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疗法 “你的检查结果出了么?”……


    陆徐行眯起眼, “挺好的。我的身体,不再是难以控制的东西了。”


    以前每次易感期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陌生, 他控制不了它,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一般。


    但只凭他的感觉,还不能说明症状好转,需要医学上的佐证。


    “明天陪你去医院时, 我也会做一下检查, 看看腺体和身体的状态。”


    孟朝翘着唇, 听先生说状态变好,他像是自己好转一样,由衷高兴。


    “以前我做检查都是你陪我,明天你检查, 该我陪你了。”


    他们仿佛是轮流守夜的原始人,轮流着守护对方。


    “嗯, 你陪我。”


    陆徐行蹭着孟朝的侧脸, 这样很公平, 孟朝也不会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一直处于弱势。


    在一段关系里, 如果一方身体有问题, 而另一方很健康, 前者望向后者时, 对健康的向往和羡慕,往往会变成自卑和无力。


    无论身体出现问题的人有多强大、多从容, 都难免会有一时半刻,出现那种情绪,这是人之常情。


    他不想孟朝在家里, 在他面前,还承受那么多。


    现在就正好,两个残缺的人,未必不能拼成圆满。


    窗外天色从暗变明,又是新的一天。


    孟朝被闹钟叫醒,下地时,身体的不适完全消退了。


    他伸展了手臂,抻了个懒腰,拉开了关上四天的窗帘,屋外的雪只残留了一小块,其余的都化完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他只看了个开头,有点遗憾。


    不过听说江城今年多雪,以后有很多机会看雪。


    陆徐行从小客厅进屋,发现孟朝起床了,上前从后方抱住少年,“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孟朝后仰,靠进陆徐行怀里。


    异样感消失了,浑身上下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该去上学了。


    他请的假也够久了,还好这次撞上举报事件,可以说是被举报影响到,在家调整心情。


    陆徐行追问道:“可以开车么?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


    能站能走,以孟朝的勤勉程度,肯定要去学校了。


    孟朝忍笑:“不用,我能开。”


    他转过身抱着陆徐行,“我没那么脆弱。”


    先生总是过分紧张他,把他当成什么一碰就碎的东西。


    不过,他对先生也是一样。


    相爱的两个人,就是会过分关切到晕头转向,生怕对方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陆徐行笑着应声,“是,朝朝很厉害的。”


    这话,在那三天里,陆徐行也说过。


    但孟朝其实不想在那种时候被夸奖,好奇怪。


    他耳尖有点烧起来的趋势,连忙逃走,“我去洗漱。”


    洗漱完、吃过饭后,孟朝被先生送到了地下车库,等他上了车,陆徐行还在电梯口站着。


    他不由得打开窗户,摆了摆手道:“先生快回去吧,外面冷。”


    陆徐行不出门,没有换厚衣服,但地下车库没有地暖,孟朝不想让先生受冻。


    “等你走了我再进去。”陆徐行有时候比孟朝还倔,固执地不肯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上演“你快走”“我不走”之类的狗血偶像剧。


    但他们只是在过去的三天里,过于深切地亲密接触过,有这种分离的不舍感很正常,这是科学研究证实过的事。


    孟朝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开车驶出车库,直奔学校。


    进教室时,苏殷看见他,立马向他招手,他便坐了过去。


    苏殷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你没事吧?”


    孟朝请了三天假,对江大学生而言非常长了,他很是担心,却不敢微信问他。


    当面见到了人,才敢问出口。


    “我没事。”孟朝不厌其烦地回答。


    同学关心他,他怎么会厌烦,这么正常的同学关系,他很多年没见到了,求之不得。


    “我是身体不太舒服,才请假这么久。”


    潮期到了,也算是身体不舒服的一种,他不算说谎。


    苏殷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孟朝照常上课,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同学们的眼神,也不在他身上聚焦,这件事翻篇的速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仔细想想倒是正常,在六中那种寄宿高中,学生们动不动就是两星期、一个月不回家,一直待在学校,环境极其封闭,娱乐也很少,但凡有什么大传闻,都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经年累月在各个地方传播。


    大学与之相反,班级之间、同学之间的感情本就浅淡,大家又有更多的娱乐可以选择,要忙的事也不少,兼职的兼职、旅游的旅游,没人会把精力浪费在一个官方已经盖章的“瓜”上面。


    下午没课,陆徐行开车和孟朝去了医院。


    为了节省时间,孟朝先陪陆徐行去做检查,等结果出来的间隙,两人去见了一直联系着的医生。


    医生简单讲了一下药品功效,和在群里说的差不多,接着介绍道:“它是我国一个研究院研发的,上个月刚刚上市,在几期实验里效果都很显著,我建议你们试一试。”


    陆徐行和孟朝对视一眼,被批准上市的药物,安全性方面绝对没有问题,但它毕竟没有经过大范围的市场检验,说不好会出现什么问题,第一批用药的人,可以说是小白鼠。


    他不想让孟朝承担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但药品最终是用在孟朝身上,这件事,还是要他自己做决定。


    孟朝深吸了一口气,“这药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做选择的时候,他往往会先设想最差的结果,看自己能不能接受。


    “有。”医生翻阅了文件,“这药是激素药,会影响情绪,腺体和生殖腔在打针后会出现疼痛反应,不过应该较为轻微,它是打在胳膊上,胳膊也会疼,这些疼痛一般会持续一到两天。打针是一次打一个疗程,每周一次,一共四次,持续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不能间断。我建议先打一个疗程看看效果,不行的话再找别的疗法。”


    孟朝心里默默念着这些副作用,不算很重,他都可以接受,一个月也不长,不会很难熬,试一下也好。


    他望向陆徐行,“我想试试。”


    陆徐行下颌绷紧了,孟朝说是“想”,但他做的决定,几乎没有人可以改变。


    他这么快下决心,也是仔细思量过,认为每一个副作用他都能够承受。


    除了陪伴,陆徐行做不了别的了。


    他抓紧了孟朝的手,“那就试试。”


    医生当即给开了药,安排护士打针。


    孟朝脱了外套,陆徐行怕他吃力,帮他卷着最里面的那层毛衣,露出细瘦的胳膊。


    注射液缓缓推进时,孟朝皱了下眉。


    有点疼,这可能是他打过最疼的针。


    几秒之后,针尖撤出,陆徐行拿了棉签,帮他按住针眼。


    打针后需要留在医院观察半个小时,他们还走不了。


    陆徐行观察着孟朝的神情,“是不是疼?”


    孟朝瘪了瘪嘴,没有掩盖什么,“嗯。”


    陆徐行也皱起眉来,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替孟朝承担这一切。


    打针之前,护士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孟朝打针的左臂在两天里不能用力,一天内不能沾水,不可以压着左臂侧躺,也不能压到腺体,更不能进行临时标记或永久标记。


    服用止疼药也不行。


    没有任何缓解疼痛和难受的办法,只能硬抗。


    这药潜藏着的副作用,远比医生说的更多。


    打针过后的两天里,孟朝整个左臂做任何事都会不太方便,加上腺体和生殖腔的疼痛,更是牵扯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不能开车,连睡觉都只能右侧躺,不可以左侧躺和平躺……


    需要注意的事,还不止陆徐行短时间内想到的这些。


    等针眼不再渗血,陆徐行移开了棉签,把孟朝的袖子重新拉下来整理好。


    “朝朝,这两天有哪里难受,一定要跟我说,不要强忍。”


    “知道啦。”


    打过针后,孟朝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可能是激素作用,针眼处、腺体和小腹深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难以忍受。


    不是那种刀子划过的尖锐疼痛,不致命,但足够折磨人。


    他的脸寸寸变白,额头不自觉渗出了冷汗。


    “朝朝……”


    陆徐行眼看着孟朝的变化,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少年唇边,“喝点热水缓缓。”


    孟朝喝了两口,有点想吐,闭着眼后退一下,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陆徐行放下水杯,将少年抱在怀里,想着该怎样才能让孟朝好受一点。


    半小时很快到了,护士前来查看孟朝的情况。


    陆徐行声音低沉,“他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么?有没有缓解的办法?”


    护士检测了孟朝各项基本数据,“正常的,各项数据没有问题,可以出院了。这症状没什么有效的缓解办法,只能多休息、多喝热水,补充一些维生素之类的。第一次打症状都很重,之后就轻了。”


    陆徐行皱着的眉更深了,将孟朝打横抱起,带人回家。


    到家后,他帮孟朝脱掉最外层的衣服,将人放进被窝朝右侧躺,盖好了被子,还多拿了一床更厚的被子叠在少年后背,防止他不小心平躺过去。


    这时周叔送来了一盘切好的水果,什么种类都有。


    这是陆徐行在路上时吩咐周叔准备好的,他想着水果足够新鲜,自己吃不下东西、喝不下水的时刻,也会愿意吃一些水果,不知道孟朝是不是这样。


    他得试一试,不行的话,再找别的办法。


    “朝朝吃点草莓吧?今天刚送来的,很新鲜。”


    孟朝半睁着眼看见鲜艳的草莓,张开口咬了下去。


    草莓的酸甜很好地中和了那种想吐的感觉,他眉头舒展些许,脑子清醒不少,“先生……”


    “你的检查结果出了么?”


    第82章 试验 “现在有我了,你可以安心睡。”……


    孟朝问了, 陆徐行才想起这回事,取出手机查看,“出了。”


    他将检查报告和医生的判断念给孟朝听, “激素水平正常,易感期状态稳定。医生说接下来我的易感期会逐渐变得规律,在两年内可以恢复到一月一次的正常频率。”


    孟朝听着先生的话,唇角不自觉翘起, 这个好消息, 比什么药都好用, 他顿时觉得好多了。


    他抓着陆徐行骨节分明的手指,“好……太好了。”


    他们两人都有相关的病症,最能对彼此的身体情况感同身受。


    陆徐行能够摆脱信息素紊乱症,真的太好了。


    “朝朝, 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刚刚收到。”


    陆徐行捏着孟朝软软的指尖, 笑着望向少年, “那个研究所, 抑制剂研发成功了。”


    “唔?”


    孟朝精神更好了,原本半睁着的眼睛瞪大了, “这么快, 那我什么时候能用上?”


    陆徐行摩挲着少年的手, “别着急。一种药品研发成功后, 还需要经过三期临床试验才能上市,短则一年, 长则四五年。”


    “还要好久啊。”孟朝喃喃着,他刚才脑子不大清醒,一听抑制剂研发成功, 什么都忘了。


    他对医药行业的了解很少,低声问:“我要是想快点用上抑制剂,是不是可以去当试验志愿者?”


    陆徐行沉默几秒,在这件事上,他真的要劝劝孟朝。


    “临床试验是有风险的,就算获批上市的药品,也不是全部都安全无害,会有上市后才发现问题,导致药品撤市的情况。”


    是药三分毒,如果孟朝想要尽快用上抑制剂,等药品上市后,他可以安排,但他不赞同孟朝参加试验。


    孟朝听出陆徐行明显的拒绝,他不是不懂试验的风险。


    他深深地吸气,“我就是……”


    想快点好起来罢了。


    陆徐行喂了孟朝草莓,斟酌道:“成为临床试验的志愿者没有那么简单,要做全面的体验,确认身体健康。”


    以孟朝的身体状况,很难通过最初的筛选。


    “健康筛选通过后,试验阶段需要全程住院,短则一周,长则半个多月,期间不可以出院。试验第一天会先上留置针,再注射新药。之后相隔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还要再抽血,一天需要抽十多次……而且试验前后,都不能服用或注射任何药物。”


    只是简单陈述了一下试验流程,陆徐行的眉头就皱得老高,根本没办法想象孟朝经历这些。


    志愿者诚然可敬,为医学进步贡献巨大,但人总有私心,他不想孟朝受苦。


    孟朝听完这些,撑着的那口气骤然消散,他的身体状况,想通过体检只能作弊。


    他叹了口气,“这样啊……”


    一住院就是半个多月,还会耽误学业,他本就贫血,更是受不了一天十几次地抽。


    最关键的是,他正在用别的药,只这一点就断掉了所有的念想。


    即便抛开这一切,陆徐行恐怕也不会同意。


    “朝朝,我知道你想快点好起来,快点变得正常。”


    陆徐行攥着少年的手,十指相扣。


    他理了理思绪,做出清晰地规划。


    “我们先试完这次的新药,如果有效,就继续用,等到抑制剂上市再换抑制剂。如果没用,再找别的已经上市的新药,或是其他成熟的疗法。”


    陆徐行低着头吻在孟朝的眉心,“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好不好?”


