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7 我和那个谢清是……


    “我说过我是你的恋人, 我不会对你说谎。”


    应灼提着灯在距离谢清一步的位置站定,灯光映衬下谢清的面色越发苍白,更显得脸颊上那道伤痕狰狞刺目,不管看几次应灼依然觉得心疼:“用不了多长时间, 我就会来京城, 768也很关心你, 到时候它会用治疗药剂治好你的伤。这段时间, 不要太勉强自己,好生休息。”


    谢清不为所动, 眸色晦暗难定:“……孤暂且相信你没有恶意,但前世之说过于虚幻,时空管理局之类也太过匪夷所思,孤无法尽信。”


    这些超脱于天地的存在,如果替换成天庭和仙人其实也不难理解和接受,何况谢清是真受到过类似咒术的影响。但这些东西是否存在和应灼的话是否为真,本质是两回事。


    应灼见谢清改了自称与他生疏起来, 便想到上个世界谢清对他的称呼也是因着关系而改变, 便不自觉露出点怀念, 浅笑道:“我知道, 你只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好, 如何向你证明是我应该操心的事。”


    从前世初遇到相伴偕老, 没有人比应灼更了解谢清, 他从来不是个会轻易相信他人一面之词的人, 何况是难以验证的转世之说。应灼也庆幸谢清是这样过分理智的性格,只有这样谢清才能避开那些明枪暗箭阴谋诡计,才能够在危险的环境中更好的保护自己。


    谢清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不需要改变自己, 只待在评判者的位置就好。然应灼的眼神又让他莫名有点不舒服,便冷声问:“你在透过孤看何人?”


    应灼也不掩饰,笑道:“我在看你,也只在想你。刚才是想到前世你最开始对我是用敬称的,后来发现我不吃小孩你就改叫我名字了。现在这情况,倒是正好相反。”


    “……你吃人?”谢清神色阴郁,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我不吃。”应灼无奈:“那是最开始用花,呃,不是你身上那些,是用别的花把人渣的尸体融了,所以才让你误会了。”


    谢清低头微微拉开一点衣襟,看着肌肤上的那些花面色并未好看多少,他想到了最初应灼让这些花活过来捆住他的事。


    应灼见他神色变换,就猜到了他想做什么,无奈道:“醒来别动它们,去不掉的,而且有它们你的伤口恢复速度会快一点,还能百毒不侵。”


    到底是来自他这个原小世界意识的力量,当初分离出去的目的就是为弥合谢清的灵魂和身体,是应灼所有力量中最能疗愈和修复的那部分,即便谢清换了副身体也还是有作用的。


    谢清眉梢微动,他自幼确实百毒不侵,伤口恢复速度也确实比常人快,这让他躲过了很多次生死危机和毒杀。只是不知是否真如应灼所说是因为这些花……


    应灼:“不要试验,不要故意去划破这些花,眼下你受着重伤,失血不利于恢复。”


    谢清:……


    不得不说,对于一个习惯伪装的人来说,被人轻易看透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我知道,在你看来我是不稳定因素,是急待验证的危险分子。”


    应灼的手略强硬的放到谢清的双肩上,打断对方的胡思乱想,红眸直视着对方,认真道:“你可以要求我来证明自己没骗你,但不要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验证我说的话,好吗?”


    谢清被那双关切的眼看着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想过血色的眸子也能给人如此温柔深情的感觉,一时心绪莫名。但他很快推开应灼,打散了这种错觉,冷声道:“孤要做什么,何须向你报备?”


    应灼:“那你今天还听故事吗?”


    谢清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还是吐出一个字:“……听。”


    一个日日精神高度紧绷常年失眠多梦的人,一旦习惯了安枕的滋味就很难拒绝了。反正应灼那么多天都没动手,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那你就答应我的条件,醒来别伤害自己。好吗?”


    谢清审视的看着他,半晌低哼了一声:“孤累了。”


    应灼便知道他是同意了,脚步轻快地在谢清旁边落座 ,伸出手臂等着谢清躺进他怀里。


    却没想到谢清随手一点,离石头两米远的位置地上忽长出来一张雕花木榻。似乎对装饰不太满意,他微眯了一下眼那木榻上便多了锦被软枕,看起来相当舒适柔软。


    谢清支着伤腿迅速挪到了榻上,姿态优雅的躺好盖上被子,才冲应灼挑了挑眉:“孤睡好了,你讲吧。”


    那态度就像在吩咐一个寻常婢子,他自以为是在给应灼找不痛快,但应灼差点被他逗笑。这一世谢清受的是皇室礼教,比上辈子更傲气些,刚刚被应灼拿捏了,马上就想扳回一城。


    这很正常,就是这方法……挺可爱的。


    或许连谢清自己都没发觉,他在应灼面前总是不知不觉就会放松警惕。最初明明剑拔弩张想把这危险分子驱离梦境,到最后却放任他管束自己,还做出了完全背离他以往行事的幼稚行为。


    应灼努力压住上扬的唇角,问:“今天不需要我抱着你吗?”


    “不用,孤与你非亲非故,同睡一榻成何体统。”谢清自从知道十三岭的消息,神经就处于高度紧绷状态,这会躺下便真觉得有点疲惫:“你就坐在那里讲,孤听的到。”


    他也是想试试这个距离能不能睡着,一旦知道对方真是现实中存在的人,他便不可能还如之前一样把对方当幻象毫无顾忌。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太不像样了,何况这个男人还自称他的恋人。


    “唉,好吧。”应灼当然知道谢清不会答应,只不过故意加重语气里失落,让难得孩子气的人开心一点。


    见他是真累了,应灼便清了清嗓子,说起来今天的睡前故事:“重阳节是院长的生日,我们带着礼物回孤儿院看望院长。路过门口桂花树的时候,你忽然伸手摇了摇枝条,落了我一身的花……”


    低沉磁性的嗓音娓娓道来,和往常一样,故事里没有什么太多的波澜起伏,大多数只是两个相爱的人最普通的日常。


    以往,谢清会试图从那些生活片段中,尽可能的提炼有效信息,去分析出那个世界的权利构架或者漏洞。直到后来越听越觉得那是他幻想出来的不切实际的世外桃源,没有饥饿没有战争,发生天灾后会有八方捐款举国支援,这样的世界怎么可能存在呢?


    既然是幻想,就没有意义,后来他便真放空了大脑不再试图去分析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真只当睡前故事听听。


    应灼的声音很好听,那些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他的讲述下非常有趣,当提到谢清时,他的声音总会不自觉的更柔和几分,他视角下的谢清非常温柔细心又带着点不自知的可爱……


    “应灼,即便有前世今生,孤和那个谢清也是完全不同的人。”谢清如是道。


    应灼没有反驳,只起身走到了木榻旁坐下,用手盖住了谢清的双眼:“睡吧。”


    应灼想,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最初那个连自我也无法找到的迷茫之人了,他很清楚的知道他爱的人是谁,不管谢清是否有记忆,他们早已灵魂相契,约定永生相随。


    朝廷派来的两万兵马很快就到了京州边界,领头的将军是去年刚走马上任的京州南营指挥使何蒙。他人长得五大三粗脾气也火爆,刚到十三岭歇了一晚,便安排了人找向导斥候探路要上山剿匪。


    同行的州牧简直要被他气死,未免这家伙直接送人头是劝了又劝:“那伙盗匪人数众多又熟知地形,若贸然上山恐中了埋伏。而且十三岭连绵百里又多险峻奇峰,如今还未探明其山寨具体位置,将军还是再等等,从长计议再攻也不迟啊!”


    “粱府君,如今这个案子已经惊扰了圣人,京州的世家、百姓也都看着呢,是我等能拖延得起的吗?!”


    何蒙看起来是个大老粗,说话倒滴水不漏,开口就用天子把粱州牧给压下去了,又不屑道:“何况府君递上的折子不是说了这伙盗匪只有几千人吗?往年也有去剿匪时画的地图,这不过过了几年山还能换位置不成!一群乌合之众,难道我南营五万精兵还拿不下?!”


    “可是,可是这匪首据说是以一敌百的人物,他们又占据着地利……”粱州牧一急便说错了话。


    “哼!难道我老何就是吃素的不成?!”


    被质疑能力何蒙火气就上来了,驱马上前,去找回来的斥候问话。且不说几家遭劫的早就给他送过好处了,近年来天下少有战事这立功机会放眼前,可不得好好在圣人面前表现表现。


    他还偏要在这两天拿下匪寨不可!


    横弓山寨,探听消息刚回来的土匪也吓得不轻:“首领!横水山下黑压压全是人都是身披精甲,约莫有好几万。那领头的派了好多斥候和向导,马上就要攻打咱们呢!”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其实横弓山这边早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具体人数,那些老土匪还以为是和几年前一样,不过是几千府兵的小打小闹。最近几次行动的成功,甚至还让他们有些跃跃欲试,不像以往只知道藏匿躲避,而是早早就按照应灼吩咐布置好了假寨和陷阱准备迎敌,谁知来的竟然是好几万的精兵。


    几个被应灼挑选出来的军事也面露惶恐,谁都不敢贸然开口,最后还是原横弓山的那个军师出来说道:“首领,寨子中有密道……”


    “不需要。”应灼悠悠起身,一句话断了众人逃跑的念头。


    几次行动后,应灼在十三岭声望空前,那些土匪见他神色如常心里纵然还是有些发慌,也纷纷安静下来,只等他拿个主意。


    应灼眉梢微挑:“十三岭地势复杂,人数再多也要对方施展的开才行。逃跑才会让对方有机会发挥人数优势慢慢搜寻,一一击溃。按原计划行事,不从者,杀。”


    第42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8 谁叫他不要命攀……


    这场战役, 应灼打的比预计的更加轻松。


    战争从来就不是双方搭好擂台纯粹比拼武力,天时地利同样重要,在这方面十三岭占绝对优势。至于人和,十三岭匪寨也不一定就比南营精兵差。


    自匪寨正式开始运转, 应灼亲自对收编的土匪们进行军队式统一训练。后来几次实战, 也是轮番带着他们历练, 顺便淘汰一些不听话的刺头。当然, 即便如此他们的武力值肯定也是比不上南营正规军队的。


    但应灼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他们短期武力值飞升,而是让他们快速培养出服从命令的习惯, 这种习惯在战役中有多重要无需赘述。就这一点来看,应灼目前还算满意。


    至于南营那边,从那些士兵行军到此却只修整一晚就迫不及待攻山不难看出,南营指挥使是个冒进轻敌之人。可面对十三岭这种地势复杂的战场,恰好需要指挥有足够的细心、耐心才行。


    应灼这方以逸待劳,利用各种地形、陷阱分化南营军队,轻轻松松分而击之。等何蒙想撤的时候已经晚了, 直接被应灼拿下, 捆回了山寨。


    此次, 朝廷大手笔派了五万精兵剿匪, 却不过几天就大败而归。逃回去的士兵呈上了匪首的书信, 非常的嚣张简洁, 一手狂放遒劲的草书将被俘虏的指挥使、副将、先锋官等个个明码标价。


    “竖子安敢?!”皇帝御览后, 气得重重拍了下龙案, 闭着眼喘气挥手让大监念给百官听。


    顿时惹得满朝哗然,无不激愤痛斥。


    “堂堂朝廷命官怎可受此屈辱?!这匪首分明是没把朝廷放眼里!”


    “一介匪徒,竟然狂妄至此!今日若不斩草除根,他日必成大患!”


    “何指挥使武力过人, 并非泛泛之辈,五万精兵难道竟不如几千草寇?怎会败的如此之快?!”


    “这何蒙素来贪功好进,我看未必是匪徒多厉害,只怕是这厮轻敌!”


    ……


    皇帝面色难看,任他们吵了一会,才摆了摆手问:“事已至此,众卿有何应对之策?”


    便有武将出列:“陛下,何蒙身为武将竟陷入区区山匪之手,丢尽了朝廷脸面,臣认为不必管他!倒是这匪首断不可留,当务之急是再调遣兵马剿匪才是!”


