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81章


    ◎我……我给人做了情人◎


    “齐雪,”


    郁离长叹着唤齐雪的名字,维系表象的绳索被剪断,她再没了挂碍,只是觉得,黑漆漆的地板上蒙了层霜,亮晶晶的,一点也不真切。


    好像她的世界,本就是一场罩在泡泡里的梦,泡泡啪一下碎掉了,她的梦也该醒了。


    “你什么也不知道。”她说,无知者试图攻城掠地,攻的却是她自己的城。


    但不知者无罪,齐雪仰头望她,满心不解到自弃。


    “你不肯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她开口,郁离忽然愣住,窗外雪白冰晶嵌在四四方方的窗框里,玻璃模糊不清,像一副朦胧风景油画。


    从外面朝里看,则是一副写实黑白画。


    像她们各自以为的对方世界,美好或者黑暗,都不过是表象。


    她想保护齐雪,将她推出自己的小小圈子里,她不知道,被郁离的欲拒还迎搞得疯魔,发了疯要挤进去。


    郁离快要碎了,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好说,“她会来找你的,齐雪,你听话呀,让我回去吧。”


    她想做个谜语人,想让齐雪乖乖听话,但不可能的。


    齐雪也是有思想有情绪的人,她们是一样的。


    她眼底疑惑不似作假,很固执地捏着郁离的肩膀,说:“我不在乎。”


    她接着说,自我厌弃几乎要涌上来,哽在喉间,眼都红了一圈,“郁离,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你?”


    没有为什么啊,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郁离觉得自己陷入了很奇怪的逻辑圈子里,她跳不出来,只好摇头。


    因为这根本不是齐雪在不在乎的问题,少年人的勇气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被贬的一文不值,她惹到了棠念意,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齐雪,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似一场心灵深度交流的开始,郁离仰面望着天花板,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她已经平凡到像一只藏在枯叶下的灰色蘑菇,为什么还有人会喜欢呢。


    齐雪并没有犹豫,“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只要是你就好。”


    也许是曾经的一颗糖,也许是一抹笑,总之喜欢是没有道理的,某天看到她时心脏突然开始跳动,连一直看不顺眼的花也变得美丽,就是喜欢啊。


    郁离试图纠正她:“喜欢也分很多种,家人的、朋友的、最后才是爱人的,也许你是以为错了,你对我,是朋友的喜欢。”


    她话说完,垂眸去看齐雪,她有些夜盲,只看到她隐没在阴影中的轮廓,明明很近,心里却觉得很远。


    齐雪慢慢松开她,觉得难过,忍不住问她:“这样也是错的吗?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是负担吗?”


    好像两个雪人,新雪落在台阶上捏成的小人,还是可爱的模样便开始讨论深刻的问题。


    旁人听了只会一脸诧异。


    她好固执,从小时候就这样,被打了只会一脸倔强地打回去,家长找上来说要个说法,小小一个会抱着手臂说强调她没错。


    郁离不得不剖开自己。


    “齐雪,我会害了你的,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一点也不纯真……”


    她说着,喉间溢出一点哭腔,她要接着说的,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把那些难以启齿的东西挤出去,声音比窗外飘落的雪花还要轻,仿佛一瞬间就会融化。


    “我……我给人做了情人。”


    那么多话铺垫出最后一句,说出来需要好大的勇气。


    她说着,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做了好多心理准备,终于把事情说出去了,心头却不见轻松之意,反而更加沉重。


    “你明白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没有学生的样子……我是……是坏……”


    她说下去,吞吞吐吐,好多词语难以出口,偏偏要说出来,要打碎齐雪对她的那层美好滤镜,说她是个坏女孩,她所有的东西都是骗她的。


    “你不是!”


    呐喊自身前发出,有人扑上来,把快要碎成一地的郁离抱在怀里。


    怀抱不甚温暖,甚至肩膀有些颤抖,她和郁离一起难过一起痛苦,她们感同身受,但也无济于事。


    “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会害了你,那个人……那个人她很厉害,你如果继续下去……”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有她的,所以才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所以才要剖开自己,把曾以为难以启齿的真相展露给她看。


    齐雪抱她抱得好紧,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听见她说了那些,她觉得心疼,心脏被攥紧了似的抽疼,还是说:“我不怕。”


    “那个人是谁?”


    齐雪问她,她对她到了郁蓉那儿的生活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有个女朋友,那个棠西,先前撞到过一回,就那一回,让她恨了好久。


    郁离纠结着要不要把名字说出来,她淌了好多泪,心里却慢慢冷静下来,她们说清了,她觉得齐雪会知难而退,因为她们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是招惹不起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人的。


    但犹豫好久,她还是说了。


    “棠念意。”


    只需要一个名字,无需多说什么,她们都明白的。


    在图南市,没有人会不知道棠念意,她像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巨大乔木,遮天蔽日,图南市不过是这棵树的点缀。


    正常人第一个反应就该退却了,因为是棠念意啊,只是一个名字,就叫好多人心里又恨又爱。


    但齐雪不同,她根本不在乎棠念意的身份,只是听到那个名字,一点也不觉得惊讶,问郁离:


    “是她逼你的吗?”


    她快要被郁离的眼泪融化了,只知道窗外风很大,像是电视里某个童话的雪夜,呼啸着,而她哭起来无声无息,一下就点燃了她心里的怒火。


    她想为郁离讨一个公道,接着问:


    “你先前不是……不是和那个棠西一起了吗?”


    这是个很傻的问题,齐雪说完,立刻就愣住了。


    她才反应过来,棠西和棠念意,她们共用一个姓氏,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亲母女。


    真亲啊,齐雪拧眉,有些讽刺的想确实是亲母女,不然怎么会看上同一个人。


    郁离不知道该怎么说啊,为什么她会从棠西的女朋友变成棠念意的情人,她是逃出来又被抓回去的,棠念意待她像只逗乐的鸟雀,但她也不容许自己的威严被一个跟她女儿一般大的齐雪践踏。


    她默默咽下眼泪,很安静地将脑袋搁在齐雪的肩膀上,轻轻说:“发生了很多事,齐雪,我没有办法。”


    中间种种,一句没有办法就能笼统盖过去。


    她不愿意说,齐雪也没办法撬开她的嘴,她理智回来,觉得自己是真混账。


    她心情复杂,因为她也是施暴者,她逼着郁离答应她,多过分啊,还拿她脖颈上的痕迹说事,往她伤口上撒盐。


    “你当时害怕吗?”


    齐雪问她,她拥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哄一个伤透了心的孩子。


    郁离缓缓点头,害怕的,觉得好绝望,天光黯淡,一点路都不给她留。


    但就像她说的那样,害怕也没有办法。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一场地震一场海啸就能带走一群的普通人,她斗不过天,更抵挡不住手眼通天的棠念意。


    “那她……她对你好吗?她会让你……或者说,只是短期的,两三年的……”


    齐雪说话语无伦次起来,她想知道更多关于郁离和棠念意的事,像渴水的海绵,想要吸饱水,偏偏面前的是郁离,她惯常沉默,越是这种时候越不想说话。


    说那些和自揭伤疤没什么两样啊。


    “你别问了,齐雪,真的,你别掺进来了。”


    郁离压着声,悲伤满溢,是无处发泄的痛苦,“你不是想和我一起上大学吗?你好好的复习,我们会好起来的。”


    她在给她画饼,拿棠念意画给她的,修饰一下,再递给齐雪。


    她想说没事的,这只是很小的事情,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回应她的是齐雪清晰又坚定的承诺,“小离,我会为你处理好的,不需要太久。”


    少年人的天真实在令人发笑。


    郁离说不清听到齐雪承诺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胸口满溢,要涨出来似的。


    ……


    警局里,棠氏集团董事长助理亲自去报的警,是警察局局长来接待的。


    这位是做惯了表面功夫的,三言两语,说自己无意间走进那条巷子里遭了抢,手里好几个重要文件都丢了,几个亿的生意因此受损,几个混混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棠家提前打了招呼,于是匆匆定了罪,几个人一辈子都得在里面磋磨。


    事办妥了,董助出来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低调黑车,朝着宽敞后座里的棠董事长点了下头。


    棠念意正在打电话,见她上来也只是淡淡瞥过来一眼,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语气凉,夹杂着讽刺,偏偏又客气,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恭维的好话。


    “风总,你可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比你这个做妈的都要厉害。”


    “不敢当,要是我女儿有她一半厉害,我也要省心不少才是。”


    “小孩子嘛,做错了点事很正常,得要大人教的呀,哦,我听说她妈几年前就死了,真可惜。”


    她句句夹枪带棒,生意场上的人嘛,听惯了恭维话,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


    棠念意的电话挂断,远在北省的风总愣了下,才想起她在图南市的女儿,一听便是惹了大祸。


    82第82章


    ◎半个北林湾◎


    棠总好心,留了一夜时间。


    电话是凌晨打的,两个小时以后天才蒙蒙亮,风总踩着新雪已经到了图南市。


    南省初雪时分北省才是冷秋,风总披着一件大衣就飞了过来,私人飞机连申请航线都来不及,回去后要交好大一笔罚款。


    落地后一刻也来不及,快马加鞭赶到地方,迎面就瞧见棠念意身边的董助等在雪里,一脉相承的眯眼笑。


    “风总,我们棠总想见见您。”


    风楂上了车,大衣上的寒气都被车内的暖意熏着冒了气,棠念意垂眸扫着手中文件,晾着她许久才好整以暇地正眼看她,冒出来一句:“风总,好久不见,怎么人都瘦了。”


    “好久不见,棠总还是那么爱关心人。”


    风楂皮笑肉不笑,她在飞机上就收到了秘书的调查报告,她那放养的叛逆不孝女把棠总养的小雀藏起来了。


    还什么英雌救美什么强吻什么当小三的,多大的孩子,十八了,羞不羞呀!


    这种事要是让家里那些老古董知道了该冠上败坏门风的名头挨几十下鞭子。


    “喝点什么?”


    棠念意可不管风总的死活,她是个体面人,有一套自己的办事规章,小孩子嘛,心智手段都不成熟,做事也容易偏激,还是交给她家长处理。


    所以她从昨天到现在也不过是给风楂打了通阴阳怪气的电话,顺便把几个不遵纪守法的孩子送进了小黑屋。


    风楂:“……随便。”


    棠总眼神示意,助理送上来一杯冰美式,早就预见了的。


    她并不着急,这会儿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也不说什么孩子,专门来叙旧,说:“你家里一切都好?我听说又进ICU一个,剩下的可没多少能压着你的了。”


    生意场上的朋友,再看不惯也不至于冷场,总是能听到一点密辛,聊上几句。


    风楂哼笑一声,勉强低眉:“棠总,孩子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道歉。”


    “嗯?风总怎么了?大老远跑过来这一趟就为说这儿?”


