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设局(一)


    刘瑜带着邵玖出宫去参加了汝阳侯的婚礼, 汝阳侯很看重这次婚事,薛初月已经没有母家了,汝阳侯仍旧是按照侯爵娶妻的标准将人迎进侯府的, 整个喜宴宾客盈门,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刘瑜的亲临,更给这桩婚事增添了几分庄严,让那些看戏的宾客明白,汝阳侯仍旧是天子重臣。


    “走吧,朕带你出去逛逛。”


    婚礼仪式结束,刘瑜让汝阳侯安排了一个院子供两人歇息,实则是带着人从后门溜到了街上。


    两人换上了平民的粗布服侍,两人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服侍的宫人, 其余的内卫都在暗处保护着两人的安全。


    “大姐, 这帕子正好看,多少钱一条?”


    邵玖在对那些摆摊卖小东西的很感兴趣, 不一会就买了一大堆东西,多是手帕、扇子、香囊、首饰、花卉之类的小东西。


    “这些宫里都有, 你若是喜欢, 回头朕赏给你一堆, 保证质量比这好。”


    “郎君不明白, 这逛街的乐趣可不在东西。”


    “那在什么?”


    “在新鲜感, 逛街是最能了解风土人情的, 这些卖货郎, 他们走街串巷, 见多识广, 多少流言蜚语可都是从他们嘴里流传出去的。


    别看他们都只是些小人物, 可对于那些世家大族的腌臜事,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


    邵玖拿起一盒桂花头油,放在鼻尖闻了闻,觉得香味太过浓郁了,正打算转身离开,那位卖头油的大婶当下就将人拉住了。


    “夫人别着急走,夫人别看我这货铺简陋,这里面的东西可都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


    邵玖一听来了兴趣,忙停住了脚,眼里露出了好奇的目光,凑近了与大婶道:


    “婶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还不知道吧?我这儿的东西可都是宫里的贵人用过的,就比如说这支珠花,你瞧这工艺,普通的人家能有这手艺吗?”


    邵玖接过珠花仔细端详着,的确精细,只是她平日戴的珠花都是上品,这样的珠花在宫里也是到不了她面前的。


    “还有这头油,可都是宫里的贵人用过的,这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制作的,那还会有错吗?婶娘悄悄告诉你,这东西可都是有价无市的,要不是婶娘和宫里出来的贵人有几分交情,还拿不到这货。”


    邵玖笑了笑,也不论真假,只将这珠花买了几支,至于头油实在是熏得头晕,消受不起,也就没买。


    “大婶说的话你信吗?”


    刘瑜见邵玖和那卖头油的大婶聊得兴起,还以为邵玖真的相信了那位大婶的话。


    “不信。”


    “不信你还买?”


    “但是很有趣,不是吗?陛下将掖廷的宫女放出宫,她们在宫里生活过的这段经历会帮助他们在民间很好地生活下去,陛下又何必纠结其中的真假呢?”


    “你以为那东西是出宫的宫女制作的?”


    “历来宫里的手艺都是高标准的,现在让这些宫女将她们在宫里学的手艺带到民间,难道不好吗?”


    刘瑜跟上邵玖的脚步,他其实不会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在他看来将掖廷宫女放出宫已经是恩典了,至于这些宫女出宫后如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邵玖会在乎,她会和皇后商量,给这些宫女一笔钱,让她们出宫后能够安身立命,会让皇后下诏令,给予这些宫女良籍的身份,让她们即使无家可归,也可以买田置地,独自过活。


    刘瑜带着邵玖登上了江边的酒楼,两人随意要了些点心,就坐在窗边赏景,邵玖看着碧波千里,杨柳拂岸的美景,就想喝两杯酒。


    刘瑜让宪忠提上来一个食盒,邵玖见状笑道:


    “陛下未免太精细了,我们来民间,自然要吃民间的美食才好。”


    “若是我一个人再怎么对付都可以,但你不想,你本来就大病初愈,这饮食上还是要小心才好。”


    邵玖笑了笑,也不和刘瑜争辩,接过宪忠递过来的酒,慢慢喝着,专心欣赏着江边的景色。


    邵玖看着江上的船帆,想起昔日在江南时,她也会和沈旭初一同泛舟湖上,那时候她很喜欢一边听沈旭初的箫声,一边欣赏着江边日落的美景。


    看着天边的红日将余晖洒落在江水之上,晕染了半边江水,天边的彩云,由远及近,越来越淡,耳边是风声箫声水声,那一刻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到达了极致的享受。


    忽然刘瑜将邵玖拉向了自己的一方,邵玖才注意到一支弩箭刚刚就贴在自己的耳边与自己擦身而过,刘瑜的那些暗卫纷纷现身。


    邵玖看着那支弩箭,仍旧心有余悸,刚刚若不是刘瑜即使拉住自己,她就要丧生于这支弩箭之下了。


    “我们先走!”


    刘瑜没给邵玖太多反应的时间,拉着邵玖就离开了酒楼,在刘瑜离开后,酒楼就展开了屠杀。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酒楼设了埋伏。”


    “酒楼不过是我们临时起意,怎么会有人未卜先知?”


    “恐怕不是未卜先知,而是早有预谋,只怕从我们离开汝阳侯府的时候,就已经被跟踪了,在酒楼停歇,不过是给了他们布置陷阱的时间。”


    邵玖沉默不语,跟着刘瑜回到了汝阳侯府,一路上她盯着刘瑜,什么都没说,一直到回宫,她都没说一句话。


    刘瑜看了邵玖好几次,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可刘瑜又很清楚邵玖压根不会被这样的情形给吓到。


    邵玖经历过太多,无论是毒杀还是暗杀,甚至当日与他一同面临了刘沅的叛军,她都面无惧色。


    刘瑜在猜测着邵玖的想法,邵玖太过于聪慧,以至于让刘瑜很多时候会产生一种挫败感。


    他只是希望邵玖是被简单的惊吓到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放下心来像宠爱普通妃嫔那样去宠爱安慰邵玖。


    “陛下,若妾没有记错,酒楼是陛下带着妾去的吧?”


