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最后一天, 陆徐行休假在家,陪孟朝过跨年夜。
吃过午饭,孟朝和陆徐行倒在沙发上, 躺在先生怀里,抱着七月。
“先生,今年你负责做饺子,我负责做汤圆, 怎么样?”
“好啊, 刚好试试手艺。”陆徐行摸了摸孟朝怀中的橘猫。
自从今年在蓬山岛过年后, 他和孟朝就形成了默契,过年过节的时候,饺子和汤圆会都准备一份,吃的时候也是两样都吃, 南北融合,十分和谐。
孟朝算着时间:“六点吃饭, 五点包饺子, 五点之前就得发完面, 那你两点就得开始和面了。”
陆徐行看了眼手环,快两点了。
他贴着孟朝的侧脸, 还没贴够似的又用力蹭了蹭, 像一只大狗。
孟朝被他蹭得很痒, 笑着躲他, 举着七月挡在他们中间,橘猫不知所措, 抬起爪子按住了陆徐行的脸。
他颠了颠七月,引得小猫不满地叫了一声。
“之前我担心七月会太胖,还想要不要让他减减肥, 但他长大后就没怎么胖了,挺好的。”
小猫如果太胖,对它的身体很不好。
陆徐行从孟朝手里抱过七月,“是不胖。”
七月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翘着腿舔了舔爪子,似乎在显摆自己控制良好的身材。
孟朝噗嗤一声笑出来,捏着橘猫的耳朵,“还挺有偶像包袱的。”
他突发奇想:“先生,你说将来我们出国玩,能不能也带着它?”
陆徐行抬起头:“当然可以。”
“我之前就想过这件事,查了资料。需要提前三个月或者半年左右准备手续和材料,先去打狂犬疫苗、植入芯片,再送去专业的公司抽血送检,报告大概一个月左右能出,会快递到家。起飞前还要去海关申报。”
“明白了。”孟朝若有所思,“我明天就带它去。”
他捧着七月的脸,“将来你要和我们出国啦,高不高兴?”
小猫感知到主人的高兴,喵喵叫了几声。
陆徐行撑着脸看向孟朝,少年对小猫说话时,声音会不自觉变得软糯,特别可爱。
看了会儿,和面的时间到了,他起身去厨房,手机铃声却响了。
他取出一看,是医院来的电话。
把爷爷送去医院时,他让心腹留在了医院密切观察,但嘱咐过没什么大事不用联系他。
陆徐行有了心理准备,按下了接通键。
“陆总,陆老先生的情况……有些不好,请问您有空来医院一趟么?”
“怎么个不好?”
“医生说,可能就在今晚,已经下病危通知了。”
挂断电话后,陆徐行转身便看到孟朝来到他面前:“医院那边出什么事了?”
他轻轻一笑,“爷爷大限将至,也许就在今晚了。”
孟朝问:“你要去看么?”
“当然,”陆徐行这会儿还有心情开玩笑,“作为反派,怎么能不去落井下石?”
孟朝抓着陆徐行的手,这是他们早就盼望的一天。
所谓的“落井下石”,不过是拼命挣扎着活下来的人的自嘲罢了。
“那我陪你去。”
陆徐行没有拒绝,只是拉着孟朝的手下了车库,开车直奔医院。
ICU外面,并不是孟朝想象的那样,陆氏的家属排成一排,等待老爷子的死讯。
走廊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只听得见病房内机器的滴滴声。
孟朝不由得看向陆徐行,声音也随着环境变小:“怎么没人?”
“快死了的人,也有可能翻起风浪,不能掉以轻心。”
陆徐行轻声解释:“爷爷病倒后,我封锁了消息,不许陆氏的任何人前来探望。”
这很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孟朝担心的是别的事。
“陆氏那些亲戚会不会骂你?”
“骂我的人多了,他们还排不上号,别担心。”
陆徐行带着孟朝坐在病房外,摸了摸他的脑袋。
下属很快赶到,向陆徐行汇报了老爷子最近的情况。
“陆老爷子一个月前就陷入了重度昏迷,全靠一身机器吊着,一个星期最多醒两次,今早他身体的各项数值都在下降,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但刚刚他醒了,像是回光返照。”
“醒了?”
