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性情大变怎么办 “你不仅不对我负责,……


    31.


    陆川没回他, 这个点应该还没醒。


    应嘉然很熟悉他的习惯了,默认给他留足十分钟的赖床时间, 这十分钟够应嘉然自己出去换衣服洗漱同时给周昉准备早餐。


    周昉今天简直如坐针毡,他发了几分钟呆,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情形。


    他平时也爱喝点酒助眠,但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连着喝几瓶,再者就算和狐朋狗友去酒吧,也没人敢这么灌他酒。


    周昉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喝醉了真的会断片!


    他越努力回想,大脑就越是一片空白, 回放的记忆到昨天晚上应嘉然到了抱住他就停止了, 后面的事情,都只有碎片式的几个画面。


    似乎应嘉然说要抱他, 还摸他腰。


    他刚刚掀衣服就看到自己腰上有被人掐过的一点青。


    似乎他在浴室泡澡的时候, 应嘉然进来, 然后在浴缸边跪着和他说话……


    应嘉然说了什么来着?


    烦,想不起来了。


    周昉慌得不行, 又给陆川打了几个电话, 陆川都没接。


    他抬头往客厅望了几眼, 魂不守舍地选择依靠搜索引擎和网友。


    [喝醉了和同性睡一张床之后会发生什么?]


    啧, 不行, 已经发生了, 问这个属于文不对题。


    周昉赶紧删掉, 重新打字输入。


    [和室友酒后睡一起了,第二天醒来浑身疼可能是什么原因?]


    众说纷纭, 周昉点进去看基本上都是异性发的话题,他也不傻,当然知道异性之间这样容易出事。


    但他可是直男, 应嘉然也是直男,万一只是应嘉然晚上趁他喝醉偷偷打他呢?


    “搜不出来想要的问题?快试试看发帖问问大家吧~”


    周昉手指悬在系统推荐的发帖上,犹豫了。


    “二少,早餐好了,可以出来洗漱准备一下了哦~”应嘉然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周昉紧张地抬头,应嘉然灿烂的笑容简直让他脑子里更混乱了。


    为什么应嘉然这么高兴啊?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镇定自若啊!


    难道……


    “你先去吃。”周昉面无表情,眼神却有点散。


    应嘉然“哦”了声,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他。


    周昉又怎么了?


    还没醒酒?


    “二少头还疼吗?”应嘉然体贴地问他,“昨天晚上给你喂了点蜂蜜水,按理说应该可以缓解一些的,或者是嗓子疼?”


    周昉瞳孔一颤,看着应嘉然的眼神中甚至有点儿惊恐。


    他为什么要嗓子疼?


    “没有。”周昉艰涩地说,“你先出去。”


    “好的。”应嘉然转身走开。


    不理解,但照做。


    走前隐约瞄到一眼周昉慌慌张张低头看手机的动作。


    周昉又磨蹭了几分钟才出来,早餐也吃得精神恍惚。


    吃两口就自以为动静很小地看他一眼,偷感十足。


    一惊一乍弄得应嘉然跟着浑身不自在。


    这人到底怎么了?


    “你……除了膝盖,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周昉终于肯正色抬起眼看他,眉头拧得很紧。


    “没有啊。”应嘉然看着他。


    周昉的脸色更糟糕了。


    应嘉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周二少的判断出了问题。


    他怎么在周昉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崩溃?


    “我不吃了。”周昉把盘子往前一推。


    “那豆浆喝完吧?”应嘉然劝他,感觉自己像个苦口婆心养孩子的男妈妈,“我看很多营养师科普说这个喝了对身体好,我想二少平时没什么时间自己做早餐,工作强度太大,就买了豆浆机,选了豆子早上榨汁后专程给二少滤掉了渣的。要是味道不合口的话,我再看看怎么改进?”


    周昉只听进去了第一句话,后面的一大堆他耳朵边嗡嗡的,像耳鸣,一个字儿也没听清。


    但应嘉然态度越是温柔就让他越心凉。


    应嘉然比之前还体贴。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周昉默默喝完豆浆,连味儿也没尝出来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他飘忽地走到门口,推开门,然后扭头,定定地看着应嘉然。


    应嘉然:?


    应嘉然迅速地往四周扫了一圈。


    “二少还有什么吩咐吗?”应嘉然疑惑。


    周昉嘴唇动了动,眼神中有点幽怨:“你不送我?”


    应嘉然:???


    “已经代谢一晚上了,现在查也应该查不出酒驾的吧?”应嘉然困惑。


    周昉眼神更怨念了:“你居然真的不打算送我。”


    周昉忿忿:“我都这样了!你都不送我!”


    应嘉然:…………


    你哪样了啊少爷?


    不就喝醉一次酒吗?


    “送送送。”应嘉然真服了他了,连忙站起来往外走。


    “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周昉满脸不高兴。


    应嘉然凝噎了。


    “我当然很愿意送二少,”他立马露出灿烂笑容,弯腰伸臂,“二少请,你走前面。”


    周昉心里舒坦了点,脸色和缓一些,但又不乐意看他这么卑微:“不用这样。”


    真难伺候啊。应嘉然想,原来周二少喝醉酒的后劲这么悠久绵长。


    上次周昉生日宴,喝醉了被朋友送回来也没这样啊。


    难道是因为在酒局上被客户灌酒受了委屈?


    应嘉然卡着点把周昉送到公司。


    周昉掏出手机打卡,没有要推门下去的意思。


    应嘉然看他一眼,顿了两秒,立马下车,绕到副驾驶,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


    “二少快上去吧。”他扬起笑容。


    周昉幽幽看他一眼,没动。


    应嘉然一头雾水和他对视。


    到底还有什么是没做的,倒是给个准话啊!


    周昉看他半天都没懂自己的暗示,抿了下嘴角,长腿一迈下车。


    应嘉然懂事地往后让开两步,手掌还按在车门上防止周昉碰到。


    周昉咬了咬舌尖,有点赌气地推开应嘉然的手臂,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电梯间。


    用背影向应嘉然表示“我生气了!”


    应嘉然想半天也没懂他到底在生谁的气。


    算了。


    反正周二少生气跟吃饭一样日常,给他约门诊看梦游症的时候再给他约个乳腺结节查一下吧,万一呢?


    应嘉然照例给餐厅经理发信息给周昉预定午餐,做完这些再次检查了一遍余额。


    他每张储蓄卡都有分门别类的用处,例如应急不能轻易动的存款,兼职的工资,以及需要每个月给表弟打过去的生活费。


    现在主要用的这张卡是他专门为周昉这份工作办的,里面是到周昉这里之后所收到的加班费和工资,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小十万,其中工资是一万六,大部分是周昉给他的奖金,他日常开支很小,几乎没怎么动。


    他算了算,如果没有额外的支出,应该是够给周昉垫付到他轮岗结束回去的。


    应嘉然回到出租屋快中午了,表弟做完一套数学和物理的模拟卷,正在对答案整理错题。


    “哥,花我已经搬回屋子了,”于智诚抬头看见他,高兴地站起来向他汇报,“点外卖太贵了,我去早市买了菜,哥你中午想吃什么?”


    应嘉然没第一时间搭话,心情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忙,他还没来得及抽出时间问妈妈有关于大姨的手术情况。


    “我来做吧,”应嘉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厨房走,“你有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于智诚亦步亦趋跟着他,腼腆道,“哥你已经很照顾我了,就让我多做点吧。”


    应嘉然看了看他,莞尔道,“好,你来,那我就不客气地点菜了,以后回家可不能给我妈告状说我使唤你。”


    “哥你说啥呢,我肯定不会。”于智诚也笑起来,整个人放松不少,顺着应嘉然的玩笑,“那哥你帮我打下手,我就不给二姨告状。”


    “成。”应嘉然笑眯眯让出灶台的位置,熟练地择菜清洗,趁于智诚炒菜的间隙出去给妈妈打电话。


    “小诚在你哪儿怎么样?”电话一接通,妈妈就先出声问他。


    “挺好的,”应嘉然有意压低声音,时不时看着厨房的方向,“大姨呢?现在怎么样?”


    “医院那边排上时间手术了,我到时候请一个星期的假回去,应该问题不大。小诚问起什么了吗?他没发现什么吧?”


    “没有,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诚的。”应嘉然叮嘱道,“既然妈妈你也请了假,我给您约体检您也去查一下,之前不是说胃不舒服,晚上总是睡不好吗?”


    “老毛病了,找老家的老中医拿了药在吃,没事的。”妈妈从不避讳自己身体的不舒服,每次都借此教导应嘉然要努力学习工作,别和她们一样辛苦,但应嘉然每次劝她们去体检,妈妈又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推托,不愿意去医院看。


    应嘉然沉默两秒,有点无力:“中医有中医的看法,但也还是去医院再检查一下更保险。”


    “哎,没什么事,人家那医生很有名的,听别人说,有得了癌症的都在他那儿拿药都吃好了,”妈妈还是不愿意,干脆转移话题,“你工作怎么样?有和同事老板处好关系吧?职场里你得学会和人打交道,多和他们一起参加活动,人家就不会排挤你。”


    “……挺好。”应嘉然闭了闭眼,心里叹了口气,“加班比较多,老板人很好,给奖金多。”


    “那很好啊,说明老板器重你,你要好好干,多讨好讨好老板,你观察一下老板喜欢什么,给他送点礼。妈妈和你说这些,是想多给你点经验,这样你到职场上才更受老板同事喜欢,以后人家升职加薪都想着你……”


    一到这样的话题,应嘉然就本能地想要逃避,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心情,一想到母亲这些年为他的付出,又觉得自己得孝顺一些,最后都变成了缄默的聆听。


    对于妈妈老生常谈的职场论,和现在的工作情况完全不符,应嘉然静静听着没反驳,但也没听进去。


    他有点走神。


    ——讨好老板。


    周昉其实不怎么需要他讨好。


    他每次说一堆场面话夸周昉,周昉就会心情愉悦地忘记原来的情绪,乐颠颠地转移注意力了。


    哪怕他这个时候只是习惯性的顺嘴夸,都没太认真,周昉也会很高兴。


    尤其是这次轮岗增加商务应酬之后,这种顺毛捋的技巧简直屡试不爽。


    他甚至觉得,周昉好像莫名奇妙地……很依赖他?


    就比如现在。


    周昉抱臂靠坐在床头,深色的眸子黑沉沉地看着他,固执又沉默,而且很熟练。


    应嘉然迅速过了一遍这两天的情况。


    这是周昉喝醉酒后的第四天。


    前三天晚上周昉都在睡前这么欲言又止又怨念深重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好像是在暗示他什么,僵持十五分钟,周昉就气呼呼地背过身噗通倒下,拽过被子睡觉。


    应嘉然完全摸不着头脑,贴心地给他关灯,然后去沙发睡。


    结果周昉晚上又会梦游把他抱回去,和之前梦游的症状不一样。


    周昉把他抱上床后,会像之前要求他拥抱一样把他抱在怀里睡,应嘉然一想挣开,他就会迷迷糊糊哼声有被吵醒过来的迹象。


    病情加重了,应嘉然忧心忡忡。


    “二少,”应嘉然在僵持的第十四分钟开口了,“你最近工作太辛苦了,我想给你约个检查,你看你周六日哪天有空呢?”


    周昉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应嘉然:“啊?”


    周昉很不开心,眼神幽怨且委屈:“你不仅不对我负责,你还怀疑我有病!”


    应嘉然真想把擦汗的表情包打印出来贴额头上算了。


    他没有怀疑,他是确认。


    天天晚上梦游还不算有病吗?


    第32章 维护一下老板 “你不许跟他走。”……


    32.


    应嘉然知道, 如果顺着周昉的话哄,会很容易让周昉平静下来不生气。


    但有点昧良心。


    周昉现在几乎天天晚上都梦游, 他是真的挺担心周昉的。


    不仅仅是因为周昉作为他老板,他得保住这棵摇钱树。


    “二少,你之前有梦游过吗?”应嘉然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和,换了个说法问他。


    周昉被他突然打岔的话弄得一愣:“什么?”


    看样子,周昉还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的毛病。


    要把真相告诉周昉吗?


    按周昉爱面子的程度,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自己作为一个直男,晚上梦游竟然是抱他回卧室睡觉。


    周昉瞪大眼:“你说我梦游?!”


    他的反应有点激动, 应嘉然默默观察了会儿, 判断他应该是不能接受真相,斟酌说:“其实前几天晚上二少睡着之后, 我会去客厅睡, 但二少好像晚上睡不踏实, 会来客厅转一圈。”


    周昉头皮一麻,满脑子里喧叫着:我靠他怎么知道?!难道我每天晚上去抱他的时候他都是醒着的吗?!


    周昉条件反射地否认, 并选择倒打一耙:“我只知道早上一觉醒来你就钻我怀里了。你怎么不怀疑是你梦游?”


    应嘉然:……


    应嘉然看他眼神都有些怜悯了。


    因为你每次大半夜从卧室游出来都能把我吓醒啊少爷。


    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找个庙求点符水给你喝了。


    “那可能是我误会了, ”应嘉然笑笑, “但还是二少身体重要, 这段时间二少上班真的很辛苦, 我有点担心。”


    周昉满脑子的混乱霎时一空。


    应嘉然担心他。


    “那好吧。”周昉讪讪说。


    “我找人去约体检, ”周昉想了想, “你也顺路去做一个。”


    应嘉然失笑:“可是一个月之前我才做了入职体检呀,二少已经给我安排得很齐全了, 有些要做ct的项目也不能这么短时间内再做。”


    “……不一样。”周昉有点支吾。


    “那也行,都听二少安排。”应嘉然没和他争执,反正达到让周昉去做检查的目的就行了。


    按周昉出差轮岗之前的习惯, 难得休息的周六日他会直接赖床补觉到下午一点,随便找个电影看完再去健身房,偶尔也会和朋友约着出去玩,应嘉然能见到他的时间基本都在早晚。


    现在这个城市,周昉没几个熟识的朋友,自己也懒得出去,应嘉然需要在十二点左右陪表弟吃完饭后去给周昉准备午餐。


    但这是表弟来这里的第一周,虽然他也会提醒表弟傍晚去公园逛逛散散心,可以他对表弟的了解,这个小孩会尽可能给他减轻麻烦,自觉地把活动范围划定在出租屋内。


    他还是想趁周末带表弟出去转转,不让他一个人在陌生城市里感到孤单。


    这就得找周二少请个假。


    周昉一听他周六要出去就皱起了眉,眼神幽深:“你周六不陪我就算了,你还要和别人出去。”


    应嘉然:……


    自从周昉那天晚上应酬喝醉之后,对自己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应嘉然已经麻木了,他归结于二少一个人在这里被工作折磨得精神错乱,身边只有他一个熟悉的人,对他产生了异常的依恋情结。


    等轮岗结束回去就好了。


    应嘉然熟练地开启哄人模式:“这个朋友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这次是他旅游过来了想找我出去叙叙旧,我早上给二少把早餐留好再走,中午也还是按二少的习惯点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我晚上吃完饭早点回来陪二少,可以吗?”