    话落,又有文官上前:“陛下,臣以为可以先派遣使者前去赎人,趁机探听清楚匪寨底细,再谋后事。”


    “哼!即便是假意赎人,旁人又不知晓内情,在外看来岂非是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向一介草寇低头?!朝廷颜面何在?!”


    “方将军此言差矣。”那文官捋了把青须道:“何将军是为百姓剿匪落难,朝廷派使臣救援,百姓只会称颂圣人仁德。他日若有用处,他们岂有不为圣人用命的?”


    林御使也出列道:“臣也认为可派使者前往,那匪首的事因此次剿匪失败在民间又传了起来,此行也可打听清楚,好还三皇子清白,否则于……大事不利。”


    大事,自然是指册封三皇子为太子之事。


    这御使便是之前风闻奏事弹劾三皇子的,这是他职责所在,无关站队或结党。此次提出当然是民间声浪实在太大,到了亟待解决的地步。王朝继承人可不能有一丝污点,特别是在刚上任的情况下,否则不是打了圣上的脸吗?


    早日查明,若是空穴来风便罢,若确有其事,陛下是想严惩还是遮掩都可便宜行事。


    皇帝手指在龙案上缓缓扣动,神色隐在冕旒后,片刻才道:“三皇子,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愿率兵前往剿匪!”


    三皇子等了许久,早知老皇帝会有这么一问,当即便出列高声道:“这些盗匪竟敢在天子脚下动土,还敢扣留朝廷命官,分明是有不臣之心!”


    劫掠和谋反的严重程度可完全不一样,听得三皇子此言,众官员心中一惊纷纷蹙起了眉。这盗匪确实嚣张,但从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并没有扩张或侵扰村镇的情况。而且不过区区几千乌合之众,哪里来得胆量造反呢?


    “劫掠大商队,是为大量囤积粮草、钱财,不动百姓是为博得民心,此人狼子野心断不可留!”


    三皇子却说的信誓旦旦情真意切:“流言纯属子虚乌有,此人居心叵测!若只是针对儿臣便罢,就怕是想陷父皇于不义引朝堂为国本互相争斗!儿臣愿亲自率兵前往,将贼子拿下献于父王!”


    朝堂上吵得精彩,横弓山寨也热闹非凡。


    此次反围剿可谓大获全胜,大败朝廷正规军的兴奋感充斥着整个山寨,情绪是需要即使发泄的,应灼便让人安排了晚宴。自从十三岭合并后,他们也是有能整治出宴席的好厨子了。


    见识过应灼的手段,倒没有人敢违反寨规做什么出格的事,应灼只让人去仓库里拿了些缴获的好酒,散给不需要执勤的那部分土匪佐菜。即使这样,气氛也极为热烈,吆喝声炫耀声划拳声不断。


    应灼向来爱清净,这时候也没人敢不识相去敬酒,应灼慢条斯理吃完饭,便起身打算回房。


    文夫人见状也起身跟在了应灼后面,到僻静处才问:“首领为何要留下那些人?他们可都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恐怕……”


    应灼道:“眼下便是要激怒朝廷,他们才会有派更多的人力来攻打我们,不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价值。如何能拿到话语权呢?”


    文夫人眉头紧蹙:“我认为这次已经足以让朝廷重视了,释放善意比激怒他们更有利……”


    “文夫人,轻易的妥协从来换不来好结果。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收手才是我们的末路。”应灼深深看她一眼,留下这句话便慢慢离开了。


    文夫人怔愣一瞬,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晚上入梦,应灼和往常一样把他这几天做的事告诉了谢清,最近事忙他有几天没见谢清了。


    谢清听完不置可否,只问:“你写了那封挑衅的信,以后要如何圆场?皇帝的面子可不是那么好下的。”


    “我只跟你说那是我写的。”应灼眨了眨眼,笑得狡黠:“以后那可就不是我写的了,分明是有心人从中作梗。”


    谢清微怔,应灼以往总是温柔沉稳的,此刻的笑难得显得少年气了些,神色里也没那么多沉重的东西。让谢清也莫名轻松起来,反应过来后又克制着情绪,冷声道:“孤可听说孤那好三弟主动请缨了,他如果真有你说的非法系统和那些道具,你未必能斗过他。”


    谢焱现在可是恨透了应灼,此行不但是要为自己正名,更是要顺道再刷一波民望,绝对会不惜一切达成目标。而皇帝既然同意,那就是默认了把应灼给谢焱当功绩。但新的继承人又不容有失,所以大概率会给谢焱安排当朝第一猛将庄石横做副手,还会给谢焱更多的兵马以策万全。


    应灼再厉害,手下也只有几千人,就算真是如他所说有系统助力,那谢焱同样也有,这么一来应灼还是完全处于劣势。


    “你在担心我吗?”应灼眉眼微弯,肉眼可见的非常开心。


    “你想多了。”谢清并不承认:“只是,你说的没错,有你吸引他的注意力,孤会安全很多。”


    应灼无视了他的口是心非,调侃道:“你现在不怀疑我别有用心了?”


    谢清沉默了一会,第一次坦诚道:“无论如何,你现在做的事于孤有利。”


    谢清心情很复杂,面对应灼时,他的头脑总是处在矛盾拉扯状态。理智告诉他天上不会掉馅饼,应灼来历不明绝不可信,这一切看似对他好的行为,更可能是陷阱上的诱饵。但感性上,他却无法控制的想要相信他,甚至会为他担心。


    应灼显然是看出来了他的纠结,他并不想逼谢清,当然信任这种东西也不是靠逼迫能够得来的。他只是试探着伸手将谢清拥进怀里,这一次谢清没有拒绝。


    应灼便用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长发:“目前这样就很好了,今晚想听故事吗?”


    “不。”出乎意料谢清拒绝了,他伸手推开了应灼,只道:“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之前梦中相见的每一晚,谢清总是听着应灼的声音睡着,再睁眼便是现实。所以他不知道应灼是否也有安睡,也根本不想关心那些,但现在谢清想总不能把人给累死了。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在没有应灼入梦的这几天,谢清惊悚的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对应灼产生了依赖。不止是因为应灼能让他入睡,那些平平淡淡极为生活化的故事,也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影响,让他对应灼的防备心越来越弱。甚至应灼不在时,他会习惯性在梦中等待他。


    这种失控的感觉,对于一个对自我有着极强掌控欲的人来说,是非常恐怖的。他是该离应灼远一点,才好让这种影响消退。


    京州因为十三岭的事沸沸扬扬,朝廷放出了三皇子和大将军庄石横亲自带领十万人马剿匪的消息,才给压了下去。市井便转而讨论起这十三岭匪首好大的面子,竟然引得三皇子和大将军亲自出马收拾。


    “谁叫他不要命攀扯三皇子?真是活腻了!无凭无据的流言亏我还差点信了!”


    “听说那群盗匪也不是不伤百姓,周边有好几个村子都被屠了呢!真是丧尽天良!”


    “都当土匪了哪里有好的?也不知道之前那些传他是义匪的都是什么居心!”


    没有人认为十三岭匪寨这次还能全身而退,庄石横那可是盛朝第一猛将,经历过大大小小上百场战役,收拾个山匪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第43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9 没有他带领,谢……


    庄石横确实更有经验, 为人也谨慎。


    得到任命后,在集结大军准备粮草的空挡,就立刻找来了京州牧之前传回来的关于十三岭的所有信息,又召了南营回来的士兵和曾经被十三岭劫掠过的商队问话。


    拿到了根据上次攻山绘制的部分山地地图的同时, 还从中分析出这干匪类的行事风格, 从而对匪首的性格有了大概推测。


    看起来这匪首确实没有造反的意向, 毕竟能短时间集结十三岭所有盗匪, 还能如臂使指利用一群乌合之众打退朝廷五万精兵,甚至几乎全身而退, 其智谋武力都不可小觑。既然如此,若他有反心定不会如此高调行事。但偏偏他又盯着那些大商户动手,还公然扣留朝廷命官挑衅天家 。


    庄石横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的目的为何,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关于三皇子的流言,可即便其属实,应灼是想报仇,但又怎知三皇子会主动请战呢?还是说闹这一出就只是为了阻延三皇子的册封大典?


    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庄石横便只能去找三皇子, 委婉的说了自己的猜测, 希望到时候他能在山下等他们, 切勿涉险。他当然知晓皇帝此行派他出战的用意, 若三皇子有失, 他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可穿越者是什么人?


    他是非法系统在三千小世界精心挑选的傀儡, 盲目愚蠢才是底色, 又在利用系统一次次轻易的搞事成功下,滋养出了极度的自傲、自负。


    庄石横的话在他听来就是瞧不起他,所以立刻就冷笑着驳斥了庄石横:“大将军说笑了,哪有统帅不出面, 让副手领军在前的道理?”


    要不是他伪装了这么多年的闲散皇子,并未显露过武功有多厉害,非要当场揍这家伙一个心服口服不可。他是太子未来更是帝王之尊,如何轮到一个臣子来对他指手画脚。


    庄石横见此也明白了这个三皇子是什么性格,心里咯噔一声,果然三皇子对他定下的战术也开始反对挑刺起来。但这庄石横却是不能让步,虽说他自认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小匪寨,但多年来的战场经验却是告诉他不要轻视任何一场战役,他定下的策略是完全有必要的。


    而谢焱却是仗着有系统,完全不把应灼放眼里,又因为恨应灼搅他好事非要亲手泄愤不可。所以一边因为看庄石横不爽故意找事,一边也是心理嫌弃这大将军做事太过胆小婆妈浪费他时间。十五万对几千,放条狗当指挥也能平推吧。


    最终庄石横不得不抬出皇帝,才让谢焱妥协。


    谢焱气得要死,但眼下他如果锋芒太露,容易引起老皇帝疑心。为这点小事和大将军不合,又显得他这个继承人不稳重。


    但他虽是妥协,心里却给庄石横记了一笔,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将领阵前失和本是大忌,但毕竟兵权是完全在庄石横手里,三皇子武功低微到时候让人看着不乱跑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所以庄石横也没太放心上,只专注于针对十三岭的进攻部署,这新太子毕竟还不是皇帝,他目前要做的是完成好现在皇帝交代的任务。


    庄石横从未轻视过这小小匪寨,更是思虑周全做了万全准备。以为此行不管怎样,最坏也就是拖得时间久一点,再差一些三皇子可能会受点小伤。


    谁知,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三皇子下落不明,他这一方惨败而归。


    连绵的山脉险峰是最好的屏障,斥候探查出的消息全部是敌方故意放的烟雾弹,进山的前两天他们甚至都没有找到一个人。等到士兵被这山间的湿热和毒虫扰得心烦意乱,才发现了盗匪的些许踪迹。


    谢焱直接挥退了阻拦的士兵,一人追入密林中消失不见。庄石横立马安排人手寻找,却没一个回来。他知道是陷阱,却不能放着三皇子不管,便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寻找盗匪踪迹。


    本来因为地势问题,十五万人行进在茂林中前后都很难看见对方,信息传达也不及时。即便庄石横定了隔一刻就吹号为信,也设了来回巡哨,也总有疏漏的时候。慢慢的总会有士兵消失,队伍是越走越短。


    最终他们也误入,或者说被引入了一处瘴气石林,身上带着的解药也只能维持片刻清醒,他们被困在了迷宫似的石林里,几乎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而这个时候,那个传说中的匪首才出现在他面前。


    “系统!你快想想办法?!”