陆徐行了然,他还怕落井下石的话没人听,这下正好。
他捏着孟朝的手,“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我也要去。”
孟朝紧紧抓着陆徐行的手,看着先生的眼睛,“我不害怕。”
他曾被抛在玉米地一整晚,那旁边全都是突起的小土堆,每个土堆里都埋葬着一个人,但伤害他的,从始至终都是人,不是鬼。
何况陆徐行的爷爷只是个将死之人。
“……”
陆徐行沉默片刻,攥紧了孟朝的手。
在医生带领下,他们穿上了探视必须穿好的衣物,推开了ICU的门。
病房里,机器的滴答声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陆老爷子住的是单人病房,他穿着蓝白色的病患服,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原本矍铄的脸变得灰败,那颜色像极了农村盖房子时用到的石灰。
无论多么富有的人,到了临了这一刻,都这么狼狈不堪。
陆老爷子睁着眼,他的皮肤干瘪下去,但眼球没有,就显得格外瘆人,眼睛险些要从眼眶中脱出来似的。
见到有人来,老爷子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陆徐行。
“不、不孝……”
隔着氧气罩,他的声音传到两人耳中,不甚清晰,但能听清。
陆徐行好整以暇地坐下,孟朝跟着坐在他旁边,看着老爷子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他冷笑一声:“我父母对你已足够孝顺,可你又是怎么对他们的?”
“我十七岁那年秋天,你找了两个月没找到我,而他们那里,就恰好发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
老爷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说出了完整的话。
“我对他们寄予厚望,他们却非要做什么旅游学者,是他们活该。”
陆徐行冷冷地看着老头子:“你如果真的对我父母寄予厚望,就不会在我奶奶死后还不停地结婚、不停地生孩子。”
“其实,无论我跟我父母听不听你的话,你都是容不下我们的,因为我们都是我奶奶这一脉的孩子。”
“你恨我奶奶,恨她有你超越不了的天赋、有你仰望羡慕的出身,所以你嫉妒她,恨她,到最后杀了她。”
“她的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怎么会到无药可医的地步?是你收买了医生,骗了她,也骗了所有人。”
陆徐行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转身看向孟朝。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不自觉加快的语速:“不过,几十年前,你拼尽全力想要掩盖的事,现在已经路人皆知了。”
孟朝想,何止是路人皆知,老头子的瓜都火到国外了。
自从老头子住院后,他隔三差五就会上一次热搜,每次都会被人扒出新的瓜,到现在,他以前干下的龌龊事全都被人扒光了。
孟朝去美院蹭课后,认识了很多一心上课和画画的老教授,他们根本不上网,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人,也知道了陆老爷子做的事。
老头子在国外也有产业,国外的媒体看热闹不嫌事大,经常搬运他的瓜出去,久而久之,网上的留子都在说,他们周边的外国人也都知道老头子的事了。
更有网友以陆徐行奶奶的视角写复仇爽文,还拍成了短剧,火得一塌糊涂,评论区的网友丝毫没有对陆氏这种大家族的畏惧,只有看到恶有恶报的爽。
老头子可谓是身败名裂,以前装出来的好名声全都毁于一旦了。
床上的老爷子听到陆徐行的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似乎是看出孟朝就是陆徐行执意要结婚的那个Omega,转而说起了这件事。
“不肖子孙……你跟这个残缺的Omega结婚,再也不会有后代了!百年之后,陆氏也不会再属于你……”
“我本来就不稀罕陆氏。”
陆徐行扬起下颌,“用不着百年,明年陆氏就会被我彻底拆分,不复存在。”
“你在位的时候,每天都在教我怎么经营集团,怎么拓展人脉,就是没教我怎么写辞呈。不过没关系,我自己学会了。如果你还有明年的话,就能看到我手写的辞呈了。从江城到全国,乃至全世界,都会看到的。”
老爷子被气得闭上了眼,但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心率也直线升高。
在这种情况下,陆徐行毫不掩饰他的攻击性。
“不想看到,当然也是有办法的。”
他指着记录老头子身体数据的仪器,“加把劲,心率再高一点就可以了。”
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下来,他淡淡道:“你这一辈子只是个悲剧,只是一个为了钱的悲剧,但我的不是了。”
孟朝皱着眉,老头子死到临头了还不忘骂他一顿。
身为“反派”,他显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没有后代,听起来真是让人害怕呢。”
他微微前倾,必须让老头子听清楚他的话。
“可是陆徐行做了公证,如果他用别的方法有了后代,名下所有财产全归我。爷爷,这可怎么办呢,都生效很久了。”
老头子不认他,他偏偏就要叫一声“爷爷”让他堵心。
这份公证自然也不是真的,是他编出来骗老头的。
“你、别想骗我!”