    邵玖忽然地发问让刘瑜知道自己的一切都瞒不住邵玖这个女人,刘瑜只得承认,


    “你都知道了。”


    “妾怎么可能不知道,也只有那群蠢货才会上当。”


    刘瑜摸了摸鼻子,拉着邵玖的手坐到邵玖身侧,他想向邵玖道歉,却又不觉得自己真的有错,他连自己都可以设局,为什么要为拉邵玖入局而愧疚呢?


    他是帝王,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应当属于他,包括他们的性命。


    但他又不忍去看邵玖失望的目光,他明明想对邵玖好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将她拉入自己的局中,他想让邵玖陪着自己一同在权力的炼狱中煎熬。


    “阿玖会怨我吗?”


    “陛下以为呢?”


    邵玖反问刘瑜,邵玖偶尔也会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刘瑜,她明明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刘瑜的爱意,但刘瑜拉她入局的毫不犹豫,又让她有些怀疑。


    邵玖坚定地相信,若有一天,刘瑜要下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拉着自己一同下去。


    “陛下是故意给刺客创造机会的,从汝阳侯府开始,陛下就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为了让他们能够更好地刺杀自己,故意将人引到人烟稀少的江边酒楼,又有意在酒楼上停留,留给他们布置的时间。”


    邵玖点明了刘瑜的计谋,刘瑜承认了,他站起来,嘴角露出一丝自负而又残忍的笑容。


    “整个北朝想杀朕的人太多了,可他们太废物了,朕不得不给他们创造机会。


    他们要是不上当,朕怎么好找理由杀他们呢?”


    “陛下难道就没想过要是一个不慎,陛下若真出事了,当如何?”


    “夫人尽管放心,就凭这群喽啰,还伤不了朕。”


    邵玖呵呵冷笑了两声,她可还记得那支擦耳而过的弩箭,却并没有反驳刘瑜的话。


    刘瑜对于自己的实力是极为自负的,他相信自己的武力、智慧,和识人的眼光,这种自负他毫不避讳地展现在邵玖面前。


    “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刺客?”


    “刺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人。”


    邵玖看着刘瑜嘴角的笑,很庆幸,自己并非刘瑜的政治对手,刘瑜对于自己的对手,可是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的,这个表面仁善的君主,背后却是嗜血的残忍。


    表面上刘瑜将所有的实权都交到了王蒙手中,会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刘瑜是被王蒙控制的错觉,他本人似乎是个宽容的君主。


    但邵玖知道,只要有人威胁到他的统治,他就会毫不犹豫铲除。


    “陛下以为这幕后之人会是谁?”


    邵玖说的是“以为”,就表明刺客背后的真相对于刘瑜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要对付的人是谁,这个弑君谋反的帽子就会扣在谁头上。


    “夫人以为宁国公如何?”


    “陛下要对宁国公出手?宁国公可是三朝老臣,恐怕这帽子不容易扣吧。”


    邵玖可以肯定刺客绝不会是宁国公派来的,宁国公要杀王蒙,情有可原,但他绝不会对刘瑜出手。


    这并不符合宁国公的利益。


    “人证物证俱在,难道还容得他狡辩不成?”


    邵玖看着刘瑜,不得不说这招栽赃陷害,玩得实在是厉害,但邵玖还是得给刘瑜泼一瓢冷水。


    “陛下和丞相商量过吗?”


    “难道阿玖以为子慎不会同意?”


    邵玖淡淡一笑,态度却是不言自明,她知道刘瑜迫切想铲除宁国公的势力,但她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


    “陛下应该不想被后世唾骂吧?与其用这莫须有的罪名,不如实际一点,用一个宁国公无论如何都无法反驳的罪名。”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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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设局(二)


    “子慎。”


    邵玖进太极殿的时候, 王蒙已经在殿中了,王蒙对邵玖作揖施礼。


    “见过温夫人。”


    邵玖点点,略微福身就算是还礼了, 接着来到刘瑜面前,也只是屈身行了半礼,还没等她开始行礼,刘瑜就拉住了她的手。


    “朕打算对宁国公出手,可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正巧你来了,可有什么好法子?”


    “妾听闻宁国公有一女,宁国公甚是疼爱,去年的时候还为她选了一佳婿,据说也是世家出生, 甚有才名, 少年英姿。”


    “夫人说的这件事臣是知道的,宁国公的这位女婿出身不凡, 据说与燕国皇室有些渊源,臣是见过这人的, 的确有些才气, 行为举止不卑不亢, 也难怪宁国公会看中他做自己的女婿。”


    “与燕国皇室有些渊源吗?”


