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周昉在尖锐的沉默中迅速被尴尬淹没。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转身就走, 而他可恨的双腿被地面牢牢地禁锢着,一点都动不了。
周昉一寸寸地转过脖子去看应嘉然, 他闭了闭眼,缓缓地沉一口气,拉长语调:“sorry……”
他像模像样地用流畅地道的英式发音说了一串什么话,语速很快。
房间里的众人又是一静。
应嘉然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差点笑出声。
下一秒他就悲哀得笑不出来——他在周昉开口的瞬间就反应过来周昉的想法,并且习惯性地配合周昉。
“妈妈,我领导在国外留学比较久,回国没多久, 中文还不太熟练, 他的大概意思是想让您别担心,但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所以才以为可以跟着我一起称呼您。”应嘉然干咳一声, 尽可能解释得比较可信。
他说完往周昉脸上瞟了一眼, 收获周昉松了口气后赞赏的眼神。
很显然,在应嘉然配合他之后, 周昉怡然自洽了。
应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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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情。
“周总, ”尴尬从周昉身上转移给了应嘉然, 应嘉然都不想看他, 继续救场, “在中文里, 你应该称呼我妈妈为阿姨。”
为了巩固周二少不熟中文的留子人设,应嘉然用英文复述了一遍。
周昉面色深沉地点点头, 故意用蹩脚别扭的发音重新对于秀英说:“阿姨,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俩的对话于秀英能大致听懂,完全相信了, 对留过学的周总更多了点敬佩,连连点头:“那真是麻烦你了周总。”
“走吧。”周昉顿了下,转身迫不及待地带着从僵硬后解放的双腿逃出病房。
他顿的那一秒,应嘉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怕他会说出一句“lets go”,更怕自己笑出声。
“妈妈,咱们先送大姨去护理机构,我领导事情比较多,我怕耽误时间久了会耽搁他工作。”应嘉然提起东西。
“好、好。”妈妈回过神,连忙和于智诚扶起换好衣服的大姨慢慢往外走。
周昉保持着几米的距离走在前面,于秀英疑惑地低声问应嘉然:“周总中文不好吗?我怎么感觉他刚进病房的时候,说中文很利索呢,和正常人没差别。”
应嘉然捏了把汗,干巴巴地为老板打补丁:“那是因为他平时开会和应酬也会说这种套话,练得多了当然就更熟悉了。而且他本来也不是外国人,当然会中文,只是出去久了被外面的语言环境影响,他现在回来了,肯定耳濡目染也会慢慢更熟练的。”
一行人正走到楼下,周昉招手示意应嘉然过去,说他的车停在医院外的停车场,有点远,问让应嘉然带着妈妈在门口多等一会儿他开车进来接。
应嘉然想起他停在车库里那辆炫酷但空间有限的爱车,有点受宠若惊:“二少,不用了吧,要不我打个车也一样,怕不小心给您的车弄脏。”
周昉看着他:“原来那辆的后排太挤了坐不下,我开了另一辆,这辆无所谓。”
应嘉然默了默,久违地在心里对有钱人表达了一下怨念。
象征性再把二少挂一下路灯。
“那好吧,既然车停的比较远,要不然我去开过来吧?外面太晒了,我怕二少中暑。”虽然周二少的身材是实打实的,但他行事作风都太精致,应嘉然总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娇贵易碎的。
周昉望了望外面的直射在地面的太阳,有点犹豫。
他的确不想晒,但他也不想让应嘉然晒。
要不然叫个代驾吧。
反正他开过来的是七座。
“你不知道停哪……”周昉纠结。
“然然!”远远传来一声呼喊,吸引两个人同时望过去。
是陈一凡。
他穿着白T和五分裤,头上倒扣着一只鸭舌帽,和毕业前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应嘉然的眼睛亮了亮,脸上浮起惊喜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一凡!”
陈一凡小跑起来,靠近应嘉然时停下,脸上的笑容在目光触及到他身后的周昉时一滞,眼睛里明晃晃地扬起警惕:“你怎么在这里?”
周昉对他丝毫印象也没有,被他含着敌意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立马就臭了脸:“你管我呢。有没有礼貌了,我都没见过你,你什么语气什么态度和我说话?”
陈一凡一愣,气笑了。
他抬手搭上应嘉然的肩膀,对应嘉然说:“他居然完全不记得咱了。”
“我不认识你,不是不认识应嘉然。”周昉没好气。
应嘉然现在开始头疼了。
陈一凡和周昉唯一的交集,就是毕业前的那次酒吧。
嚣张跋扈的二少很理所应当地成为316的共同敌人,由于他一直没和室友们说自己的工作对象是周昉,导致所有人对周昉的印象也都停留在那天晚上。
陈一凡压根不想和他说话,只看着应嘉然,皱眉问:“然然,你怎么和他站一起?”
“你不是说你大姨住院要陪护好几天吗,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怕你不好意思,我就没提前和你说。”
周昉反应更大了,瞪着应嘉然:“你怎么还和他说了?!”
应嘉然:“…………”
这个场面好像有点怪怪的。
仿佛他是什么脚踏两只船的负心汉。
应嘉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住院部大厅里,妈妈和大姨她们还都等着,现在估计也正看着他们仨的对峙。
应嘉然选择速战速决。
他迅速且隐秘地拉了拉周昉的衣袖,语速很快地紧急解释:“这是我室友,陈一凡。”
紧接着拍了拍陈一凡的肩膀:“周昉他……现在我在他那里工作,今天他是作为领导来看望,还给我家里人安排了护理机构做康养,现在正要开车送我们过去,没别的意思。”
他后撤一步,冲望向他的两人笑了下:“我妈妈和大姨还等着,要不先送她们吧?”
周昉不爽地看看陈一凡,又立马收回视线。
应嘉然先给他解释,说明他在应嘉然心中地位最高。
这让他心里舒坦了很多。
不和这个没礼貌的室友计较了。
陈一凡没想到周昉成了应嘉然的领导。
难怪然然说有工作了,但没说具体的公司和内容,肯定是走投无路接下了这个offer,又天天被周昉刁难,只和他们报喜不报忧,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周昉真可恶,然然委曲求全真的好辛苦。陈一凡想。
出于对室友工作选择的尊重,陈一凡忍下了这口气,想着不能在应嘉然家人面前泄露之前的那些事,怕他们担心,也怕给应嘉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应嘉然自己都不愿意说,他就更不能越俎代庖替应嘉然擅作主张了。
两人对视一眼,隔着滚热空气相撞的目光几乎能擦出如有实质的火花,都对对方十分反感且不满。
周昉撕开眼神,转向应嘉然,语气冷冷道:“应嘉然,跟我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他才不要让应嘉然和这个不怀好意的室友单独待一起!
陈一凡语气不善:“天气这么热,周总让然然顶着毒日头走那么远的路,这就是贵公司对入职员工的人、文、关、怀吗?我跟你去,让然然陪阿姨她们。”
周昉不想理他,直接扭头看应嘉然,学着陈一凡的叫法,语调跌宕起伏地喊:“然、然?”
应嘉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手抓一个人的胳膊:“现在也不是特别晒,而且从医院出去的路都有树荫能挡太阳,要不我们一起去停车场吧。”
他实在没办法放心这俩的任何一个单独留在这里,也不放心让他俩单独待一起。
周昉勉强同意:“哼。”
陈一凡努力对他笑笑:“好。”
应嘉然只能走在中间把他俩隔开。
走往停车场的路上,周昉和陈一凡都彼此较着劲,谁也不肯落后谁一步,步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走到停车场入口时几乎是在竞走,像竞争激烈的三人四足。
应嘉然:“……”
这个场面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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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车边,周昉拉开车门,打开空调先让车里的温度降下来。
大家都默认让大姨坐副驾更宽敞些,还不容易晕车。
于是三个人站在车边,用眼神为谁开车开启了一场无声的争执。
按一开始的计划,周昉没想让应嘉然开车,但现在他不能接受他开着车而应嘉然和陈一凡坐在后面。
这算什么?
他又不是滴滴司机!
但他又说不出让应嘉然的室友自己打车这种话。
虽然周二少是很跋扈,但还没有目中无人到如厮地步,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应嘉然很信赖这些室友,不想让应嘉然为难。
应嘉然很想说自己来开车,但他又很不放心周昉和陈一凡坐后排,怀疑两个人随时可能会掐起来。
哪一方他都不想得罪。
但妈妈和大姨还在住院部等,实在不能为了这点不能拿到明面说的小矛盾耽搁,引她们担忧。
最后勉强让三个人都妥协了一个方案:周昉开车,应嘉然坐副驾,陈一凡跟于智诚坐在相对窄一点的第三排。
二十分钟的路程,陈一凡笑着和应嘉然的家人打了招呼就没怎么说话了,一路上安静得近乎诡异。
在等红灯期间,陈一凡从后视镜接收到周昉胜利得意的眼神。
陈一凡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别过头看窗外。
不经意瞥见的应嘉然:“……”
到底在争什么?
把大姨安顿好,妈妈没让应嘉然多留,生怕耽误他工作,笑着再次给周昉道谢,又看向应嘉然:“我听是听得懂,但不太会说,你给周总翻译一下,就说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他,你也会努力工作,给公司创造更好的效益。”
应嘉然哑口无言,不尴不尬地用英文对周昉说了一遍。
周昉微微颔首:“OK.”
很有范儿。
陈一凡看得满头问号。
都是一个学校的,装什么留子?
“那我就和周总先走了。”应嘉然实在不想待在原地继续尴尬下去,转头又叫住陈一凡,“一凡,你和我们一起吧,周总说他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周昉幽幽地看着应嘉然。
周总没说。
但应嘉然开口了,那就算了。
仨人又以三人四足的竞走状态回到停车场,脱离了家里人的视线范围,应嘉然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先转向周昉,熟练地笑着哄人:“二少,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这么热的天气来看我家里人,还安排了护理机构,这些钱从我工资里扣吧。”
“都说了是职工福利,扣什么扣。”周昉不免得意地撇一眼陈一凡。
“那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室友很久没见面了,想聚聚吃个饭。”应嘉然说,“我晚上肯定早点回来,明天开始我应该就不用请假了。”
周昉得意不起来了:……
他不想同意!
周昉咬着牙,强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应嘉然那双澄澈漂亮的眸子里映出的自己,他又咽下去了。
周昉脸色不怎么好:“八点之前必须回来,算你调班。”
应嘉然眉眼弯弯:“好的,谢谢二少!”
周昉不情不愿地开车走了,应嘉然和陈一凡往地铁站走。
陈一凡安静了很久,拧着眉头,应嘉然知道他肯定有很多疑惑,很耐心地等着。
“然然。”周围没什么人,陈一凡总算开口,声音很轻。
应嘉然:“嗯。”
陈一凡纠结了下:“你说在周昉那里工作,但为什么我感觉……他对你的态度,不太对呢?”
第42章 游移不定的边界线 “不要三更半夜在外……
42.
应嘉然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像是因为被猝不及防揭穿什么而想要抓点东西支撑自己无措的心。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心慌。
“没有吧, ”应嘉然异常平静地说,“他是直男。”
陈一凡:“?”
陈一凡很疑惑:“我们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吗?”
应嘉然:“……?”
不是吗?
陈一凡:“这跟他是不是直男有什么关系?直男也不都像他这么小肚鸡肠又阴险狡诈的啊,比如我们宿舍四个直男,就都心地善良。”
应嘉然小心求证:“我们宿舍?四个?直男?”
