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外, 等待通传的两人互相打量。
谢焱看着整个人陷在轮椅中,看起来比昨晚虚弱很多的谢清,面上关切:“皇兄昨晚也遇刺了?可有受伤?”
谢清低咳了两声,目光落在谢焱缠着布条的左臂上, 脸色眼见的不怎么好看:“无事, 不过受了些风寒。三弟手臂伤了?”
“是啊, 那些个恶徒实在凶狠!”谢焱咬牙切齿, 实则在暗自观察谢清反应。但谢清这人一向喜怒无常,他也猜不出这家伙知不知道昨晚是他做的。
便又试探道:“也不知刺杀皇兄的与刺杀孤王的是否为同一批人, 皇兄那儿可还留有活口?”
谢清眼神微眯,没有开口。
还不等谢焱追问,通传的太监已经回来宣两人进去了。
皇帝已经穿戴齐整,目光审视的落在两人身上,看到谢焱手臂上的伤后顿了一下问:“太医可瞧过了?严重吗?”
“谢父王关心,只是皮外伤。”谢焱一副感激不已的模样。
皇帝揉了揉眉心,问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清低咳了两声, 一副疲倦模样摆了摆手道:“三弟先说吧。”
谢焱本就不欲先让谢清开口, 毕竟人总是容易先入为主的, 谢清向来心思深沉、巧舌如簧, 谁知道会不会直接给他挖下一个大坑。这会谢清礼让, 正中他下怀, 便道:“昨夜子时, 儿臣本已经睡下, 忽听的府中侍卫叫喊,才知有歹人进了儿臣的院子……”
按照谢焱的说法,潜入他院子的歹人有十来个,其中大部分都伏诛了, 只留有两个活口。
“那两人都是生面孔,儿臣本欲连夜派人禀告父王,将其交于刑部审讯,又怕消息走漏牵扯太大。而且这两人中了毒,儿臣怕线索中断,所以斗胆做主先封锁了消息,亲自安排了人连夜问话。”谢焱说到这先告了罪。
皇帝点点头,赞许道:“你做的对。”
如果只是普通皇子遇刺还好,但谢焱是已经钦定的太子,这就牵涉了国本。未查清楚前,最好不要泄露出去引得朝堂不稳、人心惶惶。
谢焱见皇帝不怪罪,松了口气,才又一副气愤模样道:“但这两贼顾左右而言他,一时攀扯五弟、一时攀扯宗王叔叔,还、还攀扯上了皇兄……”
说到这,皇帝眼皮微抬看向了谢清。他这大儿子心思深沉、性格乖张,不忿其太子之位被老三所夺,是肯定的。
谢清明显是看出来皇帝的怀疑,苍白着一张脸,抬头苦笑道:“父皇,儿臣如今这模样,身边早已无人可用,即便真有心害三弟,又哪里来的人手能够悄无声息潜入戒备森严的皇子府?”
皇帝一顿,道:“朕没有怀疑你,莫要多心。”
“儿臣也从未觉得是大哥!”谢焱等两人话落,才急急补充:“后来,府里的侍卫统领周方认出来那些人使用的武器,是出自地方军统一锻造的劣刀,他们才脸色大变气尽而亡。而且,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尚在脑中过着近年来有哪些州府不老实,见谢焱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耐烦道:“说!”
“那刀的材质儿臣不懂,但式样却见过……”说到这,谢焱谨慎道:“就在十三岭的时候,那些盗匪常用的就是这样的刀,而且也听说那应灼的手下中便有文氏从河东带去的亲卫,曾也任职军中……”
谢焱这是把矛头直指应灼,和刚刚尘埃落定的河东一案。
但皇帝也不傻:“如果他想杀你,为何不在十三岭动手,而要拖到京城?什么兵器用不得,非要用在你面前用过的兵器?”
最重要的是十三岭的盗匪大部分还在路上,跟随应灼来京的也都被安置在城外有专人看着,根本不具备作案条件。当然,也可能应灼暗中安排了人手跟来,但应灼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根本说不通。
谢焱也露出困惑神色:“这正是儿臣想不通的地方,或许是有人想杀儿臣,也想陷害应灼,才想出如此一箭双雕的计策。可这河东案犯已经尽数伏诛,应灼又是第一天来京,谁会想要同时除掉儿臣和应灼呢?”
谢焱这一问,皇帝忽然想起,昨晚夜宴前谢清曾与应灼发生口角。谢清固然说的有理,他确实是没什么势力了,但当真无人可用吗?如果无人可用,那昨晚是如何脱困的?
想到这,皇帝便问谢清道:“老大,你昨晚又是什么情况?”
“这事说来有些诡异……”谢清缓缓道:“儿臣昨夜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妥,早上,丫鬟们来伺候洗漱,才发现了院子里一地的尸体。”
谢焱猛地抬头,皇帝也深深蹙起眉:“你府中的侍卫呢?”
谢清府里留用的侍卫不多,很多还是解除禁足后,按例让甲辰司给重新安排的。但就算不是谢清亲信,也不至于懈怠至此毫无察觉吧。
谢清:“侍卫们都中药昏迷了,那些死人儿臣看过,也让府中侍卫辨认过,都是生面孔。可巧的是,他们用的刀也是地方军队用的劣刀。”
谢焱没料到谢清会这么说,一时也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难道他误会了?谢清和应灼其实没关系?那又是谁做掉了他派去刺杀的人呢?那人救谢清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昨晚知道刺杀失败后,听从了系统建议,迅速安排了死士伪装刺杀自己。原本是想先发制人,让皇帝对谢清起疑,让谢清急着自证好探明谢清的底细,可眼下谢清这说法完全无法下手。
“说起来,这些证据都指向那个胆大妄为的匪首呢。”谢清不紧不慢道,唇角还带着点明显的恶意:“儿臣想,他不会是对天家怀恨在心,所以特地待入了京,才伺机而动好一网打尽吧?”
“你昨晚当真没听到动静?”皇帝因他这对应灼明晃晃的恶意,反而更加怀疑他:“你睡眠向来浅……”
谢清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曾经也是真心关心疼爱过的,自然知道他从小便睡眠不好,容易惊梦。
谢清满脸的阴郁,深吸了几口气,才撇开脸道:“父皇,儿臣的腿伤未愈,本就时常痛的昏厥。这一月来本就常常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即便是清醒又能看见什么?我这腿又能去做什么?!”
皇帝沉默了一瞬,到底是没再追问。谢清反而似乎被勾起了往事,抬头用黑沉沉的眼死盯着皇帝,缓缓道:“不知河东儿臣双腿被废的个中缘由,父王可有调查清楚?”
“说来也怪,儿臣虽然自小有惊梦的毛病,却也控制的不错。可自从当了太子,年纪愈长,便似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盯上了似的。先是梦魇变本加厉,以致儿臣常常神思不属。后母族接二连三的出事,到最后啊,这双腿也没了、脸也毁了,也不知是挡了哪路鬼神的路……”
谢清的声音格外幽冷,直说的皇帝都毛骨悚然起来,呵斥道:“放肆!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身为皇子怎可作此胡言乱语!”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听入了心,也勾起了他这么多年潜藏的疑惑。
是 ,这些年他是乐见谢清的母族失势,也放任了一些事。可细想来,虽然几乎每个王家人的死都有迹可循,但确实也太巧了点。而且他并未想过废黜谢清,所以到了后面也是试图阻止过的。可事情还是一样发展,王氏如此庞大显贵的世家,居然短短十来年便到了灭族的地步。便是有人设计也太过顺利,细思起来着实毛骨悚然。
谢清被训斥了也未露出畏惧之色,而是转而道:“儿臣只是觉得三弟方才说的有理,三弟是怀疑孤吧?只有孤与应灼发生过冲突,也只有孤这个废太子才会见不得新太子上位。”
谢清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泛红:“父皇,您看啊,即便孤落到残废毁容,注定无缘帝位。也还是不能让那背后的鬼神放心呢,这是非要儿臣步王家后尘呢!”
皇帝一愣,都顾不上训斥谢清殿前失仪,心中悚然一惊,眼神如利剑般直看向谢焱。他也是经历过皇子斗争上位的,岂不知背后获利最大者,才最可能是幕后黑手的道理。以前,谢焱从未参与过皇子斗争,别的皇子或多或少暗中都给太子、王家使过绊子,只有他从未参与过这些,只喜欢流连市井赏风弄月,从不出头。
他看重的便是谢焱心地仁厚,从不弄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家的事,他到底对太子有愧。也希望未来的继任者,能容谢清一世富贵,也算是补偿了。
可谢焱自从被封为太子后,在对付十三岭时大胆请缨。出事后,没有请示他,便主动留在匪寨邀买名声。甚至虽然明面上和应灼无甚交情,此次还疑似故意牵扯应灼,但或许只是为打消他的怀疑,其实留在匪寨这段时间已经暗中拉拢了应灼也未可知。
而如今,就刚刚的那些话,又将刺杀的矛头直指谢清,不可谓心机不重,也不可谓不心狠。确实,谢清是有理由对付谢焱和应灼的,但难道谢焱就没有理由对付谢清吗?
昨天夜宴前谢清也和谢焱发生了口角,甚至当众点明了他藐视君父,急着上位的野心。如果谢焱是为打消他的怀疑,也为斩草除根消除隐患要杀谢清,也能说得通。
想到谢清的那句“也不知挡了哪路鬼神的路”,皇帝简直毛骨悚然了。谢清是太子时,挡了想上位的鬼神的路,那等鬼神当上太子,那挡路的岂非是他?
王氏这一族和谢清的溃败,如此迅速而不留痕迹,那他即便坐拥天下,又能否挡住那“鬼神”的手段呢?
思及多年前那个众星捧月意气风发的小太子,再看谢清如今残疾毁容的凄惨模样,皇帝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谢焱察觉到了皇帝的不对劲,谢清的短短一段话,竟然让皇帝又转而将矛头对准了他,急忙上前申辩:“儿臣没有怀疑皇兄的意思!”
第52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8 不愧是“高科……
“是啊, 三弟仁厚当然不会疑我,一切都不过就事论事巧合罢了!”
谢清打断了谢焱的话,却并不否认他的辩解,只深深闭上眼, 一副心灰意冷的颓丧模样:“昨夜之事实在蹊跷, 说来确实疑点很多, 儿臣无话可说, 任凭父皇处置。”
“都是猜测罢了,无凭无据, 处置什么。”
皇帝沉声道,思绪被打断,他的目光停留在谢清身上,只觉头又有些隐隐作痛起来。多年来对谢清的提防,让他本能思考谢清是否在以退为进。
可看得越发仔细,才发现这个儿子早就已经不是对他有威胁的那个日渐长成的太子,而只是一个双腿残疾、面目被毁, 病重虚弱的失势王爷。谢清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相反, 生死荣辱如今都在他的完全掌控之中。
威胁他皇权的太子之位换了人坐, 他迟来的对这个儿子有了一丝怜惜, 又莫名生出一点怪异的兔死狐悲之感, 他不想承认, 但确实对那背后推手产生了一丝畏惧。
谢清如今的模样让他安心, 也如预警一般让他不安。
皇帝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不显,只是语气难得缓和了点:“此事事关重大,朕会交于刑部调查, 必会找出背后之人,给你们一个交代。”
思索片刻后,又看向谢焱:“刑部出动消息便不可能封锁,朕明面上会说只有老大遇刺。至于老三……目前无法确定凶手背后有多少势力,太子册封大典难免人员繁杂,为避免他们趁机行刺,凶手抓到前,你便先称病自请推迟大典罢。这段时间,朕会再遣两支京卫护你周全,你留在府中好好养伤。”
“这!”
谢焱差点没崩住情绪怒吼出声,皇帝话说的冠冕堂皇,好像真是为他的安全考虑,实则不就是变相监禁吗?甚至还要他装病自请推迟册封大典!
万没想到民心所向的现在,他的太子册封大典还能被推迟,还是要他自己申请推迟。谢焱简直快气疯了,这个任务完成可是能得到一大笔积分啊!结果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先是因为十三岭流言的事耽搁推迟,这会又要推迟!
最不妙的是皇帝开始怀疑他了,他这场病要生多久还不是皇帝说了算。可对上皇帝那双明显带着审视的眼,又不得不咬紧了后槽牙,勉强露出个感动表情:“儿臣多谢父皇体恤!”