    刘瑜捻着胡须, 沉思着, 在考虑是否可以利用这一层关系。


    “陛下将燕国贵族迁到京都附近, 本就是为了控制这些燕国遗民, 陛下连燕国皇子都能赦免, 这一点渊源恐怕做不了什么。”


    王蒙皱着眉头直接将刘瑜未出口的谋划夭折于脑子里了, 当日王蒙就不同意留下燕国皇室嫡系一脉, 但刘瑜为了拉拢人心,还是没有处死燕国皇族。


    刘瑜仁善的声名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这百年动乱来,王朝更替频繁,屠杀前朝王室更是平常,几乎成为一种惯例。


    刘瑜虽然灭了燕赵两国,却没有对燕赵皇室赶尽杀绝,不仅不杀他们,还让他们继续能够锦衣玉食,只不过他们需要从自己的国都迁到洛阳来。


    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刘瑜毕竟这样做了,他希望能够开一个好头,不会让这互相屠杀仇恨继续传下去。


    刘瑜希望今日他善待这些亡国贵族皇室,他日自己国灭的时候,子孙后代也能够得以保全。


    刘瑜从未想过自己的王朝能够千代万代流传下去,在这百年来,他从未见过不灭的王朝,他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魏国能够更为长久一些,在自己治下,百姓能够有一段和乐安宁的日子。


    王蒙则从不认为刘瑜的这种行为会得到这些亡国贵族的感恩,他太清楚,这些遗民的想法了。


    在百年的相互屠杀的仇恨中,想要有个仁善的结局太难了,王蒙甚至觉得刘瑜的很多做法不过是宋文公罢了。


    可王蒙还是会愿意跟着刘瑜,或许是因为他这份天真吧,真的以为自己的仁善可以感动别人,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改变这个昏聩的世道。


    “湖阳公主的驸马不是被汝阳侯杀了吗?”


    邵玖淡淡一笑,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剩下的也不需要她再说了,刘瑜和王蒙已经能够明白邵玖是什么意思了。


    “可这未免太毒了吧?”


    刘瑜反应过来,发出了反对的声音,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这么恶毒的计谋会是邵玖想出来的。


    可邵玖只是一脸无辜,她可是什么都没说,无论刘瑜联想到什么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这确实是个好计策,即使宁国公知道我们是故意的,也没办法,要么他就忍了这口气,要么就是蔑视皇权了,以宁国公的性子,是不可能忍下这口气的。”


    邵玖从书架上拿下一卷书来,倚靠着书架,接下来的事情她就不便参与了,她还是更乐意站在岸上看戏。


    “湖阳公主是朕的妹妹,也的确该为她选一位合适的驸马了。”


    刘瑜的这句话相当于是同意了这个计策,刘瑜和王蒙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算计的意味,又一同看向了书架旁的邵玖。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会想出那么毒辣的计谋。


    幸而,邵玖不是他们的对手。


    邵玖并没有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放在权谋争斗上,她依然在忙着整理手头的典籍。


    当日沈旭初一月默写的典籍数量是相当有限的,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兰台藏书的缺憾,却还远远不够。


    至少在邵玖看来,如今兰台的藏书仍旧是不足的,作为国家的藏书机构,其中的藏书甚至赶不上一个世家大族的藏书数目。


    邵玖曾向刘瑜建议,希望刘瑜能够在全天下收集藏书,凡是前朝典籍能献于朝廷者,必有重赏,并且还要派出书吏,到各个藏书的世家去抄书,尽量增添兰台的藏书量。


    刘瑜听从了邵玖的建议,也取得了成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从全国各地献到朝廷的藏书数不胜数。


    可这些藏书有真有假,有脱漏衍误,还有一些假借先贤造的伪书,这些献上来浩如烟海的书籍,是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进行甄别的。


    邵玖从典学和太学中挑选了大量的女史和太学学生来做这件事,这样的工作注定是枯燥而繁重的,但这正是邵玖的乐趣所在。


    对于北朝的文化建设,邵玖有着太多的想法,而与勋贵豪强的权谋争斗只是她无聊生活的一种调剂。


    元后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她虽然没有系统学过管家之道,但经过邵玖一段时间的点拨调教,再加上邵玖特意挑选女史的帮助,元后对于宫务已经开始驾轻就熟了。


    典学的事务在典学规章建立完全之后,也就不需要邵玖再花费太多心思了,再加上有徐淑妃时刻盯着,邵玖也乐得将典学交到徐淑妃手中,她只是偶尔过问。


    刘瑜曾无数次庆幸他将邵玖留下来了,邵玖的才华永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她本该是宰辅之才的。


    “累了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刘瑜从背后将邵玖圈住,邵玖正拿着笔在点校一本民间献上来的一本何平叔的注疏。


    “陛下怎么来了?”


    邵玖的确看得眼睛疼,民间献上的书质量参差不齐,有些字迹早已模糊,辨识不清,有时邵玖也只能依照儿时记忆暂时补全。


    “你也不必赶在这一时半会,身子本来就弱,要是累倒了,”刘瑜本想说,我会心疼的,可话临到嘴边,又变成了“这整理藏书的事可就没人可托付了。”


    邵玖淡淡笑了笑,刘瑜见邵玖整天低着头,就自觉地为邵玖捏肩,邵玖想起宁国公的事,就问道:


    “听说陛下要给湖阳公主赐婚?”


    “嗯,朕杀了她一个驸马,也该赔给她一个才对。”


    邵玖嘴角抽了抽,想起刘瑜为湖阳公主选定的那个驸马,可一点都没觉得刘瑜会是好心。


    “湖阳公主是和陛下有仇吗?”


    “没有,朕一直还是挺宠着她的,朕的亲妹妹可不算多,若不是情势所逼,需要杀鸡儆猴,朕其实是不愿这样对湖阳的。”


    邵玖打着哈哈,心里对于刘瑜的话并不相信,对于帝王的话,从来都不能全信,无论有着多少不得已,最终都只会为皇权让路。


    “陛下难道就不能换个公主霍霍?”


    当日邵玖虽然提到了湖阳,但最终会让哪个公主入局,决定权还是在刘瑜这儿,虽然湖阳公主娇惯得厉害,但在权力斗争中,却只能说任人鱼肉。


    “反正湖阳的驸马已经被斩首了,朕为她选定的驸马也不算差,有才有貌,出身也不差,比她之前被杀的驸马可强上不少。”


    邵玖见刘瑜越说越是理直气壮起来,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回过头和刘瑜面对面,拉住了刘瑜为她捏肩的手,半是开玩笑半是真心道:


    “这帝王之家的公主看来是不好当啊!”