    谢焱快气疯了,本来他手握系统给的探测仪,轻易便知道方圆百里内的山匪是躲在何地。可惜庄石横只当他胡闹完全不听他的,还让几个侍卫全程牛皮糖似的把他护在中间。


    这么多人,他又不能暴露系统早就兑换给他的武力值,这样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就是妥妥的心机深沉、居心不良。


    最后憋了一肚子气,在听到系统提醒匪首出现在附近时,他再也忍耐不住,趁着庄石横在探查那些山匪故意留下的痕迹时,直接挥退护着他的人追了出去。


    可谁知那密林有古怪,穿过后竟然就直接掉到了悬崖下,有系统在他自然是没受伤,但探测仪在这里居然因为特殊磁场失效了。


    谢焱空有一堆强力道具,奈何连施展对象都找不到。悬崖下的这片山林大的离谱,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他就这样被困了两天,全靠从系统商城兑换的食水充饥。


    “你给我兑换个飞行器!走不出去老子还飞不出去吗!”谢焱累的不行,习惯性向系统开口。


    系统:“非此界科技不可让此界中人看见,如果宿主使用飞行器,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被发现。而且受特殊磁场影响,飞行器也无法正常定位。”


    谢焱气得大叫,对旁边的树又踢又踹。


    一人一统丝毫没有发现,另有一人一统就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观察他们。


    768既兴奋又有点害怕:“宿主,这个系统竟然允许兑换高于这个世界的科技造物,我们正规系统可不行,会被小世界排斥的。”


    “还是有限制的,不能被原住民看见。”难怪会使用入梦这种手段对付谢清,应灼看谢焱和非法系统的眼神更冷了。


    “那咱们可不能和他私下待在一起!能兑换飞行器肯定也能兑换其他武器,咱们快走吧,让他发现就糟了!”


    768秒怂,一时都忘了应灼用了身份卡,在非法系统眼中和小世界原住民无异,穿越者对他使用高科技武器时也会有所顾虑。


    应灼:“你留在这里等我。”


    “啊?!宿主等……”


    768话音未落,应灼已戴上手里的鬼面,转了转手腕提着刀,几个纵跃就朝着谢焱的方向而去。


    谢焱被从天而降的人下了一跳,但有着从系统兑换的武术大师道具,身体还是快速的躲开了应灼的攻击。但眼前山匪打扮的鬼面人却不给他任何喘息时机,速度快的惊人,刀刀冲着他的要害去。


    谢焱抵挡了几次就有些撑不住了,边骂边在心里喊系统:“这什么破武术大师,怎么连个山匪都打不过!快、快给我兑换无限手|弩!”


    有着身法道具加成,谢焱才勉强拉开了和应灼的距离,接住袖中滑下的手|弩,对着应灼就是数连发。手|弩虽然外观看着像是这个世界产物,但硬度远超于普通弩箭,力度也极大且自带索敌功能。应灼用刀只格挡了一下,刀就直接碎裂炸开。


    应灼快速移动,利用周围的粗壮古树才将弩箭一一挡下。


    谢焱还想要追上来,应灼也不恋战直接几个纵跃消失在了林中,只留谢焱无能狂怒。


    “宿主,你刚才去干什么啊?!谢焱现在集中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气运,杀不死的!”768见应灼回来才松了口气。


    “只是试探一下。”


    刚刚穿越者情急之下,也只能兑换个手|弩对付他,看来确实是不能兑换更好的武器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非法系统知道穿越者气运加身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并没有开放更高级的武器给他。或者这个非法系统的道具是偏隐晦的类型,比如入梦道具,再比如迷惑人思维的道具——这个猜测是从之前谢清说,殿前那个证人无故反水得来。


    这些猜测还需以后再验证,眼下知道穿越者没有道具可以破他的阵便行。应灼没再管穿越者,起身往回走。


    那山林有他留下的在原始世界学到的迷踪阵法,当然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应灼只是移动了一些山石位置,不是什么出格的问题。


    眼下看来,连非法系统也检测不出有什么特殊能量,没有他带领,谢焱是别想走出去了。


    第44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0 大将军,这、……


    谢清在梦境中睁开眼, 周围仍旧是熟悉的黑暗无垠的荒原与透骨的长风。


    毫无遮挡的荒原能让他一眼看清周围的一切,枯黄的干草若被人踩踏则能发出清晰的声响预警,无尽的长风也能提醒他危险的逼近。黑暗可以帮助他隐藏行迹,幽冷与痛苦也能让他随时保持清醒——这是谢清亲手为自己铸造的安全之地。


    在这里他才可以获得片刻的休整与安宁, 可如今, 他的心却并不安定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腿许久, 最终微微抿了抿唇, 手指悬在髌骨上。那道还在渗血的狰狞伤痕便开始微微抽动,血肉经脉鼓动蜿蜒疯狂生长, 一点点撑起枯萎的皮肉迅速恢复成原本健康的模样。持续了几个月的疼痛,也随之消退无踪。


    他站起身,长风吹得乌发凌乱衣袂翻飞,他仔细感受着风中的那点凉意,好不让自己为这几个月以来难得的舒适沉迷。但眼眸却似被掩蔽了光芒的朔月,不自觉的期盼着有光再次将他照亮。


    习惯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理智告诉他应该时时警惕, 应该远离危险人物, 可精神去不自觉沉溺于这种被亲近、被信任、被包容的温柔中。


    他自愿构筑起这死地一般的荒原, 以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却没想到有朝一日, 他竟然也会期盼着有人提灯照夜踏风而来, 打破这久寂的黑暗。


    而那人从来也不会让他等太久, 被扰乱的风声近乎雀跃的宣告着他的出现, 应灼提着灯火再次点亮了他的梦境。


    看着谢清临风而立的模样, 应灼显然很高兴,他不喜欢谢清在梦境中也要受腿伤之苦。


    梦境来自于谢清的潜意识,而他之前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显然已经学会了控梦的方法,比如之前凭空出现的武器和床榻。可对于梦中自身的构建却是和操控其他物体不同, 是要从潜意识里暂时改变对自我现状的认知。


    腿伤、毁容对于谢清来说无异于是刻骨铭心的打击,要他强迫自己扭转这些伤痛很难,所以应灼之前教了他更好的控梦方法。


    直到今天谢清才真的使用了,虽然脸伤还是没有愈合,但也足够让应灼松口气。


    “看来一切很顺利。”


    感受到应灼的好心情,谢清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反应过来后又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一挥手,面前便多了一张矮几和两张方榻,他在一方落座,斟了两杯茶。


    应灼眉梢微扬,也顺势坐下,心情更加好了。


    人是需要休息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白天的高强度使用,需要同等的睡眠时间才能让大脑缓过来。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普通人熬夜时间一长,就容易导致精神衰弱心情烦躁思考能力下降,甚至大脑供血不足、幻视幻听等等疾病,更严重的甚至猝死。


    而谢清就是类似这样的情况,不知道穿越者做了什么,但很明显谢清在睡梦中也是时时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这种高压下,他的大脑完全得不到休息,没有精神崩溃发疯发狂,简直可以称得上奇迹。


    但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特别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时,现实中的打击进一步影响到了谢清。那时他的眼中已经一片死寂,似乎离崩溃也仅有一步之遥。


    而现在,梦境中出现了软榻、茶桌这样的生活物品,预示着谢清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一些,原本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在逐渐的好转。


    应灼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有些意外:“是桂花茶?”


    上辈子谢清就特别喜欢桂花,没想到换了个环境成长的谢清依旧如此。


    “嗯。”谢清感受着滚过舌尖的熟悉香气,神色有一瞬恍惚。


    应灼能感受到他的走神,便问:“怎么了?”


    谢清却摇了摇头,问起了应灼和谢焱、庄石横交手的具体细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谢清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有些惊叹于应灼的胆识谋略,这样的人是天生的将才,若能……


    可惜下一秒,应灼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今天我好累。”


    应灼非常刻意的用余光看谢清,演的毫不走心:“唉,那个穿越者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你受伤了?”谢清微微蹙起眉,目光上下打量应灼。


    “第一次没有预估好那弩箭的威力,让那弩箭震碎了我的刀,不小心让刀片伤到了。”


    应灼如实道,确实是如实说的,刀片划破了他的衣袖擦伤了他的手臂。但就一点点而已,今天结疤明天就能掉的那种。


    “给我看看……”一时情急谢清便连自称都忘了,但转而想到这里是梦境,便又说:“算了,你不是有系统吗?快回去吧,让系统给你治疗。”


    太久没受伤,也太久没和谢清亲近了,只是习惯性想以此向恋人撒个娇换点福利的应灼:……


    应灼:“也不是很严重,休息一下就好了。”


    谢清不信,应灼给他的印象是很强大的一个人,这样的人会主动示弱说自己受了伤,那想来是很严重了。而且那个非法系统提供的自动弩,听起来就非常的危险,虽然应灼把他和穿越者交手的过程说的轻描淡写,但或许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想到这,谢清便真有些担心了,起身直接收了桌椅催促道:“快回去吧!”


    “咳,真的不严重……”


    应灼并不想离开,也不是真想谢清担忧,便只好撩起衣袖。谢清一愣,仔细看了半晌,才在那结实的手臂上看到一丝早已结疤的血线,一时空气都寂静了。


    “……在上个世界来说,这真的很严重,你都会给我搽药不让我碰水。”


    应灼勉强镇定道,他说的当然是实话。可惜眼前的谢清,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他做手工蹭破一点皮就心疼的不行的谢清了。


    在刀光剑影中长大的太子殿下,只觉得应灼在耍他玩,忍了又忍还是甩袖把人推了出去,冷笑道:“真是很严重呢,赶紧去治吧!”


    说完也不管应灼,自顾去软榻上背对着应灼睡下。


    应灼可不想走,他这么久没入梦,谢清也肯定好几天没休息好,何况眼下还把人惹生气了。眼看着他有所好转,可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嗯,绝对不是他想和谢清贴贴。


    找好了理由,应灼便走到了谢清榻边坐下,语气低落道:“……可是我今天真的很累,庄石横还是你告诉我他的行事作风的,这家伙很谨慎,我亲自盯了好几天没休息呢。”


    谢清睁开了眼,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应灼便得寸进尺的又贴进了他一点,撩起谢清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啊绕:“真的很累,今晚我想睡在榻上,可以吗?”


    谢清又闭上了眼,手指攥紧了又松开,没有回答应灼,但也没有推开他。


    应灼唇角勾起了然的笑,果然,不管换了什么身份谢清仍旧是谢清,还是一样没办法拒绝他。


    他上了木榻,在对方身后躺下,自然的将人搂入了怀中,蹭了蹭对方的长发,低声问:“一直都是我在说咱们的事,你可以给我讲你小时候的事吗?”


    谢清脊背僵直,半晌才硬邦邦说:“没什么好讲的。”


    应灼:“那你喜欢吃什么?上个世界你很喜欢吃甜食,但饭菜的话更喜欢川系麻辣口,见面的时候我给你做好吗?”


    “我不喜欢甜食,也不喜欢吃辣。”谢清的声音听着更冷淡了。


    应灼却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看来谢清这辈子口味也一样,便又轻轻顺着谢清的背脊:“那你有什么爱好呢?上个世界你很喜欢玩一些比较刺激的游乐项目,那这个世界呢?我看你身手很好,喜欢打猎吗?”


    “应灼。”谢清转过身来,第一次叫了应灼的名字,他伸出手盖在应灼的双眼上:“闭嘴,睡觉。”


    “……哦。”


    应灼乖乖应了声,蹭了蹭他的掌心,双臂将他揽进怀里抱住,才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闭眼睡去。


    谢清整个身体都僵了,他从未和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明明该直接把人推开的,却发现这家伙真的一秒入睡了。


    这是应灼第一次早于他入睡,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他格外英俊的侧脸和深邃立体的眉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有淡淡的阴影,确实有掩不住的倦色。


    谢清深吸了几口气才放松下来,也罢,就当他这么多天哄自己入睡的回报。他默念着不过是在梦境中,身体本身也是虚无的幻象,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应灼远在十三岭,朝堂不是他能伸手的地方,应灼想要达成目的恐怕还需波折。反正于他没坏处,或许也该助力一把才是……


    自从三皇子和庄石横大张旗鼓去十三岭剿匪,无论是京州还是相邻州府,没有不关注的。


    特别是京州那被劫掠的几个大商户,早早的派了本家的主事带了诸多谢礼在十三岭附近的城镇住下,就指望着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去迎接两人凯旋,顺便看看能不能借着道谢名义与三皇子和大将军攀上点关系。


    所以十三岭最外围的山脚下,除了原本留下接应的州府的人外,日日都有诸多来探消息的仆人和想一睹皇族风采的百姓守着。可过了整整十几天,山上才终于传来了动静。


    庄石横带着虚弱不堪的士兵们,陆陆续续的下山了。没有看到三皇子,与庄石横同行的却是前段时间被俘虏的何蒙,和一位带着面纱的中年妇人。


    据说大将军的脸色极为难看,一眼便吓得那为卖好急急安排了锣鼓队表演的人涕泗横流趴伏在地。幸好大将军也没为难他,只和接应的人低声说了什么便不再开口。那些仆人最是懂得眉眼高低,见此情形当即歇了攀附的心思,纷纷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一列列士兵就在这诡异又沉默的气氛中一一从山里走出,简直和鬼兵借道似的,足足过了好几个时辰才走完。


    等到四周再也没有动静,那些跪的腿都直了的百姓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后知后觉又不可置信的反应过来:“大将军,这、这是败了啊?”