皇帝摆了摆手:“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儿臣告退。”谢焱垂头行礼,甚至都不敢看谢清一眼,生怕暴露出抑制不住的恨意与杀意,目不斜视的缓缓退出了殿中。
殿内,便只剩下了皇帝和谢清,这对曾经相看两相厌的父子。
谢清似乎已经疲惫的撑不住眼皮,曾经也是策马观花、猎场夺彩的英武男儿,短短几个月,却单薄的好似被风吹一吹都能倒下。
皇帝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河东之事,尚在调查中,父皇必会让害你之人偿命。你切莫为此生出怨怼,也需控制些自己的脾气,莫要四处树敌。父皇……不能保你一世,你也需为自己将来打算。”
皇帝这番难得发自肺腑的关怀,似是触动了谢清。谢清抬头看向皇帝眼眸微颤,似乎也才发现了面前自小仰望的人,已经生出了白发皱纹。
苍白的唇开了又合,片刻才呼出一口气,道:“时也命也,父皇,河东之事儿臣只怪自己不小心,竟然会被乱民偷袭,以致落得今天这番田地。以后,以后……自当谨记父皇教诲。”
他的语气中再无以往的针锋相对,也没有方才的阴阳怪气,听起来竟然是难得的坦诚真心。到如今,没有了皇权相隔,他们似乎才真正的做回了寻常父子。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也可以情真意切的关心。
皇帝兀自感慨,又道:“凶手没调查清楚前,朕也欲派遣一支京卫给你。只是,这人选需得与你商量。”
一个帝王对儿子说出商量这种话,可谓恩宠,何况还是个已经成为废人的弃子。
谢清心里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但面上仍然表现出来了动容的模样,道:“多谢父皇,任凭父皇做主便是。”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朕,想安排应灼领京午卫上将军职,暂去你府上护卫。”
谢清眉头瞬间便皱了起来,抬头看皇帝时似又有阴霾之色,但见皇帝坦然露出些微愁容和无奈,便似有触动,终究忍下了即将冲口而出的话。
他是聪明人,此刻既然是父慈子孝的局面,便也不掩饰他已猜到了皇帝的用意,道:“父皇是想借此试探应灼此人?”
“没错。”
果然,谢清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反让皇帝更放心了些。这么些年他对这个儿子有多聪明是深有感触的,此刻他不畏获罪愿意如此暴露自己的心思,才可见是对他这个父亲没有芥蒂。
皇帝眉头舒展,接着道:“不过,你放心,此次案件很明显应灼是被栽赃的,其未必对你有恶意。况且京午卫都是忠于朝廷,即便应灼想动手也会被京午卫拦下。”
谢清面上露出迟疑、纠结的表情,心中却在冷笑。
皇帝的心思很好猜,况且这本身就是他故意引导的结果。应灼是难得的将才,皇帝想要用其制衡庄石横,暂时舍不得丢弃。但因为今天的事,又疑其与谢焱暗中勾连,便只有设局试探。而这个最好的试探人选,只有谢清。
首先谢清与谢焱交恶,也对这应灼有恶意,巴不得拿捏住两人暗中勾结的把柄,自然会盯紧了他。其次谢清已成废子还被刺杀,必然是有人想利用他的死亡做局,只是针对的是谁还不好说。如果真是谢焱与应灼勾结要杀谢清,那让应灼为其护卫,他必有所忌惮不敢动手。即使真动手了,谋害皇子,也能让其之前的声望扫地,皇帝舍弃起来也不必顾及太多。
而如果应灼没有问题,以谢清对应灼的恶意,也不用担心其会与谢清太过交好。等到事情结束,便可将其召回朝中继续做他的孤臣。
皇帝好算计,也够心狠,用个废子的性命试探一个看中的臣子,再划算不过。只可惜,这些本身就是谢清利用他的性格,刻意引导的结果。
父子互斗这么多年,没有人比谢清更了解皇帝了。
皇帝最是多疑也最是无情,谢清作为太子时,皇帝只会忌惮他。但当他一无所有,成为只能被他完全掌控的儿子,便又成了最好用的工具,如何能不物尽其用呢?
归根到底,皇帝只是忌惮太子这个终将取代他的继承人代号,并不是固定的指某个人。以前是谢清,现在换成谢焱也一样。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皇帝不会放过,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试探应灼这个心腹备选人,和谢焱这个新太子,何乐而不为呢?
而谢清也不可能拒绝,他是聪明人,如今应该也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了。除了依仗他这个父皇,为他所用,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所以,谢清如皇帝所愿还是同意了:“愿为父皇分忧。”
谢清出了乾元宫,到无人处,用口型告诉768让它把刚刚之事转告给应灼。
768:“已经实时转播啦!”
谢清一愣,再次在心中感慨不愧是“高科技造物”,太方便了。
昨晚,他和应灼商量计划时是有想过谢焱会有哪些反应的,但还真没预料到他会临时加戏,伪装自己遇刺来反将谢清一军。毕竟这样做是直接把他自己也圈入了局中,风险更大,不符合以往其背后搞事片叶不沾身的行事作风。但这次或许是应灼的身份给了他压力,这次竟真不惜以身入局也要陷害他们。
在乾元宫门口看到谢焱眼中止不住的得意之色时,谢清便知计划需要变一变。这穿越者既然入了局,他就不可能让其全身而退。而他临时起意随机应变的结果,并不比原计划来的差。皇帝对谢焱的疑心一下达到顶峰,谢焱直接被变相软禁,这期间他们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只是需要提前知会应灼,不出意外皇帝早朝会直接宣布这件事。
庸朝实行营卫制度,十所京卫,对应这十大州府营所。京卫最高掌权者为大将军,官拜一品,比如庄石横就是京辰卫大将军,统领京辰卫并陈州府二十万大军。非战时戍卫京城,战时则统兵。
大将军其下就是上将军了,官拜二品,是作为副将的存在,平时主要是辅佐大将军处理州府军营杂务,并安排京卫戍防。应灼一来就能拿到这个官阶着实不低了,况且京午卫大将军年事已高,近几年便会告老还乡。应灼多历练几番,立下军功自然就能成一把手。
而按照惯例,让新任的京卫将领做戍卫的活也很正常,一是为熟悉京城,二也是历练。唯一可能让人觉得不够好的便是,戍卫的是谢清这个毫无前途可言的废太子的王府。
不过谁让皇帝爱子心切呢,而且在应灼有嫌疑的情况下,还让其去保护谢清,也足以彰显皇帝对应灼的信任,应灼当感激涕零才是。如果应灼能配合刑部,调查出行刺者是谁,还能记一功,这安排当真是圣恩浩荡了。
果然,这两件事一提,让朝堂诸臣对应灼的受重视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废太子遇刺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众人虽惊诧纳闷,但到底与己无关。倒是对这鱼跃龙门转眼从山匪到二品大员的应灼,更为眼热也更想拉拢了。
可惜应灼向来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礼貌应对众人恭贺一番便罢,连宴请都没提。
等去皇帝赐下的宅邸安置妥当,第二天应灼便兢兢业业带着一队三十人的京午卫,光明正大的到了谢清所在的安王府。
第53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19 应大人愿意做……
“诸位辛苦了, 请先在此用茶歇息。”来迎客的是王府的新管家王忠。
谢清在解除禁足后,打发了王府大部分旧仆,皇帝为表体恤便让内务府安排了新人让他选。能被安排来他这破落王府的,虽然业务能力过关, 但自然都是没什么背景也并不拔尖的, 不过正合了谢清的意。
王忠为人谨慎本分, 做事也周全。这会便安排那三十个京午卫留在外院用茶, 才引着应灼和同来的京午卫左将军赵晨两人往内院走:“殿下在内庭,两位大人这边请。”
赵晨看了应灼一眼, 往后让了一步,虚伪笑道:“应大人先请。”
“赵大人客气。”应灼挑了挑眉,表情很正直,目光却故意在赵晨乌青的嘴角停留了几秒,才大步跟在引路的管家后面走了。
赵晨眼皮子直跳,咬牙切齿小声骂道:“山野莽夫!”
这一用力又扯动了嘴角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 才攥着拳快步跟在应灼身后。
谢清正在庭院中的鱼池边喂鱼, 身旁围绕着五六个丫鬟, 捧鱼食的捧鱼食, 奉茶的奉茶, 端的是一派悠闲。
王忠上前禀报, 谢清才随意丢下鱼食, 拿起丫鬟奉上的热帕慢悠悠的净手。
两人上前抱拳见礼:“见过安王殿下。”
“二位大人, 不必多礼。”
谢清半抬起眼皮,将热帕抛回盘中,不咸不淡的说了声。在看到赵晨嘴角的伤时,顿了一下,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似颇感兴趣的问:“赵大人这是怎么了?谁人如此大胆敢殴打京午卫的左将军?”
“……谢殿下关心,不过是同僚之间切磋罢了。”
赵晨被戳了痛脚还不能发作,眼神控制不住的恨恨瞪了应灼一眼,连带心里对这安王也更讨厌几分。
他也是曾戍卫过其他皇亲府邸的,多的是想和他们交好的,这破落王爷却是连坐也没让坐。此刻还问起他这丢人事,虽说也可以说是关心吧,但赵晨只感觉到了难堪,只想快速过掉这个话题:“不知殿下府中原本的侍卫头领可在?要安排今后的巡防还需他配合才是。”
“不急,他在内院配合刑部大人们调查,事毕才会过来。”
谢清随意答了,却还没打算放过他,话锋又转了回来,眼中玩味更胜,话里却似在替赵晨抱不平:“赵大人之武勇孤也曾听过,是何人能伤君至此?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这人也太过了!”
应灼见谢清这一本正经为难人的模样,心里忍笑,轻咳一声上前:“是在下失手了。”
这赵晨出身仕宦,在京午卫左将军的位置上已经待了五年,一直在想办法钻营,天天和右将军互别苗头想要更进一步,谁知就空降来了个应灼。他自然忍不了,所以应灼今天一来京午卫营就被他以切磋名义邀请上了演武台。这立威的机会都送上门了,应灼自然也没跟他客气,这不,一时“失手”对方脸上就挂了彩。
“原来是应义士、哦不,现在应该是京午卫上将军应大人,那就难怪了。”
谢清拖长了语调,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轮椅扶手,语气中的凉意和嘲讽谁都听的出来:“应大人好大的官威,上任第一天就对同僚下手。孤可不敢用你,万一哪天得罪了你,你对孤也失手了可怎么办?”
赵晨闻言一愣,才琢磨过味儿来,安王是与应灼不和,故意拿他做筏子刁难呢。也是,这安王遇刺线索直指应灼,却因皇帝对应灼的信任和证据不足,无法治罪。甚至还把这么个危险人物送到了他府邸,安王能开心的起来才怪。
赵晨乐见应灼吃瘪,连带对谢清都顺眼几分,此刻隔岸观火就等着适时再添一把柴。
应灼面色变都未变,那双被系统调整过的黑眸看起来古井无波,话却掷地有声:“臣既受陛下差遣护卫殿下安全,这段时间必唯殿下之命是从,以性命护殿下周全。”
“哦?说的倒是很好听……”
谢清被他的认真劲说的心中一动,面上却仍绷着表情,悠悠笑道:“可教孤如何信你呢?君又不会时时刻刻守在孤身边,万一偶有失手放个刺客潜入孤的卧房,又或者失手让歹徒在孤的膳食中下了毒……”
他将“失手”二字念的很重,明显就是在嘲讽应灼。
赵晨见应灼被刺的哑口无言,嘴角的伤都没那么疼了,今天上午被当众打脸,还得做副手跟着应灼来戍卫的郁气都消减了许多,借机讽刺道:“殿下的担忧有理,有心无意的,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王爷万金之躯可不能有闪失,应大人可要想个万全之策,方不负陛下重托啊。”
应灼淡淡瞥了赵晨一眼,才对谢清道:“殿下若不弃,臣时时刻刻守着殿下,也未尝不可。”
谢清眼神微眯:“哦?应大人愿意做孤的贴身侍卫?”
赵晨也一愣,看向应灼目露惊诧。他们虽授命前来护卫王府安全,但作为头领主要还是负责整体调度,轮班巡查等等。这贴身侍卫的活计可不一样,要时时刻刻跟在谢清身边,休息难以保证不说,听谢清的意思还需要帮忙试毒。
堂堂上将军,这分明是被当成低等奴仆差遣。
应灼却丝毫不在乎两人的反应,坦然道:“是。”
“应大人可知贴身侍卫要做什么?你当真愿为孤守夜、试毒?贴身伺候?唯命是从?”