    可能是新药的作用,孟朝眼角微酸,情绪波动比以前更大、更明显。


    他点点头,声音哽塞,“好。”


    陆徐行总是这样,在他焦虑着急的时候,为他理清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一切。


    他就是吃这一套,能被确切的事务安抚下来,想去参加试验,也是因为实实在在地参与其中,能够消解漫无目的的等待。


    很久之前,陆徐行就对他说,他来想办法。


    可孟朝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容易焦虑的毛病,会一次次地着急,而陆徐行不会嫌弃他,反而一次又一次竭力安抚,让他安心。


    以前在情感上他从来得不到回应,无论是讨好养父母,还是狼狈地试图维持同学之间的关系,都像是将细小的石子投入山谷,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第一个回应他的人,是陆徐行。


    陆徐行也会一直一直地回应下去。


    身后是厚实的被子,身前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陆徐行。


    孟朝起伏不定的情绪安定下来,抓着陆徐行的手靠近,亲在先生的手背上。


    “你说得对。”


    交缠着的指根酥痒,他长睫颤动,轻声说:“一起生长过的冻疮,是我们相依为命的证明。”


    “我们这两双手,从苦寒的冬天一路走来,直到今天相握,什么都经历过、遇到过了,我为什么非要着急这一时半刻的呢。”


    陆徐行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孟朝总喜欢抓他的手。


    他含着笑,也学着孟朝亲了亲对方的手。


    “不论发生什么,你只管握住我的手,就好了。”


    从医院回来,到晚上入睡时,陆徐行都没有去工作,全心全意地陪着孟朝。


    睡觉时,他撤下孟朝身后的被子,自己替换上去,卡住少年,让他不会无意识翻身,压到腺体。


    孟朝整个人陷在陆徐行怀抱里,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笼罩着他。


    “以前我腺体也总是疼,只能侧躺着睡,但睡着睡着,一不小心就会平躺下来,压到腺体,我就被痛醒,就算靠着墙也没用,睡着的人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陆徐行亲了亲少年的颈侧,“现在有我了,你可以安心睡。”


    “我睡觉姿势很固定,睡时是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朝朝不用担心我会累到。”


    孟朝这才放下心来,今天只出去医院一趟,之后就在家躺着,他却还是困,可能是药物作用。


    没几分钟,他就窝着睡着了。


    梦里浮浮沉沉,尽是一些以前的事。


    养父母的骂声贯穿天地,震耳欲聋,九岁那年冬天,孟朝刚把洗碗要用的热水烧好,不懂事的弟弟就拿出一把水枪,没几下便把一盆水用光了。


    家里没什么钱,养父母总是教育孟朝要省水省电,他见此情形,说了弟弟几句,没想到养母在后面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脊梁骨,骂他多事,说弟弟还小,玩心大又怎样?


    她不仅没怪弟弟,还陪着他一起玩,一起浪费水。


    孟朝要重新烧水,她却不让,他只好用刺骨的冷水洗了碗。


    自那时起他就隐约觉得,自己和弟弟好像是不一样的。


    又过一年,春节期间,弟弟玩摔炮玩得不亦乐乎,孟朝在旁边看顾,谁知弟弟却把摔炮甩到他脸上,他赶忙用手去拦,炮仗在他手臂上炸开,把衣服炸出一个洞,冒着火药味。


    他盯着那个洞,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后怕,要是他没有躲开,这只炮仗会在他眼皮上炸开,他可能会被炸瞎。


    从那时起,他走在路上只要闻到火药味,就会立刻停下来,四处查看有没有玩炮仗的小孩。


    养父母看到他衣服上的破口,自然追问了一下,他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们也没把弟弟怎么样,只是叫他自己把衣服补好。


    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弟弟就能得到那么多的偏爱呢?


    梦里时间流转,孟朝越长越大,绕在他身边的却永远是数不尽的骂声。


    十二岁,他打跑了欺负同学的村长儿子,养父母知道后却骂了他一顿,说他多管闲事,再得罪人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这和书上说的不一样,为什么帮助别人也成了错?


    有个冬天晚上,孟朝被呛醒,发现屋内一片烟尘,他赶忙开窗通风,把半昏迷的养父母和弟弟全部叫醒,叫邻居来把他们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他们全家差点一氧化碳中毒死掉,还好来得及时。


    他救了一家人的命,养父母对待他,却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用的。


    孟朝很累了,梦境却没有放过他,那年,所有同龄人陆续分化,而他等到来年过年,都没有分化。


    村里人少,知道这件事的大人们一看见他,就议论纷纷,


    从那时起,围绕着他的恶意就多得数不清了。


    看不见前路的污秽中,陆徐行向他伸出了手。


    孟朝愣愣地望着十七岁的先生,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陆徐行说要教他数学的时候。


    他其实不相信这个没地方住、只能住别人家的小混混懂数学,没想到陆徐行真的会,再难的题到他手下,都会变得特别简单。


    教着教着,孟朝便对陆徐行另眼相看,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还互相留了电话,约定好周末补习。


    可那次周末,孟朝又碰到村长儿子他们,被围追堵截。


    他故技重施,又趁他们不注意躲到了陆徐行那里。


    两人听着村长儿子几人吵吵嚷嚷地离开,才能出声。


    陆徐行拍了拍孟朝的肩膀,“我已经十七岁,如果我出手帮你赶跑他们,容易事态升级,变成打架斗殴,我可能会被警察抓走,对谁都不好。”


    “但我可以教你防身的武术,你要是能学会,就不用怕他们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他爸爸是村长,你们打起架来,就算占理的是你也没用。”


    孟朝惊奇道:“你还会武术?”


    “会一点,足够防身。”陆徐行弯下腰问他,“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孟朝别别扭扭道:“村长儿子欺负同学,我拦住了他,他就记恨我了,而且他还偷钱,我最讨厌偷钱的人了。”


    可后来,为了给昏迷中的陆徐行治腿伤,孟朝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他和陆徐行被命运逼到走投无路。


    孟朝只能选择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第83章 看雪 生日惊喜。


    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时, 闹钟刚好响起。


    孟朝身后的热源持续不断地向他传递热度,他微微偏过头,含糊地叫了一声:“先生。”


    “嗯, 朝朝早安。”


    陆徐行说着,撑起身体越过孟朝的肩,亲了一下他的唇瓣,落下一个早安吻。


    “早安。”孟朝唇间痒痒的, 整个人仍然困倦着, 睁不开眼睛。


    陆徐行碰了碰孟朝的侧脸, “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假?”


    孟朝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还好, 不用了。我不想一直请假。”


    “好。”陆徐行一向尊重孟朝的决定,“你手臂不舒服, 没办法开车, 这段时间, 我开车接送你。”


    “不……”


    孟朝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陆徐行打断, “朝朝。”


    他很少打断少年说话, 俯下身抓着对方的手, “你打针这样难受, 我却没办法做什么,这是我为数不多能为你做的了, 别拒绝我,好么?”


    “……好吧。”


    孟朝妥协地点头,他不想让陆徐行因为自己耽误工作, 可如果不答应,先生会陷入“什么都做不了”的坏情绪里,他知道陷进去后有多难熬,这比耽误工作严重多了。


    况且,打针后他只有一两天胳膊难受,过了这两天,就可以自己开车了,只是两天,不会耽误陆徐行太多的。


    他说服了自己,和先生一同起床洗漱,吃过饭后,又一起下到车库。


    车子驶出庄园后,孟朝在路上背阴处看到了没有融化的雪。


    身旁正在开车的陆徐行忽然问:“朝朝,下周五放学后,还有周六你有安排么?”


    孟朝打开手机查看日历,“十二月十九号和二十号……”


    二十号正是他的生日。


    他侧过头看着陆徐行,“先生要给我过生日?”


    对方不说,他都忘了这回事了,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又是举报,又是先生易感期什么的。


    刚度过易感期的那一天,可能是之前受到的刺激太强,他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一副过头了的样子,像个不能自理的瓷娃娃,什么事都得先生操心。


    网上说,永久标记后Omega会因为激素变化,在一两天里变得呆愣、恍惚,这是很正常的事。


    虽说他们没有永久标记,但对他来说,陆徐行在那几天里给的信息素实在是太多了。


    他的激素想必也是剧烈变化了的,所以变得恍惚一点很正常。


    陆徐行笑着看孟朝,“对。之前我过生日,朝朝给了我那么大的惊喜,那你的生日,我当然也要好好给你准备惊喜。”


    孟朝唇角翘起,忽然对生日这件事有了期待。


    陆徐行来之前和走之后,没人在意过他的生日,也没人给他过。


    十三岁那年,是他唯一过过的一次生日。


    幸运的是相隔这么多年后,今年给他过生日的,还是当年的那个人。


    孟朝望着陆徐行的侧脸,“当然有空,到那天,我都听先生的。”


    陆徐行满意地眯着眼,“好,那我开始着手安排了。”


    流言被当众粉碎后,孟朝的大学生活又平静下来。


    这周一,学校的官方文件刚下,这周末,他就被叫去警局配合调查,作为受害者对几个举报者进行起诉。


    也是去了警局他才知道,原来姚浪和史律对他的恶意,只是因为把他当成了那个当众陷入潮期的同学。


    他们心理扭曲而阴暗,把别人的痛苦当成乐子,将孟朝当成了“电子宠物”,想看他沉沦下去,谁知拍着拍着,他们发现孟朝好像没有他们想象的困苦,反而很有钱,还入围了青艺赛的校级评选。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们刻板地认为,孟朝一定是攀上了有钱的老男人,明明是想观赏孟朝的痛苦,结果他过得越来越好,还闯入了他们最擅长的美术领域,把他们引以为傲的“才华”狠狠碾在脚下。


    在极端的嫉妒和毁灭欲之下,几人立刻动手,先是在校园墙带节奏,再是论坛,把控着舆论的每一个走向,想撺掇着别人举报孟朝,好借刀杀人。


    很可惜江大的同学们只是热爱吃瓜,并不想把自己搭进去,事情发酵了几天,都没人去举报,他们只能自己去,然而碰到了孟朝这个硬茬,全都进了看守所,两个主犯以后大概会被判五年以上。


    这样阴暗的东西,孟朝没兴趣了解,听过就抛之脑后,只等宣判结果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九日,天气阴沉,预报说下午到晚间会下雪。


    孟朝打针的日子是固定的每周四下午,周五他的胳膊还不舒服,但是症状比第一次轻一些。


    下午陆徐行接他放学,路上,可能是大雪将至,整座城市都灰蒙蒙的,像是小说里末世会出现的场景。


    孟朝望着周遭陌生的街景,转向陆徐行。


    “先生,这不是回家的路,我们要去哪儿?”