    刘瑜却像是没看到邵玖心中的纠结,促狭着笑道:


    “那琼之什么时候为朕生一个公主?”


    邵玖脸一红,拍开刘瑜的握着自己的手,扭过头的,道:


    “皇后娘娘都还没诞下皇嗣,陛下急什么?”


    “皇后的是皇后的,朕想要你的。”


    “……”


    邵玖一时语塞,虽说自当日避孕药的事被刘瑜发现后,她就没有再有意避孕过了,但她体弱,确实是不易受孕的。


    尽管整个后宫她承宠最多,特别是中毒之后,刘瑜更是除了皇后处,便整日都陪着她了,后宫独宠,也没什么动静。


    邵玖心底还是不愿怀上孩子的,她不愿让自己的孩子生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中,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发出来生不愿生在帝王家的哀叹。


    但这些她是不可能对刘瑜说的,她不想承受刘瑜太多不该有的期盼,因而她情愿刘瑜去宠幸别的妃嫔,以前刘瑜还会听上两句,如今的刘瑜对于邵玖的劝谏,完全是充耳不闻。


    “陛下若是要孩子,可以去其他姐妹处的,妾体弱本就不易受孕,恐怕只会辜负皇恩。”


    “体弱咱就慢慢养着,要是实在没有孩子,也无妨,这后宫的孩子多,你若是喜欢那个,就放在膝下养着。”


    “……”


    邵玖摸了摸刘瑜的额头,没有发烫,但这话可完全不像是一个理智的帝王会说出来的话。


    “放心,朕没发烧,朕就是想给你一个依靠。”


    刘瑜有些好笑邵玖的动作,他捉住了邵玖的手,慢慢靠近邵玖,在她眉心一吻,他肩负着太多,在经历多次生死后,刘瑜发现自己也会害怕。


    他担心自己有一日护不住邵玖了,依她那么刚烈的性子,该怎么办?


    “有陛下在,妾又哪里需要别的什么依靠?”


    邵玖淡淡笑着,在她决心留在北朝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在这波诡云谲的斗争中,邵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人世,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过好每一天,做一些自己可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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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设局(三)


    “琼之, 你是知道陛下赐婚一事的,对不对?”


    杨如芮带着人闯进含章殿的时候,邵玖正在给女史讲解典籍的注释, 见元后气势汹汹的闯入,心中已经猜到是为了什么,挥挥手,让殿里的女史都退下了。


    元后见状也让自己身边的女史都退下,整个含章殿空荡荡的,只有她二人,邵玖起身,对元后行了宫礼,元后瞥了一眼,不耐烦地道:


    “你起来吧。”


    “娘娘大驾光临, 妾未能远迎, 还望恕罪。”


    “邵琼之,你不要跟孤来这些虚礼, 孤只问你,你是不是早知道陛下给湖阳公主赐婚一事。”


    “娘娘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邵琼之的避而不答更加坚定了杨如芮的想法, 她转身坐到主位上, 上下打量着邵琼之。


    “看来你是知道的。”


    “这件事宫里闹得沸沸扬扬, 妾知道似乎也不奇怪吧。”


    “可孤听说这主意是你出的。”


    杨如芮目光如炬地盯着邵玖, 眼神中满是审视, 语气甚为严厉, 邵琼之只是淡淡一笑, 没有否认皇后的话。


    “娘娘, 陛下的想法难道是谁能够左右的吗?”


    “可你对于陛下来说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娘娘, 您不会天真到以为陛下会被一个女人给影响吧?对于陛下来说, 能左右他的只有利益。”


    邵玖似笑非笑的话落到杨如芮耳中,令杨如芮一惊,曾经她以为邵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如今才发现她其实是最适合在这个波诡云谲的宫里活下去的人。


    “难道你真的可以说这桩婚事没有你一点手笔吗?”


    “娘娘这话可真是言重了,就算是妾的手笔又如何,妾不过是顺势而行罢了,这赐婚的圣旨可是陛下亲自下的。”


    “为什么?湖阳公主与你素无仇怨,你为何要这样算计她?”


    杨如芮想不明白她那个纯善的妹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精通算计、狠辣无情的,她记得以前的邵琼之不是这样的。


    “娘娘这话可就好笑了,湖阳公主当真与妾无仇无怨吗?当日嘉福殿的一切,妾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了。”


    杨如芮这才发现邵玖不是真的在乎,她很在乎,很记仇,对于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从来没想过放过。


    所谓的宽容,所谓的不计较,不过是因为时候未到罢了,她那么善于忍耐,就像一条毒蛇,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将要一击毙命。


    “你就这么睚眦必报吗?”


    邵玖无奈地笑着,眼角有着一滴清泪,却固执地没有让那一滴泪落下,对于杨如芮,她总是有几分不同的。


    “娘娘,妾也不想这样,可妾必须如此,妾不想做这深宫中的一具行尸走肉,妾得活着,得感受生命的气息。


    妾原也可以宽恕那些伤害妾的人,做一个史书流传的贤妃。


    可那样太苦了,妾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去要一个虚名,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杨如芮没有明白邵玖话语中的无奈,正如邵琼之从来不会将一切都摊开给元后,她羡慕元后的天真,却又可怜她的天真。


    邵玖的这种聪颖,让她没办法做一个聋人,刘瑜所有的谎言与算计都没办法瞒过她,她只能入局,她太清楚斗争的残酷与无奈了。


    “难道孤认识的那个邵琼之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杨如芮感到有一丝心寒,却又心痛邵琼之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如此地可怕。


    “娘娘还记得上次妾中毒的事吗?娘娘以为这事是谁做的?”