陈一凡:“对啊!”
应嘉然保持微笑不说话了。
陈一凡怪异地看他一眼:“哎然然你别打岔!之前周昉在酒吧里那么刁难你,而且你之前还说过,实习的时候也和他有矛盾,所以你现在去他家公司上班, 还在他手底下干活, 结果他居然态度这么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要小心他是憋着什么坏招来报复你啊!”
应嘉然松了口气, 微笑点头:“……嗯。”
当初他也这么怀疑过, 但周二少好像确实是来做慈善的,除了事儿多一点, 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现在就更不像是要报复他了, 倒像是——
应嘉然没有再想下去。
陈一凡仔细看看他:“咦, 然然, 你怎么出汗了, 这不是强冷车厢吗?”
“可能是刚刚在外面太热了吧, 忘了擦。”应嘉然小心, 掏出餐巾纸抹了抹额头,发现自己掌心都是冷汗, 他悄悄往纸巾上蹭了蹭。
晚餐去了宿舍以前聚餐常去的那家烤肉店,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近况,听陈一凡提起学校里的事, 应嘉然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你说咱宿舍四个钢铁美直男,居然寡了四年到现在也没一个脱单的,真是奇怪。”陈一凡拎着酒瓶子边喝边感慨,“就是你吧,当时那么多写情书的、表白墙捞你的,你居然一个也没成。”
应嘉然笑笑:“忙着打工,没时间谈。”
陈一凡哽了哽:“真可怕,我没打工却谈不上。”
“别的都好说,我是觉得你不应该一直把自己逼这么紧,从大一开始你兼职就没断过,现在好不容易毕业了,你又在——”他无意识往外飘的视线猛地顿住,压低嗓子狂拍应嘉然的手背,“然然,然然!你看那俩是不是程谦和明月?”
应嘉然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望过去,仔细瞧了瞧,有点意外地眨眨眼:“嗯,是他们,不过谦哥好像比之前晒黑了些。”
“好哇,这俩没心肝的家伙,明月回来了都不在宿舍群里和咱们说一声,还先跑去和程谦吃饭!”陈一凡表情很不爽,但眼睛里全是好友重逢的惊喜和愉悦,他佯怒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走,我俩去抓他们这两个叛徒!”
“哎一凡!”应嘉然跟着站起来,但下意识按下了他的手臂。
陈一凡被他制止,眼里的惊喜转为不解:“你不想见他们吗?”
“不是。”某种猜测呼之欲出,应嘉然和陈一凡对视着,不知道该不该把仅仅是猜测的念头告诉陈一凡,他犹豫了下,“也许明月和谦哥只是今天刚好见面吃个饭,有另外的安排,我们现在这样突然叫住他们,他们也会挺不自在的。而且我吃完饭也要先回去了,咱们四个人连多说一会儿话的时间都没剩多少了——我八点之前得到。”
“哦哦。”陈一凡想起周昉给他下的限令,注意力顺利被转移。
他坐回去,越想越不满:“不是,你在他那儿上个班怎么还有门禁啊?咱学校学生宿舍门禁都要到十二点,他凭什么八点就要求你必须回去,这也太压榨了吧!都八点了还回去加班,那你得多久才能下班回你住的地方?”
应嘉然:“。”
其实是住一起。
应嘉然低头给他夹肉:“也还好,他给加班费很大方,还包吃包住,我觉得挺好的。”
陈一凡瞪着他:“太可怕了!你的思想现在已经被资本玷污了!”
应嘉然眼角一抽,他本来可以不反驳的,但不知道是不想让他误解周昉还是不想被误解立场,小声说:“他加班费给我一万。”
陈一凡:“一年一万?”
应嘉然摇摇头。
陈一凡:“一个月一万?”
应嘉然:“一天。”
陈一凡“卧槽”一声后沉默了,少顷,他问:“……他那儿还招人吗?”
应嘉然看着他,眼尾一弯,化作一弯月牙。
陈一凡和他对视着,起先还痛心疾首紧绷着脸,紧接着两人一起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陈一凡笑够了,长出一口气,“那你要是干得不高兴了一定要和我说,不要委屈自己,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要是需要帮忙,我肯定会二话不说尽我所能帮你。虽然这话我也说过很多次了,你也一直报喜不报忧,但我还是得说一遍,咱们不需要那么客气生分。”
应嘉然抿了抿唇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点了下头。
应嘉然踩在八点整敲开酒店门。
周昉穿着浴袍,打开门顺势靠在玄关的柜子上,眼神挑剔地从头到脚打量应嘉然一遍,活像人体安检。
应嘉然接收到他的眼神,不明所以但很乖顺地站在门外没动。
莫名其妙的,他脑子里闪过一串丈夫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妻子寂寞空守新房,最后愤怒查岗的uc部新闻。
他禁不住偷瞄了一眼周昉的脸,果真有一丝掩都掩不住的幽怨。
周昉抄着手,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进来。”
应嘉然便提起裤脚踩进门内的垫子,关门换鞋。
“洗完澡过来。”周昉还是那副幽幽的表情,丢下指令后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施施然回主卧的背影。
周二少这失眠的老毛病了,看过医生还是不见好,真是不容易。
应嘉然目送他回主卧,没多想,回了客卧。
温热的水浸湿头发,顺着身体一路流淌,应嘉然闭了闭眼,在他的工作宿舍里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
他理智上很清楚这不是他的家,可心里却好像已经将这里认作了停泊的归属地,安定又宁和地躺在胸膛里平稳跳动。
应嘉然抬起眼,在氤氲的水汽中看着镜中的自己模糊不清的脸。
就连走进周昉的卧室、甚至躺在周昉床上,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应嘉然掐着自己的脉搏确认着。
是因为习惯和周昉一起睡了吗?
周昉喊完“切换夜间模式”,一扭头就看到习惯性躺在床沿的应嘉然。
“你怎么……”周昉停了下,他正想不高兴地抱怨应嘉然“你怎么非得躺床边睡!”,话到了嘴边,冷不丁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话又讪讪吞了回去。
可恶,面对应嘉然他总是不能畅所欲言!
“嗯?”应嘉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后文,发出疑惑的音节。
周昉用尽努力拿出最委婉的语气暗示他:“作为直男,就得有担当、负责任,不要三更半夜在外面和其他男人厮混。”
毕竟你已经是和我确定关系的人了,等我轮完岗我们还要办席。周昉想。
应嘉然:“…………”
怎么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八点钟,也算半夜吗?”应嘉然实在不知道应该抓他哪一个词做重点理解。
“怎么不算!你看我,现在除了上班应酬,什么时候这么晚回来过!”周昉理直气壮。
应嘉然思考了一会儿:“但我不是晚上七点之后下班吗?二少需要我八点之前回来,是有新的时间安排吗?”
周昉也沉默了。
对噢。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没安排,”周昉顿了下,他难得地短了几分气势,嘟囔,“你就不能当是为了我,早点回来吗!”
应嘉然心跳漏了一拍。
他明明可以糊弄周昉,答应他,或者绕开这个话题,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应声。
周昉没等来他的答复,感觉嗓子眼里堵了什么似的。
这要是之前,他非得要应嘉然说出他满意的答案,加钱也行。
但现在,应嘉然恐同。
虽然他不是男同性恋,但他不能表现得像男同性恋让应嘉然抵触,毕竟他是要把应嘉然掰弯的。
“头疼。”周昉哼了声。
应嘉然熟门熟路地起身盘腿坐在他身边给他按揉脑袋,按了没十分钟,周昉就说自己困了。
应嘉然又丝滑地躺回了床沿。
不能再模糊边界了,他想。
但已经习惯了这张床的神经不如应嘉然所愿地放松下来,应嘉然提醒完自己没多久,意识就陷入一片飘渺轻盈的混沌之中。
到了周昉寻常会梦游的时间点,他的意识隐约清醒了些,但仍停留了一半在睡梦之中,半梦半醒之际,他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
但这人太过熟悉,被他的身体自动纳入包容范围之内,甚至警戒线也轻轻放过了,于是,他朦胧地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在他鼻尖停留。
似乎有一片温热轻轻点在了他的鼻尖,触感不太细腻,但也没有茧子,只是纹路清晰,似乎是……谁的指腹。
接着,那点温热往下小心翼翼地压了点,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着指尖在触碰他,但他无从得知。
他想睁开眼皮看看,可眼皮像被粘在了一起,他挣不开。
那股香气又犹犹豫豫地飘远了,直到床面恢复平静。
他的意识又在宁静而暗昧的空气中漂浮,直到——
咚!
应嘉然神经啪地一弹,猛然睁开了眼。
第43章 儿童心理学实践 要让应嘉然心甘情愿……
43.
刚刚那一声巨响, 是什么东西掉下了床?!
应嘉然脑子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手脚并用飞快扒拉到另一侧的床边往地下看。
周昉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 两只手交叠着搭在腹部,应嘉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看身形轮廓和动作,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安详。
应嘉然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不解地问:“二少,你怎么睡地上了?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吗?”
周昉平时都睡在床中央,这床足有二米二宽, 而据他上岗以来观察到的, 周昉的睡姿并不差,再怎么翻身也不至于从床上直接掉到地上吧?
周昉暗自深呼吸了几口气。
他刚刚猝不及防从床上滚下地, 脑门磕在床垫上, 虽说床垫子是软的, 但那一下的猛力还是撞得他脑瓜子嗡嗡直响,简直是头晕目眩。
面对应嘉然的关心, 他咬了咬牙,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天热了, 我就乐意睡地上, 凉快。”
应嘉然:?
应嘉然:……
虽说现在到七月下旬, 的确很热, 可周昉的主卧空调一开就是二十度, 冷得应嘉然晚上都要仔仔细细把被角压好确保不漏入一丝凉气才好安心闭眼,也不至于热到跑地上睡吧?
何况刚刚那动静, 更像是自由落体运动而不是主观能动地下地躺着呢。
应嘉然正要开口,反应过来了。
——这是睡一半不知道折腾了什么跑到床沿边睡觉,所以滚下床了吧。
但周二少要面子, 要他承认这窘迫的失误和要他的命差不多。
应嘉然脑子里自动联想出周昉从床边滚下去后怎样惊慌失措、窘迫又尴尬的表情,禁不住弯了下嘴角。
他忍住笑,煞有介事地“噢”了一声,点点头,仿佛真的听信了周昉的解释。
然后他双手扒拉着床沿,往外探出脑袋,适应黑暗的眼睛从上往下看着周昉,轻声哄他:“可是地上太凉了,容易生病,二少还是回床上来睡吧?”
