个陆徐行, 网上的人都说他有信息素紊乱症, 会杀人的!而且我才十三岁,刚刚分化, 你们就想把我送给他, 你们还有良心么?你们以前对我那么好, 都是假的吧!是不是就是想把我卖给有钱人?!”
“没有,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们没有啊!”
张巧哭着哭着, 忽然想到了孟朝,他们只在孟朝面前说过那番话。
她迅速抓住了重点:“是孟朝,是不是孟朝告诉你的!他的话你也信?你也知道他压根不是你亲哥,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是你亲爹亲娘,我们会害你么?你怎么宁愿听一个外人的话,都不愿意相信我们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张巧见有用,立刻不遗余力地抹黑孟朝,“他跟有钱人结婚以后,比以前还白眼狼,跟他要点钱都不给,还把我们赶了出来,你爸妈坐了快一天的硬座来江城,我们真的不容易啊……我们抛下老脸来跟他要钱,不也是为了你能好好上学么……”
“……你们,”孟琛缓了缓,只硬邦邦说了句,“你们早点回来吧。”
电话挂断后,夫妻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却缓缓坐在了地上,哭出了声。
他们清楚,就算糊弄了过去,但经过这件事后,他们和儿子的关系,再也不可能跟以前一样了。
孟磊和张巧一边哭一边骂。
“咱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苍天没眼啊!”
“一个一个都是白眼狼,养了二十年的小兔崽子是白眼狼,亲生的孩子还是白眼狼,我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我!姐姐你睁开眼看看你那个不孝的儿子啊!”
他们的哭声融在逐渐变大的暴雨中,再也听不清楚了。
这个暑假,陆徐行比之前更忙了,孟朝宅在家里,画了不少的画,但都暂时没有卖。
买他画的那位白少爷告诉他,江城今年十月会有一个国际顶尖画展,叫“无界画展”,如果作品能够入围,名声可以打到海外去,建议他送作品去主办方那里试试。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距离评选截止日期没剩几天,就紧赶慢赶画完了一幅送过去。
时间仓促,他虽然尽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去完成,但肯定比不上那些用半年一年时间精心雕琢的作品,也就没有存什么希望。
没想到开展一个月前,收到了入围的消息。
主办方还给了他几张票,可以带家人朋友参加画展。
孟朝给陆徐行留了一张,剩下的送给了跟他关系不错的几位同学。
开展第一天,他就拉着先生去看展了。
这次的画展比青艺赛画展的规模更大,只是场馆就大得让人脚疼。
而且第一天的人流量就非常恐怖,像是进了正在饭点的大学食堂,看展的人里还有很多外国面孔。
孟朝来之前以为国际顶尖画展或许有夸大的成分,可到这里一看,就再也不敢质疑了。
这里的每张画前面都围着很多人,他的画也是。
“我记得这个作者今年七月刚入选青艺赛,现在就进了这个画展,好厉害……听说他今年才二十岁。”
“青艺赛那画应该是去年这时候画的,相隔不到一年,他的手法也没什么大问题了,进步真的很快。”
孟朝也这么觉得,从前他画画都是随心,但这一年越画越多,还经常去美术系蹭课,画的时候他自己会有感觉,对很多东西的掌控力变得更强了。
陆徐行弯着眼睛,听周围人对孟朝的夸赞,这些夸奖,少年很早之前就该听到了。
他低下头轻声说:“无界画展闭展后,会推荐作品上拍卖行,你想不想去?”
孟朝决定要参加画展时搜过一些它的信息,当然知道这个。
他的作品在青艺赛和网络上都得到了认可,如今面对这样的事,还是觉得如梦如幻。
拍卖行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哪怕想一下,都觉得钱包会掉出几百几千万来,即便他兜里十块钱都没有。
他点点头:“当然,我当然想啊!”
陆徐行轻轻一笑,“往年主办方都是推荐去苏富比,在港城拍卖,今年应该也一样。等拍卖时,我带你去港城看。”
“好啊,”孟朝已经在展望未来,“我还没去过港城,听说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很好,到时候我们去坐游轮。”
陆徐行没什么不同意的,他虽然忙,但在国内到处转转不是难事。
转了半场,孟朝便和陆徐行去VIP休息室休息。
他喝着热水,好奇地问:“先生,我的画要是上拍卖行,能拍多少钱?”