    “难道不是嘉福殿的宫女?”


    “是,却又不是,这幕后之人正是宁国公,娘娘以为宁国公为何要置妾于死地。”


    “宁国公?不!不会的!”


    杨如芮完全不敢相信宁国公会对邵玖下毒,在她心中,宁国公是不会用这种下作手段的,更为重要的是,他没有必要杀邵玖。


    “娘娘,这就是权力斗争,在世人眼中,陛下如今的改革正是妾和王丞相撺掇的,对于宁国公来说,妾就是红颜祸水,宁国公杀我,不过是在清君侧罢了,又有什么过错呢?”


    杨如芮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消息,至少在她看来,宁国公不会这样,尽管她是一国之后,可她还未真正接触到权力争斗的血腥。


    曾经的杨如芮以为刘瑜只要是天子了,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权力是不会允许与人分享的,特别对于一位想要有所为的帝王来说,所有的阻力都显得罪无可赦。


    “娘娘,您来找我,不过是因为湖阳公主被赐婚给了一个有妇之夫,其实您不必为湖阳公主忧心,这婚事成不了。”


    “为什么?”


    杨如芮听到刘瑜为湖阳赐婚的时候,本来还挺高兴的,以为刘瑜终究是在乎这位妹妹的,可当她听说赐婚对象的时候,当即就傻眼了。


    杨如芮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找刘瑜,她要问问刘瑜到底要干什么,怎么可以这么糟践湖阳,不管怎么说,湖阳公主都是他的亲妹妹。


    刘瑜虽然见了杨如芮,却坚定地对杨如芮表示,这婚是不可更改的,并要求由她这个皇后来亲自操持湖阳公主的婚礼。


    杨如芮没法子,又听人说这件事很可能和邵玖有关,一时头脑发热,就来找邵玖兴师问罪了。


    可现在听邵玖的话,她却是越发糊涂了,她不明白明晃晃的圣旨赐婚,难道还会有回旋的余地不成?


    “娘娘只需静观其变就行,妾还需嘱托娘娘两句,赐婚一事,娘娘切不可再四方奔走,徒惹陛下厌弃,同时还请娘娘这段时间多多劝慰公主,待这件事结束,陛下必能为公主选定一位佳婿。”


    “孤还是有些没听明白。”


    “娘娘没明白没关系,只需按照妾所说的去做就行,妾可以向娘娘保证,这件事会被解决的。”


    杨如芮将信将疑,狐疑地打量着邵玖,可邵玖的笑容太过自信了,让杨如芮不由也坚定了信念。


    “那孤还需要准备婚礼吗?”


    “当然需要,娘娘慢些预备着就是。”


    杨如芮带着满腔怒火进了含章殿,又带着满腹狐疑离开,石兰看着杨如芮和邵玖手拉着手在宫殿门口分别,心中那是啧啧称奇。


    “夫人可真厉害!”


    “好啦,你也别贫嘴了,去库房找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送到湖阳公主府去,就说是我的新婚贺礼。”


    石兰想着湖阳公主如今被禁足在公主府,才闹着要自尽,这会儿邵玖送这东西不是去恶心人的吗?


    “这……似乎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上次她告状没少让我受罪,如今要是不落井下石一番,岂不是亏得慌。”


    “……”


    石兰在心底同情了湖阳公主一番,但是也没办法,谁让自家主子就是个腹黑的主,当初嘉福殿的仇,她是肯定要报的。


    宁国公在接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压根就没接那圣旨,直接骑着马就气势汹汹杀进皇宫来了,刘瑜正在和王蒙商量如何处置河西旱灾的事,听到宁国公求见的消息,笑着对王蒙道:


    “你瞧,这人不就到了。”


    “那臣就先去后面避避。”


    “怎么,你不看戏呢?”


    “后面看戏也是一样的,主要是臣怕这宁国公一生气就要打人,臣这小身板可经不住宁国公的铁拳。”


    王蒙开着玩笑就朝帘幕后躲了,刘瑜这才宣宁国公觐见。


    “爱卿这么晚了,可还有什么事?”


    “臣想请陛下收回赐婚的圣旨。”


    “怎么呢?朕可不记得给你宁国公府赐过婚,这收回圣旨一事从何说起?”


    “陛下为湖阳公主选定的夫婿慕容彦乃是老臣的女婿。”


    “所以呢?”


    刘瑜反问道,似乎一点都不是问题,宁国公闻言脸憋得通红,很明显是被气的。


    “陛下,慕容彦已为臣婿,婚已久定,安可尚主?”


    刘瑜低声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宁国公的天真,宁国公感受到戏谑的目光,抬起头看了刘瑜一眼,就那一眼,宁国公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本他以为刘瑜是弄错了,可是看到刘瑜那似笑非笑的脸,宁国公就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局,一场针对他而设下的局。


    “宁国公,您是老臣,该不会想要抗旨吧?”


    刘瑜轻笑一声,从赶来的内侍手中接过那道用黄绢书写的圣旨,很随意地将其丢到了桌案上。


    刘瑜的漫不经心让宁国公心中升起了一股惧意,眼前这个年轻的君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丧母的小狼崽子了。


    他有心机,有手段,有谋臣,有实权……他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君主。


    这是一次光明正大的算计,却教宁国公无处可逃。


    “陛下难道就不怕千古的骂名吗?”


    宁国公难以置信刘瑜竟然会真的要他女婿尚主,这种折辱是宁国公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他宁愿死也不会忍受这种屈辱。


    “骂名?朕为公主选婿,有错吗?”