    棠总浑不在意,垂眸落在文件上,说:“我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我俩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还不清楚我。”


    她手指捏着根签字笔在文件上签着字,说的话跟狗嘴里吐出来的没两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不提重点。


    这是她的调性,拽到别人的小辫子必须先在手里绕几圈,缠到脖子上才肯松手。


    所以,她得到的报酬也最丰厚。


    风楂面上笑着,心里哭得像个孩子,女儿在她手里呢,棠总的行为无异于挟天子令诸侯。


    她心一横,咬着牙道:“条件随便提,但别太过分。”


    辫子缠到脖子上才知道疼,此乃真理。


    棠念意浅喝了口苦涩堪比中药的热咖啡,搁下签字笔,压下漫上舌尖的苦意展露笑颜,说:


    “北林湾那块地不是说要开发吗?我听说风总您也有份。”


    岂止有份,那项目就是她牵头办的。


    风楂冷笑一声:“棠总消息真灵通啊。”


    说来说去,还是利益。


    一番高雅点的扯皮过后,北林湾对半分,当场就拟了合同。


    风总看到小助理相当熟练的从包里掏出一份纸质合同时人都傻了。


    她遭了劫,才明白过来棠总这只老狐狸是蓄谋已久。


    她早就瞧上了她的肉,此时不过是寻到了一个好借口。


    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女孩就是一个诱饵,谁叫齐雪没有自制力,咬了钩。


    两人下了车,迎面是吹过来的雪屑,要吹到人心里,大窟窿似的往里灌风。


    笑得真心实意的棠总:“风总,合作愉快。”


    喝了口冰美式勉强挤出假笑的风总:“呵呵,合作愉快。”


    到底是体面人,风楂裹着显然不适合这个天气的大衣匆匆走到小区里头,明明脸上已经黑到不行,偏偏还得在棠念意面前保持风度。


    进了单元楼,看见门口要枯死的长春花,棠念意挑眉违心夸了句:“草养得不错。”


    怎么揶揄怎么来。


    风总礼貌回应,压下胸口越来越激荡的心抬手按了两下门铃。


    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当时走的时候把齐雪也一起打包塞进飞机里。


    她按了门铃,没人应。


    又按了两下,依旧没动静。


    人尴尬起来很忙,她转身看向棠念意,她脸上反应很平,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含笑脸,狐狸般老辣,叫她看出些戏谑,风楂觉得手有些痒,想扇过去。


    “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风楂再次按了下门铃,只是口头询问,并不在意棠念意的感受,话音刚落就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烟盒和火机,三两下点燃,香烟咬在嘴里那一刻才想起来好东西要分享。


    她有些昏头,集团筹备了一年的百亿项目生生撕给外人一半,怎么想都心疼,所以满脑子都是不孝女,连风度都懒得装了。


    “抽吗?”


    她将烟盒递过去,是好牌子,棠念意年少轻狂时抽过的款,可惜她早就戒了。


    “吸烟有害健康。”


    棠总笑着调侃一句,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往后退了退,她身后董助跟过来,身边还跟着个提着工具箱的开锁师傅,是早有准备。


    “她妈喜欢抽这个。”


    风楂说着话,缓缓吐出一口烟气,也往后退了几步给师傅让位置。


    开锁师傅动作很快,三两下便开了锁,推开门,冷气入屋,先有反应的是一只肥硕的狸花猫。


    “喵——”


    高翘着尾巴就跳要出来,不偏不倚,圆滚滚的身体落到风楂小腿边,是亲人的小猫。


    迎着棠念意略带好奇的目光,风楂将毛茸茸的小猫抱起来当暖手宝,顺带刺一句:“家里养的小东西,比不得棠总的小宠。”


    一开口就是半个北林湾,多珍贵啊。


    棠总笑笑,她大度,并不和风总一般见识。


    进了屋,一对可怜的野鸳鸯坐在沙发上,两人都安安静静的,像两尊才做好的塑像。


    一晚上能发生什么啊,什么也做不了。


    说什么我会保护你啊,你别害怕,你可以依靠之类的,说了一晚上,少年人的意气一点用都没有。


    早上起来,还是得被棒打鸳鸯。


    毕竟,齐雪什么也不是啊。


    她既不是棠氏集团的继承人,也不是风戚金融的总经理,她什么也做不了。


    雪一般死寂的氛围随着开锁师傅最后一个动作宣告终结,屋子里闹哄哄的,头一个背叛者是她宠得不得了的小狸花猫。


    后一个,是她搂抱在怀里安慰许久的女孩。


    见到棠念意进来,郁离立刻起身,她低眉顺眼站到了棠念意身边,一刻也不曾回头来看她。


    坦白讲,是有些难过的。


    前一天还在依赖你的人此刻已经依偎在更有实力的人身边,齐雪知道的,不怨她。


    怪她自己没本事啊。


    接到了人,棠总莞尔,搂着小雀的腰出了门,漫天风雪扑过来,助理撑开伞,她接过伞柄,很仔细地给郁离那边挡住了风。


    多体贴。


    郁离却是惶恐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棠念意说,说这事和齐雪没有关系,是她的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给棠念意赚了多少,只知道齐雪也许会出事,那个风楂在那里,她担心她。


    “是我的错。”


    她抬眼,拉着棠念意的衣角细声道歉,“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和她没有关系。”


    是豢养的小雀,但也没那么喜欢,否则她开口帮那个小青梅撇开关系时就该先一步攥着她的手甩到宽敞后座里吻上去,或咬或扣,什么惩罚能叫她哭都可以。


    棠念意现在看她是只实金的雀儿,金丝雀,卖了能换不少钱。


    她当然不生气,还要安抚她惴惴不安的小心灵。


    “没关系,都过去了,不要在意那些。”


    棠念意心情颇好,抬手将郁离遮眼的刘海拔到耳后,半拥半抱着送进车里,“我们回家。”


    ……


    屋子里的热闹一瞬间就停了下来。


    风雪涌出去,灯也关掉,小花从风楂身上下来,似有所感,早早就缩进了小窝里。


    昏暗中火光闪烁,风楂衔着支烟点燃,慢慢吐出一口气,才要发作。


    “特地从北省过来,两个小时呢,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小没良心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么?”


    她问女儿,嗓音低沉嘶哑,是久违的母女谈心局。


    自从那位走了之后,她们鲜少像这样两个人“心平气和”聚到一起。


    “我不知道。”


    落针可闻的室内,烟屑在指尖坠落,火光明灭。


    好久好久,齐雪才说了话。


    她受了大打击,看情形和她妈死时差不多,人都恍惚了。


    风楂不懂,但不影响她有气。


    她早就准备好了,齐雪话音落下,她重重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多清脆啊,还是左手打的,不是惯用手,没多疼。


    “齐雪,你以为你离了我算什么东西?你在北省人家喊你风大小姐,在这儿就是一条狗!”


    巴掌声落下,小花惊的竖起尾巴,以为是窗外的烟火声,害怕地到处乱窜。


    齐雪被打的偏过脑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风楂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毕竟是半个北林湾,多大的情谊能值得拿百亿来换。


    风楂打她,自个还能听到钱币哗啦流远的声音,她也心疼。


    又是一阵沉默,齐雪手指甲都要扣进掌心,才吐出一句:“我想要她。”


    时隔三年,头一次瞧见她低头。


    风楂手指按灭了烟,险些要乐出来,嘴角快撇上去时又想起那丢掉的百亿,顿时坠下来,冷冷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83第83章


    ◎齐雪拉黑她了◎


    很多时候,人都不能为自己活,太多太多的限制啊,满身枷锁,被困在那儿,连回头都做不到。


    齐雪在心里问郁离为什么不回头看她一眼,她清楚答案,也还是会难过。


    就像三年前母亲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始终不曾看风楂一眼。


    齐雪是恨她的,恨她太滥情,恨她太风流,明明有了母亲,为什么还不肯收心。


    所以那一巴掌过来,先是疼,随后想到了母亲,再然后,是郁离。


    她说我想要她,是真心话,空有一腔热血的少年带着人撞了冰山才想起来要回头,才想起来家里有破冰船。


    她家里也是有背景的,只是一直没想过利用,而且,齐雪并不想回那个逼死她母亲的家族。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她有了记挂,想要她,看到了巨大的差距,想奋起直追,她起点不低,北省上层圈里谁不认识风家的小疯子,到了南省改了名才泯然于众人。


    而且,她是风楂唯一的孩子,按理来说,风家将来会是她的,但也不一定。


    所以,只要一点点资源就好,她可以自己成长起来,哪怕再被打断骨头也不怕。


    “我愿意回去。”


    好半天,迎着门缝里吹过来的冷风,齐雪肃然道。


    她知道自己实力弱小,根本无法和棠念意抗衡,只有和她处在同一层级,才有机会。


    这是她思虑许久的结果,她低了头,三年来头一次喊了妈。


    面对她迟来的低头,风楂难得没有阴阳怪气。


    她本能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思虑良久,还是长叹一口气,退了步,连语气都软下来。


    “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就走,你阿婆在家想你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疼呢。


    只是从前显不出,这不,百亿和齐雪之间,她选了孩子不是。


    这回还是私人飞机,反正都要交罚款,多交一点而已,顺手的事。


    ……


    齐雪踏上阔别已久的北省土地时,郁离已经到了半山庄园,她又回到了三楼那间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


    “我给你请几位家教如何?”


    棠念意不许她再出门,说这话时她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依旧是半眯着眼看不出什么想法。


    郁离人都是懵的,她不明白棠念意为什么不追究她和齐雪的事反而提到她的学习,为什么三个字还没问出口,棠念意已经给了答案。


    “我看了你的成绩单,各科都很均衡,在家里学对你成绩提升更好。”


    家主慢慢走过来,单手搭在她肩膀上,连表情都严肃了些。


    “不是说目标是东林大学吗?我担心你考不好,毕竟学校里打扰你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小乖,你想过上好日子先要搞好学习,总想着别的,脑子会坏掉的。”


    她说完时眼角还漾着一点笑,似乎是玩笑话。


    郁离却不敢当成真玩笑来听,她抬眸看着棠念意,眼中有不可置信,因为棠念意不许她去学校,她只让郁离待在棠家,哪里都不能去。


    “不会的,学校里更有学习的氛围。”


    她为自己辩驳,话出口时就后悔三分。


    因为她们的地位不平等,她根本不应当这样和棠念意说话。


    “……抱歉。”


    她道歉,并不诚恳。


    但成熟的大人并不在意,那只手由肩头滑下,顺着脊背滑至她的腰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


    郁离颤栗一瞬,不自觉睁大了眼,然后听到棠念意的声音,悠悠扬扬的调子似是闲庭信步,她拿捏她,分外简单。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但要索取一点补偿。”


    于是顺理成章被推到床上,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一寸寸剥开衣服,由着棠念意动作。


    许久,她感觉天花板在晃,像是海水的伪装,风一吹,就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郁离努力睁开眼,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棠念意的手掌覆上来,将她的光遮住了。


    她最喜欢这样,大概是最有掌控感,身下的女孩失去了视觉,得依靠着她才能在茫茫大海中勉强栖身。


    “不要了……”


    某次深入。


    手指戳到了不得了的地方,少女身体都绷紧,抖着腰往上爬。


    她是受不了的,只是吞咽就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伸展。


    棠念意微笑着扯着郁离的脚踝将她从床头拉下来,轻声安抚:“小乖,放松点,不会太久的。”


    就是这样的笑,当初让郁离觉得这是位很心善的长辈,她分明掀开她的刘海,却在只见了一面的情况下夸了她。


    于是好感蹭蹭的往上长,后来相处得多了,才知道这不过是棠念意的伪装而已。


    她披着狐狸皮,对谁都这样。


    棠念意应当也是生气的,只是把怒气转了个模式释放出去,所以咬上她肩膀时力气格外大,像是要咬下一块肉下来。


    好疼好疼。


    郁离疼得皱了眉,知道她生气,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


    她捂着嘴,那点子疼痛带上来的喘息都压在口腔里,少部分泄出来,闷在掌心,可怜的很。


    棠家主要给小雀一个教训,因为她不听话,她乱跑,她叫她好好睡一觉,她去忙,谁知道忙完了人却不见了。


    过去找,才发现跟小青梅跑了。


    从前回家都要打电话问她的意见,现在一声不吭就跟着跑了,她也算是半个家长了,这孩子也不想一下她做家长的该多担心。


    所以才要惩罚啊,罚她不许出去,只待在家主身边好了,她得看住她,免得她再跟什么人跑出去,要是回不了了,她损失就好大。


    咬完抬头,发现郁离眼睛红红的,眼眶里蓄了一汪泉,快要溢出来般的极限,要是再捏一下,就真要掉小珍珠了。


    棠家主坏心的很,过去捂她的眼,手指按着她最软最软的那块肉捻着,一边问她:“小乖,疼吗?”