老爷子骤然睁开了眼,扶着床边的架子想要坐起来,却只是无用的挣扎。
陆徐行当着他的面,牵起了孟朝的手,“没事,我签名很快。”
“这次不想看也没用,我会把公证文件烧给你一份的。”
老头子猛然脱力,倒在了床上,喉咙被什么堵住,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他身上的仪器全都在响,像是催命的乐曲。
“这一别,永远不见了。”
陆徐行冷漠地站起身,揽着孟朝离开了。
第102章 跨年 “我的朝朝,要永远快乐。”……
孟朝和陆徐行走出医院时, 天际飘起了雪花。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陆徐行接起电话,助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静。
“陆总, 一分钟前,医生确认,陆老先生病逝了。”
陆徐行沉默几秒,声线听不出任何波澜, “通知陆氏的亲属, 参加葬礼。”
他向前几步, 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从很久之前,他就失去了对天地万物、对自然景观的感受。
而现在,雪落在炽热的掌心,是冰凉的, 很快就化成了水珠。
下雪了,可是他的天空, 终于彻底晴朗。
孟朝听力很好, 刚才电话的内容, 他听得清清楚楚。
今年,陆徐行二十四岁。
困扰他二十四年的噩梦, 终于结束了。
陆徐行轻轻笑了一下, 像是怕惊扰了这场美梦, 多年的苦难融在笑里。
他转过身, 牵着孟朝继续向外走,“回家吧, 这个时间,还来得及和面。”
“先生。”
坐到车上后,孟朝从副驾驶上起身, 凑到陆徐行唇边落下一个吻。
“恭喜。”
作为反派,讨厌的人死了,当然该道喜。
之前那个勒索他的高中同学判决下了之后,他还买了块蛋糕庆祝,那人足足判了九年。
孟朝此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拍照拍视频,直到那件事发生,他才明白,他是忘了那天的经历,可当时的恐惧一直深深刻在骨子里。
如今,那份恐惧已经烟消云散了。
陆徐行揉着孟朝的手,不舍得放开,“你说的那个公证,我觉得很有必要,明天就去。”
“不用啦。”孟朝晃了晃陆徐行的手,“我说着骗他玩的。”
陆徐行只说:“我想给你。”
他吻了孟朝的手背,“既然要给安全感,就得给足。我很乐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好。”
孟朝没有推拒,如今,他可以坦然接受陆徐行对他的好。
车子驶回庄园,孟朝上网看了一下,陆氏的动作很迅速,已经公布了老头子的死讯。
陆徐行之前一直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探视,网友们只知道老头子生病进医院了,却不知道他是什么病,情况到底严不严重。
这个消息算是惊天霹雳,炸响了整个互联网。
陆氏发的官方通知没过几分钟就登上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这下,网友又把之前挖出的陆老爷子的瓜发了上来,评论区热闹得像是过了年,不过今天本就是一年之中最后一天,大家都闲得很,这次的讨论度,比以前的更大。
“这是什么惊天大爽文?癫狂的爷爷,被发配美国的父母,忍辱负重的我,太牛了。”
“陆总半夜翻开爽文一看,这也不爽啊。”
“二十四岁手握商业帝国,小说这么写我都要骂一句金手指开太大了。”
“不知道陆总有没有结婚?听说他长得很帅。”
“别想了,圈内人,他结婚了,已经领证,而且据说和爱人感情非常好。”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一边倒地吹捧陆徐行,也有人说他自私凉薄,有小道消息说,老头子生病快一年,他从不许任何陆氏的亲属前去探视,变相把爷爷软禁在医院里。
说什么的都有,更有金融博主开始分析陆氏的财务和业务变动,预言陆徐行要拆分陆氏了。
……这都是怎么看出来的?
