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其情悠悠(十二)


    邵玖让梁家的小丫头随侍自己左右, 每日整理自己的笔墨,同时每日给她讲学,诸子百家, 任意所通,不拘于某一门。


    邵玖对梁春华的要求甚严,每日都有必须背诵的文章,但凡背错一个字就得挨打,邵玖会挑选其中的某一篇来讲,第二日就会询问梁春华的想法。


    诸子百家要求梁春华必须阅读广泛,可典学之中多是以儒家经典为教学内容,且教学内容多浅显,陡然间,要梁春华来学习其他家的学说, 可以说是非常难为她的。


    可邵玖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 直接丢给了梁春华好几卷诸子的文章,就要求她去背诵, 只给她一晚上的时间。


    徐丽华多次瞧见深夜之时,梁春华还在苦苦背诵, 若是背不出来, 就得挨板子, 挨完板子之后, 就得继续背诵, 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我瞧着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你也别逼得太紧了。”


    徐丽华悄悄看了几次梁春华的身上的伤, 青一道紫一道的, 她看得有些心疼, 就让人给她送去了伤药, 得知已经上过药了。


    “丽华,我的时间不多了,这丫头是个聪明孩子,她完全可以胜任的,只可惜这些年在典学中荒废了时光。


    这几年,我总想着收一位弟子,将这满身的学问传下去,如此就算是死了,我也甘心了。”


    “胡说!你如今正怀着孩子,怎么可以口出这样不祥的话。”


    徐丽华当即就紧皱了眉头,她感觉自从有了孩子之后,邵玖就有了心事,可她每次问,邵玖总是不说。


    “丽华,你是才女,可终究不过是在诗词上下功夫罢了,可我们女子立身之本,本就难在这风花雪月上下功夫。


    真正的治国理政的学问从来都只教男子学,我心里不甘,当年学了百家之道,只可惜是女儿身,终究是无法扬名。


    可我这一身的精血全在这上面了,若是就这样白白丢了,我心底肯定是不甘的。”


    邵玖咬牙切齿地说,她心中亦有不甘,谁人少年没有凌云志,只是后来被折断了羽翼。


    邵玖知道自己做不了治国的宰辅,那就只能做闲云的野鹤,可最终她连野鹤都做不了。


    “可那孩子究竟经不起这样折腾。”


    “我只有这一个弟子,阖宫上下,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合适传承我学问的人了。”


    邵玖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逼得太急了些,她也想细水长流地慢慢教导,诸子百家一一为她讲明白,可她没有太多时间了。


    “难道你就不怕将这丫头折在你手里。”


    邵玖轻声笑道:


    “你别看她这个可怜样,我这心中有数,她呀!就是这不服输的性子,你要是不逼一逼,就白白浪费了这一身的聪明劲。


    这人要是不下一番苦功,是很难有所作为的,她如今正是贪玩的时候,之前仗着自己的那点小聪明,竟然开始私相授受起来了。


    她才多大年纪,这深宫禁院的,聪明人难道我们还见得少了?只怕是这点小聪明误人误己。


    如今忙起来正好,也可以收收心,等她什么时候学有所成了,她若到时候还想着嫁人,我亲自为她选一家好的。


    诺!给你瞧瞧她写的策论。”


    邵玖将梁春华的写的策论交到徐淑妃手中,徐淑妃扫了一眼,笑道:


    “还正有点策论的样子,这样的见识就是我都没有的。”


    “这宫里有几个是正经看书的,妹妹这都算好的,乱世之中,读书本来就艰难,更何况是女子。”


    “可你就算倾囊相授,这小丫头也成为不了丞相,难道让她做个老学究不成?”


    “老学究有什么不好吗?若是可以,我倒情愿做个老学究。”


    邵玖反问道,两人都笑了起来,又叙了一会闲话才离开。


    吃饭的时候,太极殿传来消息,说是刘瑜留了丞相、右将军,一同在太极殿用膳。


    邵玖点点头,就让春华坐下来陪着自己用膳,春华有些不安,但还是坐了下来。


    除了在学问上要求严些,邵玖在其他方法对梁春华是真的还不错,衣食住行都是按主子的标准来的,虽说会挨板子,但上等的伤药也不缺,每月还有两天可以休沐的日子。


    梁春华一到休沐的日子就喜欢跑到典学去找自己曾经的小伙伴玩,还会给小伙伴带些含章殿的零食点心,首饰香袋之类的小东西。


    邵玖知道了,也没呵斥过,只是暗中叮嘱身边的女史,平日多备些茶果点心和一些逗乐的小玩意儿,明面上只做不知。


    “巧儿,这是陛下赏给我师傅的荷花酥,你尝尝。”


    春华给身边的好友分享着点心,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活泼淘气的时候,一群小姑娘聚在一处,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好香甜!真好吃!”


    巧儿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拉着春华的衣袖,打量着春华的衣服,摩挲着叹道:


    “春华,你这衣服好光滑啊!是丝绸吗?”


    “是绮,前些天师傅新的了一匹石榴红的花鸟的纹绮,师傅是颜色太艳了,她不喜欢,就赏给我做衣裳了,除了身上这一套,还有一套湖蓝色的。”


    “文夫人对你可真好。”


    “好是好,就是太严了些,平日除了读书就不让干别的。”


    “难道你不用做针线吗?”


    “不用,师傅说,这些事都让针线坊的去做,我只专心读书就行了。”


    “这不正合你意了,以往你就不爱动针线,没少被嚒嚒训斥,如今可算是称心如意了。”


    “正是。师傅待我这样好,我确实应该努力的。”


    “正羡慕你,成为文夫人的弟子,这可是比主子还要尊荣的事情,这后宫中谁不知道,文夫人圣眷正隆,若是再有个小皇子,只怕这宫里就得变天了。”


    “别胡说!若是让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几个人忙噤声,观察四周,发现并没有人偷听,才松了一口气。


    几人聚了一会才各自散了。


    春华回去的时候,邵玖正在写书稿,听见春华请安的声音,让身边的女史将一堆文稿交到她手中。


    “三天之内,整理好。”


    春华接过文稿,就到偏殿去了。


    刘瑜晚间来的时候,邵玖还埋着头写着书稿,刘瑜也没去搅扰她,只是先去将窗子关上了,又给邵玖倒了一盏甘茗,自己捡起邵玖放在床头的书看了起来。


    邵玖早已知道刘瑜来了,只是一直脱不开手,她这些日子难得心情舒畅些,正好可以多写一部分。


    刘瑜等了半个时辰,邵玖还是没有结束,见邵玖桌上的烛火摇曳,便挥手让宫人离开,自己上前去剪掉了多余的烛花,拨动着烛芯,昏暗的光顿时明亮了不少。


    好不容易等邵玖写完手中这张,见邵玖又要换下一张,刘瑜已经将手按在了邵玖的手上,笑道:


    “良宵苦短,你身子素来孱弱,也该歇息了,有什么等明日也不迟。”


    邵玖点点头,她连着写了两三个时辰,的确有些熬不住了,如今妊娠期,她的精神远远比不上往日。


    “白英,你去看看梁姑娘睡了没有?若是还没,就将火炉上热着的燕窝分一碗给她送去,也别催她早睡,让她自己去弄。”


    “是。”


    低头久了,邵玖就觉得肩膀酸痛得厉害,就歪在榻上,让刘瑜给之揉揉太阳穴,两人说着闲话,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已经薨逝的太后。


    “太后虽不是郎君的生母,也曾犯下过错,说到底也是一可怜人。”


    “可怜不可怜的,当年谋逆一事秦氏一族也是有参与的,朕念及太后病重,才一直没有处理,太后薨逝后,朕也给了她应有的哀荣,如此也算是对得起先帝了。”


    刘瑜一面为邵玖梳头,一面说着。


    刘瑜一直都是一个体面人,无论是亡国君王,还是先帝妃嫔,自己的宗族兄弟,她一直都是厚待的。


    但礼崩乐坏的时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秩序并没有如他期望般的出现,背叛、杀戮才是这个时代的主题。


    “阿玖,子慎曾说‘乱世治国以法’,可儒家一向以宽仁为道,朕自继位以来,杀戮甚重,甚至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背叛了朕,这是否就是上苍对朕杀戮的报应呢?


    近来秦、雍二州地震裂,水泉涌出,朕愈发怀疑是否是朕修德不深的原因。”


    “陛下欲修德政乃是善事,只是乱世初平,还是应当严刑明法的好,德政施于天下,而利在百姓。


    可若是只知怀柔,而不明法,只恐会纵容了恶行。”


    邵玖知道刘瑜在担心什么,他总是担心自己的帝位不稳,他受儒学影响颇深,对于天人感应之说更是深信不疑,但凡天有异象,便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邵玖亦是儒学出身,只是和刘瑜不同,她诸子百家均有所涉猎,并不专信,甚至于对于法家学说颇为偏爱,在这一方面,她的想法和王蒙是一样的。


    王蒙当初拜师学的是今文经学,后来世事浮沉,他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自辅佐刘瑜时起,他便一直强调要明刑典法,而非一味怀柔,刘瑜登基之后的,几件谋逆大案均是经过他的手定罪的。


    “阿玖,我打算派使者请你父兄入北朝,你以为如何?”


    “不可!”


    邵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让刘瑜一愣,或许是邵玖拒绝得太过果决干脆,让刘瑜有些来不及反应,又或许刘瑜觉得自己的好心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总之,这句话出口后,刘瑜明显愣神了,有些讪讪的,邵玖自悔失言,强颜着欢笑解释:


    “父亲年纪大了,不能再奔波劳碌了,妾心底是感谢陛下一片真心的,只是这世间很多事是强求不得的。”


    刘瑜点点头,尽管心头不悦,却也没有和邵玖多计较。


    又与邵玖说了会闲话,无非是吃了几口饭,身子感觉如何之类关心的言语,直到邵玖觉得乏累了,两人才歇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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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面柔弱实则心狠手辣小丫鬟vs表面冷清实则腹黑闷骚世家子】


    【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上位者臣服】


    纨娘不过是永安侯一卑微婢女,却生的颇有些姿色,凭着这张脸,纨娘被赏给侯府三公子院里,做了一个二等丫鬟。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奈何三公子是个不解风情的,每天对着天仙般的美人,竟能自怀不乱,院中众人是看得着吃不着,只得是望洋兴叹。


    纨娘没有做姨娘、求富贵的心气,只望着早日攒够赎身的银子,能够出府去自谋一条生路。


    一次酒醉,三公子竟将她错认成了公子青梅竹马的表姑娘,竟强要了她!


    自此之后,三公子待她的眼神便没了往日清白,只是红罗翻帐中,三公子总避开纨娘的眼睛,只因为那双眼睛与表姑娘最为相似。


    没名没分,纨娘就这样跟了三公子。


    直到三公子与表姑娘定下婚约,自此三公子再没夜间找过她。


    纨娘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


    朱衍一直以为自己的婚姻不过是家族的一场交易,直到那个莽撞的小丫头跌跌撞撞闯进他怀里,自此以后他再也移不开眼。


    一次酒醉,一个开端。


    朱衍告诉自己,一个丫鬟罢了!又岂能动摇自己?