    陆徐行眼含笑意,“秘密,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起“秘密”这个词,孟朝忍不住笑起来。


    因为是在等待先生的惊喜,他不会觉得等待很难熬,心中的期待胜过了一切。


    “虽然生日惊喜不能说,但还有别的惊喜,山县那边的。”


    陆徐行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眉目愉悦,“张庆国和吴锐的判决结果下来了,都是二十年以上。”


    “挺长的。”


    孟朝笑意更深,他不是什么好人,听到讨厌的人被判刑,只会想大笑着开瓶香槟庆祝。


    “在我看来不算长。而且他们还上诉了。”


    陆徐行心中冷笑,就算这群人死无葬身之地,都不够赔偿孟朝在六中那三年失去的所有。


    他们竟然还有脸上诉。


    但孟朝对这个判决结果还算满意,那他的团队和律师穷尽手段、费尽心机争取重判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孟朝吐出口气,胸腔内憋闷了许久的东西化为了轻烟。


    “先生,他们的人生在被抓进看守所那一刻就结束了,但我们还会向前走。”


    他已经走了出来,不想让陆徐行因为他一直停留在从前,他们要一起往前走,甩开那些烂人烂事,走得远远的。


    “对,朝朝说得没错。”


    陆徐行眉头舒展,少年总是能让他舒心。


    将近一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孟朝远望窗外,竟是一望无际的海。


    临近晚上七点,天空完全黑了,但能看到大海被层层的黑云笼罩,雪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下车后,陆徐行拉着他的手上了靠岸停泊的船。


    这是去蓬山岛时登船的地方,孟朝抓紧先生的手,“我们是要去蓬山岛?”


    陆徐行半抱着孟朝,亲了亲他的眉眼,“是。”


    孟朝还记得先生晕船的事,赶忙从被安排的人变成了安排别人的人,拉着陆徐行坐在船舱内,给他倒了杯热水。


    看着少年如临大敌,陆徐行心中软了一块,“我没事的朝朝。”


    孟朝这时霸道起来,“你好好坐着。”


    为了他,陆徐行要勉强做不喜欢的事,他宁愿不出海。


    他无法改变陆徐行的计划,只能让先生在船上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他话说完,就见先生默不作声地搭上自己的肩膀,自下而上望着他。


    那眼神明亮灼热,孟朝知道这是先生在讨吻。


    他缓缓俯下身,亲在陆徐行的唇上。


    陆徐行包了船,整艘船上,除了服务人员,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朝坐在陆徐行身侧,一直关注着先生,没注意到外面的景色。


    直到陆徐行提醒他:“朝朝,看窗外。”


    他转过头,眼睛瞬间睁大了。


    海上下起了大雪。


    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漆黑的大海上,乌云遮挡住了月亮,周遭没有任何光源,只有白与黑的极致对比。


    孟朝一时看得呆住了,眼中倒映出纯白的雪花。


    好漂亮,像是梦里才会有的景色。


    陆徐行起身,将孟朝向外推,“去外面看看吧。”


    孟朝捏紧了先生的手,皱着眉,一边想出去看雪,一边担心先生的身体。


    陆徐行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我真的没事,朝朝,外面也有座位,我可以坐下。”


    他笑着说:“海上难得下雪,我也想看看,你陪我好不好?”


    在他的“怂恿”下,孟朝终于牵着他的手向外走去,把他按在甲板的座位上。


    这个座位上面是二楼伸展出来的部分,不会淋到雪。


    孟朝知道,先生说想看雪,是为了不让他错过这场雪。


    安置好陆徐行,他向外走了几步,离开了檐下。


    硕大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身上,而他穿得足够厚实,不会感到寒冷。


    他小时候见过一种玩具,一个玻璃球里堆积着小小的雪花,摇一摇,雪花就会荡起来。


    他现在就好像在玻璃球中,仰望着漫天的雪,雪花落在他脸上,冰冰凉凉,不再刺骨可怖,而是亲切柔和。


    海风吹来,雪花落下的速度变快,又像万千流星坠落海中。


    孟朝展开双臂,好似站在星河中央,将亿万星辰拥入怀里。


    直到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赏雪时,他才发现,下雪原来是一件这么美好浪漫的事。


    他再也不害怕下雪了。


    世界变得好安静,静谧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转过头,坐在檐下的爱人站起身,满眼笑意地向他走来。


    他伸手握住先生的手,怕对方有什么不舒服,还没来得及担心,陆徐行的影子就笼罩住他。


    被雪亲吻过、有些冰凉的唇迎来了一股炽热,心脏莫名地悸动。


    海风腥咸,落雪飞扬,像是电影中会有的场景,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


    孟朝和陆徐行在风雪中接吻。


    第84章 洗澡 像是携手走到白头。


    风雪是凉的, 可孟朝只感到无比的炽热。


    酒香混着茶香升腾到空气里,马上被飘扬的雪花带走。


    直到双唇分离,他的身体仍然残留着热度。


    他抬起头, 雪花落在陆徐行的眉眼之间,将本就攻击性极强的容颜更添几分凛冽。


    孟朝攀着陆徐行的肩膀,“先生,你头发白了。”


    陆徐行的头发被雪染白, 恍惚间, 他们像是携手走到白头。


    “你的也是。”陆徐行低下头, 两人的鼻尖短暂地碰了碰,“我们好像长了五十多岁。”


    从前,他从未幻想或计划过他和另一个人会携手走向未来。


    但孟朝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便开始破例。


    他翘着唇, 孟朝的眼睛比洁白的雪花更亮,像是触手可及的星辰。


    陆徐行感受到全身落满的雪, 也知道孟朝刚才的话潜藏的含义。


    少年长长的眼睫上, 同样落满了雪, 长发几乎被雪掩埋,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像是生活在白雪世界里的琉璃王子, 而他则是意外闯入的陌生人, 有幸得到了王子的眷顾和青睐。


    陆徐行深深地吸气, 寒风穿过他的咽喉,涤荡他的肺腑, 可爱人就在眼前,他不觉得冷。


    他畅想着未来,“等我们老了, 可以住在蓬山岛上,这样你每天都能看到海,春夏秋冬,不同时节的海,都可以看够。”


    “好啊!”孟朝抱着陆徐行,蹭了蹭他的胸膛。


    一直淋着雪容易着凉,他拉着陆徐行,两人一起坐到檐下,望着铺满世界的雪。


    他侧着头靠在陆徐行肩膀,“以前我从来不敢想象之后的生活,看不到未来,就算你跟我表白,我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也不是幸福,而是恐惧。我害怕我们的关系不能长久,害怕承诺迟早有一天会变质,害怕真心错付,害怕生离死别。”


    孟朝叹了口气,“以前我想要的东西都没有得到,我想得到养父母的关心和喜欢,我想留住你,我想不再被人欺负……都没有用,命运从来不眷顾我。”


    陆徐行抓着孟朝的手,缓缓地揉搓着。


    他了解孟朝的一切,当然知道这轻飘飘的“不眷顾”三个字之下,埋着多少只能自己吞咽下去的苦和痛。


    孟朝话说得很慢,在陆徐行面前,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话无人倾听。


    “我很早就知道,向虚无缥缈的命运索要眷顾是没有用的,我想要什么,只能自己争取,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打得我站不起来。”


    “高三最后几次模考,我的成绩都很差,要不是因为一直想着你,我恐怕早就放弃了。”


    孟朝反手抓住了陆徐行的手腕,“还好,三年的努力,终于让我抓住一点东西。”


    看到高考成绩后很久,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考得那么好。


    他抬头看向陆徐行,“现在,我不要再害怕了,我要抓住它。”


    陆徐行揉了揉少年的侧脸,“很厉害,朝朝。”


    一个人本就无法承受无数次的失败,失败到最后,都会陷入习得性无助当中,再也不能站起来,什么锐气和勇敢,都会被磋磨干净。


    孟朝经历过那么多打击,还能保持清醒和努力,已经很厉害了。


    他明白孟朝说的“它”是什么。


    孟朝要抓住命运、抓住幸福、抓住所有可以抓住的东西,把一切握在掌中。


    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问心无愧,无悔无惧。


    陆徐行吻在孟朝的手背上,“如果有天你觉得累了,可以抓住我休息一会儿。”


    他希望少年自由自在地高飞,不会阻拦孟朝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只想做他的港湾,让他想落地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好好休息。


    “嗯,先生也是。”孟朝拽着先生的手臂,“你要是累了,也可以在我身边休息。”


    陆徐行笑着应了一声,侧着头,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互相支撑着。


    雪越下越大,连船下的大海都消失在黑夜中,看不清楚。


    下了船,两人坐车去往酒店。


    这次的酒店在最高层,十二楼。


    酒店里早有人布置好一切,开了暖气,孟朝进屋后,热风扑面,身上的冷气全被吹走了。


    脱掉被雪淋湿的外衣,他来到落地窗前,夜色太深,只看得清沿岸处有路灯的地方,再往前到大海,就跟在船上一样,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陆徐行灼热的身躯贴在他的后背,“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明天再看吧。现在,先去洗个热水澡,免得着凉。”


    孟朝靠在陆徐行怀里,“今天是第二天,不能洗澡的。”


    他周四刚打完第二针,打针后两天内伤口不能碰水,而且他的胳膊不太能抬起来,只能做到平举,洗澡的话,容易沾湿伤口。


    陆徐行贴着孟朝的侧脸磨蹭了会儿,低声说:“我帮你洗。”


    孟朝的脸和颈间一下子红了,“不、不用……”


    他一下子想不出什么话拒绝,明明两个人什么都做过了,但他还是害羞。


    打针后两天也是不能标记的,他不怕陆徐行忍不住,毕竟先生的忍耐力他领教过了。


    但他不想让先生忍,一直忍对身体也不好。


    他倒不是不能帮忙,就是只能用右手,手会好酸。


    陆徐行帮他洗,会发生的事太多了,太麻烦,他下意识拒绝让这些麻烦产生。


    “朝朝。”陆徐行拿了干燥的毛巾帮少年擦头发,“明天就是你生日,我想带你去海边玩,如果不洗澡,发烧了就去不了了。”


    他缓缓道:“生病很难受,我不想让你在病中过生日。洗澡的事一切交给我,不会麻烦的,嗯?”


    孟朝摸了摸头发,发丝湿漉漉地黏在侧脸,是很不舒服,而且确实容易生病。


    先生给他安排的生日,一定是用尽了所有的心思,想让他开心。


    他不想错过先生给的惊喜。


    “那好吧。”


    陆徐行说服成功,满意地点点头,摸了摸孟朝的肚子,“我订了饭,洗完澡会送来,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


    “不是很饿,”孟朝打针之后,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不会觉得饿,“先洗澡吧。”


    陆徐行先把人拉到沙发上坐着,再去卫生间打开暖风,等温度适宜,才把少年领进来。


    孟朝胳膊使不上力气,很多事都很难自己动手,不得不让陆徐行包揽了所有事。


    他搓着手臂坐下时,一点也不冷,但看到先生反手脱下上衣,瞬时睁大了眼睛,“陆徐行?”


    陆徐行放下上衣,挑眉笑道:“朝朝,我也淋了雪。”


    他也需要洗热水澡,两人一起更方便。


    孟朝哑口无言,脸慢慢熟透了,扭过头对着墙面,不敢往陆徐行那边看。


    淋浴间很安静,衣物的摩擦声就特别明显,甚至带着回音。


    他恨不得捂住耳朵,闭着眼缩成了鹌鹑。


    “咔哒”一声,是陆徐行取下了喷头,水流哗哗,是他在调试温度。


    “好了朝朝,转过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孟朝转过身去,微微抬起了左臂,热水接触到皮肤时,他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陆徐行立刻移开了水,“热还是冷?”