周昉不吭声。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以怎样张牙舞爪的姿势落地的,现在惊吓已散,回过劲来了,手肘疼,屁股疼,背疼……哪哪都不舒服。
应嘉然见他没反应,脑袋往外探出来了一点,他换了个切入口继续劝说:“我知道,二少一向都注重健身,身体素质肯定和我们这种普通人不一样,没那么容易生病——好像从我到岗以来都没怎么见到二少有小感冒——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很怕冷,二少要是不在床上,我总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哄舒服了的周昉拍拍衣角从地上爬起来,很大度地坐回床边,沉声道:“真拿你没办法。”
话中满是“都是你求我我才回床上睡的,而不是因为我不小心摔下床了你哄我”的未尽之意。
应嘉然对他的心思简直再熟悉不过,对此压根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有些想笑,甚至觉得周昉有点儿——
应嘉然唇角的笑僵了僵,像瞬间被雷劈了似的,一阵电流从头发丝儿流淌过身体。
那种不知名的、带着点慌乱的情绪又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心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周昉躺下了,应嘉然也神思不定地、和一阵魂儿似的游回了另一侧床沿。
——他居然觉得这样口是心非但又很容易被他几句话哄好的周昉,很可爱。
应嘉然心口提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啧!”周昉揉了揉手肘,等身上没那么疼了,他扭头一看,发现应嘉然又神不知鬼不觉滑到床边去睡了,忍不住重重地咂了下舌头。
“二少?”应嘉然回过神。
“你不是怕冷吗!”周昉很不满地又咂了下舌头。
应嘉然:…………
是了,二少还听不懂托词的真伪。
但他又不能装不懂,毕竟他是给周昉打工的。
如果是之前,他压根不会想这么多。
应嘉然犹豫着一点点往回挪,周昉也不说话,直到他能感觉到属于应嘉然身上的温度越来越近。
他本来是不会掉下床的。
前半夜,听着应嘉然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他异常地越来越清醒,完全没有一丝困意,跟直接喝了高浓缩咖啡因一样神经清醒得能睁眼直到天亮。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晃过很多杂乱无章的念头,有想问应嘉然的,也有想问自己的,但前者更多。
想问应嘉然跟那个室友,真的只是普通的、寻常的室友关系吗?
不然为什么能够这样轻易地获取应嘉然的信任,可以第一时间获悉应嘉然乃至他亲人的信息?
而且白天和他较劲的样子完全不像只是室友,倒像是……
周昉思考着,想起一个陌生的词——像情敌。
可他开车走之后其实又偷偷绕了一圈环岛,压着速度跟着他俩溜向地铁站,看两人聊天说笑的神情状态,以及肢体语言,又不像是有超出朋友情谊的样子。
至少和他见过的,身边那帮人每次聚餐带着名义为“新朋友”,实则为“新情人”的相处模式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他对应嘉然的生活过往一无所知。
出现在他眼前的应嘉然,总是恰到好处地露出服务性的完美微笑,挑不出一丝破绽,哪怕他一开始再如何刁难都不曾对他出现负面情绪,甚至是理智短暂消退的病时也克制乖顺得可怕。
而昨晚巷子里那警惕防备使尽浑身力气奋力一击的应嘉然,会不自觉颤抖的应嘉然,仅是他偶然窥得的应嘉然真实面目中无数面向的一隅。
他不甘于只看到作为“助理”为他这个老板提供服务的应嘉然。
他想起被他喝酒断片而完全抛掷脑后的那个夜晚。
对他来说有点丢人的夜晚。
毕竟是他被应嘉然办了。
但他甚至有一点羡慕那天晚上的自己,可他脑子里完全没办法回忆起有关那时的应嘉然的一丝一毫的模样或神情。
会是怎样的呢?
黑夜将人的旖念无限放大,将限制悄无声息地一条条抹去,应嘉然的呼吸声成了牵引,他牵引着周昉不自觉地起身,然后一步一步,顺着牵引靠近。
窗帘的遮光效果实在是太好,他看不清应嘉然脸上的任何细节,只能勉强地在适应黑暗后看着他的轮廓,靠感知和记忆来一寸寸恢复细节。
例如应嘉然的睫毛其实又长又密,而且很翘,他的眼尾有一点下垂,安静看着某人时,那双眼睛的存在感会压过周遭的一切,带来宁静和被倾听的安定。
他的眼睛在光下并不是纯黑的,而是有些偏浅的褐色,像一枚质地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琥珀,经过时间和岁月的打磨不断地沉积形成。
在这样的注视下,总会无形中认为自己是被他重视的、放在心上的,于是对这样的关注上了瘾,愿意沉溺其中,最好可以永远占有。
他的鼻梁很挺,鼻尖挺翘,说不上多特别,但就是很好看。
周昉的指腹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鼻尖。
还有他的嘴唇,其实下唇会比上唇厚一些,颜色是很健康的浅红,但在喝过水或是刚沐浴后会被洇湿色泽,使得那点红在他白皙的皮肤映衬下透出一抹惊心动魄的漂亮。
还很软。
在他酒醉的那天晚上,应嘉然有亲过他吗?毕竟应嘉然都对他那么做了,虽然应嘉然不太行。
如果有的话,应嘉然就是占了他的便宜,他也要占回去。
周昉这样想着,理直气壮地一点点俯下身体,嘴唇却在感受到应嘉然清浅呼吸的那一刹那偏移了距离。
他隔着自己的指尖,很轻地吻了下应嘉然的鼻尖。
与其说是一个吻,倒不如说是碰了碰,那动静或许不如蝴蝶短暂且须臾的停留,随后便扇动翅膀飞远了。
虽然应嘉然占他便宜,但他不想趁人之危,尤其是趁应嘉然睡着而偷亲他这种事,说出去太丢他周二少爷的脸了。
他就算要亲应嘉然的嘴,也要在应嘉然醒着的时候,要让应嘉然心甘情愿。
不对,应嘉然应该要主动亲他才对。
这样的念头刚一冒出,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应嘉然变换了频率的呼吸。
应嘉然不会要醒了吧?!
这个念头吓了周昉一条,他触电般直起身体,猛地弹回床边,然后学着应嘉然的样子躺到远离应嘉然的那一侧床沿上。
紧接着——他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还惊醒了应嘉然!
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指腹。
他很想直接伸手抱过应嘉然,就像之前理直气壮要求应嘉然给他助眠的时候抱他一样,反正他给一万一晚上,应嘉然肯定不会拒绝的。
现在他却本能地不想提钱这回事,或许是应嘉然的态度造成的某种感知,或许是他某种灵验的直觉在提醒他,他得小心试探着才行,如果不慎提了,会酿成他不希望看到的后果,也会把好不容易拉到身边的人吓走。
周昉觉得有点憋屈,生了半天闷气,最终还是没去抱应嘉然。
这种憋屈,今天晚上这样就算了,他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周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对应嘉然说:“等十月初,我和我哥的对赌就结束了,我肯定会赢。你这回知道选我了吧。”
第44章 突发事件 “二少,我不是直男。”……
44.
“选……什么?”应嘉然望着天花板, 一脸茫然。
周昉不说话了。
他觉得,应嘉然真是心思缜密, 难怪周稹会选他来当内应,不管怎么试探都不会漏出破绽,就好像真就没这回事一样。
还好他够聪明,一切蛛丝马迹尽在他掌握之中,不然真就被周稹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我是说,”周昉很谨慎地转移话题,“有两款橘子味儿的香水, 问你选什么。”
应嘉然跟不上他跳脱的想法:“……啊?香水?”
“是啊。”周昉很随意的口吻, “你在巷子里揍我那一拳之后我闻到的。”
应嘉然:???
“我……没用过香水。”应嘉然有点艰难地跟上他的话。
“我知道,是你前两天住的那个酒店的洗发水味道吧, 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但就是他们家那个味儿很一般, 刺刺的。”周昉说,“我闻不惯, 给你换个好点的用。”
应嘉然:……
不太理解话题为什么就变到这里了。
应嘉然:“都可以, 看二少喜欢什么吧, 我不挑。”
周昉听在耳朵里, 很顺理成章地把他的话理解成“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 周昉想。
“不过, 二少和周总的对赌协议要什么时候结束?”应嘉然试探着把话题拉回来。
“轮岗结束, ”周昉想了想,“应该九月份或者十月之前就可以, 我觉得我干得挺好的。”
“那明天要回去了吗?”应嘉然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的假其实已经超过他当时紧急离开时的期限了,但周昉一点也没提,还直接回来了, 替他安排好了大姨的护理机构。
“唉!”周昉一想到要回那跟个盒子似的憋屈屋子就郁闷不已,“明天起来买票。居然还得我自己买票,以前从来都不需要我自己动手去做这些。”
“我来买吧,”他明示得不能再明显,应嘉然很自然地接过话,“二少把证件信息给我就好。”
还好有应嘉然跟他一起,周昉心里舒服了点。
“一回去又要喝酒又要看酒席上那帮人嘴恶的丑脸,还不能发作,我现在看到酒都恶心!”他痛心疾首地抱怨,“睡觉吧!”
应嘉然笑了下,安静下来。
他犹豫片刻,几乎没有声息地从床沿边缓缓靠向周昉。
就当是做个试验看看,应嘉然这样想着,周二少之前的梦游病因还没有完全找出来。
周昉的呼吸频率很快进入沉睡状态,仿佛真的是因为有他靠近才导致的。
但他分明地记得,周昉第一次叫他去助眠陪睡的时候,周昉一晚上没睡着,眼下挂着很明显的乌青,眼神幽怨得如有实质。
“二少昨晚没睡好吗?”应嘉然第三次听到周昉双手蒙脸打哈欠,他没忍住站起身,视线越过蛋壳似的隔挡去看周昉。
“……还行。”周昉直接躺平了,睫毛抖了两下,故意没睁开眼看应嘉然。
“你回你的位置上,不用管我。”周昉说。
他闭着眼,凭着感知察觉到应嘉然的离开,总算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后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又回到了应嘉然第一晚给他陪睡的时候,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而且比起那一次还要让他……难以启齿。
都怪陆川,他想,给他看了那些不该看的帖子。
高铁到站时已经是傍晚七点了,周昉嘴挑不吃高铁餐,应嘉然掐着时间预定了餐厅送到出租屋,等他们到的时候差不多也该送到了。
勉强补了一觉的周昉精神了很多,整个人都透着还算轻快的气息,领着应嘉然往地下停车库走。
“二少你是开车来的高铁站?”应嘉然一想到离开要交三天的停车费,有点肉痛。
“嗯哼。”周昉一脸“那不然呢”的表情,“对了,你——”
“应嘉然!”周昉的话被突兀的喊声截断,他不爽地啧了声。
车库的光线暗了不少,却也足够安静,两人同时回过头,顺着声音望过去。
一个穿得花衬衫、领口挂着墨镜、笑得很欠揍的男的。周昉迅速上下扫他一眼,很快给他做了定位打上标签。
周昉讨厌穿衣这么没品味却还觉得自己光彩照人的男的,尤其是他刚刚喊应嘉然的声音嘉然那么轻佻。
花衬衫连看都没看他,直勾勾地盯着应嘉然,脸上的笑粘腻而玩味。
周昉注意到他插兜往这边走来时显出一丝怪异的脚步,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眼睛难受,扭头去看应嘉然,随即一愣。
应嘉然的表情……很奇怪。
他脸上丝毫笑意也没有,嘴角平直地拉成一线,紧紧抿住了下唇,唇色一点点褪去,连带着他的两颊都染上苍白。
应嘉然就连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能露出耐心微笑,这绝对不是多年相识后重逢的老同学的表情。
周昉甚至能从应嘉然眼睛里看到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嫌恶、反感、排斥……还有浓浓的警惕与忌惮。
他心头顿时冒出个不妙的猜测。
“应嘉然。”周昉想也没想地脚下一转,站到应嘉然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听到自己的名字,应嘉然跟触发关键词一样抬眼看他,瞳孔却有点涣散,就连目光也没有完全聚焦在他脸上,像是在不受控制地神游。
周昉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心里吹泡泡似的冒出很多疑惑。
“走了,应嘉然。”周昉想去拉应嘉然的手。
应嘉然条件反射般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周昉手背一疼,掌心里霎时空了,手指慢半拍地在空气里抓了下,什么也没抓住。
“抱歉二少。”应嘉然回过神来,他又露出前天晚上在巷子里时的无措眼神,“我不是……”
“应嘉然,好久不见了。”那道声音逼近,在周昉侧后方响起,“怎么?想假装不记得我吗?”