“不好说。”陆徐行捏着少年的手,“拍卖行和一对一的交易不太一样,上限非常高,如果你的画入了某个大佬的眼,他愿意出几千万买也不是没可能。”
“几千万?”孟朝倒吸一口凉气,喃喃着,“有钱就是任性。”
他拿出手机,翻着定风波基金会的资助消息,基金会成立一年,帮助了上万人,但他从头到尾都没帮到什么忙。
是时候为基金会出一份力了。
孟朝抱着陆徐行,“先生,这次无论我的画卖多少,我都会全部投进我们的基金会里,一部分发给大家做奖金,一部分做资助金。之前卖的几幅画,足够带你出去玩了。”
陆徐行对他这个决定丝毫不意外,“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
“对了,”孟朝抬起头,“我一直关注着基金会的事,我觉得人手不太够,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陆徐行替孟朝整理额头旁边的碎发,鼓励他说出来。
孟朝不紧不慢地讲述自己的规划。
“我想吸纳一些Omega来基金会,最好是从贫困地区走出来的,他们经历过,应该更能理解和胜任这份工作。
“我还想再开新的资助项目,帮那些生活在乡镇地区的Omega看病、上学。”
他看着陆徐行,越说越坚定,“虽然初高中都属于义务教育阶段,但很多人可能会和我一样,可以继续上学,家里却不给生活费。还有大学,大学的开销更大,我知道有助学贷款,但有的学校和专业学费比较高,助学贷款没办法覆盖,我不想让那些考上大学的人上不起学。”
陆徐行听着连连点头,“你的想法很好,我会落实下去。”
孟朝晃着陆徐行的手,“先生,你忙着公司的事,要不……让我去基金会试试?”
“也好。”
陆徐行笑道:“从基金会建立开始,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参与到其中来。”
先生总是这么了解他。
孟朝说做就做,逛完画展就直奔基金会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陆徐行的安排,孟朝那幅画拍卖当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港城比江城暖和很多,从不下雪,孟朝坐在场中,听着大家一轮一轮的叫价,每个人都是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拿着牌子。
他歪头问陆徐行:“他们为什么都在打电话?”
陆徐行浅笑着解释道:“很多买家都不会亲自参加拍卖会,而是让助理或者专业人士来,他们打电话是在和买家沟通。”
孟朝若有所思,都说有钱人最宝贵的是时间,现在他见识到了。
价格一路飙升,最终到了他不敢想象的数字——
518万港元。
换算下来也有四百多万。
对于第一次参加拍卖会的新人青年画家,这个价格已经很高了。
孟朝来之前看过别的青年画家的成交价格,大多在两百万到四百万港元之间,都没有这么高。
这笔钱分一部分发给基金会员工的话,一个人大概是……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像是收到红包的人是自己。
晚上的维多利亚港边灯火辉煌,夜风吹拂在身上,孟朝不觉得冷。
他和陆徐行靠在游轮的栏杆上,维港的海水好像带着属于金属的锋利光泽,反射着岸边建筑上的光芒。
下一秒,眼前的维港放起了烟花。
五光十色的大楼瞬间失色。
孟朝和烟花好像有解不开的缘分,走到哪里似乎都能看到烟花。
而这缘分,大半都是因为陆徐行。
他看向先生,陆徐行知道他要问什么,笑着摸了摸他的侧脸,在他唇瓣落下一个吻,挡住了微凉的夜风。
“这次是真的巧合。”
十年前,孟朝在遥远的北方小村里摘下应季的水果,夏日炎炎,他却要奔赴在几个不同的果园菜园里,替父母干活做工。
十年后,冬日不再寒冷,他在繁华的维港,裹着厚实的大衣和爱人一起看烟花。
从前他不相信生命会有无数种可能,他的数学是陆徐行亲自教的,所以直到高考,数学一直都是他考得最好、最擅长的科目,但他算不出自己的未来。
而今,千帆已过,未来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