    第45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1 谢清便笑:“……


    十五万士兵不是小数目, 出行动静大回来更是引得全州瞩目。庸朝第一猛将在数十倍人数之差的情况下,败于山匪之手,这消息同样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州。


    百姓哗然惊骇的同时,后之后觉的对应灼这个匪首的畏惧也到了顶峰, 如此明面上敢讨论的反而少了, 只是私下里恐慌却像瘟疫一样在市井中蔓延的更快。


    “连大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人怕不是个妖怪吧?听说那匪首确实长得青面獠牙, 吓人得很!”


    “区区几千人就有这种能耐,那地方又离京中这么近, 你们说如果、如果他想、想……这还有谁能防住他?”


    “呸呸呸!念着点好吧,到时候苦的还是咱们百姓啊!”


    “唉,这次连三皇子都扣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摆明了是要和朝廷作对啊!”


    “可庄将军和十五万将士几乎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实在是古怪……”


    有这种担忧的可不止是百姓,虽然庄石横有交代说匪寨不会大动,但州牧仍旧不放心, 在军队撤走后就立刻调派了探子和府兵日夜在十三岭附近守着, 就怕这次大胜后他们会有什么大动作。而京州多方势力都在想办法探听那位匪首的来路, 只可惜别说身世来历了, 因着那匪首总是带着鬼面, 众人连具体长相都不知。


    庄石横在回京的第一时间就被皇帝召去了勤政殿, 而后何蒙和那位一同回来的中年妇人也被秘密召了去。消息封锁的严密, 关注的几方势力探听不出殿中发生了什么, 但都清楚明天早朝必定会有大变故。


    果不其然,第二天朝会刚开,未等他人弹劾,庄石横便上书奏事。但却不是直接说的十三岭, 而是重提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连前太子都牵涉其中的河东贪污案。


    旧事重提还是涉及废太子,直接引得朝堂沸腾,曾经手办理此案的官员不由心中骇然,也连忙上前申辩:“陛下,河东一案早已了结,人证、物证皆清晰明了并无错漏,请陛下明鉴!”


    实则,他们额头的冷汗已经流下来了。在座的都不是蠢人,先前十三岭那匪首就传出是和河东一案有关的流民。昨晚皇帝才召了庄石横,今天庄石横便敢直接上书,想来是确实有蹊跷,而陛下竟也真的允准了重查。


    果然皇帝神色未变,只道:“庄卿可有证据?”


    “有!”庄石横拱手一礼道:“证人就在殿外恭候,还请陛下允准其进殿!”


    皇帝微微点头,一旁的大监便高声道:“宣!”


    文夫人手捧着尺大的木盒,缓缓走上殿来,对着那龙椅上的天子叩首,高声道:“草民文氏是镇守河东的前守将李义之妻!亡夫与王知州并未贪墨赈灾钱粮,一切都是河东前太守如今的新知州陈岁,联合户部侍郎周鑫城做局陷害。河东会忽然溃堤,也是这几人设计的!证据在此,请陛下圣裁!!!”


    河东的新知州陈岁尚在任上,被点名的户部侍郎周鑫成则赶紧上前叩首申辩:“陛下,臣万万不敢啊!这村妇来历不明,万不可信其一面之词!”


    庄石横适时上前道:“陛下,臣六年前奉旨去岷州平乱借道河东,曾与李义夫妇有一面之缘,此女确实是李义之妻。”


    “陛下,奴才三年前奉旨去河东给王知州送春赏,也曾遇见过李义夫妇巡防,这确实是文夫人没错。”殿前伺候的另一名大监也上前道。


    周鑫成见此已知陛下早就知道了全貌,只是仍然不甘就死,待还要申辩,却见天子目光冰冷的乜斜着他,冷汗骤然浸透衣衫,只能颤抖着深深跪伏下去。


    大监从盒中取出了一封封书信还有账本呈到了御前,皇帝翻着那些书信,面色越来越沉,底下的臣子们大气也不敢喘。


    半晌皇帝才道:“文氏,前因后果如何,你细细道来。”


    又点了点那些证据对大监道:“这些也传给众卿家看看。”


    大臣们纷纷传阅,文夫人这才缓缓开口:“在河东溃堤半月前,王知州曾找我夫君商议,说是终于拿到了陈家侵占土地、买卖良民、结党营私的证据,正要奏报陛下。在敕书未下前,希望他先帮忙看着,别让陈家人得到风声跑了……”


    陈氏乃是河东最大的豪强世家,已经盘踞此地上百年,手里土地极多不说,生意也涵盖了衣食住行几个大类,在各个方面都形成了垄断。百姓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没有敢说一句不是的,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王知州上任之初便察觉了不对,后来翻看历年卷宗,找出了很多隐案、疑案。追查起来却始终没有头绪,后来才终于从一个人口失踪案找到了突破口,暗中调查数年终于集齐了证据。可……


    “可太守陈岁本是陈家旁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拦截了信件。还想出了挖断河堤的毒计,致使河东水灾,良田被淹数十万百姓沦为波臣。夫君和王知州因此被困在河东救灾,一时便无暇他顾。最后又联合陈家上供多年的户部侍郎周鑫,设计了赈灾钱粮贪墨一案。并让私兵混入流民里,煽动暴乱趁机暗杀,导致了王知州的重伤……”


    王知州重伤其实有穿越者手笔,后面直到案件尘埃落定,王知州也始终没能清醒的说出真相,但文夫人是不知道的。


    后来朝廷派兵镇压,却是只看到了李义对抗那些煽动百姓刺杀王知州的私兵,李义百口莫辩。最终只能让文夫人带着证据出逃以期来日昭雪,而他自杀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草民在得知前太子殿下也无法为王知州翻案时,便知京中恐有更大的推手。因怕直接上京被背后之人灭口,才不得已在十三岭落草苟安。后有义士知晓了这些事,才铤而走险想出了把事情闹大引来朝廷关注,来换得一个面圣机会!”


    “草民死不足惜,但请陛下明查,还我夫君和王知州清白!处死真正的罪魁祸首告慰我河东数十万冤魂!”


    文夫人字字泣血,大臣们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的证据也是惊骇非常。


    庄石横纵横沙场数十年,也是个性情中人,再听到此处也还是觉得激愤非常。心中也暗自钦佩文夫人这等刚毅女子,不过和昨天一样,不能让皇帝觉得他偏袒匪类。


    便琢磨着拿捏着语气,带着气闷声应道:“臣惭愧,此次剿匪失利,但那匪首并未伤害臣等,而是详述了河东之事托臣将文夫人带来御前陈情,可见却是为这缘故才有前事,并非是有意与朝廷为敌。”


    他顿了顿,又道:“三皇子知晓内情后也义愤不已,才自愿留在了匪寨里详查其他信息和证人,没有和臣一起回来。”


    应灼确实是这么跟庄石横说的,但庄石横多精明,自然也清楚应灼是要留三皇子当人质,以确保他会听话的把文夫人带到御前。但一方面他本身就欣赏应灼这样有勇有谋的义士,其次也是知道等案子尘埃落定,三皇子回来后肯定会认下这个深入虎穴为帝王分忧、为忠臣昭雪、为百姓请命的好名声。


    便也不介意,在朝堂上为应灼说两句,只是语气听着依旧很勉强:“上次呈到御前的信,臣也核实过是被有心人调换了,那匪首并未写那等折卖命官的信件。而那些攀扯三皇子的流言也并非是十三岭传出,可见却有人在背后操控,试图蒙蔽圣听!”


    庄石横重点拿捏的很好,最后这一句才是重重敲在了帝王心上,作为天下之主,没有哪个帝王能容许别人欺骗他。眼下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当朝便下了令剔除周鑫成官职,押下严审,又命人去河东捉拿陈岁。


    这些处理完,便不得不提起了关于文夫人、应灼一干人的处置,皇帝把这个抛给了朝堂众卿。


    庄石横心里有想法,但为避嫌,便只道:“文夫人为江东百姓请命实属勇烈,那匪首虽做匪寇之事,却是为行义,两人将功折罪,不如便让其返还原籍吧。”


    又有人道:“文夫人却乃奇女子,为夫昭雪可封贞女。但那匪首未免太张狂了些,若为民也恐生事端祸害一方!”


    “我看不然,此人武功高强,在此前却并未有恃强凌弱之事,可见心性不错……”


    众人争论不下,此时,忽有人提了句:“不如诏安吧?此等将才,合该为陛下所用才是。”


    皇帝冕旒下浑浊的双眼微眯,见说话那人是去年科举上来的寒门子,才收了锋芒。目光转而又落到了庄石横身上,庄石横年逾四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虽说为人向来谦卑谨慎,并不因军功拿大,但到底是失了制衡。


    而这个应灼,武力智谋皆能压过庄石横,更妙的是在京和任何势力都没有牵扯,简直是完美的孤臣人选……


    难得今日阳光晴好,苏敏支起了窗扇,不妨一支花枝探进窗来。一簇簇粉白绒球似的花苞,拥着几朵半开的红,上面还有几滴未干的晨露,看着霎是可爱。


    “桃花开了吗?”谢清正坐在轮椅上,任丫鬟为他梳发,侧头便见着阳光中的那抹亮色。


    桃树是除了桂树外,这王府中种的最多的树了。都说桃木驱邪,曾经谢清陷于那些梦魇无力挣脱时,难免也曾想寄托外力。


    “是呢,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苏敏道。


    她的心情很好,过了这么多天,谢清的情况总算是明显好转了。虽说髌骨已碎,殿下注定再也站不起来,但好歹伤口结了痂终于不再渗血了。


    谢清便笑:“看来今日有好事发生。”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通传,圣旨到了。


    第46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2 你母后的死和……


    晚上, 谢清主动和应灼提起了朝中事:“恭喜,你的目的达成了,也谢谢你为我舅舅翻案。”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应灼看的出谢清神色沉郁, 想来是回想起故人了。


    谢清出生皇室, 长在皇室, 即便因为君臣之别与母家舅舅谈不上亲近, 但在这最重视血脉的古代,他们也是天生的利益共同体, 想来谢清愿为其奔走心中对这舅舅也是看重的。


    谢清没有说话,应灼便换了个话题:“你的圈禁解除了吗?”


    “嗯。”说到这,谢清眼眸中多了丝嘲讽。


    虽然现在案件还在秘密审查中,需要过几天定案后才会昭告天下。但如此人证物证确凿,实在没什么意外了。既如此,有罪者定罪,含冤而死的人也需补偿。李义尚有遗孀文氏在, 王家却是真的没人了。此次河东贪腐案事关重大, 王家仅剩的舅舅这一支满门问斩, 昔日鼎盛的王氏竟到了几乎灭族的地步。


    既提到王家, 便难免想到他这个为王家奔走顶撞了帝王而被圈禁的废太子。不管是真愧疚还是要在群臣面前彰显天家的父慈子孝, 皇帝都立刻下旨解了他的禁足, 并召他入宫。


    时隔一个多月, 谢清终于再次踏上了通往皇宫的路, 只是他再也不是从前地位尊荣、人人敬畏的太子。轮椅滚过京砖铺就的甬道,粼粼声响传在每个宫人耳中,一声声压低了谢清在他们眼中的地位。


    自那日谢清不顾伤势,强行闯入政和殿为舅舅求情顶撞了皇帝, 两人爆发争吵后,父子感情就彻底断了,至如今相对也无话可说。


    皇帝见谢清这病骨支离一脸死气的憔悴模样,恍惚想起多年前,这也曾是他最看重的孩子。少年玉成文武艺,盛名满京华。其天资卓绝品格端方,人人见了都要赞一声惊才绝艳。


    是何时变了呢?