    等正妻入门后,抬举她做妾,已是最大的恩赐。


    只是朦胧雨夜,朱衍发现再也寻不到那熟悉身影……万念俱灰,肝肠寸断。


    朱衍发现,自己聪明了一世,却唯独没有看透自己的心。


    只是纨娘已经不在了!她带着身契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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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变故生(一)


    元后的妹妹安国夫人入宫来看望皇后, 顺道两人先去瞧了有孕的邵玖,邵玖如今身怀皇嗣,自然尊贵得很, 后宫中前朝争相讨好的不计其数。


    因为元后的关系,邵玖自然也对这位安国夫人多了几分好颜色,收下了安国夫人送来的贺礼,又让人备了一份回礼,让夫人带回家去给家里的小姐公子。


    从含章殿出来,安国夫人自然是要在姐姐处坐一会儿的,两人是亲姐妹,两人都年龄差距虽然大,却是极为亲密的。


    “姐姐,我瞧着文夫人这肚子, 只怕有了六七个月了吧。”


    “算算日子, 确实该有了。阿玖素来浅眠,自有了这孩子, 没少被折腾,好不容易月份大了, 这才安稳了几天。”


    元后喝着蜜水, 说起邵玖的时候, 眼中的宠溺很自然的流露出来, 她照顾后宫妊娠的妃嫔不少, 可邵玖是她生死相交的朋友, 她总会不自主的格外用心些。


    “姐姐, 妹妹有句话, 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姐姐虽贵为皇后, 却可惜没有自己的孩子, 如今我杨氏一族势弱,陛下待姐姐也不似往日那般亲厚了,若是再无子嗣伴身,只恐难保这皇后之位。”


    “这……孤与陛下同甘共苦十余载,陛下不会如此无情的,”


    “姐姐宽厚,可别人未必也做此番想。如今这宫中文夫人势盛,若是再生出个皇子出来,宫里哪里还会有姐姐说话的地方?”


    “妹妹担心的有些多余了,文夫人素来敬重孤,必然不会如妹妹担心的那番。”


    安国夫人见寻常言语劝说不动,便叹了口气,有些泄气,她是一心在为自己姐姐担心,可姐姐还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姐姐难道不知,自古人心难测,今日敬重,明日可就未必了。


    他日有了皇子,又得陛下圣宠,若是其子再被封为太子,可还有姐姐的立足之地,届时就算是不废后,姐姐这皇后也是有名无实。


    姐姐素来是个刚烈之人,岂可忍受这样的委屈?”


    安国夫人还在继续劝着杨如芮,她们是亲姐妹,她实在不忍心杨如芮受这样的委屈。


    好好的一个皇后,没有圣宠也就罢了,一个妃嫔也能凌驾在皇后之上,那些入宫的命妇哪个不是冲着文夫人来的,进宫之后竟然先去拜见的也是文夫人。


    文夫人不过是贱奴出身,仗着陛下的宠爱,竟然如此蔑视皇后,她咽不下这口气。


    “孤相信文夫人,她的人品孤是信得过的。当日困守孤城之时,孤与她生死相依,是她拖住了阳平王,才有我的今日。


    若无文夫人,你我皆丧生于乱军之中了,此等挑拨离间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难道古来被废的皇后还少吗?昔日的陈皇后还是天子的表姐,结果照样因为无子被废,更何况是姐姐!”


    杨如芮心下的确一紧,被吓到了,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抓住了她的手,有些不安。


    她相信邵玖不会害她的,可陛下的心思难测,他可是连自己亲弟弟都会下杀手的,废除一个无子的皇后,并不是一件难事。


    “那依你说应当如何?”


    “姐姐,你该有一个孩子了。”


    杨如芮心中一阵悸动,她已经很久没有和陛下行过房事了,就连和陛下见面的次数都很有限。


    孩子?


    她何尝不想要一个孩子,可她与陛下柔情蜜意时,尚且没有孩子,更何况如今年已过三十,孕育子嗣更是艰难。


    “这样你为孤安排一下,就在后日出宫去拜祭菩萨,指望能求得一个孩子。”


    安国夫人见杨如芮松了口,才笑了起来,起身福礼,回了声“是”,接着又道:


    “这才是我那个不输于男儿的好姐姐,不管天命如何,我们都是要尽人事,万一呢?”


    杨如芮点点头,心中却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她求子半生,却没半个结果,也许就是命中无子也不一定。


    “听说皇后娘娘今日去庙里求子了。”


    邵玖正在撰写文稿,忽然听见女史在窗外小声说着悄悄话,她见她们悄咪咪,故意避着人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便放下笔,凑到窗户底下偷听。


    “是啊!毕竟文夫人有孕,又得盛宠,我听医官说,可能还是男孩了,皇后娘娘这些年一直不得陛下圣心,我听太极殿的小黄门说,陛下有意要废后了。”


    “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太极殿的消息还能是假的吗?”


    “可陛下和皇后娘娘二十年的夫妻了,这样做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嘘!别瞎说!”


    “依我看,废后也可能的,你看文夫人,年轻漂亮,又是后宫中的独宠,你们想想,子文夫人回宫后,陛下可去过别的娘娘处?”


    “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文夫人可是独宠啊!”


    “独宠,如今还有了孩子,若生下个皇子,以陛下对文夫人的宠爱,封后不是肯定的事。”


    “那现在的皇后……”


    “要我等话我也急。”


    “你急?臭不要脸的小丫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说着几人又打闹起来了。


    石兰发现站在廊下冷风口的邵玖,摸了摸邵玖的手,发现一片冰凉,忙进屋子去给邵玖取了一件披风给邵玖披上。


    发现邵玖正盯着一群打闹的宫人,想着是这群宫人打扰到了邵玖,一边说着一边就打算挽袖子上去教训人。


    “算了,你也别训她们,只叫她们到我跟前来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是。”


    石兰将这群刚刚嚼舌根的宫人叫到了邵玖的面前,她们这才发现邵玖竟然就在她们不远的廊下站着,一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当即吓得冷汗直流。


    “你们刚刚说的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邵玖没有试探,直接就表明态度,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她想知道这些流言到底是怎么传起来的,而且传成了这样。


    “回夫人,这些也都是奴婢在别处听来的,不止我们在传,阖宫的人都在传。”


    “传什么?”


    “传……传……”


    几个小宫人哭哭啼啼的不敢往下面说,石兰见邵玖面色不虞,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冲着小宫人们吼道:


    “夫人问你们话了!都哑巴了!还不快如实交代,要是有一个回答不好,敢欺妄我们夫人的,直接叫人拖下去打死。”


    “传陛下要废后,立夫人为皇后!”


    邵玖吓得身子脱力,扶着墙才站稳,石兰忙将人稳稳扶着,又叫人去搬了椅子来,让邵玖坐下来再问话。


    “阖宫上下都在传?”


    “是的。”


    “大胆!你们竟然妄议皇后,难道就不怕死吗?”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们也是从别处听来的,只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叫人不得不信。


    夫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


    “求夫人饶命!”


    听到邵玖说到死,这群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当时就被吓傻了,只顾着哭天喊地求饶命了,邵玖听着心烦,让人将这群小丫头都打二十大板,交到嚒嚒处。


    邵玖心下沉重,看见自己身边侍候的石兰,她如今身边也就这么一个旧人了,问道:


    “这个流言传得恶毒,不知背后之人藏了什么心思,我想着凡是流言,总有着源头,你去查查看,到底是怎么流传起来的。”


    “是。”


    邵玖心下沉重,又叫石兰去将郑秋月请来,她有话要问。


    郑秋月见到邵玖,先请了安,邵玖让她坐下来说话,她因为当年守城有功,已经深入到了内朝中当中,虽说只是个尚书郎的身份,处理的也不过是整理分类奏疏的杂事,却可以直接为天子划策,是个位卑而权重的角色。


    “知道为何要宣你过来吗?”


    “臣不知。”


    “我原想着你好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这朝中的风风雨雨也不知看了多少,也应当是个小心谨慎的,可没想到你也是个不长心的,这后宫诸事,你竟是个聋子!”


    邵玖这一顿批,没头没尾的,弄得郑秋月完全糊涂了,但她没敢反抗,只是请罪跪下了,低眉顺眼,不敢说一句话。


    “罢了!我不过是白问你,如今你身在内朝,后宫的事看顾不到也是有的,起来吧。”


    郑秋月没敢动,还是跪在地上。


    “你先起来,我还有事要拜托你,你这样跪着,是要挟我吗?觉得我委屈了你?”


    邵玖冷笑着,她盯着郑秋月,郑秋月这才敢站起来。


    邵玖对郑秋月是有大恩的,这份恩情郑秋月没法还,再加上如今邵玖身怀皇嗣,就算是陛下,都不敢轻易去惹她,更不用说她一个小小的宫人。


    “我问你,你知道最近宫里的流言吗?”


    “略有些耳闻。”


    “既然有耳闻,为何不查?”


    “回夫人,不是没有查过,而是不知从何查起,查到最后查到嘉福殿去了,可现在嘉福殿没人住。


    宫里的人都说是鬼魅行事,反而愈发人心惶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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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3章 变故生(二)


    “什么鬼!不过是专神弄鬼的人罢了!”


    邵玖冷笑, 嘉福殿,是昔日太后的宫殿,宫中之人, 谁不知道她邵玖和先太后不睦,而元后却是极为孝顺的一个人,这流言不过是冲着她和元后来的。


    她是宠妃,六宫宠爱集一身,自然会引起不少人的嫉恨,如今更是身怀龙裔,她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自然会有心人不满。


    虽然她与元后素来交好,可历来宠妃和皇后的关系本就难以和睦,如今皇后无子, 利益冲突就更明显了。


    背后之人要借此生事, 将她置于谣言的中心,让天下人都认为她邵玖恃宠而骄, 僭越皇后,从而污名她, 也可以破坏她和元后之间的关系。


    宠妃和皇后交恶, 对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可见这背后之人用心险恶。


    “夫人?”


    “你务必查清楚, 要是你干不了, 我不介意让廷尉府来查, 到时候恐怕之后是腥风血雨。”


    邵玖威胁着郑秋月, 郑秋月好歹也是尚书台的人, 若是连这件事都处理不了, 让廷尉府的人插手了, 她这个尚书也就别想在尚书台混了。


    “是。”


    “我也有些乏了, 你且去吧,我给你七天时间,要是还没个结果,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邵玖揉着太阳穴,没有去看郑秋月,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威胁意味十足。


    郑秋月离开后,邵玖也没什么心思再看书了,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就让人一边揉着额头,自己则闭着眼睛小憩,心下凄然。


    她早知回宫之后必然是风刀霜剑,可真的到了这一步,邵玖还是感觉乏累得很,过了几年逍遥日子,再过这种明刀暗箭的确是觉得为难。


    “刘郎,你最好是不要辜负我这一片真心。”


    邵玖在心中暗想着,对于当初那段自在时光是越发怀念了,虽然日子清平,却是真正的自在处,看来她终究是不适合这天子明堂。


    邵玖在等,等皇后回宫,她不知道这流言皇后知不知道,可她不希望元后因此和她生分。


    元后在庙里拜了菩萨,乞求神灵能够赐给她一个儿子,她自问这一生没做过什么恶事,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可神佛若是有灵,这世间怎还会有这许多不平事。


    “娘娘是要问卦吗?”


    元后点点头,她在安国夫人的提议下,抽了一支签,将签递给了身旁的主持。


    “敢问娘娘求的可是子嗣?”


    “正是。”


    “此签虽是上签,却并非好兆头。”


    安国夫人不解地问:


    “既然是上签,为何兆头不好?”