    她这时候好温柔,好像郁离哭着说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她都能爬着梯子摘下来。


    偏偏手上一点也不留情,女孩的身体跟着她打颤,一半是疼,另一半是爽的。


    她年纪轻,定力没多少,忍耐也学不会。


    眼泪簌簌落下来,洇湿了家主的掌心,连努力克制的喘息也压不住了,贴着棠念意的胸脯轻轻喘息,想要一点体面,偏偏家主不愿意给她。


    家主牵着她的手要她摸那处牙印,才咬出来,新鲜得很,手指还能摸到唾液的湿润感。


    咬得好深,成了一个印记,要刻一辈子似的。


    家主又问了她一遍,嗓音带着沁饱了情欲的低哑,手指抚摸个不停。


    她点头,忍不住哭出声,想要依靠着棠念意,因为真的好疼好疼。


    “疼就对了。”


    可惜家主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柔和,她还记着仇,记得郁离跟着她的小青梅跑了,她当时发现人不见的那一瞬间,心是慌的。


    “你得记住这疼,下次还想跑出去就想着你现在多疼。”


    棠家主一点情面也不肯留,动作凶得很。


    郁离呜咽一声,知道是自己惹她生了气,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好被动承受。


    人变乖了好多,也不想着跑了,棠念意碰到哪儿都只是轻轻的喘,力气再重些就是哭。


    像只幼猫似的,叫张嘴就张嘴,连哭都是梨花带雨的。


    郁离有意讨好她,连喘都是按着她的动作来,她心里揣着事,藏得很好,棠家主一点没看出来。


    等到事后,郁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会有事吗?”


    她满脸的担心,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就迫不及待问了小青梅的安危,一点也不把棠念意这个家主放在眼里。


    棠念意挑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一直在想她?”


    和她做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的都是那个风家的孩子吗?呵,棠家主表示她要生气了。


    棠念意盯着她,先前的温笑全都消失不见了,她长眉凌厉,上挑眼尾狭长,更显锐利,黑眸深沉,是全然不同的另一面。


    她对郁离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心里无名火起,于是冷言冷语:


    “小乖,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一点也没有放在心里,对吗?”


    郁离第一反应是害怕,连衣服都来不及扣,赶忙和她道歉。


    她们位置很接近,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到床下。


    床上那个身材纤细,正垂着细白的颈道歉,床下那位只是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静静听着小姑娘的道歉和忏悔,始终一言不发。


    棠念意知道她这是什么,上位者的傲慢嘛,她还是懂一点的。


    只是…*…她觉得不应当这样说,就算是上位者也应当是有感情的生物,又不是什么机械造物,她这是……生气。


    郁离说了好多道歉的话,什么没有想着齐雪,那个时候一直想的都是家主,绝对没有想过别人;什么只是担心,毕竟是朋友,是好多年的好朋友。


    回应她的只有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砰的一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郁离半跪在床上,脑子又懵掉了。


    她觉得现在糟糕透了,她昨天不应当出去的,不出去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棠家主明显是生气了,她生气了,齐雪会好过吗?


    她到现在还在担心齐雪,从床上爬下去找手机,编辑好一条微信发过去,回应她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恍若晴天霹雳,郁离忍不住揉了下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感叹号,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视。


    齐雪拉黑她了。


    【作者有话说】


    辟谣:不是小齐干的!


    84第84章


    ◎总有人会来爱你◎


    图南市的初雪天,讲真话,怪冷的。


    冷气先是从红色的感叹号上蔓延开来,一直到紧握着手机的手上。


    不需要为了验证是否是系统出错再发一条微信了。


    已经很明显了。


    郁离浑身发颤,那么一瞬间,心脏迅速冰冻,手僵着连手机都握不住,哐啷一声,摔在地上。


    她的心也一齐摔下去,碎的不能再碎了。


    齐雪拉黑她了……


    连唇瓣都颤着,不停重复那一句,她拉黑她了。


    是不是……终于发现她的卑劣自私,终于讨厌她了呢。


    这原本是件好事才对,郁离一直把她往外推,现在不就是如她所愿吗。


    她们不会再有联系了,什么大学什么保护啊,都成了空谈。


    郁离人呆在那儿,傻傻的,好久才肯眨一次眼。


    她现在真成了棠念意养在笼子里的雀鸟,连叫也不愿意叫了,就那么安静缩在笼子里,默默捡起地上碎掉的心。


    人到后来,连动都不想动了,长久坐在地上,冷气顺着压在地板上的小腿钻进骨缝,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不是身体,是心。


    棠念意推门进来时她还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尊塑像般,失魂落魄的。


    她进门,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老旧的款式,早就退环境了。


    她按了下开机键,屏幕亮起,但看不清字文图像。


    手机年头久了,摔得次数也多,这下是真报废了,屏四分五裂的碎,勉强能开机,正常使用是不行了。


    她拎着手机走到跟前,蹲下去,女孩眼睛垂着,哪怕听见看见了家主的动静也不愿理会。


    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般,她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只是安静呼吸就要消耗好多能量。


    家主捏着手机放到她冰冷的掌心,她的气来得莫名,走的也迅速。


    毕竟是成熟稳重的大人,为一个小辈置气并不值当。


    只温声道:“手好冰,到床上去,好不好?”


    她眼看着她,温和包容的属于大人的目光落在她轻轻颤抖的眼睫上,像是有蝴蝶要振翅飞出来,家主脸上添了些笑,那点气一点都没有了。


    “她拉黑我了。”


    郁离终于肯抬眼,眼底闪烁着晶莹的碎屑,是星星的残骸。


    水汪汪的,无措又难过,脆弱极了。


    “没关系,你还有我。”


    她的脆弱又一次暴露在家主面前,不带一点修饰,完整的把一颗血淋淋的心剖了出来。


    家主将她抱在怀里,哄孩子般哄着她,她说成长路上总是要经历那么几回的,没有哪个人能陪你走到黑,将来你会结交更多的朋友,总会有人来爱你。


    总会有人来爱你,只是需要时间等待。


    “可是……可是我好难过……”


    郁离也明白的,那些人生大道理呀,语文老师不厌其烦的讲了一节又一节课,她听懂了,但是又不太懂。


    她的朋友……她最信任的齐雪……她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老大,就那么拉黑了她。


    她多难过啊,连去问一问都不敢,她想了好多种可能,也许是手滑,也许她的手机也摔坏了,好多好多种可能的。


    可棠念意说,“你的小青梅回去了。”


    就在分开的那天,她带着她的肥猫跟她妈回北省了。


    她说:“小乖,还为她难过做什么,她啊,抛弃你跟她妈走了。”


    她说了什么,叽里呱啦一大堆,郁离只听见那个字眼——抛弃。


    她抛弃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跟她妈回家继承家产去了。


    这是好事……


    郁离想笑的,她伏在棠念意的肩头,酝酿许久,喉间压抑不住的哭腔混着悲伤说:“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她哭了一场,棠念意安抚着,不知为何,又哄到了床上。


    日子如流水般哗啦哗啦涌过去,郁离被限制了行动,只能在半山庄园里活动。


    棠念意给她请了家教,就在别墅里学习。


    其实也蛮好的,几个老师重点关注她一个人,有什么不懂的能立刻举手问出来,对学习助益很大。


    但总有不习惯的地方。


    比如写作业时在棠念意的书房里写,她对她信任得很,什么文件都不避讳她,有一回郁离瞥了一眼,一下就看到她文件里头汉字组成的数字,亿打底,多吓人啊,她一辈子也够不到的数字。


    “我想回去。”


    深夜,郁离很不适应地抻了下腰,向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棠念意提了要求。


    “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好。”


    棠念意只莞尔,手上动作不停,说的话也没有一点信用。


    于是只好咬着唇忍耐。


    其实和棠念意待在一起也不错的,好像真的是一步登天,过往踮着脚也瞧不见的资源朝她倾泄而来,人生一路开了绿灯,只是,总要付出点什么。


    她没了自由,吃住都要和家主一起,成了只乖巧听话的金丝雀,什么都顺着家主来,要什么姿势就换什么姿势,除了扭捏点,也没见少一块肉。


    只是深夜时,总是突然惊醒,觉得有双眼睛在窗后盯着她,又阴又潮,好像真的有东西从水里爬出来要索她的命。


    然而大着胆子按开吸顶灯往外看时,什么也没有。


    只是错觉吗?郁离重新躺回去,被子盖到头顶,试着闭上眼,困意始终没有降临。


    那么睁着眼到了大天明,早上吃饭时棠念意瞧见她眼下乌青,笑问了一句:“熬夜了?”


    郁离点头,只说:“嗯,有道题不太懂,研究到了半夜。”


    待的久了,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说谎话一点也不紧张,甚至都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


    “熬夜对身体不好,白天再学。”


    棠念意并不怀疑,只是关心几句便去了公司。


    她们的相处模式调整的很好,和谐又日常。


    她像是全职恋人,住在棠念意的房子里乖巧等着她下班回家,再说上一句今天辛苦了。


    偶尔,棠念意会把工作拿到家里,就在书房,那天郁离不需要上课,她要陪着棠念意一起在书房里,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莫过如此。


    但郁离不会再表现出一点抗拒,她如常送棠念意出门,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随后慢吞吞穿上棉服,保暖手套也戴上。


    她要去散步。


    这几天又下了好几场雪,天气冷,吹出来的气都是白的,四野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一点绿意。


    不远处有人在看她,很小心的目光,几眼后便收回,偏偏存在感很强,如芒在背。


    郁离踩着雪往前走去,并不理会。


    是棠念意派来监视她的,起初察觉到那道目光后还会紧张惶恐,会万分惊恐向棠念意寻求帮助。


    她以为是棠西回来了,要抓她关进小黑屋里,可棠念意只是眯眼笑着摸了下她的发顶,她叫她安心,别的什么也没说。


    于是她立刻明白,是棠念意在监视她。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背扩开,棠念意看着她,眼里总带着笑,郁离却从里面没感受到一点喜欢的情绪。


    哪怕是那种事情上,一丝一毫也没用。


    仿佛她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有些价值的工具。


    所以她开始撒谎,深夜里那种被人注视着的诡异感她从未向棠念意吐露半分。


    因为她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某次深夜,她惊醒,并未开灯,只是循着本能走到窗帘边往下看去。


    那个影子拉得很长,歪歪曲曲往下延伸,张牙舞爪的,路灯下格外瘆人。


    是棠斐。


    她许久不见棠斐,因为两个人的作息时间完全不同,那位画家是个夜猫子,夜里灵感迸发挥笔不停,白天则昏昏欲睡,整日待在她的画室里,像个幽灵。


    要是放在以前,郁离该害怕的,现在胆子大了点,不但不害怕,反而想去见见她。


    她闷在这里,迫切想要喘息,想弄清楚棠念意真正的目的,于是她开始接触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棠斐是重点目标。


    郁离说做就做。


    她沿着雪地慢悠悠走着,不时便停下看几眼两边枝头落雪,好半天,才晃到那人的画室外。


    身后的人也跟着她一起到了这里,她隐没在暗处,一点也没觉得那女孩的行为刻意,哪怕她在画室门口停住脚步也只当她是好奇。


    郁离仰头盯着画室紧闭的门半天,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装作鼓起勇气般小心翼翼上前敲了下门。


    她表现的太自然了,能有什么目的啊,只是一个好奇画室里头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女孩罢了。


    门很快打开,穿着不规则长款白裙的女人打开门,眼底满是被打扰的厌烦。


    她并不看敲门的女孩,也不在意她的不安,只抬眼,目光直射向监视者,那股厌烦在看清那人后放大到了极点。


    “有事?”