    是了,自先皇后病逝,这孩子便与他离了心,性情大变日渐的古怪乖僻起来。纵无大错,但三天两头便有弹劾其不尊师长、苛待下人、暴虐恣睢。连那些曾拥戴、赞誉他的臣子们也都纷纷疏远了他,见此,皇帝面上念其年少丧母又不舍得训斥管教,心中隐秘的地方却难免越发的放心。


    但即便如此,他自认对这个儿子也是有感情的,见其双腿残废、面容被毁时是真的心疼过。为稳固朝堂必须废黜他,册立新太子时,也曾有些许愧疚。可没想到他竟会为母家舅舅,不惜顶撞他这个父亲。


    皇帝将其圈禁是怕他做出劫法场之类的过激行为,也是生气想让他好好冷静冷静,想想何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可没想到,河东之事竟然是真有内情,以至于此时他难得的有些尴尬起来,也终究还是对其母族竟至灭族产生了一丝丝愧疚。


    见谢清不顾伤腿,竟是要给他行跪礼,皇帝才出声制止了他:“你腿还伤着,再说这里也非朝堂,父子间何须行此大礼。”


    “谢父皇。”谢清再不复当日顶撞他的激愤疯狂,也再无昔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透着沉沉暮气。


    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从他的腿移到了他的脸上,那道狰狞恐怖的伤疤横贯在那张原本肖似先皇后的精致面容上,有点可怕也有点恶心。


    皇帝微微皱起了眉,又让内监将那些证据给了谢清看,沉吟半晌道:“河东之事已经查明,朕必会严惩奸佞给王卿一个交代。也会追封其为忠勇候,派人寻回尸骨,为其风光大葬。”


    他的语气仍是高高在上的,似乎这么做了便是给了王家天大的好处,谢清也该感激涕零才对。


    谢清却似乎不在乎那些证据,也不在乎他为王家昭雪的事了,似乎这不是他曾为之奔走,甚至搭进去了太子位和双腿的事情,语调仍旧平平:“谢父皇。”


    皇帝微眯起眼:“你可有怨气?”


    “儿臣不敢。”谢清才终于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了他,嘴里说着感激的话,那态度却怎么看怎么敷衍:“父皇能为王家昭雪,想必舅舅、舅母在地下也会感念父皇恩德。”


    皇帝气息一窒,终究是自知理亏有些恼羞成怒,也无心在和这废人无异的儿子多话:“下去吧,如今你已经成了这样,须知谨言慎行的道理。你三弟天性仁善,只要你安分守己,他以后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他这份拳拳爱子之心,谢清终究是领悟不到,仍旧是不咸不淡道:“儿臣告退。”


    那日后,皇帝明着派人给他送了几次恩赏,多的也就没有了。在外看来对于他这个废人,皇帝做到这份上便也算仁至义尽。


    想到此,谢清终究是激起了一丝郁愤。但攥紧的手被一只更大的手掌握住了,应灼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将他攥得发白的手指轻轻掰开。


    剧情中,皇帝对谢清这个儿子是不错的,因为谢清的一次次作死才终究寒了心。但应灼不必问,单看谢清母家的下场,便知这个不错是有多少水分在。


    或许他可以和谢清说,这不过是小世界的人,本是与你无关的,你只是来做任务炼魂而已,不必将这些小世界的人放心上。可谢清是毫无记忆自出生便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的父母、亲朋都是真实与他相处过,真实存在的。


    这就是谢清的人生,难道知晓了自己本是外来者,便真能不放在心上吗?


    见谢清抿紧了唇神色难看,应灼轻叹一声,问道:“你母后的死和皇帝有关?”


    谢清抬头,眼中多了丝戒备,不答反问:“你从系统拿到的剧情里说的?”


    应灼摇了摇头,道:“剧情里只写先皇后病逝,并未写有其他原因,只是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有内情在,才有此一问。”


    谢清显然是和先皇后感情很深,也到底是和应灼交情尚浅,涉及到亡母并未细说,只道:“母后的确是病逝,我那时只有十二岁,并不知内情。”


    应灼见他不想多提,便主动转移了个轻松的话题,道:“以目前这个进度来看,用不了十天我就能入京,到时候就能在现实里见到你。你不知道768每天都在问我你的情况,它高级治愈药剂早早就兑换好了,就等着给你送去呢。”


    关于768谢清听应灼提起过很多次,那和他最初以为的没有生命、感情的工具似乎不太一样,听起来很单纯也很活泼的样子。


    谢清如今仍旧不能确定,应灼口中这种超脱人类认知范围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那能治愈他腿伤的神奇药剂是否又真的存在。更不知,应灼口中描述的另一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或许等应灼入京那天,当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768系统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一切便会有答案吧。


    想到这,谢清便暂时忘了旧事,当真的生出了些许期盼,终于笑道:“那我便在这王府扫榻相迎,恭候二位了。不过,只怕你到时候没时间来我这冷清王府,如今,你可成这京中新的热灶了,人人都想拉拢。”


    谢清所说不错,原本前段时间庄石横的溃败,就将应灼的名声拉到了极高的程度。无论是达官显贵朱门绣户还是市井民间,对其来历以及其后会做何事都极其关注。


    大部分人认为其真有反心,扣留皇子要挟朝廷,唯恐其什么时候举了反旗导致京州大乱。但也有小部分人还是认为其就是劫富济贫的义匪,时至今日都未曾祸害过普通百姓。


    众人越对他的行事猜不透,他越神秘,大家对他的关注度就越高。而到了这种热度时,朝廷发布了新诏令昭告天下,那河东溃堤和王知州贪腐案,竟然还有内情。


    不过却不是和三皇子有关,而是和两位朝廷命官以及宗亲安平侯有关。那河东溃堤竟然是人为之害,数十万百姓就这样葬送在了那些豪强贪官之手,简直骇人听闻。


    而那藐视朝廷,疑似有不臣之心的土匪头子,原来当真是个义士。冒着杀头的风险,竟然只是为江东数十万百姓申冤请命!


    这如过山车一般翻转再翻转的剧情,涉及皇室宗亲、朝廷命官、地方豪强、当朝名将、草寇山匪、将军遗孀,受害者还是前太子和其母族舅舅以及河东的数十万条人命。剧情涉及了小人毒计致忠臣含冤,将军遗孀千里奔袭为夫请命,义匪侠肝义胆巧计面圣,天子明察秋毫终使恶人伏法忠臣昭雪等等痛点、爽点。


    其精彩程度比市面上的话本还精彩传奇,此消息一出,无不在各州府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论是深明大义留在匪寨的三皇子,千里来京为夫、为民请命的奇女子文夫人,还是刚正不阿带文夫人回京的庄将军,又或是为冤臣昭雪、敕封文夫人、下令诏安义匪的圣明天子都成了众人赞誉的对象。


    当然名声最显的还是应灼,他的出生也被澄清了,其不过是和河东之事毫无关系的山中猎户。只因为知晓了河东惨案内情,便义无反顾做下这等大事,其胆魄勇武和侠义之心,无不令人叹服。


    更重要的是,皇帝下旨诏安,又不计较民间对其的大肆议论推崇,明显是有重用之意。于是各大势力从最初的忌惮,到了纷纷思虑能否有拉拢的可能。


    应灼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这么一个没根基没背景,能力极其出众又显而易见极其重情重义的人,皇帝明显是想将之收入麾下让其做只忠于他的孤臣,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其他势力自然眼馋,也想在其未高飞时设法拉拢。


    于是,应灼进京那一日,京城主干道朱雀大街可谓人山人海,除了想要一睹这位传奇人物风采的百姓,更有诸多势力暗中观察。


    第47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3 应灼终于在现……


    “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声高呼, 那挤满了街边夹道、高楼酒肆的百姓们纷纷躁动起来。先是听见粼粼的马蹄声响,便有两列京次卫营的府兵打头前来开路,而后才见着城门外缓缓行入几十骑来。


    众人挨挤着纷纷探出头去,就想看看这搅动得几大州府不得安宁的人物, 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青面獠牙。


    打头的却是三皇子, 三皇子从前便是闲散皇子最喜欢流连市井, 京中百姓多认得他。见他平安归来, 人群便率先爆发出了赞誉之声,夸赞其此次为河东之事不惜以身犯险留在匪寨的勇义之举。更有大胆的女子往其身上扔香袋, 如此热情才让三皇子眉间那点郁色消退了些。大大方方收下香袋,朗声笑着谢过百姓厚爱,那风流俊俏的模样,又俘获了一众芳心。


    三皇子向来亲民,对于百姓问候也一一回答,但也有更多的人将目光往后方搜寻。便注意到三皇子之后那骑着高头大马,身姿格外出挑的人。他旁边的是此次奉命前去诏安的使臣左京次卫府的上将军, 那想来他应该就是那匪首了。


    但见他穿着一身黑色骑装, 宽肩窄腰, 身型在周围一众侍卫中, 都显得格外挺拔出挑。长发只随意用黑色的细绳束着, 并未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但那风姿气度生生衬的那最普通的衣料也矜贵起来。


    可惜的是, 他戴着一张鬼面, 并未露出真容。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侧头目光斜睨了过来,却如一柄出鞘利剑,惊得人群都寂静一瞬。


    三皇子显然也察觉了这种气氛, 见应灼抢了他风头,新仇旧恨叠加心中更加不爽。虽然他得了这好名声,但在那悬崖下被困了整整十多天,直到诏安使臣来的前一天,他才被这匪首带出来!


    而且,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山匪分明就是想整死他。不然谁会放心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子,独自在山崖下生活?


    可无论他怎么质问和训斥嘲讽,都被这人不轻不重的挡回来了。问起这崖古怪,便说他也不知可能是神仙伟力。问他为何袭击他,便说从未有过,可能是崖底瘴气让他产生的幻觉。说如何敢放任他在那自生自灭,便说早就着手营救,只是如今才找到他。


    反正怎么问他都有理由!


    而这鬼面也是,问就是他面容有瑕,怕惊着了贵人。要不是系统没有检测出他身上有特殊能量,确认就是个土著,三皇子都要猜对方是不是也是外来户,不然怎么武力值这么逆天?还跟知道他要看他的脸才能使用道具似的,完全不摘面具。


    如今,见这家伙轻而易举吸引了百姓目光,更是恨得牙痒痒。眼珠一转便皮笑肉不笑高声问:“应义士,怎么不将面具摘下?将来君在京中任职,也该让百姓们认认脸才好。”


    应灼却不接他的茬,只侧头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才淡淡道:“圣人尚未有诏令传下,殿下如何得知在下会留任京中?”