    “皇后娘娘本是天下至阴,这卦又是坤卦,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若是强求,虽可达成心愿,只恐于自身不利。”


    “混账!这可是皇后娘娘,自有神佛庇佑,岂可随意毁伤!主持莫不是吃醉酒了吧!”


    辛夷见元后脸色不虞,立刻就上前驳斥了那个主持。


    “辛夷,住嘴!”


    元后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却还是保持了皇后的风范,呵斥了自己的宫令,她是皇后,本该母仪天下,怎么可以因为一两句卦言就怪罪人呢?


    “有劳主持了。”


    回宫的途中,元后一直怏怏的,想着主持的话,主持的意思让她不必强求,可她真的不甘心,后宫这么孩子,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属于她的孩子?


    她是刘瑜的发妻,她与刘瑜同甘共苦十多年,难道她还不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为什么就变成强求呢?


    她只不过想做一个完整的女人,想得到自己应有的,她到底有什么错?


    杨如芮想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这样待她,她自问这一生对于丈夫忠贞,对于婆母孝顺,对于庶子疼爱,对于国家担当,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心。


    可上天为什么要这样不公?


    “娘娘,那和尚的话不足为信,娘娘您贵为皇后,又有谁能够让您遭遇不测呢?


    夫人也常说,谶纬预言之事本就是人心作怪,娘娘不必去在乎一个老和尚对胡言乱语。”


    辛夷在一旁开导杨如芮,她知道杨如芮素来深为信任文夫人,拿文夫人的话来劝,娘娘总会听得进去几分的。


    “姐姐,您不必在乎那老和尚的话,什么叫强求!姐姐您是皇后,神佛自然是庇佑您的,您今日又举办了法会,神佛必然会听到姐姐的乞求,给姐姐一个孩子的。”


    元后见身边的人都在宽慰自己,只是点点头,心中仍然不快,她本来就信神佛,平日法会也没少办,为的就是神佛庇佑,如今老和尚对话就像重锤打在她心上。


    以往她虽然在意子嗣,却觉得那东西有也好,无也罢,除了看着宫里的孩子有些羡慕外,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毕竟庶出的皇子也是她的孩子。


    可这两年,她和刘瑜已经愈发疏远了,刘瑜不爱来她这显阳殿,纵使来了,也不过是说些朝政宫闱的事,两人之间少有柔情蜜意。


    以前她心中对刘瑜有怨,也不在乎这个。


    再加上刘瑜对整个后宫都很冷淡,她也就越发觉得没什么,安心管理后宫,处理着宫闱的事务,闲下来的时候也会练练字、抄抄佛经。


    如今邵玖回来了,刘瑜倒是来后宫了,可也只有去邵玖处,她一方面为邵玖高兴,毕竟邵玖打开心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也的确见邵玖的精神与往日不同。


    她的眼里是带笑的,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爱意和娇俏,可见她心里确实是高兴的,只要邵玖高兴,旁的都无所谓。


    可另一方面,长夜寂寞也是事实,她就拉着几个交好的妃嫔大大马吊,也可以打算这无聊的时光。


    不是不羡慕,但君王长情,却是一件奢望的事。


    她对刘瑜没太多的期望,在邵玖怀孕后,却也真心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孩子。


    邵玖入宫八年,方才有孕,可见这子嗣一事,当真是上天眷顾的结果。


    邵玖对于肚中的孩子没有太大的期望,她却无比期盼自己能有一个孩子。


    元后刚一回宫,邵玖就来了,当看见邵玖挺着一个大肚子行礼的时候,杨如芮当即就慌了,忙让人扶起来。


    “你如今是有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还来这儿?也不怕有个闪失。”


    元后虽然口里在抱怨责怪,手却紧紧拉着邵玖的手,注意着脚下的路,将邵玖扶着,邵玖笑道:


    “妃嫔迎接皇后回宫是礼节,礼不可废。”


    “少给孤来这套,什么礼也重不过你肚里的孩子,你呀!就不该这么胡闹。”


    邵玖笑了笑,和元后一同进了显阳殿,元后将前来迎候的妃嫔解散了,让她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宫中,自己则拉着邵玖去了内室。


    两人坐下来后,杨如芮先是问了邵玖今日感觉如何,医官把脉又是怎么说的,今日吃了些什么等等,一系列琐碎的事。


    邵玖一一都答了,就是邵玖没用心记着的,她身边伺候的人也能对答如流。


    杨如芮对于邵玖关心得仔细,衣食起居都要一一问了,知道邵玖喜好饮酒,尤其要身边的人注意,看着点,别让她偷着喝。


    “娘娘放心,我如今一切都好。”


    邵玖耐心地听着元后问东问西的,她知道元后待她的一片心意,心中自然是很感激的。


    等元后问完了,邵玖才问道:


    “娘娘今日去庙里烧香,可有什么结果?”


    “夫人快别说了,正因为这件事,娘娘回来的一路上都不快。”


    “为何?”


    辛夷刚要回答,杨如芮瞪了辛夷一眼,辛夷就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邵玖自然是见到元后对辛夷的眼色,笑了笑。


    心中隐约猜着,只怕今日这拜佛之旅并不顺遂,再联系今日听到的宫中流言,心中愈发沉重。


    邵玖强压着心底的不安,笑道: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烦娘娘对妾说说吧。”


    “不过是些神神鬼鬼的无稽之谈,做不得数的。”


    邵玖皱着眉头,见这屋子里黑压压一圈服侍的人,猜到元后是不愿意泄露心中秘事的,就对辛夷道:


    “你先带着人出去准备晚饭,这几日我可是想死娘娘这儿的鸡丝银耳羹了,今日可要好好解解这肚里的馋虫。”


    元后看了邵玖一眼,知道邵玖有话要与自己密谈,就对辛夷道:


    “你先带着人下去准备吧,这儿一时也用不着你们伺候。”


    元后这样吩咐了,辛夷才带着一大群伺候的女史退下,一下子屋子就空荡起来,只有邵玖和元后两人。


    “娘娘可细细对我说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元后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对邵玖说了,最后感叹道:


    “想孤这一生,并不曾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怎么在子嗣一事上就这般艰难?


    神佛若是有灵,也不该这样待她我才是,怎么我偏偏就是强求呢?”


    元后说着说着就觉得满肚子委屈,落下泪来,邵玖一面安抚着元后的背,一面宽慰道:


    “娘娘乃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纵使没有孩子,我情愿等孩子出生了送与娘娘扶养,让娘娘做孩子的母亲。


    娘娘的圣德是众人都知道,您是皇后,别说这后宫的孩子都得唤您一声母亲,就算是全天下的孩子,您也是她们的母亲。”


    第144章 变故生(三)


    “阿玖, 孤不是这个意思。”


    杨如芮握住了邵玖的手,当听到邵玖要将自己的孩子给她扶养时,她的心中是十分震骇的, 这天下又会有哪一个母亲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其他人呢?


    她不求邵玖是否会真的将孩子交给她来扶养,单单是她有这个心就已经很难得了。


    杨如芮眼中含泪,她很感动于邵玖对她的情谊,但她并不需要邵玖做出这样的牺牲,她也是一个盼望着做母亲的人,自然知道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重要性,她不能去剥夺一个生母对于孩子的抚育的权利。


    邵玖昔日对她的情谊,她二人不是后宫中的普通的妻妾关系,是战场之上的生死相依,是绝境之中的共同面对, 她们是彼此可以托下生死的人。


    杨如芮不需要邵玖用孩子的抚育权换去她的信任, 她们本就信任彼此,她只希望邵玖能够放下心结, 去过一段自在时光。


    “娘娘,我知娘娘心中症结, 自然也是期望娘娘能够心愿达成, 平素娘娘求神问佛, 我都不曾反对过什么, 妾只恐娘娘一时错步, 被人忽悠了去。


    娘娘如今心绪不宁, 急切太过, 此时若是再被有心之人挑拨, 正是容易被算计的时候, 娘娘虽贵为皇后, 可这后宫之中,从来不缺少眼红忌恨的人。”


    杨如芮听邵玖面色严肃,又听她说的这一番话似乎大有来源,便追问了下去。


    “可是宫里有什么风言风语让你听到了?你素来敏感,这等流言不必放在心上,你只安心养胎就是,孤这儿会处理好的。


    孤这个皇后不是第一天做,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孤心里都是知道的。”


    邵玖见杨如芮的神色认真而真挚,便也不加隐瞒,将自己今日所听到的流言对杨如芮说出,最后不免担忧道:


    “我听这流言是冲着挑拨我俩关系的,因此心底总有些不安,自古这流言就最是难查,再加上前朝谶纬之说的影响,难免会有人在此基础上大做文章。”


    杨如芮原本还担心有人要暗害邵玖,结果没想到只不过是流言的事,笑了笑,让辛夷从桌案上取出一张被压着的黄纸。


    “你瞧瞧,这是半个月前,宫里的小宫人唱的歌谣。”


    邵玖接过来一瞧,当即脸上就失了颜色,这纸上写的是。


    “凤凰台上凤凰儿,金凤出来鸾凤进。”


    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却已经将今日的流言都说尽了,这说的不就是将会废后而另立皇后的事吗?


    凤凰儿,这宫中目前妊娠的不只有她一人,不就是会说她会取代元后成为新的皇后吗?


    邵玖当即就将纸张撕了个粉碎,就跪下来请罪。


    “妾深受皇后重恩,绝不敢背弃娘娘,做此等不忠不义的事。”


    “你先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你如今这身子可禁不起这样折腾,快起来!”


    元后先是被邵玖一跪吓蒙了,接着就去搀扶邵玖起身,将人搀扶起来,又听到邵玖这一番话,知道邵玖在担心什么,哑然失笑,挂了一下邵玖的鼻子,宠溺的笑道:


    “你呀!就爱小题大做,不过是一句歌谣罢了,能有什么事?你我是什么关系,又岂是这一句歌谣能够挑拨的?”


    邵玖见杨如芮说话不似是在作伪,心底才放下心来,她知道自己如何和元后的关系正处于一个微妙的点上,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元后待她有恩,又交情深厚,她们在后宫之中彼此相交,元后是她最早交心的人,她欣赏元后待人的心是如此真挚,心中对于元后的人品也是仰慕之至。


    更不用说还要后面同守洛阳的情谊。


    她无论如何,都是不希望和元后会因为孩子而反目,一个不知道结果的孩子,怎么比得上生死相依的情感。


    “娘娘岂不闻‘三人成虎’的故事,这样的流言若不及时整治,便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人心最经不起的就是试探挑拨。”


    “依阿玖的意思,是要严惩?”


    “我已经让郑秋月先去查了,不过这样的事情要想彻底查出来真相是不可能的,但若能借此惩处掉几个传得厉害的,杀鸡儆猴,虽说不能杜绝流言,也可以让流言不那么甚嚣尘上。”


    “可你如今正怀中孩子,怎么可以见血?不如还是宽仁的好,只叫人暗暗地查,将传谣言的撵出皇宫就是了。”


    “娘娘,我一向是不信什么因果报应的,今日这样的流言若不严惩,他日还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出来。


    妾很感念娘娘,喜欢能够为这孩子积福,可妾以为这孩子若是连这点血腥都见不了,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自古以来,皇室就没有不见血的,若是一味宽仁,只会助长那些恶劣的气焰。”


    邵玖冷冷地回答着元后的话,经历了诸多世事变幻后,邵玖绝不会允许有人敢算计她和她身边的人。


    在整个北朝,她亲近的人不多,若是有人敢打她们的心思,邵玖是不介意用雷霆手段的。


    “既如此,就依阿玖。”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邵玖才从显阳殿离开。


    “夫人,您看,这是兰淑媛送来的一双玉镯,我瞧着成色不错,正好和夫人那身玉色的长襦相配,要不就不收入库房了?”