    熬了大夜的人精神不大好,她收回目光垂眼看向郁离,依旧是不耐烦的态度。


    她在配合她。


    “我……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郁离身体下意识缩了缩,像是害怕,但好奇心很足,依旧大着胆子指了指画室里面。


    监视者也看见了的。


    有她作证,棠念意不会怀疑的。


    “不。”


    棠斐果断拒绝,她眼下也是一团乌青,黑漆漆的眼珠中蕴着不耐,几分冰冷,像只无情鬼。


    “真的不可以吗?”


    郁离想为自己争取的,她小声了些,问她:“那我明天可以吗?”


    回应她的是女鬼扯开的一抹笑,她一点也不怕冷,那条轻薄的白裙上染着各色颜料,脸上的笑便衬得稍明艳了些,眼角却含着嘲讽,她抬着脸,似乎在看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小鬼,大力关了门。


    于是监视者这样给棠念意做汇报:


    小姐去散步,她很想看一看画,大小姐不许。


    完美的俳句。


    她沾沾自喜于自己写出了这样字数严谨的俳句,立刻点了发送。


    【作者有话说】


    可以电子乞讨吗[星星眼]


    不要别的哦


    一点营养液就好


    就只要一点


    85第85章


    ◎里头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散步回来,家教老师也快到了。


    郁离认真学习,中午按时吃饭,下午伏案做题,每天生活按部就班,时间过得格外迅速。


    转眼间到了下午,这几天小雪断断续续下个没完,中午才出了次太阳没过一小时呢就落了雪。


    郁离托着腮坐在窗前看雪,桌面上摆着一本外国文学,字句晦涩难懂,是她随手从棠念意书房里挑出来的。


    她实在无聊,手机自从摔坏了后也没想着修,棠念意给了她台新的,样样都好,但郁离很少碰。


    谁知道里面会安什么呀。


    她看雪,桌上摊开的书也写到了雪,那位异国的作家形容雪是母亲流下的眼泪,是流不尽的苦痛,是血与火凝成的晶体。


    郁离托着腮将书推远了些,心里默念着那些句子,垂眼看窗框上堆积的雪一点点便多。


    棠念意是傍晚回来的。


    忙碌了一天的棠总在公司里收到了监视者的俳句,大致了解了情况。


    不算什么大事,但总要警告一下,毕竟这两位的关系可非同一般。


    她推门进去时便看到正对着房门的窗前趴着她的金丝雀,像是睡着了,很安静的伏在桌上,几乎看不到身体因为呼吸而有的起伏律动。


    像一副画,略微忧伤,窗外白茫茫的雪点缀着些许郁色,少女瘦削的脊背像是日渐衰颓的鲜花,往下沉着,一点也看不见生机。


    似乎再晚些,她就要和窗外飘落的雪花一起消弥在茫茫天地间,无处去寻觅。


    不知怎的,棠念意心里蓦然紧了下。


    “小乖。”


    她叫了一声,脚步也匆匆。


    “嗯?”


    郁离听见声音,趴着的脑袋抬起来转向棠念意,眸中的失神一霎间换了颜色,染了恰到好处的笑,甚至带了些依恋色彩。


    “您回来了。”


    她懒散着和家主打招呼,身体已经趴在桌上不肯动弹,宛如一只恃宠而骄的波斯猫。


    棠念意也跟着笑起来,她喜欢郁离温顺地没有,俯身摸了下小雀的额头,温声道:“看什么呢?那么专注,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外面又下雪了。”


    郁离软着声答她:“我在想雪什么时候停下来,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心是沉沦的开始,棠念意也明白的。


    但她顺着郁离的话问:“原来不喜欢冬天吗?”


    像是平常情侣在雪天窝在柔弱沙发上的闲聊,郁离偏头看着窗外,声音低低的。


    “也没有,只是更喜欢另外三个季节。”


    她的回答很巧妙,不是不喜欢,只是有更喜欢的了。


    棠念意含笑捏了下她的后颈,继续问:“今天有没有出去?”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躲不开的。


    郁离轻轻点头,主动把自己一天的行程简略报给她听:“早上去散步了,去了画室;回来后……”


    棠念意问:“去画室做什么?”


    “想看看画,大小姐是个很厉害的画家,我……好奇她……的画。”


    谎言总是真话和假话掺杂在一起才最真,郁离后半句吞吞吐吐,眼神也飘忽不定。


    看见她的反应,棠念意心里有些不高兴。


    棠斐和她的小雀是有一段的,她当时纵容,现在却不一定了。


    “只是好奇么?”


    棠念意手探过来捏住了郁离的脸颊,她脸颊软,跟棉花糖似的,家主开始只是轻轻的捏,偏偏又有些不满,于是下手也变重了点。


    “小斐的画偏阴郁,神神鬼鬼的说不清楚,我记得你最害怕那些,怎么突然想看了?”


    郁离觑了她一眼,支支吾吾道:“就好奇,我在这儿好无聊。”


    这理由很合适,她被勒令待在棠家哪里也不能去。


    平日里四处走走,棠家再大也有逛完的时候,不说无聊说什么呢。


    她这样说,棠念意才可能信啊。


    因为无聊真的会磋磨人,什么东西都看了一轮做了一轮后就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于是想越过那条红线的心思越来越大,完全压抑不住。


    所以从前避之不及的人也想着去说上几句话,因为太无聊了。


    郁离说着,心里又觉得委屈,于是也不看棠念意,又窝在臂弯里去看窗外落雪。


    棠念意眨了下眼,眯着眼的狐狸表情似乎错落半分,又似乎没有。


    她信了郁离,随意将这话题揭了过去,说:“过几天等我有空了带你出去玩。”


    郁离小幅度点了下头,算是答应。


    第二天,郁离又沿着同一条路散步,散着散着又走到了画室门外。


    这一回身后依旧有目光注视。


    郁离权当不知道,她走上台阶敲门,动作轻车熟路,背地里不知道演习了多少次。


    开门的还是棠斐,就和昨天一样,依旧是一身长款白裙子,脸上表情也大差不差。


    不过她这会儿没那么不耐烦,只是依旧高高在上,拿下巴看人。


    “抱歉,我打扰你了。”


    郁离细声同她道歉,垂着眼盯她裸露在轻薄裙外的脚踝。


    大概是白天不怎么出门,没晒过太阳,这位阴郁画家的皮肤很白,仅仅是裸露在外的脚踝就白的快赶上她画室里的白颜料了。


    “看够了吗?”画家的声音自头顶落下,自带金属感的嗓音冰冷,像是含了雪,一点也不留情。


    说起来,棠斐是异端,无论是在棠家还是别的地方,大概是人生前十几年过得格外拘束,所以开始随心所欲,人情世故并不在意,自己高兴就是最大的事情,反叛得很彻底。


    所以……她也更可能会帮郁离。


    郁离收回目光,言语间带了些不好意思,鼓着勇气问她:“今天可以吗?我能进去看看吗?”


    她轻轻抬头,揣着一颗好奇心往里瞥,画室很黑,她在外面根本看不到什么,所以连声音都带了些恳求。


    “我不会乱碰东西的,真的,我保证,求求你让我进去吧,不会太长时间的。”


    几分钟就好,毕竟她怕鬼,一点也不敢多待,问了便走。


    棠斐凝眸落在她眨个不停的眼上,似乎是在可怜女孩的请求和她的底线之间不断挣扎。


    郁离睁圆了眼问她:“可以吗?”


    大概过去了一分钟,画家微微点头,让出了一点位置,言简意赅:“进来。”


    郁离表现得很兴奋,立刻就钻了进去,像只活泼的小狐狸。


    棠斐眨了下眼,她倚在门边,随意一瞥便看到远处监视者的身影,淡淡望过去,唇角勾住,警告性地做了个手势,随即便旋身进了画室。


    画室和最开始来的时候没两样,四面墙上挂着画着黑色的海和阴森的木屋的画,中间摆着一个画架。


    郁离没往深处走,她停在一边,等着棠斐过来。


    棠斐主动和她说话,没半点在室外时的冷漠。


    她说她再过不久就要回意大利,问郁离愿不愿意跟过去,毕竟是难得见到一面的缪斯,想藏起来的心思不是没有。


    郁离摇头,脚步往里挪了下,眼光扫到画架的工具,停顿一秒又收回。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先不说异国人生地不熟的,光是一个棠斐就足够骇人的了。


    她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的,棠斐没多说,又提了杜钰然,那天她问好友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回来后她就开始不对劲,人也恍恍惚惚的,第二天便立刻了棠家,说是去工作,拍戏去了。


    杜钰然——


    听到影后名字时郁离明显愣了下,她好久没听过那个名字,没有刻意去搜,新闻也不推给她了,所以乍一听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时候……棠西还在的,她接了那通电话,一下下把她垒起来的喜欢碾成了渣。


    多可笑啊,天上掉馅饼的事不过是蓄意的利用。


    所以尽管知道棠西把影后删了她也没再主动联系过那位,哪怕联系人上多出了一个红点。


    棠斐要叙旧,说了好些过去的事,什么捡书包啊,什么缪斯啊,郁离不情愿听那些。


    她轻抬了下脑袋,看到一副画,眼睛立刻瞪大了。


    那是一副肖像图,谁的呢……并不难猜。


    里头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是另一种形态的她,画布上宛若月下神女,眸中落泪,发丝扬起,又不是她。


    情绪起伏很快,又迅速压下去,胸口闷作一团,似是要印证什么,她继续往里走,眼睛四下看去,一连好几副,都是她。


    微笑的哭泣的生气的无语的,众生百态描摹自同一人。


    “你……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吗?”她生气,声音抬高了不少,依旧没有威慑力。


    “说好了什么?我不记得。”


    画家站到她身上,阴影自头顶落下,画室里昏暗灯光完全不能照亮她。


    她耍赖,说当时只是那一副,这是另外的,不能算在一起。


    郁离收回目光,颤抖着不停的手慢慢停住。


    除了刚开始的生气之外,她其实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该预见这种情况的,因为棠斐并不是个有底线的好人,所以起伏不定的情绪也慢慢平稳,她选择不看,很直接地问起了监视人。