谢清眼中兴味更浓,赵晨看得心底发凉。他也是听过这位曾经的威名的,如今废了恐怕脾气更怪异暴戾,也不知他会想些什么法子折腾应灼。当然,应灼越惨他越开心就是了,现在就怕应灼反悔。
还好,应灼此人明显不是个出尔反尔的,见谢清如此不怀好意也还是面不改色道:“是。”
谢清便大笑起来:“好好好!”
说着便随手拿了把鱼食撒下鱼池,伸手对着应灼挑了挑眉,道:“孤手脏了,怎么办呢?”
应灼顿了一下,在一众看好戏的目光下,低头慢条斯理的解开了皮质护腕。撕了块里衣的袖布,又把护腕仔细裹上,才上前单膝半跪在谢清的轮椅前。捧起那只白玉似的手,仔仔细细用袖布为他擦拭。
这一幕,简直让赵晨看呆了,身为世家子的他没想到应灼竟然会甘受如此折辱。面前的只是个废太子,前途毫无希望的失势王爷,而应灼起点就是上将军可谓前途无量,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谢清也似没想到应灼会如此,垂着眸子,神色莫名:“应大人,当真是能屈能伸……”
应灼则仗着这个角度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微微挑眉对谢清眨了眨眼,低头在谢清的手腕咬了一下。
谢清:!!!
旁边唯一能看到应灼动作的苏敏:?!!
苏敏手里的托盘差点砸在地上,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想要开口呵斥应灼。但见殿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发声,也不敢擅作主张把这无礼之事说破,就怕丢了殿下的脸。此刻只庆幸应灼为谢清擦手这事,本身就让在座的人都非常震惊,除了被遮挡视线的赵晨等人,就只有她看见了。
谢清也万万没想到应灼这么大胆,被手腕那点温热酥麻惊得一抖,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咬牙切齿抽回手:“够了!”
应灼便起身站到一旁,面上又是一派无甚表情的淡定模样。
谢清将手拢回袖中,冷声道:“应大人和赵大人在此等着吧,张统领马上就到,巡防安排好后,应大人自可来孤身边当值。孤累了,先回了。”
应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恭敬拱手行礼:“恭送殿下。”
赵晨尚在震惊中,也忙跟着行礼。回过神后,便不由在心中感慨安王果然喜怒无常,开头就敢如此羞辱应灼,应灼以后的日子必然难过,想到这便不由开心起来。忍不住开口刺应灼:“应大人不愧出身平民,这伺候人的活计可真是熟练。”
应灼默默收回追随着谢清背影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我杀人的手法更加熟练,赵大人想试试吗?”
赵晨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回想起早上的经历,黑着脸收声了。他受伤的其实不止是脸,浑身都还痛着,此刻也只能在心里祈祷谢清能折腾死这个土匪。
刑部的人还未调查完,为保护案发现场,谢清换了个院子居住。
苏敏推着谢清进门,将他安置在榻上,便在一旁燃香煮茶,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那个应灼如此无礼,殿下让其近身伺候,万一他……”
“没事。”
谢清被这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近之人提起方才的事,也略有些尴尬。手指擦过刚才应灼触碰过的地方,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只能尽量平静道:“他是自己人,昨夜来与孤议事,正好撞见刺客行刺。院中那些刺客,就是他替孤解决的。”
苏敏:!!!
苏敏这次的惊吓丝毫不亚于刚才,作为谢清的贴身奴婢,她自认为是最了解谢清的人,可从未听说谢清和应灼有什么来往。这应灼的经历在市井中传的沸沸扬扬,她自然是听过,这简直能写进话本里的传奇人物,居然是殿下的人?
惊吓后便又是惊喜,殿下如今的处境可算不上好,昨夜那场悄无声息的暗杀更是惊得她后怕不已,此刻得知竟然是应灼救的人,简直不啻于绝处逢生。有应灼这个得力之人在,就算殿下以后不能复起,在朝中也算有个倚仗。
一时太过高兴便连应灼方才的无礼都忘了。
第54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20 一口咬在了应……
谢清见暂时糊弄过去, 端起茶盏轻拨了几下茶雾,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遣人在外间安置一张大一些的竹榻,以后就不用你守夜了。”
“哎,好……”苏敏本能应下, 细思后又觉不妥, 迟疑道:“殿下, 应大人毕竟是已经有品阶的官员, 让其做这等奴婢的活计,奴婢恐他会觉得是殿下看轻了他, 与殿下离心……”
说完,苏敏头脑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再次回想起应灼在庭院时的行为,秀眉微蹙:“即便他是殿下的人,在庭院时也不该如此放诞无礼。怕是因其毕竟出身山野,性子才多有不驯,依奴婢拙见, 还是礼遇一些为好。便是要掩人耳目, 院中也还有厢房可用, 殿下觉得如何?”
谢清:……孤觉得不如何, 以应灼的性子, 分房是不可能分房的, 分床都不可能。
心里这么想, 但谢清还是要面子的, 便只能绷着脸寻了别的理由:“在庭院时,那是……他在和孤对暗号传递信息,并非是有意冒犯。他性子很好,做孤贴身侍卫这事也是早前商量好的, 你不必多心。”
“是。”
苏敏见谢清这么说才终于放下了心,她不能僭越打听谢清和应灼的交游始末,提出这些已是因为担心谢清才多了嘴。见谢清心有成算,便不再多话,出门去找小厮寻适合应灼的竹榻了。
甲子坊,三皇子府。
“哗啦!”物品碎裂的声响,在谢焱卧房持续了整整十几分钟。
等整个屋子里找不到一件完整的东西,谢焱才气喘如牛的停下了手,仰天大叫一声发泄后又是连续的咒骂:“该死的谢清!该死的土匪头子!该死的老皇帝!老子要把你们全杀了!”
为避嫌,谢焱今天才在早朝上称病自请推迟了册封大典。老皇帝姿态做的足,再三劝解又安排了太医,虚伪的在他几番辞让后,才放他归府养病。又借着昨天谢清遇刺的事,给他安排了两队京卫。说是保护,但谁不知道那两队京卫是皇帝亲信,监视还差不多!
这不,一回府那京酉卫和京丑卫的上将军一刻都没多等,就假惺惺的安排好了巡防,还定了每一个时辰便会去请安,确保他的安全。府中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差把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圈起来了。
“宿主,冷静,半个小时后,那京酉卫上将军就会来了。请在此之前使用复原道具,务必别让其看出破绽。”系统冷静提醒。
“请安请安!老子看见他那张死人脸就安不了!”
谢清说着又踢了倒伏的书柜一脚,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就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连在自己卧室发泄一下都必须使用隔音道具和伪装投影道具。
“自从那个土匪头子出现后,老子就事事不顺!之前尝试对他使用傀儡虫失败还可以说是这家伙心志坚定,但今天我是特地挑了他走的路,区域性使用了‘鬼打墙’,他居然也完全不受这空间道具影响!这家伙离开时看我的眼神一定是在嘲笑我,他就是非法穿越者!”
谢焱咬牙切齿,原本不错的相貌都因这勃发的怒气而扭曲,显得狰狞起来。确认了应灼身份这一点令他无比焦躁,他是天选之子是主角,怎么可以容忍有另一个人夺占他的位置!
“系统,你们就没有什么非法系统抓捕部门吗?不能举报这个非法穿越者吗?”谢焱不想承认自己的恐慌,但这段时间的接连失利确实让他急了。
系统:……怎么说,其实咱们才是非法系统和非法穿越者呢。
非法系统核心快速旋转起来,分析片刻后,道:“非法系统使用了隔绝道具,目前联系不上主系统,无法申请援助。不过宿主不用担心,眼前的情况也是可以解决的,宿主还是可以借刀杀人哦。”
“你是说……利用老皇帝?”
谢焱闻言皱起了眉头,借刀杀人这招他用过无数次,也算是在舒适区了,说起这个头脑便灵光了不少:“也是,来到这个世界就得遵循这个世界的法则。那个非法穿越者再强大,也无法直接对皇帝使用系统道具,而仅仅作为一个臣子,他对抗不了皇权。”
皇帝作为此界的最大气运者,几乎是免疫所有系统道具的。所以谢焱才不能直接利用道具控制他。即便可以直接用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毒药毒死皇帝,那也得他先成为太子以后才行,不然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
所以他才如此着急,只要册封大典举行,他的阶段任务完成,气运和积分就会达到足够量级,到时候谁还搁这儿费劲巴拉演什么父慈子孝?
作为皇位继承人,太子的气运可是足以和皇帝匹敌的,到时候他对皇帝下毒也好、设套也好都会顺利很多。即便不用系统道具也有无数种方法弄死皇帝,直接登基。可偏偏就只差一步,杀出来应灼这个变数。
系统:“应灼现在在有嫌疑的情况下,奉命保护谢清。只要谢清死了,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皇帝一定会赐死他。”
“可我现在出都出不去,又被京卫层层监视,怎么去弄死谢清?”
道理是很简单,但以他目前的处境要实施起来太难了,谢焱忍不住焦躁的啃手指甲:“那个非法穿越者太强了,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即便能再控制死士也不过是给他送业绩!上次派去的那些一定也是他杀的!”
系统:“宿主,你忘了曾经对谢清使用过魇蛾吗?”
谢焱一愣:“可是,谢清这人简直理智的可怕,这些年看起来最多也就是精神衰弱脾气差而已,短时间也死不了吧……”
魇蛾,其实只是谢焱在最初想办法对付谢清时,尝试过的诸多道具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对谢清真的产生了影响的道具,只可惜效果很有限。
系统:“那是因为他之前身为太子有气运庇护,魇蛾才发挥不出多大功效。现在,他可只是个气运全无的残废王爷了……”
夕阳西下,天边晕开了层层霞彩,转眼时间已近了黄昏。
应灼跟着引路的侍女到了谢清落脚的新院落,进门便见谢清坐在窗边软榻上,正拿着一卷书出神。霞光穿过花枝掠过窗棂,在他的身上拓下金红的光影,恰如一副古朴而沉静的画卷。
听到侍女通传,他才侧头看了应灼一眼,光影转动,微微颤动的眼睫都镀上了一点金边,漂亮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进来吧。”
侍女恭敬的候在门外,应灼走进屋去,把手里薄薄几张纸页呈递给谢清:“这是巡防轮岗的安排计划,请殿下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谢清被他溢满眉梢眼角的笑意,弄得想起了庭院里的事,轻轻哼了一声,将纸页扔在旁边的矮桌上,眉眼微挑:“上将军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吗?还要来问孤?”
“殿下是王府之主,府中巡防之事,自然还需主人过目才是。”
应灼知他别扭了,见着屋里没人,门外守着的婢女皆是背对着屋内,便伸出手指去勾谢清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再说,在下对王府不甚了解,只从周统领那里得知殿下喜静。既要护卫殿下安全,又恐扰了殿下安宁,两相权衡下做出了这份计划,怕有不妥之处,才需殿下定夺。”
“呵,孤只知上将军武功过人,没想到心思倒是细腻,口才也如此了得。”
谢清抽回手,漂亮的眉眼微眯,显然是警告应灼不要乱来:“依孤王来看,倒是也不必另安排什么人了,这偌大的京城恐怕没有人是上将军的对手。君一人,难道不足以护孤周全吗?”
“承蒙殿下高看,在下自当尽力。”
应灼话说的正经,却貌似被谢清的拒绝伤到了,面上露出些许黯然神伤的表情。如愿见谢清愣了一下后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有所动摇。便又忍不住笑着打蛇随棍上,用手臂撑着榻上的靠垫,微微俯下身把谢清整个人都罩在了怀里。
谢清被他突然的靠近惊了一下,心里气这个家伙的胆大妄为,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加快。一面伸手推人,一面侧头看向门外,见侍婢们都很规矩才放下心。回头瞪了应灼一眼,努力平静仍忍不住咬牙切齿道:“那孤便拭目以待了,现在,上将军先请回吧!”
“回?殿下忘了?在下如今可是殿下的贴身侍卫,自然要时时刻刻留在殿下身边。”应灼笑得眉眼弯弯,霞光映衬下那张俊美的脸显得格外耀眼。
谢清脸颊控制不住的微微泛红,又气又恼,见推拒不过便撇过头不想看他:“那你先下去用完饭再来!”