孟朝看得入神,陆徐行冷不丁地问:“在看什么?”
“热搜。”他摇了摇手机,“老爷子的事,热搜第一了。”
他向陆徐行那边靠了靠,“大家都在问,年少有为的陆总有没有结婚。”
陆徐行若有所思,“是该回应一下。”
孟朝忍不住笑:“我说着玩的,其实没几个人问,大家都在说你是爽文主角。”
外人觉得爽,他更多的是心疼。
所有的爽文情节背后,都是难捱的几千个日夜。
“我知道,我想回应。”
陆徐行怎么会不了解孟朝?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比起爽文主角,我更希望……我和你是一本甜文的主角,不要有磨难和痛苦,长长久久、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里,孟朝和陆徐行挽着手上楼。
陆徐行要去厨房和面,他就跟着先生进去,坐在旁边看着。
他撑着脸望向认真和面的先生,“命运不给我们写小甜文的剧本,那……我们就自己写。”
“嗯。”陆徐行伸出沾了面粉的指尖,捏了捏孟朝的侧脸。
“我们的命运,我们自己写。”
和面的时间耽搁了一些,两人的晚饭就推迟到晚上七点半。
正是跨年夜晚饭时间,从窗户向外望去,明珠塔亮起了红色粉色的光芒,周边炸起阵阵烟花,是跨年夜才难得一见的烟花表演。
孟朝依偎在陆徐行怀里,“陆徐行,新的一年快乐。”
“你也是。”陆徐行低下头,吻在孟朝的唇瓣。
“我的朝朝,要永远快乐。”
葡萄酒香和冷茶水的味道渐浓,客厅内的灯光一盏一盏暗下去。
屋内一片漆黑,只能借着远处明珠塔的光线,才能看清人。
孟朝抵在窗前,不住地向后瑟缩,“窗、窗户……”
陆徐行炽热的胸膛贴在他后背,万分灼人,“朝朝忘了么,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孟朝哆哆嗦嗦,抓着陆徐行的手不肯放,“疼。”
他太瘦了,膝盖只是碰一碰地板,就会疼一个星期。
陆徐行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本就舍不得孟朝吃一丁点的苦头,这时候更不可能让他受伤。
“坐在我身上。”
“呜……”谈判无果,孟朝又没力气,整个人倒在陆徐行身上。
但是……膝盖是不疼了,可怎么会……
明珠塔周围的烟花忽然全都变成了白色的,还加了一层炫光,他看不太清了,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玻璃太凉,他想缩回手,可要是抓着陆徐行,会更难受。
要怎么逃啊……好可怕的感觉。
可是心底深处又隐隐约约喜欢被这样对待。
信息素多到要溢出来了……
不知道晕了几次后,他恍恍惚惚想起,网上有人说过,这种姿势好像是逃不开的。
……怎么就没记住,被陆徐行哄着哄着,就变成了这样。
跨年那一刻的烟花,他也没看到。
孟朝没看见,在他睡着时,陆徐行取出一条细绳,绕在他无名指根部,测量了长度。
第二天,陆徐行便拉着他去公证了。
那些他说过的玩笑话,变成了真真正正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书,被封存在公证处。
陆徐行说到做到,真的把一切都交给了他。
孟朝想带先生出去玩的心情到达了顶峰。
“先生什么时候递交辞呈?”
陆徐行在老爷子死前说的那些话,应该是真的。
“很快了。”陆徐行揉了揉孟朝的脑袋,“顺利的话,不超过三个月。”
孟朝有点感慨,三个月是很快了,但他就是觉得慢。
可他要是说出来,保不准先生会更加拼命工作。
比起出去玩,他还是更希望陆徐行身体健康地从陆氏“退休”。
“那到时候,七月出国的文件估计也下来了。”
两人一猫出去旅行,想想就觉得期待。
“对了,”陆徐行问,“葬礼你要去么?”
他说的自然是老头子的葬礼。
孟朝想了想,“你肯定要去的吧?那我也去,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个老头子。”
“好,”陆徐行捏了捏少年的手,“我爸妈也会去,到时候,咱们把门一关,吃块蛋糕庆祝。”
他低下头:“朝朝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了?”