    孟朝闭着眼摇头,“不热不冷,正好。”


    水流这才重新落在他身上,他坐着方便陆徐行行动,就没站起来。


    除了左臂,浑身上下都被轻轻揉搓了个遍,陆徐行的手到哪里,他哪里的皮肤就不由自主地滚烫。


    孟朝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发现滚烫的地方还会变红,活像个变色龙。


    而陆徐行离他太近,这一睁眼,什么都看见了。


    那三天的回忆在脑海中无限放大,当时的感觉似乎重现在了身体上。


    他呼吸一滞,连吸气都小心了很多,生怕触动了什么。


    陆徐行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揉了揉他的脑袋,“很快就好了。这样头发不好洗,等下你躺在外面的小沙发上,我拿喷头到外面帮你洗。”


    孟朝被热气蒸腾,红成了被蒸熟的虾,“都、都行。”


    陆徐行眼含笑意,动作更快了些。


    他知道孟朝不是怕他,只是还带着羞,这很正常,他们坦诚相见的时刻,除了那三天,再没有了。


    这种事得让孟朝慢慢适应,就像当初让他慢慢适应亲密接触一样,不着急。


    洗完后,陆徐行先把孟朝左臂擦干净,再用家里带的浴巾把孟朝裹住,只把左臂露在外面。


    “好了,朝朝出去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孟朝被裹得严严实实,终于鼓起勇气看了陆徐行一眼,小声道:“嗯。”


    淋浴间外空间很大,暖气很足,就算洗完澡刚出来也不觉得冷。


    他坐在外面,听着里面的水流声,浑身的温度还是没有降下来。


    先生竟然真的没什么反应,这控制力,真的让人自叹不如。


    很多Alpha就像是那玩意长在了脖子上,只凭那玩意进行思考,他讨厌大部分男性Alpha,就是因为这个。


    陆徐行像个异类,他喜欢这样的异类。


    足够理智,却让人动容。


    不过十五分钟,陆徐行便裹好浴巾走了出来。


    孟朝松了口气,被人指挥着躺在小沙发上,等陆徐行从淋浴室拿喷头出来。


    热水浇在头发上,他有些困,就闭上了眼,再次清醒时,是听到了吹风机的声音。


    陆徐行修长的手指拨弄他的头发,接触到头皮时,难以言喻的酥痒让他抖了抖。


    “怎么了?”


    “没什么……”孟朝觉得自己实在是敏感过了头,怎么吹个头发也这么多事?


    察觉到少年难以启齿,陆徐行像往常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轻一点。”


    这话说完,就见孟朝脖子又红了一块。


    他这才想起,这句话,在那三天他说过无数次。


    第85章 计划 “我才不会欺负他。”……


    孟朝的头发在陆徐行的指尖慢慢干透, 他又困了,打针过后的两天里,他总会困倦, 睡多久都睡不够。


    陆徐行拨弄着少年微长的头发,他以前就觉得孟朝发质柔软,手感很好,现在更是爱不释手。


    软软的头发不会扎手, 怎么摆弄都很听话服帖, 摸着像是在揉毛茸茸的小动物, 是很新奇的手感。


    陆徐行自己的发质偏硬,摸着甚至会刺手,每次参加什么公开活动需要做造型时,他的头发都显得难以驯服, 让每个造型师倍感头疼。


    他轻轻地贴着孟朝的头皮,确认每一寸都吹干, 才关掉吹风机。


    躺着的少年闭着眼, 像是睡着了, 陆徐行很轻地笑了笑,抱着孟朝到卧室。


    被放在床上时, 少年又睁开眼, 迷迷瞪瞪道:“吹干了?”


    他挣扎着起身, 刚吹完的头发软塌塌的, 被床压出一束呆毛,“饭到了么, 我想吃完饭赶紧睡,有点困。”


    陆徐行觉得那微微竖起来的呆毛分外可爱,没有伸手帮少年整理发型。


    他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把少年拢在怀里,“快到了。”


    话刚说完,外面正好响起敲门声。


    本来想让孟朝先睡一会儿,没想到饭就送到了。


    陆徐行先把孟朝抱到外面餐桌前,再去开门。


    饭菜摆了满当当一桌,服务人员撤出去后,孟朝先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的热汤。


    他打的那种药禁忌很多,但不需要忌口,什么都能吃,这算是唯一幸运的地方了。


    因此,陆徐行会找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投喂他,这段时间他的体重不降反升,又胖了一点,但在健康标准之下,他仍是过分瘦弱的,完全不用管住嘴,只管放肆吃喝就行。


    吃饭时,屋外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鬼哭狼嚎似的,听着叫人心惊。


    孟朝小时候一个人坐在玉米地等天亮时,听到的风声也是这样。


    但现在他不怎么害怕了,他的人生不再被困在那片看不到头的玉米地,他可以逃跑,也可以找到背风处躲起来,不用直面没有必要直面的风雨,不用主动吃那些没有意义的苦。


    何况陆徐行在他身侧。


    “朝朝?”


    注意到孟朝频频转头看向窗外,陆徐行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也想外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是想起从前的事了么?


    “先生,”孟朝撑着脸,“外面风这么大,明天会不会出不了门啊?”


    陆徐行给他准备的惊喜,应该不是让他在酒店里呆一整天。


    他是想看雪看海,但要是风大到台风级别,还是不要出门的好,比起看风景,生命安全更重要。


    “应该不会。”


    陆徐行望向孟朝,“我看过天气预报,今天晚上风雪很大,明天只有小雪和四级风,不会耽误我们出门的。”


    孟朝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不是想起旧事。


    他好像很少想起以前了。


    陆徐行心头有种微妙的成就感,像是捡起一朵淤泥中的花,只需稍加照料,给点清水和阳光,花朵就会绽放得自由自在。


    他抓着少年的指尖,“但现在的天气预报不会百分百准确,如果明天风雪大到不能出门,我就只能改变计划了。不过别担心,我有planB。”


    孟朝咬着肉,笑着含糊道:“先生想得好周全,给我过生日好像在做项目一样。planB……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霸道总裁。”


    陆徐行噗嗤一声笑了,“你的生日,当然要准备万全,做四五个计划都不嫌多。”


    孟朝总觉得忘了一件事,这会儿恍然想起。


    “先生,你之前说你父母在蓬山岛,这次来了,不去见他们?”


    先生和他的父母分别的时间,比他们俩还要长。


    从少年长成青年的关键时刻,陆徐行的父母都没办法陪在他身边。


    陆徐行有些意外,“我打算等会儿吃完饭去见他们。”


    孟朝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意思,“我不去么?”


    要是换在很久从前,他可能会多想,觉得陆徐行的父母是不是不喜欢自己,陆徐行为了掩盖这一点,才不让他见长辈。


    他相信陆徐行无论做什么,初衷都是为他好的,可他不想蒙在鼓里,他想知道真相。


    “……我怕你见了他们会不自在。”


    陆徐行皱着眉思索,“无论我对你怎么样,你见长辈时,都会感到压力,我不想让你有压力。”


    少年刚打完针,情绪最是敏感,他不想让孟朝心绪波动,因为见长辈而忐忑不安。


    孟朝摇着头,“先生,你都没问我,就替我做了决定,也太霸道啦。”


    他没有指责的意味,“你可以跟我商量的,就像从前很多事情一样。”


    陆徐行老老实实地认错,“是我不好。”


    他捏着孟朝的手,“那……你想见他们么?”


    孟朝点点头,轻松道:“我当然想啊,他们是你的父母,能把你养得这么好,他们肯定也都是很好的人。”


    “就算他们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又不是跟他们过日子。”


    他撑着脸道:“以前我老是想别人为什么不喜欢我,现在不会了,别人不喜欢我,那是他们的事,我才不要为此烦心。”


    陆徐行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朝朝说得对,我们不要为不喜欢自己的人烦心。”


    不再内耗后,少年会减少很多烦恼。


    他揽着孟朝的腰,“我父母会喜欢你的,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


    孟朝眯着眼,这会儿也不觉得困了,“那我们走吧。”


    陆徐行帮他穿好衣服后,他正要去拿围巾和帽子,就被叫住,“朝朝,不用带这些。”


    孟朝不解:“为什么?”


    陆徐行帮少年把压在大衣下面的发梢拨出来,“他们也在这家酒店,就在楼下。”


    孟朝睁圆了眼睛:“也在这家?”


    他被陆徐行牵着手下楼,走到一个套房门口。


    陆徐行抬手按下门铃,相牵的掌心里,孟朝明显感觉出先生狂跳的心脏。


    数年未见,先生这么紧张和期待很正常。


    心跳传递到指尖,连他平稳心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升高。


    很快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留着干练短发的中年女人,她身上没有那种孟朝想象当中的书卷气,也不像奔走于商业大厦之间的高管,气质松弛随性,莫名地让人觉得很有力量感,像活跃在赛场上的运动员。


    女人身后,一位高大的Alpha向这边走来,皮肤颜色较深,比女人更像运动员,哪怕穿着冬天的衣服,也能看出他有着强壮有力的肌肉,他目光如炬,给人的压迫感竟比陆徐行还要强。


    四个人愣住片刻,还是女人先出声,“徐……徐行?”


    陆徐行张了张口,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时发不出声音。


    十年未见,爸妈好像没有变老,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样子。


    这么多年里,他们不是没有瞒着爷爷偷偷打过视频电话,也一起谋划了很多事,似乎从未分开,但十年的长度,是没有办法磨灭的。


    真实的人站在眼前,终究和隔着屏幕是不一样的。


    直到掌心被捏了捏,陆徐行才重新拿回身体的主动权,“妈,是我。”


    眼角酸到发疼,他大步上前,拥抱住了阔别十年的家人。


    这一刻,两个长辈身上的力量感和压迫感都消失了,只剩下最纯粹的激动,三个人抱在一起,三双眼睛都红到落泪,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胸口,看上去最不好惹的Alpha父亲最先哭出了声。


    “十年前你远没我高,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那时陆徐行十三岁,不到170cm,而今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高了。


    陆徐行抬起头,望着多年未曾离得如此之近的两张脸,皱着眉落下眼泪。


    “你们……都长白头发了。”


    父母都还不到五十岁,可这十年的殚精竭虑,还是对他们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明明脸看着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但近距离看到他们,才看见那些刺眼的白发。


    陆徐行的母亲眼中含泪,却笑着叹息:“我们老了。”


    他注意到门后的孟朝,赶忙招呼两人,“快,快进来说话。”


    陆徐行回过头,牵着孟朝的手进了屋。


    等大家都坐下,平复了心情,他才介绍道:“爸、妈,这是孟朝,我喜欢的人。”


    孟朝望向眼前陌生的长辈,他在网上刷到过陆氏的人物关系图,这样的大家族,不仅是商界的人会关注,喜欢吃瓜的网友也很感兴趣。


    陆徐行的父亲名叫陆洵,母亲叫楚矜,两人都出身名门,门当户对,却是自由恋爱,结婚后恩爱非常,被送到美国后,两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楚矜握着孟朝的手,“好孩子,这段时间,徐行一直跟我们说起你,你们这些年都辛苦了。你们能陪伴在彼此身边,真的太好了。”


    孟朝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她是真心觉得他们在一起很好。


    他虽说不紧张,但还是松了口气。


    面对长辈,他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就只是笑着,轻声道:“先生也经常跟我说起你们。”


    陆徐行十三岁之前的人生十分精彩,他跟随父母去过很多地方,七大洲四大洋,哪里都有他们的足迹。


    这些日子他们要确定寒假的安排,陆徐行跟他讲了很多小时候出去玩的事,提起这些,肯定要讲起他的父母。


    楚矜似乎察觉到他微妙的紧张,便提起双方都熟悉的陆徐行来打开话题。


    “徐行跟我们说要结婚的时候,我俩都不信,以前他没说过,但我们都知道他是坚定的不婚主义,你们结婚,他一定特别爱你。”


    “他喜欢的人,我们也喜欢。要是以后他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陆徐行揽着孟朝的腰,知道母亲是为了不让孟朝紧张,才说这样的话。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亲人和爱人都在身侧,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珍贵的了。


    他眯着眼,找回了从前和父母相处的感觉,打趣道:“我才不会欺负他。”


    第86章 甜品 “朝朝,生日快乐。”……


    孟朝生日当天上午, 陆徐行陪少年睡到十点。


    昨天见父母聊得太晚,深夜才回房休息。


    难得起床晚了一些,但醒来时就先听到呜呜作响的风声, 比昨天的还要大。


    掀开窗帘一看,风雪比昨天还要大,哪怕隔着窗户看不真切,也能望见鹅毛大的雪花成片落下, 楼下的路几乎要被雪全部掩埋。


    堤岸边海浪高得吓人, 每隔几秒就会冲到岸上, 卷走一些道路上的积雪。


    陆徐行看了一下最新的天气预报,有暴雪预警和大风预警。


    下午四点后,风雪才会变小,那时才适合外出赏景。


    现在就算出门, 也只能在室内玩。


    天公不作美,真的让他用到了planB。


    临近饭点, 得先带孟朝去吃饭。


    “先生, 外面雪是不是很大?”