“在下不能陪殿下一起用饭吗?万一有歹人在殿下饭菜中下毒怎么办?”
应灼亲了亲谢清微红的侧脸,惊得他回头后,又用鼻尖贴着谢清的鼻尖蹭了蹭:“还是让在下先替殿下试毒吧。”
谢清:……
谢清被他用在庭院时自己说的话怼了,更气了,齿缝间挤出一句:“……上将军,当真是尽职尽责!”
眼看推不过也说不过对方,谢清气笑了,脑子一热直接双手环上应灼的腰背,头贴到对方脖颈,一口咬在了应灼的耳骨上。
耳边传来应灼猝不及防吃痛的倒抽凉气声,谢清心中刚升起一点扳回一城的快意,抬头便见苏敏端着茶点站在门口。
谢清:……
苏敏:……
第55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21 他或许想要铲……
谢清第一次知道, 自己这个嬷嬷的面部表情能这么丰富。看着苏敏惊诧、疑惑、思考、思考不能,反复变来变去的脸色,谢清一时只觉得空气都安静了。
好在,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脑子里一团浆糊, 看苏敏的目光还是维持了平静坦然, 仿佛苏敏才是大惊小怪的那个。
他故作淡定若无其事的松开应灼, 想要自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谢清咬错了地方,没看见应灼眼神已经因为点燃的欲望暗了下来。心里还因为他的主动亲近开心, 根本舍不得放开他。甚至调转了两人位置,自己坐到榻上抱着谢清坐到了他的怀里,自然的搂着谢清的腰腹便想要亲他。
然后应灼就看到了谢清乍红乍青的脸色,也看到了门口的苏敏。
应灼:……
在与谢清打闹时他确实戒心降低了很多,再加上苏敏没有恶意,他还真没注意到苏敏进来了。
苏敏同样大脑宕机,对上应灼的目光后, 才惊觉过来自己是撞破了什么事, 立刻深深低下了头。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但她还有事要禀报, 也怕引起门后的婢女注意, 不好直接退出去。
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将茶点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禀报道:“殿下, 五皇子求见。”
应灼腰间被重重掐了一下, 谢清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还在尽量维持平稳:“让他去花厅等着。”
听到吩咐,苏敏才松了口气,退出门去, 全程都不敢抬头。
见谢清真生气了,应灼立刻规规矩矩下了榻,将谢清好好放回了榻上。又轻手轻脚给他整理弄乱的衣物,眼巴巴看着谢清,用口型道:“是我错了,莫气。”
谢清受不了他这示弱的模样,手指捏紧又放松,憋着的那口气最终还是散了……也不能完全怪应灼,他自己咬应灼耳骨才被看到的。
他也清楚,苏敏是自小照顾他的婢女,以后他和应灼同寝同食,苏敏迟早会发现不对。应灼这家伙估计也是这么想,才在庭院时就毫不避讳苏敏,如此胆大妄为。反正早晚都有这一天,让苏敏提前知道也好,还能给他们打掩护。
这么快就给应灼找好了理由,谢清成功说服自己的同时,也清晰的意识到了,他对应灼的底线在一退再退,到了这个地步居然都舍不得对应灼生气。此刻,再不想承认,谢清也知道自己对应灼是什么心思了。
他向来是个通透的人,既如此便也不再自欺欺人,可也不想让应灼太得意,谁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出格事。
便仍旧冷着脸道:“送孤去花厅。”
谢清和五皇子并不亲近,或者说,他顶着东宫嫡子、太子的身份,和哪个异母弟弟都不亲近。不过眼下他正扮演着好儿子的角色,弟弟上门关心,总是要见见的。
五皇子谢铭年纪不过十七岁,整个体型却是谢清的两倍宽,从凳子上站起来时看起来圆滚滚跟颗球似的。
说来皇家向来还是很注意形象管理的,加上皇后、皇妃个顶个的美貌,即便开国皇帝基因不怎么样,一代代优化下来,皇子、皇女们不说个个俊美风流、天姿国色,至少也都是清俊。谢铭纯粹是凭一己之力把自己吃成了皇家颜值低谷,再好的五官镶嵌在一张胖乎乎、泛着油光的脸颊上也要大打折扣。
再加上谢铭母妃淑妃出生低微,前面又有谢清这个无论是母族势力、还是自身修养、还是皇子排行都无可挑剔的大哥顶着,谢铭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无上位希望。所以也没什么太大压力,从小皇帝放任、淑妃宠着,谢铭自然养成了纨绔性子。
虽无大恶,但小小年纪便沉迷酒色,整个人都透着股猥琐、蠢钝的气质,更是让他的外表看起来雪上加霜。
但谢铭显然并无自知之明,对着进来的两人自觉风流地一打扇:“大皇兄,臣弟听说你遇刺了,特地来看看你,没事吧?”
谢铭去年便出宫置了皇子府,又没有领什么差事,平日是不上朝的,想来得到消息比较晚。
谢清多看他一眼都嫌辣眼睛,冷淡道:“无事,五弟没事别乱走,那歹徒可还没抓到,万一伤着五弟便不好了。”
“谢谢大皇兄关心!”
这明显的赶客,谢铭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道谢后,目光落在了站在谢清身后给谢清推轮椅的人身上,笑嘻嘻道:“弟弟听说那打得庄石横屁滚尿流的京午卫上将军,如今被父皇安排来为大哥戍卫了,想来孤在这安王府里也必然是无虞的。咳,这位就是京午卫的应灼将军吧?”
谢清目光微顿,谢铭话里都是在捧着应灼。但他向来流连乐坊,只喜欢四处搜罗美食、美人,连之前的天子夜宴也不见人影儿。而且之前应灼面对过多方势力拉拢,谢铭可从未出现过,之前没兴趣,现在怎么就忽然对应灼有兴趣了?
应灼显然也觉察到了不对,心里大致有了猜测,面上仍不动声色,只道:“在下应灼,请五殿下安。”
“上将军不必多礼,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上将军当真风姿卓然!”
谢铭一收折扇,在手中一敲,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不知上将军何日有空?孤王对这京中最是了解,便做个东道,那歌月楼的花魁琴技可是一绝!”
……这丝毫不加掩饰的低级拉拢手段,应灼都被蠢笑了,语调平平道:“多谢五殿下,但在下公务繁忙,只能辜负殿下美意了。”
谢清也是无语,看着谢铭那快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双眼里竟然有野心,顿觉荒谬。不用想,也知道这货起了什么心思。如今他这个太子被废,新册封的谢焱又被变相圈禁,皇帝的儿子就四个,这谢铭怕是起了心思了,就不知道是受的谁撺掇。
这家伙也不照照镜子,更是对自己的智商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他敢肯定,即便自己和谢焱都死了,皇帝也一定会选只有六岁的老七,而不是这个已经养废的老五。
但谢铭真的就是自信心爆棚,听不懂应灼的婉拒,还以为应灼真是因为忙才拒绝:“哎呀,孤王知道你要戍卫王府,但总是要换岗的嘛!大皇兄又不会一直拘着你!是吧皇兄?”
谢清:“……五弟说笑,攸关性命,孤自然是要把他一直拘在身边。”
谢清微眯起眼,思考着撺掇谢铭来此之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离间他和应灼?可他和应灼的关系不和,如今已是人尽皆知。或者说,是为让老五和他结仇?可老五母族约等于没有,又是个众所周知的废物,手里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可言,恨上他也无法对他做什么。
还是说又是穿越者背后搞得鬼?这样一来的话,那老五恐怕……
谢清尚在思考,谢铭被驳了面子脸色却难看下来。以前他是挺畏惧这个大哥的,而且念着将来要仰仗他吃饭呢,对谢清一直都是比较尊重的。可现在,谢清已经是废人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谢清该讨好他,以后该仰仗他才对!
如此,便一改之前的和善,趾高气昂了起来:“大皇兄怎么能如此自私?皇兄也该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一队京卫来替你守王府就该知足了!拘着人二品的上将军守着你这个废人,未免太大材小用!”
应灼眼神一厉脚尖微动,谢清略一抬手隐晦的阻止了他,反而笑了起来:“这是父皇给孤的人,孤要他如何便如何,你不服就去找父皇。孤这里不欢迎你,滚吧!”
谢铭还想叫嚣,直接被应灼拽着领子拎了起来,他这么大的体型,脖子被领口勒的简直快要窒息,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出花厅后,应灼才松开手,面无表情道:“五殿下,请。”
“咳咳!咳咳咳咳!好、好好!你竟敢对孤王动手!孤、孤王一定要告诉父皇!你给我等着!!”谢铭看应灼的眼神又是震惊又是惧怕,顾不得狼狈放完狠话就球似的滚走了。
“何必与棋子置气,平白惹人怀疑。”应灼回花厅后,谢清悠悠道。
“我知道,这不是看他不爽吗?反正皇帝知道了也不会管的。”应灼推着轮椅出花厅:“谢焱看来是想利用他,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点。”
“不止,当年老二意外横死、老六病死,如今想来都是谢焱的手笔。大概是怕死太多引起怀疑,老五、老七才有机会活到现在,但一个胖成那样,一个又常年多病,说起来都对谢焱构不成威胁。但如今情况可不一样了,皇帝对他起了疑心,我担心他现在想要提前铲除所有竞争者。”
谢清眸光微冷,此时便又是从前那个精于算计的阴郁皇子了:“到时候,即便皇帝不想,但只剩下他一个血脉,不选他也不行了。”
“皇帝也不蠢,在下令软禁他的时候,应该就会把七皇子严密的保护起来。”有风过,应灼伸手替谢清摘下吹到他发上的桃花,道:“你不用担心。”
“让系统去看着吧,谁知道他有多少道具。”谢清揉了揉眉心,老五自己想搀合进来,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但老七一个无辜幼童,他却还是想保下的。
“好。”应灼伸手替他拢了拢鹤氅:“外面风大,咱们回吧。”
今夜是满月,天高云疏,清辉落在窗边插着花枝的茶壶上,前几日还是花骨朵儿的桃花,已经完全开了。
谢清拾起桌上掉落的花瓣,夹在了书页中。
应灼刚才在整理床铺,并未看到这一幕,只走过来将书从他手中抽走,放回书架上:“明天再看吧,别伤了眼睛。”
“嗯。”谢清应了一声,自然的对他伸出双臂。
应灼看着他的双眼,若有所悟,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谢清低垂的眼睫微颤,又抬眸看他,应灼便笑着将人抱起往床边走去。
第56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22 他竟不知,自……
谢清从不知道, 自己可以对一个人如此没有防备,明明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从前的他,身边根本不能留人,即便是守夜的苏敏也只能留在外间。如今却是枕着某人的心跳, 才能一夜好眠。是的, 自从应灼来到京城, 这几天夜晚有他同榻, 谢清便再没有做过梦了。
他想着心事,手指无意识的在触感绝佳的胸肌上有规律的叩动, 直到落在额头的呼吸渐渐沉重才反应过来。
宽厚的手掌握住了他的,修长的手指略带强硬的嵌入了他的指间,缓缓摩挲着。应灼低哑的声音就在耳畔,灼热的气息弄得他耳尖发痒:“在想什么?”
谢清呼吸一窒,数着自己加快的心跳平复身上的燥热,半晌才道:“眼下谢焱被监禁,也是我们剪除他气运的好时机。其实, 我也还有一些人脉……”
这些年, 虽然谢清从未拿住过谢焱把柄, 但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让他早早意识到了, 有个危险存在隐藏在幕后针对他操纵着一切。所以, 谢清的暴戾既是梦魇带来的影响, 也是他想借此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 让皇帝安心, 也是让一些势力转移到地下的遮掩。
能被他看中的人,自然都有可取之处,除了明面上支持他的外,更有看起来和他是敌对的。谢清决意留存势力后, 他们自然的散入了朝中各个派系中。因此,并未被谢焱一网打尽。
说起来,他残废后还能从河东平安归来,其中也有人在朝堂上暗中使了力的缘故。
谢清说起了正事,应灼便撇开了那些旖旎心思,肯定道:“我听朝中人说,当初率先提出诏安的是个寒门出身的小官,是你这边的人?”