    刘瑜轻笑一声,完全不顾及宁国公的脸面,这个时候王蒙从幕后走出来,施施然对刘瑜行礼后,就开始阴阳起宁国公来。


    “陛下安定海内,难道宁国公竟要与陛下竞婚吗?”


    当看到王蒙的时候,宁国公便明白了一切,他从地上站起来,指着王蒙,带着癫狂和不甘,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王蒙笑着并没有否认,相比于宁国公的癫狂,王蒙实在是太过平静了,他走到宁国公的面前,刘瑜拉了他一把,担心地看着王蒙,王蒙朝刘瑜点了点头。


    王蒙的姿态太过于从容,似乎他面前的不是将死的猛虎,而只是一直发狂的小猫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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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设局(四)


    “国公可还记得当日的刺杀?本相可一直都记着了。”


    王蒙的话落到宁国公的耳中, 宁国公就像一只濒死的猛兽,做着最后徒劳无功地挣扎,他猛地朝王蒙扑过来, 王蒙笑嘻嘻地朝一旁侧身,躲过了宁国公的拳头。


    若是平日王蒙绝不可能躲过宁国公的攻击,宁国公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而王蒙最多不过是一儒将罢了,他更擅长的战局谋划,而不是血肉相搏。


    但现在的宁国公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再加上他本就是一个倨傲之人,受此折辱,又遭人算计,怎么可能还能保持理智。


    “都是你设下的毒计!你个汉人贼子, 今日我便替陛下杀了你。”


    “国公可言重了, 臣可什么都没做,所有的决定可都是您自己做的, 国公不同意让慕容彦尚主是因为什么呢?和天子竞婚,看来国公是要做这大魏的第二个天子了, 眼里还有我们陛下吗?”


    王蒙继续步步紧逼, 他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声名, 若是能达到目的, 受些辱骂又如何。


    宁国公看着王蒙那张脸, 越发觉得恶心, 王蒙的给他扣的罪名太大了, 但现在的他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使他完全忽视了身边还站着刘瑜。


    当即就破口大骂, 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


    刘瑜的脸已经很黑了, 看着宁国公就要冲上去打王蒙,顿时一把捉住了宁国公的手,阴沉着脸道:


    “旨意是朕下的,宁国公是对朕不满吗?”


    “陛下,您可不能被这贼子蒙蔽了呀!他是汉人,怎么可能为我们狄人办事?他是来离间我们君臣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我们社稷倾覆,还望陛下三思呀!


    今日就让臣来除了这贼子,也好安定社稷。”


    说着就要绕过刘瑜去打王蒙,刘瑜拉过王蒙,替王蒙受了宁国公一拳,这一拳打在刘瑜胸口,将他打得一踉跄。


    “陛下!臣不是故意的!陛下恕罪!”


    刘瑜摸着自己被打的胸口,闷闷作疼,王蒙扶着替他挨打的刘瑜,心里也是惊了,当即就对宁国公道:


    “宁国公如此是要弑君篡位吗!来人,将这意图弑君的乱臣贼子抓起来!”


    刘瑜按住了王蒙打算叫人的手,如今杀宁国公的借口已经到手,不急于这一时,他看了一眼王蒙,便对宁国公道:


    “国公,您是老臣,不该那么糊涂的,若想要狄族长久,汉化是必然的,这百年来,我们目睹了多少胡汉残杀的局面,已经够了。


    朕在继位之初就说过‘黎元应抚,夷狄应和,方将混六合以一家,同有形于赤子’,难道国公将朕的话都忘了吗?


    朕本不欲取国公性命,奈何国公步步进逼,于后宫中毒杀朕爱妃,于前朝暗杀朕重臣,今日国公当着朕的面欲殴丞相,可见平日积怨已深,又恶言相向,可见国公是未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了。”


    宁国公崩溃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直到此刻他才清醒地意识到,这天下终究只会是陛下的天下,他的行为早就僭越了。


    “陛下!臣糊涂啊!”


    “国公,您是我北朝的功臣,朕不愿在皇城斩杀您,您走吧,朕会善待您的家人的。”


    宁国公抬起头不敢置信,可刘瑜的眼神是那么真挚,让他没有理由不去相信。


    当宁国公转身奔向宫门的时候,王蒙却皱着眉头道:


    “陛下难道就不怕放虎归山吗?宁国公在狄族勋贵中的声望还是不容小觑的。”


    刘瑜笑道:


    “朕只说不在皇宫内杀他,不代表不会宫外杀他,你去将今日殿内的事情传播下去,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宁国公的犯上作乱之举。”


    “是。”


    此刻的宁国公已经没有时间去细想刘瑜话里的含义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跑,只要逃出了洛阳,就还有机会。


    当他来到马厩的时候,却被一群羽林卫围上来了,宁国公此刻才想起他早已走出了皇城的内城,马厩严格意义上已经不属于皇城了。


    宁国公被一群羽林卫砍死在了马厩之中。


    一时之间朝野动荡,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宁国公鸣一句不平,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天子设的局,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如果说之前的梁琛、薛公不过是小打小闹,那么现在的宁国公才是真正的震撼。


    所有人才终于意识到陛下是动真格了,挡了他的路,他真的会毫不犹疑地将人除掉。


    借着宁国公的事,刘瑜又处理了一批反对自己的人,顿时朝内肃然,王蒙也终于可以将重心在改革上了。


    王蒙给刘瑜提出了十大施政要点,分别是:


    一曰郡道易明,作为君主施行政令应该明晰清楚,让臣子容易理解实施;


    二曰臣尚忠敬,身为臣子要倡导忠心敬重帝王,这主要是狄族以前是贵族统治,再加上政权更迭频繁,而刘瑜的父亲是篡位自立,确定皇权至上,上下有别的礼法很重要。


    三曰子贵孝养,以孝治国。


    四曰民生在勤……


    邵玖在刘瑜这里看到刘瑜确定的施政方向,也不得不感叹王蒙的大才,整个十略围绕着治国的方方面面。


    “不愧是子慎,有王佐之才,玖弗如也。”


    “子慎乃朕之子房,能得子慎为相,乃是朕之福,大魏之福。阿玖无须和子慎相较,阿玖是朕的妻子,非相也。”


    “若我非要做这相呢?”