周昉烦得要命,他冷冷地扭头看向花衬衫。
应嘉然脸色紧绷,他盯着花衬衫,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没必要的人不需要记得。”
“这么久没见了,难得碰见,你第一反应是和我撇清关系吗,真让人伤心。”花衬衫眼神狭昵,终于往周昉脸上扫了眼,目光顺着周昉直截了当表现出敌意的脸往下滑,掠过他脖子上的项链、心口的胸针,最后落回应嘉然的脸上。
他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哦,原来是有了新男朋友,现在不怕别人知道了吗?还是……他足够有钱?”
“操!”周昉的怒火瞬间被他语气点燃,直烧到头发尖儿,他低骂一声抡起拳,破风划过,动作之快,花衬衫没来得及躲开。
应嘉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卸劲按了下来,拳风堪堪擦着脸颊而过:“二少!”
“停车场有监控,为他走一趟派出所没必要。”应嘉然的语气异常冷静,他甚至能按着周昉的手把他拉开几步距离。
“你!”周昉猛地扭头瞪他。
“给我两分钟处理,很快就来。”应嘉然用力将他往驾驶位的方向推。
周昉紧咬牙关,比起想揍这个故意挑事儿的花衬衫,他现在更不能理解推开他的应嘉然。
什么意思!
难道应嘉然舍不得吗!
周昉愤怒地撞进应嘉然的目光,僵持几秒,很不高兴地坐进驾驶座,他冷声说:“就两分钟。”
应嘉然用力地点了下头,紧接着关上车门往回走了两步,仍旧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周昉从车前窗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对花衬衫说了些什么,应嘉然语速很快,周昉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天也只能依稀辨别出来几个零散的词。
……骨折、楼梯、报复?
应嘉然话音未落,花衬衫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露出阴鸷怨恨的愤怒。
应嘉然盯着他,忽而勾了下嘴角,扬起一个罕见的冷漠弧度,是周昉从来没见过的表情,眼皮突兀地一跳。
他动了动唇,似乎又说了句什么,但嘴唇几乎没怎么动,周昉连读唇语都读不出来。
应嘉然快步走回副驾,拉开车门、抬腿进去、关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很有气势,和他平时的悄无声息截然相反。
“二少,走吧。”应嘉然说。
周昉瞄了眼自己手机上的秒表,一分五十八。
但花衬衫还站在车的侧前方,俨然是要堵路继续纠缠应嘉然的架势。
周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思绪和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一样混乱,他看了眼花衬衫:“直接撞吗?这好像违法。”
应嘉然:“……”
应嘉然缓过神来,被周昉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点想笑,这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放松了点。
他说:“我记得二少的车技很好。”
“那当然。”周昉一脚油门轰下去,花衬衫被发动机的轰鸣声吓了一跳,他攥紧双拳,似乎是坚信周昉不会撞他。
周昉面无表情扫他一眼,车猛地往前一冲,贴着花衬衫的腿在擦着隔壁的车直接开出去。
“车不会被擦到吗?”应嘉然往周昉那边看,感觉车完全和旁边的车贴在了一起。
“当然。”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周昉从不担心。
他伸手出窗把后视镜掰正,镜中的花衬衫在原地站了会儿,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周昉心里总算舒了口气,注意力转回应嘉然身上:“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就是蹲我的那个人。”应嘉然看着前方。
“猜出来了。”周昉说。
“他觉得是我让他摔下去骨折的。”应嘉然叙述的声音很平静,“但当年没有人信他,他不甘心,想要我承认。”
“去医院看看脑子吧他。”周昉低骂了声,“那他说的新男朋友又是什么意思?”
应嘉然静了静,他的眼神又开始有些散,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地交握攥紧。
他的呼吸有点发抖,很快被他习惯性地咽了下去,像是沉定什么决心。
“二少,我不是直男。”应嘉然突然说。
第45章 不再隐藏的秘密 亲我一下。
45.
周昉一脚刹车踩到底, 车身随着惯性压着道牙边的白线擦出去一米堪堪停下,应嘉然紧急抓住扶手才没被甩上车前窗。
周二少的反应非常强烈, 是意料之中的事。
应嘉然说出口之后却忽然感觉胸口沉甸甸压着一块巨石被搬开了似的,虽然气血不畅,很闷,但轻松了很多。
恐同的周昉会怎么做呢?
应嘉然默默猜测着。
车内一片寂静,周昉两只手用力抓在方向盘上,表情很震惊。
应嘉然慢慢放开扶手,双手轻轻搭回膝盖上, 没有交握, 他异常平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没有再继续对周昉察言观色, 等周昉回过神, 也等周昉辞退他。
周昉是个恐同直男的事实他刚来的那几天就已经知道了。
周昉沉默得有点久, 他眉头紧蹙,几次张嘴又几次闭上, 然后挑了个当下他第一反应最关心的问题:“你以前谈过男朋友?”
应嘉然沉下去的情绪连带种种预测遽然一断, 发僵的脖颈带动着他的脑袋一寸寸抬起, 表情怪异地看向周昉。
“没有。”应嘉然说。
“哦。”周昉点点头, 似乎是放心了点。
“很好, ”他点完头, 放心地补充说, “我也没有。”
应嘉然脑子混乱了一秒。
这是重点吗?
对周昉来说,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在于他是gay吗?
周昉表情凝重地看着前方 , 眼神有点茫然。
应嘉然不是直男,那他试图掰弯应嘉然而做了这么久的事,岂不都是无用功?
可为什么应嘉然躲他?
不让他戳腰, 跟他睡一张床恨不得隔得十万八千里,就算睡的时候抱着睡,也总要在他睡着之后自己溜走不给他抱。
周昉有点说不上来的郁闷。
他又想起当时成峰他们发来的照片。
在他刚过来轮岗的那段时间,应嘉然还在外面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逛街约会,这是gay会做的事吗?
“那你为什么这个月初还在和女生约会?”周昉还是觉得应嘉然一点也不像gay。
总不能是只对他直男吧?!
“什么?”应嘉然绞尽脑汁也没理解他这个问题是指的谁。
“就是……”周昉磨了磨后槽牙,“我刚过来轮岗那几天,有人和我说,看到你和女生在逛街约会,这是事实吧?”
“约会?和女生?”每一个词落在应嘉然的耳朵里都让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这个月初,他能和哪个女生逛街?
应嘉然很努力地搜寻,总算扒拉出来他完全没料到会被误解成一个截然不同的场景的记忆。
“那是……我前同事。”应嘉然猜他说的是童敏。
周昉刚走那几天忙得只有晚上找他,他闲得不安心,就去了以前待过的那家机构做兼职的助教,当然,这件事不能让周昉知道。
“前同事你还有说有笑的这么开心?”周昉将信将疑,一提到前同事,他脑子里只会出现在上一个分公司里那个脑子有泡、把他气得少活两年的男生,对于这种人,他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再见面。
而应嘉然居然还能和前同事走得这么近?!
“……她是我的学妹,也算是二少你的校友。”应嘉然有点无奈,顺便把所有不实谣言一律澄清,“而且我们也不是在逛街,更不是在约会。”
“那你和她那个时间走在路上干嘛呢?”周昉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送她回家,”应嘉然停了下,“那个时间点稍微有些晚了,所以我送她回小区门口,也不仅是对她,其他的朋友、同学或同事我也都会这样。”
难怪他喝醉酒那天,应嘉然也会主动提议开车把两个同事送回去。
周昉突然想起这件事,信服了。
他“哼”了声,语气连带表情都和缓了下来。
“刚刚那个花衬衫,还这么死缠烂打,不会是对你还有想法吧?”周昉一想起那张脸就犯恶心,想到这个人居然表白应嘉然,还强迫他答应,他就后悔在车库的时候挥拳的动作没再快点。
应嘉然沉默了会儿,声音透着一抹疲惫:“我不知道。”
周昉听出来他在有意回避这件事,还有花衬衫这个人。
很显然是发生过什么,这种隐约察觉到但又不能知道全貌的感觉很不舒服,周昉不爽地抵了抵犬牙,还是放弃了继续追问应嘉然。
“我不用N+1,”应嘉然把话题拐回到应该谈的方向上,“如果二少需要的话,我陪二少这个月轮岗结束了再走,如果二少觉得膈应,我可以待会儿收拾东西就走。”
他和于智诚走得突然,房子签了两个月的短租合同,他还能住一段时间再去找一份临时的工作。
“走?你要去哪?”周昉猛地扭头看他。
应嘉然和他对视两秒,反而有点懵然:“二少恐同,不是应该辞退我吗?”
周昉:“……”
他硬邦邦地强调:“我从来没说过我恐同。”
倒是应嘉然,怎么动不动就要走?
太任性了!
就算他脾气好、能包容,也不能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吧!
他俩毕竟都已经不是普通的关系了!
应嘉然愣住了。
仔细回忆起来,周昉确实没有亲口说过他恐同,只是说过不喜欢男人。
“……是我误会了,”应嘉然赶紧态度良好地低头认错,他纠结了下,有些迷惑,“但是二少不介意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周昉不高兴他对自己的误解,脸色不太明媚,语气听得出来他不是真生气,“反正大家都一样。”
这还是不一样的吧,应嘉然默默腹诽。
他轻轻“噢”了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应嘉然的心情很复杂。
他本以为这会点燃两人之间尖锐矛盾的事,无论周昉是怎样的反应,他都在出口的那一瞬间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在周昉那儿甚至都不值得他提出一个疑惑。
这样一个他小心翼翼掩藏多年的隐秘,被他孤注一掷高高抛起,最终却在周昉掌心轻轻落下,化为飘渺尘烟,被风一吹便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应嘉然落后周昉几步下车往电梯间走,垂下的视线落在自己脚尖前投落下的影子。
那是属于周昉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他动作放松随意却挺拔的肩背,或许是因为那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和堪比模特的颀长双腿,使得周二少的影子都和本人一样透着一股骄矜和张扬。
非常赏心悦目。
行走的影子被楼道亮起的灯吞没了,应嘉然追着消匿的影子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周昉投来的视线。
他挑着眉,很不客气地反问:“不坐电梯难道等着我抱你上楼?”
应嘉然知道他是在为刚刚自己“误解”他恐同而表达不满。
而这份不满,等电梯门再打开,就会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周昉打开门,往客厅里环视一圈,对比起周末回去住的主卧,忍不住重重地长叹一口气,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被这种艰苦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折磨得沧桑了好几岁。
他讨厌上班!!!
一只手伸过来,周昉扭头看过去,应嘉然递给他擦手的湿巾。
周昉不解地撩起眼皮。
“二少差一点就碰到他了。”应嘉然笑笑。
啧。
啧!
他差一点就揍到了!