“嗯。”谢清点头:“还有几个宗亲也都是支持我的,只是,还需先让他们知道我腿伤可以痊愈。”
这年头极少有理想主义者,追随他的无非都是为博个从龙之功,做的也都是动辄便容易丢命的事,自然要先给他们希望才行。
应灼:“好,系统出品的伤药不错,过几天你的腿伤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谢清:“谢焱如今狗急跳墙,想要成为皇帝唯一的血脉,那我们不妨来个釜底抽薪……”
床帐中,两人低声私语敲定了之后的计划。谢清说累了,听着耳边平稳的心跳声,终于安心入眠。
直到带着花香的风扑面而来,才唤醒了他沉睡的意识。谢清本能伸手接住风中的桃花,抬眸时,才意外的发现自己再次入梦了。
只是那曾经荒草丛生的黑暗原野,不知何时成了一望无际的春日花海。蓝天白云取代了如深渊般的黑暗天空,温柔春风取代了那冻入骨髓的烈烈寒风。
他的身侧还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高大的桃树,一丛丛粉色桃花云霞似的开了满树。而他,正坐在桃树下的秋千上。
谢清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他竟不知,自己连在梦中也放松至此了。
风吹得秋千规律而轻柔的摆动,桃花瓣逐风飞舞,他在飞花中看到应灼慢慢从远处走来。逆光中的应灼微微俯下身,伸手摘下了落在他发间的花瓣,笑得温柔:“喜欢吗?”
谢清看着他那双似要将人溺毙的红眸,张了张唇,却忽觉胸口一痛。
低头,便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深深插进了他的胸膛,手指享受似的缓慢搅动着他的血肉,下一秒便剜出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来……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夜半春雷动,雨珠噼里啪啦敲打着瓦片。
应灼被雷声惊醒,下意识先捂住谢清的耳朵。等雷声过后,见谢清没有被吵醒,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关窗。窗外的桃树摇曳了一地落红,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在风雨中张牙舞爪的挣扎摆动。
应灼见雨水没有飘进屋来,便放下心,关好窗扇,又回到了床上。自然的将谢清拢入怀中,亲了亲他的发梢,手安抚性的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脊。
片刻后,他倏然睁开了眼。
不对!
应灼摇了摇谢清的肩膀,人却还是没有醒,便立刻将手指放到谢清的鼻前,又替他号了号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应灼立刻用内部频道呼唤守在皇宫七皇子身边的系统:“768兑换身体扫描仪!”
“好勒!宿主!”
768难得半夜被应灼点名,边快速替应灼兑换道具,边问:“宿主怎么了?有谁生病了吗?”
应灼来不及回答系统,掀开被子,对着谢清使用全身扫描后,启用数据分析。除了腿伤和脸伤外,仪器赫然显示谢清心跳和呼吸都在快速降低,而脑电波却异常的活跃,达到一个峰值后又断崖似的降低。
应灼:“兑换高级治愈药剂!”
系统也意识到了不对,能让应灼这么着急的只有谢清,不敢多问,迅速的给应灼兑换了药剂。此刻,失去意识的谢清已经没有办法自主吞咽,应灼只能嘴对嘴的喂。
药剂快速生效,谢清的腿伤和脸伤几秒钟之内便快速恢复了,呼吸和心跳都暂时恢复了正常。可下一瞬,便又开始回落,如此反复。
应灼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略一思考后,下床搬动谢清屋中的摆件快速在屋中布下了阵法,又搬了书柜死死抵住了门。
才躺到谢清身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对系统道:“是穿越者搞得鬼,给我入梦蝶。高级治愈药剂修复效果可以持续五个小时,能暂时保住谢清的命。如果五个小时后我还未醒,你再利用内部频道叫醒我。”
“好!宿主你一定要小心啊!”768很着急,但也只能按应灼说的做了。
应灼侧头看着谢清越来越苍白的面容,心中无限懊悔,竟然没想到穿越者会再次从谢清的梦境下手。只希望还来得及,不,一定要来得及!
入梦蝶带着应灼的意识穿过谢清的意识壁垒,进入了谢清的梦境中,化作了应灼手中的一盏灯。
可这一次,灯光照耀下,却不见通向那漆黑荒原的道路。而是如碎裂的玻璃一般,无数个悬浮在星空中的碎片空间。这些碎片空间都是谢清潜意识构建的梦境,谢清不知道遇到了什么袭击,意识才会分裂成这么多份,散在无数个梦境中。
似是察觉到了入侵者,星海生出无数利刃雨滴似的袭击应灼。
应灼快速躲避着,但也多少安心了一点,这么多的梦境碎片,入侵者便也同样无法轻易将谢清的意识一一找出绞杀。他只要杀死入侵者,或者在入侵者之前找到谢清主意识所在,将所有意识碎片融合,谢清就还能恢复。
应灼有心先找到入侵者,先消灭危险,可是他仔细搜寻,竟然找不到入侵者的一丝痕迹,也不知是不是对方的入梦道具更高级,便也只能作罢,先去找谢清再说。
只是谢清的每一个意识碎片都有他的力量残留,他无法通过彼岸花精确定位到谢清主意识的位置,也只能一个个梦境找过去。
躲开利刃后,应灼伸手勾住了最近的梦境碎片,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却是在一处宫苑中。应灼也去过皇宫,可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循着幼童的玩闹声,应灼走进了一个小院中。
这里应该是皇宫里的上书房,院中几个皇子在伴读、小太监、宫女们簇拥下玩闹,应灼从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眉目中依稀分辨出有谢焱的影子。
却没有看到谢清,他环顾四周,才发现松柏遮挡的窗边露出来了一双眼睛。
应灼走到窗下,才看清窗内孩子的模样。此时谢清应该比院中的谢焱年龄大一些,但生的非常瘦小,眼下还有一圈青黑,满脸的疲惫憔悴之色。现在是初夏时节,他却还裹着厚厚的貂裘,衬的整个人更显小了。
应灼知道谢清小时候病弱,却不知道竟然憔悴成这样,见他看着窗外掩藏不住的羡慕眼神,不由弯腰心疼问:“想和他们一起玩吗?我抱着你去。”
梦中大概是没有什么逻辑的,谢清看到他这个陌生人丝毫不惊慌,稚嫩的童音非常平静:“好啊。”
这么说着,他向应灼伸出了双手。
应灼心底叹息,将他抱起来时,也顺便握住了他手中的匕首。眼前的谢清仍旧是小孩模样,眼眸却无比的漆黑,似蕴含了无尽的杀意与恨意,身体灵活的顺着应灼的手臂想要钻出去,却被应灼死死的禁锢在了怀中。
应灼听他嘴里不停的在说着什么,凑近了才听到,那稚嫩的孩童声音里有无边的恐惧:“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我是真的,谢清,你看看我……”应灼额头抵上谢清的额头,但谢清眼中的恐惧却更甚了,挣扎的也越发厉害,梦境也随之开始坍塌。
应灼无奈,只好先动用这缕意识上他的力量,将其收成一朵小小的花,放入怀中。
而后又进入了另一个碎片中,这是在一座山林间,应灼隐隐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不由在脑海中回想,脚步却不停,转过一重树林后,眼前霍然开朗。
他的面前是一片熟悉的山崖,是在上个世界和谢清去过的景区里抽过签的那座寺庙旁边的山崖。
而山崖上有两个人,高的那个穿着风衣留着长发,无比的陌生又无比的熟悉,正是前世的他自己。而矮的那个穿着皇子服,一身病气,是这个世界年龄看起来只有五岁左右的谢清。
第57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23 “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总是会梦到你呢?”
幼小的孩童仰头看着身旁奇装异服的男人, 苍白的小脸上半是畏惧半是困惑。但面前的男人显然看不见他,只望着茫茫云海,面上的神色比风还冷,比雪更寂寞。
寒风吹得长袍翻动, 谢清冻得嘴唇泛白, 瘦瘦小小的身子几乎站不住, 终究还是轻轻倚靠在了男人脚边:“好冷啊, 苏姑姑说我生病了,好难受, 我会死吗……”
然而高大的男人并不理会,只转身往山下走去。谢清摔倒在地,顾不得手被地上的石子磨破了皮,挣扎着哀求道:“等等我,这是哪里……我好害怕……”
被独自留下的恐惧让谢清努力想要爬起来,可是厚重的衣物成了累赘,累得喘气时被风灌了满嘴, 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直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风被人挡住了。谢清泪眼朦胧抬起头, 便见刚刚离开的人回来了, 还换了身有些像宫中禁卫的衣物。眼中第一次有了他的倒影, 那张脸也不再是冰冷可怕的模样, 而是一种更为复杂和疼惜的神色。
谢清握住对方颤抖着似乎想要抚摸他脸颊的手, 问:“你很难过吗?”
应灼喉间哽塞, 轻声问:“你……经常梦到我吗?”
“是、是啊。”谢清还是很怕的模样,但看应灼居然和他说话了,眼中更多了些惊喜和好奇。索性也不挣扎了,乖乖趴在地上, 掰着手指头算:“好久好久好久了。”
说着又偷偷看应灼一眼:“原来你会说话啊。”
应灼将他从地上抱起,用衣袖替他遮挡住寒风,问:“害怕吗?”
谢清老实点点头:“害怕的,你从来不和我说话,还好凶……不过还好,这是在梦里。苏姑姑说梦里发生的事都是假的,我害怕的时候咬自己一口就能醒来了,可是咬手腕好痛哦……”
“睡一会吧,你累了。”应灼收紧了怀抱,轻轻拍着孩童的背脊。
怀里的谢清闭上了眼,慢慢化作了一朵小小的彼岸花。
应灼看着掌心小小的花朵,只觉得心痛如绞。原来,这就是谢清不告诉他噩梦症结的原因。原来,谢清的梦魇从来都是他。
他望着逐渐消散的梦境中,往山下走去的前世自己伶仃的背影,在这一刻全明白了。
穿越者不是胎穿,而是在原主八岁的时候才穿越过来,那时谢清已经十一岁了。但从这梦境来看,谢清至少三、四岁时就已经受梦魇影响了。所以或许后面穿越者是动了手脚,但这些梦境的源头并不是穿越者使用道具后才造成的,而是他。是他残留的力量影响了谢清的记忆,让谢清从小就会梦到与他相关的事。
现在这个梦境就是他失去谢清的第一年,故地重游,回到景区寻找谢清灵魂的时候。
他也明白了第一次入梦时,谢清习以为常无视他是为什么,原来谢清早就在梦中见过他了。
应灼难以想象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从小就深陷于与现实毫不相关光怪陆离的离奇梦境,是什么感觉。他或许会被吓哭,会吓得整夜睡不着觉,会因休息不好不停的生病,会在这个缺医少药的世界里身体越来越虚弱,会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会成为,一个惊惶的疯子。
就像,上个梦境中他看到的模样。
上个梦境中,七岁左右的谢清病骨支离,痛苦的一遍遍说着他是假的,所以这些年他还梦到了什么呢?