孟朝噗嗤一笑,“面对老头子,就是要这样‘反派’到底。”
“肯定有很多媒体去拍照,我戴个墨镜,就不怕被认出来了,而且一定很帅,还能告诉大家,你有我了。”
陆徐行当即改道,去了商场,“是该买一副墨镜。”
孟朝从来不知道,一个眼镜店还有VIP接待室,他挑挑拣拣戴上一副墨镜,回头问:“怎么样?”
陆徐行凑近他,低声说:“挺好的,很酷。”
孟朝唇角翘得压不住,看没人关注他们,突然在先生侧脸亲了一下。
等到了葬礼那天,陆徐行真的定了一个六寸蛋糕。
休息室外,陆氏的亲属们哭得一个比一个痛心,各大媒体争相上传陆总爱人的第一手照片,每张照片里,陆总的手跟爱人的手,就像是用502粘住了一样,从没有分开过。
网友们吃瓜的心情高涨,都在可惜他戴了墨镜,看不清脸。
而跟老爷子血缘关系最近的几个人,却在偷偷庆祝。
陆徐行把蛋糕切成四块,一人分了一块。
孟朝吃着蛋糕,“很好吃,先生哪里买的?以后可以常去。”
陆徐行偏过头跟他分享店铺,他手机响了几下,咬着蛋糕叉子含糊道:“等等,成绩出了,先让我查一查。”
绩点4.90,排名全系第一。
国家奖学金也到账了。
“又是第一,还拿了奖学金,朝朝真的好厉害。”陆徐行真心实意地夸赞。
“我在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次次都拿第一的。跟我一样卷的人,我学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孟朝靠在陆徐行怀中,“我只要学习就好了,先生那会儿要忙的事,不比现在少吧。”
他摸了摸先生的侧脸,“你也很厉害的。”
他们说话的功夫,对面的两人从包里掏了掏,竟然取出一瓶酒来,连高脚杯都带了。
几个人的想法如出一辙,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想着好好庆祝。
陆洵搓着手倒酒,笑着说:“不用担心,我选的时候特意挑的,喝了身上不会有酒味,别人闻不出来。”
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他倒了四杯,四人在安静的休息室碰了杯,把这么多年的苦楚都咽下。
楚矜一口喝完,笑着说:“窝在家里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出去了。”
陆徐行问:“你们要去哪儿?”
“斯瓦尔巴群岛。”楚矜说起这个地方时,有淡淡的遗憾。
“被塞去美国前,我和你爸想去的,就是斯瓦尔巴群岛。”
陆洵点点头,“我们订了机票,三天后出发。耽搁了十多年的旅行计划,总算是……续上了。”
陆徐行知道,他们等待自由已经太久太久。
“一路平安。”
第103章 自由 “朝朝给的自由,我收到了。”……
这年正月十六, 陆徐行递交了辞呈,比孟朝想的要快很多。
消息一出,迅速占领了各大媒体和平台的头版头条。
众多金融财经博主都在讲解陆徐行这一行为的深意, 说他高瞻远瞩的有,说他目光短浅的也有,却很少有人想到,他就是故意要拆分掉陆氏的。
很多博主都说, 其实陆氏在过年那会儿已经拆分得差不多了, 陆徐行这份辞呈是拖了几天, 才拖到正月十六提交。
大家都在感谢他过了元宵节才辞职,不然,博主们在假期里还要加班加点。
从陆氏脱身后,陆徐行又可以居家办公了。
孟朝特意买了块蛋糕庆祝, 这天也是情人节。
“先生,之后你是不是都有时间啦?”