    女史捧着一双通透碧绿的镯子,另一旁的女史则捧着烛火,以便让邵玖瞧得更仔细些,邵玖只看了一眼,就让人收了起来。


    “先收着吧,你去库房找找,我记得有一条兴安府送来的马鞭,找到了就给乐安君送去,听说乐安君近来喜欢游猎,这东西他会喜欢的。”


    邵玖轻笑着对女史道。


    这几个月前朝后宫送来的东西不计其数,邵玖也懒得花心思,只叫人清点后送进库房就是了。


    想到乐安君,他是刘瑜的长子,如何也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刘瑜有意让他到军营去锻炼锻炼,邵玖看得出,刘瑜对于这个孩子是给予了很大期望的。


    兰淑媛如今虽然没什么宠爱,但凭着乐安君,她在后宫的地位就无人可以撼动,若是没有意外,等乐安君建功立业,封了王侯后,她也就是这后宫真正安稳的人了。


    刘瑜曾对邵玖说过,他的确有过要立乐安君为太子的想法,若是再过几年,皇后无子,邵玖也没有孩子,乐安君能够独当一面了,他就立他为太子。


    这些年,朝中已经隐隐有了支持立乐安君为太子的呼声,刘瑜虽然不计较,却并不代表着不知道。


    只是他认为自己如今春秋正盛,皇后也还有机会,未必没有诞下嫡子的可能性,他不愿意过早立下太子,以免造成长子和嫡子的争端祸乱。


    如今邵玖有了孩子,他也有着自己的盘算,他知道邵玖的心不在北朝,纵使对他有些情义,可也很淡薄,若想长久地将邵玖留下,到底需要一个稳妥点法子。


    邵玖不耐烦交际,但她是宠妃,巴结的人自然是少不了的,邵玖看着头疼,索性就闭门谢客,来拜访的人是一概都不见的。


    近来元后耳闻的流言蜚语也不少,她整治了一批传得厉害的宫人,好不容易压下去了一部分,可过不了几天,那流言就又起来了。


    “娘娘,郑尚书求见。”


    “宣。”


    正在元后焦头烂额的时候,郑秋月带着消息来了,她一见到元后就施了一个礼,元后让身边的人将郑秋月扶起来,笑道:


    “秋月,你来的正好,顾正好有事情要拜托你。”


    “臣也正好是为娘娘忧心之事而来。”


    “哦?看来秋月是已经有了结果。”


    “虽然已经有了些许门路,但这人臣却不敢擅裁,因而来请奏娘娘,是否还需要继续查下去。”


    “看来牵扯甚大。”


    “不过是牵涉到了几位皇子的生母,因而不敢擅自决定,还请娘娘拿个主意。”


    “皇子生母?”


    元后一时间也犯了难,若只是宫人生事,事情倒还好解决,可皇子的生母,毕竟是孕育了皇子的功臣,的确需要慎重。


    “你是什么想法?”


    元后询问郑秋月,郑秋月不卑不亢的道:


    “臣听娘娘的。”


    “皇子生母,到底身份贵重些,你一个女官,的确是不好插手,这样吧,孤亲自去会会,看看她们到底是什么居心。”


    郑秋月就将这几天调查的结果一一汇报给了元后,从传流言的宫人,一直追查到嘉福殿,再从先太后的宫人追查到了秦脩容身上。


    元后让人去宣秦脩容,自己在偏殿等着她。


    等秦脩容到了,元后显得和颜悦色,说了一会闲话,问了一会儿皇子的近况,才开始切入主题。


    “近来宫里总有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不知道秦脩容知道不?”


    元后似是在说闲话,可她的威压却顿时一变,秦脩容心中咯噔一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着元后的话。


    “妾近来一直忙着照顾小皇子,确实没听说有什么流言。”


    “是吗?可孤瞧你宫里的女史似乎知道的不少,不如叫她们来问一问,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流言,秦脩容以为如何?”


    第145章 变故生(四)


    元后也不待秦脩容回答, 就让人将秦脩容宫里的宫人提了上来,乌压压跪了一片,元后皮笑肉不笑道:


    “妹妹不如自己问问, 看看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其中还有妹妹贴身侍候的莺儿,妹妹可别一心都在孩子身上,倒忘了管理宫务了。”


    “娘娘教训的是,妾都记下了,今后定会严格约束宫人,不叫再生口舌是非。”


    “也别以后了,今儿就在这处理了吧,也让孤看看脩容管理宫务的能力。


    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了,以孤看, 皇子也就别扶养了。”


    元后直接拿扶养皇子作为要挟, 逼得秦脩容不得不去处理自己宫里的宫人,秦脩容起身称了句“是”, 无论心中有多不服,在此刻她都得受着。


    元后虽然没有子嗣, 但她是皇后, 整个后宫都归她管, 她是真的可以利用自己手中管理后宫的权力来剥夺她扶养孩子都权力。


    臣服, 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说说吧, 你们都传了些什么, 也让你们主子知道你们这一天天的成果。”


    杨如芮冷笑着, 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秦脩容, 那些小宫人被逼着无奈, 只好将自己传的流言又说了一遍, 秦脩容当即就被吓得面如土色,跪在了地上。


    “娘娘,这件事绝不是妾指使的,妾真的不知道!妾是冤枉的!是有人要陷害妾!”


    “那你倒说说是何人要陷害?”


    杨如芮反问,秦脩容又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嘴唇,心里百转千回,眼眶红红的,一副被冤枉受了委屈的模样。


    “秦脩容,就算是人冤枉了你,这流言是从你宫里传出的,你也有治下不严的罪过;若不是冤枉,你传这样的流言到底居心何在?挑拨孤与文夫人的关系,你好坐收渔利吗?”


    杨如芮压根不给秦脩容说话的机会,就已经给秦脩容定了罪,她当然知道秦脩容不会承认,这样的事一旦承认,秦氏必死无疑。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她都得咬牙说这件事自己不知道。


    “娘娘明鉴,妾的确不知。”


    “你当真不知道吗?”


    元后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才要严厉许多,秦脩容吓得心惊胆战,却还是尽力保持镇定,她知道她决不能认,一旦认下,她就完了!


    “妾,确实不知。”


    秦脩容重重将头磕在地上,泪流满面,显得一副委屈无辜的模样,元后从座位上起身,她面容严肃,雍容华贵,经历过沙场的征伐之气不是人能够轻易承受得住的。


    “当年在小皇子的满岁宴上,曾有人设计,让人分别去请文夫人和王丞相,不知秦脩容知道这件事否?”


    杨如芮忽然转而问起了一件几年前的一桩旧事,秦脩容想起的那日刘瑜去她宫中的神色,心中一震,不敢再发一言。


    “秦脩容以为当日是何人在陛下面前保下的你,难道你以为会是先太后吗?”


    秦脩容心中已经是惊骇万分,当日那事做得极为隐蔽,她以为只有陛下知道这件事,可陛下碍于她是皇子生母,再加上没有直接证据,才放过了她。


    如今看来,这件事竟然皇后也知道。


    秦脩容将脑袋磕在地上,心中愈发害怕起来,元后是个沙场征伐的狠角色,她既然知道当初那桩事,再加上今日这件事,她还能保住性命吗?


    “当日孤能保下你一命,今日,”


    杨如芮来到剑架之上从剑鞘之内抽出剑来,剑锋直指秦脩容,秦脩容听到剑器碰撞发出的金属声,已经吓得是浑身打战,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抬起头了。


    “孤就能杀了你。”


    元后继续自己刚刚的话说,她的声音很冷,就像这柄冰冷的剑器一般,杀人,对于杨如芮来说不是一桩新鲜事。


    “秦氏,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当真不知流言一事吗?


    你一个小小的脩容,所生之子非长非嫡,却敢传这样的流言,看来这背后之人给你许下的利,不少啊?”


    杨如芮此话一出,秦脩容就完全脱力瘫在了地上,落下泪来,她已经再没有抵抗的勇气。


    “这件事妾的确是知道的,但并非妾主使,是兰淑媛宫里的宫人海棠曾对妾说的。她许我,若他日乐安君为太子,就可以封为的孩子为越王。


    只是妾并没有答应,但妾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从妾的宫里传出去的。


    请皇后娘娘顾念妾也是为了孩子,饶了妾一条命,妾必感激不尽!”


    杨如芮皱着眉头,难怪郑秋月不敢再往下查,这件事到最后竟是太子之争。


    “来人,将这些爱传流言的宫人尽数割去舌头,撵出宫去。


    脩容秦氏,治下无方,以至于流言肆扰宫闱,着废为美人,迁居长阁,其子安陵君另交徐淑妃抚养。”


    秦脩容瘫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如今她除了这条命,是什么都没了,耳边直接到嗡嗡的,完全没有听到那群宫人的哭喊声。


    从当日被姑母推着获得圣宠,到后来短暂的恩爱时光,她在后宫这些年没有哪一刻不是笼罩在文夫人的阴影下。


    她被引荐给陛下,可恩爱之时,陛下心中那人不是她,为了家族,她必须承受这样的委屈,她努力让自己装□□慕,无怨无悔的模样。


    可细细想来,她的爱情似乎只有当初献舞时,那短暂的时光体会到过爱情的甜蜜,上天眷顾她,让她虽然没有圣宠,却好歹有了孩子。


    她恨邵玖,却偏偏拿她没有办法,因为她,永巷中的女人全都黯然失色,因为她,陛下再未看过其他人一眼。


    她们也曾在桃李年华的岁月盼望着爱情的到来,也曾期盼过帝王恩宠,也曾拥有过美好的青春,可这一切在深宫中被无情地摧残。


    她的确想置邵玖于死地,姑母还在的时候,她就没少撺掇姑母处罚邵玖,可有陛下护着,邵玖每次都能安然无恙。


    宫乱之时,她知道姑母要谋反,她虽然害怕,却还是派人去劫杀邵玖,只要邵玖死了,她才咽得下这口气。


    可后来姑母被囚,宫乱被平,她在后宫彻底失去了倚仗,从此以后,在深宫之中,就只有她一人苦苦支撑。


    当初众人传闻邵玖身死的时候,她是从心底里觉得畅快,可因为那场叛乱,她的家族牵连其中,父兄都被处死了,算是彻底的败落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邵玖这个贱人,她如何能不恨!


    要是邵玖真的死,倒好了。


    可偏偏她活着回来了,而且圣宠更胜从前,刘瑜这个两年来不曾踏入后宫的男人,因为邵玖日日都要去含章殿。


    他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邵玖。


    可凭什么!她们也是人,凭什么要做刘瑜和邵玖爱情的陪葬品,她不愿意,她定要毁了邵玖,才算安心。


    可秦明洙没想到,邵玖竟然怀了孩子,她那样一个双手占满血腥的女人,也配有孩子!