应灼被巨大的绝望与懊悔淹没,这都是他害的。是他害的谢清被原生世界排斥,是他让谢清不得不来小世界炼魂,却还要被他的记忆折磨……
心脏似被一只手狠狠攥紧了,痛苦让应灼产生了近乎窒息的感觉。但他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痛苦中,他没有忘记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能止步于此,他要找到谢清。
颤抖的手再次捕获住一个碎片,应灼进入了另一个梦境中,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梦魇。
是他吸收了整个世界的力量,对抗天人时的场景。整个世界陷入了战火中,而他如一尊无血无泪的杀神,踏着遍地枯骨,将那漫天的神佛斩于刀下。
应灼在白骨堆中找到了瑟瑟发抖的谢清,他比上个梦境看起来更大了一点,或许有六岁了,但依然很瘦弱。此刻,泪水糊了谢清满脸,他的眼中俱是惊惶与恐惧,看到应灼跟见了鬼似的,身子不断往后缩,却被身后不断坠落的白骨吓得崩溃。只好紧紧闭着眼,连哀嚎都不敢,抽抽噎噎无声的流着眼泪。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应灼将不断挣扎的孩子抱入怀中,一遍遍的安抚着。谢清仍是吓得不行,细弱的手脚挣扎不过,便狠狠咬在了应灼的肩头,半晌,才痛哭出声:“求求你,不要杀我……”
第三个碎片中,谢清七岁,场景是在赵昌华家的地下室,应灼用花杀了赵昌华。谢清就蹲坐在墙角,眼中仍然有惧怕,但大概是年龄稍微大了些,也或许是对梦境习惯了,知道梦境中的人看不见他。
他只低垂着眼,嘴里为自己洗脑似的不住低喃:“假的,都是假的,国安寺的大师说了,孤是庸朝大皇子,自有龙气护体。区区梦魔奈何不了孤,孤不怕、不怕……”
第四个碎片中,谢清九岁,场景是某年中秋应灼和谢清回孤儿院看孩子们。此时小谢清的身体状态稍微恢复了,大概是开始习武,行走间已有些许武人气度。面对梦中这一切,他的表情已很平静,或许是看到了更多现代世界较为和平的场景,也或许是年龄渐长他开始思考。
他沉默的看着应灼和谢清给小孩子们分发礼物,半晌才仿佛自问道:“为何是孤梦到这些,这个人也叫谢清,和孤长得也很像,难道他和孤有关吗……”
第五个碎片,场景是在应灼的办公室,应灼正在工作。十岁的谢清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姿态很放松,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应灼:“你也是在读书吗?今日上书房考核,我又拿了头名。可是下午御马的时候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好丢人。我才被封为太子,怎么能在人前失仪呢,以后要加倍练习才是……”
他已经完全不怕应灼了,甚至开始把应灼当个不会说话的树洞,会随意说一些日常的烦恼。
第六个碎片中,谢清十二岁,场景又回到了应灼原生的世界。
此时,天昏地暗,地面的累累白骨已经被连绵的红色彼岸花取代,应灼就静静沉睡在那花海中。十二岁的谢清身量已经很高了,大概是近些年不再为梦境所苦,又习了武,少年身姿修长肌肉匀称,是很健康的体态。
可他心情似乎不太好,身着一身雪白麻衣,额上也系了长长的白色布条。那双漂亮的眼泛着红,精致的面容尚有泪痕,他呢喃着:“又是这里啊,真好,这里真安静。”
他走到沉睡的应灼身边坐下,伸出手抚摸着男人冰凉的面颊:“你也死了吗?死亡就和睡着一样吗?”
“母后今天病故了,我很难过,以后就没有人再像母后一样疼我了……”
“你是谁呢?你真的可以看见灵魂吗?你说人死后是有灵魂的,所以才会在那个谢清死后不停的寻找他。那母后死了也有灵魂吗?她会不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看着我呢?”
单薄的少年疲惫的蜷缩进毫无所觉的高大男人怀中,静静的闭上了眼:“我好累啊。”
……
无数个梦境中,应灼知道了谢清从三岁时便会随机梦到应灼的记忆。从最初的懵懂,到恐惧,再到把这当做寻常事,最后到把应灼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特别是在皇后过世以后,穿越者开始行动了。
谢清面对王家人的频繁出事,面对身边人时不时的背叛,梦境反而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梦里的应灼,成了谢清唯一信任的朋友,可诉说自己的迷茫、害怕、愤怒、委屈。即便应灼从来不回应他,只是在按自己的节奏生活,但做个安静的倾听者让他尽情释放情绪,也足够了。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两年多,直到谢清十四岁。
谢清十四岁的梦境中,梦里的“应灼”第一次回应了谢清。那天谢清很亲近的一个伴读为个花魁卷入了斗殴事件中,意外坠楼而死,死的很不体面。
谢清心知伴读不是那样的人,怀疑有推手,但找不出证据。他的心情很不好,但也还要维持着太子的仪态,秉公决断此事。他无人可说,自然想要和梦里的应灼倾诉。
这次的梦境,是在应灼和谢清居住的小院中。谢清喜欢这个小院子,因为在这里,应灼总是显得心情很好,他和那个“谢清”的生活平淡而幸福,让身处皇权漩涡的小谢清似乎也能体会到这份珍贵的宁静。
谢清如往常一般,直接往院中走,却第一次被叫住了。
梦中的应灼第一次看见了他,第一次和他说话:“阿清,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今天提前下班了吗?”
谢清愣住了,这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男人,眼中第一次有了他的存在。对方似乎把他当成了另一个“谢清”,自然的牵着他的手,甚至还想要吻他。
谢清从未如此不知所措过,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僵在了原地。在感受到那人呼吸靠近的那一瞬间,他都还无法思考是否该躲避。
但也是在这一瞬,他感觉手臂被人拉住了,身后有人紧紧拥住了他。同时刀光闪过,眼前的人忽如鳞粉般炸裂开。
有灼热的水滴落在他的脖颈,烫的肌肤生疼,他听到耳边人声音低哑:“别看,那不是我。”
第58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24 只是,你可以……
有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头顶的声音熟悉又陌生,谢清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僵立片刻,才疑惑道:“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应灼?那孤面前的这个是什么呢?”
他说着便想在应灼的怀中转身, 可却被那结实的手臂死死禁锢住了, 谢清吃痛的“嘶”了一声:“你弄痛我了……”
应灼却没松开手, 低哑的嗓音发出幽幽的叹息声:“我来的太晚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先放开我好不好?”少年的声音如山间溪涧清凌悦耳, 带着一点委屈和小心翼翼的商量口吻,听着让人不忍。
应灼却只垂眸不答, 沉默着将手深入他的袍袖中,抽出他攥在手心的匕首:“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更不能相信我。再等等我好不好?一会就结束了……”
整个梦境空间振动,那座存在于记忆中的院落如雪人一般融化,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闪着幽光的鳞粉静静漂浮在空气中,落在应灼的衣上发上, 或者说是落在了他魂识上。
空气荡漾出一圈圈的波纹, 许多碎片似的利刃虚影自波纹中心形成, 时隐时现。被看穿的少年抬起头, 那双眼中再无方才的懵懂, 只有冰冷的杀意。一改刚才的安分, 死命的挣扎起来。
“杀了你、杀了你……”伴随着机械的呢喃, 那些利刃渐渐成型。甚至不顾会连自己一起穿透, 三百六十度的攻向了应灼。
却在最后一刻,似被隔绝了所有能量蓦然消失。
谢清软到应灼怀中,冷白的的肌肤上,那些诡艳的红色花朵蔓延生长, 最终脱出体表互相缠绕交织形成一个花球,将谢清护在了中心。
“魇蛾,能利以人心的执念化作利刃。若死于其手,便再无醒来的可能。”
应灼认出来了那些鳞粉,它们闪着青红色的荧光,细如微尘。若细看,便可发现每一粒都是一只飞蛾。穿越者没有入侵谢清的梦境,而只是使用了魇蛾道具,利用谢清的执念绞杀谢清。
眼前十四岁的少年就是谢清的主意识,他被魇蛾袭击,回到了最痛苦的十四岁的梦境中。
对于普通人或者十四岁的少年人来说,他们一般并不会有太大的执念,即便有也不会太频繁出现在梦中。魇蛾这个道具对他们,其实是没有太大伤害的。应灼不知道为什么穿越者会想到给十四岁的谢清用魇蛾,但偏偏他就误打误撞用对了。
谢清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应灼的记忆从幼年开始就一直纠缠着谢清到少年,影响了他的人生,甚至是性格喜好。他的恐惧、迷茫、怯弱、依赖,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了应灼这个幻象的身上。对应灼的执念,早融入了他的灵魂骨血,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当魇蛾生效,谢清几乎是没有活路可走的,可他偏偏活了下来。
或许是他性格中的理性救了他,在幻象活过来的那一刻,无论多么惊喜震撼,他依然保留了一丝怀疑。刚才庭院中的那一幕,就是谢清第一次被袭击的场景,多年前没有现在的应灼来搅局,但想来谢清在最后关头仍旧躲过了袭击。
可这也仅仅是第一次而已,魇蛾效用长达数年,只要不被外力清除,只要谢清的执念尚在,便会一次次在梦中再次攻击谢清。
应灼现在知道他初次入梦时,谢清的恶意、防备从何而来了,也知道谢清为什么会不断怀疑他的存在。少年时的谢清或许不知魇蛾是以执念化刃,执念在便永远无法摆脱,只有亲手将这份执念斩断,才有一线生机。
但他早已在魇蛾一次次的袭击、欺骗中学会了不相信,他只有不相信,才会对每一次袭击才会抱有足够的警惕。只有主动出手,亲手将这个根植他灵魂中十几年的人一遍遍杀死,才能保住心中一点清明,让自己不至于发疯。
曾经因为依赖生出的那一点柔软、希冀被埋葬,执念也终于不再是执念了。应灼从他幼年的恐惧之源、少年的心之寄托,成了他憎恨的梦魔,成了有心人对他这个太子使用玄门手段布下的恶计,不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当谢清筑起那片黑色的荒原,当他不再为幻象所动,他终于安全了,却也被迫长成了多疑、阴郁、性格暴戾的模样。
“当我踏入你的梦境,你再次见到我时,在想什么呢?”
应灼想要抚平沉睡少年紧蹙的眉头,但看见手中黏上的似活物一般的鳞粉,终究是放弃了。想问的太多反而不知如何出口,便只剩一声叹息:“你啊……”
花球外,聚集的鳞粉越来越多,应灼最后看了谢清一眼,拨开花枝走入了黑暗中:“好好休息,醒来再和你说。”
当应灼暴露在黑暗中的那一刻,无数细碎的鳞粉似卷起了一阵无形的风要将他淹没。发带崩断,长长的黑发散入风中。他身上的京午卫服饰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褪去,露出一身黑色的长袍,这是他在原生世界的模样。
黑暗的空间不断变换,最终成了一处奇峰林立、云烟缥缈的仙家所在。他的身后是载着宗门弟子的飞舟,眼前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仙人师尊,正慈爱的看着他:“灼儿,这次你带队,务必要将师弟、师妹们平安带回来,不要辜负为师期望。”
说着便想拍拍他的肩膀,应灼眼皮都没抬,直接掘云气化刃劈开了面前的幻象:“用幻象来生成幻象?看来不是多么高级的道具……”
这不过是他在原生世界时,旁人为他构筑的幻象而已,他从来不是什么仙门大师兄。
空间又再变换,地面被战火烧的赤红,天空则如多了许多太阳般,林立着许多天人。他的身后有千千万万人,无数的心声随着力量传到了他的识海。
“快啊!保护渊界,杀死他们!!!”
“好痛!好痛啊!救救我,我不想死!”
“什么狗屁神佛!什么狗屁天人!今日必教尔等有来无回!”
“没、没事的,爹爹说幻境试验很成功,只要、只要一天时间,只要这灵物杀死天人兵解,我、我一定会复活的……”
“这天生灵物一定是天道赐予我等的机会!应灼、应灼!你应承吾等怒火灼灼燃烧,以众生蝼蚁之怒将那高高在上的神佛烧成灰烬!”
无数的心声如魔音贯耳,应灼却再难为其所动。
他是世界意识,曾为万千苍生护卫家园的热血所动,偏向人类才以人类的模样化灵。自觉即便失去身为世界意识时的记忆,即便生来懵懂也该为人接纳,成为人类这一方的战友,好一同化解这一劫。却不想非其族类,便连与其并肩的机会都没有,只成了被囚困的工具。
谢清说的对,苍生先负他,他又何须顾惜苍生,这早已不是他的心魔。幻象须臾散去,时而换成囚困他的那一方牢笼,时而变换成苍生坠落时的哀鸣、怨恨,但都再激不起应灼心中一丝涟漪。
魇蛾的一次次失败并没有让应灼掉以轻心,他的记忆太过庞杂,而这些浅层的拨开,便轮到了……
场景斗转,这是个布置的非常温馨舒适的卧室,床上躺着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有着和谢清一样的眉目只是苍老许多,他气息奄奄,轻声问:“应灼,怎么离我那么远?我都看不清你了……”
那双枯瘦的手颤抖着在空中摸索,半晌又无力垂下:“应灼,我是不是要死了?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应灼,你不要我了吗?”
应灼沉默着站在房间中,半晌走近他,用手中的匕首刺入了对方的心脏:“不要变成他,你不配。”
匕首变成了一朵巨大的彼岸花,无声的尖啸回荡在整个空间中。床上的人和整个房间如粉尘般炸开,想要四散奔逃却被那朵花吸附吞噬,消失无踪。
周围又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应灼收好花转过身。那巨大的花球便再次活了过来,花枝一一变小,驯服的回到了谢清的皮肤上。
应灼接住掉落的少年,抱在怀中,一步步往前走。引梦的灯火又变回了蝴蝶,在前方翩跹而舞,指引道路。
应灼抱着谢清离开了他的梦境,穿过壁垒,便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春光明媚,天气晴好,院子周围繁华盛开,院中也是一片春景。
被花枝缠绕的院门应声而开,应灼抱着人走进院中,坐在了紫藤花架下的秋千躺椅上,低头久久的注视着怀中人。
怀中的人从十四岁的少年一点点长大,变成了二十五岁的青年模样,在温柔的春风中缓缓睁开了眼:“……应灼?”