    邵玖凑到刘瑜跟前,刘瑜一抬眼就看到了离自己不足三寸的邵玖,眉眼尽数落在自己眼中,那一刻刘瑜的心不知不觉漏了一拍,刘瑜慌忙别过眼睛,气息不稳道:


    “这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难道是玖之才不如子慎吗?”


    “当然不是。”


    刘瑜没经过任何思考就脱口而出,连刘瑜自己都很惊讶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小心翼翼向邵玖看去,却见她一脸狡黠地望着自己笑。


    “阿玖是在跟朕开玩笑,对不对?”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入世参与朝政的,是陛下拉我进来的,若不是因为陛下,山高海阔,任我翱翔。”


    邵玖原是很喜欢笑的,她的笑带着一种自然纯粹,可是刘瑜很少见到邵玖这样的笑,至少她很少在自己面前这样笑,眉眼俱舒展开来,宛如艳丽却不脱俗的秋海棠。


    “是朕的错,是朕要留下阿玖的,可朕一定都不后悔,你知道,朕是多么庆幸留下你吗?


    你简直是上天赐给朕的最完美的礼物,你带给朕很多惊喜,是你告诉朕,要重视教化,要重新恢复汉朝的那些学校,是你提醒朕要收集天下藏书。


    你在宫里创立的典学,让卑贱的奴隶也能享受到教育,知晓礼乐,是你丰富了兰台的藏书,是你时刻提醒朕要惩恶显善,也是你为朕选拔了那么多优秀的人才。


    阿玖,朕已经离不开你了,朕多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刘瑜出自真心的感激邵玖所做的一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朝,都是为了他这个天子,刘瑜抱着邵玖,像抱着这世间最为宝贵的东西。


    “那陛下给了玖什么呢?”


    邵玖反问道,她将头靠在刘瑜肩膀上,明明身边就是整个北朝最有权势的人,明明她此刻像珍宝一般被人捧在怀中,邵玖心中却只有无边的孤寂,泪水濡湿了睫毛,邵玖索性闭上了眼睛,就像小鹌鹑一样将头埋在刘瑜的胸口。


    她太孤寂了!在这个热闹的北朝,她似乎没有一个可以倾心的伙伴。


    “只要阿玖想要的,只要是朕能够做到的,只要阿玖不离开朕,朕都可以许给阿玖。”


    “若我想要的是皇后之位呢?”


    邵玖擦干了眼角的泪珠,带着几分戏谑问刘瑜,刘瑜明显一愣,他的语气很明显没有了刚刚的轻松。


    “不是朕不愿给,而是阿玖真的能狠下心来伤害皇后吗?”


    邵玖一时无言以对,她的确不可能去伤害皇后,所谓的皇后之位不过一时戏言罢了,她对于皇后之位压根没什么兴趣。


    “即使给不了你皇后的名号,朕也可以给你皇后的待遇,以后你出行可以用皇后的仪驾,饮食起居都可以依照皇后的待遇。除了皇后之名,朕都可以给你。”


    “算了。”


    “为什么又不要了?”


    “不想挨骂?”


    “有朕在,谁会骂你?”


    “丞相。”


    刘瑜哑然失笑,他倒是忘了王蒙是重视礼法的。


    “那你还有想要的吗?你的几个堂兄来北朝了,朕可以封赏他们。”


    “还是算了,他们若真有本事,早晚可以封侯拜将,又何必需要我,若他们是无能之辈,陛下因为我的原因予以他们重任,于社稷百姓都是祸害,这也成了我的罪孽了。”


    刘瑜又是失笑,抱着邵玖摇摇头道:


    “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倒让朕不知该赏你些什么才好。


    旁人眼里的贵重之物,于你却像是草芥一般,这后宫之中,那个妃嫔没有亲戚靠着这层关系升迁的,就不说我朝,就是前朝,重用外戚也是惯例。


    总不能做了帝王的女人,家里一点好处都没有,若是你的父兄愿意来北朝,朕可以许他们高官厚禄、满门荣耀。”


    “旁人是旁人,我邵玖是邵玖,陛下不要将我和旁人比,这样对大家都不公平。


    陛下也别想着打我父兄的主意,他们在南朝虽不显赫,好歹还能保一世平安,守一个忠孝节义的气节,邵氏一族出我一个没骨气的就足够了。”


    说着邵玖就又落下泪来,刘瑜只好将人哄着,


    “朕也没有旁的意思,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不想就伤了你的心,是朕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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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心中之志


    “如果可以, 妾想修史。”


    邵玖的话轻轻落在刘瑜的耳中,却是如此掷地有声,刘瑜松开了抱着邵玖的手, 让邵玖身姿挺直地站在自己面前。


    邵玖很平静地看着刘瑜,她的嘴角还带着笑意,似乎她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寻常事,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太多波动。


    “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


    刘瑜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幻听,他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这样震撼的事业,这是多少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修史,妾想为这百年的乱世留下一段痕迹。”


    刘瑜一直都知道邵玖不会是一个平凡人,她不会敢于平凡她的聪慧,她的学识, 她的心性, 让她永远不会停下脚步,她永远在追求。


    “可你知道这很难。”


    “妾知道, 正因如此,妾才想去做, 有挑战的事, 做起来才会更有趣。”