    陆徐行掀起的那片窗帘离得太远了, 孟朝他看不到。


    “是,不过预报说下午四五点会变小。”


    陆徐行拉上窗帘, 回头帮孟朝穿衣服, “没事, 我的planB可以启用了, 我们先出门吃饭。”


    先生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孟朝眯着眼享受陆徐行的安排。


    洗漱过后, 他只需要张开双臂,等着衣服一件一件被陆徐行套在他身上。


    最外面一层的厚实大衣穿上以后,先生又拿出一堆围巾和帽子, 选好搭配衣服的颜色,帮他系好戴好,仔仔细细,不错漏任何一步。


    孟朝以前总是受冻,现在有条件了,恨不得把自己裹得要多严实有多严实,陆徐行这么做,正合他的意。


    穿戴整齐后,他伸出手晃了晃,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小企鹅,手臂只能小幅度上下乱晃。


    “走吧。”陆徐行拉着孟朝向外走,却被轻轻拽了一下。


    他侧过头,孟朝看了看他的颈间,扬眉道:“你也要戴围巾和帽子。”


    说着,少年松开了他的手,去主卧找出备用的围巾和帽子,到了他面前。


    陆徐行眼含笑意,一口答应,“好。”


    为了方便孟朝动作,他坐在沙发上,脑袋向前倾,像是等待国王为他授予勋章的臣子。


    孟朝抿着唇笑,先生这么听话,倒是省了他劝说的时间。


    他把围巾套在陆徐行身上,缓慢地系好,好好整理了一下。接着再给先生梳理头发,戴好帽子。


    先生的头发还挺扎手的,跟他的发质完全不一样。


    做完这一切,孟朝重新拉着陆徐行的手,“现在可以出门啦。”


    下到酒店车库时,寒冷的风穿堂而来,吹过全身,露在外面的脸颊一阵刺痛。


    陆徐行伸出手横在他侧边,帮他挡住风,上车后,寒意总算被隔绝在外。


    车子驶出地下,陆徐行向窗外看,积雪看着厚,实则没有到影响汽车出行的地步,应该是昨天凌晨停了几个小时。


    餐厅和酒店在一条街上,相距两三公里,上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下车上到二楼,孟朝才发现这个餐厅位置非常好,比酒店离海更近,巨大的落地窗成了绝妙的画框,外面的景色童话般梦幻。


    黑色礁石下,被雪覆盖的沙滩上,立着一座孤独的秋千,秋千座位被风吹得摇晃着,显得萧索落寞,像是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秋千外不远处的海面上,斜斜停着一艘巨大的轮船,白色的浪花拍打在黑灰的船身上,海鸥从浪中穿过,在雪中纷飞,有些会落在海边的灯塔上。


    就餐的座位正对着窗户,吃饭的时候可以时时刻刻欣赏外面的风景。


    孟朝不想坐下,目光黏在秋千和轮船上,指尖触碰到微冷的玻璃,“先生,海边怎么会有这个轮船?”


    陆徐行站在他身侧,缓缓解释:“这艘船三年前在这里搁浅,岛上正在想办法处理时,忽然发现它成了一个很受欢迎的景点,好多外地游客都会来打卡,就让它留在那里了。”


    孟朝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场景,他本来打算和少年在海边的秋千上看雪看海,但天气不定,只能先带少年来这边的餐厅。


    等风雪过去,再带孟朝去玩秋千。


    孟朝打开窗户,风雪灌了进来,他从陆徐行带来的包里取出相机,回到窗前一顿拍摄,直到饭菜都上齐了,还没尽兴。


    吃过饭后,他打了个哈欠,明明早上十点才起床,现在又困了。


    醒了吃、吃了睡,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困了?”


    陆徐行料到少年饭后会困,上次打针后,孟朝所有的变化他都记在心里,容易困倦是最明显的症状,饭后尤其易困。


    “楼上有个甜品店,里面有休息室,去那里睡会儿吧。”


    “甜品店?”孟朝靠在陆徐行身侧,“先生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要去三楼?是要给我做蛋糕么?”


    陆徐行搂着人上楼,笑着回答:“差不多,但是有区别,等我做成你就知道啦。”


    甜品店里到处都散发着香味,却不是那种一闻就腻的味道。


    陆徐行将孟朝送到一个朝南的休息室,里面有一张小床,窗外一样可以看到海。


    孟朝实在太困,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确定人睡着后,陆徐行才轻手轻脚出了门,去到操作室。


    他要做的是舒芙蕾,和蛋糕差不多,但是更松软,也没有蛋糕做起来麻烦。


    孟朝给他做的抹茶千层蛋糕,他没吃过,那么他要给孟朝做甜品的话,当然也要做孟朝没吃过的东西,这样才新鲜。


    少年这一觉最少要睡半个小时,留给他做舒芙蕾的时间应该足够。


    他取出鸡蛋打碎,分离蛋黄蛋清,加入白砂糖、玉米淀粉搅拌均匀,再把蛋清打发做成蛋白霜。


    做这些比陆徐行想象得难一点,他没有做饭的天赋,以前做的都是家常菜,做甜品,他是头一次。


    虽不至于手忙脚乱,但是速度很慢,幸运的是,做舒芙蕾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其实很适合甜品新手。


    他把蛋黄糊和蛋白霜搅拌均匀,放入巨大的烤碗里。


    烤碗是规则的圆,奶油堆在碗上,像一座小山,随着动作在碗里乱晃,云朵一般弹力十足。


    接着放入烤箱,等待三四十分钟。


    陆徐行回到休息室时,孟朝还没醒。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满溢着清甜不腻的甜品香气,而爱人正在自己身侧熟睡。


    他望着少年,忍不住倾下身去,吻在了孟朝的眉心。


    孟朝睁开眼时,是陷在熟悉的热源当中。


    极淡的葡萄果香萦绕在侧,他偏过身:“先生,几点了?”


    陆徐行手臂动了动,取出手机,“快三点了,还早。”


    躺了一会儿,孟朝才被陆徐行扶起来。


    屋子没拉窗帘,外面的风雪变小了很多,听不见风声,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也从鹅毛一片那么大变得很小,像是一粒粒白砂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外面到底有没有下雪。


    “头晕不晕?”


    陆徐行扶着孟朝的后脑,一般来说,过长时间的睡眠会让人头疼头晕。


    孟朝望着先生的脸,一下子清醒了,拼命压住了唇角的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


    他晃了晃脑袋,“不睡才会头疼头晕。”


    为了转移话题,不让陆徐行看出异样,他低下头看了眼抬不起来的胳膊,“这个药的副作用好大啊,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陆徐行抱着醒后显得软软糯糯的少年,软声安慰:“再打两次就可以知道效果怎么样了,如果不行就停药,我再找别的办法。”


    市面上针对孟朝的药几乎都是新药,效果没有经过大范围市场检验,而且激素这个东西,用在每个人身上都不一样,个体的差异实在太大,不好计算和掌控药量。


    陆徐行不想让孟朝遭罪,更不想他承受副作用后,换来的是新药没用的一场空,可很多药,都必须在身上试过才能知道是否有效。


    孟朝只能像小白鼠一样挨个试过,才能有缓解乃至治愈的渺茫机会。


    陆徐行宁愿需要长期打针吃药的人是自己。


    治愈孟朝的身体是个持久战,两个人一起消沉是不行的。


    他梳理了一下孟朝睡得有点乱的头发,“我要送你的东西应该做好了,我们去看看?”


    孟朝心里被那个东西吊起来,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先生变成这幅样子。


    他打了个哈欠,满眼泪花,赶忙去洗了把脸,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徐行出门,去了另一个包厢。


    这个蛋糕店很明显是为情侣打造,可以亲自做蛋糕和各种甜品,还有很多小房间,房间里陈设温馨,都开了面向大海方向的窗户,很适合一边吃甜品一边谈恋爱。


    陆徐行让孟朝坐在窗前,从冰箱里取出早就做好的甜品,整间屋子的香味都从他手上散发出来。


    他将烤碗放在孟朝面前,“朝朝,生日快乐。”


    Alpha笑起来时,那些攻击性十足的冷冽气息消失不见,再搭配上鼻尖那一抹白色的奶油,更是显得人畜无害。


    陆徐行目光柔和,“这是巨型舒芙蕾,我擅自加了一点设计,尝尝看?”


    孟朝盯着眼前的甜品,一只蛋糕像蘑菇一样从圆圆的碗里长出来,放在桌上时还晃了两下,软绵却有弹力,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奶油。


    奶油不是均匀涂抹在舒芙蕾表面上,而是有形状的,奶油顶上放着几块切好的葡萄和草莓,下面舒芙蕾圆滚滚的“身体”上,填了两只紫色的葡萄,右边那个葡萄下面,有个黑色奶油点出来的小点,像是一颗痣。


    两只葡萄下面有两团粉色的奶油,像是腮红。


    孟朝越看越熟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刘海和右眼,他右眼下方就有一颗痣。


    所以这个看起来很像一个小人的蛋糕,是按他的样子做的?


    第87章 雪海 “这是我第二次过生日。”……


    孟朝好奇地左看右看, 确定真的是他。


    他唇角不自觉翘得老高,和陆徐行对视,“先生, 这是我?”


    陆徐行没有和他一起笑,看了一眼蛋糕,点了点头,“嗯, 对。”


    先生好像在反省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到位, 以至于他看了好久才看出来。


    这样的先生……还挺可爱的。


    孟朝笑得眯起眼, 感觉要是身边的人知道他用这个词形容陆徐行,都会被吓住,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陆徐行的身体似乎紧绷着,把烤碗转了一面, “还有。”


    孟朝眼睁睁看着一个像陆徐行的小人转了过来。


    不同的是,陆徐行这个小人是用蓝莓做的眼睛, 没有腮红和泪痣, 看起来没有他那么可爱, 风格气质偏向陆徐行本人。


    对陆徐行来说,在一个舒芙蕾上同时做两个小人, 还是太难了, 只能勉强看出像他们两个。


    难怪先生鼻尖都沾上了奶油。


    但是他喜欢, 喜欢先生的真诚和用心。


    陆徐行第一次做甜品, 和当初给他做千层蛋糕的孟朝一样害怕翻车。


    少年只看着舒芙蕾,却不说话, 他心里有一点说不清的紧张,“朝朝……”


    谁知下一刻,孟朝猛地扑到他身上, “陆徐行,你真的……哈哈,好可爱。”


    “……?”


    陆徐行大脑短暂空白了一秒,少年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头来。


    孟朝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把那点奶油蹭下来,“没人告诉你,你的脸上沾了奶油么?”


    奶油?


    陆徐行下意识摸了下鼻尖,看见孟朝指尖沾着的白色奶油。


    ……他在孟朝眼中的形象好像土崩瓦解了,甜品似乎也翻车了。


    可爱,从没有人这么形容过他。


    孟朝一边笑一边拿出纸巾擦手,抬手帮陆徐行擦干净鼻尖。


    他拉着十指紧绷的先生坐下,“我都能想象到你做这个舒芙蕾的时候,肯定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像是做什么几千亿的大项目,连奶油沾到脸上都没发现。”


    孟朝捧着陆徐行的脸,“陆徐行,别紧张啦,你没有翻车,它很可爱,我特别特别喜欢!”