    棠斐对此讳莫如深,虽然口中说不知道,但还是吐露了点消息。


    什么江总啊什么ICU里插着呼吸机的老家主啊什么的,就差把关系贴图递给郁离了。


    最后,她说:“我可以带你走。”


    只需要点头,飞往意大利的飞机即刻起飞,说得豪横,一点都没把棠念意放在眼里。


    郁离只是摇头,知道了好多东西,大脑钝钝的,一点也不敢相信。


    86第86章


    ◎我也要难过了◎


    几分钟后,监视者看到女孩从画室里走出来,她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脚步却是轻松欢快的。


    她是抱着一堆画笔颜料出来的,自己也不太注意,棉衣袖口上也沾了些彩色的颜料。


    大概是好奇心被大大满足。而且大小姐发了善心,给了她许多绘画工具。


    不知为何,监视者有种看到女儿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的感觉,她收回目光,眉目舒展了些,编辑着今天的俳句。


    她灵感爆发,于是写道:


    小姐去画室,大小姐肯让她进,小姐很高兴。


    又是一首完美的俳句。


    她暗暗自得于自己的创作,一时不察,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抱着画笔的小姑娘悄无声息走到她跟前,吓了她一跳。


    她依旧是欢乐的,眼角眉梢漾着笑,只是看到监视者的时候情绪微微平住,疑惑看了她一眼,便朝着另一边走去。


    她只是路过。


    监视者面上浮现出尴尬,目送着小姑娘离开,要跟过去时,后背徒然一紧。


    棠斐幽魂似地倚在画室门口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就笑。阴沉沉的,跟细雨里缓缓走出的白衣鬼没什么区别。


    这位大小姐早年没有学艺术时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她懂礼节知进退,进公司也是从底层做起,并不会目中无人,哪怕是心里再不喜欢的人也能含笑握着手说上两句。


    她是按着豪门继承人来培养的,一言一行,都得温和有礼又不失锋芒。


    和现在的女鬼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监视者不敢再看过去,她的位置其实很隐秘,她将郁离找到她的原因归结为棠斐的指点。


    不然一个象牙塔里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发现她的位置呢。


    她是替家主办事的,哪怕心里再忌惮也得硬着头皮跟过去。


    监视者是个俳句爱好者,哪怕此刻顶着棠斐幽幽的眼神注视还是灵感爆发,又写了一首。


    棠念意回来时便看到郁离趴在她书桌上写写画画。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她不再支着脑袋看窗外落雪,而是认真握着画笔描绘着什么。


    她走过去,发现书桌上作业题库什么的都工工整整放到一边去,中间摊开了张雪白的素描纸,画得却不是素描。


    棠念意眯了眯眼,她的艺术细胞不怎么样,一眼看不出个所以然,什么意境啊什么光影明暗啊,全都看不到,觉得郁离完全就是乱涂。


    偏偏她画的认真,手紧握着画笔一点点涂,跟做题一样,专注得很,一点也没发现进来个人,仔细看表情还以为是在创作什么艺术品。


    棠念意将目光从乱涂的素描纸上挪到郁离脸上。


    这些天没怎么出门,养得白了些,脸上也多了点肉,水灵水灵的,掐一下就会留下些红痕。


    她是深有体会的,不止是脸颊,其它地方也是,娇娇柔柔的,用了点力就会留下痕迹。


    家主小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下,有些发痒。


    她站在郁离身后好一会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涂画,眼睛盯到发酸时,心神忽然恍惚了些,此刻郁离的声音似乎和记忆中某一道身影重叠到一起。


    棠念意想了会儿,好半天才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大概五六年前,棠斐那时还是让她骄傲的继承人。


    她和棠念意一起参加一个慈善属性的画展,画展里都是些山区孩子创作的简笔画。有个活动是邀请参展人作画。


    棠斐上了台,很认真地画了一副画。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亲身创作出一副作品,她有天赋,随后便意识到艺术才是她的归宿,脸上激动难以言喻,于是不久后,棠念意就收到了大女儿身在异国的消息。


    但棠斐和郁离却是不同的。


    她一点天赋都没有,棠念意站在她身后看她专注涂着,初学者的试探大胆极了,只是每一步都走的歪七扭八,往往棠念意觉得有些感觉的落笔下一刻又会涂抹上意想不到的色彩,于是刚能看出轮廓的画布又成了废纸。


    仅在棠念意眼里。


    “棠斐没教你怎么画?”


    她蓦然出声,把神色专注的郁离吓了一跳,笔上颜料甩了开,很不凑巧,几滴溅到了棠念意的衣袖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很明显的溅痕,郁离手忙脚乱去抽纸巾来擦拭。


    她脑子还没缓过来,不知道不能用纸巾擦,几点颜料慢慢扩开,越擦越脏。


    棠念意握住她胡乱涂抹的手,轻轻将她手里纸巾抽出来丢进垃圾桶里。


    她有种感觉,好像自己成了她的画布,看似是胡乱擦拭,其实是故意为之。


    “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郁离跟她道歉,垂头丧气的。


    “一件衣服而已。”棠念意轻描淡写道,如她所说,一件衣服而已,比起郁离简直不值一文。


    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问她,真的很无聊吗。


    桌上素描纸上大片暗色打底,几缕暖色勾勒其中。


    棠念意信手拿起放到眼前,唇角弧度扬起夸了一句:“色彩用的很大胆。”


    “真的吗!”


    郁离黯淡的眸眼立刻亮起来,被人认可了心里很是激动。


    “想学素描吗?或者油画?我给你找个老师?”


    棠念意考虑很周到,随即便给出了几个选择。


    比起她总是去找棠斐,她更愿意专业的老师来教授郁离。


    “不用了,我就是打发一下时间。”


    郁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那张纸,那张画并不算是第一副作品,只是试验失败的产物,她并不打算长期收藏。


    “我带你去宴会放松放松,嗯?”


    棠念意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俯下身按住郁离的肩膀,手指有意无意擦着她后颈皮肤掠过,极具侵略性。


    棠念意也是临时起意,想到她最近无聊,刚好带出来散散心,不是太正式的宴会,和郁离一般大的同龄人偏多,她应该会喜欢。


    表面是尊重询问,实际上已经定了礼服,回来路上就给董助打了电话,尺寸款式都选好了,连珠宝都配了一套,万事具备,只差当事人点头同意。


    听到宴会,郁离小小呆了一下,有些局促地看向棠念意问:“什么宴会?”


    “一个小辈的生日。”


    棠念意并不明说,只是笑得意味深长了些。


    “我……我可以不去吗。”


    郁离想为自己争取一下的,她没去过高大上的能称之为宴会的场合,只知道会有好多人参加,多半是和棠念意一样身份地位的上流人。


    她不喜欢,更不想去。


    她和那些人之前是有层壁隔着的,一想到要在富丽堂皇的厅里被那些人有意无意拿目光打量,她一点也不舒服。


    她声音小了些,找着理由,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拿不出手的,会丢你的人。”


    她仰着面,眼睫颤了颤,一副不安模样。


    棠念意心动了下,忍不住拇指揉上她偏粉唇瓣。


    “小乖,别那么可爱啊。”


    她的心都要化了。


    棠念意俯身亲上去,又吸又咬,没多久便被郁离攥着衣角,她眼尾红了些,唇瓣水润润的,还是要拒绝。


    “我……我真的不行。”


    棠念意安抚她,没答应,反而去亲她颤个不停的眼睛。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郁离下意识闭上眼睛,热意顺着眼皮蔓延至整张脸上,连耳尖都红了。


    她只好退了一步,细声问她是哪一天,她要做点准备。


    “下周二。”


    不远了,过几天就是。


    而且好巧,和简明月同一天过生日。


    “不行……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事。”


    想到简明月,郁离后退的步伐又收回来,大着胆子和棠念意提条件。


    她想在那天去找简明月,她的朋友要过生日,家里不会给她举办隆重的生日宴会,也不会邀请权重的大人物给她庆生,甚至是她的家人也许都不会给她买一个蛋糕来庆祝。


    她什么都没有,所以郁离不想让她那么难过,毕竟是生日,一年里最重要的一天,不能得过且过。


    而且,她已经承诺了的,她还买了很适合简明月的礼物,那个水晶月亮的吊坠,她想亲手送给她。


    所以在棠念意的吻落在细白脖颈上时,她身体有意往后撇,躲开了。


    “我不想去宴会。”


    她说着,随即腰肢被握住,棠念意眼神暗了下,“什么事让你那么看重?”


    郁离红了脸不敢挣扎,说了实话:“朋友的生日,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让她难过。”


    看起来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棠念意将她按在桌上,故意低了下声问:“那我呢?你不怕我难过吗?”


    “小乖,我也要难过了。”


    她低了头在她耳垂上亲捻着,说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


    只是那种事开始前的玩笑而已。


    郁离却当了真,她脑子乱乱的,一下便想到了折中,“那我……我陪你去宴会,然后我去找朋友,可以吗?”


    她不答,郁离便继续问,声音发着颤,很害怕棠念意不同意:“可以吗?”


    回应她的是年长者不加掩饰的热吻,眼睛再度被遮住,湿热的吻落在锁骨上,一路向下。


    87第87章


    ◎所有人都会爱你◎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周二。


    简明月的生日在这天,那一位小姐的生日也在这一天。


    郁离自从早上睁眼开始,一直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胸口闷闷的,要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如常按着从前的习惯度过上午,只是做题时注意力很难集中,总是要想别的,有时解题解了一半早就想好的思路突然就断掉了。


    她无法,去看从棠念意书房里拿出来的书,依旧专心不了,最后*只好放下手边东西趴在桌子上看窗外茫茫白雪。


    她在发呆,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随意画了几个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该来的总会来,郁离长呼出一口气,下了楼。


    棠念意正坐在楼下看报纸,郁离从楼梯上看过去,见她戴着金丝边眼镜,高智感并着少见的斯文一起显现。


    半点市侩商人追名逐利的精明气也没看出来。


    偏偏她最爱钱,连右手无名指上都戴着寓意招财的素戒。


    郁离低下头扯开唇,有些想笑。


    她下了楼,声音很轻,三两步就来到棠念意身边,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到她旁边。


    她先前站在楼梯上时,是可以俯视棠念意的,落差三四米,那么看着人也不大,远没有离近了的清楚,偏偏坐在沙发上怎么也忽视不掉。


    家主的气势威严是浸到骨子里的,像是某种香桂气,开始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侵入得彻底,才猛然发现浑身都是她的味道,怎么也去不掉。


    郁离坐在沙发上,能嗅到棠念意身上的香,檀意盎然,叫她忍不住去想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棠念意待她很好,她夸她漂亮,会在洗澡后给她吹干头发,会在郁离赤着脚踩地时不轻不重斥责她一句,然后抱着她去穿鞋。


    平心而论,她是很好的。


    她对郁离不像是养了位情人,像是养了个女儿。


    她待她就像郁蓉待她一样……像妈妈一样。


    妈妈——


    郁离舌尖盯着上颚,轻轻在心里念了好多遍。


    她好久没见着妈妈了。


    她的妈妈早半月前请假回了老家,她找了施工队去翻修房子,到了地方一看,老房子好多地方塌掉了,还漏雨,还是决定扒了重盖。


    棠家并不会亏待这些努力工作的人,工资开得很高,没点人脉是进不了的,郁蓉当年是凑巧,在这儿做了三年早就攒够了女儿读大学的钱,连带着还能拿出一点搭着积蓄给家里老房子翻修重盖。