看到应灼的一瞬间,谢清的眸中生出一丝警惕,但很快便换了神色。修长的手指抚上应灼的脸颊,轻声问:“你哭了?”
这一问,便有泪从微红的眼眶中落下,应灼死死抱着谢清,将头埋进他的脖颈,还是不说话。
谢清感觉到脖颈处湿热的温度,安慰的轻轻抚摸着男人的头,叹了口气:“我没事,不要担心。”
“怎么不告诉我,你早就梦到过我的事?”低哑的声音从颈侧传来:“你怕我自责吗?是我的力量拖累你到这个地步……”
“我和你是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要不开心了。”
谢清无奈,自小便看着应灼的记忆长大,他比应灼想象的了解他,所以才不想说出来让他自责。可应灼还是难过了,谢清捧着怀里人的脸让他抬头正视自己,然后仰头温柔的吻了吻对方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他和应灼是恋人,也是第一次主动吻应灼。
只是虽然主动了,但还是忍不住耳尖泛红,清咳一声后才道:“我小时候是很怕你的,但其实也一直思考你会出现在我梦中的原因。后来梦境中出现了那个世界的我,观察你的同时,我也在观察那个我。他长得和我一样,他的想法我都能感同身受,所以我便想那或许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吧?”
“他真幸运啊,遇到了这么好的你,那个世界又是如此的和平,真好。”
说起这些,谢清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梦境中固然有很多可怕的事,但也有很多好事。特别是应灼和谢清在一起后,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彼此心意相通互相爱慕,幸福的相守了一生。而他,生在这皇宫中,又是太子这样的身份,注定是无法拥有那样平凡而又温暖的人生的。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有时会心生羡慕,有时也会不着边际的生出一点期盼。系统说有很多个世界,他这里也属于其中一个吗?那个世界的谢清有应灼,这个世界的他也会遇到一个叫应灼的人吗?
他对应灼的依赖,甚至少年的一点遐思,便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可惜,后来被魇蛾尽数粉碎。
“你初次入梦时,魇蛾其实已经失效几年了,所以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即便我构筑了荒原,有时也还是会梦到你,只是你不再攻击我,我也无法像杀死魇蛾一样碰到你。”
谢清用手指描摹着应灼的眉眼:“渐渐的,我便只把你当做普通幻象来看,也时时警惕它什么时候又会反扑。”
“难怪,你最开始会无视我,在我和你说话后才又生气反击。”应灼闭上眼,贴着谢清的手掌蹭了蹭。
“你能操纵我身上的花,这些是魇蛾没有做到过的,你还提到了我不曾梦到的时空管理局,还教我操控梦境,我想相信你,但我依然很害怕。所以,让你一遍遍的讲故事,和以往的梦境来对比。直到,真的在现实中看见你的那一刻,才真的相信了……对不起。”
谢清想起那时一次次对应灼拒绝有些愧疚,其实他没有说的是,那时他宁愿应灼是假的。
他断了腿毁了容精神不正常,跌落低谷狼狈至极,还成了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与应灼理想的恋人已经大不相同了。明明他其实有那些前世记忆,也真的认为那个谢清是自己。却又怕应灼只将他当做前世的谢清,所以他一直留着脸上的伤,想要提醒应灼他们的不同,心底却又害怕应灼当真否定他……
这些罕有的脆弱,他羞于启齿。但应灼或许看出来了,才会用前世他说过的话开导他。
想到这,谢清因自己的怯弱赧然,从应灼怀中坐起来,想要起身。
应灼却不肯放开他,双手交握在腰后,把人圈在怀里,闷闷道:“你有什么错?这种情况万分小心才是对的。都是穿越者的锅,如果没有他,你虽然也要走剧情,却不必连梦中都受这种折磨。”
想了想又道:“如果没有他,当我第一次出现在你的梦中,你一定会很开心吧?”
“这是自然。”
那魇蛾第一次袭击他,就是利用的他因为惊喜震惊的片刻失神。
仔细想想,如果没有穿越者,梦境仍然会是他最放松的地方。他仍旧会认为梦境里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和他的恋人,对应灼的少年遐思,会随着年龄增长自然的转变为爱慕。这时候,应灼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印证他长久以来的猜想。他大概不会怀疑应灼的话,他们会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两人都因为想到这种可能,而不自觉弯起了唇角。目光相接的刹那,眼中的热意与些微遗憾便传递给了对方。
应灼如前世一般,问:“我可以吻你吗?”
谢清这次没有回答,而是环住对方的脖颈,主动吻住了梦中人的唇。
良久后,谢清红着脸伏在应灼怀中微微喘气。应灼替他抚着背脊,忽然笑了一声:“上个世界证明,多练习就好了,以后可不要拒绝我了。”
谢清没回答,他想到了曾在梦境中看到的更亲密的事,手不自觉攥紧了应灼的衣服。
应灼疑惑:“怎么了?”
谢清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忘了问你这是哪里?”
应灼:“我的梦境。”
他过去的那些年聊慰相思的梦境,只有和谢清一起居住的院落。
谢清见不得他难过,便又换了个话题:“现在过去多久了?”
应灼算了算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天该亮了。”
谢清:“该醒来了,昨晚提到的事,今天就开始准备吧。以前我还想着要拿到把柄,才能让谢焱倒台,为此虚耗了不少功夫。但现在有了你就不一样了,768总比非法系统强,他能伪造证据,我们如何不能?”
“都听你的,只是,你可以不要贴着我的锁骨说话吗?”应灼凑到他的耳边,笑道:“有点痒,想吻你。”
谢清:……
谢清将自己还红着的脸埋得更深了点:“……让我缓缓。”
第59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25 难道他还想扶……
“陛下, 京巳卫上将军何岳、京戊卫上将军林志远求见!”
皇帝从光怪陆离的梦中被吵醒,猛地坐了起来,本能用手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清醒一点后,才听清大太监在说什么, 脸色立刻就变了, 竟是顾不得先整肃仪容, 便道:“宣!”
这两位是他分别派去保护七皇子和五皇子的京卫头领, 此时天色还未亮,难道说……
果然, 两位京卫头领在内室帘帐外行礼后,何岳便道:“半个时辰前七殿下遇刺,索性并未伤到。臣有罪,竟让那贼子逃了!”
那林志远则深深拜服在地,声音都在颤抖:“一个时辰前五殿下遇刺,已经气绝身亡,臣保护不力, 罪该万死!”
“什么?!”
即使有预感, 但皇帝仍旧被这两个消息砸的头昏脑涨。这才过了几天, 几位皇子接连遇刺。在刑部紧锣密鼓的追查下, 在已经派了京卫严加保护的情况下, 这背后之人竟然还敢动手!而且还真的成功了!
“反了、反了……”皇帝惊怒交加, 气得头眩晕了一瞬, 被为他穿衣的内侍险险扶住。缓过来气才急忙追问:“可有抓到凶手?!”
“凶手有八人, 其中五人当场伏诛,另三人臣本想抓活口,可谁知抓到后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就八个人?!你们做什么吃的,八个人都拦不住?!”皇帝气急, 直接走出帘帐踹了跪在地上的林志远一脚,却差点站立不稳,被身后的内侍们团团围住劝慰。
“臣、臣惭愧,可那八人实在古怪,武功奇诡、潜藏手段高明不说,受伤也似没有痛觉似的。被抓到的两个活口,明明身上没有中毒痕迹,却直接气绝身亡……”林志远连忙爬起来跪下,重重磕了几下头。
虽然皇帝素来不喜五皇子,但到底是亲儿子。林志远保护不力必要担责,为求活路,脑子转的飞快,把各种怀疑和古怪之处都说的事无巨细:“臣句句属实,绝非是推诿罪责,望陛下明鉴!”
何岳也道:“想来是因为七皇子在宫中,臣这边只潜进来了一名刺客,其身手确实奇诡,从未见过这种路数。”
皇帝颓然坐在榻上,眸色晦暗不明。
这几天刑部着手调查谢清、谢焱遇刺一事,每天都有来上报进度。其中便有从刺客的死状入手的调查,谢焱府中那些刺客除两名活口死于失血过多,其他皆死于侍卫兵刃。刺杀谢清的刺客则死于颈骨断裂和刀伤,只有一人死状古怪特殊,非利器所伤,亦非中毒而死,数名有经验的仵作皆查不出其死因。
而这事刑部并没有公开,林志远应该是不知道的。所以,死在谢清院里的特殊刺客,难道也是有人想留下活口,才导致其无疾而终?
从这来看刺杀谢清和老五、老七的是同一批人,刺杀谢焱的则是另外的人?
毕竟谢焱也曾留下活口,那两人却不是这样暴毙而亡,反而进行了正常的刑讯,最后才重伤失血而死。
但,刺杀谢焱的人和刺杀谢清的人手里的兵刃却是一样的,都是府兵常用的劣刀……
谢清、老五、老六被刺留下的线索可以互相印证,唯独谢焱不同,留下了尚能攀诬的活口,也留下了和谢清府中一样可以栽赃的兵刃。谁在说谎谁在做局,一目了然!
想到这里,皇帝心底生出一股凉意,简直毛骨悚然了。好啊!好啊!他这个三儿子,够心狠,也够有本事,这些年竟然是他看走了眼!
皇帝只觉眼前发黑,旁边的太监见状忙要遣人去叫太医,皇帝挥了挥手:“宣刑部尚……”
话未说完,便又听殿外通传:“陛下,京午卫上将军应灼求见!”
殿中两位将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透着惊疑不定。而皇帝更是心头一哽,道:“宣!”
应灼疾步进殿,见殿内一干人明显愣了一下,面色更加沉重了,行礼后道:“臣失职,今晨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安王殿下,请了太医也查不出问题,只说是殿下睡着了。”
见不是遇刺,皇帝先是松了口气,但转而心里升起了更深的疑惑。他最是知道这个儿子容易惊梦,浅眠得很,怎么会一睡不醒?
“可是有人半夜潜入暗害,只是你没发现?”皇帝深深蹙起了眉头。
“绝无可能。”
应灼说的太快也太斩钉截铁,倒是引起了殿中几人的怀疑,皇帝也审视的打量他:“卿何敢如此断言?”
应灼则神色坦然:“臣自几日前入安王府,安王殿下便命臣做了贴身侍卫。殿下的饭菜都经由臣试过毒,晚上,臣便在殿下卧房外间守夜,未敢有一刻疏忽。”
皇帝:?!
皇帝眼中怀疑被震惊代替,殿中几人也纷纷侧目。皇帝是想用谢清试试应灼,也知道谢清讨厌应灼,却没想他能做到这地步,让一个堂堂二品上将军给他试毒、守夜?!而应灼还真就干了?!
一时,皇帝竟不知说什么好。但很快想起应灼是他明面上的心腹臣子,到底是该有点反应的,便佯怒道:“安王安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
应灼低头再行一礼,道:“臣蒙天子圣恩,自当为君分忧,陛下遣臣护安王殿下,贴身守卫也是应当。只是如今……臣有负陛下所托,致安王殿下长睡不醒,实在愧对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这番忠直之论,比之刚才互相推诿责任的两人简直天差地别。皇帝双目看着面前这无甚表情的孤直臣子,心中也有些触动,良久道:“卿已做到如此地步,何罪之有?何况,安王素来有疾,想来也不一定是人祸。”
说完,又对一旁大太监道:“遣太医院院判去为安王诊治。”
应灼:“谢陛下。”
皇帝思考了一会,对应灼道:“昨夜五皇子、七皇子相继遇刺,卿怎么看?”
应灼适时露出震惊神色,而后便垂眸蹙眉:“臣不敢妄言。”
皇帝:“恕卿无罪。”
应灼闻言便似真的很信任皇帝,放了心似的,不再顾及:“臣以为,自前几日安王、三殿下遇刺,到现在五皇子、七皇子遇刺,背后之人明显是针对皇嗣。或可从陛下无嗣后,谁会得利这方面入手调查。”
皇帝子嗣不多,但皇族宗亲可不少,但这些宗亲嘛,皇帝上位时便有意打压,是翻不起浪的。应灼作为一个草莽之人,这回答很符合他对京城势力不了解的人设,也符合他对那些案卷调查一无所知的人设。
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若朕想主动出击,卿可有良策?”