    他觉得只是说出来有些不够,补了一个吻,亲在先生的侧脸。


    只是看陆徐行的表情,好像认定这个舒芙蕾翻车了。


    陆徐行有强迫症,更是完美主义,什么事都要安排和计划,这种小小的翻车对他而言,好像是不能接受的。


    孟朝抓着先生的手让他回神,“有一点点翻车也不要紧的。”


    他和陆徐行额头相抵,“我能感觉到你的用心,只要用心,你做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心理层面说完了,他又说起现实操作层面,“而且用奶油做造型就是很难,你是第一次做,不那么完美很正常的。我不会怪你,你也不要苛责自己好不好?”


    陆徐行对上孟朝的眼,少年眼中是纯粹的高兴。


    父母离开后,他被迫成了一个完美主义者,不能犯错、不可以不完美,无论是成绩、接人待物,还是做饭做甜品,生活中的任何事,他都要做到最好。


    没人告诉他,他可以翻车,可以不完美,可以不是最好,只要用心就好。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当然懂得,也知道过分苛责自己是不对的,可他改不了,完美主义根植在他的血肉里,似乎无法剥离。


    直到今天,孟朝触动了深埋在血肉里的根系,将参天大树动摇了几分。


    陆徐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朝朝说的对,我不应该过分苛责自己。”


    他亲在少年唇角,抱着孟朝坐下。


    “这个舒芙蕾,我做得确实不太顺利……有点手忙脚乱,做里面的蛋糕坯很容易,但用奶油做造型是真的很难。”


    陆徐行跨越过心中完美主义那道坎,蹭了蹭孟朝的侧脸,“不过,你喜欢就好。”


    孟朝又亲了陆徐行一口,一向从容不迫的人手忙脚乱,反差感一定特别强。


    想想那样的画面,他心里都软软的,“当时你就应该叫醒我,让我看着你做舒芙蕾。手忙脚乱的先生我还没见过呢。”


    陆徐行揉了一把孟朝的脑袋,不完美的东西、不完美的自己,他都不想展示给孟朝看,但现在,他好像有些理解少年为什么想看他忙乱的样子了。


    如果孟朝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公司,为了拿下项目,戴着无边框眼镜认真工作……


    这样的场景,他也很想看。


    爱人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另一面,是很新奇的,不止孟朝喜欢看。


    陆徐行拿了刀叉递给孟朝,“下次做甜品,一定叫你来。”


    “嗯嗯,到时候我还能帮你的忙。”孟朝拿着刀叉,一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下手,没办法,舒芙蕾太可爱了。


    “不过我也不怎么会用奶油,可能到时候会是两个人一起手忙脚乱。不过那也没什么,跟你一起做任何事,我都觉得开心。”


    “我也是。”陆徐行眼见少年不忍下手,只好代为下刀,但还没碰到舒芙蕾,就被孟朝拦住。


    孟朝掏出手机,“等等,让我先拍张照。”


    他给两个小人拍了好几张,又从上向下拍,存了十几张照片才消停。


    “以前总觉得吃东西前拍照很没必要,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先生的心意,我当然要拍下来珍藏。”


    陆徐行将舒芙蕾从中间切开,“从中间切开的地方吃,两个小人就能留到最后了。”


    少年愿意记录生活,说明他现在一定很幸福。


    从前,他只有拼命活下去的力气,是想不起来要拍照记录的。


    孟朝叉了一块放入口中,“看起来像云一样软,吃起来也是……很好吃!而且没有鸡蛋的腥气,做舒芙蕾应该要很多鸡蛋吧。”


    陆徐行也尝了一口,味道的确还可以。


    “是,没有腥气就好。我是照着教程一步一步做的,只有奶油是自己发挥的。”


    “你发挥得很不错啦。”孟朝靠在陆徐行身侧,“不是都说做饭和做甜品最忌讳灵机一动嘛?你灵机一动还能做得这么好,已经很厉害了。”


    陆徐行总算知道孟朝被他夸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有些别扭,但心里更多的是甜蜜,想抱着少年转几圈。


    舒芙蕾慢慢变小,外面的风雪似乎也停了下来。


    下午五点,天空呈现出一种阴郁的蓝。


    吃完那份可爱的舒芙蕾后,孟朝和陆徐行下楼出门。


    细小的雪花被风吹得乱飞,落到孟朝的眼睫上,冰冰凉凉。


    而他掌心传来恒久的热温。


    微风吹过脸颊时,没有了刺痛感,雪花也小得几乎看不见,正适合在外面走走。


    餐厅这边离海岸很近,两人牵着手,穿过马路,越过礁石,走到那一架孤独的秋千上。


    风大的时候,秋千座位上没有落雪,风小了,反而铺了薄薄一层。


    陆徐行将秋千擦干净,和孟朝并肩坐上去。


    还好秋千足够大,能坐下两个人。


    孟朝抓着围巾,望向深蓝天空之下,卷着纯白海浪的黑色海面。


    眼前的雪花很轻,被风一吹,甚至会逆着重力向上飞。


    他抬手抓住几片雪花,温暖的掌心沾上一点凉意。


    搁浅的那艘船静静地屹立,海鸥在沙滩边缘飞翔,世界很安静,只能听到海浪声和海鸥的叫声。


    远处的大楼亮起灯光,穿透了雪色和浓雾。


    身后忽然有暖黄色的光,是路灯开了。


    一边是暖色的光,一边是深冷的海,天地像是被切割成两半。


    孟朝靠在陆徐行身上,忽然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他从陆徐行提的包里取出相机,拍下了他现在看到的雪和海。


    接着他把相机翻转过来,对准了自己和陆徐行。


    他望向陆徐行,“先生,我想……我想拍个视频。”


    “想拍就拍。”陆徐行揽着少年的肩膀,蹭了蹭对方的侧脸。


    孟朝打开了录制,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又侧过头看着陆徐行,发现先生也没有看相机,而是在看他。


    两人突然同时笑起来,孟朝看见一片雪花在陆徐行眼睫上融化。


    他面向相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今天……是2042年12月20号,我的生日,这是我第二次过生日。”


    说着说着,孟朝鼻子发酸,抓住了陆徐行的手。


    “上次过生日是六年前,是你陪着我,这次也是你。”


    “六年前,我没想过现在的我会这么幸福,我逃了出来,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我还能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迎着风,孟朝看向远处的天际和海面。


    “我也不知道,下雪的海会这么好看,这么美,我真的很喜欢看海,很久很久的以后,我想我应该会住在海边,和先生一起看海边的四季。”


    他深吸一口气,从最远处的地方,似乎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日出的话估计不会每天都看,因为要起得很早,我起不来,我们可以每天都看日落,傍晚的时候,走在海边的人行道上,吹晚风,看晚霞,一定很浪漫,我喜欢浪漫的事。”


    话罢,他很长时间没再说话,却没有关掉录制。


    陆徐行捏了捏少年的手,“我可以说话么?”


    孟朝刚才是不知道说什么,就单纯地记录着此时此刻,先生要说话,他当然同意。


    “可以呀。”


    他歪着头望向先生,“你要说什么?”


    陆徐行亲在他的额头,“我也喜欢浪漫的事。”


    过于震撼人心的风景,会让人忘却时间,好像过去、现在和未来同时存在。


    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想到的,是要比孟朝刚才说的更遥远、更长久的未来。


    “想和你携手,从年轻走到年老,百年之后,握着手躺在同一副棺椁里,同生同死。就算是火葬,我们两个人的骨灰也要埋在一处。”


    第88章 玫瑰 玫瑰吻。


    陆徐行很少说什么十分肉麻的情话, 最激烈的表达便是一句“我爱你”,可孟朝到今天才知道,先生想到的未来, 远比他想的远得多,直至死亡。


    “我以前……一直很怕死,哪怕过得再难,我都只是幻想着要结束这一切, 却从没真的想要做过。”


    “即便很痛苦, 我还是想活着。我想着, 活下来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去看看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


    孟朝笑了一声,“最主要还是害怕,人死以后, 是不是就陷入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了呢?没人记得你, 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他低下头, 陆徐行紧扣住他的手, 两只手交缠在一起,拼尽全力也不能分开。


    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 好像陆徐行也会抓住他。


    跨越生死, 跨越一切。


    孟朝亲在陆徐行的侧脸, “但是有你陪我, 我就不害怕了。”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钻入肺腑, 凛冽刻骨。


    “要是有阴曹地府,那我们还能找到彼此,要是没有, 只剩一片虚无,那我们两个人不就是无处不在了么?”


    孟朝笑着说:“既然是无处不在,那整个世界,哪里都是你,也哪里都是我,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哪怕四十亿年后,银河系和仙女系相撞融合,我们都会在一起。”


    “对。”陆徐行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我会抓住你,所以不要害怕。”


    孟朝用力地点头:“嗯,不害怕。”


    他害怕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了。


    天地辽阔,他记录下这让人沉溺的一刻。


    海鸥飞过秋千上空,站在秋千架上,好奇地看着两个大冷天出来谈情说爱的奇怪人类。


    孟朝关掉录制,收起了相机,晃了晃脚,“先生,我想荡秋千。”


    “小的时候,村里小广场上有秋千,但总是被其他小孩占满,我只能看着他们荡秋千,长大以后,好不容易有时间去,那个秋千却已经坏掉了。”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荡过秋千。


    年少不可得之物太多,他想一件一件地找寻、得到。


    “好,你抱紧我。”陆徐行握住了两边的锁链。


    少年的胳膊不能用力,如果他一个人荡秋千,肯定会扯到手臂。


    孟朝抱紧了陆徐行的腰,被冻得发冷的脸颊埋在先生怀中,被对方的体温迅速温暖。


    陆徐行长腿一蹬,两人就慢慢悠悠地荡起来。


    深蓝的天空在视线里忽远忽近,风雪淋了满身,孟朝却格外舒展放空。


    “好喜欢……”


    他轻声喃喃着,“先生,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每一样我都好喜欢。”


    陆徐行眉眼柔和,“朝朝喜欢就好。”


    孟朝总是很容易满足,风雪和海,都是自然造物,他只是沾了天气的光,送给少年一场海边雪景。


    秋千晃啊晃,天空从深蓝变为漆黑,微风停歇了,海浪声也不怎么能听到,向远方望去,海面和天空融为一体,看不太清了。


    只有雪还在下。


    暖黄的灯光里,细小的雪丝飘在空中,像是被惊起的灰尘。


    秋千也停下,陆徐行半蹲在地上,寻找到一片没被踩过的新鲜的雪。


    孟朝好奇地跟着他蹲下来,“先生要做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熟悉的卖关子。


    他盯着陆徐行指节分明的手,先生从提包里取出一截花枝,上面带着青绿的叶子,冰天雪地的天气,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陆徐行握起一把雪,围在花枝上攥紧了,接着捏出几片薄薄的雪花片,粘在花枝上,从里到外,粘了很多层。


    等他做完了,孟朝才发觉,这是一只用雪做成的玫瑰。


    陆徐行的手被雪冻得通红,他握着花枝递到孟朝面前,“朝朝,送你一朵雪玫瑰。”


    他做了要送雪玫瑰的计划,可江城一连几天都没有再下雪,没有练手的机会。


    甜品做得卖相不好,至少还可以吃,可雪玫瑰做得难看或做失败,就徒增尴尬。


    稳妥起见,他本来不想做了,可孟朝跟他说,不完美也不要紧。


    在朝朝面前,他不用过分计较得失,筹算利益。


    于是他选择遵从本心,捏了一只雪玫瑰。


    孟朝盯着陆徐行泛红的手,似乎回到了六年前,也是这样一双手,捧给他今生第一块生日蛋糕。


    他不是没有收到过鲜花,陆徐行送他车的时候,满车都是紫色的花,香味久久不散。


    可眼前这朵雪花玫瑰,每一片上都留有先生的体温和指纹。


    他抓住陆徐行的手,意料之中是一片冰凉。


    雪玫瑰晶莹剔透,纯白无瑕,一半被路灯暖光照耀,一半是属于大海的冷暗。


    “好漂亮……我喜欢。”