    一旦邵玖诞下皇子,秦明洙知道自己将再没有机会,她必须报复邵玖,只有让邵玖生不如死,才能让她解恨。


    只可惜刘瑜对邵玖保护得太好了,让她根本无从下手。


    她应该感谢兰淑媛的,是兰淑媛对她提起当年东宫的那场宫女被杀的血案,否则她还真的想不到还有流言这东西可以利用。


    流言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的,后宫这么多人,谁又能知道一切缘起于她,她故意买通了太极殿的宫人。


    并且流言也是从李脩容处传出的,若是真的要调查,从明面上也是调查不到她身上的。


    更何况这流言最先发酵的地方可是嘉福殿,当日宫变之时,嘉福殿不知死了多少人,那么多冤魂聚集,本来就在这些宫人心中留有阴影,再加上故意以鬼神之说来混淆。


    这个流言就越传越离奇。


    再加上这个流言从表面上看针对的是皇后,而幕后之人则是邵玖无疑了,无论天下人信不信这个流言,邵玖这个包藏祸心,意图染指皇后之位的罪名都得背着。


    若是再发酵得厉害些,传到了前朝,就会更有意思了。


    皇后在前朝后宫都是颇有些威名的,到时候那些原本就不喜欢邵玖的臣子就会趁机上疏弹劾邵玖,就算陛下想护着,也不得不顾忌前朝的声音。


    没了前朝的支持,邵玖一介孤女,就掀不起大浪。


    邵玖不是素来和皇后交好吗?有了这样的流言,皇后必然会对她生了嫌隙,一个被前朝弹劾,被皇后厌弃的妃嫔,不就是祸国妖妃吗?


    这样,她生的孩子永远都别想越过自己的孩子去。


    她要让邵玖彻底身败名裂。


    她的确计算的巧妙,可是她低估了邵玖和元后之间的情义。


    也低估了女尚书郑秋月的本事,她当初就是靠着会断案的本事入得邵玖的眼,如今再来调查这些流言,不过是顺藤摸瓜、按图索骥的事。


    郑秋月是不惧鬼神的,她很耐心的一步步抽丝剥茧,从李脩容身上查到她秦明洙身上,最后将所有的人证物证呈到了皇后面前。


    这样的流言对于杨如芮皇后之位具有很大威胁,元后必然是要彻查到底的,可她没有去怀疑邵玖,而是从头查起。


    第146章 变故生(五)


    “娘娘, 难道您就真的就不曾怀疑过邵玖吗?”


    既然已经输的一败涂地,秦明洙还想最后再搏一搏,她不相信元后真的会对邵玖毫无芥蒂。


    “孤与阿玖乃挚友, 生死不疑,何况此乎?”


    “难道娘娘就不曾怀疑过文夫人回来的动机吗?她明明已经离开,为何又要回来,回宫才一个月就有了孩子,那个孩子的来源娘娘难道就不怀疑吗?


    六年了,她邵玖在陛下身边六年,所承恩露尚且无法有孕,怎么出宫两年回来不及一月就有了?


    这两年她邵玖到底经历些什么?娘娘您真的知道吗?


    娘娘别忘了,人心是会变得,纵使昔日她邵玖没有异心, 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为孩子计,难道就不会觊觎皇后之位?


    虽然流言虚假, 却未必没有道理,否则娘娘以为为什么这流言会如此甚嚣尘上, 不过是因为流言传得有道理罢了。”


    元后皱着眉头, 听着秦明洙的话, 尽管心里明知她是在挑拨离间, 却不得不承认秦明洙很善于揣摩人心, 她的每一句话都落在杨如芮的痛处。


    “秦明洙, 文夫人不只是对孤有恩, 她是对整个洛阳百姓都有恩, 当日若非她以身设局, 只恐洛阳早已沦陷, 皇城早已失守,恐怕就没有今日你在这里叫嚣了。


    孤无论文夫人待孤如何,孤都不会怀疑她的,她若真的想要这皇后的位子,孤自然愿意让给她。”


    “哈哈哈!疯了!杨如芮,你真的是个疯子!


    你竟然要让出皇后之位!哈哈哈!”


    秦明洙怎么也想不明白杨如芮为什么会这样信任邵玖,她邵玖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一个两个都为了她牺牲。


    “带下去吧。”


    杨如芮挥挥手,她心底烦躁得很,辛夷给元后倒了一杯蜜水,边捏肩边道:


    “娘娘也不必太忧心了,文夫人不是那样不识好歹的,她素来待您的心思,您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可曾有过逾越的行为。”


    “辛夷,孤不是怀疑阿玖,孤只是有些乏累罢了。


    阿玖能放下心结接纳陛下原本是一件好事,她如今有了孩子,孤也是为她高兴的。


    只是孤不明白为何在世人眼中阿玖的存在就一定会损害孤呢?


    孤与阿玖是生死相依的感情,她又怎么会背叛我俩之间的感情呢?”


    元后让辛夷将她桌案上的匣子拿来,里面放着一份装裱过的帛书,是用汉隶写成的,可以看出书写者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笔锋圆润却又暗藏锐利。


    是当日共守洛阳时,邵玖曾写下来的,这些年她每次思念邵玖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看,上面写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诗经》中的一句,写战友之情的,当日她们相互鼓励,互为倚靠,定下白首之约,若是能活下来,她们定当相守百年。


    邵玖是重诺之人,她既然许下了承诺,又写下文书,就必然不会失信。


    杨如芮相信邵玖,是因为那只是邵玖,她是个真挚到有些偏激的人。


    “说到底,娘娘和文夫人的矛盾,就在于孩子。”


    “孩子?”


    杨如芮疑惑地看着辛夷。


    “娘娘与文夫人原本都无子,一个皇后一个宠妃,自然是相安无事的,外人纵使有些不轨的心思,也无从下手。


    可如今文夫人有孕,娘娘却没有,一个有妊的宠妃,一个无子的皇后,在世人眼中,自然是矛盾重重的,娘娘难道忘记了昔日卫子夫和陈皇后的故事了吗?”


    杨如芮将辛夷的仔细咀嚼了一番,辛夷又继续说道:


    “当日陈皇后也是成婚日久而无孕,后来卫氏有子,母凭子贵,最后陈皇后被废,退居长门宫,焉知不是因为无子的原因?”


    “这……”


    杨如芮惊起了一阵冷汗,她倒忘了这一层,她和阿玖的矛盾并不在意她们自身,而在于她们共同的那个男人。


    “陛下与孤夫妻近二十载,莫非他还要废了孤不成?无过而废后,陛下素来重视声誉,他不会这样做的。”


    元后纵使和刘瑜没有多少男女之情,可多年相处的夫妻之情,她相信刘瑜总归还是要顾及几分的。


    更何况她这个皇后在前朝后宫的声名并不差,无过而废后,必然会遭到朝臣的指责,她是刘瑜的糟糠之妻,民间尚且有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况是皇家。


    刘瑜重视儒学,他要好的声名,就不会废后。


    “娘娘,陛下会不会废后不是我们所能够左右的,现在的关键是娘娘能不能怀孕。”


    “什么意思?”


    “娘娘若是有了孩子,便是嫡子,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无法动摇您的地位,外人也就无法挑拨离间您和文夫人关系了。”


    杨如芮听着辛夷的话,不自觉地摸了摸小腹,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过杂乱,弄得她心神不宁,如今虽然处置了秦明洙,可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现在听到辛夷的话,她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的茅草。


    对!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她也就可以安下心来,也算对得起母族了。


    自从文夫人怀孕后,她的母族进宫的次数就明显多了起来,常常明里暗里提醒她注意阿玖。


    她知道她的亲人在担心些什么,不过是担心她失宠而被废。


    为了母族,这个皇后之位她必须坐稳。


    杨如芮知道自己肩上担着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兴衰荣辱,而是一整个家族的兴亡,她这个皇后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杨氏一族。


    经过辛夷这一番点播,那些她不愿去深想的事情,她终于明白了。


    她需要一个皇子,一个属于她的亲生的皇子。


    她所生的就是嫡子,这样可以断绝后宫一些人的非分之想,刘瑜最重礼法,只要是她所生,必然就是太子,太子既立,社稷便可安稳。


    这是刘瑜曾对她说过的,以前她没往深处去想,不明白一个孩子为何还会关系到社稷安宁,如今她算是有些明白了。


    但凡她有个皇子,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流言,又怎么会让阿玖一个双身子的人处于流言之中,她也就可以护着阿玖了。


    为了自己,为了阿玖,为了家族,为了社稷,杨如芮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需要得到一个孩子。


    第二天,她就宣自己的妹妹进宫,让她去找找有什么可以怀孩子,尤其是男孩的方法。


    安国夫人很高兴自己的姐姐终于开窍,满口答应着。


    看着自己姐姐颓废了两年,终于是振作起来,安国夫人明白自己满门荣耀都是因为姐姐是皇后,为了维持家族的荣耀,无论元后自己愿不愿意争,她都必须争。


    争,是这乱世所有人的宿命。


    若是不争,就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元后不敢去想象,若是自己被废,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这一生,从昔日的王妃,到之后的太子妃,再到如今的皇后,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争,若是不争,就会被这乱世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杨如芮知道自己不是邵琼之,邵琼之不去斗,不过是因为她的家族不在北朝,无牵无挂才无须去争,她的背后是整个杨氏一族,乃至和杨氏有关的整个荻族。


    地位荣华,她本就生长在权力的泥泞中,因而注定要在这泥泞中腐烂。


    杨如芮去看望邵玖时,将流言处理的结果给邵玖说了,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指向兰淑媛,再加上兰淑媛身份特殊,的确没有办法处理。


    邵玖并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她明白元后的顾忌,在陛下现有这几个皇子中,只有兰淑媛的乐安君最有希望成为太子,她们的确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兰淑媛。


    兰淑媛素日是极为小心谨慎的,元后私心是不相信兰淑媛会做这样的事,在她的记忆中,兰淑媛是个沉默寡言的安静性子,待人谦逊,对待宫人也和善,对于她这个皇后更是恭敬。


    十多年来,兰淑媛一直谨小慎微,不曾出过一点差错,元后是很喜欢兰淑媛的,当年她还亲自扶养过乐安君一段时间,二人都是王府的老人了,因而关系格外要亲密一些。


    元后对邵玖讲了自己的看法,邵玖点点头,并没有多说,只是瞧着元后面色不好,便将人留下,给元后诊脉。


    “娘娘近来忧思太重,可是有什么心事?”


    元后将手抽了回来,勉强地笑道:


    “不过是为了流言的事罢了,阿玖放心,孤一切都好,你不必挂怀。倒是你自己,还是少操心些,安心养胎,有什么事情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邵玖能明显感觉元后有事情瞒着自己,但也不好多问,毕竟自己如今身子重,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阿玖,若孤有一日对不住你,孤希望阿玖能够原谅孤。”


    “娘娘说什么呢?阿玖相信娘娘不会害阿玖的。”


    邵玖笑着安慰元后,此刻她看着元后的目光,能明显感觉对方在躲避自己的目光,邵玖心下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最近她的确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些了。


    第147章 变故生(六)


    邵玖近日对于自己这个弟子要求是越发严厉了, 她将梁春华叫到自己面前,指着偏殿角落的几个箱子道:


    “梁丫头,若他日为师身遭不测, 这修史重任便交于你手上了。”


    梁春华听到邵玖这句话,当即就跪了下来,流下泪来,


    “夫人如今正值盛年,怎可出此不详之语。”


    “近日我连日噩梦,心下不安,总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人人都知女子生育乃是九死一生,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挺不过去, 你便是为唯一可以托付之人。


    我一生重诺, 怎可失信而亡?若能完成狄族之史,亦可留名于后世, 我们女子纵是天纵奇才,也终难如男子一般建功立业, 唯有此等刀笔之事, 才可存一丝希望。”


    梁春华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邵玖, 她没想到文夫人竟然有这样的志向。


    “青史留名?”