周昉想象了下自己切切实实揍了那一拳的画面,紧接着注意力就放到了自己会和对方的脸接触的手。
不能接受。
周昉一阵犯恶心,表情扭曲了两秒,赶紧抽过湿巾使劲擦手。
对了,还有应嘉然。
他没忘记应嘉然今天晚上刚见到花衬衫时的反应。
应嘉然落后他一步,反手关上门。
周昉没回卧室拿衣服洗澡,他往外多走了一步,等着应嘉然直起身,伸手自然地将应嘉然往怀里搂了个满怀。
应嘉然始料未及地僵了僵身体,双手略微抬起,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只好虚虚悬在周昉的腰侧。
周昉宽厚的手掌兜住他的后脑,微微用力,他的脸便贴在了周昉的肩头,隔着夏季轻薄的布料,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周昉身上传来的起伏的热意。
周昉双臂环得很紧,在夏天里混着他本人偏高的体温,其实有些热,烧在应嘉然心口,极具存在感地发着烫,但又熨帖得不至于让他难受。
“为那么个欠揍的玩意儿受气也太不值得了。”周昉说。
应嘉然“嗯”了声,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气息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
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惊奇,也很令应嘉然自己感到意外的事。
周二少从来没对任何人表达过安慰,就连只是形式上的客套都没有,但他却听出来,周昉是在宽慰他。
虽然很生疏,语气也还是很拽,不像是安慰,倒像是要拱火出去干一架。
却颇有起效地在无形中传来一阵安定感,让应嘉然陡然加速的心跳一点点放慢、最后趋于平缓。
“谢谢,二少。”应嘉然深吸一口气说。
周昉啧声,不太满意:“我不喜欢听这个词儿。”
应嘉然弯了弯眼,问:“那二少喜欢听什么样的?我可以改。”
周昉脑子里立马弹出一句——
亲我一下。
第46章 为老板提车添砖加瓦 周昉是在……给他……
46.
“那就亲——”周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悬崖勒马地一顿,紧急更换, “——先从不许跟我说谢谢开始。”
应嘉然看着他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那我尽力试试,二少先去洗漱吧。”
周昉愉快地泡澡去了,浴室里混着水音飘出一阵悠扬的音乐声。
应嘉然莫名松了口气,在沙发边坐下,整个人都有些恍神。
回忆着从高铁站出来发生的一切,不安的藤蔓超脱掌控地探出枝条, 密不透风地缠绕他的心脏。
不行,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他得摆脱这种状态,尽快回归到正常。
应嘉然站起身, 来到门口的全身镜前, 对着镜子用手指把自己的嘴角往上扒拉。
不对, 这样也太假了,像个皮笑肉不笑的杀手。
应嘉然又弯了弯眼睛, 然后松开手指, 维持着这样的表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
摆弄半天, 他反而被镜中表情僵硬到滑稽的自己逗乐了, 脸上的笑容总算正常了。
手机震了震, 应嘉然注意力被转移, 低头去看, 居然是一笔银行卡的转账。
他第一眼以为是新到账的工资,紧接着感觉怎么“0”这么多, 下一秒目光停留在小数点上,从右往左开始数。
个十百千万……
应嘉然震惊了,他赶紧去看银行APP的转账备注和明细, 确定是专程为周昉办的那张银行卡。
周昉这是把他直播加上来到这里之后每一个跟周昉睡一张床的晚上全部都算成了助眠加班,加班一次是一万,然后腹肌赛的安慰奖一万,还有他给周昉垫的那几天餐费,如果按这样的算法,是差不多和到账的金额对得上的。
这次是真的天降横财了。
应嘉然忍不住又多数了几遍,反复查看余额,这才退出账户。
虽然之前周昉各种加班费和工资也都给得非常阔绰,但一次性到账这么多,他的心情还是有点儿控制不住的飞扬。
紧接着转化成了大干特干的动力。
周昉推开浴室门,被应嘉然灿烂的笑容闪得脑子一懵。
“你怎么……这么高兴?”周昉愣了愣。
“刚刚收到了二少的奖金,二少是我见过最大方最有前途的老板!”由于周昉不喜欢听他说谢谢,应嘉然从善如流地改成了吹捧词儿,他笑眯眯地双手奉上干净毛巾,“我帮二少吹头发吧?”
“……也行。”周昉迷茫地在沙发边坐下,耳边被吹风机的轰鸣声笼罩,总算反应过来应嘉然口中的奖金指的是什么。
他的卡周六就解冻了,但也就只是工资卡而已。
趁着周稹还不知道,他赶紧把欠应嘉然的奖金和垫付的钱全部用别的账户补上了。
只要周稹还没得到消息,那他就还是工资卡的封锁状态,也就可以暂时挪用别的账户,这不算违规。
虽然他和应嘉然关系不一般了,但应嘉然还是和他有劳动合同约定在的,不能因为关系的改变就克扣应嘉然的工资。
这份本就该发放的奖金产生了周昉意料之外的效果,连这几天以来应嘉然时不时会控制不住流露的失神和低落都全部驱散了。
比他的拥抱好使。
只是一点奖金,就能让应嘉然这么开心吗?
应嘉然给他吹头发的动作很熟练,右手拿着吹风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来回吹去头发上的潮湿,左手则在他发间穿梭翻飞,偶尔会在他头皮上按揉几下给他放松。
应嘉然给他吹完头发,在他吃餐厅送来的晚饭的间隙去洗漱换了衣服,甚至给整间屋子做了个大扫除。
周昉坐在餐桌旁,几次想让他停下来。
“二少,稍微抬一下腿,辛苦啦。”应嘉然笑眯眯地抬脸看他。
周昉欲言又止,然后照做,看着他干劲满满地拖完地去清洗,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半个小时之前看到的应嘉然都只是幻觉。
怎么他洗个澡出来,应嘉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不对,也没有变,这一直是平时大部分状态下看到的应嘉然。
倒是今天晚上在停车场还有周五晚上在小巷子里看到的应嘉然才是异常的应嘉然。
应嘉然动作很快地把打扫的工具都清理干净挂好,回到餐桌边收拾东西边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在睡前助眠,周昉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喝什么都不如抱着应嘉然更有催眠效果。周昉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周昉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上的消息,余光始终注意着坐在旁边的应嘉然。
应嘉然捧着一本书看得很认真,连呼吸都放得了无痕迹,如果不是周昉有意看他,都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周昉趁着他翻页的间隙仔细辨认了下,隐约看到封皮上最大的“综合素质”四个字。
应嘉然在看什么?
周昉眼皮一跳,思绪被陆川发来的消息打断。
[22:48]
[子不在川上]:你前两天偷摸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
[kingdom]:?你怎么知道?
[子不在川上]:遇到你的好管家了
[kingdom]:谁许你去我住的地方的!
[子不在川上]:周老二,对朋友的行踪占有欲不要太强了哈
[子不在川上]:只准你住,不许我住?
[子不在川上]:妤歆刚好有几天假期回来,她要和朋友玩几天不想回家住,就给她安排过去了
[kingdom]:那你就不能去别的酒店?
[子不在川上]:你这么会挑刺儿的人都愿意住那么久的酒店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子不在川上]:碰巧遇到了你的那位戏痴经理
[子不在川上]:他说你周末两天刚好回去,但今天又携夫人出差了,
[子不在川上]:笑死我了
[kingdom]:……
[子不在川上]:所以这个夫人是他吧?让你失掉处男清白的人也是他吧?
[子不在川上]:你不回我我也知道,保重好你的屁股吧周老二
周昉怒了。
[kingdom]:谁跟你说我是被……的!
[kingdom]:我是直男!所以我肯定是上面那个!
[子不在川上]:噢原来那天你火急火燎找我问,是你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上啊
[子不在川上]:但看你这反应多半是
说话真不中听!
陆川显示正在输入中,周昉完全不想看他接下来的内容,忿忿地拉黑了他。
他越是故意不去看自己和陆川的对话,脑子里就越控制不住地跳出对话内容,最后再次打开搜索引擎。
十一点半,应嘉然合上了书,他抬眼时周昉好像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退出手机界面,一个手滑啪嗒掉在了地上。
应嘉然:……
就这么容易受惊吗少爷。
应嘉然从沙发上蹲下身,捡起周昉的手机擦了擦递给他:“二少。”
周昉眼睛故意没看他,脖子上泛起可疑的红:“我就随便搜点东西看看,你不要误会。”
应嘉然弯了弯眼睛:“嗯。”
虽然不懂周昉在说什么,但顺着他总没错。
“睡觉。”周昉又说。
应嘉然乖乖点头,把书放回书包,起身跟着周昉进主卧。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他差不多已经得出了试验结果:他和周昉睡一张床的时候,周昉就不会梦游;但如果他不在,周昉就算梦游把屋子走个遍也得要把他找回去才能继续睡。
应嘉然在黑黢黢的卧室中看着天花板,轻声问他:“二少今天需要什么样的助眠模式?”
周昉没作声,应嘉然又等了快一分钟,才等来他语气有些怪异的:“先不用。”
“好的。”应嘉然自动采取表面含义,理解成他今天不需要陪睡服务,正要坐起身,周昉忽然翻身压过来。
应嘉然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肩膀,摔回枕上。
他有点意外,心跳悄无声息地乱了节奏。
“二少?”应嘉然感觉到周昉的身体悬在自己上方,如果没感觉错的话,周昉的两只手正撑在他的肩膀两侧。
这其实是一个极具侵占性的姿势,周昉身上常年用习惯的香水味儿连带沐浴露的气息都很强势地袭入应嘉然的鼻腔,在周昉自己的气息和体温影响下笼罩住应嘉然,筑成一道无形的笼。
却没有给应嘉然带来危险的预知,一向警敏的神经也迟钝地没有发出警告。
“你不是直男。”周昉的语气有点怪,不是疑问,但也不是单纯的事实陈述,像是在迟疑地思考什么。
“嗯。”应嘉然略微低了低脸。
“但你又不恐同。”周昉继续说。
“……”应嘉然没有应声。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周昉的声音有点闷,“害我琢磨了半个多月。难道你是不喜欢我,所以后悔了,故意当作没发生吗?”
应嘉然心如鼓擂,脑子里轰然一片空茫。
周昉并没有指明“那天晚上”到底是哪一天,又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脑子里迅速浮现起自己高烧昏沉睡在沙发上的那个夜晚留存至今的迷蒙感知。
周昉是在……给他表白吗?
第47章 面红耳赤的意外 掌心的触感简直像一团……
47.
应嘉然的手无处可放, 无意识地抓了下身下的被子。
“不是……二少你很好。”他迟疑说。
“那是当然。”周昉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就好像喜欢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需要思考和纠结。
应嘉然被他自信满满的理直气壮给哽了下。
隐隐约约感觉周昉的意思和他想表达的应该有出入。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哥知道。”周昉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应嘉然愣了下,有些迷茫:“这也算……一方面吧。”
算他有意和周昉将关系回归于泾渭分明的一部分原因。
从周稹的视角来看,自己大抵不会是什么太正派的形象。
第一次实习就收钱帮周昉完成实习作业,也会为了钱立马向周稹倒戈。
更别提他后来还为了钱,再次回到周昉手底下拿钱做事。
无论周稹是否真的因此对他有什么负面印象, 他都能够理解。
但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
他和周昉这样含着金汤勺出生不知疾苦的小少爷不一样, 为了钱他愿意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不需要那么多面子。
何况他没偷没抢, 遵纪守法, 能从周昉这里赚到钱凭的是他的本事。
他一开始也只是把周昉当作单纯的雇主而已, 只是现在他和周昉之间单纯的雇佣关系稍微出现了一些变化。
周昉靠得越来越近的呼吸从敏感的嘴唇扫过,应嘉然猛然回神, 下意识偏过头躲开。
周昉用额头轻轻抵着他, 两个人的鼻尖也蜻蜓点水地一触即分。
……原来周昉不是要亲他。
应嘉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荒谬的想法, 不自然地收紧了手指。
“你放心。”周昉的声音很轻, 语气相当认真。
难怪应嘉然把那天晚上的事当作没发生, 是因为他还在帮周稹监视他。
周稹本来就不同意他和应嘉然在一起, 更别说应嘉然现在还和自己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
所以应嘉然肯定是顾虑周稹的态度。
“迟早有一天我会把我哥解决掉。”周昉一字一句地承诺他。
应嘉然:“……”
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
而且他明明记得他没有开口回应周昉的疑似表白, 两个人也还没确定关系,周昉为什么要解决掉周稹?