    郁蓉临走时说要给郁离一个大房子,小二层,装修也按照女儿喜欢的风格来,叫郁离好好学习,等着放寒假妈妈来接她去住大房子。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些,整个人都呆呆的,手拿开晃了下也不给反应。


    她这两天总这样,棠念意知道是焦虑,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去见世面前总是会害怕。


    她放下报纸将人半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发顶安抚她,郁离这会儿看着不太好,她脸色发白,手也冰凉。


    棠念意摸她的手跟握一块冰疙瘩没什么区别。


    “我想妈妈……”


    女孩在她胸前发出一点声音,轻得要散到空气里。


    她低下头才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我好想妈妈……”


    人在不安害怕或是无助的时候总是想找到那个人,那个唯一能给予安全感无条件包容自己的人。


    妈妈。


    郁离情绪落点忽然变低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家,想哭,想回到老家里去,哪怕阿婆当着领居的面说她是外来户笨猴子也没关系。


    她现在思维散得很快,攥到什么想什么,很快又想到了阿婆。


    阿婆,妈妈的妈妈。


    妈妈总说阿婆对她很好,可是郁离的印象里只有阿婆把她推出去,说她是笨猴子的画面。


    那个老太太腰背都挺不直了,弓着老迈的身体,坐在墙根下指着她说的。


    也许后来阿婆又说了什么,或者会有一个反转,或许会说这孩子很努力,以后陪在她女儿身边也算不孤单了。


    幼年的记忆随着年数增长一点点褪色,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些。


    她想了好多事,小时候就不被喜欢,长大了,喜欢她的也没有。


    只是,她见着个疯子,那疯子说喜欢她,可她总是欺负她,她害怕疯子,最后却不得不仰仗她。


    下午四点,外头起了好大的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郁离伏在棠念意身上不住的哭,她说她好难过,不止是想妈妈,她觉得心里好委屈。


    人生前十八年的事都回想了一遍,说没有人喜欢过她,她们嘲笑她,做弄她,最后又抛弃她。


    棠念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说往后不会了,会有人来爱你。


    她之前也说过的,郁离记得很清楚。


    情绪就此打住,郁离搂着棠念意的肩膀很不好意思地问:“真的吗?”


    她仰面注视着家主,眼睛眨啊眨,亮闪闪的,是她迈出的一小步,期待着家主的回音。


    “您也喜欢我吗?您会来爱我吗?”


    她话还没说完,镜片后家主的眼睛就沉了下,有暗芒沉没,转瞬即逝。


    “当然,所有人都会爱你。”


    她像一位妈妈,温柔地抚摸着郁离的长发,一点点安抚住她不住低落的情绪,连话也接的圆滑。


    我当然会爱你,所有人都会爱你。


    我们是同样的物种,我们应当相互喜爱。


    郁离将脸埋在她胸口,眼底是克制不住的晦暗。


    她整个人娇娇地扒住棠念意,声音黏糊糊的,说:“我没那么好的,不需要那么多人喜欢。”


    她已经很依赖棠念意了。


    这一点,双方都清楚。


    下午五点,有人提着工具大包小包的上了门,是之前约好的化妆师和造型师。


    一楼专门有个房间来做这些,她们拥着郁离进了房间,并不多话,只是拿着工具沾着粉在她脸上扫画,专业得很。


    约莫一小时,郁离又被拥着出了房门,像件商品一样被人推到棠念意跟前。


    她化了妆,眼眶哭出来的红被粉底遮住,两颊添了腮红做气血。头发也从黑长直成了小卷发,高高扎在脑后,额前留下一小撮卷烫过后遮住了那块月亮记。


    礼服早先试过一次,偏保守的款式。深蓝色的礼服裙,小V领做了掐褶蕾丝设计,裙摆的轻纱上坠着好些碎钻,灯光下提着裙摆转了一圈,碎钻折射着光,亮闪闪的,像是音乐盒里的漂亮小人。


    丑小鸭变白天鹅,漂亮得不像她了。


    棠念意起身,满意地翘起嘴角,她又夸她,依旧是漂亮,像是童话书里的小公主,天真又纯洁。


    化妆师造型师识趣退了出去,别墅里只剩下两个人。


    郁离提起裙摆露出光裸脚面,眼里很是无助,细声向棠念意诉说着自己遇到的难题:“我……我还要穿原来的鞋吗?”


    之前试衣服时并没有试鞋子,郁离也没想到这一层,如今到了时间,反而开始着急。


    棠念意笑了笑,示意她看向旁边的桌上。


    一只鞋盒摆在上面,已经被打开了,是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梦幻童话风,珍珠一字带搭蝴蝶结。


    很漂亮。


    只是……郁离垂眸,一点也感觉不出心里的喜欢,反应平平。


    “抬脚。”


    棠念意示意她抬脚,高跟鞋拿在手里,要帮她穿鞋。


    郁离实在受宠若惊啊,她乖乖抬脚,鞋子被放进拘束的空间里,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她像个包装完美的商品,棠念意不过是在封口,在将她卖出去前,她要保证商品的观赏性。


    “谢谢。”


    鞋子跟不算太高,但对初尝者而说已经是地狱级别。


    郁离扶着棠念意的手臂站稳,同她道谢,一点错漏都没出。


    这种场景,什么上位者为爱低头啊,都是假的。


    晚上七点,车开了进去,是陌生的地界,地上很干净,一点雪也见不着。


    郁离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望过去,瞧见很多不认识的面孔,有些熟悉的,在电视或者报纸上见过,有些在书上看到过生平简介,都是些大人物。


    她这时终于对这场生日会有了实感,那颗心才落了地。


    她下车,不习惯高跟鞋,差点要崴脚,还好棠念意扶住了她。


    “小心。”


    她叫她挽着胳膊走,一派亲昵,旁人见了,不免多看几眼。


    那女孩实在陌生,悄悄问同行者是哪家的小姐,毕竟是棠总带来的,肯定也是有身份的。


    说不定两家要进行什么合作,她们打听一点,知道早了,也能从中捞点好处。


    同行者也跟着摇头,她还想问呢。


    总之都不知道,又想着是棠总,心思活络的上前打了个招呼,眼神有意无意瞥着女孩,已经算是明示。


    棠念意只点头,并不介绍郁离给她们认识,许多人过来问,都没得到答案,只好悻悻而归。


    郁离被这些人的目光刺得紧张,手下意识攥紧了棠念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毕竟是大场面,身边人又是棠念意,她总得表现好一点。


    没人的空挡,郁离瞥见角落里供客人休息的沙发,拉了下棠念意的手小声问:“我可不可以到角落里去啊?”


    88第88章


    ◎她把你当狗玩呢◎


    郁离的请求合情合理,她穿着高跟鞋,长时间站立会不舒服,棠念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淡淡点头,随她去了。


    毕竟快乐的时光极其难得,她知道郁离不喜欢这种场合,她那种性格,聚光灯打下来,她只想后退到阴影里去。


    郁离前脚才转身,有些小雀跃地朝着自己看中的沙发走过去,后脚棠念意跟前便有人迎了上来。


    是简家妻妻,身后跟着她们的女儿简明月。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今夜过后便是法定意义上的成年人了。


    “棠姨。”


    简明月过来打了声招呼,目光却止不住地往棠念意身后望。


    两位妈妈看出了女儿的心不在焉,笑着圆了回来。


    简棠两家是世交,并不需要多客气的开场,简家妈妈问了小西怎么不过来,今天可是明月的生日,她不过来可说不过去。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好朋友。


    “那孩子跟她姐一起飞意大利了,不过礼物倒是让我转交。”


    棠念意笑得滴水不漏,说是礼物,已经交给侍者,让简明月自己去找。


    说着,又聊起了生意场上的事,两家是有生意往来的,虽然不在同一个领域但偶尔会有交集。


    这场生日会办得相当盛大,毕竟是简氏集团独女的成人礼,刻意做给外界看的。


    棠念意也不过是来撑撑场面,随手送了拍卖会上某王室王妃佩戴过的珠宝,附赠若干小礼物。


    她们说话间,简明月忽然有些慌张了,她看着那女孩的背影,心里缓缓勾勒出女孩的正脸。


    她走路小心得很,手提着裙摆慢吞吞往前去,走了好久才挨到沙发上坐下。


    裙摆提起露出纤细小腿,那双美丽刑具束缚着她,该是痛苦的,后鞋跟都磨红了,偏偏脸上还带着些不谙世事的打量,悄悄的,装作不经意的四周瞥上一眼,像是误闯进来的蓝色小精灵。


    她没看到她,没看到盛装打扮的主角是她的同桌。


    简明月缓缓侧了下身,确保郁离看过来时看不到她的正脸。


    身边旁听的妈妈看见她的动作,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冲她摇了下头。


    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公众面前,这样的举动可不算端正。


    简明月勉强笑笑,暂时压制住心里滔天的浪潮。


    简直是场惊吓。


    她怎么也想不到郁离会在这儿出现,在她的生日会上。


    她们明明都约好了的,不该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她不能让郁离发现,她不想说出实情,而且,她也从来没告诉过棠西郁离的下落。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郁离于她,是一个无聊解闷的工具人,还是一只养在月亮上的兔子?


    简大小姐也说不清了,见到郁离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定不能叫她发现自己的身份。


    她们常发消息,不见面的日子总是靠着卖惨的可爱表情包获取一丝慰藉。


    郁离把她当真朋友看,简明月是知道的,她的真心几乎双手奉上了。


    她不能伤心。


    第二才是注意她的打扮,她罕见地化了妆,做了造型,裙子也很合适,像是出逃的公主,比从前都要好看。


    简明月却觉得,不合适。


    她那副样子一点也不像公主,反而像是只被囚禁许久的金丝雀,被迫穿上漂亮的裙子听从主人的命令微笑着,一点也不快乐。


    第三才是:谁带她过来的。


    那身裙子质感很好,不像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的,她先前通过微信旁敲侧击问了回,郁离说她还在棠家……


    今夜到场的棠家人唯有棠念意,那么……答案不言而喻。


    怪不得她跑出去当夜棠西就被派去雁城,当时没深想,现在联想着一连串不合宜的地方,惊觉原来幕后BOSS竟然是棠家这位家主。


    今夜爆炸性的消息实在太多,简明月脑子转得快,视线不经意瞥过女孩看向棠念意,亲亲热热叫了声棠姨,问她:“棠西什么时候回来啊?”