    周昉还是那种看渣男的眼神看着他:“你把我当小猫小狗在养吗?”


    应嘉然还是笑:“怎么会呢?我还得依仗二少辛勤工作给我发工资,我有现在都是靠二少心好照顾我。”


    “那你周末得跟我一起去医院做体检。”周昉眼神松缓了,他没直说同意,但也算默许了,“你把我的车开出去,我周六不用。”


    应嘉然倒是记起周昉之前耍车技时开的那辆,有点好奇地问:“我听别人说,似乎有些城市会有连锁的赛车俱乐部,二少平时不去玩吗?”


    “刚成年那会儿也有人叫我去。”周昉说,“去了两回就不去了。”


    “不好玩吗?”应嘉然问。


    “……他们大半夜非法飙车被警察抓了,”周昉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我因为刚买的车还没到手就没开。”


    按周昉的性格,不该是越挫越勇吗,居然会这么乖乖听话不再去了。


    应嘉然看周昉的眼神有点意外。


    他莫名地想起之前在酒吧兼职见到周昉时,周昉那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你们没听见吗,违法。”


    周二少的遵纪守法程度和他的行事作风之间总有种诡异的偏差感。


    周昉轻咳一声:“那天晚上被抓是因为出车祸了。”


    他被那声轰然巨响给吓得愣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跟着一群人围过去看。


    周稹来得比救护车还快,火急火燎地把他抓回去打了一顿。


    倒不是因为被周稹打服了,主要是惜命。


    “而且也没什么好玩的,”周昉不肯承认自己被吓到了,别开视线,“一帮人吹上天,车技还没我随便练几个月好。”


    “这样啊,”应嘉然笑眼弯弯,“二少真厉害!”


    周昉又咳了一声,偷瞄他几眼,哼声说:“你也不怎么样,等检查完,换我来。”


    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居然被应嘉然稀里糊涂办了!!!


    而且他除了腰酸腿酸手酸以外,重要部位都完全没感觉。


    说明什么?说明应嘉然不行!


    他脑子里关于这件事还一点零星碎片都想不起,要不是种种证据存在,而且应嘉然的膝盖上那点淤青还没完全褪掉,他都很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了。


    就当是一场意外,不作数。


    他这几天看了很多教程,还有教学视频。


    那些人都长得奇形怪状,看得周昉一度皱脸想退出来,但想着不能两个人都不会,只能咬牙坚持。


    他这次一定要清醒地和应嘉然确定地位,于是忍着烦躁用指头挡住屏幕里的脸,又觉得视频里的人的身材不仅不如自己,还不如应嘉然十分之一。


    周昉看得心如止水,最后有点放空,思绪不知不觉又散开了。


    要不然到时候再说吧,他肯定比应嘉然厉害多了!


    周昉看着应嘉然出去的背影,信心满满地握了握拳-


    在应嘉然耐心劝说下,于智诚只好提出去书店,兄弟俩吃完早饭就一起去挑辅导书。


    “这几本的题出得中规中矩,我看你前几天做的那些有比这个好的。”应嘉然仔细翻看着书册里的题目和解答,“要不然还是再买真题做做吧?”


    于智诚:“目前学的都做过了,我还是想把今年的先留着,明年复习的时候再完整做一套。”


    应嘉然:“那再看看别的。”


    于智诚“嗯”了声,往应嘉然身边走近了两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应嘉然的侧脸。


    应嘉然没注意到,又帮他挑了几本,他最后也还是没要。


    应嘉然看出来他不想让自己多花钱,没劝,笑着转移话题带于智诚去餐厅吃午饭。


    于智诚没什么胃口,他迟疑两秒,轻声问:“哥,我听妈说,你以前成绩很好的,但就是高考的时候比平时低……”


    应嘉然以为他是担心到他高考也会这样,笑着宽慰他:“别担心,我当年是各种因素都有吧,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实力不够。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比我那时候成绩好,还有一年呢,你别太担心,只要保持状态,进考场肯定没问题的。”


    “不是这个。”于智诚咬了下唇,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愧疚,“你当时受影响,是因为……我吗?”


    应嘉然脸上笑意一凝:“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当时刚好你快高考,然后我该读初中了,但是二姨却把我接进市里,你本来可以高三走读回家的,如果你回家的话,二姨就可以专心致志照顾你,你就不会被影响发挥状态了。”于智诚愧怍地低下头,“我明明当时也应该去学校住读的,但是,但是我害怕一个人在谁都不认识的学校,二姨问我是想回家住还是想在学校的时候,我说想回家……”


    “不关你的事。”应嘉然看着他,加重了语气正色强调,“我高考没发挥好和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头上。”


    “而且也只是比平时低了一点,最后还是去了重点高校,只是没录进第一志愿而已,我也不觉得我后来去的学校不好,室友、老师、同学都很友善,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幸运。”


    “可是……”于智诚耷拉着脑袋,“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辛苦。”


    应嘉然静了静,放柔了声音,笑着说:“可我没觉得辛苦啊。如果不是大姨当年放弃学业外出打工供我妈妈读书,也就不会有我妈妈和我的今天,这是我们家欠你们家的。小诚,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我该和你还有大姨说对不起才对。”


    他伸手抚过于智诚的发顶,声音温和而坚定:“你不要想太多,我们是家人,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于智诚没想哭的,但被应嘉然这样一安抚,控制不住地掉了眼泪。


    他有点尴尬,觉得羞人地别开脸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说:“好,我不想别的了,我好好复习考出来——哥你快吃吧。”


    应嘉然开车送于智诚回出租屋,正想陪他上楼,于智诚却先开口阻止了:“哥你还要去公司吧?就别送我了,我自己可以的,你晚上别加班太晚。”


    “好。”应嘉然笑笑,“那我看你上去了我再走。”


    应嘉然把车停回车库后仔细给车内做了简单清洁,上楼开门却发现周昉正坐在客厅,茶几上放着一瓶开了盖的碘伏。


    周昉猝不及防地转脸看向他,一脸紧张不自在,显然是没料到他这么早回来,手臂抬起又放下,僵在空中,整个人都呆住了。


    应嘉然的视线落到周昉颧骨的淤青上,错愕道:“二少,你怎么受伤了?!”


    周昉回过神,想掩饰,但应嘉然已经看到了,再掩饰也没用,他不说话,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一向得意张扬的二少爷今天蔫了吧唧的,给应嘉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脑子里冒出不少猜想,但怎么也猜不到一个可靠的结果。


    到底谁能突然闯进来把周昉打一顿?


    周昉还能这么乖乖挨打?!


    应嘉然快步走到周昉面前,蹲下身,探头去看周昉的脸,他小心地捧起周昉的脸想仔细察看伤口,周昉躲了下,没挣开他的手,干脆别开眼神不看应嘉然。


    “谁敢欺负二少,我去给二少出气。”应嘉然见问不出话,习惯性地哄他,想引出话题套周昉的话。


    周昉有点恹恹地撩起眼皮看向他,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低落:“我哥来过了。”


    应嘉然愣了愣,对周总还算正面伟岸的印象开始有往负面发展的苗头了。


    周总也不像是这么暴戾的人,为什么每见周昉一次就揍周昉一次?


    周昉这回出来轮岗也没干什么吧?


    工作上也没出岔子。


    他没立马说话,也没如周昉期望的那样帮他谴责周稹,哪怕是心疼的安慰都没有。


    周昉看着他,想生气,但没力气,想抱怨却又怕应嘉然真转身就走。


    他抿了抿唇,很不讲理地命令:“你不许跟他走。”


    第33章 真心谏言 “我还要和他睡觉!”……


    33.


    “我跟谁走?”应嘉然满脸困惑。


    周昉不说话, 他不愿意在应嘉然面前提起周稹的名字。


    “你说周总?”应嘉然匪夷所思地睁大眼,“我跟他?去哪儿啊?”


    他回忆起上一次周昉挨打, 是因为周稹误会了他跟周昉的关系,周稹的态度俨然是不同意他再继续跟着周昉干。


    是怕他带坏周昉?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一个劲揍周昉,不来找自己啊?


    而且周昉都这样了,宁愿挨一顿打也要留着他和周稹作对,就是不肯向哥哥低个头。


    从纯粹的员工角度来说,老板挨打是老板的事, 归根到底也不是他叫人来打老板的, 能继续给他发工资就行。


    这要是换了其他公司,领导挨揍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试问谁没偷偷许愿过那些不说人话、一个劲压榨下属的老板有一天走在路上突然被莫名其妙套麻袋揍一顿?简直就是天降正义。


    可周昉不一样。


    应嘉然不讨厌周昉, 也确实发自内心觉得周昉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


    至少员工福利给的很足, 只是说话不好听而已。


    应嘉然低下头, 拿起新的棉签沾了碘伏,抬脸给周昉上药。


    周昉不肯说话没关系, 他有的是办法哄, 这样的工作也不是一两回做了。


    “这药是二少自己去买的吗?”应嘉然问。


    周昉闷闷不乐垂着眼, 故意不看他:“不是。我哥买的。”


    应嘉然:……


    嚯, 有备而来啊。


    “为什么吵起来了呢?”应嘉然耐心询问, “二少这段时间工作很认真呀, 我觉得周总不应该为了工作责备你, 而且那天去接二少的时候,我看二少的同事们都挺友好的, 肯定是因为二少工作能力够强,二少人也好,所以同事们很乐意和你一起共事。”


    “不是因为工作。”周昉说。


    其实是财务这个月结算工资的时候发现他的卡被封了, 又有周稹这层关系在,第一时间转告给了周稹。


    周稹以为他干了点违法乱纪的大事,气得上午在总部开完会就打飞的过来找他。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新工资卡因为多次低额打赏和异地转账被判定高风险不算罕见,但说小也不小,毕竟是被诈骗防控中心给逮住了。


    他不想让周稹知道,解封申请都提交了,等到时候解冻就好。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丢人。


    周稹还算耐心地坐在沙发上先问了他缘由。


    知道弟弟是因为在直播间多次打赏被封的卡,周稹脸上的表情简直说得上精彩。


    周昉很少在哥哥脸上同时看到这么多种情绪的变化。


    “是什么直播?”周稹平时娱乐时间少之又少,少有的休假时间都用来进修提升自己,无法理解、也不赞同纨绔子弟那些的娱乐方式。


    其他人他懒得管,他只要保证弟弟没长歪就行了。


    “唱歌的。”周昉也不爱看直播,觉得吵,也就是应嘉然和他聊天能让他觉得还不错。


    “你为什么要一块一块地充?”周稹表情一言难尽。


    “最低起充就是一块啊,没五毛的。”周昉说,“不是你说的让我节约点,把浪费的烂习惯改掉吗?”


    周稹:“……”


    他故意没提应嘉然,周稹却没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


    周稹从进门就注意到了屋子里的摆设,他抬头环视一周,眯了眯眼:“你自己收拾的?”


    周昉脸不红心不跳:“是啊。”


    周稹:“你有这么勤快?”


    周昉:“怎么?你崇拜了?”


    周稹冷笑:“门口两双拖鞋,明显有一双不是你的码,想把你哥当傻子骗,你起码得再早出生十年。”


    周昉:“……”


    他也很想早出生十年当哥来教训周稹!


    “谈恋爱了?”周稹持怀疑态度,“和谁?”


    周昉思考了下他和应嘉然的关系,应嘉然都还没被他掰弯,只不过是出现了一场意外,但掰肯定是要掰的。


    “是,也不是吧。”周昉说,“反正不需要你管。”


    周稹表情骤变,眼神危险:“上一次的痛你忘了?我把你调出来就是让你跟那帮人别搅和在一起,你还是一点都不学好。”


    周昉一听到他这语气就来火:“你自己去问罗姐,这次轮岗我什么工作没做好?我连早退都只有一次,是去银行解封卡。她那么听你的话,整个公司从上到下都是你的一言堂,我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不都有千万种办法第一时间知道?既然不信我你何必问?我说你当哥也差不多得了吧,有必要这么一直打压我否定我的所有选择吗?!”


    “是我想打压你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从你和那帮人搅和在一起之后,你有做过什么让爸妈、让我放心的事儿吗?”周稹拔高声音,“高考没上我们给你规划的学校,也没怪你吧?给你安排了好学校出去读,为了让你在外面也能过得好点,照顾你的人也都提前找了。你呢?你倒好,一身不吭晚上开着车偷跑去陆川家里躲着,先斩后奏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学校报到,我们也没强行把你绑回来不让你读。你还要怎么样?”


    周昉冷了脸:“我不想和你说这些。”


    “那个人是谁?”周稹紧紧盯着他的脸。


    周昉固执地不吭声。


    周稹皱了下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测:“那个实习生?”


    他的语气让周昉心里的不爽到达顶峰:“什么叫‘那个实习生’,你连他名字都记不住,你还好意思装好人呢!”


    他控制不住地对应嘉然也生出一丝怨怼。


    他对应嘉然这么好!


    应嘉然却还在帮一个连他名字都懒得记的人忠心耿耿做事!


    “……你还和应嘉然有联系?”虽然是问句,周稹的语气是笃定的,他有点头疼,“上次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你和他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何况——”


    “我和他不是随便玩玩!”周昉打断他,“我就要他,你阻止也没用。”


    周稹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闭了闭眼,勉强冷静:“正常谈恋爱我不阻止你,但你到底明不明白正常恋爱的两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状态。”


    “不明白,”周昉凉凉道,“既然你来了,还这么关心弟弟的感情交往,那哥哥你帮我们约个体检好了。”


    周稹差点没跟上他的思路:“?”