“二少。”应嘉然顿了顿, 一时间想不出自己该怎么措辞。
这个场面太诡异了。
他甚至都不确定周昉是不是在向他表白,然而这场面就好像是已经完全结束了相关的所有流程、一切的水到渠成了一样。
周昉撑起身体,翻身躺回应嘉然旁边, 接着问他:“那我还是先抱着你睡,行吗?”
应嘉然:“算加班吗?”
周昉:“……”
好谨慎。
他果然受到周稹的胁迫了。
“算的。”周昉大度地选择陪他完成他的内应工作。
毕竟应嘉然人都是他的了。
以后他俩他的资产都要交给应嘉然打理,一天给一万也不算什么。
周昉话音刚落,应嘉然工作态度非常积极主动地翻身,按照之前已经磨合好的姿势靠进他的怀中。
他细心地留了一线距离在两人之间,注意着不碰到周昉的身体。
下一秒,周昉就顺理成章地伸手揽过他的腰往怀里抱近,就连腿也顺势搭过来,贴着应嘉然的小腿。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周昉惊奇。
应嘉然无言地望了眼空调。
也就只有跟行走的火球一样的二少爷能在这么冷的温度里如鱼得水了。
“我体温偏低,”应嘉然好脾气地说,“要是二少不习惯的话,就……”
“难怪我抱你睡就睡得好很多。”周昉恍然,满意地收紧手臂,感受着应嘉然身上带点凉意的温热触感。
他无意识地蹭了两下,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只是单纯地想蹭个凉。
但几乎毫无罅隙贴在一起的滚热皮肤却让应嘉然心头一抖,连带指尖也止不住地颤栗,他敏感地想躲,周昉的手臂硬得像钢筋,牢牢扣住他的腰,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应嘉然僵了几秒还是放弃了。
他索性闭嘴不说话。
看在一万块钱的份上。
除此以外,他发现他的身体好像也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习惯了周昉随时可能闯破他边界线的举动和触碰。
这本该是一个让应嘉然脑中警铃大作的讯号。
然而应嘉然还没来得及察觉,神经就自作主张放松下来,从身后传来的独属于周昉的味道轻轻地将他拢住,又是一阵熟悉的安定感。
周昉又说了句什么,应嘉然想去辨别,眼皮越来越重,周昉的声音也被重重浓雾阻隔在外,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
睡得比周昉还快。
“既然你是因为我哥的缘故不提,但我觉得咱们还是有必要谈一谈。就算那天晚上是你……我也还是觉得我应该在上头。”周昉嘟囔着和应嘉然商量,“你说呢?”
而且应嘉然都亲口说了“不是”不喜欢他,还说他很好。
看得出来应嘉然肯定很喜欢他。
说明应嘉然早就对他心有所属,只是碍于这份工作不好意思说出口。
哎以前的事儿就不管了,就算应嘉然之前实习背叛他,也都怪他哥。
他现在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对于不久之后他俩作为成年人迟早会成为常态的事儿,得提前跟应嘉然把规矩再定一定。
“也不是因为我怕痛,”应嘉然没反应,周昉以为他不同意,于是接着嘟囔,“而是我喝酒断片之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第二天除了腰痛手痛什么的也一点感觉都没有,说明你不适合这个位置。等我轮岗完让我试试,这很合理吧?”
“应嘉然,应嘉然?”周昉喊了两声,应嘉然还是没反应。
他撑起身体去看应嘉然的脸,又听了会儿他的呼吸。
好吧,睡着了。
那就只能等过两天再和应嘉然说了,他明天上班又有个应酬要去。
周昉有点遗憾。
好在这回的梦弥补了这点遗憾。
这一次梦里的应嘉然面容格外清晰,也一如既往扬着那张比阳光还耀眼的灿烂笑脸,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叫他“少爷”。
他伸出手,应嘉然就乖顺地低下头,将脸贴在了他的掌心。
好小的脸,还很滑。
他的指尖能够触碰到应嘉然的头发,细软,有些卷,手感挺好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想要和应嘉然商量、但应嘉然睡着了而未果的话题,于是此刻丝毫没有滞碍地对眼前的应嘉然重复了一遍。
应嘉然眨眨眼,还是笑着,他好像完全没有羞涩,也不忸怩,但两颊泛起一丝粉,点着头很好说话地应:“好。”
还是没有声音,不过没关系,他能看得懂应嘉然的意思。
这回轮到周昉有点紧张,还有跃跃欲试。
但眼前一晃,或许也没晃,只是在他注意到的时候,主卧的那张大床非常有灵性地出现在了眼前雾蒙蒙的房间里。
应嘉然在床边坐下,他也跟着走上前。
旋即应嘉然肩头的睡袍就自己散开了。
看得出来应嘉然很紧张,有些用力地别开了头,所以那漂亮的脖颈连带美人筋也凸了起来。
周昉感觉自己心跳很快,跟打鼓似的。
此刻满脑子都是帖子里的那些注意事项零零碎碎的词儿,混乱,烦杂,跟绞在一起的丝线一样,扯也扯不开。
温柔,亲吻,抚摸和扩……什么的。
周昉感觉自己的手掌不受控制地握在了应嘉然的腰窝上,贴合得刚刚好。
等等。
应嘉然怎么就趴着了。
周昉低下头一看,被眼前能反光的一片白皙晃了眼睛,呼吸骤停。
他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某种说不出来的渴意急切地在胸腔里迸溅开来。
他想要看着应嘉然的脸,应嘉然的眼睛。
于是他手下用力想将应嘉然的身体翻转过来,紧接着——
应嘉然迷迷瞪瞪睁开眼,耳畔不平稳的呼吸声让他有些懵。
他一抬眼,周昉的双眼紧闭着,眼皮覆盖下的眼珠动了几下,像是要醒的样子,但他看了几秒依旧没醒。
这是——做噩梦了?
周昉揽在他腰上的手换了位置,转而抓在了他的手腕上,应嘉然身体的感知迟半拍地苏醒,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什么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天啊。
他……
应嘉然大脑都有些宕机。
他虽然不是直男,但也是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的,只是他平时会刻意忽略,就算有也会压制下去。
掌心的触感简直像一团火灼得他发麻。
偏偏周昉还抓着他的手腕,他既怕甩开的动作会吵醒周昉,两个人一起面对这尴尬场景就会让尴尬加倍,又不想一直……感受周昉。
应嘉然感到血往脸上涌,偏偏周昉毫无反应,还时不时往他掌心里蹭,幅度很小,但其实应嘉然能察觉到他这是某些动作的模拟。
虽说是无意识的,不能怪周昉,但这也太……
周昉迷迷糊糊地哼了几声,应嘉然一动不动地听着。
直到他突然听到周昉清晰起来有些哑的声音:“应嘉然。”
应嘉然身体一抖,飞快缩回手指挣开周昉的手,猛地抬起脸,撞进周昉眼神复杂的注视里。
那双眼睛里还有别的意味,周昉没说,但那种眼神让应嘉然脸上更烫了。
“我今天还要上班,你收敛一点。”周昉说。
应嘉然:“…………”
不是!
到底是谁的错!
第48章 新的职业规划 是因为他是我老板
48.
应嘉然不想背这个锅, 牙都快咬碎了。
“但食色性也,我不怪你。”周昉语速很快, 眼神飘忽地移开了。
他不等应嘉然反应,站起身,脚步很快地走出卧室。
与其说“走”,倒不如说是“逃”更准确。
应嘉然:“……”
比起让他浑身都发麻的尴尬,他现在更想揍倒打一耙的老板两拳。
应嘉然捏着拳头,在周昉睡的枕头上锤了两下,无语地下床收拾房间, 给周昉准备早餐。
周昉今天早上洗漱的时间比平时都久一些。
按应嘉然对他的了解和时间预计, 周昉最多二十分钟就会洗漱收拾好自己,顶着还未散尽的起床气坐到桌边吃早饭。
但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应嘉然路过浴室的脚步停了下, 里面传出淅沥的水声。
应嘉然先是疑惑, 紧接着似有若无地听到混杂在水声中的一线低喘, 他被烫似的缩了缩手指,往外站了一步。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顿时感到好不容易被他刻意忽略忘却的触感又回来了。
应嘉然用力甩了下脑袋, 不尴不尬地把早餐放上桌。
不要和老板有超过界限的关系。他再次警告自己。
周昉从浴室出来时, 应嘉然已经恢复如常。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 对上周昉欲言又止的目光也只是弯弯眉眼, 问候的语气很体贴, 但也很公式化:“二少今天起来得比平时早半个小时。今天的早餐是水晶包, 虽然是预制的,但是是二少最喜欢的那家餐厅送过来的半成品, 我按着师傅教的步骤来蒸的,你尝尝看是不是喜欢的味道。”
周昉张张嘴,又闭上。
应嘉然说的话绕得他有些晕, 他习惯性地顺着应嘉然的引导在桌边坐下,夹起水晶包咬了口。
确实是店里的味道,他原来没早课、也没到公司实习的时候会让这家店给他送早餐。
后来嫌太麻烦也就算了。
更多时候他还是一觉睡到午饭时间,他对早餐就没那么高的要求。
“二少还喜欢吗?”应嘉然耐心地等着他吃完,笑眯眯地询问他的意见。
周昉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要和应嘉然说的。
他一抬眼,撞入应嘉然的目光,就只顾得上看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瞳了。
这双眼睛和昨晚梦里的应嘉然如出一辙,但又不太一样,梦里的应嘉然眼尾泛红,连带潋滟着水光的双眼都透着一丝近妖的艳色,让人口干舌燥、魂牵梦萦。
但还是眼前的应嘉然看着更踏实,也更安心。
周昉恍惚地点了点头。
“那就太好啦!”应嘉然笑容更灿烂了,“我刚刚抽时间看了一下他们家推出的新品,接下来一周我都按照二少的喜好来安排了,二少要是有不喜欢的、或者吃不习惯的一定和我说,我及时调整。”
明明他坐在逆光的位置,但晨曦透过玻璃窗勾勒着他清秀的轮廓,却比他的笑黯淡。
他拉开车门,踩下油门,车缓缓驶出小区时,周昉猛地反应了过来。
应嘉然一早上都很积极地给他提供服务,可怪就怪在,这种积极的态度里不着痕迹地划出了一线距离,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周昉,而周昉甚至不能立马察觉到。
应嘉然为什么要这样?
周昉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
周昉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前面的车堵在路口迟迟不走,周昉恍然大悟地一拍方向盘,喇叭声轰得前面的车屁股往前耸了两下,着急忙慌地开走了。
应嘉然肯定是害羞了,周昉想-
“你要考教资?”陈一凡努力理解应嘉然的想法,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啊?你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好吗?加班费一天都一万欸!”