    皇帝确实还没有说具体给应灼安排什么职位,应灼这一问,便是当众点出三皇子妄自揣测圣意了。这围观的可不止百姓,那些酒肆楼阁中,不知有多少各方势力的人在观望,而且旁边就站着皇帝派来诏安的心腹使臣呢。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倒是都集中在了谢焱身上,可谢焱反应过来,却只觉头皮发麻,老皇帝疑心有多重,心有多狠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当初他为做任务连番的陷害谢清母族时,没少大费周折迂回栽赃或伪装意外,就怕被老皇帝逮住把柄。


    但正因为时刻关注着皇帝动向,他才发现这老皇帝明面上勃然大怒惩处凶手,暗地里对此却是乐见其成,甚至会推波助澜。即便谢清母族从未有逾越张狂之举,皇帝仍旧见不得太子势大。


    对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太子都能如此狠心,对他又能有多少信任?老皇帝可不止他和太子两个儿子,虽说另外两个一个蠢一个年幼,但很明显对比这两,老皇帝更不喜欢心机深沉的。


    眼见着他靠着这次深入匪寨得来的好名声,册封大典应是顺利无虞,却又被应灼当众来了这么一出,传到老皇帝耳朵里又不知会有什么波折。谢焱一时又气又恨,竟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


    系统提点下,才勉强维持着笑脸道:“孤王只是觉得即便是赴任地方,应义士也会在京城留一段时间不是?倒是孤王多嘴了。”


    应灼不置可否:“殿下言重。”


    谢焱看应灼的眼神简直淬了毒似的,但也不敢再和应灼搭话,只沉了一口气端着还算正常的神色调转马头继续走。


    百姓们看不懂其中弯弯绕绕,见应灼应对皇子态度有礼不似那般不近人情,便又开始了小声讨论,渐渐地也会有人大着胆子高声感谢应灼为河东百姓做的一切。


    只是应灼皆不予理睬,直到一阵风过,不知从何处吹来几朵桃花。应灼伸手接住其中一朵,循着风向抬头便看见二楼酒肆的窗半开着。那花枝掩映的窗边,隐约能看见一个影。


    应灼心中一动,不自觉的微微勾起了唇角,抬手便将脸上的鬼面摘了下来。引得围观百姓一惊后,不由为之议论赞叹。


    他的面容并不如传闻中可怕,反而格外英挺俊美,有着东方人少有的深邃立体的五官和冷白的皮肤。他不笑时显得尤为冷肃威严,但此刻拈花一笑,又如春风抚雪,直吹进人心里去。


    谢焱回头见他这模样,先也是愣住了而后就是狂喜,当即使用了道具。心里有了计较便也没那么在意应灼此刻的风光,回头继续走了。


    且先让他得意着,之后有他好看!


    倒是旁边的左京次卫上将军何茂,笑着调侃道:“应义士当真姿容不凡,只是不知之前如何一直要戴着面具?若不戴这劳什子,不知有多少人家见你便想要上门招婿呢!”


    “何将军说笑,在下已有婚约在身并无他想,至于这面具,不过是习惯了。”


    应灼未明说,但何茂明白了他的意思。劫匪,还是次次留抢劫对象活口的劫匪,戴面具多正常啊。


    之前应灼去劫掠大商队时,也都戴面具。不过当时是因为他的脸太有辨识度,如果有人画了像去河东调查,那关于他出身河东的流言便传不起来了。这几天戴嘛,自然就是为了试探谢焱。谢焱那急着看他脸的模样,一看就是想使用什么特殊道具。


    系统列了自家商城好几种必须看脸才能用的道具,又从这几天去系统群里查的非法系统道具种类中,扒拉出来了更多看脸使用的道具。还好,几乎都没有攻击类,多是类似加好感或者入梦或者其他用处的隐形道具。


    应灼自然不怕这些,不过也不想让谢焱这么轻易得偿所愿,所以故意憋对方几天。同时也是为让他的仇恨更集中在自己身上一点,此时谢清已经解禁,难保这货不会再打谢清主意。


    何茂却还有不解:“那现在怎么肯摘下面具了?”


    刚刚这家伙可是连三皇子的面子都不给。


    应灼将桃花收入怀中,笑得温柔:“春风有情,赠花相迎,某不忍辜负。”


    走过朱雀大街,三皇子便与队伍分开来,他要回他的皇子府修整一番才能进宫面圣。而应灼则是暂时被安排去了司客署,修整的同时学习面圣礼仪。


    谢焱回府后一秒都没有耽搁,开口便问系统刚刚使用道具有没有查出来应灼是何来历。应灼身手这么好,还如此针对他,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背后是什么人。


    可惜的是,应灼用的随机身份卡,系统还真就只能查出来应灼身份卡上的来历。查身份的道具积分并不便宜,谢焱用这个就是笃定了应灼来历有问题,没想到却一无所获,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但半晌,系统又道:“听说有一种非法穿越者,他们的系统会提供一种身份卡道具,用了就会完全融入原住民之中,查不出异常。”


    谢焱还是第一次听说,心中一惊:“非法穿越者?你是说这个应灼有可能也不是原住民?他是穿越者?也有系统?”


    系统:“是有这种可能,但一般使用身份卡的非法穿越者,都会选择比较高的身份,选择成为底层流民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也可能不是。”


    谢焱却并没有被安慰道,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眼下却冒出来另一种可能。他不想相信,又害怕是真的,最后只道:“管他是不是!老子都要先弄死他!”


    系统没有做声,这个世界漏洞很大它才能带着谢焱偷偷潜入替换掉原主角,因此剧情出现任何改变都是正常的事。这个应灼出现得蹊跷,但一切行为逻辑又说的通,并不能肯定是外来者。


    但他已经妨碍了任务,后续也可能成谢焱登基的最大变数,是不是外来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杀了总是没错的。


    应灼当天便被皇帝召去了勤政殿,老皇帝早就从亲信处得知应灼一路上的表现,见其并未通过这段时间和三皇子交好,心中满意。又见应灼本人气度不凡态度却谦恭,心中又更满意了几分。便摆足了礼贤下士的伯乐圣君姿态,询问应灼出身来历,可谓体恤。


    若是普通百姓有这待遇,那绝对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应灼本身是内敛的性子,夸张反而显得虚伪,但也十足表现出来了动容感激之意。


    晚上皇帝亲设了晚宴,同朝很多官员、皇亲皆被邀请,应灼这个没有明说的接风宴主角自然在列。


    酉时还未开宴,诸臣都候在殿中,便有各方势力趁机与应灼攀谈。但也有不屑与这草民相交的,故意和同僚高声讥讽指桑骂槐。这便戳了有些人的肺管子,于是笑里藏刀唇枪舌剑有来有回“聊”得热闹。


    应灼正看得有趣,忽听殿外有人通传:“安王到。”


    殿中为之一静,诸臣表情不一纷纷都往门口看去。只听得轮椅滚动声由远及近,不久,便看到那昔日的太子如今的安王,坐在侍卫推动的轮椅上,缓缓进入殿内。


    应灼终于在现实中见到了谢清,他坐在轮椅上,虚弱单薄的身体几乎撑不住那精致华贵的王服。背脊却格外挺直,气质阴郁而疏离,看人时自带一股上位者睥睨感,似乎即便如今落魄,也丝毫没把在场诸臣放眼里。


    第48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4 像是去赴一场……


    谢清双手交叠在腿上, 微微半抬眼皮,目光和应灼对视一瞬又自然的转开,像是在挨个欣赏众臣的脸色,而后才慢悠悠道: “怎么?孤太久没出门, 各位大人认不得孤了?”


    此言一出, 才有人陆续行礼, 口称:“安王殿下。”


    其中便有人见谢清这模样得意忘了形, 笑里藏刀将安王二字咬得极重,明显是在故意刺这位前太子殿下的心。是了, 从板上钉钉的未来天子、天下至尊,成为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残废王爷,个中落差别说谢清本就暴戾自傲,就是正常人也忍不得。


    谢清看着那目含得意的人,对身旁的侍卫道:“去,把他抓过来。”


    侍卫应了声“喏”,便在众臣惊恐的目光中走过来拽着那人的领子往谢清面前拖。没有人能想到, 谢清以现在尴尬的处境仍敢如此胆大妄为, 一时都被震住了。


    那人不住地挣扎, 但一介文人又怎么拗得过高大的侍卫, 很快便被按着跪在了谢清面前。他衣冠早在拖拽中凌乱, 整个人狼狈不已, 一张脸涨得通红, 仍不住高喊道:“殿下怎敢当庭殴打朝廷命官?!我乃陛下亲点的工部员外郎, 岂容如此侮辱?这是藐视法度、藐视天子!!!”


    谢清不为所动,只轻轻蹙了下眉,侍卫便心领神会捂住了那工部员外郎的嘴。


    谢清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冷笑道:“原来你还知道何为法度,那你可知这天下是我谢氏皇族的,皇族是主,尔等为仆。孤即便不是太子那也是谢氏亲王,也还是尔等的主子,是谁准许你这个仆人藐视主子的?”


    “还是说你对皇家早就有所不满?”谢清话是对工部员外郎说,目光却是一一扫过观望的诸臣,直看得他们都低下头去。


    便也无人瞧见应灼发亮的目光,系统更是在旁边看呆了,整个球激动的转圈圈:“宿主!谢清好帅啊啊啊!”


    可惜谢清现在看不到系统,但仅对上应灼那灼热的目光也让他有点不自在,便又半合着眼对那工部员外郎道:“还胆敢诬陷孤王殴打你,别说孤只是让你跪一跪,就是真打了,你又待如何呢?”


    “皇兄,士可杀不可辱,怎可如此对待朝廷命官?”


    殿内正僵持着,忽听门口通传,是谢焱到了。那工部员外郎跟看见救星似的,拼命挤眼睛看向谢焱,众臣也纷纷松了口气,向谢焱行礼。


    谢焱点头回礼后,才又道:“在场诸公皆是国之基石,便是有错也当是禀告父皇送去刑部,怎能无罪而罚呢?”


    此言一出,众臣无不小声附和,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谢清见此也不生气,反笑着鼓了鼓掌,挥手让侍卫放了那人:“三弟说的有理。”


    还不待谢焱脸上得意之色浮现,谢清又话锋一转,道:“那按三弟的说法,孤这个亲王若有错,更应当禀报父皇处置。可三弟现在……又是以何身份在教训孤王呢?”


    谢焱:……


    谢焱没想到被谢清拿住了话柄,只觉这场景格外熟悉,熟悉得让他烦躁,皮笑肉不笑道:“弟弟只是担忧兄长,才略进劝诫罢了。”


    “哦,原是误会了,孤还以为三弟不是被封太子,而是已经成了……”


    谢清拉长了语调,说得在场的人心肝儿颤才及时止住了话头,双眼微眯笑着道:“三弟是好意,但长幼有序,自古便没有弟弟教训兄长的道理。做兄长的也给你一个忠告,三弟既然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更需谨言慎行才是。”


    “……弟弟知道了。”


    谢焱气得胸口直堵得慌,偏偏谢清滴水不漏,明明谢清如今是一无所有的残废,他才是万千荣宠的新太子,居然没有占到任何上风!


    见应灼鹤立鸡群似的站在诸臣中,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自从发现应灼是个聪明人,甚至有可能和他一样是穿越者,他就不得不按捺下性子。


    他不知道应灼到底想要干什么,推己及人如果他真是穿越者,或许目的也是做皇帝?可应灼又没有选择皇子身份,实在令人费解。


    但不管如何,人肯定是要杀的。


    过往经验告诉他,越想杀一个人,表面上越是不能表现不和,如此才好让对方松懈,事后也更容易撇清关系。可也不能让皇帝以为他有拉拢对方的心思,如此便只装是念着在十三岭匪寨的那点情谊,当着群臣面和应灼客套两句,就去一旁歇了。


    谢焱有顾忌,谢清此时却没有,他一个已经失势的残废王爷,注定和帝位无缘,和谁交好也碍不着,顾手顾脚反而显得背后有鬼。


    这么想,谢清便眼皮微抬,才知道应灼是谁似的,淡淡道:“原来你就是那搅动京州的风云人物。”


    应灼上前行礼,眼底含笑,面上却是恭谨端肃:“不敢当,草民应灼,请殿下安。”


    “孤倒是要谢你一谢。”谢清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缓缓叩动:“托你的福,孤的舅舅才能沉冤得雪。”


    “这是草民应该做的,殿下当初以万金之躯深入河东为百姓奔走,才是大义之举。”应灼认真道。


    此话一出,在场诸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谢清在河东发生了什么,这愣头青居然主动提及谢清的痛点,以谢清暴虐的性子绝对会发疯的。眼见着谢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在座纷纷屏住了呼吸,就等着看一出好戏。


    这应灼可和刚才的官员不同,明显是皇帝极为看重的人,甚至还特地举办了接风宴。谢清在这个时候对他出手,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却没想到,谢清沉默半晌后却是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倒在轮椅上咳嗽了几声,才嗤笑一声:“孤王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义凛然,不过是为一己之私罢了。”


    “论迹不论心,殿下何须妄自菲薄?”应灼神色未变,仍坚持道。


    谁知谢清倏然变色,收敛了所有笑意:“你听不懂人话吗?孤说了是为己便是为己,你是个什么身份?孤如何想还轮不到你一届草莽来揣度评判!”