    周昉坚定道:“反正你也知道我和他要谈恋爱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和他睡觉!”


    他骄傲地仰了仰脸,毫不畏惧地迎上周稹的凝视,还含着一抹挑衅。


    周稹:…………


    油盐不进的周昉最终还是没逃过这顿打。


    周稹也真的给他和应嘉然约了检查。


    助理给周稹打电话提醒他晚上还有一个视频会议,周稹匆匆离开前愣是被周昉气笑了,丢下一句“我看你也该去看看脑子!”


    周昉猜不透周稹到底是同意了,还是因为有别的谋划。


    事已至此,他更得要让应嘉然心甘情愿向自己倒戈。


    掰弯计划刻不容缓!-


    “其实,”应嘉然放缓语气,“可以理解周总的误解,二少不一定非得和周总吵起来。我知道二少很敬重周总,凭二少的能力不可能敌不过周总,但又沟通不到位,没和周总说开,所以总吃亏……我希望二少可以不要受伤。”


    周昉被他顺毛哄得飘飘然,耳朵里自动捕捉关键词句。


    应嘉然关心他,不想让他受伤。


    应嘉然:“说实话,我很感谢二少给了我这个工作机会,可能二少自己不觉得,但其实二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这个岗可替代性很高,如果周总是介意我,那换成别人来做的话,可能就不会和二少再有矛盾……”


    周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什么意思?你要走?去哪?”


    应嘉然顿了下。


    他的确觉得,如果周昉要稍微缓和跟周稹之间的矛盾,辞退他是比较快的一种方式。


    这是从周昉的角度提出的解决方案。


    从应嘉然自己的职业发展来考虑,这份工作不稳定。


    虽然工资奖金高,但这就是围着周昉一个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工作,有点类似于给网红博主做后勤,可既不外出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内容需要做。


    他找不到提升自己的空间,也担心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习惯于惰性后能力会不断削弱,一旦周昉某一天想要辞退他,下一份工作就难找了。


    他还是想要稳定。


    当然,应嘉然还想顺便争取一下N+1。


    “我不同意你走,你哪儿也不许去。”周昉沉着脸,他推开应嘉然的手,气冲冲回卧室关上门,还反锁了。


    应嘉然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起身收拾茶几。


    十点半,周昉冷着脸出来,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一圈,从应嘉然面前经过,故意没看应嘉然。


    应嘉然被他吸引注意力,目光跟随着他进了浴室。


    浴室里先响起的是周昉泡澡会放的歌,挺好听的,紧接着响起一阵淅沥的水声,水声渐渐放缓。


    今天周昉只泡了二十分钟就出来了,他没穿上衣,腰间围着浴巾又像进浴室之前那样在客厅里走了一圈。


    仿佛是在找东西,但更像是在展示什么。


    应嘉然搞不懂他,低下了头。


    周昉脚步一顿,又加重脚步回卧室。


    他还是像在酒店喊智能家居一样自顾自说了声“睡觉!”。


    然后关了灯,但没关门。


    应嘉然想到他第二天要做检查,这么早睡也正常,于是放轻动作把客厅灯也关了,又等了半个小时,起身给周昉把门关紧,然后去浴室洗漱。


    为了不吵到周昉,他尽可能把水流调小,不过耽搁的时间有一点久。


    洗完澡他顺手关了灯,擦着不小心弄湿的发尾,轻轻拉开浴室门。


    一抬脸差点面对面撞上眼前的黑影,饶是应嘉然不怕鬼也被吓得呼吸一窒。


    是周昉。


    这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啊?


    应嘉然谨慎地轻轻喊他:“二少,二少?”


    他在心里数了十下,周昉没应他。


    看来是又梦游了。


    应嘉然没敢开灯,站着没动,他有点好奇。


    周昉之前梦游是把他抱回卧室,今天他没躺在沙发上,周昉会做什么?


    等待的时间在黑暗里被拉得格外漫长。


    周昉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在空气里抓了两下,应嘉然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能通过衣服摩擦的声音来判断周昉离他越来越近。


    周昉的手掌扣在了他的脑后。


    应嘉然愣了下,随着温热呼吸扫过他的鼻尖,他的身体落入一个宽厚且滚烫的怀抱。


    周昉的嘴唇贴在他跃动的动脉处,在不经意的瑟缩后,又缓缓下滑,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


    应嘉然迟疑着,没有推开他。


    明明是他被桎梏在这个怀抱中动弹不得,可他却觉得禁锢他的人此时格外脆弱。


    第34章 休个带薪病假 “很需要。”……


    34.


    五分钟过去了, 又或许是十分钟。


    时间被黑夜一点点拉长,应嘉然的肩膀都有些发酸。


    他怀疑周昉抱着他睡着了, 可熟睡的人居然可以站着抱住人也不倒吗?


    周昉第一次出现梦游症状的时候,应嘉然就去搜了相关科普,想到周昉平时醒着就容易受惊,就更不敢随便叫醒他。


    总不能陪周昉在这站一晚上吧?


    应嘉然悄悄把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怕周昉滑到地上,手臂虚虚护在周昉腰侧。


    他这动作极其轻微,却忽然惊醒周昉似的, 周昉直起身体, 手臂从他肩膀上下滑,抓住了他的手腕。


    应嘉然只好跟在他一步一挪晃晃悠悠回主卧。


    ……像在赶尸。


    应嘉然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


    他顺着周昉的脚步, 最后在床边停下。


    周昉熟门熟路上床躺下, 右手还紧紧扣着应嘉然的手腕。


    应嘉然和他僵持了几分钟, 还是和之前一样选择了妥协。


    他屈膝跪上床沿,抬腿越过周昉的身体来到内侧, 一点点蹭着向前跪行, 循着身体记忆贴着周昉的身体躺进周昉怀里。


    周昉也好像感应到似的, 很自然地翻过身, 右手松开了应嘉然, 接着搭在他腰上。


    算了。


    应嘉然慢慢舒出一口气。


    也不是第一天晚上这么睡了, 他再跑去沙发上睡, 周昉到时候又要梦游过来抱他,折腾一宿他也撑不住。


    应嘉然的脸贴在周昉心口的位置, 他像某种高度警惕的小动物,会在休息时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以防被掠食者发现。


    如果不是他轻细的呼吸透过睡衣扑在胸口有点痒痒的, 周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抱着一个真实的人在睡觉。


    但仅仅是这一点细微存在,都会让周昉感到舒心。


    他努力回想自己要求应嘉然陪他睡觉的第一晚的原因。


    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那天晚上他完全无法入眠。


    外来者对他私有空间的入侵不断地在脑内拉响尖锐警报,他本能地排斥和反感。


    现在他却因为应嘉然的缺位而失眠。


    他原本是真的生气想冷落应嘉然一晚上,不让应嘉然来给他陪睡,取消应嘉然一晚的加班费的。


    结果翻来覆去也没睡着。


    他的空间规则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将应嘉然纳入范畴,未经商讨就擅自开始运行,周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还好他也没那么想叫停。


    和周稹顶嘴的话虽然有赌气的成分,但说出口他就没想过要收回。


    何况,何况应嘉然都已经和他不清白了,应嘉然就得对他负责,哪能说走就走的!


    周昉听着耳畔令人安心的呼吸,抽了抽鼻子,嗅着应嘉然发顶熟悉的香气,慢慢收紧了手臂-


    应嘉然第二天整个检查流程都在怀疑人生。


    周昉到底在想什么?


    拉着他去医院检查的是传染病八项和hpv分型检测???


    如果是情侣很正常,但他和周昉就只是上下级的老板跟员工的关系,有这个必要吗?


    他只是给周昉哄睡,又不是真的陪周昉睡。


    应嘉然大为震撼,应嘉然不理解,但应嘉然还是陪着周昉一起做完了所有检查。


    钱都花了,不做白不做。


    “二少,”应嘉然拽住了周昉的胳膊,语气委婉地问他,“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还要查什么?”周昉看他,“医生说查这些差不多够了。”


    “而且,”周昉顿了下,声音轻了点,但语气恨不得强调到掷地有声,“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


    应嘉然:……?


    真的吗少爷?


    合着我就是诱发你梦游的病因吗?


    那你也不该查这几项吧?关键的是不是没查呢?


    “我听说,梦游症挂精神科比较合适。”应嘉然说。


    周昉瞪着他看了几秒,想反驳说自己从来没梦游过。


    转念一想,昨天晚上他确实仗着梦游的幌子把应嘉然叫回去睡了。


    那就顺便查一下算了,毕竟应嘉然是担心他。


    做完检查和各种量表,医生对应嘉然说周昉非常健康。


    应嘉然:“可是医生,他最近梦游很频繁。”


    “如果最近焦虑、紧张,压力过大,可能也会诱发梦游。或者睡眠质量差、睡眠不足不规律打破了生物钟等等情况也是有可能会引发梦游的。”


    应嘉然转头看了一眼周昉,他还是那副端着少爷架子的神态,面色红润,眸光熠熠,看不出来一丁点焦虑和压力。


    应嘉然:…………


    对比起来,他都比周昉焦虑。


    各种结果都显示周昉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因素的存在导致梦游,应嘉然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周昉因为上班没睡够?


    可是都上班这么久了,生物钟怎么也该调整过来了吧?


    只能再观察看看了。


    应嘉然决定采用控制变量法来找导致周昉梦游的原因。


    从他过来开始,似乎每次周昉梦游都是把他从沙发上抱回去,昨天晚上也是梦游把他牵了回去。


    那如果他晚上和周昉睡一张床上呢?


    第二天是周一,周昉得早睡,应嘉然洗漱后按习惯给于智诚发消息聊了几句,放下手机敲开卧室门。


    “你来做什么?”周昉假装意外地抬起头看他,“我可没叫你来,你不是非要睡沙发吗?”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对他露出笑容:“我来看看二少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周昉瞄了一眼自己身侧的位置,矜持说:“现在没有。”


    “二少今天不需要助眠服务了吗?”应嘉然微笑。


    “暂时不用。”周昉不明显地犹豫了下,低低嘟囔,“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还是先不做……”


    “什么?”应嘉然没听清他的话,下意识追问。


    “没什么。”周昉神色闪烁了下,他握着手机的指头很用力,似乎在竭力掩饰自己的紧张。


    应嘉然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眼神忽而又变得坚定起来,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今天不行,等明天结果出来了再说。”


    这是为他和应嘉然都负责。


    应嘉然:“……”


    奇了怪了,前几天不给你助眠,你梦游也得把我抱过来,现在我主动陪你了,你还非得推托。


    为了验证自己的实验猜想,应嘉然再接再厉:“二少不用给我算加班费,我就是想着二少这段时间辛苦了,我给二少按按穴位吧,就和之前一样,等二少睡着了我再走。”


    “……那也行,”周昉沉吟着点点头,强调说,“只按摩。”


    应嘉然起身关灯,又看他一眼,没把疑惑问出来。


    这间屋子的黑暗对应嘉然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了,凭着身体的记忆就能行动自如。


    他小心地绕过周昉,坐在他身旁,手指摸索着寻到周昉的额角,回忆着之前学过的东西开始按揉。


    安静的世界只剩下衣物随动作交互的摩擦声,悉悉索索的,像流淌的沙砾。


    触碰在额角和头皮上的指腹干燥柔软,力度适中,一下下地按压着,使得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散。


    意识彻底沉入混沌之际,周昉能感觉到应嘉然缓缓松开了手。


    身旁的位置微微下陷,时有时无贴在他手臂的触碰随着体温传来一道柔软且熟悉的气息,很舒服,但不足够。


    周昉迷迷糊糊地轻哼了声,身体自动侧向那道柔软,想要揽入怀中。


    应嘉然没作犹豫,轻车熟路地倚入他的胸膛。


    困倦实在难以抵抗。


    应嘉然几次都差点睡着,好在掐在大腿上的疼痛悬崖勒马地提醒了他。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


    ——睡在周昉怀里让他警惕性降低了。


    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努力忍着哈欠,等到周昉平时会梦游的时间段。


    周昉没起来。


    不仅如此,还睡得非常沉,完全没有睡眠质量差的迹象。


    应嘉然到后半夜困得有点神志不清了,手上连掐大腿的力度都难以为继,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刚闭眼没多久,周昉的闹钟就流淌着响起来。


    八点了。


    应嘉然意识昏沉地起身、下床,游魂般飘进浴室、厨房,直到被溅到手背的油点惊醒。


    周昉神清气爽地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八点二十坐上餐桌。


    应嘉然晕晕乎乎把早餐摆上桌,拉开椅子在周昉对面坐下。


    周昉愉悦抬起的视线一顿,他伸手碰了碰应嘉然的额头,眼神慌乱:“你发烧了?”


    应嘉然慢半拍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他本能地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活力:“没事,只是着凉,我待会儿吃点感冒药就好了。二少你吃完早餐去公司吧,检查结果我下午去医院拿。”


    周昉看着他,没作声。


    应嘉然眉眼弯弯:“难道二少信不过我?”


    周昉抿了下唇,再次确认他的神情看起来没什么病态:“我下午下班顺路去拿。”


    “好啊,辛苦二少了。”应嘉然点点头。


    周昉拧着眉出门了。


    应嘉然的某种预感在中午应验,他在楼下药房买药时顺便用温度计测了一下——三十九度。


    他拿不准这是病毒性的还是单纯因为周昉晚上把空调开得太凉。


    但更不想让表弟分心,于是发消息跟于智诚说自己要出差两天,表弟不疑有他,秒回消息向他保证会好好照顾花和认真复习,还关心应嘉然让他多休息。


    按以往的经验,只要他及时吃药,第一天会最严重,第二天就会慢慢退烧,温度反复两天,但不会影响他兼职了。


    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周昉晚上下班回来,推开门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到他跟前,神色中带点骄傲地把自己的检查结果塞他手里:“你看,我就说我非常健康吧!”


    应嘉然:“……”


    为什么要给他看?


    “二少真厉害!”应嘉然立马作出回应,低头打开结果单看,另一只手轻轻掩住自己口鼻。


    周昉立马听出他话中克制不住的鼻音,蹲下身去看应嘉然的脸。


    “你脸色很难看!”周昉想去摸他额头,应嘉然仰身避开了:“吃过药了,明天就会好的——二少别靠太近,我怕传染给你。”


    一听就知道应嘉然烧了一天,周昉很生气:“你为什么白天不和我说!”