    算是拙劣试探,看她对棠西的态度。


    棠念意微微一笑,并不生气简明月突然开口打断了长辈们之间的谈话,说:“快了。”


    另一边,郁离坐在沙发上,裙摆撩开露出细白的脚踝,仔细看,包裹在鞋跟里的鞋跟连着脚踝处都红了。


    离了棠念意,那些恼人的视线终于消失,世界一下子清净下来。


    郁离弯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脚踝,到底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不适应,也不喜欢。


    她背了一个很小的银色包包出来的,棠念意给她的,里头只装了手机和巴掌大小的礼盒,礼盒里是她要送给简明月的水晶月亮吊坠,还有一张用心写的小贺卡。


    郁离期望这场宴会赶快过去,最好马上就结束,这样她就能在结束之后和简明月一起过生日。


    她把那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都写到贺卡上了,那些感激她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话,郁离觉得说出来会很矫情,但写出来却恰到好处的字句,都写到上面了。


    她今夜会很忙……所以这场无聊的生日会她一点也不想多待,唯一觉得惊奇的大概就是那些举止高雅的上流人。


    许多是她奋斗一生都触碰不到的存在,但那些人却点头哈腰主动向棠念意问好。


    多讽刺啊。


    郁离歪着脑袋看地板纹路走向,心里默念着时间走快些,再快些,却有不速之客赶在时间前头发现了她。


    绣着暗纹的裙摆坠到眼前,有人一点点靠近,直到头上落下深深阴影,那人把她的光遮住了。


    郁离心口不受控制地跳了下,仰面去看,不自觉抓紧了裙摆。


    女孩子化了好看的妆容,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正是好久不见的班长。


    “郁离同学,”


    她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像一捧水,里头印着月光,井底的月光。


    “好巧。”


    她同郁离打招呼,分明是来者不善的架势,总是要先装几分柔情。


    郁离不想理她,她对班长印象很差,最熟悉她的套路,害怕她又叫她大庭广众之下难堪,眼睛往四处看了下,撑起身子便想离开。


    班长自然是不许的。


    她轻轻松松一只手便将郁离按回了沙发里,她身体回弹,又被班长压了下来,连双腿都被分开。


    小个子的班长将膝头顶进她腿间,宽大裙摆遮住,谁也没发现异常。


    郁离一点也跑不掉了。


    “你想干什么?”


    无奈之下,郁离只好出声,冷冷的,连眼神都是不带感情的。


    班长并不在意,她有自己的节奏,要给郁离一个大惊喜,说话云里雾里的,叫郁离摸不着头脑。


    “郁离,她把你当狗玩呢。”


    她是谁,郁离不清楚,只是听到话的一瞬间,心里已经确定了人选。


    见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班长心里得意了下,再次开口,轻轻柔柔的,却叫郁离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说:“大家都看得出来,就你不知道。简明月是谁啊,简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啊,这场生日会的主角。郁离,你真的不知道吗?”


    郁离盯着班长不断开合的唇瓣,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好像有谁拿了块橡皮擦把她的大脑擦掉了,一点也思考不了,想推开班长,想离开,想跑得远远的。


    这和她心里的人选根本对不上。


    班长在说话,说的是中文。可是郁离好像听不懂了,她抬眸,细眉蹙起,只清楚听见简明月三个字。


    她说谁?简明月。


    简明月是谁?简氏集团的继承人,这场豪门生日会的主角。


    怎么可能呢。


    郁离露出点无可奈何的笑,第一反应就是班长要捉弄她。


    简明月是她的朋友,她家里有很多姐妹,并不是独女,她是不受宠的女儿,不会有人给她办这么豪奢的生日会。


    她都知道的。


    “别闹了,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郁离想推开她的,不知怎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班长牢牢压制着她,唇角满是讥讽,或许还有些许怜爱,毕竟她被骗得团团转。


    “你真的了解她吗?手机里随便搜搜,虽然网上流传照片少得可怜,但总是有侧脸的。你看一看,有谁叫简明月。”


    叫简明月的就那一个啊,同一个姓,同一所学校,甚至同一天生日,多大的巧合能是这样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自欺欺人下去就没意思了。


    郁离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后背生寒。


    她心里想认为这是误会啊,毕竟不可能啊,大小姐怎么会屈尊降贵来招惹她呢,根本不可能啊。


    她什么也不是,根本值不得浪费时间精力来骗她。


    而且,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郁离整个人都呆住了,木木的,一点表情也做不出来。


    班长还在说话,什么赌局啊市中心一套房啊棠西啊简明月啊,一溜烟都说了出来。


    她说郁离可怜,被人骗了还心甘情愿地咬钩,说简明月胜负心强,赌的就是郁离的心,她们在玩弄无辜小女孩的心啊。


    郁离听见了,她都听见了的。


    班长蠢得其实很表面,她难得能憋住这个秘密快两个月,一直到今天才吐出来。


    她很有远见的选了今天,因为她觉得郁离肯定也会来,毕竟是简明月的生日啊。


    至于其它的为什么郁离能来她一概不关心。


    中间那段时间郁离没去学校她还以为没办法亲口跟她说了呢,现在看看,命运之神还是眷顾她的。


    她进来宴会厅,不过一打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灰姑娘。


    多幸运啊。


    89第89章


    ◎出逃的假公主◎


    当世界失去色彩的时候,思考与争论将变得毫无意义。


    对峙——


    姑且算是对峙。


    对峙中的某一刻,郁离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自己是一场真人剧本杀的主角。


    换言之,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过是被戏耍玩弄的那一方。


    当她身处豪门大小姐的生日宴会上,她的身份是笑面狐家主的金丝雀,是豪门大小姐逗乐解闷的玩意儿,当她终于知道她们的真面目时,如何逃出去成了最大的议题。


    现在,关键NPC向她进击。


    主角:郁离


    班长:豪门家族的小女儿,性格蠢坏,亦正亦邪的NPC,她欺负过主角,却也好心告诉了主角真相。


    就在今夜,所有的谜题一一解开,大幕缓缓拉开,跑还是快跑,是一个需要谨慎思考的问题。


    而此时,NPC班长眼里的笑快藏不住了,郁离看向她,突然问了句: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吗?”


    似乎很冷静,实则一点也不,大脑早在班长说出赌局的那一刻宕机,计划全盘崩毁,就在她眼前,一点点跟着那颗心碎成了一片片。


    郁离觉得舌尖都麻住了,说不出话,不想在班长面前显露脆弱,很努力才吐出那么一句话,她想笑的,想学着班长嘲讽回去,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班长笑起来,娇娇柔柔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坏心眼。


    “我哪有。”


    她拉长了尾音,像是在自小就优秀的总裁姐姐面前扮乖撒娇,说:“我是在帮你认清楚简明月,她不是好人,她骗了你,和棠西一起。”


    至于郁离,她是谁啊,尘埃中的一份子,草原上的一棵茅,分外不起眼……


    班长上下打量了下郁离,将那句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咽了下去,只是认为,她根本不可能是沧海遗珠。


    灰姑娘攀上公主幸福生活下去的故事永远不可能发生。


    她想叫郁离死了那条心,叫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不要掺合进别人的世界。


    其实是好心,只是总归看笑话的心更大些。


    郁离快速眨了下眼,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像身处这里,如此盛大的宴会上,她格格不入,连呼吸都是错的。


    早上突如其来的心悸有了解释,真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郁离仰头,眼光盯着宴厅顶上的华丽吊灯。


    绚烂的、光彩的、极富有生命力的光落在虹膜上,映在瞳孔,一闪一闪的,叫她忽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妄了。


    她们在好角落的地方,旁人看不到她们,这地方却能很轻易地全览宴会厅。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脸带着如出一辙的笑,郁离垂下眼眸时,看见好几个美丽少女,惠智班上的同学,见过,但不熟。


    她在这个地方,其实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是全然的外来者,沧海中的一粒粟,无意中飘了进来,看见里头的繁华,惊恐到要抱着脑袋滚出去。


    这是——班长想看到的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郁离哽着脑袋,那口气憋在喉咙里,始终出不去。


    她心里还是愿意相信简明月的,毕竟是朋友,很好的朋友,而班长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她也许是在挑拨离间,也许是别的,总之,郁离没道理去相信一个蠢坏的人。


    而且,大小姐会那么轻易地流下眼泪吗。


    简明月的眼泪流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是故意骗她呢。


    她要看证据嘛,亲眼看见大小姐的脸才肯死心,怪难缠。


    班长收敛唇角笑意,觉得她已经参透了郁离的想法。


    没关系,她会把证据拿出去的。


    毕竟筹谋了那么多天,怎么可能几句不相信就轻易放弃呢。


    要知道,那个大秘密她可是亲耳听到的啊,货真价实,难为她还淋了雨,回家之后发了烧,遭了一回难。


    她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郁离,为了她能认清大小姐的嘴脸,她实在用心良苦。


    想到这儿,班长眼角抽了下,她也开始自欺欺人了。


    其实人可以坏得很彻底,她哪里是为了郁离着想,只是觉得亲眼见证她人的痛苦自己会获得欢乐。


    比如现在,看着郁离一点点挣扎在真相的漩涡里快喘不上气的苍白面孔,她就觉得快意,整张脸被牵动着要大笑,又碍于场合小幅度上扬嘴角。


    做一回掌控她人命运的上位者,多爽啊。


    她知道简明月和棠西的秘密,就相当于间接掌控了郁离。


    她扭曲啊,自小就被优秀的姐姐压了一头,从小到大多憋屈啊,所以也想在别人身上找回那股优越感,想发泄出不满啊。


    弱者最好,其次,就是比她蠢的人。


    她惹不起棠西和简明月,于是退而求其次,找上了郁离。


    她最好欺负,软绵绵的沙包,无论打几下都不会出气。


    她指给她看,细白的手指指着那个方向,郁离下意识看过去。


    不止是她们,好多人都看着那儿呢。


    “你看,简大小姐在那儿呢。”


    她们这地方很角落了,却能很清晰看清周围,班长示意她看过去,好多人围着的中间,高出地板一点的台子上,简大小姐就在那儿。


    大小姐站在宴会厅中央,聚光灯兜头打下,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落落大方地说着些什么,是位真正的公主。


    她们这边位置不够好,只能看见大小姐的侧脸,但也足够了。


    郁离看见了,也听见了。


    是证据,赤裸裸的证据就摆在面前,郁离不信也得信呐。


    “她今天生日,我送了一块表,十几万。大小姐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你送了什么?”


    班长又问,视线在郁离身上打转,从她脖颈上的项链再到耳垂上的耳夹,看了又看,慢悠悠的眸光忽然深了。


    不是裙摆上不值几个钱的碎钻,是前些天的拍卖款,起拍价几百万,她央求着姐姐拍下来,但总裁姐姐却告诉她要勤俭,不允许。


    “谁带你来的?”


    钻石光芒太璀璨耀眼了,班长忍不住眯起眼睛,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假如郁离不知道简明月真实身份的话,她为什么能来这里,她的那套珠宝,谁拍下来的?


    迟钝许久的脑袋突然开始高速运转,班长突然看了眼周围,有什么从脑袋里窜过去,一点也抓不住。


    外头又落了雪,南省的气候是两个极端,热的时候是真热,冷得时候是遭不住的冷。


    郁离没昏头,她只是有些……不冷静。


    她最近变得很敏感,情绪总是大起大落,连带着眼眶都泛着热。


    她没再说话,手指深嵌进掌心告诫自己保持冷静,还是忍不住要崩溃。


    她看到了啊,简明月,她的好朋友,口口声声说是家里没人疼没人爱生了病也得不到很好治疗的简明月,正在享受她的人生高光时刻。


    她的十八岁成人礼,家里多重视啊,生日会办得那么好,各界名流穿梭其中也不过是想搭上她的一根手指。


    她多可怜啊,是繁华过后面对残羹冷炙的无所适从吗?