应灼一顿,迟疑道:“臣斗胆,若背后之人是针对皇嗣,或可设诱饵。”
应灼这话确实大胆,但也确实戳中了皇帝的心。皇帝看了应灼片刻,却没再就此事多言,深思了一会,反而对另两人道:“安王之事,不可外传。”
说罢,便挥手让何岳回去接着保护七皇子,又招了刑部尚书,说明了两位皇子被刺一事,让林志远配合其调查。
最后等人都离开,才对一旁候了许久的应灼道:“朕有个计划,需要卿配合。”
魇蛾作为系统道具,被人为清除,谢焱那里是能收到消息的。经此,他总算是确定了,谢清和那应灼就是一伙的,可能关系还不浅,不然怎么能及时入梦把谢清救回来。
“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还想扶那个双腿残疾的废人上位?!”谢焱气急一掌打在桌子上,震得手掌发麻:“这个世界肢体残缺之人不能继承皇位,他难道不知道?!”
系统提醒:“宿主,他的商城应该有能治好谢清的药剂。”
谢焱“嚯”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难道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难道这家伙要先利用谢清把我给扳倒,然后把谢清当傀儡做摄政王?”
“艹!老子这么多年难道白干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这家伙得逞!”
谢焱急的来回踱步:“我想想,我要好好想想……治愈药剂虽然能立刻把人治好,但这家伙总不能在这个世界暴露出来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们一定会对外预设一个恢复期,我只要在这个期间杀了谢清,或者在这个期间除掉其他人,顺利继承皇位就好!我还有那么多底牌,老五已经死了,只要老七再……”
穿越者心慌下,正在尽量调动有限的脑细胞进行头脑风暴。却不知,皇帝这几天比他还惶恐。
太医院院判当日去替谢清诊治后,便回来告罪,直言从未见过此类病症。又无意提到了谢清从前总是梦魇也无从入手的事,猜想或许是当初的病症加重的结果,直道才疏学浅,有负陛下。
太医似是无心提起,但皇帝确实听入了心。谢清身上的种种怪事,加上那些刺客的怪异,彻底让他警觉起来。当初谢清那句“也不知挡了哪路鬼神的路”似乎在耳边反复回响,只惊得他脑袋一阵阵发晕。
他悚然发现,王家衰败的这些年,他的身体也逐渐的越来越虚弱,而最近更是常常头晕目眩。其实他之前虽不想承认,但也知是自己年纪上去了,近来又诸事频发的结果。但此刻联想到谢清身上那些怪异之事,便不由心惊。
另一个猜测在他心中无限滋长,压都压不住……
而此时戍卫三皇子府的京卫将军秘密入宫,所报的消息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刑部尚书那边也有了进展,其内容更是让皇帝心惊胆颤又震怒万分,险些一口血喷出来:“竖子安敢!!!”
第60章 给废太子讲睡前故事26 她只知道,她……
次日, 皇帝隐瞒了七皇子遇刺的消息,只因五皇子被刺杀一事在朝堂大发雷霆,又因刑部迟迟没抓到凶手而对尚书问责,其失态百官共睹。后更是下旨让还在养病的三皇子直接搬回皇宫住, 派禁卫保护。
原本, 三皇子已经成年, 再住宫中不合规矩。但谁叫皇帝子嗣不丰呢, 前段时间大皇子残废,三皇子因病自请推迟册封大典归府休养, 现在又折了一个五皇子,便只剩下个天生体弱,还不知能不能长大的七皇子,他如何不着急?
皇帝是爱子心切,群臣也因事关国本人心惶惶,便连劝解也无默认了此事。
众人都只当皇帝是心疼儿子,谢焱却知道老皇帝怀疑他。毕竟他不是真的生病, 且是这堆儿子中唯一一个身体健康的。但那又怎样呢, 皇帝找不到证据, 总不能只凭猜测治他的罪。
而且,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七皇子下手, 这下同住皇宫, 可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那些禁卫不比应灼, 难道还能拦住他?
“五弟素来与人为善,那些人为何对他下此毒手?!”
谢焱被急匆匆的接进宫,直到用晚饭时,才被皇帝召去一同用饭。提到谢铭时悲愤交加, 端的是一副好兄长的做派:“五弟前日还来探望了我,叫我放心,说刑部很快便能抓到凶手,如今却……可怜他年纪轻轻还未加冠……”
“老五,确实是个友爱兄弟的好孩子。他在探望你前,去看了老大,回来还跟我告状说在老大那儿受了委屈。”
皇帝面色沉静,接着谢焱的茬儿顺势提起老五和谢清闹矛盾的事,但面上却并无谢焱想看到的怀疑沉思之色,而是盯着他直截了当的问:“你说,会不会是老大知晓后因此生怨才会对他下手?”
谢焱一惊,皇帝这不像是真怀疑谢清,而是明晃晃的试探他,连忙起身行礼:“父皇!绝无此种可能,皇兄岂会因为一两句口角便戕害手足?”
皇帝没有说话,谢焱感受到了帝王那无声的气势压迫,心里直骂,面上还得摆出恳切惶恐的表情。半晌才听皇帝道:“那,老五素来性喜玩乐,也从不涉朝堂事,你觉得旁人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谢焱一顿:“这……”
皇帝:“你说,会不会有人觉得自己太子位不稳当,所以才想铲除尚且健康的手足呢?”
“父皇怎能如此冤枉儿臣?!”谢焱连忙跪地,面上一副受伤、震惊模样,神色几经变换后,恳切道:“父皇也说了,五弟不涉及朝堂事,对儿臣又有何威胁?儿臣从前也无意争位,到如今的位置在朝中也并无根基、势力,一身荣辱皆系父皇罢了。从来只有谨言慎行的道理,怎么会为一点疑心,做下如此恶事? ”
“无心争位?谨言慎行?”皇帝冷笑一声,从案上拿出几叠册子丢到谢焱面前:“那这些是什么?”
谢焱心头一紧,脑子里过了很多遍曾经做过的事,心里确认利用系统收尾的很干净。便也不惧,上前捡起来看后,竟发现是自己利用现代的小配方去各州府开了店铺,暗中大肆敛财的账本。这东西他藏得很好,怎么会递到皇帝面前?是应灼还是派来监视他的那些京卫?
而除了账册,便是一些他和朝中几位臣子来往的证据,谢焱确定自己没有留下这些东西,也不知皇帝哪里来的,但翻看后觉得问题也不大,便道:“父皇,儿臣可以解释,儿臣确实有私下经商不假,但儿臣并非想要图谋什么,只是喜欢研究这些旁门罢了。瞒着父皇,也不过是怕父皇训斥儿臣醉心商贾末流之道!而与各州府官员,也不过是如普通商贾那般打点一二,并非是结党!父皇明鉴!”
皇帝看着伏地的谢焱,却是淡淡换了个话题道:“这次刺杀老五的刺客身手诡谲,京卫中经验最老道的人也不认得这些路数。刑部还从那些刺客心脏处找到了虫子……朕听说那南苗偏远之地喜豢养蛊虫,可控人心智。你这生意做的不小,朕看最远的商队路线也会到苗州地界,可有听说?”
谢焱满脸震惊,那些死士练的是他从商城兑换的武功,至于傀儡虫死亡后会自动融入血肉,怎么会被找到?是皇帝在试他还是应灼搞的鬼?
涉及巫蛊邪说没有哪个皇帝不怕的,他算是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大阵仗审他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父皇!儿臣那些商队都是底下人组织的,儿臣久居京中怎么可能事事都过问?那蛊虫一说玄之又玄,儿臣只在话本上见过。”
皇帝久久不说话,似在审视他,谢焱咬了咬牙接着道:“若真有那神奇的虫子,儿臣想害人何不直接给五弟用?甚至说句大逆不道的,若儿臣果真有谋逆之心,何不直接给父皇用?费力控制那些刺客做什么?若父皇还有疑,儿臣愿将手里商铺都献于父皇,任凭父皇调查处置便是!”
皇帝听罢沉默良久,似接受了他的解释,叹息一声:“也罢,起来吧。”
“谢父皇!”谢焱起身,装模作样擦了擦冷汗。
皇帝见此,拍了拍他的肩膀,和缓了语气:“莫怪父皇,你们兄弟几个接连遇刺,刑部却一直抓不到人,朕夙夜难安啊。”
“儿臣怎敢怪父皇?是儿臣累父皇操心了……”
说到这,谢焱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道:“父皇,这些人莫不是冲着断绝皇家血脉而来?先是皇兄和我,如今又是五弟……对了!父皇,七弟呢?他们不会再对七弟下手吧?”
谢焱似真不知,也似真关心弟弟,系统出品的演技加成自然是好的。皇帝还是没从他表情上看出什么,道:“其实,昨晚小七也遇刺了。”
谢焱:“什么?!那些贼人竟然是连皇宫也敢闯?!那小七怎么样?没事吧?”
“没让其得逞。”皇帝目光不着痕迹的盯着他,面上则多了点慈爱疼惜:“只是小七受了惊吓,连夜发起了高热,朕已遣了太医去仔细看护。唉,这孩子从小就体弱……”
谢焱也面露担忧:“父皇,可否恩准儿臣去看看小七?”
皇帝微眯起眼:“过两天吧,莫让他过了病气给你。如今,朕的儿子里,也就只有你还算康健。”
“父皇切莫太过伤怀,小七只是年纪小,长大后身体自然就会好了。当年皇兄不也是如此吗?”
谢焱似没听出皇帝话里的深意,安慰了几句,又道:“对了,说起皇兄,父皇不如将皇兄也接到宫中?万一那些贼人再次对皇兄下手……”
皇帝紧盯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又露出一点慈爱神色:“他的腿在治疗的关键时期,不好挪动。现在全城戒严,朕又派了支京卫去安王府加强护卫,再有应灼这等高手贴身保护,想来应是无虞。”
谢焱心里一惊,脱口而出:“皇兄的腿能治好?!”
“不错。”皇帝露出一点笑意:“那应灼身手不凡,不想还有一手好医术,此次派他去安王府本就是暗中替你皇兄治伤。”
谢焱昨天就和系统谈到过这件事,但没想到应灼竟然是早和皇帝通过气了。难怪皇帝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竟然因账册这一点小事,便威逼他这个唯一健康的成年继承人。难道,这老家伙还想把谢清换回来?
“太好了!皇兄鸿福,如此也可了却父皇一桩心事了!”谢焱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似乎丝毫不为谢清伤好后会威胁自己地位担忧。
心里却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最后一步了。幸好,皇帝不知道他的武力值,竟然敢召他回宫,将他放在这么近的位置,周围藏了无数禁军高手又怎样?除了应灼,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皇帝没从接二连三的试探中发现谢焱的漏洞,让谢焱暂时放松以为他只有这些事的证据,又放下谢清这个饵后,心情很复杂。
谢焱确实是他目前最好的继承人人选,或者说是唯一也不为过,不然凭手里有这些证据,他不会对对方如此宽容。作为一个权力顶峰的掌权者,他讨厌任何欺瞒,更忌惮那随时能威胁到他的诡异莫测的阴私手段。
眼下,刑部那尚还有一些线索没查清,他暂时还愿意给对方最后一个机会。若是误会一场还好,若他真有谋逆之心,将其困在宫中也好擒贼先擒王……
两父子明面上其乐融融,实则各怀心思。另一边,谢清被应灼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带出了府,暗中去往了京中各个大人的府邸拜访。
待一切安排好,两人才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安王府。
苏敏一直警觉的守在谢清卧房门口,直到听到背后动静才暗中松了口气。
应灼推开门,平静的说了声:“苏姑姑,殿下出汗了,要些水来。”
“是!”苏敏不太敢直视应灼,赶紧下去吩咐人。
之前,她只是因为撞破了应灼和殿下的关系而惊愕,对应灼这人有极强的防备和探究。但自从日前殿下醒来,脸伤、腿伤竟然忽然痊愈后,他对这人就是对待神明般的敬畏了。她不管那是因应灼口中偶得的神药,还是应灼有什么神鬼手段。
她只知道,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又能站起来了。
应灼守在门口抬眸看天,正是乌云蔽月星斗争辉。看似平静的京城下,已经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整装完毕,只待一个惊雷便可一一登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