    应嘉然眨眨眼:“抱歉,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然后出去住的。”


    周昉:“……我不是这个意思!”


    应嘉然不懂了:“嗯?”


    “你应该早上就和我说,让我带你去医院!”


    “只是小感冒,哪用得着惊动二少。”应嘉然笑笑,“我只是怕影响二少。”


    周昉心里难受,他不知道自己胸口这种发着酸、揪得疼的恼火应该叫做什么,但他看不得应嘉然这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不是小事!”周昉拔高音量。


    应嘉然眼神茫然了片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昉了。


    感冒而已,能大到哪里去?


    他已经吃过退烧药,还提前点好了晚餐,把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周昉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终只能憋屈地按他安排好的那样走完日常流程。


    周昉连泡澡的心情都没有了,洗漱完出来就看到简单梳洗后的应嘉然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许是又烧迷糊了。


    应嘉然眼珠动了动,抬起脸,看向他。


    按之前的流程来说,周昉该回卧室关灯睡觉了,但今天应嘉然发烧了,怕传染给他,不会去给他助眠。


    周昉能看懂他的意思。


    周昉关了客厅的灯,留下卧室的,借着房间里散出来的灯光,能大致看清周围的情景,但又不至于太亮扰得人无法入眠。


    应嘉然是肯定不会去卧室的。


    周昉索性在沙发上坐下:“你睡吧。”


    应嘉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以前我发烧,我妈和我爸就是这么在我旁边守着的。”周昉顿了顿,不怎么服气地小声哼,“偶尔也有周稹。”


    “我没有过。”应嘉然笑了下


    “那怎么好的?”周昉不理解。


    钝痛发紧的太阳穴让应嘉然不太愿意思考,还好这不需要他耗费太多精力:“在学校的话,找校医打针或者吃药,等两天就好了。”


    小学以前的他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他住校第一次发高烧去了医务室。


    医生给他量了温度,39.8,让他给家长打电话接他去医院输液。


    他借医生的电话给爸爸打了电话,爸爸说,很忙,抽不出时间,问他能不能自己先试着解决。


    应嘉然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件不应该打扰到家长的小事,他乖乖说“可以”,然后挂了电话,问医生能不能在医务室里输液。


    医生说没有输液的药,于是给他打了退烧针,连着三天都去,在回家的前一天退了烧。


    后来每一年这个时节他都会发一次高烧,但不需要再给任何人打电话了。


    他知道怎么处理最合适。


    但今年好像提前了几个月,应嘉然恍然寻到自己这次病因。


    周昉的脸垂在阴影里,应嘉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觉到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他轻声问:“为什么?他们都不来问问你吗?”


    其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只是不重要而已。


    “只是小病,也不需要。”应嘉然说。


    周昉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他忽然抬起脸,一字一句说:“很需要。”


    应嘉然心脏遽然剧烈地颤了下。


    他张了张嘴,没说得出话。


    很奇怪,眼睛有点涩,应嘉然用力眨了两下睫毛。


    他想用手指把这不合时宜的湿意按回去。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拢来,应嘉然的眼睛抵在了周昉的肩头。


    第35章 被迫进入演戏现场 他身边的人居然这么……


    35.


    周昉手足无措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人在他面前哭过。那次生日派对他发了火和陆川提前走后的第二天, 成峰组了个饭局带人来给他道歉,那人穿着一身白衬衫, 领口喷了香水,头发丝儿都是精心凹过造型的,梨花带雨看着很可怜。


    他知道这人其实是装的,但还是没说什么重话,说算了他不计较,走前把餐厅的账单结了。


    陆川笑他是冤大头,只要示弱装可怜他就轻轻放过了, 他说那是懒得浪费时间, 也不乐意留下点什么错漏让人背后说他小气。


    但应嘉然不一样。


    应嘉然眨眼时他第一反应是应嘉然要哭了,心脏突兀地抽痛了下,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身体就已经伸出手一把扣住应嘉然的脑袋生硬地把他抱进怀里, 让他靠着自己的肩。


    他从来没有过哄人的经验,小时候撒泼是被爹妈哄, 长大后身边总是热热闹闹, 也是朋友们惯着他, 就连实习之后, 也有应嘉然哄着他, 他认为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是周昉, 身边人惯着他这很正常。


    “别哭。”周昉生疏地放轻了嗓音说。


    周昉的体温透过柔软布料熨帖地暖着他有些泛酸的眼睛,应嘉然努力扬了下嘴角, 他说:“二少,我没哭。”


    声音里还是有着很重的鼻音。


    应嘉然知道这是因为生病。


    周昉想他在口是心非。


    周昉想了想,说:“那你可以哭。”


    应嘉然说:“二少的衣服都太贵了, 哭脏了我赔不起。”


    周昉说:“不用你赔,反正我也要换新的了。”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妥当,轻咳一声补充说:“不是因为你,是我本来就每个月要换新的,这个钱是固定要花的。”


    应嘉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只是他好像是头一回见这么臭屁的二少爷有些窘迫的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息,仅有身体的一点极细微的颤动,如果不是周昉的掌心贴着他的后颈也会发现不了,直到周昉察觉自己肩头的湿热一点点洇开了。


    这本来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寻常小事,可周昉这样一提,反而显得这场病来得特别汹涌。


    那些在应嘉然预期外的情绪也突兀地袭来,像一场积压多年的阴雨突如其来地在他的奔袭路上倾盆泻下。


    越想要忽视就越被浇得寸步难行。


    周昉的掌心缓缓下滑,双臂从后绕过应嘉然的腰背,然后微微收紧,以一个极其具有侵占性的姿势抱住了应嘉然的身体。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冥冥之中感觉或许应嘉然什么都不需要他说。


    抱着应嘉然的感觉还是很舒服,周昉心里却很不好受。


    可他恍惚中有一种现在是他才是离应嘉然最近的时候的感觉。


    最后是应嘉然最先挣开了周昉的怀抱,慢慢直起身,周昉第一反应是去看他的脸,应嘉然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不像哭的样子,脸上和眼角都没有湿痕,只有眼眶泛着一点红,睫毛倒是湿漉漉的。


    应嘉然说是因为发烧吃过药后太困了。


    他一如平常地对周昉扬起笑容,体贴地催促他:“二少快回卧室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周昉不想挪动,怀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你明天不用给我做早餐,中午晚上也不用管,明天晚上我得加班,给你算……病假,”周昉别开脸,“带薪的那种。”


    吃食堂就吃食堂吧,大家都能吃,他也不是不能吃。


    应嘉然眨眨眼,笑着说:“谢谢二少。”


    周昉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卧室,关了灯。


    周昉这天晚上没有梦游,应嘉然没有再和之前那样睡到一半被有人突然靠近和凝视的预感给惊醒。


    或许是因为半夜又烧了起来,应嘉然脑子里很混乱,零零碎碎地做着梦,或许更应该叫做回忆,他的意识始终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浮沉。


    偶尔他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初一刚给爸爸打完电话的时候,他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在老师问他家长说什么时候来的时候,他有一点难堪。


    下一秒他好像又站在淅淅沥沥的雨幕前,上课铃要打响了,室友问他需不需要陪他一起去医务室,他笑得很开朗,摆手说不用,别耽误你上课,你快回去吧。


    室友转身走了,他套上帽子冲进雨幕,奔向医务室。


    真奇怪,雨打在脸上怎么会是热的。


    眼前又荡荡悠悠地沉入黑暗,应嘉然感受到干涸喉咙的存在,骨头缝里渗出丝丝的寒意,但皮肤却烫得他自己都觉得灼手。


    他实在是太困了,没到吃下一颗退烧药的时间他也没去测体温。


    还好这是沙发,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够了半天没摸到杯子在哪,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勉强把发出抗议的喉咙欺瞒过去,索性放弃。


    睡吧,明天起来就好了,他对自己说,以前也都是这样的,他已经很有经验了,不用怕。


    他胡乱地做着梦,琐碎,烦杂。


    迷蒙中有谁很小心地扶起他的脑袋和肩膀,将水递到他的唇边,他本能地衔住杯沿,抓紧一切机会贪婪地汲取水分,干涸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骨缝间的寒意被水流驱散,应嘉然感觉身体也没那么烫了。


    他想起妈妈。在他在上小学前刚被接回去时,由于水土不服萎靡低烧了一段时间,妈妈那时为了他请假了几天,也是像这样坐在床边,扶起他给他喂水。


    原来已经那样久远了,再想起来像是在别人身上发生的那样陌生。


    他感觉到一阵柔软贴在自己颊边,有些凉,很舒服,他本能地想要获取更多,缓慢地贴了过去。


    那阵柔软先是错愕地一怔,然后小心地迎向他,像在呵护什么易碎品,笨拙但坚定地容纳他的索求。


    周昉的闹钟没有响。


    应嘉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起身时透过玻璃门看到在阳台打电话的周昉,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下午周昉下班回来。


    他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只是脑袋还有些晕,像他所预料的那样恢复了许多。


    应嘉然起身准备去阳台等周昉打我电话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已经痊愈了可以做晚饭,但不知道是阳台玻璃门隔音不够还是周昉嗓门太大,他还没走近就隐约听到周昉的声音。


    他正要转身走远,周昉的声音再次咄咄逼人地透过门缝溢了出来。


    “我不管,以前家里也不是没有叫过私人医生,不是每个月都给着工资呢吗,把人请过来上门看一下怎么了?”


    周昉生病了?


    应嘉然脚步一顿。


    “我付就我付,不是你要卡我消费吗?你既然都开口了,那你就不能管我动别的卡了。”


    “你不答应我就给妈打电话,说我要病死了你不给我请医生!”


    “我什么也没做!我马上就把我俩检查报告发给你,比你健康。我反正就要他了,你不同意那以后你别坐主桌,你去小孩桌坐,或者你也可以不来。”


    中气十足,感觉非常健康啊。


    应嘉然摸不着头脑地走开了。


    周昉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胜利步伐意气风发地推门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喝水的应嘉然,他脸上的得意凝滞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问:“你刚醒?”


    应嘉然捧着杯子点点头:“嗯。我看外面天色还很亮,二少今天回来得很早,晚上想吃什么?”


    疑惑的神色在周昉眼中晃过,应嘉然立马意识到自己应该判断出错了。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周昉顿了顿,说,“我没去公司,怕你出事了我还要赔你工伤,划不来,不是我自作多情非要留下来照顾你。”


    应嘉然眼神无辜地看着他,认真点头:“好的。”


    周昉又不自在了,嘟囔说:“但我也不是要把你一个人丢这里不管的意思。下午有医生过来给你看看,算你的职工福利。”


    应嘉然匪夷所思地眨了下眼。


    刚刚周昉在外面打电话那么气势汹汹,是为了他叫私人医生上门?


    “其实,我快好了。”应嘉然心情有点复杂,他迟疑道,“每年都会有一次换季发烧,除此以外,我身体素质也挺好的,真的不需要医生。”


    周昉瞬间拔高音量:“你每年都要病一次居然还叫身体素质好?!”


    应嘉然:“……听起来是有点奇怪,但确实是这样的,我看别人说,这是身体免疫力好的表现,是正常的。而且大家都会多多少少生一点小病,这不可避免。”


    周昉很专断:“不用说了,听我的。”


    应嘉然只好闭嘴。


    他都能想象到医生上门的这个场面会有多让人浑身生刺一样不自在。


    如果刘经理在,应该会很积极地想要加入进来,最好能获取两句台词,比如“第一次看到少爷这么关心一个人”之类的经典台词。


    任性的二少和热衷表演的大家都乐在其中,尴尬的只有他了。


    果然如他所料,“医生”敲开门时,先是微笑问候了许久没见的二少爷,表示自己收到消息就立马买机票过来了,非常关心二少爷和他身边人的健康。


    周昉异常礼貌地对他喊了声:“沈哥。”


    “沈医生”微笑颔首,紧接着将那种意味深长的,闪烁着八卦光芒的视线投向应嘉然。


    应嘉然硬着头皮对他露出假笑:“沈医生您好,我叫应嘉然,是二少的助理。实在是麻烦您了,真的只是很普通的小感冒。”


    好在跋扈的二少还很懂规矩,在“沈医生”表示要给应嘉然看看时自觉地转身推开玻璃门去阳台了。


    应嘉然趁机向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您真的是私人医生吗?”


    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把看起来很重的药箱放到桌上,低低笑出声:“确实是医生,大多数时候在实验室转悠,但要说私人的话,算稹哥的,别的看情况。比如现在替他糊弄一下弟弟的话就临时当一下小少爷的私人医生。”


    应嘉然察觉到什么,没说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和稹哥视频,听完了他无理取闹的全过程,刚好我在这边出差,就顺路过来了。”他看了眼茶几上的药,话锋一转开始问主诉和病史,应嘉然下意识跟着他的话一一作答。


    “再测一下。”他拿过温度计递给应嘉然。


    等结果的期间,应嘉然习惯性地挑起话题,不让氛围凝固:“那您待会儿还要赶回去吗?会不会来不及?其实我没什么事,二少也没在这听着,您不用真的帮我……”


    沈医生竖起食指在唇前点了点,应嘉然立马会意地噤声。


    他看着应嘉然:“我还没那么老,不用一口一个敬称。我叫沈玉廷,叫我名字就行。”


    应嘉然喊了声“沈哥”。


    沈玉廷挑挑眉:“有点意思,周昉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人,他身边的人居然这么……”


    他停了下,似乎是突然找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最后笑了:“你不像是会恭维他的那类人。”


    应嘉然被他说得有点惭愧。


    “稹哥家里的家庭医生一开始是请给长辈做康养的,结果那时候中学时期的周昉不知道在学校听了些什么,吵着说他可是二少爷,他也要有私人医生,特别喜欢人家叫他少爷。”沈玉廷忍笑说。


    应嘉然:……


    听起来很荒谬,但这确实是周昉能干出来的事。


    “好了,”沈玉廷和他又聊了会儿,示意他取温度计,含笑的眼神往阳台方向瞟了下,“有人急得恨不得破门而入了——体温是正常的,但你昨天开始烧,是有可能会反复,我看了你吃的那些药,按说明书吃没问题,但退烧药不到温度尽量不急着吃,如果真的发烧比较频繁,去医院抽血检查一下——你比把我叫来的人有生活常识得多。”


    他把药箱打开,应嘉然发现里面其实没放什么东西,就几瓶维生素和一些常见的感冒药,说是药箱,看起来更像个道具。


    沈玉廷把维C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应嘉然往阳台上望了一眼。


    周昉扭头看着外面,但身体已经贴在了门上。


    “谢谢沈哥跑这一趟。”应嘉然跟着他站起身。


    沈玉廷走到阳台,冷不丁地按下门把手往里一拉,周昉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他身上,被应嘉然眼疾手快抓住胳膊才没摔上去。


    “看过了,没事,注意事项已经吩咐给他了,诊疗费你看你什么时候打到我卡上?”沈玉廷一本正经地看着周昉,应嘉然注意到他唇角戏谑的笑。


    周昉完全没注意到,认真点点头:“你找我哥要,他现在扣着我的卡。”


    “这么麻烦,”沈玉廷装模作样地表露出遗憾,“那我只能找周总收点利息了。”


    周昉还是点头:“行,你和他说吧。”


    应嘉然:“……”


    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周二少为什么可以活得这么随心所欲又肆无忌惮。


    沈玉廷提起他的道具箱施施然地走了。


    周昉长舒一口气,转头对应嘉然说:“我都说了得听我的吧,医生给你看了就好了。”


    应嘉然想也没想地捧他:“还是二少有先见之明。”


    周昉愉快地去厨房接热水,很熟练地喂到了应嘉然唇边,动作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嘴唇衔住杯沿,应嘉然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也这么熟练。


    所以昨天晚上根本不是梦,也不是错觉。


    应嘉然垂下的睫毛抖了抖。


    周昉守了他一晚上。


    第36章 谈感情伤钱 “男朋友?”