“待遇是很好,可是我做得不太安稳。”应嘉然垂下眼,手指折起书角,“我还是想要换一个更稳定的工作。”
“所以你是想考编?”陈一凡立马明白过来,他犹豫了下,问,“是因为于阿姨吗?我记得你原来就说,她和应叔叔其实很希望你能考公考编,但是你没听。”
“也不算吧。”应嘉然又将书角抚平,指尖仔细地顺着折痕扥开,“现在是我自己想要考的,而且原来班上大部分同学不都考了吗,只是那个时候我忙着做兼职,第一次考没有过,没想到后面就没时间继续再考了。”
陈一凡没说话,还是觉得他现在这个工作更好。
他试图站在应嘉然的角度劝他:“你看啊,虽然上个月咱见面的时候,听你说你在给周昉打工我也挺惊讶的,但他确实给你的薪资福利很好。当然,做不久不是你的问题,毕竟我不是你,你现在能拿到这么多,肯定是因为你付出得更多,但就算要走,也得多捞点吧,别的不说,我感觉你在他那里多待两个月,首付都攒出来了,到时候再继续去考个安稳点的工作,不是更好吗?”
应嘉然提了提嘴角,本能地想露出笑容,但最终却拿开手机,几乎不动唇地叹了口气。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应嘉然说,“但现在我不太想这样了。”
陈一凡哑然无声。
应嘉然的语气很平静,还能说得上轻松,听起来只是在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小事。
陈一凡很熟悉他这样的习惯和状态,如果不是真的做不下去了,应嘉然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一份赚钱的工作。
他可是大一就让整个宿舍肃然起敬的天选牛马,在满课的情况下还能打三份工,曾经最高创下过一天六份兼职的巅峰记录,陈一凡方圆十里都没听说过第二个能和应嘉然一样拼的人。
能让应嘉然都主动放弃的工作……
陈一凡脑中冷不丁地划过第一次见到周昉时的场景。
他神情一凝,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嗓子,用手挡住自己的嘴,贴着话筒位置斟酌着问应嘉然:“是不是周昉欺负你了?”
“然然你说实话,他是不是对你做什么?!”陈一凡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应嘉然微微一怔,他没料到陈一凡会联想成这样,连忙解释:“不是,二少对我很好,是我自己……”
那天早上的意外之后,周昉倒是很收敛了,再也没出现过那样的事。
应嘉然原本是想松一口气的。
可紧接着,他就察觉到了周昉那些润物细无声般的变化。
出去应酬会给他打电话告知,甚至有时候还是上次那个女同事给他发定位和消息把情况同步给他。
他也恪守职责地每次都去接周昉,但周昉喝醉酒后都会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被他顺路送回家的女同事就在后座给他解释酒席上的情况。
这很反常。
以前的周昉哪会这样事无巨细又很耐心地把日程表安排同步给他,突然一通电话或者一条消息把他叫去干活的周昉才是他熟悉的周昉。
这种微小到都不值得拿上台面说的变化,让周昉整个人都出现了一种莫名的“被管束”的违和感,然而他本人还浑然不觉,就好像他自己迫不及待伸出手臂被套住一样。
产生不安错觉的却是应嘉然。
“你看你到现在跟我说话都还在叫他‘二少’,可见你被他奴役和压迫得有多狠啊!”陈一凡痛心疾首,颇有种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四年好不容易养得白白净净的崽子被坏人欺负的愤怒。
“好了,然然,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还有咱们316都会鼎力支持你!”陈一凡不再劝他,他甚至为自己刚刚竟然想劝应嘉然继续干下去而后悔,恨不能自扇一巴掌以谢罪。
“也不是……”应嘉然被他打断几次,话题都续不上了。
他哭笑不得,再次抓住话茬:“我也不是现在马上就要去考,更不是临时有的想法。我在上上个月就在找书和习题了。”
“上上个月?”陈一凡没明白他的动机。
“嗯,就是六月末七月初的时候。”应嘉然犹豫了下,把事情浓缩了一下告诉陈一凡。
“我靠,就因为没教资,你做助教的工资居然比家教少那么多。”陈一凡惊了,“这个机构也太不当人了吧,你明明在他们那儿都干了好几年了。”
“也正常,如果我是家长,也会选专职的老师,更有保障一些。”应嘉然的重点不在于此,“二少其实……没太给我安排工作,都是一些比较碎的事情。”
前期周昉让他教做报表的那会儿,虽然形式上不太体面,但他能从周昉这学点什么的,但现在他确实是只是一个纯粹的生活助理了。
倒也不是这个工作不好,而是应嘉然一方面担心自己没办法锻炼出能真正用在职场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这一个月来他有意不去深想的一些事。
眼看着要到九月了,他偶然听到过几次周昉和周稹打电话,周昉没刻意避开他,他转身走开时不慎听到几句。
大概是周稹很满意周昉这次轮岗,准他提前结束。
对在这里受尽磋磨的周二少爷来说,这当然是天降的喜事。
突如其来的某种预感却让应嘉然眼皮狂跳,就好像轮岗结束就会发生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直觉告诉应嘉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自己的迟钝和刻意的回避造成如今的状况。
陈一凡沉默了会儿。
他的呼吸声有点响,似乎是为应嘉然的事而担忧。
“然然,”陈一凡忽然叫了声应嘉然,他小心措辞,“我就是多嘴问一句。”
“我总觉得……周昉是不是,对你有点太上心了?”陈一凡犹豫了下,“而且我看你对他,好像也挺,嗯,怎么说呢,就感觉和单纯员工对老板的态度不太一样。”
“就算是我和我朋友自己跟着家里人搞的那点儿小生意,忙不过来请的助理也不会像你们这样。”陈一凡说完,留意了下应嘉然的呼吸变化。
应嘉然突然没了声息。
像是按了静音。
他迟迟没作声,久到陈一凡怀疑他是临时有事被叫走了,应嘉然才重新打开麦克风。
“没有,”应嘉然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我对周昉上心,是因为他是我老板,他对我很好,所以不管是工作还是出于人情,我给他的事做得更细致也是应该的。”
应嘉然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砰——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震响。
应嘉然猛地回过头,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铁爪狠狠一攥,连带呼吸也凝滞。
——是周昉。
第49章 疑似要撕的offer “从一开始我就……
49.
周昉像是被冻住, 整个人僵直地站在门口,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应嘉然。
应嘉然第一次无法从那双浓重的墨色瞳孔中获取任何确切的情绪。
转瞬即逝的惶惑后, 应嘉然超乎自己预料地冷静了下来。
他迅速挂断电话,给陈一凡发过去一句“有事,晚点说”,紧接着抬起脸,不躲不闪地和周昉对视着,等着周昉的诘问。
按照平时的习惯,他应该要在这时候迎上去给周昉提供一波情绪价值的。
但现在……
应嘉然咬了咬舌尖。
他扬起笑, 和寻常一样若无其事走向周昉:“二少回来了, 晚餐应该还有几分钟就送到了,您先换衣服歇一会儿——刚刚听到有声音, 您提了什么东西回来吗?”
周昉的目光跟着他走近, 整个人还是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应嘉然抿了下嘴唇, 目光垂落在地上时顿了顿。
是一只纸箱子。
纸箱没有密封,母锁扣被摔松, 盒盖半开, 露出内里的东西。
应嘉然目光微微一滞。
箱子里全是他熟悉的那些机构和出名的授课老师新出的资料书以及网课配套的教材跟习题。
周二少爷连班都不想上, 是不可能去考教资的。
这一箱书只能是给他的。
他看书的时候没有刻意遮掩过, 大部分是趁周昉去上班或者在家休息等一切他能带薪摸鱼的时候看, 而每次需要去做事时都会把资料收回书包, 以免占据多余的空间。
没想到周昉会留意到。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 周昉买这些资料的情形——
周二少爷完全不了解教资是个什么东西,也基本上不会接触, 更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他的财大气粗又恰好弥补了这一点缺憾,于是把能买的资料都买了回来。
看得出来他有尝试去了解过,或者是咨询过身边的人, 所以买的资料也都是大部分人用的那些。
应嘉然很难形容自己的现在的心情。
喉咙好像被堵了些什么,上不去也下不来,梗得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昉终于动了,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叫了声应嘉然的名字:“应嘉然。”
他往屋子里走了一步,身体习惯性地反手带上了门。
应嘉然手指刚搭上箱子,闻声无意识地用指腹在粗粝的边沿蹭了蹭,让细微的疼痛提醒他保持冷静与理智。
“你刚刚,和谁在打电话?”周昉的音调还是很平,呼吸却开始粗重,蕴着一股风雨欲来的阴郁。
“我的大学室友,”应嘉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蹲在纸箱旁,仰起脸看向他,“就是上个月我请假回去,在医院的时候……”
“把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重复一遍。”周昉打断他,语调冷淡。
应嘉然的手指紧了紧:“……二少对我很好,所以不管是工作还是出于人情,我为二少的事做得更细致是应该的。”
周昉突兀地勾起一个笑,眼里欻地冒出一簇火苗。
他呼吸粗重地起伏两下,忽然蹲下身降到和应嘉然同一水平线,伸手托着应嘉然的脸扳向自己:“你再说一遍,你对我好,都是为了什么?”
周昉过度用力的手背绷出青筋,钳制在应嘉然下颌的手指却没有收紧,应嘉然没有感觉到疼,却清晰地感觉着他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栗。
他知道周昉在意的是哪一句。
应嘉然嗓子发涩,定定地回望着他的眼睛:“你是我老板,二少。”
周昉怒极反笑:“是吗?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另一个老板——周稹吗?”
应嘉然不明所以,下意识追问:“什么?”
“还装什么?既然你只把我当老板,那就把话摊开说好了!”周昉拔高音量,“你不就是为了要帮周稹监视我,才答应跟我签合同的吗?!”
“我不是……”应嘉然错愕地睁大眼。
周昉说得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这些字眼组成的句子落到耳朵里却好像天书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他什么时候帮周稹监视周昉了?
“就合同里的那点条件,你都能接受,还不就是因为周稹能给你更多的好处!你别演了,前年实习你就是这样做的,再来一次不也是你最熟悉的强项。直说吧,周稹答应给你什么!”周昉冷笑。
“我……”周昉愤怒的点实在是超出应嘉然的预料,他不在状况地偏了下头,有些困惑地迟疑说,“二少给的薪资待遇很好,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更没有替周总监视过你,去年实习结束之后我就没有再和周总联系过。”
“你别想再糊弄我了!”他越不承认,周昉就越恼火,“你替周稹做事,帮他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定期向他汇报我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了!”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已经都看穿了,现在你的任何抵赖都没有用!”周昉浑身都透着浓浓的怨愤,如有实质地压得应嘉然难以插嘴。
他捏着应嘉然下颌的手指紧了一分,下一秒猛地收回手站起身。
周昉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应嘉然的反应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嘲笑他是一个被彻头彻尾愚弄的蠢货。
他以为应嘉然已经默认和他的关系了,以为他和应嘉然只是缺一个仪式来确定彼此的名分。
结果应嘉然对他好压根不是因为喜欢他!
他在应嘉然心里就这么不如周稹吗?!
凭什么应嘉然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替周稹掩瞒!
周昉将目光投向阳台,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还在应嘉然面前显露破绽沦落下风,声音硬邦邦地说:“我告诉你吧,你以为我能一直留你是为什么?难道我会喜欢一个背叛我的仇人吗!”