    “怎么?梁丫头不愿意?”


    “弟子谨遵师命。”


    梁春华本身是个高傲的人, 昔日在典学她自恃无人能出其右, 自幼就听闻文夫人才情, 心中一直是倾慕向往之至, 只盼望能够得见文夫人身姿。


    能得到文夫人指点一二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事, 更为难得的是文夫人竟然收她为徒。


    梁春华是很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的, 她每日勤耕不辍, 就是为了配得上做文夫人的弟子。


    邵玖已经做好必死的打算,她在深宫之中信任挂念的人并不多,那仅剩的几人,她是盼望着她们能够平安长久的。


    白鹤囚于牢,终究是不会快乐的。


    “‘蘅若首春华,梧楸当夏翳。’蘅若早发,不负春华,梁丫头我给你取个字吧,就唤若之吧,杜若是高洁之花,望卿莫负了这大好春光。”


    梁春华叩首拜谢。


    邵玖立于廊下,风吹动她的衣袂,她遥望远方,明明是碧空如洗的晴空,邵玖却只觉有山雨欲来的寒凉。


    她经历过政变,经历过叛乱,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不安。


    以往的邵玖虽然身处局中,但她从来都不是一无所知的棋子,可唯独这次她不知所措,一切风波藏于暗流之下,她只能被迫随波逐流,所有的不安都是源于未知。


    元后在自己的宫殿中踱步,今天她的妹妹递牌子入宫,按照两人都约定,今日安国夫人将会送来一样特殊的东西。


    这东西是保障让她能够生下皇子的。


    元后心中不安,她觉得那东西不会简单,但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能够阻止的,她只能被迫等待那个未知的结果。


    “娘娘,安国夫人求见。”


    “宣。”


    一见面,杨如芮就上前拉住了安国夫人的手,完全等不及安国夫人行礼,安国夫人本来要说什么的,见殿中人太多,就对杨如芮使了个眼色,杨如芮屏退女史。


    “如何?”


    “这件东西恐怕得娘娘亲自出宫去取。”


    “什么意思?”


    “那东西臣妇带不进来,只能娘娘自己去拿。”


    皇城之内宫禁森严,特别是在前几次邵玖被毒药毒杀的那次之后,对于进出宫门的宫人命妇都是需要搜身的,为的就是避免带进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元后心下愈发不安,抓住了安国夫人的手,道: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不是什么,就是一个木头做的小人。”


    “你疯了!”


    元后的脑子一抽抽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到底是在想什么,死死拽着安国夫人的手,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


    “这是巫蛊之术!你不要命了!”


    “姐姐未免太胆小了,我们狄族素来就信巫神,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还有专门祭祀巫神的仪式,怎么如今得了天下,连自己老祖宗的东西都不要了。”


    “你不明白!这东西太危险了。”


    元后皱着眉头,她的确信巫神,但她不是傻子,刘瑜讨厌这些巫祭,痛斥其为淫祀邪神,她不能去触这个忌讳。


    “姐姐,我可是听法师说了,这东西可有奇效,能够让姐姐您怀上皇子,姐姐您自己掂量掂量吧。”


    杨如芮沉默不语,她不是不心动,但今时不比往日,以前刘瑜对这些巫神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刘瑜听从了那些汉人的话,要杜绝淫祀邪神。


    那些曾经先帝所宠信的巫师,都被刘瑜或杀,或赶出了皇宫。


    “姐姐,您可是皇后,这件事只要我们做得隐蔽,就不会有人知道的。”


    “可……”


    杨如芮心下还是有些不安,虽然安国夫人这样劝,但元后并不想触这个眉头,她身边伺候的女史女官太多了,但凡有一个走漏了风声,她就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会连带她的家族一同衰落,她不能冒这个险。


    “你回去立刻就将这群巫师撵走,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姐姐!”


    安国夫人也急了,这群巫师可是她花大价钱才搜罗起来的,怎么可以就这样解散?她不甘心。


    “姐姐未免也太胆小了,您可是皇后。”


    “正因为孤是皇后,才需要以身作则,不能给人留下把柄,让天下人耻笑,如今陛下在废淫祀绝邪神,孤身为皇后,却带头信这些神鬼之事,岂不遭人耻笑?”


    “姐姐怎么这般迂腐?姐姐这会倒是顺着陛下了,可他日陛下百年之后,姐姐无儿无女,到时候受苦的可是姐姐。


    如今乐安君已经入了军营,若是姐姐再没半点反应,只恐太子之位,早晚得落在别人手中。”


    “就算是乐安君为太子,孤也是他的嫡母,他不会亏待我的。”


    “姐姐虽然是嫡母,却没亲自扶养乐安君,兰淑媛才是乐安君的亲生母亲,真到了那时,姐姐以为,乐安君真的会将您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吗?


    别忘了,我们是狄人,可不讲究什么孝道,就算是讲求孝道的汉人,也多的是暗害嫡母的事。”


    安国夫人冷笑道,她被自己姐姐天真的想法给气笑了,她一个宫外的人都知道,现在的皇后无宠无子,必然是长久不了的,可她这个姐姐竟然还相信什么情义道德,当真是可笑。


    一个无宠无子的皇后,被废掉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元后纵使和刘瑜是少年夫妻,可这天下最不缺少的就是负心薄情之人,而这天下最为薄情的,还有谁比得过陛下吗?


    安国夫人正因为看到了元后惨淡的结局,才希望帮助自己的姐姐走出困局。


    元后已经三十多岁,早过了青春靓丽的岁月,论年轻貌美她是比不过永巷那群花一样女孩子的,比起宠爱,元后最需要的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亲生孩子。


    杨如芮陷入了沉默,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妹妹也是一片好心,可是巫蛊之术实在是太过于危险,是很容易引起祸端的。


    “姐姐,您再好好想一想,别被眼前短暂的宁静遮蔽的双眼。


    您是皇后,就不能不斗,后宫之中盯着这个位子的可不少。”


    安国夫人叮嘱完皇后这才出宫。


    杨如芮看着妹妹塞到手心的那张黄纸,那是妹妹去寺庙为她祈福的,心中陷入了迷惘。


    她很想找一个商量一下,却不知道应该找谁,邵玖吗?她已经能够想象到邵玖焦急而坚决劝她的模样了。


    邵玖是她少数可以信任的人,可如今邵玖肚中孩子都月份大了,她并不愿邵玖因她的事而劳心。


    可除了邵玖,她又能找谁?


    偌大一个后宫,其实她也是个无依无靠的人。


    作为皇后,她自问做到了母仪天下,她从未残害过妃嫔,会去约束后宫,会尽心照料皇嗣,会努力去扮演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可她这么努力,最终的结果却这样糟糕,她将自己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进是万丈深渊,退是豺狼虎豹。


    杨如芮烦躁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的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绊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支暗箭射来。


    明明她已经是皇后了,可她一点都不开心,反而愈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忽然她开始明白邵玖当初为何要逃了。


    深宫之中,从来都没有长久的安乐。


    斗争!才是她们永恒的宿命。


    “娘娘!”


    辛夷小心地伺候着元后,元后看着小宫人在收拾地上的碎片,吼道:


    “不许捡!”


    一些小宫人被吓着跪在了地上,有的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辛夷看了一眼,让她们都先去,自己扶着元后到软榻上坐着。


    “娘娘,您也不用生气,安国夫人毕竟是您的亲妹妹。”


    辛夷作为大长秋,当时也出去了,因而并不知道安国夫人和元后的谈话内容,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其进行揣测。


    “呵!她倒是个好妹妹!只不过不是我杨如芮的!是整个杨氏一族的。”


    元后生气安国夫人给她出的馊主意,却不得不承认安国夫人的话有道理,她必须得做出改变。


    若是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她这个失宠无子的皇后早晚会被废,就算不被废,也成了一个空壳子。


    她杨如芮是不愿受这样委屈的。


    第148章 变故生(七)


    “阿玖, 这是孤为你求的平安符,孤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你放心, 你们定能够母子平安的。”


    邵玖道谢从元后手中接过乞求平安的符咒,她近来心下是越发不安了,又忙着教导梁春华这个弟子。


    邵玖想着自己若是走了,总不能什么都不曾留下,她始终是有几分执念的。


    “娘娘,近来我心底总是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娘娘,您近来一定要注意宫里的动静,我担心有人要趁机生事。”


    “你放心, 一切有孤在, 孤会护着你的。”


    邵玖点点头,又拉着元后的手道:


    “若我出了意外, 这孩子能活下来,就请娘娘收养她, 这后宫之中, 娘娘是我唯一可以相托付的人。”


    元后心中一震, 她也紧紧握住了邵玖的手, 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 心中生起了几分愧疚, 却还是强颜欢笑。


    “一定会平安的, 别说此不祥之语。”


    “命由天定, 人这一生, 最难自主的就是生死之事。”


    邵玖苦笑着。


    元后回宫屏退了身边之人, 只留下一个辛夷,从怀中取出来了一个木头娃娃,辛夷看到这一幕,当即就被惊吓到,险些叫出声来。


    辛夷反应迅速,快步上前挡在了杨如芮的身前,警惕地观察四周,最后低声询问道:


    “娘娘?”


    “你将这东西放在孤都枕下,记得这几日别让其他人进内殿,尤其是床榻,除了你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准动。”


    辛夷皱着眉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压低声音很急促道:


    “娘娘这可是巫蛊之术!”


    “孤知道,你自去办就行了。”


    “这可是会要命的,娘娘难道忘了陈皇后的下场了吗?”


    “孤想过了,若是不冒险,孤这个皇后也不能长久,可若是成功了,孤这个皇后就无人可以撼动。


    这只是求子,不是害人的。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饶是元后都这样说了,但辛夷还是不信,她太知道这东西的危害了,一看到这东西,心中就极度恐惧,她跪了下来,不敢答应皇后的要求。


    “辛夷,你是孤都长秋令,难道孤什么处境,连你都知道吗?


    孤能信任的只有你了,这东西如今孤已经带进宫来了,无论用不用,这个罪孤都逃不了,倒不如冒险一试。”


    “娘娘糊涂呀!”


    辛夷最终还是从元后手中接过了木头小人,将其塞在了自己的袖子中,她别无选择。


    尽管明知道元后所为是在冒险,但辛夷还是决定帮忙,她伺候元后将近十年,从低阶女史到大长秋,她所有的荣辱都系于元后一身,元后若是出事,她也逃不了。


    为了元后,也为了自己,哪怕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她都得去做。


    “你去太极殿将陛下请来,在从乐府掉些擅长弹唱歌舞的女伎来。”


    “是……”


    时隔两年,这是杨如芮第一次讨好刘瑜,特意安排的女乐歌舞,美酒佳肴。


    刘瑜没有驳杨如芮的面子,说到底元后都是他的发妻,他或许对元后没有了情爱,但多年甘苦与共,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情义。


    对于元后的刻意的讨好,刘瑜并没有觉得奇怪,只以为是元后想通,毕竟他二人生疏主要是因为当年邵玖假死,如今邵玖回宫,他们自然也就没了隔阂。


    刘瑜很乐意接受元后的敬酒,在歌舞音乐之中,刘瑜拉住了元后的手,笑道:


    “梓潼可还记得当年当日盟誓?”