    36.


    应嘉然心里很乱。


    他再迟钝也知道这不是正常的上下属之间应有的亲近关系。


    至少他没有听身边的谁说过谁的领导或上司会给生病发烧的下属守一整晚的, 如果有,想必也是要被公司宣传部拉横幅做成公众号视频号来大肆宣传的, 题名可以为感动十大良心老板之类,吸引一批新的无知牛马。


    总之不会像周昉这样。


    周昉图什么?


    或者说,他有什么是值得周昉这样做的?


    这实在是太像一个骗局。


    如果说一开始是周昉为了要和周稹作对,故意拿他当导火线,倒还说得过去,周昉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想的。


    那么现在呢?


    关于他的事,周昉在周稹面前的态度已经超过作对的界限。


    应嘉然很难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动机将它合理化。


    这很不对劲。


    不仅是周昉不对劲, 就连他自己也很不对劲。


    这样的念头甫一出现, 应嘉然脑中就自动开始闪回昨晚的记忆片段,跟中了毒的PPT似的, 关不掉, 也停不下来。


    周昉居然抱他、哄他让他别哭。


    他就更过分了, 应嘉然没办法承认昨天晚上那个脆弱地伏在周昉肩头的人是自己,更不愿意承认, 是他自己愿意靠进周昉怀里的。


    生病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让人变得软弱。


    应嘉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谢谢二少, 我自己来。”他往后躲了躲, 避开触碰到周昉的手指拿过杯子。


    周昉手里一空, 指尖慢半拍地虚空点了下。


    这氛围有些奇怪, 应嘉然暗暗深吸一口气, 想要打散这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空气。


    他提起嘴角,抬起脸问他:“二少的卡解冻了吗?”


    话一出口, 他脑子里瞬间响起警报——


    糟糕!


    周昉压根没跟他说过自己的卡被冻了,他不应该提这个。


    周昉眯缝了下眼睛:“你怎么知道?”


    应嘉然懊恼地想自己真是脑子被烧坏了,出现重大工作失误。


    他不得不把视线转移到周昉脸上, 以仔细观察他的情绪方便他做应对。


    看神情,周昉没有不满,只是单纯的惊讶。


    应嘉然放心了点,和盘托出:“其实,我也是猜到的。”


    “这都能猜到?!”周昉睁大眼,那表情显而易见地在说“你竟然聪明到如厮地步!”


    应嘉然:……


    全世界除了周昉,大概所有人都可以从周昉的表情中读出他的想法是什么。


    应嘉然尽可能用不伤到周昉敏感自信心的叙述,拐了个弯解释:“因为直播账号会有提示的,二少一直没解开,而且那几天……二少看起来不太高兴,很疲惫的样子,所以我想,应该是比较困扰二少的事情。”


    其实他的话说得很含糊,也没有直接的逻辑能关联到周昉被冻结的卡上,但依他对周昉的了解,周昉不会注意到的。


    果然,周昉一脸恍然地点了下头。


    紧接着,他的表情变了,有些警惕。


    周昉:“那你给我点午餐和做饭,还有突然过来……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


    应嘉然没急着回答,先看了看他的表情。


    尴尬,羞窘,大概是“居然被你看到了我这么狼狈的一面!不能接受被人怜悯!”


    应嘉然笑了下:“也不算。我知道这肯定不是能够困住二少的小事,以二少的能力,不需要我做什么,是我自己想来看看二少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他补充说:“不能白拿二少给我的丰厚福利和工资。”


    周昉的表情又变化了下,应嘉然这回没来得及读懂,因为周昉别开了脸。


    他看到周昉慢慢爬上红晕的耳尖。


    好吧,可能还是没有措辞到位,客户的满意度不够,应嘉然想。


    周昉想,应嘉然果然很关心他,不然怎么会这么在意他的情绪?


    既然如此……喝醉酒那天晚上应嘉然对他的冒犯,就作罢吧,他不跟应嘉然计较了。


    他很大度,所以还可以对应嘉然好一点。


    周昉说:“解封了,你垫付的钱和这两周每天晚上加班的费用你都算一下一起报给我,我给你结算。”


    其实还冻着,但在他据理力争下,周稹勉强同意了在他的工资卡解冻之前,可以先临时动用一个账户余额里的钱。


    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动用的额度上限是他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数。


    周昉才不管他这么多,给应嘉然的钱自然不能是从他工资里扣的。


    应嘉然把杯子放回茶几,坐起身笑吟吟地问周昉:“那二少中午想吃点什么呢?”


    “我来点。”周昉站起来,很愉快地拿起手机往阳台走,给餐厅老板拨了个电话出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应嘉然唇角挂着的笑渐渐淡了,有些出神地望着门口发了会儿呆,紧接着慢慢垂下脸。


    得悬崖勒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应嘉然在心里对自己强调。


    他是来上班赚钱的,虽说谈钱伤感情,可谈感情也伤钱啊!


    如果和老板出现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要是爱上老板,那和读书爱上老师、军训爱上教官、看病爱上医生有什么区别?


    应嘉然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慌。


    周昉中午吃完饭就被应嘉然催去公司了,应嘉然已经退烧,整个人的脸色也红润如常,确实没有病气,周昉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出租屋里。


    他可不是为了要照顾应嘉然才留下来的。


    他的到来让工位旁边的黎知明意外地扬起眉毛,问他:“是罗姐逼你来的?”


    “不是,”周昉拉开椅子坐下,在手机里操作了几下都没找到正确的地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放桌上,推给黎知明,“销假怎么弄?我没找到。”


    “先到主页面,然后进入人力资源系统,然后……”黎知明脚下一蹬,拖着椅子滑过来,直接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动作很利落,但流程实在繁杂,看得周昉眼花缭乱。


    “好好好,可以了,还是你帮我弄一下吧,我真听得耳朵疼。”周昉叹气。


    黎知明点点头,她很丝滑地蹬一脚地毯,又溜了回去,转脸笑着看他。


    周昉想起她刚刚的问题。


    周昉一向不在乎社交这种麻烦事。尤其是轮岗期间,迟早都会走的,少认识一个同事也就少一花一份精力浪费在每天毫无意义的寒暄上。


    不过那天晚上的酒局倒是让他和自己的两个同事的关系由陌生转向了勉强友好,没事干的时候他愿意跟他们多聊几句。


    而且这个话题,他也不是不乐意向别人透露。


    周昉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掸掸衣摆,轻轻挑起下巴:“我倒是不想来,是他非要让我来的。”


    “没办法,这种小事,拗不过他就算了。”


    “你那个男、性朋友吗?”黎知明听出他话里话外暗戳戳的意味,有点想笑,“他那天晚上看起来很关心你,他一来你就抱住了他,看起来你俩关系真好。不过你第二天说你喝断片不记得了,有时候喊你你还没听见,我以为你没醒酒呢。”


    “男性朋友?”周昉重复了她最开始的称呼,莫名感觉她话里有话。


    “啊。”黎知明点了下头,用了然的眼神向他保证,“放心,那天晚上我就跟你家那位保证过了。我不会继续八卦,下次这种酒局我们也会帮你提前联系他,你不用明说,我们都懂。”


    周昉:……


    怪怪的,她什么意思?


    另一个实习生也从办公室出来了,脚步轻快地走过来,手掌往黎知明的椅背上一搭,自动加入他们对话:“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瓜我没吃到的。”


    黎知明嫌弃地看他一眼,肩膀往前挪了一段距离,视线垂落在椅背上,他嗖地收回手,赔着笑嘿嘿地举起双手投着降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等等,你刚刚什么意思?”周昉重新咀嚼了一遍她的话,表情严肃地靠过来,“你怎么会有他联系方式?!”


    “我没有啊。”黎知明看看他。


    “那你为什么说下次要提前联系他?”周昉不太高兴。


    黎知明:“……”


    黎知明明显地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反应是为什么,顿时不知道该无语还是无奈。


    “我那句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吧。”黎知明想叹气,“我没想联系他,我是……”


    “那是什么意思?”


    黎知明很想替他们隐瞒,但周昉这倒打一耙的重点实在让她没办法再做好人,她不得不把话挑明了,压低声音说:“我是说,以后你再有这种酒局应酬,你男朋友作为你的家属,我们会帮你联系,让他安心。至于怎么联系,还不是要看你。”


    “男朋友?”周昉拧起眉头,似乎觉得这个称呼用在自己身上很别扭,于是用奇异的语气又重复了几遍。


    “不对吗?”黎知明也愣了下。


    周昉严肃地拧着眉转回去,出乎她意料地突然结束这个话题,打开电脑盯着屏幕很突兀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看起来是进入了工作状态。


    黎知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会儿,也打开了自己的钉钉查看有没有新通知。


    过了几分钟,周昉忽然伸手过来,放了一枚喜糖在她桌上。


    黎知明看了一眼,那是前段时间公司有同事结婚,给大家每个桌子上放的一盒伴手礼里的,周昉一向挑嘴,不吃这些,摆在桌上没动过。


    “别和别人说。”周昉压着嗓子。


    到时候可以邀请她坐好朋友那一桌。


    黎知明这回比较快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男朋友”那句话。


    黎知明:“……好的。”


    周昉勾了勾嘴角,拆了枚糖放嘴里,抿了抿。


    太甜了,果然如他所料不怎么好吃。


    到时候他要换成他喜欢的。


    对了,也要问问应嘉然的意见。


    [17:02]


    [散财童子]:你觉得酒席上的伴手礼里放什么糖比较好?


    [散财童子]:随便问问,不是马上要和你办的意思。


    第37章 先斩后奏,请个事假 为了把应嘉然锁在……


    37.


    [17:03]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应嘉然其实很想问他到底要办什么。


    酒席?什么酒席?


    提到酒席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其实是升学宴。


    紧接着划过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这种可能性太渺茫,以至于应嘉然没有让它在脑海里停留超过一秒就自动否决了。


    他短暂地纠结了会儿, 选择采用一些不出错的话术来晃一下周昉。


    这一招在其他岗位上的效果还有限,但用在周二少身上,他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17:04]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语音:二少,我没参加过几次宴请,而且参加的那几次也肯定是和二少想要的是不一样的,所以这种情况我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经验不足。二少可以和我说一下具体是用在什么场合里的伴手礼吗?宴请的宾客对象又大概是哪些群体呢?如果二少急需的话, 我现在可以去搜集资料做几个选择提案给你。]


    周昉昵称后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出现了好几回, 应嘉然总算在十五分钟后等到了他的回信。


    [kingdom]:听不明白,那就都按我想要的来, 我去弄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好的, 辛苦二少了~/[可爱]


    周昉一边跟着众人匆匆往会议室里走, 一边压低声音问黎知明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士:“他害羞了,不愿意和我说他喜欢什么味儿的糖, 怎么旁敲侧击一下比较好?”


    虽然他和黎知明只是一个多月的同事, 但从上次酒局的表现、以及她对自己跟应嘉然关系的鼎力支持来看, 他觉得黎知明比较靠谱。


    她应该会比自己群里的那些人提出更有用的意见。


    黎知明就着他伸过来的手机看了看, 屏幕上赫然是应嘉然那条语音转的一大串文字。


    她刚看完最后一个字, 周昉就立马把手机收回去了, 好像是生怕泄露什么重要机密, 又再次叮嘱她:“这件事现在就你一个人知道,一定要记得保密。”


    他想了想, 认真道:“尤其是罗姐。”


    虽然带教的罗姐平时压根没把他当周二少爷对待,但他不想让这件事再次捅到周稹那里去。


    周稹还没放应嘉然走,还是先不要出别的岔子了。


    黎知明:“……放一万颗心在肚子里吧你。”


    她回忆了下刚刚囫囵看到的文字, 将信将疑地问:“你确定他这是害羞?”