    孟朝从陆徐行手中接过雪玫瑰,血液奔涌,他来不及思索,举着玫瑰吻上先生的唇。


    这次的吻不同以往,带着新雪的青涩味道,冰凉寒冷。


    两个人的唇瓣中间,隔着一只冷冽的雪玫瑰。


    天地漫漫,冰冷的唇被对方逐渐温暖。


    玫瑰慢慢融化在唇间,只剩一根花枝。


    孟朝的脸颊被热气蒸腾,泛着红润的粉,他盯着陆徐行的双眼,不自觉笑起来。


    “那我……还给先生一个玫瑰吻。”


    陆徐行抱着他,吻在少年的额头,“我是想送你之后,把这朵雪玫瑰封存起来,放进冰箱里,这样,它就可以永远不败。”


    计划被破坏,他却没有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和焦躁。


    他在慢慢学会接受这些。


    既然送给了孟朝,当然是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孟朝若有所思,看了一下海滩上的雪。


    “这样啊,那我们可以重新做一个,我们一起做。”


    他凑近陆徐行,靠在先生的胸前,“先生送我的雪花玫瑰没有消失,一直在我心里。”


    他会把雪玫瑰的记忆永远珍藏。


    “对,只要不忘记,就没有消失。”


    陆徐行揽着孟朝的腰,两人一起蹲下身,重新做雪花玫瑰。


    孟朝的手也像陆徐行一样发红,“先生,我觉得你做手工还是很有天赋的,雪花玫瑰看着很简单,做起来一点都不容易。”


    只是将雪花碾压成薄薄的一片就很难,厚度要适中,太厚了贴不上去,太薄了还没用力就散开了。


    “我也是看了很多教程,在脑子里做了不下百遍。”


    陆徐行摸了摸少年的头,“没事,慢慢来。”


    做了五分钟,花枝上重新长出一朵洁白的玫瑰。


    在玫瑰即将融化之前,孟朝取出相机,像是拍那只舒芙蕾一样,变换不同角度给雪花玫瑰拍了好多照片。


    拍完后,两人才将玫瑰放在了陆徐行带来的小箱子里密封冷藏保存。


    扣上箱子,陆徐行握住了孟朝冰冷的手,“疼不疼?”


    短时间接触冰雪太多,手感受到的,就不再是冻和冷,而是刺骨的疼。


    “不疼。”孟朝摇摇头。


    虽说不疼,但他取出纸巾把两人的手擦干了,仔仔细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手沾湿以后,遇到风就会长冻疮,他可不想他们两个人再长了。


    陆徐行攥着少年的手,贴近他问:“想不想喝酒?我带了一瓶葡萄酒,是甜的,不苦。”


    孟朝眼睛亮起来:“好啊!”


    他打的针不用忌口,可以喝酒。


    陆徐行从箱里取出一瓶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两只都倒了半杯。


    葡萄酒的香气在风雪中弥漫开来,两人一人拿一只高脚杯,对着无边的天际和大海,碰了一下杯。


    清脆的碰杯声响在耳边,寒冷的空气成了天然的冷藏柜,葡萄酒入口清甜冰凉,像是冰镇过。


    孟朝一口气喝了一半,吐出的气瞬时变成了白雾。


    “先生,你说我很浪漫,其实你也是。”


    他伸手和陆徐行的手臂缠绕在一起,而先生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手中的酒杯递到对方的口中,沙滩像是变成了他们的婚礼现场,见证两人喝了一次交杯酒。


    孟朝举杯,邀看不见的明月,邀看不到边际的大海,邀沙滩和海鸥。


    “雪天、海边,喝酒,听起来特别浪漫。”


    他又和陆徐行碰杯,“做起来更浪漫。”


    陆徐行挑了一下眉,“还有更浪漫的事。”


    他伸出手,指向近处的天空。


    孟朝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下一秒,一束光从地上升起来,“砰”地一声炸成了绚丽的烟花。


    五颜六色的光彩倒映在他眼中。


    他喃喃道:“烟花……”


    是陆徐行为他准备的烟花。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蓬山岛看到的烟花,那似乎是个巧合,但越细想,越觉得不是巧合。


    孟朝看向陆徐行,“先生,其实当初看烟花的那天,不是蓬山岛开放三周年吧?”


    “那天的烟花就像今天一样,是你专门为我准备的惊喜。”


    陆徐行愣了一下,没想到那么远的事,也会被孟朝发现。


    他和少年碰了碰杯,“被你发现了。”


    孟朝一口气把葡萄酒喝完,再给自己倒满。


    “我就说,我其实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很多好事,都是你为我准备的。”


    一路走来,烟花只是他发现的冰山一角。


    他遇到的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藏着先生不曾言说的心意。


    先生总是这样,从不说什么漂亮话,只是默默为他做了一切。


    和陆徐行结婚这么久,他也总结出先生工作的时间。


    在医院重逢时,陆徐行应该是推掉了工作去接他,陪他去山县那段时间需要处理的工作,也要另做安排,所以去山县的高铁上,陆徐行才会一直在处理事情,连饭都没吃。


    陆徐行低头一笑,温声道:“你高兴,就值得。”


    一阵风掀起了海浪,风雪又大了。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


    第89章 飞机 “坐飞机原来是这种感觉。”……


    离开蓬山岛之前, 陆徐行带着孟朝又去见了父母一次,待了一个下午,吃过晚饭, 两人才坐船回到江城。


    孟朝把那只两人一起做成的雪玫瑰放在了冰箱最下层。


    “这样的话,这只玫瑰就永不凋零了。”


    陆徐行揉着少年的脑袋,七月从两人腿边钻过来,盯着冰箱, 好奇地凑近, 鼻子贴在柜子上, 被冰得瞬间后退,差点原地摔跤,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孟朝笑得喘不上气,抱着七月在怀里乱蹭。


    这次的风雪尚未融化, 江大的学生就进入了期末周,学习得昏天黑地, 图书馆人满为患, 大家走在路上都行色匆匆, 恨不能从宿舍飞到教室,这样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学习。


    孟朝也不例外, 每天到家后往书房一坐, 出来的时间比陆徐行还要晚。


    陆徐行每天催人休息都要催三四次, 拉扯到最后, 都是他硬抱着孟朝上楼睡觉。


    他要是不强硬一点,孟朝很可能会学个通宵。


    在大学时期同样内卷的陆徐行有些怀疑, 孟朝在高中时,学习也这么拼命。


    那会儿可没有人拦着孟朝不让他通宵,所以少年高中毕业后身体那么差, 不光是营养达不到的原因。


    国内很多地方的高中,都太消耗人了,即便考上好大学,也几乎废了半条命,身体从头到脚都会出问题。


    可如果不这样,很多人都考不上大学,这是个死局。


    熬了两个星期,孟朝终于考完全部科目,迎来了寒假。


    江大今年的寒假有四十天,足够他们玩好多地方。


    休息了几天,孟朝和陆徐行做完规划后,立即启程。


    他们的第一站是美国。


    出发那天,孟朝和陆徐行牵着手走进江城国际机场。


    他第一次坐飞机,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巨大的窗外停着数不清的飞机,跑道尽头刚有一架飞机起飞,下一个就准备就绪,比村里去县城的大巴还要多,繁忙得难以置信。


    孟朝取出手机录了几段视频,到国际航站楼坐下没多久,就到了登机的时间。


    两人按部就班地登机,从廊桥向往望去,机场大得看不到头,上午十一点天气正好,天空湛蓝,远处一架飞机穿透云层,下落在跑道上。


    坐进头等舱的时候,孟朝还有些恍惚。


    “飞机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陆徐行坐在他身侧,眼含笑意,“距离太远的国际航班一般都是宽体大飞机来执飞,也有比它小的窄体飞机。”


    孟朝看向窗外,不断有飞机停靠在登机口,架设廊桥,也有很多飞机满载乘客,排队准备起飞。


    “江城直飞纽约,要飞将近十五个小时……难以想象,十五个小时以后,我就在美国了。”


    他抓着陆徐行的手,“以前别说出国了,出省我都不敢想。”


    飞机即将起飞,两人系好了安全带,陆徐行提醒道:“起飞时如果耳鸣,可以咽口水缓解,也可以跟我说说话。”


    “嗯嗯。”孟朝应了几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窗外,旺盛的好奇心赶走了对未知的不安。


    没多久,飞机离开登机口,滑入跑道。


    “要起飞了。”陆徐行摸了摸不理人的少年,“可以录视频了。”


    孟朝立刻取出手机对准舷窗,几秒钟后,飞机缓慢加速,越来越快,旁边的景色飞快倒退。


    不到两分钟,飞机离开了地面,身体也随着飞机的角度倾斜。


    离地那瞬间,孟朝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虽说学过飞机飞行的原理,可真正被带着飞起来,还是觉得好神奇。


    渺小的人类竟然可以坐在一个铁做的大鸟里飞越大洋,去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身侧的陆徐行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有没有难受?”


    孟朝仍举着手机,揉了一下耳朵,“耳鸣不是很明显,推背感也不强,不难受,你呢?”


    “比以前轻很多。”陆徐行和他咬耳朵,“是因为你给的信息素。”


    孟朝被先生亲在耳后,有些痒。


    陆徐行撩起他的发尾,“腺体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都没有。”孟朝触碰着后颈,腺体安安稳稳地蛰伏着,连多余的轻跳都没有。


    “要是不舒服,及时跟我说。”陆徐行关心着孟朝,什么事都要讲好多遍。


    孟朝从不嫌他烦,有人关心自己,高兴还来不及,“知道啦。”


    放下手机后,转过身就对上近在咫尺的陆徐行。


    窗外,熟悉的江城街道变成了一个个小方块,前方就是无边的大海。


    “坐飞机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能越过飞机坚硬的外壳,感受到万米高空凛冽的风。


    多年前陆徐行向他描绘的自由的滋味,他体验到了。


    陆徐行揽着他的腰,同样感慨:“六年前我就想带你走。”


    “今天,终于实现了。”


    如今,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飞往所有想去的地方。


    孟朝亲在先生的侧脸,靠在他肩上,两人一起向外看去。


    地面上显眼的街道、立交桥,都变得越来越小,飞机穿过了江城城区,来到海上,掠过一座小岛。


    那座小岛形状十分眼熟,孟朝拽着陆徐行的衣袖问:“那是不是蓬山岛?”


    “对。”陆徐行伸手指着小岛东面,“之前,我们大概就是在那边看的日出。”


    与此同时,座位前面的屏幕上显示出这次的航线图。


    孟朝看完后喃喃道:“原来我们不是飞跃太平洋去纽约,而是往东北走,要经过日韩,穿过白令海峡、加拿大……”


    他知道由于地球自转,飞机在空中并不是直线行驶,但看到航线图还是很意外。


    陆徐行笑着解释:“是啊,每条航线都有规定,飞行途中必须有可以备降的机场,太平洋上都是一些岛屿,机场非常少,所以需要向东北走,飞机经过的大多数地方大部分都是陆地,不是海洋。”


    孟朝若有所思,看了好几眼航线图,又去看窗外的大海。


    吃过午饭和晚饭后,窗外天际变暗,向下看去,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该睡觉时,两位空乘将两个座位放倒,铺上了床单,座位霎时变成了一张大床,就像变魔术一样。


    就算亲眼见到全过程,孟朝仍是愣愣的,坐在床边摸着洁白的床单,“怎么还能变成床?”


    这床非常大,算是个双人床,他们两人躺下完全没问题。


    陆徐行拍了拍枕头,“躺下试试?”