陆徐行知道孟朝快要等不及了, “是, 朝朝想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七月的手续大概到四月可以办下来。”
孟朝给先生切蛋糕, “七月吧,我想多玩几天, 五一假期不太够, 等我放暑假, 我们好好玩。”
“行, 都听你的。”陆徐行挖了一勺蛋糕,却先送到了孟朝唇边。
孟朝就着先生的手吃了一口, “好吃,不愧是我办了卡的蛋糕店。”
这只蛋糕就是葬礼上那家蛋糕店做的,他当时觉得好吃, 就又去买了一些,还办了会员卡。
他倒在陆徐行怀里,也喂了先生一口蛋糕。
“先生,自由快乐。”
爷爷去世,庞大的江陆集团彻底成为了历史,从此,陆徐行和陆氏再没有半分关系。
他自由了。
陆徐行低下头,在孟朝染了奶油的唇边亲了一口。
“嗯,祝我自由快乐。”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格外漫长,孟朝拿到了七月坐飞机出国的所有手续,给先生准备好了礼物,按部就班地学习、画画,还在那位白先生的建议下,开了一个个人展。
他第一次开个人画展,需要准备和学习的东西很多,画展的选址、场地租用、前期宣传、邀请人选……很多事都要他亲自确认,他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筹备。
这两年,他没选择卖出去的画加起来有二十张,都放在了这个画展上。
等一切准备就绪,邀请函和票都发出去后,他才开始担心没人来看。
陆徐行鼓励他说:“如果没人看,就当你只是花钱为自己办了一个展览,除了自己之外,所有来看的人,都是多出来的观众,都是额外的惊喜。”
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要是没人来看,就当自己办展览犒劳自己了。
孟朝想来了,该吃吃该喝喝,一直到开展当天,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火爆。
他跟陆徐行去画展时,刚下车就看到外面排的长队,进到展馆里,更是人挤人,和他们之前参加的几场画展规模差不多。
可那些都是有官方背书的画展,他的画展根本比不上。
饶是如此,都有这么多人。
孟朝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画展结束后,好多之前的买家问他什么时候办下一次画展,还有更多人想买他的画,开的价格比之前高了几倍不止。
孟朝一一认真回复。
在一件事上得到正向的反馈,竟然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画画这件事带给他的成就感无限膨胀,给了他莫大的自信。
而今,他很少会怀疑自己的水平了。
大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后,七月第一天,他就拉着陆徐行,带着满满的行李奔向机场。
一直到登上飞机,陆徐行都不知道这次他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但这是一架大飞机,应该是要出国了。
他们带的行李很多,也不像是只在国内玩玩。
孟朝照旧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身旁的陆徐行,抓着对方的手,“先生,你会不会难受?”
纵然让陆徐行困扰的人和事都消失了,可他们带来的影响,不会那么快就无影无踪。
陆徐行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从前他习惯安排一切,对未知总会不自觉的抵抗。
别说是坐上一架不知道飞往何处的飞机,就是手上沾染了一时洗不掉的污渍,他都会皱眉。
但那是以前了。
他捏着孟朝的手,“不会了。你给我准备的惊喜,我心里只有期待。”
孟朝凑近一点,趁没人注意,蹭了蹭他的侧脸,“我透露一点点吧,现在我们是去东京成田机场。”
陆徐行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深意,不自觉开始分析起来。
他说的是“去成田机场”,而不是“去东京”,是不是说明,他们的目的地不是东京,而是别的地方,去成田机场只是转机呢?
很快,飞机冲上云霄。
孟朝望着窗外的白云,忍不住拿起手机拍摄。
他一边拍,一边笑着转过头看陆徐行,“坐飞机这么多次,还是觉得新鲜。”
陆徐行靠近了,跟他一起看外面的云和海,“飞机窗外的景色确实不错,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很好。而且每一趟航程,地面都有独一无二的风景。”
飞机下方是一团一团的云,软软的,像是棉花糖,棉花糖下就是蔚蓝的海,一望无际。
即将到达时,孟朝扯了扯陆徐行的衣袖,又拿起手机向下拍。
“这次独一无二的风景来啦,你看,下面是富士山。”
从飞机上看下去,富士山的山体是黑色的,看不到一点绿,周围云雾缭绕,只有一座山立在那里。
“可惜,现在是七月,山顶没有雪。”
陆徐行轻笑一声,“那等有雪的时候,我们再来。”
“好。冬天的时候来玩,肯定有雪。”
孟朝拍着拍着,忽然道:“先生,你觉得不觉得,富士山从上到下的纹路,像是蛋糕抹刀抹出来的,看着怪好吃的。”
少年有一双发现独特的双眼,陆徐行抱着他的腰,“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陆徐行下颌靠在孟朝的肩上,想到了要怎么回赠惊喜。
看不到有雪的富士山,但可以吃富士山模样的蛋糕。
飞机平稳后,孟朝把七月从航空箱里抱出来。
七月不愧是小时候生活在野外的猫,上了飞机也不害怕,还到处张望,看上去一点也不难受。
孟朝捏着小猫的爪子,“我们要出去玩啦,开心么?”