    “是啊,”周昉笃定地点头,“他平时就这样——”


    他停了下,努力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总结应嘉然对他的这种态度。


    “深谙职场糊弄学?”黎知明接话。


    “啧,”周昉不满意地乜她一眼,纠正她,“是腼腆和体贴入微。”


    黎知明:“……”


    忍不住回忆了下那天晚上聊了几句的场景。


    腼腆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倒确实说得上八面玲珑。


    “你近期就打算,呃,举办了吗?”黎知明还是觉得他这想法听起来草率得不可思议。


    “那当然不是。”周昉说,“我哥还不同意呢。”


    “我得先从我哥手里把他抢过来。”周昉想到这,表情低落了片刻。


    虽然应嘉然现在已经和他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还对他很体贴,但应嘉然还被周稹雇佣着,得等他和周稹对赌结束后他把应嘉然要来才行。


    不能给他哥借着这个机会为难应嘉然、逼应嘉然离开他。


    黎知明眼神悚然一惊,像是被她听到了足以灭口的豪门狗血恋情纠纷,她既好奇又担心自己要是听多了会不会受到什么报应。


    “你怎么了?”周昉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


    她还没来得及掩饰,瞥见带教突然投来并停顿的目光,心头一跳,赶紧用胳膊杵了下周昉。


    “你别和我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周昉赶紧躲开她,正要皱起眉强调界限就被带教点名。


    “周昉,你来汇报。”


    黎知明对他报以同情。


    周昉眼神空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抓起自己手里的本子,一边快速翻动之前的东西,一边慢吞吞站起来。


    他幅度很小地往旁边瞟了眼,黎知明立马用手掩住嘴巴小声提醒他关键词。


    周昉微一颔首,垂下眼,回忆着之前几个人的汇报重点不徐不缓地开口。


    “真不赖啊你!”走出会议室,另一个管培生小陈笑着走过来,对周昉表达赞服,和黎知明交换了个眼神。


    他也不傻,那天应嘉然送他们回去之后他就紧急在系统的公司人员架构里搜了下周昉提到的那个周总,找黎知明八卦了两天,虽然黎知明没跟他明说,但他也能猜到些什么。


    对于自己的工作能力,周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看了眼小陈,疑惑问:“你俩之前也都是这样汇报的,我觉得你们汇报得很有条理,就学了你俩的。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借此夸你自己?”


    黎知明在旁边笑出了声,给小陈回了个戏谑的眼神: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


    小陈对她耸了下肩膀。


    他打着哈哈转开话题:“今天没应酬,我们仨也在这个岗位上一起做这么久了,也算革命友谊。现在都要七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


    黎知明:“我都行。”


    周昉想也没想地摇头拒绝:“我不去,我要回家吃,家里有人等我。”


    他想到应嘉然,摸出手机,发现有好几条未读的、来自应嘉然的消息。


    周昉一边解锁一边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在看清内容时上扬的弧度凝固了。


    [18:34]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抱歉二少,我想请两天假可以吗?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晚餐我已经定好了,是二少爱吃的那几样,餐厅经理说有新品,我也点了一份,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可能太突然会给二少带来困扰,二少怎么扣工资我都是ok的。


    周昉很生气。


    不是因为应嘉然突然走掉,而是应嘉然预设他不会同意。


    他很想马上打个电话过去质问。


    手指已经按在了通讯录的拨打按键上,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一开始和应嘉然签合同,其实就是为了把应嘉然锁在屋内,困在身边由他折辱。


    尽管到后来他完全忘了这件事,但毕竟他确实是……这么做过一段时间。


    应嘉然会预设他不放他走,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其实我前段时间就察觉到了,然哥。平时我每周都会和她打一次电话,但她这个月都没给我打,而且我每次要打的时候她都拒接了,只给我发消息。”于智诚叫住应嘉然,他顿了下,垂下脑袋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用力地抠了抠指腹,“你不用觉得抱歉,我能理解你的好意。还有……对不起,我下午不应该那样和你吵。”


    应嘉然回过头,对他笑了笑:“没事,你是太着急了,我明白。而且该我和你说对不起,这件事瞒着你也不对——方便面没什么营养,换成饭吧。”


    他掐着手指的力度更重了点,有些局促:“我、我都可以,然哥你不用给我花太多钱。”


    应嘉然没说什么,去餐车买了两盒饭回来。


    兄弟俩吃饭都很安静,没怎么说话,于智诚时不时偷瞄他两眼,一直到乘车去医院的路上都没再交谈过。


    应嘉然看得出来于智诚很担心,车越是靠近医院就越是紧张。


    他下午安抚于智诚时强调过大姨的肿瘤是良性的,也试图劝他先安心复习,轻轻拍拍他的肩想让他冷静地坐一会儿再商量。


    一向内敛沉静的于智诚突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啪的一声,很响。


    应嘉然愣了下。


    于智诚脸涨得通红:“高考高考高考!我从来没有哪一天懈怠过,难道我在你们眼里没用到缺了几天的复习就会落榜?难道考试会比我妈还重要吗?!”


    “就算没考好又能怎么样?你不也没有考上你预期的学校吗?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他吼完,屋子里骤然沉入寂静,他瞥见应嘉然泛起一片红的手臂,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后悔瞬间如浪涌将他淹没。


    他嗫嚅着:“对不起。”


    又一把抓起沙发上的书包,梗着脖子不看应嘉然:“我要回去了,哥。”


    “走吧。”应嘉然站起来,“我们一起。”


    于智诚低着头,紧紧攥着拳头,一路上都没看应嘉然的脸。


    这件事到最后也还是没瞒住。


    他在路上和妈妈说了这件事,意料之中地让家长很焦急。


    “怎么可能他自己发现呢?你是不是偷偷和他说了?你大姨一直都瞒得好好的,就这几天动手术没来得及回他消息,”妈妈拉他到楼梯间,语气里满是着急和忧虑,“这可怎么办!这下肯定要影响小诚复习的呀!他明年这时候就考试了。”


    应嘉然垂着眼,安静地听完,确认妈妈没有别的话了才慢慢开口:“其实……可能也没那么大的影响,还有一年的时间,大姨很快就好了,小诚肯定能调整好状态的。”


    “这孩子一直就心思重,你平时没怎么见到他,你不知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妈妈叹气,“他很容易多想的。这次病是不严重,但他就会猜了,万一还有别的事情他妈妈瞒着呢?万一又会引发点别的并发症或者还有没有检查到的病灶呢?他肯定会多费很多心在这上面的。”


    应嘉然心情有点复杂,他张了张嘴,想劝点什么,但又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笨嘴拙舌。


    于智诚找了过来,微红着脸抿着笑乖乖对妈妈喊了声:“二姨,这段时间辛苦了,您和然哥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


    “哎,不辛苦,”妈妈犹豫了下,转头看了看应嘉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先回去,看看把屋子收拾出来,你然哥留这里陪你一起,晚上——”


    “晚上我陪床就好。”于智诚赶紧接话,“就不要让然哥辛苦了,他这段时间上班一直加班,他也应该好好休息的。”


    “没事,我也很久没见大姨了,也想陪陪,晚上我回去,小诚留这里陪大姨。”应嘉然对他笑笑。


    应嘉然送妈妈到车站,转身去附近的水果店,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听铃声是周昉的消息。


    他其实不太想看,心里跟压着什么似的,有点重,得把每一次呼吸拉得很长才能不感到胸闷。


    他想周昉应该会很生气他的先斩后奏。


    该怎么哄呢。


    [20:23]


    [散财童子]:你在哪?


    周昉居然没有发脾气,应嘉然有点意外。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市里。


    [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具体位置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医院。


    [散财童子]:/[喷火]/[喷火]/[喷火]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的定位]


    [散财童子]:你家里谁病了?


    应嘉然忍不住咂了下舌头,有一种边界线被周昉毫无征兆地横冲直撞进来的既视感。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但他紧绷的神经莫名被周二少这种理直气壮的冒犯挑散了点。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我大姨,她对我们家有恩,也一直对我很好。


    [散财童子]:哦


    [散财童子]:这个点你还在医院?你要陪床?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不陪,再晚一点我就回家。


    [散财童子]:很近吗?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还好。


    其实坐地铁也得要快两个小时,得转三四趟。


    周昉没回了。


    应嘉然往回翻了一下聊天记录,感觉自己刚刚回复得是挺没有情商的,周昉不回了也正常。


    不应该是他的工作水平。


    应嘉然笑着叹了口气,提着水果慢慢往回走。


    回到病房,从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表弟和大姨两个人聊得正开心,大姨靠在床头,笑着拍拍表弟的肩膀,表情似乎有一点嗔怪。


    他转身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下,不想进去打搅他们。


    或许也有别的原因,总之应嘉然在外面坐着发呆快一个小时被周昉的消息惊回了神。


    [21:16]


    [散财童子]:/[酒店地址]


    [散财童子]:房号1306,去住。


    好霸道的二少爷。


    应嘉然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昉的语气很独断,他没回绝。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谢谢二少/[心]/[心]/[心]


    酒店离医院不到一公里,走过去大概十来分钟,其实有点远,应嘉然搜了一下,意料之中的五星级。


    应嘉然晚上住进去的时候都有点不安心。


    妈妈和大姨问起他也只能撒谎说时间有点晚了,所以住了医院对面的宾馆。


    妈妈不太赞同:“你挣钱也不容易,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十点多还有一趟班车过来的,而且也能坐地铁,出来得多走个十几分钟。”


    应嘉然没说话。


    “你现在刚上班,别太大手大脚花钱,虽然老板给得多,可是谁能料得到哪天不会出个意外需要用得着钱呢?就像你大姨这次也是很突然的病,你奶奶那边还说前段时间闪了腰,你自己俭省着点。”


    应嘉然乖乖点头:“好的妈妈,我就住这两天,我想着去照顾大姨也方便。”


    “不能退了回来住吗?”妈妈问。


    “已经过时间了……退不了。”应嘉然说。


    “唉,那你住吧。晚上早点休息。”妈妈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应嘉然放下电话,拖着脚步慢慢往酒店走。


    周昉一口气给他定了三天的,他说请假回来了,妈妈就又回老家去照顾外公外婆,送饭的工作就交给了他。


    做饭和来回都比较费时间,应嘉然这三天都直接点的外卖。


    多亏了周二少在吃上很挑剔,几乎所有合他口味的餐厅都欣然把他纳为尊贵的会员,应嘉然跟着他干了一段时间也就知道了哪些餐厅做营养餐比较好,还能借着周二少助理的身份直接联系餐厅经理来订餐,对大姨说是自己在外面买的盒饭。


    周五晚上,他从地铁口出来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站在必经的巷口,望着漆黑昏暗的巷道,脚步停了会儿才像终于克制着什么似的抬起,往里走。


    闪烁的路灯滋滋地发出电流声,偶尔有鸟扑飞翅膀的响动,以及冷不丁碎在未知处的玻璃声。


    还有——


    脚步声。


    应嘉然猛地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第38章 老板?揍一下 “我就要听。”


    38.


    砰——砰砰!


    像是抡砸擂鼓的闷响, 又像是从他胸口里传出来的。


    不请自来的脚步每一下都踩在他瞬间绷到极致的神经上,应嘉然使劲攥了攥拳头, 高度紧张的身体几乎要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弦,整个人的声息都融化进黑暗里。


    他眼前仿佛瞬间闪过些什么,但他眨眼要仔细看时又全部消失。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应嘉然默数着,转瞬之间猛然回身,挥肘,抡拳!


    急促的破空声划过,指节处传来疼痛, 应嘉然听到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 等不到大脑的反应条件反射地提膝弹腿!


    啪!


    一股力量出其不意地顺着他的力度攥住脚腕,紧接着猛地往前一拉, 应嘉然正要踹开, 突然听到对方剧烈喘息中的懊恼低骂:“我靠了!应嘉然!你居然对我动手?!你连我都认不出来?!”


    好熟悉的声音。


    应嘉然浑身紧绷着, 仍处于防备中,被屏蔽的身体感知如潮水般蜂拥袭回。


    脚踝被松开, 应嘉然下意识要撤身拉开距离, 突然被一只手掌扣住肩膀, 然后往前一拽。


    他瞬间失去平衡, 踉跄着往前跌了几步。


    一道光亮蓦地亮起, 从下往上映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处于应激的大脑总算抽出一丝理智来迅速辨认。


    周昉。


    应嘉然愕然, 他张了张嘴, 无措又迷惘:“二少?你怎么在这儿?”


    “跟你好半天了,”周昉关掉手电筒, 嘶嘶地咧着嘴抱怨,“看你从医院出来就想叫你,你愣是没认出来我的车, 想喊你吧,你又走得很快进了地铁站,我只能追过来了。上一次坐地铁还是初中,都差点忘了该怎么坐,还好现在很智能——真是挤死我了,都这么晚了怎么还这么多人!不知道多少人往我身上蹭了细菌!”


    应嘉然还没反应过来:“啊?”


    周昉很不满他突然变得这么呆,继续埋怨:“还好我学了点傍身的,不然真被你打死在这儿了。你说你回家就回家,你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钻什么钻?”


    “要回家只能从这里回去,”应嘉然愣愣地回答,“从别的地方绕,得绕很远。”


    远就意味着得多耽搁很多时间,妈妈会担心。


    “其实也就五六分钟路程,只是这里灯坏了没人修,白天看着没那么吓人。”应嘉然语气飘渺。


    周昉意识到不对劲,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感觉应嘉然的呼吸声好像在发抖,可那声息太微弱,一晃而过,压根听不清楚。


    他想也没想地伸手去摸应嘉然的脸:“你说话听起来怪怪的,我被你狗咬吕洞宾揍了都没还手,你怎么这副样子。”


    应嘉然受惊般啪地甩开他的手,向后退开几步,没等周昉说话,他总算意识回笼,先一步走回来,过意不去地问周昉:“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二少你没事吧?”


    他努力地克制住心头本能的慌乱,回忆刚刚周昉说过的话:“我刚刚是打到你了吗?”