    应灼一顿,面上仍有不赞同之色,但也并未再就此事反驳,只道:“殿下请保重身体。”


    “好!应灼是吧?好得很,孤记住你了!”


    谢清明显是被他这八风不动的模样气的不轻,只是或许念着他为王氏翻案终究还是没直接动手,气氛却是剑拔弩张。只可惜不等应灼再说点什么点燃炸药桶,门口太监便高声道:“陛下驾到!”


    两人隐晦的暗中传递了个眼神,这才收了声。


    这便是他们的默契了,皇帝迟迟未到,不知放了多少眼线看众臣表演。而这也是给应灼最后的一道考验,应灼唯一要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人设——一个愿为数十万无关百姓请命的忠直之士。


    既然如此,面对谢清时他根本不需掩饰自己的好感,他的人设就是会佩服同为河东百姓奔走而牺牲的前太子,矫饰反而让帝王疑心。况且谢清如今的情况,皇帝不会担心应灼和他交好,反倒会觉得远三皇子近废太子的应灼是真性情。


    而谢清对外性格是暴躁易怒,不允许别人忤逆自己。即便感谢应灼为舅父昭雪,也见不得应灼提起他的伤势同情他,这对他而言比直接侮辱还难受。应灼自以为的示好反而会激怒谢清,皇帝也不会真觉得他们能亲近起来。


    所以,在这里他们就是要当众把关系定调在这种微妙之处,如此,也利于两人以后便宜行事。


    夜宴没有什么太大波折,一个多时辰后皇帝累了,便陆陆续续散了。


    应灼被送回了司客署,司客署给他安排的院落不大,但胜在清净,也方便他半夜翻墙出去。


    盛京有宵禁,除了西市外的庚辰坊歌舞升平,达官显贵所在的甲子坊晚上都巡防严密,别说人了,一只鸟都看不到。


    当然这些难不倒应灼,他沿着早就让系统探明的方向,一路借着房屋阴影前行。


    他的心情很好,路过白天的酒楼时,还特地飞上那棵极为高大茂盛的桃树,折了枝最好看的桃花。他的脚步轻快,思念和雀跃填满了心脏,像是去赴一场心照不宣的约会。他知道谢清会等着他,所以还没见面就觉得很开心了。


    可是当他翻墙进入安王府,却听到一阵细微嘈杂声响,勉强能分辨出是兵器交锋的声音。应灼心中一凛,方才的雀跃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腔担忧。


    足尖轻点,直掠过几重房舍向着谢清居住的主院而去。


    今夜月黑风高,院落里又栽种了许多的树木,只能看到倒了一地的侍卫。有一个黑影似乎想要冲进屋子,却不妨门扇骤然打开,只一照面便被里面的人一枪捅了出去。


    其他几个黑影对视一眼,提刀挡在胸前缓步靠近房门,又有几个去了窗边,正是要配合着破门而入。


    应灼将手里的花枝小心放入怀中,悄无声息拧断了走在最后一人的脖颈,接住掉落的刀,又直接抹了另一个人的脖子。尸体倒地的声音才引起了前面人的注意,几人忙调头围攻应灼,可惜他们哪里是应灼的对手,不过片刻便死了一地。


    应灼掐着最后一人的下巴,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但那人明明没有服毒,却忽然瞳孔散大死掉了。


    应灼目光冰冷,丢下尸体去院子的周围都转了一圈,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才回到了谢清的房门前。


    房门关得严实,应灼却听到了里面低而急促的呼吸声。


    应灼努力平复焦急愤怒的情绪,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道:“谢清,是我。”


    第49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5 “那些花苞,……


    然而门中没有任何声响, 甚至连呼吸声都屏住了,两人隔着一扇门无声对峙。


    768见此直接穿过门扇进屋子里查看,刚进去便高声道:“宿主,谢清好像有点不对劲……”


    应灼闻言, 再也等不了抬手推门。谁知门刚开一条缝, 便有一支利箭射了出来, 应灼以刀隔开, 直接踹开了门扇。


    “宿主小心!”768吓得大叫。


    陆续有箭矢破空而来,应灼一面躲避一面冲进屋内, 才看清拿着弓箭眼神冰冷的谢清。见应灼近身,他迅速丢掉了长弓,抽出袖中匕首就刺向应灼。可惜终究是行动不便,三两下便被应灼打落了匕首,攥紧了手腕按在轮椅上动弹不得。


    “谢清,你怎么了?我是应灼!”


    应灼心中焦急,眼下谢清的情况和他在梦境中第一次见到谢清时类似, 甚至更糟糕一点。谢清的模样简直像是失去了神智似的, 只想攻击近身的任何人, 等应灼呼唤了好几声, 眼神才开始慢慢聚焦。


    谢清出了一身的汗, 汗水流过眼角浸得双眼疼痛, 眨了眨眼才借着门外檐下的朦胧灯光勉强看清应灼的模样, 他的声音干涩而微弱:“应灼?”


    见谢清清醒过来, 应灼才松开了手上力道:“是我,你怎么了?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应灼……”谢清却没有回答,只喃喃念着应灼的名字,颤抖的手抚上应灼的面颊:“你是真实的吗?”


    应灼手掌覆盖上他的手, 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当然,我是真实的,别怕,别怕,外面那些人都被我杀死了。”


    谢清看了他很久,半晌才从那种如坠幻梦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拢在袖中,神色勉强恢复了往常的冷静,问:“你怎么来了?”


    “来见你。”应灼去旁边点上了灯盏,又回来找了个矮凳在谢清面前坐下。将他不住颤抖的手从袖中拿出,握在掌心轻轻揉搓着,让僵直的肌肉放松下来。


    谢清这次没有抽回手,只垂眸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快一分钟才问:“外面的人都死了吗?”


    “袭击的人都死了,至于王府里的侍卫大部分只是中药昏迷了。”应灼回答,眸底闪过一丝锋芒:“应该是穿越者的手笔,这个蠢货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对你动手……”


    眼下穿越者的名声因为十三岭的事好了起来,新太子的册封大典势在必行,皇帝就算因为朱雀大街和夜宴上谢清的话对其产生了怀疑想拖延,也难找到合适借口。按理,穿越者正应该谨言慎行免得横生枝节出岔子才对,怎么会突然对谢清动手?


    废太子死在这个时候,对他来说百害无一利,除非……他知道他的册封大典不会顺利,那杀谢清必然是为了对付会阻碍他册封大典的人。


    应灼微眯起眼,忽想起来外面那些人所用的兵刃十分眼熟,才将一切串联起来:“那些袭击的人用的武器是地方军队才会用的劣等刀,也是秋水寨土匪用的刀。他是要用你的死陷害我,他这么迫不及待要除掉我,是知道我会阻碍他的册封大典,他开始怀疑……不,应该是确定我的外来者身份了。”


    虽然因为时空管理局有完善的保护机制,非法系统是检测不出他的身份,也察觉不到系统768存在的。但到底是非法系统,深知时空管理局对它的威胁性,所以即便只是猜测,也会优先除掉他吧。


    正因为知道应灼难对付,才如此迂回,此招既可以对谢清斩草除根,也能阻止皇帝重用应灼,甚至让应灼在京中没有容身之所。如此,应灼再厉害,一个草民身份也阻止不了他的上位之路。即便想走之前的山匪造反路线,也会因为刺杀废太子失去民心大义,必不会如之前顺利。


    只是这手段实在是愚蠢,虽然夜宴上谢清是和应灼发生了争执,但明显应灼是对谢清没有恶意的,而且谁会在自己被皇帝封官前一晚,想不开去搞刺杀呢?穿越者怎么就笃定一定能栽赃成功?还是说,其还有别的后手……


    “我明天早上进宫。”谢清眸光微冷:“既然我没死,自然要去给我的好三弟添添堵。”


    应灼瞬间明白了谢清的意思,想了想道:“也好,今晚过后,他应该会知道我们关系不简单。明天找皇帝过过明路,我也好留在你身边。”


    穿越者现在身有大气运,应灼暂时杀不了他。利用今晚的事阻止册封大典也可,后续再让他一步步失势,待他的气运降到最低点影响不了这个世界后,就是杀掉他抓捕非法系统的时候。


    谢清一顿,长睫微垂:“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你。”


    应灼闻言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个笑:“我知道,今晚不就是来向你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的吗?”


    遂指了指旁边听得一脸蒙圈,但因为担心谢清急得上蹿下跳的系统,笑道:“之前和你提起过的系统768,它现在就在这里。”


    这次换谢清愣住了,目光不由顺着应灼的视线落点看去,但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的眉头便不由蹙了起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按理,系统是没办法让除了宿主以外的普通人看见的,上个世界是因为我的力量才能让你看见,但这个世界我的力量被封印住了。”


    应灼见谢清的眼底又升起怀疑,伸手点了点他的脖颈,接着道:“不过没关系,你身上还保留了一点。”


    谢清低头,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花朵胎记,是了,梦中应灼说这是他的力量残留。


    应灼伸手微微拨开了他的衣领,那些花便真如梦中一般,活物似的游动起来。谢清的瞳孔微缩,自己拉开了里衣,亲眼看着这从小看到大的身体的一部分变得完全陌生,那种感觉极为怪异,但他却没有本能的生出恐惧感。


    反而觉得格外的舒适宁静,似乎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守护的力量,不会伤害他。


    有花朵攀上了谢清的脸颊,在掠过眼眸的那一瞬,谢清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出现了一个发着光的球状物体,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见谢清眼神聚焦在它身上后,光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宿主!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痛不痛啊!”


    谢清愣了片刻,眨了眨眼,才道:“……系统768?”


    “是我呀!好久不见了!”768机械眼里不停的冒仿真泪滴,直往谢清身上扑,却被应灼拎住了光羽:“他没有记忆,别吓到他。”


    “哦……”768打了个泪嗝,连忙从仓库里拿出来早就兑换好的药剂,伸出两只光触泪汪汪的递到谢清面前:“小宿主你快把治愈药剂喝了,喝了你的腿就好了!”


    谢清目光奇异的看着768,又看了那材质奇特的药瓶,才伸手将瓶子拿了过来。摸到那真实的触感后,心中不知想了些什么,顿了顿才生疏的道谢:“谢谢。”


    “不客气!”768很开心,看到谢清脸上的狰狞伤疤又很难过,便继续催促:“小宿主你快喝了吧!”


    谢清垂眸看着药剂,却说:“现在还不能喝。”


    768马上想到谢清疑心很重的事,还没来得及伤心,应灼便道:“再兑换一瓶最低级的外伤药,谢清脸上的伤现在还不能好。”


    “嗯,明天我还要面圣。”谢清唇角露出一点笑:“有劳了。”


    “不客气不客气!”768见谢清对它笑,瞬间便又开心起来,给谢清兑换了伤药:“小宿主你放心,这个药虽然治疗效果比较差,要过段时间你的腿伤才能完全好,但止痛效果一流哦!涂上以后你伤口就不会那么疼啦!”


    “嗯。”


    谢清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活泼的……生物,那双非人类的机械眼,明明应该很吓人,却是一眼能看透的单纯与天真。


    他只是外表看着平静,实则手指已经掐了几次掌心,反复确认自己非在梦中。心中对真见到了异世生物的惊骇还未平息,更有些不知如何回应这热情。


    幸好应灼看出来了他的为难,对系统道:“今晚府里的那些侍卫是醒不过来了,768你帮忙守一下夜,免得有人闯空门。”


    “好哦!”768乖乖应了,才飘出去又飘了回来,眼巴巴道:“宿主,守夜的时候我可以追剧吗?”