    孟朝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和在家里差不多。”


    他撑起身体,“我以为飞机很颠簸,之前还有点紧张,实际上它比高铁还要稳。要是堵上我的耳朵,不告诉我现在在飞机上,我还以为在平地上呢。”


    陆徐行躺在他身侧,关门以后,这里变成了他们的私人领地。


    “怕你不舒服,我专门挑了一个好天气,天气情况很好的时候,飞机是不怎么颠簸的。”


    孟朝抱着陆徐行,像拥着一个抱枕,“睡一觉醒来,就该到纽约了。”


    “嗯,到了以后需要倒时差,倒完就可以出去玩了。”陆徐行明白少年心怀的激动,他坐这趟飞机去美国上大学时,也是一样的心情。


    爷爷再手眼通天,毕竟远在江城,相隔数万里,想要控制相隔一个大洋的他,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孟朝看着日历,却看见辅导员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期末成绩出来了。


    他赶紧上学校官网查成绩,飞机上WIFI很快,但官网网速慢,加载很久才加载出来。


    所有课程都在95分左右,平均绩点4.90,排名全系第一。


    他绷着唇,却压不住笑容,将手机拿给陆徐行,“先生,全系第一!”


    陆徐行一眼看到那个排名,抱着孟朝亲了一口,“朝朝怎么会这么厉害?”


    六年前教少年数学的时候,他就发现孟朝学什么都快,十分聪明,脑子比他一些同学还要灵活。


    如果孟朝没有中考失利、没有被突发的潮期影响,考上山县一中、努力学习的话,他有很大可能是可以考上清北的。


    江大虽好,到底不如清北。


    但木已成舟,再感慨也没办法改变了,他能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学业上无条件支持孟朝。


    孟朝被夸得飘飘然,陷进陆徐行怀里,“我就是……把大学当高中一样上。”


    陆徐行心道确实,孟朝用功的劲,不知道的人,的确会以为他正在上高三,而不是大一。


    这时,医生发了条新消息,说大模型计算,孟朝的下次潮期会在三月到来。


    孟朝打完第一个月的药后,又去医院抽了信息素液做检测,结果仍是偏低,但比之前更靠近正常值了。


    激素药有一点效果,可打多了不好,医生建议他停药一段时间,而下次潮期还很远,所以这个寒假,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出行旅游。


    孟朝倒在床上,整个人四肢舒展,呈“大”字形,像是个海星,上下摆动着胳膊腿。


    心里无事一身轻,他可以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旅程了。


    该休息了,飞机上的灯光全部关闭,孟朝和陆徐行依偎着睡着了,像是在家里一样。


    睡梦中,飞机广播声响起,即将降落,所有乘客需要系好安全带。


    孟朝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


    陆徐行指着一栋高楼道:“那就是帝国大厦,下面是曼哈顿第五大道。”


    在课本上看到过的世界第一城,纽约城区就在下方,标志性建筑帝国大厦矗立在江边,整座城市与江城同样繁华。


    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半,飞机稳稳降落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第90章 旅行 “你愿意和我生死相随么?”……


    孟朝用了两天倒时差, 出门第一站就是陆徐行的大学。


    这个世界顶级名校的校园没有他想象的大,中央广场两侧的图书馆中间立着一个女神像。


    陆徐行指了指女神像,“去年毕业典礼就是在这里举行的。”


    孟朝盯着先生, “你当时有没有拍照片?我想看。”


    “拍过几张。”陆徐行取出手机调出照片,“当时只想着赶快回国,没什么兴致玩,就只拍了这么点。”


    第一张照片里, 陆徐行穿着天蓝色的毕业服, 头戴同样颜色的学士帽, 背后是纯黑色的女神像和巍峨的图书馆,眉眼间带着冰冷疏离,生人勿近。


    第二张是陆徐行站在无数人中央,冷冷地望向镜头, 电影级别的质感和构图,年轻人无机质的双眸似乎在透过镜头无声质问着什么。


    “好看!”孟朝被大学时期有些陌生的先生勾得神魂颠倒, “你把照片发给我, 我要存起来天天看。”


    陆徐行噗嗤一声笑了, “好。”


    他把照片发过去后,孟朝盯着手机屏幕眼也不眨地看, 都忘记看真实的他了。


    Alpha无奈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有这么好看?”


    难道孟朝更喜欢这种冷冰冰风格的?应该不是吧。


    孟朝不舍地放下手机, “这是我没见过的先生, 当然觉得新奇啊。”


    他望着陆徐行,“很难想象, 你去年还是个大学生,从这里毕业都不到一年。”


    陆徐行歪着头问:“我有那么显老?”


    “没有没有。”孟朝忍着笑,“就是感觉……你比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成熟, 像是已经工作了四五年。”


    陆徐行没忍住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我大二就开始工作、创业,到现在是有四五年了。上过班的人和没上过班的人,区别确实很大。”


    上过班的人,显老。


    “先生辛苦啦。”孟朝双手并做拳头,轻轻在陆徐行肩膀上锤了锤,“我没有觉得你老,你只比我大四岁,哪里老了?”


    知道少年的确没有那个意思,陆徐行微微俯下身,盯着孟朝的眼睛。


    先生是在讨吻。


    孟朝脸色不争气地红了,他看了看四周,好像没什么人关注他们。


    心脏乱跳起来,他一鼓作气亲在陆徐行侧脸,缩了缩脖子道:“先生不要生气啦。”


    他当然明白陆徐行没有生气,情侣之间互相开玩笑,是很正常的事。


    以前他不理解,现在他完全懂了其中的乐趣。


    陆徐行揉了揉少年的肩膀,牵着人的手向图书馆走去,“这边是新图书馆,二十四小时开放,学生们自习都是在这里,我也是,有时候一不留神就学到凌晨,赶上考试的时候,很多人会学个通宵。”


    “……好可怕。”孟朝对往来于图书馆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敬畏,“我高三最刻苦的时候,也没通宵学习过。”


    “我也是。”陆徐行低下头,“比起争第一,我更在意身体。当然,我选择不争也是因为我有退路,争的那些人是很了不起的。”


    “朝朝也要注意身体。”


    他免不了一再提醒:“你期末周那会儿,我都担心你熬坏身体。”


    “知道啦。”


    孟朝叹了口气,一次拼命换来先生无数次提醒,小声说:“其实期末周我没怎么熬,都是正常点就睡了。”


    望着陆徐行颇为怨念的眼神,他再三保证:“我以后不会了,先生监督我!”


    陆徐行这才满意地放过他。


    要不是他每天准时提醒孟朝早睡,孟朝一定是会学到凌晨的。


    他不一定可以时时刻刻看着孟朝,得让少年自己改变想法,注意自己的身体。


    两人一路走过商学院,那是陆徐行读了很多年书的地方,大楼十分气派,而艺术学院的建筑风格就比较特别,一眼就能看出专业的不同。


    陆徐行心头一动,“如果你想继续深造,可以申请这里的艺术学院,它的排名和商学院一样都很高,属于第一梯队。”


    孟朝望着看不到头的建筑,“在先生的大学继续深造,听起来很浪漫。”


    在这里读研,走先生走过的路,吃先生也吃过的食堂,见先生曾见过的风景,想想都觉得心动。


    但他才大一,距离读研还有很久。


    “不过我还要好久才毕业,不着急想这些。”


    陆徐行笑道:“嗯,不着急,到时候再说。”


    离开校园时,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图书馆亮起了灯,百年的建筑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学生,经历春夏秋冬、风霜雨雪。


    孟朝回过头,举起手机记录下这一刻。


    他越来越喜欢记录生活了。


    傍晚,两人登上帝国大厦顶端,天空压着一层厚厚的乌云,远处的天际透着一线红色的天光,把天与地分割开来。


    脚下大楼的灯渐次亮起,好像万物皆在掌中。


    陆徐行问孟朝:“想不想看烟花?”


    孟朝好奇地抬起头:“先生也能在这里放烟花?”


    陆徐行投资了蓬山岛,放个烟花似乎不难,但江城对烟花管控很严格,同为大城市的纽约难道不一样?


    陆徐行忍俊不禁,摇了摇头,“我没有提前安排,但帝国大厦有个消费项目,是花钱放烟花,要不要试试?”


    “好!”


    孟朝记录下帝国大厦的日落后,跟着陆徐行去了烟花控制室。


    他把手机递给陆徐行,迫不及待、摩拳擦掌,“帮我拍个视频。”


    接着来到电脑前,小心地按下了按键。


    下一秒,室内被烟花染成了红色,无数烟花飞出顶层,在大厦周围炸开鲜艳的花。


    孟朝立刻凑到窗前,陆徐行站在他身侧,拍下少年被烟花照亮的侧脸。


    他的双眼比所有的烟花还要亮,还要贵重,他自己却不知道。


    在他眼中看到惊喜和期待,陆徐行觉得付出什么都值得了。


    一架无人机穿过爆炸的烟花来到他面前,记录下这一刻的惊喜,这是烟花控制的附赠服务,情绪价值拉满。


    烟花足足放了五分钟,久到孟朝怀疑先生是不是偷偷续了费才停下。


    无人机的视频很快拷贝出来,它从楼顶起飞,录下四面八方的烟花,接着穿过烟花炸开的星点,像是漫游在无边无际的宇宙星河,最后来到窗前,拍摄到少年含着万千光彩的双眼,和站在他身侧满眼柔和的Alpha。


    看完后,孟朝意犹未尽地关上手机,却被陆徐行发现了他的小心思。


    “朝朝,你的手机壁纸……”


    少年以前的手机壁纸是一张网上存的图,是难得一见的飞机凌月,在特殊的拍摄角度中,看起来像是一架飞机飞过了月球。


    但现在,孟朝的壁纸换成了他在人群中看向镜头的那张图。


    孟朝拉着陆徐行的手,“我觉得那张照片拍得特别好,像电影海报。”


    他轻轻捏了捏先生的脸,“你要是去拍电影,肯定能当影帝。”


    陆徐行揉着少年的手腕,眉眼弯弯,“我只想演给你一个人看。”


    这话肉麻得让孟朝搓了搓脸,下一刻,陆徐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他展示自己的壁纸。


    “朝朝和我都一样。”


    那张壁纸是两人第一次去蓬山岛时陆徐行拍的,照片上,少年和海鸥对视,夕阳和大海中间,他是最独特的风景。


    孟朝脸更热了,飘雪也没让他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在帝国大厦吃完饭,外面仍在飘雪,但依旧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雪花。


    他们订了今天晚上的轮渡,想看曼哈顿的夜景,如果雪变大了,为了安全考虑轮渡会取消,但现在售票机构还没有发取消通知,应该可以顺利游玩。


    夜晚江边的风不大,雪也是,正适合坐船出游。


    孟朝和陆徐行上了轮渡,伸手去接江上的雪。


    他从前很害怕雪,如今却很喜欢,总是用手接雪、玩雪,只是江城在他们从蓬山岛回来后再也没下过雪,没能试一试堆雪人。


    江风凛冽,自由女神像百年不变地立在那里,相比江城,纽约是个很老的城市,城市的雏形在百年前就落定,现在很少再建设新的显眼的东西。


    孟朝展开双手,像是要飞出去,陆徐行在身后抱住他的腰。


    他想到什么,扭过头还没说话,就先笑出声来。


    “You Jump I Jump……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特别像?”


    这是《泰坦尼克号》中的台词。


    他们的姿势真的很像。


    陆徐行跟着他笑,“是很像。”


    “那么,你愿意和我生死相随么?”


    这句台词最深切的含义,正是他想表达的。


    “当然,我的先生。”


    孟朝颔首握住陆徐行的手,像是小王子握住他最信赖的骑士。


    和大多数贫困地区的学生一样,他学的英语是哑巴英语,只会背、写,不会念不会说,说出来别扭得让人想笑。


    可陆徐行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他说英语就像母语一样。


    他们是如此不同,却可以理解对方、包容对方,一起携手从山石村走到江城,再从江城来到纽约。


    孟朝抱着陆徐行,忽然想,他也想带着先生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目的地,他已经想好了。


    轮渡缓慢地在一群百年建筑的注视下游过,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孟朝查看新消息,是陈老师发来的。


    消息很短,却足够惊喜。


    “恭喜你孟同学,你的作品通过了市级评选,下个月会送往首都进行全国评选。”


    “江城是直辖市,通过江城市级评选,相当于通过其他地方的省级评选,是非常大的荣誉,江大只有三位同学通过,学校想对你们进行专题采访,孟同学有意参加么?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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