    周昉不说话了。


    说不出来具体的哪里不对,但他确定应嘉然就是状态有问题。


    周昉脸色沉了沉,不由分说抓起应嘉然的手腕往外走。


    应嘉然只好跟着他折返回巷子口,巷子外有人经过,应嘉然条件反射地甩开了周昉的手。


    那是个醉汉,拎着酒瓶子蚊子似的不知道在哼些什么,踉踉跄跄往前继续走了,压根没注意到俩人。


    周昉掌心一空,诧异地去看他。


    应嘉然脸色发白,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习惯性对周昉露出笑:“二少,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你发消息给我,我明天肯定办好。但可能得请几个小时假去医院,也不会太近您放心,我尽可能协调好时间……”


    周昉皱了皱眉,打断他:“别说了。”


    应嘉然乖乖闭嘴,和他对视着,嘴角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真奇怪。


    明明他辨别得出来周昉没有像之前真的不高兴那样冷脸,可这样的眼神却还是让应嘉然有想要逃避的冲动。


    就好像……有什么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思考的东西会被周昉看出来一样。


    “给阿姨发个消息,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就说加班,我临时叫的。”周昉眉头拧得更紧,低头摸出手机翻出个联系方式,往远处走了几步,开始给人打电话。


    应嘉然自觉地往外多走了几步,保证自己不会听到周昉和电话那头未知名人士的通话,给妈妈发消息的动作拖拉得不像他平常的风格。


    周昉突然的到来,让他震惊和意外,但说实话,在周昉专横地命令他不回去之后,他其实松了一口气。


    应嘉然觉得这是很不应该的反应,一边不安一边在输入框里拿周昉当挡箭牌。


    以正当的加班名义。


    周昉打完电话,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按照应嘉然对他的了解,就算周昉直接走过来往他手机上看都是很正常的行为。


    不过周昉没这么做,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走到离应嘉然还有两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或许是他压根不在意别人发什么消息,也没兴趣看。


    他定定地看着应嘉然,很突然地摆出他有一段时间没对应嘉然露出的那种幽深的,含着嗔怨的表情。


    有点像是看负心汉的那种。


    应嘉然:……


    绞尽脑汁回忆,然后猛地想起十分钟前自己揍了周昉一拳。


    “二少。”应嘉然顿了顿,往前走近一步,仰脸仔细去检查周昉哪儿被他打到了。


    周昉盯着他,眼珠也没错一下,直到他顺着夜风嗅到应嘉然发梢飘来的味道。


    是酒店洗发水的味道,橘子味儿的,有点刺,但融合着应嘉然自己的气息,又还挺好闻的。


    周昉心不在焉地想,这个还是太普通了,得挑一个更好的柑橘味儿给应嘉然用。


    脸侧传来一阵刺痛,周昉“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他注意到应嘉然眼中的歉疚和担忧,刚刚挨了一拳的那点恼火不由自主地随风飘散了。


    也不是很痛嘛,他想,应嘉然肯定是认出他来了,所以收了力气,这要是别人,肯定被应嘉然那几下揍得鼻青脸肿,哪能和他比,不痛不痒的。


    他想起刚刚在巷子里,应嘉然的异常反应。


    “你刚刚怎么突然对我动手?”周昉纳闷,“也太吓人了。”


    应嘉然眼神闪了下:“我突然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跟踪我的,没认出来是二少。”


    “跟踪你?我哪用得着跟踪你?我周昉做事光明磊落好不好!”周昉瞪大眼,“我是差点没跟上你,你走得飞快,跟有鬼追在后头撵你似的。”


    “对不起。”应嘉然垂了垂睫毛。


    周昉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有点重了,他轻咳一声,想随口说点其他的岔开话题:“你这么警惕也真是怪……你被人跟过?”


    应嘉然沉默了。


    周昉瞪着眼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回答。


    直到司机发现周昉和一个男生站在路边面对面发呆不回消息,不得不按了两声喇叭。


    周昉欲言又止,看他一眼:“先上车。”


    应嘉然垂着脑袋跟着钻进后座。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很奇怪。


    不管想不想回答,他其实都能很迅速地找出一套话术应答如流。


    周昉对这种信息密度低的长篇大论过敏,一听到耳朵就会自动屏蔽,不会真的去甄别内容的真伪。


    但他不想说,也不想对周昉掩饰什么。


    很矛盾。


    或许是这几天太累了。


    这样的托词刚一冒出来,就被理智推翻。


    这几天他压根没做什么,就只是订餐、送餐,大姨很怕麻烦他,什么都不让他做,于智诚削了水果也总是第一个递给他。


    但还是——


    路上周昉没就着他突兀的沉默继续追问,也没说别的,靠着颈枕打盹,呼吸声如周二少本人一样有存在感。


    虽然不突兀,但很容易吸引应嘉然的注意力。


    应嘉然觉得莫名其妙去看周昉睡觉很奇怪,于是没转头,最后盯着车窗的倒影里的周昉出神。


    还是司机小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已经回到周昉当家住的酒店楼下了。


    应嘉然正要叫醒周昉,周昉就睁开了眼,往外面看了看:“噢,到了是吧,谢了啊叔。”


    他推门下车,应嘉然赶紧跟上,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二少,您看需要吃点什么宵夜吗?或者待会儿还需要我跟之前一样助眠……”周昉转头看他一眼,应嘉然的询问戛然而止。


    “还不嫌累得慌吗?”周昉懒散地收回眼神,“屋子让人收拾过了,我可不给你另外赚打扫费的机会。”


    才不是怕应嘉然会累。周昉心想。


    应嘉然有些发愣,低下头没说话。


    终于没忍住,叹出了一口气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累。


    可被周昉误打误撞地点出来,就像沉甸甸的、积水的气球猝不及防地被人戳破,慌乱迸溅四散,而一切归于尘土之后,他又觉得,其实也还好。


    等电梯上行是最让人容易尴尬,也是最容易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口不择言的时间。


    “高三那年被跟过”的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完全从嘴巴里秃噜出来,应嘉然就狠狠地咬住了舌尖。


    他懊悔地想,不应该和周昉说这个的。


    明明周昉也没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他自己脑子抽了非要重新提起。


    应嘉然不敢看周昉的脸,抢先走出电梯,希望自己刚刚的声音足够小,周昉没有听到。


    可惜,他没能如愿。


    周二少也显然不是一个会察言观色施展高情商的人。


    他低头垂手站在门边等周昉开门,打算进屋随便找点活儿干,把这点插曲糊弄过去。


    门开了。


    手腕被人一把攥住,很用力,感觉得到抓他的人的愤怒和难以置信。


    可是偏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定。


    门被人压抑着怒火关上,不满地发出沉闷的抗议声。


    应嘉然想,要是周昉开灯,他找个半真半假的话术编一下周昉就好了。


    但周昉没开。


    周昉沉沉地问:“怎么回事?”


    “很久以前的了,很小的事。”应嘉然说。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都已经忘记了。


    周昉抓着他的手指在他下意识的挣动下往上滑了点,抓在了他的小臂上,周昉忽然感觉指腹触碰处似乎有一点极细微的凸起,应该是应嘉然小臂内侧的一粒小痣。


    “我就要听。”周昉蛮不讲理地说。


    应嘉然沉默片刻,就在周昉以为他不会开口时,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有些含混,像是飘离在很遥远的地方。


    “是在那条巷子里被跟的,用更准确的词来说,”应嘉然顿了下,“是蹲守。”


    第39章 倒反天罡让老板伺候 “都是直男,抱着……


    39.


    那条路他平时也会走, 但基本上都是白天。


    应嘉然从初中开始住校,一直到高中也如此。


    到了高三, 学校每周只放周日下午,中午回家,晚上回校,但每次月考后会多放半天,可以周六晚上回家。


    这是他为数不多需要在晚上走那条路的时候。


    他往巷子里走着,听到坏掉的路灯啪的一声响,四周迅速陷入可见度更低的昏暗之中。


    应嘉然突如其来地激灵了下, 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心跳也越来越快,就仿佛他的身体已经察觉到某种即将来临的危险。


    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到一半, 继续往前或是退出去都存在着未知的风险。


    应嘉然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他尽量屏住呼吸去听周遭的动静, 手指悄悄摸进兜里打开了紧急呼叫。


    他想走到路灯下就打电话,突如其来的石头啪地砸碎摇摇欲坠的灯罩, 那点微弱的光亮瞬间被黑暗吞没。


    应嘉然心跳顿时蹦到嗓子眼。


    一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逼近, 他立马扭头往回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人很熟悉他的校服, 手指勾住外套后的兜帽狠狠往后一勒, 他踉跄着向后倒去, 喉头紧勒的窒息感反涌上剧烈的咳嗽。


    周昉不自觉地收紧手指, 涩声问:“然后呢?”


    应嘉然倒是笑了笑:“运气比较大,没死, 他也不是冲着要我的命来的。”


    周昉:……


    周昉听得呼吸艰难,异常地安静着没说话。


    接下来不用再问他都能猜到,大概率就是应嘉然被打了一顿, 受了伤。


    周昉呼吸又是一窒。


    应嘉然简直像能听到他在想什么,补充说:“其实没怎么受伤,就可能被摔倒墙上的时候后背给蹭破了点皮。”


    应嘉然这样强调。


    周昉坚持认为,应嘉然是粉饰太平,实际情况肯定伤得很重。


    “是谁动的手?当时没报警抓他吗?”周昉咬牙切齿,听语气他好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抓出来打一顿。


    应嘉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因为他不是冲着要打伤我来的,只有那点儿小擦伤,而且巷子里没摄像头,证明不了什么。”


    “那他是为什么?不管为了什么他都不能这么对你啊!”周昉很生气,“这个人你认识是吧,是谁?”


    “已经不认识了。”应嘉然垂了垂眼,不愿意再提起。


    “不是!凭什么啊!”周昉不能理解,“你既然认识他你居然还不报警!他都动手了那必然有伤,警察不可能不管的!”


    “他没动手。”应嘉然再次道。


    “怎么可能!”周昉简直要把牙一口咬碎,“你瞒我我也听得出来,就那破烂地方,又是大半夜把灯砸蹲你,怎么可能没动手!”


    “他是来给我表白的。”应嘉然声音很平,也很轻,却如有千钧重,猛地压在周昉喉头。


    周昉顿时没了声音。


    应嘉然勾了下嘴角,这回没能发的出声音,努力用显得轻松的语气对周昉说:“抱歉,恶心到了二少,男的和男的表白这种事很恶心,是直男都会这么觉得。”


    “那你……”周昉感觉自己大脑超载了,迟疑着不知道该继续问下去还是直接结束这个话题更好。


    他心里很想问,但又不想让应嘉然继续回忆,他不敢听。


    “我没答应。”应嘉然说。


    周昉脑子又空了下——摆着杀人的架势来表白,能这么轻易地就拒绝?


    应嘉然感觉到小臂上被人攥得格外紧的疼意,被刻意模糊的记忆重新翻涌回眼前。


    “他当然也不愿意算了,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思考,然后放我走了。”应嘉然说。


    那种被人勒着脖子按在墙上的恐慌和窒息感像隔了一堵墙那样远,却又沉甸甸地压在人午夜梦回的胸口。


    应嘉然有些恍如隔世地想,如果现在再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他未必有当初的勇气斩钉截铁地说“不”。


    那时候的他想不到能向谁寻求帮助,还好,他可以自己解决。


    “快到一个月的时候,他从楼上滚下去了,”应嘉然淡淡道,语气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聊寡淡的故事结尾,“一直到我高考都没再看到他。”


    周昉总算感到一丝痛快地松了口气:“真是报应。”


    报应吗?


    或许是吧。


    应嘉然抬手在墙上一点点摸索着。


    “你都没跟家长说?”周昉注意到这件事始末都没有出现的其他人。


    应嘉然摇了摇头,摇完想起周昉在黑暗里看不到他的反应,于是“嗯”了声:“这种事,没光彩到可以大肆宣扬。”只会让年级领导和家长如临大敌地猜忌。


    “那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周昉感到不可思议,“都不问问你在学校里怎么样吗?”


    “还是知道一点的,”应嘉然顿了顿,“他摔了之后,他爸妈来找了我爸妈,要求赔礼道歉,查楼道监控发现他摔下去之前,我有从旁边经过。”


    周昉感到浑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涌。


    “关你屁事啊!”周昉忍不住又低骂了声。


    应嘉然不知可否地笑了笑。


    周昉忿忿不平,还要继续问,屋内的灯光突然亮起,周昉被闪的睁不开眼,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睡前的助眠故事讲完了,不知道二少还满不满意。”应嘉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周昉一点点松开手指,总算适应了屋子里的灯光,他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应嘉然。


    应嘉然对他露出一如既往的服务性微笑:“二少,该休息了。”


    “对了,二少待会儿还需要我来助眠吗?”应嘉然笑着说,“您先洗漱吧,今天是周五,二少工作了一天,刚下班又要往这边赶,肯定很辛苦了,要不要先泡个澡?需要我来放热水吗?”


    周昉被他打断思绪:“……我自己来。”


    周昉恍恍惚惚回到主卧,在浴缸里泡了五分钟兀地反应过来。


    晚上在小巷子里,应嘉然那一连串激烈和怪异的反应,都是当年那件事导致的。


    颤抖的呼吸,苍白的脸颊和空洞的眼神,都不是错觉。


    反而是回到酒店之后恢复如常的应嘉然险些让他忘了这些异样。


    周昉越想越揪心,干脆从浴缸里出来,潦草冲了几下水,擦干净身体裹上浴袍就要匆匆往客卧走。


    脚步刚踏出主卧,他就停了停,想起应嘉然的那句“恶心”。


    应嘉然恐同。


    难怪那天晚上酒后,应嘉然完全没提过那个晚上他俩发生的事,是因为应嘉然压根不愿意承认,更糟糕的是,应嘉然不能接受同性恋!


    周昉顿时感觉整个头顶都罩满了乌云。


    掰弯计划更艰难了。


    难怪应嘉然刚刚反应那么剧烈。


    是因为他恐同!


    周昉沮丧地垂下脑袋,无计可施地拿起手机,一咬牙准备咨询一下陆川。


    他忽然翻到之前和陆川的消息。


    应嘉然讨厌的是男同性恋。


    可他是直男,又不是男同。


    他有什么好发愁的。


    头顶乌云骤散,心情也上扬了几分。


    周昉愉悦地调出应嘉然的对话框,毫无心理负担地发消息。


    [00:23]


    [散财童子]:睡不着


    应嘉然刚躺下就收到消息,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装睡,旋即想到周昉那捉摸不定的梦游症。


    周昉第一次梦游就是在这里。


    今天晚上又跟他聊了这么多,还被他误伤揍了一拳,难保半夜不会气得梦游起来去厨房拎刀出来。


    他还是去看着点算了。


    应嘉然来到主卧门口,有一种久违的恍惚感。


    门虚掩着,应嘉然先敲了三下,直到听见周昉喊“进”的声音才推门进屋。


    周二少总算能使唤他的智能家居了,在应嘉然进门的一瞬间张嘴喊家居把灯光切换成夜间模式。


    应嘉然有点想笑,轻手轻脚爬上床,很小心地跪行向前不让自己在真丝被面上滑摔。


    他一边小心挪动,一边放轻声音询问:“二少,你的脸……还好吗?”


    他还惦记着自己在周昉脸上砸的那拳,后来都没怎么注意到周昉的脸,不知道实际情况。


    但应该不太严重?