    应灼:……


    应灼:“可以。”


    768这才快快乐乐的出门了。


    谢清的目光还停留在768出去的位置,却感觉有人贴近,他连忙用手抵住应灼的肩:“做什么?”


    “你的衣服都汗湿了,去洗洗才好上药。”应灼道:“我抱你去吧。”


    谢清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抿了抿唇:“我自己去。”


    应灼却撑着轮椅扶手,看着他笑:“你现在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我们是恋人,抱你去洗澡很正常,不要害羞。”


    谢清:……


    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害羞,谢清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前世今生我和那个谢清早就是不一样的人了,你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垂眸看着自己残掉的双腿。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暴戾恣睢的名声京中谁人不知,怎会是应灼喜欢的那个心地善良、光风霁月的什么游戏制作人呢……


    应灼却听不懂似的故意贴近他,谢清心里烦躁,不得不抬眸怒视对方。


    应灼这才笑了:“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人出生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只是在不同的环境中才长成了不同的人。你只是失去记忆又换了个环境,所养成的外在性格才会略有差异,灵魂本质依旧是不变的,你还是你。”


    那双红眸似乎看透了他的自厌与迷茫,如此真挚而又炽烈:“杀人也不过是环境所迫,你不必有负担。何况,你都能接受那个灭世的我,我如何不能喜欢会杀人的你呢?”


    谢清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应灼便弯下腰,再次伸出了双臂:“我带你去洗澡,好吗?”


    谢清没有拒绝,只是手仍然下意识抵住了对方胸膛,忽然感觉到手感有点不对。低头瞥见他衣襟出露出的一点粉色,问:“这是什么?”


    应灼顺着他的目光才想起方才放入怀中的花,便将花枝从怀里取出:“路上折的……”


    可惜在怀中压了这么长时间,花瓣几乎快掉光了,只剩下几个蔫耷耷的花骨朵。


    应灼一愣,低头道:“坏掉了。”


    说着便要起身先将花丢掉,却被谢清伸手拦住,谢清抽出他手中的花枝,随手揭开案上的茶壶,将之插了进去:“那些花苞,明天还会开。”


    应灼呆呆看了他一会,刚刚那点失落消失无踪,又高兴起来。


    一手托着对方的背脊,一手放在对方大腿的位置,小心的避开了受伤的膝盖。稍稍用力将人用抱小孩的方式抱了起来,孩子气的原地转了一圈,又蹭了蹭谢清的脖颈:“好喜欢你。”


    第50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6 两位殿下说,……


    谢清连忙揽着他的脖子, 被他这一出弄得猝不及防。他在这样礼教严格的环境中长大,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调情话,也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举动,一时有些气恼。


    但看眼前人眼神真挚热烈并无狎昵, 便也不好发作, 只推了推应灼还想凑过来的脸, 冷声道:“成何体统……”


    “我出生山野, 不懂什么叫体统。”应灼理直气壮,看着他因为羞恼微红的脸颊, 甚至还想要亲他。


    那眼神中的热意太过炽烈,谢清微微转开了脸,按在应灼肩膀上的手指不自觉微微用力:“不是说要带我去沐浴?快走。”


    “哦。”


    应灼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谢清在遇刺前应该是在等他,所以穿戴还算整齐,这么捂着一身的汗肯定不舒服,还是尽快收拾上药要紧。


    应灼抱着谢清用脚尖踢开门扇, 过垂花门循着水声穿过竹林小径, 走进被圈在木屋里的温泉池。先将谢清放在池边的软榻上, 点燃烛火后便伸手打算替谢清宽衣。


    谢清按住他的手, 低声道:“我自己来。”


    其实作为一个皇子, 即便因为有一身诡异的胎记不喜旁人近身, 也总有几个亲信仆人例如苏敏贴身伺候。他从小是很惯于让仆人照顾的, 但应灼终究是不一样……


    “只是帮你脱掉外衣和中衣。”应灼知他面皮薄, 也并没有真的想做什么,只要人在身边便好,其他事慢慢来吧。


    果然,他这么说, 谢清就没有再拒绝。


    应灼将人剥得只剩一件白色里衣后,就把人抱到了池边。见池水深浅合适,才从腰袋里拿出两张薄薄的类似果冻材质的道具放到谢清手里:“这个贴在膝盖处的伤疤上,防水的,待会你可以在池子里多泡一会儿,去去乏。”


    自谢清重伤以来,因为伤口一直未恢复沾不得水,又行动不便,平日里只能让婢子打来热水在房中擦身,已经很久没舒舒服服泡过澡了。见应灼这么贴心,谢清乖乖点了点头,又欲言又止。


    应灼笑着站起身,把一旁的屏风挪了过来挡在池边,笑道:“我去替你拿换洗衣物。”


    “……嗯。”谢清松了口气,随后又低声道:“拿了就快点回来。”


    应灼琢磨明白他话里暗藏的些许依赖,心情很好:“放心,很快就回来。”


    听到应灼走远,谢清才慢慢褪下了外裤。


    两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横亘在膝盖处,因才将将愈合还是深红泛黑的模样,凹凸不平、狰狞可怖。谢清看着那伤疤,思绪又不由回到了受伤的那一天。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一一倒下,义无反顾的用他们的性命换回来他这一身残躯。


    好似,从幼年时,便不断的有人因他而死。


    外祖父、母亲、舅舅、舅母、表兄……直至如今,孤家寡人。那只看不见的手,剪去了他的一切亲缘和追随势力,如今又想对应灼动手了。


    彼时,他不知背后缘故也无力阻止。如今,他不会再让对方得偿所愿……


    池水倒影中的谢清面色阴郁,那双眼黑不见底。


    应灼把谢清的卧室整理了一遍,才带着干净衣物回来。见谢清已经下了水,应灼便将衣服放在了榻上,隔着屏风和谢清聊天,试探着问起了谢清到底曾在梦中遭遇过什么。


    今晚见到谢清时,他的状态太不对劲了,问应灼的那句话,似乎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想来还是当初穿越者对其使用入梦道具的后遗症,平日谢清能控制的很好,但遇到刺激便会触发应激反应。


    这是个隐患,更是对谢清的健康不利,应灼想要找到症结所在,才好替谢清拔去心结完全治愈他。


    拨动池水的声音一顿,而后才又响起,谢清声音听着很平静:“没什么,只是些吓唬小孩子的东西和故人故去的影像。”


    见应灼没有说话,谢清又接着道:“当时年幼,才会惧怕不已,为此夜夜不得安枕。日子久了,后来白天有时也会出现幻觉,渐渐的便分不清幻象与现实,难免常常惊惧失态。现在已经好了,今晚只是意外……”


    “你在避重就轻。”应灼打断了他的话,叹了口气,温声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我不会逼你的。但我们之间,不要有谎言好吗?”


    谢清在不动声色的遮掩,或者说他隐瞒了一部分,还是他的精神问题最根源的那部分。想来如今谢清即便见到了768对他已有足够信任,但到底不够亲近,短时间内也还是不能对他完全敞开心扉。可这种关乎他身体症结的问题,又涉及了穿越者这个不可控因素,谢清应该是能分清轻重的,为什么还是不能说出口呢?


    这种反常让应灼很担心,但他不想自己的关心,也成为谢清的精神压力来源,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落在屏风上的影子久久未动,沉默了一会,谢清才低声道:“好。”


    等到洗完澡,应灼将谢清抱回了房间,神色自然的替谢清上了药。看着那苍白无力的双腿和狰狞的伤疤,应灼是生气而心疼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让身为受害者的谢清,还要反过来照顾他的情绪。


    一切都会好的,他会让穿越者和非法系统偿命。


    将谢清安置在床榻上后,应灼起身要走,却被谢清拽住了衣角:“不留下吗?”


    应灼有些意外,没想到谢清竟然会主动留他。见谢清神色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不安模样,胸口憋着的那股郁气忽的散了,挑了挑眉:“这屋里只有一张床,留下的话,我睡哪里?”


    谢清抿了抿唇,目光看向了外间的软榻。


    应灼:“你也知道我个子比较高,软榻太小了,睡着不舒服。”


    谢清:“……一起睡床上?”


    应灼这才满意点点头,唇角微弯,笑了起来:“刚刚杀了人,我先去洗漱一下,很快回来。”


    “哦。”谢清见他终于笑了,松了口气。随后反应过来应灼本来就没想走,又想起自己刚刚多此一举的邀请举动,略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睫,干脆的松开了手。


    应灼洗漱回来后,发现谢清不知何时裹着被子背对着他睡到了靠里的一侧,给他留出了一半的位置。


    他看着那背影笑了一下,便吹熄烛火,放下帐幔,上床躺下,无比规矩的将双手交叠在腰腹,也不说话。


    过了片刻,便感觉到身旁的人慢吞吞地半支起身体,静静看了他一会,才扯了身上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被人体温暖过的被褥,带着舒适的温度,像是被阳光晒暖的云朵,还散发着淡淡的暖香。


    应灼在黑暗中勾起了唇角,伸手将明显不熟练,却非常认真的在替自己掖被角的人揽进怀里。


    谢清猝不及防就砸在了结实的胸膛上,整个人都懵了一下。感受到那人胸膛颤动,发出了低低的闷笑声,谢清这才反应过来,牙根痒痒的就想啃他一口。


    “好啦好啦。”


    应灼亲了亲他的耳侧,感受到谢清的僵硬后,将他整个人都裹进了怀里温声哄了哄。一手抚摸着他的背脊,一手梳理着他如水的长发,温柔笑道:“今晚想听什么故事?”


    月黑风高,更鼓俱寂,未眠的不止是被行刺的人,还有始作俑者。


    “怎么会失败?!”谢焱察觉到道具傀儡虫死亡,整个人都不好了:“谢清身边现在不就是只有几个普通侍卫吗?我还给了迷药啊!这都杀不死他?!”


    今天的刺杀是谢焱临时起意,他白天中了应灼的套,晚上又中了谢清的套。他太担心皇帝起疑心了,便想搞事转移皇帝注意力,也想报复谢清和应灼。


    而且他看出应灼对谢清有好感,如果应灼真是任务者,那他看中的人必然有特殊之处。既然他目前还杀不了应灼,不如就先把谢清杀了,顺道还可以栽赃应灼。


    即便最后查出来和应灼无关也没关系,因为调查需要时间,应灼明天封官的事首先就会泡汤。应灼还会被暂时扣押配合调查,而这段时间,足够他再做几个局彻底把应灼按死了。


    他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没想第一步就出了岔子,谢清竟然没死。


    经过这些年的暗斗,谢焱自然知道谢清百毒不侵。甚至以前是太子时还拥有一定气运,能免疫傀儡虫之类的特殊道具。但现在谢清的气运已经被夺了,还是个双腿残疾的废人,就算免疫百毒又如何?十几个死士拿下他绰绰有余才是。


    可偏偏就是出了意外,傀儡虫可不便宜,他培养这些死士也不容易,竟然都折在了这么个小小的任务里。


    系统:“大部分傀儡虫随着宿主死亡而死亡,但有一只是因为寄体被逼问来历,触发关键词自爆而亡。”


    谢焱气得不轻,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谢清只是扮猪吃虎?实际上他手里还有隐藏的势力?难怪!难怪那个非法穿越者会当众和他示好!这个谢清果然有问题!”


    “宿主冷静。”


    系统的声音不同于768,是刻意模拟女性的温柔声调,但声线还有着机械特有的质感:“事情也没有那么遭,那些死士留下的证据都是指向应灼的。谢清明天上朝去闹,也是冲着应灼去,碍不了你的事。不如现在提前布置,或许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谢焱听系统这么说,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追问:“那要怎么做?你快说啊!”


    第二天,早朝还未开,废太子谢清和现太子谢焱几乎前后脚的去了乾元宫。


    皇帝才刚刚苏醒,一听那两人在殿外候着,眉头便深深皱了起来:“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留到早朝上说?”


    通传的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回道:“陛下,两位殿下说,他们昨晚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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