“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报复你!”周昉脱口道。
整间屋子骤然陷入落针可闻的一片死寂。
只有周昉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起伏。
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就后悔了,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看应嘉然。
应嘉然怔怔地抬眼看向他,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疯狂地涌入从被周昉第一天带回酒店以来发生的一切画面,如走马灯在眼前飞速掠过。
舌尖的疼痛提醒他回过神,他尝到了不慎咬破的一丝血腥味。
腿有些麻了。
应嘉然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伸手用掌心撑着柜子慢慢站起来。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竭力让干涩的喉咙有哪怕一点的润泽,以免声音出现他不想看到的变化。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周昉会突然给他递来一份有钱又有闲的劳动合同,还以为周昉是做慈善呢。
没想到是想报复他。
给他高额加班费、包吃包住、还给他买昂贵的手链当作提前的生日礼物,甚至是在他生病发烧固执地给他叫私人医生,守他一晚上还在他请假后给他安排酒店……
这样的报复,几乎快要让应嘉然以为周昉是喜欢他了。
还好,只是报复。
眼下的情景太糟糕,应嘉然本能地想地露出一个笑来打破凝固的氛围,却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唇角略微扬起的弧度有些虚浮。
他刻意活络气氛地点了下头,语气异常平静:“那二少报复到位了吗?”
周昉难以置信地扭头盯着他,应嘉然的平静就像是在毫不留情地印证他所做和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你……!”崩塌陷落的理智再次被应嘉然的冷静击溃,周昉耳畔开始飞旋起尖锐的啸鸣。
“你难道从头到尾就没有一点感觉,就不难受吗?!我一直在报复你!那都是在羞辱你!”周昉听着自己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间挤出。
应嘉然眼神散了一刹那,但也仅仅是周昉无法捕捉的一个瞬间。
应嘉然顿了下,语气有些飘忽:“但二少给了我很多奖金,我觉得……没关系。”
他扬起一个笑,笑容看起来毫无芥蒂,以至于透出几分纯粹的认真:“钱到位就什么都好说。”
周昉一下子没了声息。
“所以……二少是今天和我解除劳动合同、还是过几天你有空的时候?”应嘉然终于问了出来。
他从接下这份不可思议的offer开始就料到了有这一天。
这样一份从天而降的馅饼一样的工作,他最初就做好了随时被辞退的心理准备。
所以他从未间断过找兼职、做新的职业规划、尽力复习和精进自己的专业技能,就是为了能给自己兜底。
只是没想到,先一步提出来的是他自己的请辞。
他当然也有过恍惚的时候,但都是在会让人意志薄弱的夜晚或病中,一旦晨曦将天穹照亮,他就会本能地迅速清醒过来,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在无法掌握的虚幻假象中。
周昉的气焰低了点,他别开眼睛故意不看应嘉然,语气中的冷硬不受控制地弱了许多:“等我下周轮完岗回去就解除劳动合同——我报复够了,应嘉然,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应嘉然提了提嘴角,态度依旧很温和:“好的,那我——”搬出去住,不留在这里继续惹二少生气了。
“我不会继续留你了,但我也不会亏你钱,你要什么离职补偿,自己这几天好好想清楚!”周昉没等他说完,气冲冲地走进卧室,捞了几件睡衣和换洗的衣服塞进行李箱,又大步流星拖着箱子摔门而出。
他动作太快,应嘉然完全没来得及叫住他说完剩下的话,被摔门声惊回神后盯着门看了许久。
应嘉然:……
被辞退和被报复的都是他,但周昉为什么自己走了?
第50章 断崖式离职 就不能哄他两句让他回来吗……
50.
周昉走了。
走得让应嘉然猝不及防又一头雾水。
连心口原本有点发堵的情绪都被冲散了。
应嘉然叹了口气, 弯腰抱起那箱资料放回茶几,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屋子里很安静, 衬得他的呼吸都显得嘈杂。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有很复杂的情绪,收拾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脑子里空空如也,连带大部分的感知都被屏蔽在外。
心口也有点空落落的。
应嘉然先把放在沙发背后靠墙位置的书包拿了出来,里面装的是他的各类证件和备考的资料,他当时过来就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连睡衣都是穿的周昉的。
当时周昉说不要了,他也就心安理得收下, 没想着再额外花钱买新的。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发现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之后,刚好装满书包。
唯独让他感到纠结的, 就是茶几上那一箱子资料的归属。
看得出来这是周昉专程给他买的, 不过……还没来得及给他, 他就要离职了。
门铃响起,应嘉然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睫毛颤了下, 快步走向门口, 手指按在门把手上时, 脑子里还在思考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去而复返的周昉。
如果还在对赌协议阶段, 周昉没有别的能住的地方, 就算是住酒店, 他能被允许使用的额度也不够他的消费标准, 更别提他的朋友兄弟都不在这个城市,现在的周二少某种程度上说得上来是走投无路。
其实本应该走的是他才对。
至于周昉为什么要离开、把住处留给他, 应嘉然放弃了去深思,也不敢想太多。
应嘉然微微抿住下唇,屏住呼吸, 拉开门——
“您好,这是您点的餐品,给您送了两份今天店里上的新品,请慢用。”外送员笑容满面地将保温袋双手递向应嘉然。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应嘉然了,这两个月来基本都是他负责在给周昉送餐,大部分时候是先做准备的应嘉然接的。
外送员熟稔地朝应嘉然颔首,随口和他聊了两句:“二少不喜欢吃太甜的,所以里面的甜品刻意减了糖度,二少要是满意,还麻烦您和经理说一声,他好吩咐师傅以后给二少的这份都按照这个标准来。”
应嘉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嘴唇动了下,想告诉外送员,自己现在离职了,以后周二少的生活起居都不由他来负责。
但人家也只是工作人员,和他说这些非但不能起到交接工作的作用,反倒像是在接着这次对话暗暗吐槽自己的前老板。
应嘉然点点头,微笑说:“好,辛苦您了。”
周昉刚开始定的让应嘉然在他用餐后才能吃饭的规矩早就变成了摆设,连应嘉然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取消的。
起初他还会有意遵守一下老板本人都忘了的规矩,后来周昉就不高兴了。
尤其是轮岗后他跟了过来,周昉但凡不去应酬,都坚持要和他一起吃饭。
有的时候会吐槽难搞的甲方,更多时候还是在暗搓搓连坐着指责把他调过来的周总。
但现在。
应嘉然看了看餐桌上没开封的保温袋,眼睛往窗外观察了会儿天色。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周二少肆意妄为活了这么多年,又不差这一顿饭,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自己过来那一天在车库的情景。
他突然的出现打了周昉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就是让他险些喘不过气的紧实拥抱。
那是周昉对他的依赖出现得最不加掩饰的一次。
他甚至会觉得养尊处优的二少爷挺可怜的,让人……心疼。
尽管他知道还轮不到自己来心疼这位小少爷。
要给周昉发消息,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吗?
应嘉然垂下眼,目光落在熄灭的屏幕上。
滴滴——
手机震了两下,应嘉然立马凝神去看,看清楚来电人备注,心头刚提起的那口气又泄掉了。
是陈一凡。
应嘉然清了清嗓子,迅速调整好状态接听:“一凡,现在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有什么事,”陈一凡失笑说,“是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事。”
应嘉然脱口道:“我挺好的呀。”
“我当时好像听到你那边突然有很响的一声,然后你就突然挂了电话说有事,”陈一凡犹豫了下,声音轻了点,“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应嘉然眼睫微垂,“只是……我可能比原本预期的要更早一些离职了。”
陈一凡当即猜出来:“是周昉吗?你和他发生什么矛盾了?不是原本还好好的,你怎么现在就突然要离职了?”
“我本来还想跟你说,明月过来了,现在住在程谦那儿,他还给我发消息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吃个饭,但是怕给你发消息打扰到你,所以他就在和我商量什么时间找你说这事。我当时还在想你现在不是跟着周昉出差吗,还天天加班,估计很忙,结果你……”
“现在应该是有时间的了。”应嘉然笑了笑。
陈一凡沉默了会儿,小声问:“你和他到底……”
“是我提的离职,”应嘉然说,“不是他要辞退我。”
虽然他确实让周昉很生气,周昉也说了不想再看到他,但事实还是要捋清楚,是他自己先提了离职。
“吃饭的时间你们定吧,”应嘉然自己还没理清楚自己杂乱无章的情绪,有些生硬地直接转移话题,“只要不是九月中旬就行,我七月初从机构那边辞职的时候就报名了,还是想先去考一考,这次准备时间多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你先考吧,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陈一凡说,“明月马上也快要开学了,等他开学把事情都捋顺了,他可以找个没课的时间过来——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应嘉然没什么异议,和他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将自己的东西放到门口,回到屋里重新将屋子打扫整理了一遍,将灰尘连带自己的痕迹都一一抹去。
他把备用钥匙放在了玄关的柜台上,走前最后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抬手轻轻关上了门。
他要离职,没道理走掉的是老板。
不管周昉是出于什么想法把屋子留给了他住,他都不能理直气壮地占据。
按他对周昉的了解,气头上的二少爷大概不会愿意看他发的消息,更有可能已经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好在他还有周昉现在公司关系不错的同事的联系方式。
[20:03]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黎小姐/[鞠躬]。是这样的,我可能联系不上周昉,要麻烦你帮我给他转达一下,就说屋子都收拾好了,钥匙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餐厅送的饭在桌上,如果凉了可以放在厨房的蒸烤箱热一下或者重新叫一份。
[咖啡哪有上班苦]:???
[咖啡哪有上班苦]:发生什么了啊?你联系不上他?不应该啊,我们今天没安排饭局,开完会就下班了啊
[咖啡哪有上班苦]:你们吵架了吗?
应嘉然开始感到一丝棘手。
看见黎知明给他回过来三个问号他就有点后悔了。
第一次见周昉的这些同事,他自我介绍说是周昉的朋友,似乎周昉也这么默认了。
后来每次他去接喝醉的周昉,这些同事都会很热情又自来熟地叫他“然然你来啦!”。
他估摸着黎知明是猜到了周昉的身份,有的时候会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笑着朝他揶揄地一眨眼,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他说:“快把你家小周总带走!”
现在要解释还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
如果是朋友,那他为什么要给周昉收拾屋子,还要事无巨细叮嘱那些生活琐事,最重要的是这个点的突然离开,而且还联系不上周昉了,很明显是闹了矛盾。
但如果是员工,他又得要解释为什么会和周昉住一起。既然只是员工,为什么又要对他们说是周昉的朋友,还随叫随到……
这些问题,应嘉然自己都没办法回答自己,更别提要向别人解释了。
而且怎么解释都听起来很奇怪。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没有啦/[可爱]是稍微有一点问题,但也不严重,所以想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啦
[咖啡哪有上班苦]:好吧好吧,那我发给他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嗯嗯麻烦了/[鞠躬.jpg]
应嘉然收起手机,下楼从安静的花园中穿梭而过,听着风声拂过耳畔,远处不知哪一户人家中传来谈笑的声音,不吵,但温馨热闹,使得寂寥的夜风也莫名多了一丝怅惘。
黎知明一通电话打过去,被挂了两次才接起,刚一接通她就毫不客气地开口:“你家那位都要离家出走了!你还有心思在外面晃悠啊?不会这喜糖我吃不上了吧!”
“什么?!”周昉的声音瞬间拔高,“他离家出走了?!”
“是啊。”黎知明把话复述给周昉听。
电话另一头响起细细簌簌的轻微响声,像是周昉着急忙慌从草地上爬起来的声音。
黎知明听不清楚,索性说:“话我已经帮他转达给你了,别的我就不管了啊。”
周昉呼吸局促地“嗯”了声,紧接着挂断了电话。
他是脚不沾地往回赶,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直到他一把拉开门,屋子里明净整洁,但一丝应嘉然的痕迹都没有。
他都把住的地方让出来了,应嘉然怎么就走了!
就不能哄他两句让他回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