    否则周昉应该早叫嚷起来,不会有耐心去问他那些陈旧又无趣的往事了。


    他不提还没感觉,他一提周昉就咬牙切齿:“你自己摸,你干的好事。”


    应嘉然有点心虚,犹豫着抬起手,看周昉没拒绝,指尖轻轻落在了周昉的颧骨上。


    好像是有点肿起来了,这一片的皮肤也都更烫一点。


    “我去拿药油给二少揉一揉。”应嘉然正要收回手,被周昉抓住了手指。


    “不要,”周昉说,“我的脸不涂这些味道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涂了不好看。”


    应嘉然:……


    大半夜的马上睡觉了,你再不好看还能被谁看到啊。


    应嘉然对周昉的帅哥包袱深为叹服。


    “好的。”应嘉然注意力落到被周昉抓住的手指上,没怎么用力地往回抽了抽。


    “你别多想,我是直男。”周昉也在他的沉默中注意到,立马松开手。


    “我知道。”应嘉然往外挪了挪,在床沿躺下。


    周昉的性向一直都很明显,不用他亲口强调,应嘉然都能看得出来。


    何况前段时间他察觉到越界的关系也正努力地悄悄让各自回到应有的界限范围内。


    如周昉所说,别多想是最好的,现在看样子也在回归到正轨。


    应嘉然枕着手臂侧躺着,望着黑暗,使劲眨了两下眼睛。


    晚上不应该和周昉说那些的。


    他有些懊悔。


    腰上忽然搭来一只手臂,圈着他往床中央拉,应嘉然的身体僵了僵。


    还没来得及挪开,背后又贴来宽厚滚热的身体,这份温度、这缕气息、乃至身体肌肉的起伏线条他都很熟悉了。


    周昉嘟囔:“都是直男,抱着睡很正常。”


    应嘉然没说话。


    这屋子里的直男有且只有一个。


    不过正好不是他。


    唯一的这个直男,却做出让他这个唯一的gay最困惑的动作——


    周昉在宁静中把他往怀里搂得很紧,以至于应嘉然都觉得贴着周昉皮肤的地方都像烧起来一样。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把胳膊强行塞到应嘉然颈下让应嘉然枕着,反手在应嘉然发顶揉了揉,用气声说:“给你试一下我小时候怕打雷,我家阿姨哄我的方法,我觉得还挺有用的。”


    他揉应嘉然头发的动作毫无章法,更像是在玩,但修长温热的十指穿过发间,时不时轻轻揉在额角和脑后,莫名地让神经放松了。


    应嘉然迷迷糊糊地冒出个疑问——不应该是他来哄睡周昉吗?


    半梦半醒之际,他感觉自己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巷子。


    双腿像被水泥浇筑,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异常平静地想,算了。


    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蛮横但坚定地把他拽了出去。


    第40章 过于体贴的员工福利 只要应嘉然一动他……


    40.


    应嘉然茫然失措地仰起脸, 努力地想要看清这只手的主人。


    可他怎么也看不清,就连口鼻也好像蒙上一层, 呼吸困难,他拼尽全力地一睁——


    熟悉的场景霍然映入眼中。


    是周昉的卧室。


    应嘉然愣怔地扭头,周昉沉睡中的面容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这距离太近,应嘉然下意识仰脸向后想躲。


    没躲开。


    视线下移,垂落在周昉的手上。


    周昉的手指正抓着他的小臂,和梦里把他拽出去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应嘉然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很久, 恍恍惚惚,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周昉一声梦呓惊醒应嘉然,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继续装睡。


    但既然已经这么做了, 应嘉然只能顺着错误的选择尽力掩饰。


    周昉含含糊糊地哼了声什么, 听不清楚, 但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半梦半醒的挣扎中下意识地向自己靠近。


    周昉松开应嘉然的手臂,接着是一个抻懒腰的动作, 应嘉然悄悄抬起来点脑袋, 方便他把手臂从自己颈下抽出。


    “嘶。”周昉倒抽一口凉气, 颈下贴着的手臂没有动, 应嘉然有些过意不去地猜他这是手臂被自己枕麻了。


    周昉不该养成这个习惯。应嘉然想。


    周昉不这么觉得。


    他睁开眼, 第一眼就看到应嘉然恬然安睡的脸, 有种说不清的舒爽从心里蔓延开。


    甚至有一种隐秘的自得, 就好像他达成了什么成就。


    以前每次睡一起,应嘉然都会自己偷偷滚去床沿贴着睡, 他得要多费好大的功夫,还背上梦游的黑锅才能把应嘉然拖回去抱着睡。


    昨天晚上应嘉然完全没有要溜走的意思,睡得很沉, 却不太安稳。


    周昉隐约记得睡到半夜,他好像听到了应嘉然的抽泣声,吓得他困意都没了,赶紧撑起身去看,又不敢开卧室灯怕晃醒应嘉然。


    他屏息凝神,寂静的屋子里就只有应嘉然的呼吸声,只是那呼吸声并不平缓,有些局促,像溺水的人渴求着空气,拼命地挤压胸腔汲取稀薄氧分。


    但的确不是在抽泣。


    周昉有点疑惑,若有所感地摸索着触碰应嘉然的眼尾,竟然一片湿凉!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能难过到这个样子?


    周昉抿了抿唇,这是他人生第二次体验到不知所措的感觉。


    很不好受。


    他很想做点什么让应嘉然摆脱恶魇,偏偏应嘉然睡着了,完全没意识。


    周昉纠结了足有一分钟,踌躇地抓起应嘉然的手指拢在掌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温凉的手指暖热,完全忘了其实他还能把空调温度调高。


    他生疏地回想着自己小时候受惊吓被家人哄的记忆,捏着应嘉然的手指搓了搓,暖和之后又松开他的手指,缓缓向上握住他的手臂,这样只要应嘉然一动他就可以感觉到。


    好在他握了一会儿之后应嘉然的呼吸就平稳了,他也很奇怪地被浓浓的困意包裹,脑袋砸回枕头就又睡着了。


    周昉回忆起昨天半夜的事都怀疑了一会儿这会不会是自己做的梦。


    但凡是应嘉然清醒的时候,他压根不会从应嘉然脸上看到丝毫脆弱。


    昨天晚上在巷子里的微弱颤抖也仅仅是呼吸透露的端倪,应嘉然总是把表情处理得恰到好处。


    周昉盯着应嘉然的脸看了一会儿,愉悦地闭上眼,当即决定抱着应嘉然再睡个回笼觉。


    他发现了,应嘉然简直像行走的安眠药,只要有应嘉然在,尤其是能抱着应嘉然,他总是睡得很好,如果应嘉然的睡眠质量好的话,这种感觉就更棒了。


    这要是之前他还一门心思报复应嘉然的时候发现的,他会怀疑应嘉然偷偷往身上抹了挥发性的迷药,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特殊又显著的效果?


    应嘉然心里数着秒等了五分钟,周昉愉快地把脑门顶在他颈侧,呼吸扫过皮肤,很痒。


    应嘉然:……


    失算了。


    忘了周二少是会赖床的人,何况今天是周六。


    但他得去医院给大姨和表弟送饭,不能陪着周二少赖床。


    应嘉然等他又睡熟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周昉揽在他腰上的手臂,起身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轻手轻脚关上门回客卧去洗漱。


    八点了,比起之前到医院的时间已经迟了一个小时。


    应嘉然拔腿往地铁口跑,一边跑一边掏手机给于智诚打电话,问他们吃早饭没有。


    “我们吃过了,”于智诚听出他在跑,赶紧说,“哥你不用往这边赶的,下午我妈妈就可以办出院了,你这几天也很辛苦了,而且还是特意请假回来的,真的不想再麻烦你了,你好好休息。”


    “出院?!”应嘉然刷卡进站,快速平复了下呼吸,“可是引流管还没取啊。”


    “医生说可以带引流管出院,过两天再回院拔掉。”


    “那就多住两天这些都弄好了再出院不行吗?”应嘉然有些急,“现在天气热,万一来回折腾伤口发炎怎么办。”


    “我妈说早一天出院就少浪费一天钱,这次手术是二姨和二姨夫给的手术费,已经很多了,”于智诚顿了顿,“而且哥你这几天照顾我和妈妈,也花了不少吧,我搜了一下包装袋上的logo,那些饭不是盒饭吧,太贵了,哥你真的别再……”


    “花都花了不要再说这些,难道钱比人重要吗?!”应嘉然有些恼了。


    “医生也说已经达到出院指标了,”于智诚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嗫嚅了下,“所以早点出院也能给医院腾个空床位出来给其他需要的人。”


    “等我过来再说。”应嘉然沉了沉呼吸,挂断了电话。


    他低头查看消息栏的内容,发现妈妈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忘了给妈妈说他不回家住的事。


    [妈妈]:然然


    [妈妈]:你爸说你没回家,你还住的酒店呀?


    [妈妈]:你看你这多住几天多花的钱省下来能吃多少天了,现在赚钱不容易,你自己上班了也得注意着点


    [妈妈]:你以前没这么爱大手大脚花钱的呀,怎么上班之后就变了?


    [妈妈]:是上班压力太大吗?


    [妈妈]:明天下午你大姨出院,你记得早点去看看给帮个忙收拾东西,我从外婆他们那边回来,要中午到


    应嘉然一条条挨着看过去,最后回了个“好的”。


    应嘉然赶到医院时,快接近中午,妈妈也刚到。应嘉然等送餐的工作人员送过来之后才提着袋子上楼。


    妈妈和大姨都没说话,在默默收拾东西,于智诚坐在陪护床上做题,病房里其他人也都压低了交谈声,仿佛空气也在这时候凝固。


    应嘉然走进病房,吸引所有人的注目。


    他脚步停了下,随后走上前把保温袋放到桌上,压低声音:“妈,先吃饭吧。”


    “你买的?”妈妈看了看保温袋。


    “嗯,”应嘉然说,“外卖的盒饭。”


    “哎,那些吃了不健康。”妈妈想继续说点什么,叹了口气,没接着说了,她叫过于智诚拿饭,又想起什么,问他:“你住哥哥那儿也是每天吃的外卖吗?”


    于智诚先是去看应嘉然,应嘉然笑笑,朝他点了下头。


    于智诚有些犹豫:“有时候是,但都是很好的餐厅,不是不健康的那种,我们也自己做饭的。哥哥经常加班,有的时候都顾不上吃饭。”


    妈妈又叹了口气:“还是要以身体健康为重,有时间就自己动手多做做饭。”


    他提到工作,妈妈紧接着问了起来:“你这回请假这几天,工资扣得多不多呀?”


    “还好,”应嘉然垂着眼,戳了戳菜,“平时奖金给得多,所以请假扣工资这些就不算特别多。”


    “哦。”妈妈点点头,有些感慨,“你这个老板挺好的,你加油好好干,工作上不懂的就多问。”


    应嘉然努力扬起笑:“好,我知道了,妈妈你放心。”


    吃完午饭,应嘉然起身收拾东西。


    午后的阳光洒进病房,有点刺眼,靠窗的病人家属把窗帘拉上了,屋子里的交谈声大了些。


    有人轻轻敲了敲病房门,应嘉然忙着整理病例和药没注意,来人又敲了两下,随后推开门。


    “应嘉然。”


    应嘉然一愣,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他扭头一看,站在门口的居然真的是周昉。


    周昉没进来,也没看其他人,见应嘉然注意到他,他脸上紧绷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他眼神示意了下,应嘉然放下东西,对一脸疑惑的妈妈低低说了声“是我领导”。


    紧接着对周昉微笑示意:“二……周总您请进。”


    二少这个称呼,在别的场合都好说,但在自己亲人面前喊出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周昉听到,很明显地皱了下眉,被妈妈理解成了不高兴。


    她担心家里的事牵累到应嘉然的工作,上前一步对周昉道歉:“不好意思周总,我叫于秀英,是然然的妈妈,这两天是我们家里有亲人病了所以才让然然请假回家,是不是耽误您公司的工作了?我这就让然然跟您回去,他做事很认真的,专业能力也够,就是刚毕业没多久,经验不足,还麻烦您多带带,要是耽误您工作了实在是我们的不是……”


    周昉愣了。


    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应嘉然一看他颤了下的瞳孔就知道他被吓了一跳,再加上这么大一摊子场面话周昉会本能地不想听。


    他赶紧拉住妈妈,推着周昉出去,关上病房门前仓促回头对妈妈说了句“别担心。”


    “二少,我妈是怕你解雇我,没别的意思。”应嘉然说。


    周昉回过神来,心情复杂。


    左边耳朵叫嚣着:“怎么回事!我见到应嘉然的妈妈了!这算见家长吗?进展会不会太快了?昨天应嘉然才说他恐同啊!”


    右边耳朵吼着:“天!她在说什么,我哪里有想解雇应嘉然了!”


    最后他面色深沉地微微颔首:“知道了。”


    其实他脑子里空白一片。


    应嘉然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表情:“所以二少你来,是——?”


    “慰问员工家属。”周昉来的路上绞尽脑汁一小时才找到这个完美的借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是你的职工福利。”


    应嘉然:“……”


    周昉不请自来到了医院,现在又不在应嘉然反应前重新推开门,深吸一口气扬起微笑大步进去。


    “您好,我听说了家里的事,安排了护理机构的工作人员,下午出院手续办完,我可以送你们一起过去。”


    他在看着于秀英的眼睛时,一想到这是应嘉然的妈妈,就忍不住心里打鼓似的紧张,连笑都有几分僵硬。


    好在他平时就不怎么爱笑,不仅如此,从前和同学朋友出去玩时还尤为爱装酷,此时脸上表情的不自然也只是被理解成了上级领导不怒自威的冷肃。


    尽管年轻得不像靠资历熬到领导层的人,他的谈吐和举手投足的礼仪气度让人下意识信服,病房里没一个人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


    在场的人不同程度地露出或诧异或疑惑的神情。


    应嘉然赶紧上前一步,笑着对妈妈解释:“我老板说这是员工家属的福利,他人比较好,刚好这两天他过来,可能就顺便安排了。妈妈你别担心。”


    妈妈眼神讶异且困惑:“老板您亲自送我们,这个太不合适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妈妈。”周昉脱口说。


    妈妈:“……”


    应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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