    “妾当然记得,陛下曾许诺妾,若是他日得了这天下,陛下定要与妾共赏河山。”


    “如今,朕可算践行昔日诺言否?”


    “陛下一言九鼎,乃是君子。”


    只是当日盟誓犹在,她们的夫妻情义却早已分崩离析,他们的确携手登上了至尊之位,却不是杨如芮所期盼的那样。


    刘瑜不再只是昔日的少年郎,他的心中早已另有了佳人;杨如芮也不是昔日天真少女,她已经不再期盼爱情。


    数十年的夫妻情义,是何时变了味的,杨如芮自己都不知道。


    “若非今日妾去请陛下,只恐陛下已经忘却了来显阳殿的路。”


    “怎会?梓潼乃是朕的发妻,并非寻常之人能比。”


    刘瑜尴尬笑了笑。


    杨如芮知道刘瑜是在敷衍自己,不过她并不在乎刘瑜是虚情,还是假意,她只需要刘瑜留下来住一宿就够了。


    宴席间,元后一直在劝刘瑜喝酒。


    刘瑜自诩酒量颇高,今日又难得见一向高傲的元后低下了头,内心得到了一种极致的满足感,不免多饮了几杯。


    在感到有些许醉意的时候,刘瑜起身就打算离开,元后对辛夷使了一个眼色,辛夷悄悄在酒中下了药,元后接过辛夷递来的酒杯,笑道:


    “陛下何不今日就留下妾这处歇息?”


    “不了!不了,朕答应过阿玖要去陪她的,她近日心情不好,朕得去陪她……”


    说着毫无防备地就被元后灌下酒,刘瑜在昏昏沉沉地感觉有些发热,眼前也模糊起来了,宪忠打算过来搀扶,却被辛夷瞪回去了。


    “陛下已经酒醉至此,你还要将人带至何处?娘娘乃是陛下发妻,难道还不能留下陛下歇息?”


    辛夷的话让宪忠无话可说。


    “宪忠,你带几个人去看看阿玖,就说今晚上陛下就不过去了,让她早些歇息,不要胡思乱想。”


    “是。”


    元后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邵玖,再三叮嘱宪忠,不必说陛下是在显阳殿留宿,只要好好宽慰邵玖就行了。


    宪忠领了这件麻烦事去了含章殿,原本以为会受一番盘问的,结果没想到文夫人只是淡淡点点头,什么都没问。


    邵玖将梁春华交到自己面前,查问着她今日的功课,同时给她讲解《汉书》的体例和内容。


    宪忠见邵玖在忙,就悄悄退下了。


    邵玖的确没什么心思去关系刘瑜的行踪,刘瑜是帝王,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而邵玖如今精力有限,已经不能再帮他出谋划策了。


    她想着在自己的生产前能够尽可能多地教会春华一些东西,她也需要将自己这些年所写的笔记整理一下,这些她都是打算死后随她一起去的东西。


    邵玖像在准备后事一般谋划着,刘瑜的身影在她心底越发模糊起来了。


    邵玖觉得自己好像没在太山郡时那般喜欢刘瑜了,甚至连带着对腹中的孩子也没有太大的期望。


    杨如芮将刘瑜留在了自己的殿里。


    直到第二日宿醉的刘瑜醒来,揉着额头掀开被子时,忽然发现自己所处的并不是含章殿,亦非太极殿,而是他许久未曾踏足的显阳殿。


    再看看他身边睡着的女人,正是元后。


    吓得一激灵从榻上坐了起来,元后也醒了,见到刘瑜惊惶失措的模样,心中只是冷笑,表面上却还是装作奇怪的样子。


    “陛下这是怎么呢?”


    “朕为何会宿在此处?”


    “陛下当真是醉糊涂了,陛下昨晚酒醉,自然是歇在了显阳殿,莫不是陛下嫌妾伺候得不够周到。”


    “不是。”


    刘瑜现在一团乱麻,他既不想口出恶言伤了元后的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他明明没打算留宿的,可怎么就……


    刘瑜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暗道:


    “喝酒误事。”


    刘瑜甚至连元后的眼睛都不敢看,也不敢再在显阳殿停留,着急忙慌地就将衣服穿上了,也不洗漱就朝显阳殿外走,只留给元后一句。


    “你好好休息,朕回头再来看你。”


    元后看着刘瑜慌张的模样,活像一个犯错害怕被妻子抓包的毛头小子,可明明她才是刘瑜的发妻。


    在这一刻她似乎有些理解后宫诸人对于邵玖的愤恨了,凭什么她一人独占恩宠,明明她们都刘瑜名正言顺的女人,却得不到他半点真心。


    可元后终究是恨不起来。


    她不爱刘瑜,比起宠爱,元后更在意是这一夜是否能够得偿所愿,而巫师说的是三夜。


    连续三夜,一夜尚且如此为难,更何况是三夜。


    元后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乏累的很,倒在榻上,闭起了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刘瑜快步向太极殿赶去,他现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见邵玖,只能逃避。


    “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朕不是要告诉过你,昨晚务必要歇在含章殿的吗?”


    “陛下,昨晚您喝醉了,再说皇后娘娘对意思,老奴也不敢违背。”


    “也不知道阿玖会怎么想?”


    “陛下放心,文夫人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皇后娘娘叮嘱过,叫不让文夫人知道,昨晚老奴去含章殿的时候,文夫人正在教孩子,并没有多问。”


    “如此也好,记住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绝不能让夫人知道,若有人敢乱嚼舌根,就直接把舌头割了。”


    “老奴知道。”


    刘瑜这才松了口气,只要邵玖不知道这件事,她就不会因此而伤心动怒。


    阿玖这一胎怀的辛苦,再加上她一向敏感多思,尽管有身边人的宽慰,阿玖还是睡不安寝,食不安宁的。


    刘瑜所担心的唯有邵玖一人而已。


    第149章 废后(一)


    “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说过, 这屋子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出去!”


    辛夷发现小宫人在屋子里的时候,脸色立刻就变了, 一向温柔的辛夷将小宫人撵了出去,等小宫人出去之后,辛夷才小心察看床头的木偶。


    发现木偶还在,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心下才放下心来。


    想起刚刚那个小宫人惊慌的模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大放心,就叫人将小宫人找来,找了个理由,将她关了起来, 只等事情结束后再处理。


    小宫人年龄不大, 才十六七岁,刚刚从普通宫女升为女史, 又被分到了皇后殿中,正是志得意满想要好好表现的时候。


    正巧今日负责内室扫洒的宫人病了, 她便自己主动揽下这个差事, 想着做好了也能在皇后面前长脸。


    但她不知道的是, 她平日那副争先的模样早碍到了别人的眼, 因而才故意将这差事让给了她, 却又没告诉她长秋令的刚刚下达的宫令。


    以至于她去扫洒时, 正好被辛夷抓了个正着, 她还没反应发生什么时, 就被抓起来关着了。


    辛夷心中也是一阵害怕, 不知道那个小宫人到底看到了什么没有, 若是没看到,自然无伤大雅,可若是看到了,这个小宫人就不能再留了。


    偏偏辛夷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审问,辛夷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不安,让人将那小宫人好生看管着,每日除了三餐外,不准任何人探视。


    这几日辛夷脑中的那根线绷得特别紧,她实在是太害怕了,连带着对于整个显阳殿也比往日约束得紧些,稍有差错,就是一顿训斥。


    辛夷将有小宫人进入内室的事告诉给了元后,元后也是一惊,她悄声问:


    “可有发现什么?”


    “暂时没有,我去审问过,她不是平常负责内室扫洒的女史,应该是被人嫉恨,给算计了。”


    “依你看,应该如何?”


    “为了以防万一,奴以为还是直接杀了妥当,这件事太过于危险了,若这个小宫人真的发现了什么,只怕一时心软会让娘娘万劫不复。”


    “可她终究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样吧,先关起来,等一个月后再处理,那时候那东西有用无用也可见分晓了。”


    辛夷也不忍对那样一个小姑娘下杀手,总不能真的为了一个可能性就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给杀了。


    燕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就被关了起来,她哭着喊着“冤枉”,结果没一个人理会她,连着哭了一天一夜,直到最后都脱力晕倒过去。


    “燕儿!燕儿!”


    燕儿醒来的时候,她正被自己的好朋友抱在怀里,燕儿委屈地又哭了,“青儿!”


    “嘘!我是悄悄来的,你别声张,到底出了什么事?”


    燕儿哭着摇摇头,她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将自己违背长秋宫令进皇后屋子的事说了一会。


    “皇后娘娘的屋子?为什么会不让人进去?”


    燕儿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就不会被关起来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燕儿摇摇头,她在显阳殿伺候也有一年了,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奇怪的事。


    青儿也皱起了眉头,她不是显阳殿的宫人,当日考试的时候,燕儿比她能力强,方才入了显阳殿,当时她们还羡慕燕儿来着。


    青儿当时去了还没有主子的含章殿伺候,平日也就负责扫洒宫殿,照料花草,直到文夫人归来,她才算正式分到了文夫人殿里。


    今日她来找燕儿,不想却不见人影,四处打探,花了不少银钱,才知道燕儿原来是被关起来了。


    她凭借着自己含章殿女史的身份,再加上多使了不少银钱,才混过看守的婆子进来看望燕儿。


    “既然如此,平白无故为何不让人进去扫洒?莫非……燕儿,你可还记得你扫洒的时候,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奇怪的东西?我那天是为第一次进入内室,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奇怪,只是我好像在枕下看见有一个木雕,不知道具体雕的是什么?好像有点像人。”


    “木雕?”


    青儿也愣了一下,一个木雕,为什么要放在枕头下,还不许人进去?


    “我想你被关十有八九就和这木雕有关,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燕儿点点头,早哭得泣不成声了,若是知道有这一番劫难,她说什么也不争这个先了。


    “别哭了,这几日你要好好养足精神,可别哭坏了身子,我们宫女,在这后宫本就是不起眼的存在,若是连我们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有谁会爱惜我们呢?”


    青儿安慰着燕儿,又从怀里掏出燕儿素日爱吃的点心,正还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有人敲门,说:


    “青儿姑娘该走了,再晚就要被人发现了。”


    连番催促之下,青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回到含章殿,她就去偏殿的书架上翻书,去找找枕下放木雕是什么来历。


    “你在找什么?”


    青儿正慌不择路乱翻书的时候,梁春华抱着一卷书出现在青儿身后,梁春华见青儿慌张的模样,就问了一句。


    青儿本来就心神不宁的,听到背后的声音,直接吓得一激灵,手中的书卷就掉在了地上,梁春华有些好笑,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卷。


    “你这样心神不宁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青儿想到梁春华乃是邵玖的亲传弟子,她一定会知道木雕放在枕下是什么意思,便问起了梁春华。


    “春华姑娘,若一个人在枕下放一个类似于人性的木雕,这是什么意思?”


    梁春华神色立刻就变得严肃起来,她没有回答青儿的问题,而是严肃的问:


    “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没!没有!”


    梁春华的语气太过于严厉,让本就不安的青儿内心更加虚心起来,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看到。


    “既然没有亲眼见到,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是听前朝的白头宫女说的,因此特别好奇,就想着来翻翻书,或许能知道。”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是你该好奇的东西,你只要记住,这宫里,若是谁有这东西,必然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这么严重的吗?”


    青儿被吓到了,说话都不利索了,她没想到一个木雕竟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严重?”梁春华冷笑一声,“能在宫里用这东西,不是在害别人就是在害自己。”


    “那到底是什么?”