    不,大小姐根本不会看见那些东西。


    简明月是谁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大小姐啊。


    郁离眨了下眼,看向身前的班长。


    不知为何她没了笑,眉头皱得很深,好像一点也不快乐了。


    但这和郁离没关系。


    她的人生……


    在她觉得人生还不算太坏的时候,总有人过来说,不,你的人生是一团烂泥。


    真的啊,一团烂泥,一点也不假。


    就在她抬高手臂触碰到班长的一瞬间,郁离也那么觉得了,人生是掺了玻璃渣的烂泥,她深陷其中,不得安宁。


    穿着漂亮裙子的少女奋力推开班长,闷头跑向自以为的出口。


    她动静很大,班长根本没设防,猝然被推到在沙发上,人还是蒙的,只好用眼光扫过急急出走的少女。


    她提着裙摆,不停绕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物,她在出逃,却走错了出口。


    班长窝进沙发里,许久后,才呵呵笑出了声。


    郁离对这里根本不熟悉,她迷了路,绕着晦暗长廊七拐八绕,还是没找到出口。


    最后,她也窝在角落里,祈祷着不要有人路过这里。


    出逃的假公主什么也没带,装着手机和礼物的小包落在了沙发上,甚至她在跑的时候把鞋子也丢掉了。


    其实没什么的,人这辈子总要遭些骗,不是电信诈骗已经很好了。


    郁离安慰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真的以为……她们会是朋友的。


    所以礼物都是挑的银的,柜台的阿姨还说那水晶是好水晶,599块,她做了半个月兼职买下来的。


    可班长说,她送了一块表,十几万呢,简明月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样显得她的真心多廉价啊。


    所以想哭,被欺骗的心七零八碎的,一点也捡不起来了。


    她蹲在角落里,长廊昏暗,有人发现了她。


    脚步声缓步走来,一声跟着一声,极具有节奏,直踩到了郁离心上。


    她害怕被人发现,她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也没穿鞋,难堪得很。


    可她迷了路,不得不出声寻求帮助。


    “您好……”


    她仰面,来人到了跟前的一瞬间,骤然收了声。


    那位真正的公主,发现了角落里的假公主。


    90第90章


    ◎她不要她了◎


    还能是谁啊,是皎皎若明月,偏又喜欢玩弄真心的简大小姐啊。


    外面雪下得很大,窗外模糊不清,沉默随着女孩的垂眸四下蔓延开来。


    郁离是真的拿简明月当朋友啊,以至于她这幅样子出现在眼前还是第一眼认了出来。


    不远处飘来低沉的古典乐,角落里,来人更近了些。


    她戴了假面舞会提供的面具,只露出上半张脸,她自以为郁离认不出,所以一点点朝着郁离的裙摆靠近,像第一天那样,朝她伸出手,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变了个调。


    伪装得极好。


    “你好,需要帮忙吗?”


    她声音温柔,如天上明月,不染纤尘。


    哪里是郁离可以触摸的呢。


    她蹲在角落里没动,简明月的手放置了一会儿后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随即问:“是迷路了么?”


    她看上去很有耐心,是经常去福利院做公益的那类人,所以对迷失的小鹿也极有耐心,哪怕被落了脸也无所谓。


    郁离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来自己,这里光线很黑,她很快的低下头,该是看不清脸的。


    其实没那么难过,满心难受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忽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看到对方站到自己面前时,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赶紧走啊,远离她,越远越好。


    郁离慢慢抬头,想了想,问她要了手机。


    她声音并不冷,和陌生人说话般,没有多少感情,只在后面添了句谢谢。


    她要打电话。


    简明月笑了下,维持着她捏造出来的人设,摸出手机递过去。


    “地上凉,要起来吗?”


    她好心询问,换来的只有号码拨出的电子音。


    她被无视了。


    某一刻,简明月听到一声弦断掉的声音,好像某件东西突然脱离了掌控,高速下坠的风声擦着耳际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郁离并没有避着简明月,说当着她的面拨出去的。


    打给的谁,她们都认识。


    甚至那人今天还和简明月通过电话,历史记录显示得很清楚。


    “我很忙,没空和你聊天。”


    电话里头的电子音有些杂,很清楚能听到对面呼啸的风声,以及女生微冷的嗓音。


    “是我。”


    在她说出手机主人名字的前一刻,郁离抢先出声。


    女声立刻柔了下来,“你怎么和她待在一块?现在在哪?我过去接你。”


    “我不知道,我迷路了。”


    郁离握着电话回答,四周看不见什么标志性建筑,唯一著名的大概是跟前默默旁听的简大小姐。


    “您好,这是哪?”


    她问*了简明月,权当她是个陌生人,一点视线也不愿意递过去。


    连问话时,都是背对着她问的。


    简明月:……


    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沉默半晌,简明月还是吐出一串地名,她们都熟悉。


    “二十分钟后到,和她待在一起不要乱跑,我很快的。”


    简明月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不该是这样的,她想,这样根本就不对。


    电话挂断,嘟嘟的电子音带出死一般的寂静,郁离闭上嘴巴,不愿说话。


    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雪花随着刺骨的风飘了进来,落到地面的裙摆上,很快融化。


    郁离将手机还给她,指尖相抵的瞬间,郁离手指触电般缩了回去。


    她不想和简明月扯上一点关系,所以连手指也不想触碰。


    简明月大概也没有反应过来,看她这样抵触,整个人突然怔住了,手上没使力,握不住手机,机身摔在地上,好大一声响。


    “你知道是我了,对吗?”


    她哑着音开口,面具下长睫颤了颤,有几分无措,罕见得很。


    郁离不说话,她往前探了下身体去捡简明月掉到地上的手机,深蓝色裙摆扫到地上,像是浅滩淡色海面浮出的潋滟,星星点缀其中,却不肯眨一次眼睛。


    她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将手机递过去,叫简明月来拿。


    简明月先明了牌,戴了面具的简明月还是那个简明月,一点也没变化。


    但郁离不肯听。


    手机是她故意的啊,就是想报复一下,以一个陌生人的方式,完全不被怀疑。


    但还是被看出来了,她躲着她的视线,说话也不似朋友间的亲昵,甚至手刻意往后缩了下,多明显的痕迹,一点也不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反而是故意避开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郁离,是我呀。”


    简明月揭下面具,露出那张明月般柔和的脸庞,她放低了声音,要和她相认,装出很欣喜的模样,装作是一个意外。


    郁离小拇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忍不住眨了下眼,有液体慢慢滑落,滚烫的,一滴接着一滴。


    她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呢,从前是身份地位,现在好了,是她心理上的抗拒。


    她早该知道的,大小姐都是惯常会骗人的,哪有什么一天天被欺负被嫌恶啊,都是哄着她们这些没见识的底下人玩呢。


    所以她看得很清楚了。简明月是天上月,而她是井底蛙,偶然被发现了,于是变本加厉,学着井中月的模样,一点点骗她入套。


    多大的耐心能做到这样啊,尤其是现在,简大小姐浑然不觉她早已知晓真相,依旧在说些谎话。


    什么被妈妈带过来的,什么害怕这种场合啊,都是假的。


    偏偏她说得真情实感,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郁离,你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她像个抱着玩具的孩子,没有安全感般向郁离求证着,她想要触摸,探出手要抚上郁离的脸颊。


    ——啪


    很清脆的一声响,挂着手指上的面具落到地上,简明月眉心皱起,眼底有些许不可置信。


    郁离打开了她靠近的手。


    她蜷缩在角落里,避开简明月的触摸,只垂着脑袋,一字一句道:“我迷路了,您能给我指个路吗?”


    细听之下,有朦胧哭腔逸散在晦暗空气里,谁也抓不住。


    她装作不认识她,甚至装作她不是郁离。


    完全是陌生人。


    啪的一声,脑子的弦再度崩断,简明月慢慢蹲下来,心快乱成了一团麻。


    她隐约明白了一点,却不敢相信。


    “郁离,”


    她叫郁离的名字,很重的发音,尾音却是飘忽的,带着些不确定,好像眼前人只是披着郁离衣服的另一个人。


    因为她抵触着她,连触摸都不肯。


    “是我呀,简明月。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靠过来,鼻翼翕张,嗅到了点潮湿的气味。


    郁离摇头,半点也不敢认。


    外头起了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风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简明月忽然安静了,她黑眸异常的亮,直直望着角落里的女孩,手摸到地上,冰凉凉一片。


    “地上好冷,郁离,不要在地上了好不好?”


    她试图跟她打感情牌,像是新主人诱哄着因为害怕蜷缩进床下的小猫。


    她拿了猫条出来,觉得食物能打动那只尾巴都藏进身下的小猫。


    只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小猫转身来舔猫条。


    多难过啊,她的小猫不喜欢猫条了,也代表着,她不喜欢她了。


    又是一阵难化开的沉默,浓稠的快要窒息。


    简明月听到什么东西滴到地上的声音,模糊不清,偏偏落到了她耳边。


    “你在哭吗?”


    她忽然出手,攥住了郁离藏在裙子下的脚背,颤着声问她。


    她一点礼仪体面也顾不得了,膝头挨到地面上压在郁离的裙子上,就那么握住她的脚踝朝她靠近。


    多脏啊,郁离赤着脚走了一路过来的,冰冷的,被她抓握在手心,不见一点暖意。


    她逼着郁离开口,要强制相认。


    实在是可怕得很。


    小猫被逼急了,蓦得扑出来咬了她一口,乳牙不见得多锋利,一巴掌便扇在了简明月脸上。


    “你别这样!”


    屈辱连同愤怒一起迸发出来,郁离想过要忍的,她惹不起简氏,也不可能为自己讨回正义,她甚至想要逃避。


    可是……可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啊。


    她扇了她一巴掌,浑身因为愤怒而颤抖着,掌根震得发麻,打完后自己先懵住了。


    她重新低下头,连同起来的那股气势也收敛了,拉扯出被简明月压住的裙摆,小声说:“我不认识您。”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的朋友已经被这场宴会吃掉了啊,这是她不久前才知道的。


    她的朋友,只是井中的月,小小一片,虽然不比天上月漂亮,却是她很好的朋友。


    谁知道会有一只手搅浑了水,于是水面的月亮碎成了一片涟漪,怎么拼也回不来了。


    “您也许是认错人了,很抱歉我打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她无比冷静,虽然唇瓣发着颤,说出来的声音也抖的很,但她至少说了出来。


    像是要划清楚界限。


    简明月好像被她的巴掌打得呆住了,好半天没说话,也低着头,影子拓在地上,黑漆漆一片,一点也看不出生气还是别的情绪。


    那不是郁离该管的事了,她道了歉的,是简明月先不管不顾惹上来的,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让她也冷静下来。


    郁离小心扯回裙摆,扶着墙站起来,要往另一头走过去,决绝的很。


    地板很凉,她赤着脚踩一步就觉得寒气顺着脚底板钻上来,冲到脊背,再到天灵盖。


    冷,冷得她想哭,于是也不管不顾,为自己的哭泣找了很好的理由。


    不是被欺骗了心里难受,是地上冷,浑身都冷,她是被冷哭的。


    两三秒后,简明月才从巴掌声中回过神,其实不疼,她咬着牙告诉自己,一点也不疼。


    被打的那一刻先是生气,简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觉得尊严受挫,捂着脸顿了好一会儿,想着由她去了。


    她也是有底线的,她哄了的,哄不好还要怎么办啊。


    可望着那道瘦弱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个模糊轮廓时,简大小姐忽然就后悔了。


    她养了好久的兔子从月亮上跳下来了,她只给她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一点点往相反方向走过去。


    她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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