七月喵喵叫了几声,算是回应。
他把猫放在窗前,指着远处的云彩让它看,它便安安静静坐在他怀里,只往外看,却不动。
“七月很聪明,”陆徐行摸了摸橘猫的后背,“它知道外面的云抓不住,所以没动。”
“是啊,”孟朝揉了揉七月的小脑袋,“七月最聪明啦,是不是呀?”
小猫像是觉得痒,甩了甩脑袋,孟朝被毛茸茸的身体甩了几下,没觉得疼,只觉得自家小猫做什么都可爱。
将近四点,飞机降落。
孟朝规划得相当详细,“下趟飞机在晚上八点,这点时间不够出去玩了,我们在机场转转,吃完晚饭,就该登机了。”
陆徐行当然是事无巨细,都听他的。
机场很大,孟朝怕七月乱跑,买了合适的牵引绳,把绳子拉在手里,抱着七月到处走。
他没怎么逛过机场,这次逛了个够。
等到夜幕降临,两人再次登机,上了二楼,躺在了铺好的大床上。
孟朝在床上撑起身体,拉着陆徐行的手,“先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买这趟航班?”
陆徐行躺在他身侧,勾着少年的指尖,“为什么?”
“因为你从前跟我说过,飞机代表自由。”
孟朝望着外面的夜色,“第一次坐飞机后,我就一直在了解飞机相关的东西。”
“咱们正在坐的这架飞机,是空客A380,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客机。”
他笑着看着先生,亲了先生的手背。
“最大的飞机,最大的自由,送给你。”
陆徐行心中微动,吻在孟朝的唇瓣。
他们住的是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外面却有着到处行走的空乘人员,这份亲密就分外不同。
孟朝闭着眼,被攻城略地,舌尖发麻,淡淡的葡萄果香绕着他,他没忍住哼了一声,这才想起这是在飞机上,外面有人。
他想推开陆徐行,却只摸到先生手感很好的腹肌,身体登时又软了下去。
最后被亲得泪眼朦胧,连冷茶水味的信息素都收不住了。
自从永久标记后,他对信息素的掌控大大提升,潮期稳定不少,很少有这样的情况了。
怕影响到其他乘客,孟朝赶紧抓过挎包翻找起来,“阻隔贴……阻隔贴放在哪儿来着?”
“不用贴。”陆徐行抓着他,把包放回去,“信息素味不大,只有我能闻到。”
贴着孟朝的侧脸,陆徐行笑着说:“朝朝给的自由,我收到了。”
他们是通过廊桥登机,他没看到这架飞机有多大,也不了解有二楼的飞机有哪些,没想到孟朝有这样的心意。
孟朝摸了摸后颈,葡萄果香和冷茶水的味道,这会儿已经散去了,使劲儿闻也闻不到。
他放下心来,笑意盈盈,“现在可以告诉你啦,我们要去的是夏威夷,飞机会落在檀香山。”
飞机离开闪烁着灯光的陆地,来到太平洋上空,往四周望去,一片漆黑,看不到云和星星,向下看也看不到海。
孟朝拿出相机,调了一下参数,对着窗外拍下几张照片,专业的相机中,呈现出真实的星空。
他把这片星空拿给陆徐行看。
“先生,飞机上看星星,和在地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陆徐行看了一眼窗外,除了飞机机翼下面的灯光,什么都没有。
“朝朝好厉害,肉眼看不到的星星,可以让人在相机里看见。”
“哪有,”孟朝放下相机,滚进陆徐行怀里,“只是调了几下参数而已。”
他缩进先生的胸膛,像是小时候,两人抵足而眠。
“那年你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笔钱,我用那笔钱买了一个二手手机,就是来江城后换下的那个,剩下的都当做学费和生活费了,但直到现在,那笔钱我还留着一点,那是你当年为数不多留给我的东西了。”
孟朝的双眼,比相机拍下的星空还要亮。
“你说,如果有万一,让我用那笔钱买一张机票,飞得远远的。”
他望向陆徐行,“你留给我的那张票,现在被我用来跟你一起,飞到远远的地方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