    “知道昔日汉武帝的陈皇后因何被废的吗?”


    青儿摇摇头,她虽然在典学读过几年书,也考上了女史,但典学从来不让她们读史书,典学只教经学和女德。


    “你可以自己去查查。”


    梁春华并没有直接点破,而是在书架之中寻觅,最终从里面抽出一卷书交到青儿手中,道:


    “慢慢看,看完之后引以为戒,别犯不该犯的错。”


    青儿拿着梁春华递来的书卷,看着梁春华将自己手中的书卷一一放归原位,又抽出十几卷书来,猜测这些都是梁春华今日要背的内容。


    感叹着,看来文夫人的弟子,不好当啊!


    当青儿看完梁春华递来的那一卷书后,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她终于知道那个木头娃娃叫什么名字了。


    巫蛊之术!


    在后宫行巫蛊,这是杀头的罪。


    燕儿必死无疑!


    青儿的脑海中闪过这一句话,尽管燕儿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代表什么,可那东西做得机密,燕儿偶然发现,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可现在怎么办?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儿去死,必须得想办法救她,凭她一人之力,肯定是不行的,可她又能够找谁呢?


    青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文夫人,文夫人正得圣宠,又和皇后交好,若是文夫人愿意帮忙,或许燕儿就可以得救。


    青儿随即又摇摇头,文夫人如今分娩在即,根本不可能管这件事,而且正因为文夫人和皇后关系亲密,才不可能去救燕儿。


    听燕儿的口气,皇后那边此刻也还不知道燕儿是否看到,如果自己现在禀告了文夫人,恐怕不止燕儿的性命难保,就连她自己恐怕也难保性命。


    青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告诉文夫人。


    可除了文夫人,这宫里能说得上话,又愿意搭救的还有谁呢?


    兰淑媛!


    青儿忽然想到了皇长子的生母兰淑媛,她虽然不得圣宠,可母凭子贵,也是后宫之中身份贵重,说得上话的人物。


    而且兰淑媛素来人品贵重,待宫人和蔼,若是兰淑媛愿意出手,或许燕儿就有救了。


    为了救燕儿,青儿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但她必须这样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儿不明不白地死了。


    青儿就这样在一个晚上,提着灯,主动揽下了去给兰淑媛送绢花事,到兰淑媛宫里去了。


    兰淑媛见到东西,笑着接受了,又让人给她几个小坠子,让她拿着去玩儿,青儿没有接受赏赐,而是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唬得兰淑媛一惊。


    “你这是怎么?好端端下跪做什么?”


    第150章 废后(二)


    兰淑媛见青儿为难, 将自己身边的宫人屏退了出去,让她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儿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她盼望着这个一向善解人意、蕙质兰心的兰淑媛伸出援助之手, 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但她必须试一试,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对着兰淑媛重重磕头,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兰淑媛一句话,终于她抬起头,见兰淑媛的脸色并不好看。


    察觉青儿在看自己,兰淑媛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这件事你不该来找我的,你是文夫人的宫人, 你应该去求文夫人才对。”


    “世人皆知文夫人和皇后娘娘交好, 这件事牵扯到皇后娘娘的隐秘,文夫人未必愿意伸手帮忙。”


    “就算我愿意伸出援手, 可我也没办法确定你说的就是真的,你自己也说不过是猜测而已, 若是你们看错了, 我贸然去找皇后, 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兰淑媛尽管心底很想废了皇后, 自己登上皇后的位子, 但她并不想自己出头, 她可不愿为了一个小丫头去得罪皇后, 这样不值得。


    “兰淑媛, 众人都说你是个温柔敦厚的人, 奴也是没办法才求到您面前。求您大发慈悲, 救救燕儿吧!”


    “许是你想多了也不一样,皇后娘娘历来贤良,怎么会做这样祸乱后宫的事,定然是你口中的燕儿看错了。


    污蔑皇后的罪名,可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够承担的,今日你这话我就当没听到过,你出去吧。”


    兰淑媛将青儿撵了出去,她怎么可能冒着风险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皇后背后可是整个狄族贵族,纵使没有子嗣,也不是能够轻易撼动的,她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并不想就这样前功尽弃。


    “冬梅,你过来。”


    尽管兰淑媛不打算自己插手,可不代表她就真的放过这个可以拉下皇后的机会,这样得罪人的事,当然得适合的人去。


    冬梅听了兰淑媛的话,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兰淑媛从女史手中接过狸奴,抚摸着狸奴白色的软毛,颇为惋惜的叹道:


    “只可惜秦明洙太不中用了些,传个流言都能把自己搭进去,当真是没用得很,要是她还在,可真是一把好刀啊!”


    兰淑媛浅浅笑着。


    她素来不爱掺和那些你争我夺的事,冷眼旁观,在适时拨弄着火,让火烧得更旺些,看着一出出好戏上演才有趣了。


    “说来!这后宫的人儿还真是太有趣了,人人都争着盼着帝王恩宠,可帝王恩宠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最危险的东西罢了。”


    她很早很早就失去了帝王的恩宠,可兰淑媛从不觉得自己需要那样无聊的东西,她没有家族做支撑,可她有最优秀的孩子。


    这后宫无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是六宫独宠的文夫人,谁都越不过她去,她会一点点拔出前进道路上的荆棘,一步步登上那个本该属于她的位子。


    “青儿妹妹,等一等。”


    冬梅追了上去,将一个荷包交到了青儿手中,低声对青儿道:


    “虽然我家淑媛不能帮你,但有一个人绝对可以。”


    “谁?”


    “姚贵嫔。”


    “姚贵嫔?可姚贵嫔素无恩宠,和皇后娘娘关系也一般,与文夫人更是关系疏远,怎么可能愿意帮忙呢?”


    “笨!你想想正是因为关系疏远才不会顾忌,姚贵嫔不比我们淑媛,无依无靠的,她可是前朝北凉的公主,姚贵嫔的亲族都深受陛下信任,她可比淑媛说话管用。


    你尽管去求贵嫔,她一定会很乐意去帮忙的。


    这些银子你收着,我们淑媛虽然有心,毕竟势单力薄,出身低微,也只能是力不从心,你去求人,肯定需要银钱,来!拿着!”


    青儿看着手中的一袋子银钱,感觉重若千钧,本来她以为是毫无希望的,只能去求自家夫人,没想到淑媛竟然会这样尽心。


    青儿当即就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淑媛才好。


    “别哭了,夜里凉,早些回去吧。”


    冬梅安慰着青儿,直到将青儿送到门口,才折返回来,向兰淑媛复命。


    “如何?”


    “奴已经为她推荐了姚贵嫔,瞧那样子,应该是会去的。”


    “这下就有意思了,若这件事是真的,陛下定然会废后,文夫人素来体弱,能不能撑过生孩子这一关还难说了,就算挺过去了。


    依文夫人这性子,也必然会因为皇后与陛下生分,到时候这皇后之位会花落谁家呢?”


    兰淑媛轻轻笑着,这送上来的好戏焉有不看的道理。


    “若是诬告,也不过是损失一个姚贵嫔,于我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兰淑媛逗弄着怀里的小猫,她冷眼瞧着宫里的人起起伏伏,变幻无常,作为一个聪明的猎手,她有着足够的耐心,等待着最关键的一击。


    她要做的不是一时的宠妃,而是追求长长久久的荣华,她追求的是最后的胜利,她有着足够的资本去争一争。


    不过现在她还不想表露出自己的野心。


    青儿果然去找了姚贵嫔,姚贵嫔虽然犹豫,可青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她不得不信,而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可以让自己出头的机会。


    现在压在她上面的无非就是一个皇后,一个文夫人。


    若是能借机除掉皇后,她也算是立下大功,在这后宫也就能立下脚跟来。


    而且文夫人虽有盛宠,却无家世,现在的皇后若是被废,除了她,还有人比她更合适做这个皇后吗?


    陛下重用北凉贵族,她出身北凉皇室,是名正言顺的公主,论身份,论家世,整个后宫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她才是最适合做皇后的。


    就算不考虑这些,她当日入宫,为的就是维护自己的母国,可如今母国被废,她心中如何能不恨。


    为了亲人,她不能亲手杀掉刘瑜,那么她只能毁掉刘瑜的身边人。


    虽然她不讨厌皇后,相反还很欣赏这个曾经为国征战的皇后。


    可若是能让刘瑜废掉深得前朝信任的元后,刘瑜的声名必然会受损,他不是一向重视名声吗?她偏要让刘瑜落下极无情无义的骂名。


    姚贵嫔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赌的成分,可她愿意一试,不过她并没有亲自出头,而是将消息传给了前朝,让自己的族人来举报这件事。


    “你只管放心,本公主一定会帮你的,你先回去吧。”


    得到姚贵嫔许诺的青儿其实并不安心,但她已经别无选择,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史,对方却是皇后,她只能去赌,也只能信任此前并不熟悉的姚贵嫔。


    “公主,这件事关系甚大,您若是贸然插手,只恐不好。”


    公主身边的女官柳烟对姚贵嫔道,柳烟出身北凉贵族,因为家族没落,才入宫做了公主的伴读,后来又跟随公主一同入了魏国的皇宫。


    是姚贵嫔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为人机敏,甚有谋略。


    “我也知道,我本就是一亡国公主,在这后宫之中是说不上话的,确实不该摊这浑水的,更何况这丫头说得真假难定,她又是文夫人那边的人。


    若真的是为了救朋友,求文夫人不必央求我这一个外人好,她说是因为文夫人与皇后交好,因而不敢相求。


    我却不信。


    两人纵使平日交好,可一个是宠妃一个是皇后,更何况现在宠妃肚子里的孩子就要生了,若我是皇后,也必然是嫉恨的。


    自古妻妾之间的和睦不过是做给郎君看的,又怎么可能彼此之间亲密无隙,毫无芥蒂?”


    姚贵嫔接过柳烟递来的香膏,在手腕上涂抹着,冷笑着对柳烟说着自己对于青儿这一番话的看法。


    “公主既然怀疑,为什么还要答应这丫头的请求?”


    “一个小宫女罢了,答应了又如何?难不成我便一定要做到。”


    姚贵嫔完全没有将一个小小的女史放在眼里,她出生皇家,自幼身边就宫女奴仆无数,平日也都是随意打骂处置,从未将这些低贱之人的性命放在心上过。


    北凉有畜奴的习俗,一般他们会将被打败土地是的男女收为奴仆,奴隶的生死属于主人,主人可以任意打杀,和杀死一只牛羊没什么区别,有时人命甚至还会更轻贱。


    “公主的意思是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多没意思!我猜想着皇后若真有这东西肯定不是宫里就有的,八成是外面带进来的,你去查查皇后的母族,或许会有什么收获也不一定。


    自古以来,贤良的妃嫔因为外戚而被牵连的可不少,就算抓不到皇后的把柄,皇后的娘家也该会有些什么,我可不相信,这么大的一个氏族,会没有些什么腌臜事。”


    姚贵嫔冷笑着,她的确不相信青儿的话,但她不介意闹出一场事出来,毕竟如今的后宫未免太平静些。


    姚贵嫔很清楚,在后宫之中,她若是想出头,必然得有人先下来。


    既然有人主动送上把柄,她怎么可以不用呢?


    沉寂的太久,总是需要一场风雨来洗礼的。


    后宫,本就是一个斗兽场,只看谁的手段更高罢了。


    柳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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