    邵玖淡淡笑着, 她背对着刘瑜, 那瘦削的身躯内却蕴含着一股永不服输的力量, 刘瑜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驯服这样一个有想法的女人。


    她拥有足够的才气, 擅长诗赋, 她的文章即使是北朝最有名的才子都会称赞, 文辞华美, 就像一只飘摇翱翔的飞鹤, 充满了一种独属于她的美感。


    她有着足够的勇气,能够以身入局,面临叛军刘沅能够慷慨陈词,痛斥刘沅的反叛行径,不屈服于强权。


    她清正耿直,能够为救忠直之臣而犯颜直谏,能够拒绝给予她亲族名利的诱惑。


    ……


    在刘瑜的心目中,邵玖实在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与她的这些品行相比,她的容貌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刘瑜心底明白,他原想要的不过是一只爱撒娇的小狸奴,但他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不输于王蒙的王佐之才,宠物般乖巧的美姬,永巷从不会缺少,但能够辅佐帝王的,却是天下少有。


    “阿玖,朕发现朕已经完全为你所折服了,你的勇气,你的魄力,是朕所欣赏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刘瑜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来阻止邵玖了,她的所思所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以为邵玖所求的会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会是一人之下的帝位,会是家族的满门荣耀,会是金银财富,这些都是世间人所求。


    世人匆忙,不过是为名利而字,他作为天下至尊,可以轻易给予世间之人所汲汲的名利,这也正是他可以掌握天下的原因。


    可邵玖所求的却不是这两样东西,或者说她所求的东西,不是刘瑜能够轻易给得起的。


    “可是朕不明白,为什么是修史?你明明可以要求其他更容易得到的东西,修史不是件坚定的事,即使是男人,也很少有人有这个魄力。


    你要知道封侯拜将容易,可要修史,那可是一件浩大费力而不讨好的事情,难道辅佐朕,为朕出谋划策,不好吗?”


    “难道修史就不说辅佐陛下了吗?难道陛下玖不想让自己民族的历史留下来,供子孙流传,千秋百代,永远流传下去。”


    “朕只是不希望你太累罢了,修史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将可能耗费你的一生,最终还可能是徒劳无功。


    若你愿意为朕生下一个皇子,朕可以封他为太子,那你就是太子之母,将来的太后,你将会成为未来天子之母,难道还害怕史书无名吗?你将成为北朝地位最尊崇的女人。”


    刘瑜为邵玖描述了一个很美好的未来,那是世间多少女子的美梦,最尊崇的帝位,最至高的权势,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所有人都会匍匐在你脚下,你将能轻易在史书上留下踪迹。


    而实现这个美梦的途径很简单,只需要为帝王生下一个皇子,就足够了。


    可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陛下,这话您信吗?”


    邵玖笑着反问刘瑜,她的目光幽远,似乎穿透了漫漫时光,最终只落在那晦暗不清的夜色中,她的语气很轻柔,仿佛一片微不足道的青羽。


    “呵!朕知道你不信这些,这对于后宫女子来说最美的承诺,却不会对你有任何作用。”


    “这是最美的承诺,却也是最毒的情话,陛下有告诉她们,这条帝王之路布满血腥吗?有告诉她们,即使身为太后,也无法永葆富贵吗?


    妾在很小的时候就读史书,陛下那些哄人的话就别对妾说了,妾知道权势的代价,还有,陛下以为,妾和陛下哪个会先身死?”


    邵玖问了刘瑜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无论是他答哪一个,似乎都不太合适,刘瑜只能一笑,避开了问题的回答。


    “生死之事,是天命,怎么可以儿戏?”


    “陛下知道妾最喜欢的文章是哪一篇吗?”


    “难道不是张平子的《归田赋》?”


    “当然不是,妾最喜欢的是嵇叔夜的《声无哀乐论》,妾想天下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嵇叔夜了吧?


    生死之事,的确人事无法预料,既然无法预料,那就不要去纠结于生死,生,就去思考生的意趣,死,也终究有死的归处。


    嵇叔夜能够慷慨赴死,在死前仍能奏广陵散一曲,越名教而任自然,生的自在,死的豁达,人若能如此,此生何求。”


    刘瑜闻言淡淡一笑,他来到邵玖身侧,顺着邵玖的目光一同看向了漆黑的夜。


    “阿玖,朕从来都不知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你帮朕,是因为朕,还是因为其他?”


    刘瑜很清楚邵玖和王蒙不一样,即使做着一样的事情,可他们就是不一样的。


    刘瑜清楚地知道王蒙的志向,却从来不知道邵玖做这些的目的。


    邵玖能够看透身边所有人所求的是什么,并会尽可能的帮助他们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可唯独她自己是令人看不清的。


    “妾所求……”邵玖扑哧笑了,眼中也露着促狭的笑意,“是天下呀!”


    这话很是大逆不道,刘瑜甚至都有些错愕,他并不相信邵玖的话。


    “陛下会杀了妾吗?”


    邵玖步步紧逼,她这话就是意图谋逆,按律当斩,但刘瑜只是摇摇头,说:


    “你不会,邵琼之,你所求的从来都不是天下。”


    邵玖呵呵笑了起来,她很高兴刘瑜并没有盲目地怀疑她,这份信任对于帝王来说很难得。


    “所以陛下答应了。”


    邵玖总是惯于转移话题的,她可以轻易地践踏刘瑜对于皇权的底线,她试探着刘瑜对她的容忍力。


    “为什么不答应,但凡阿玖所求,朕都会尽全力去满足。”


    刘瑜一把将邵玖抱起,一步步走入内殿的浴池中,他可以对邵玖说着数不清的情话,但那一切都只是浮于云端之间的幻梦。


    这些惯常对女人有用的招数,却无法真正俘获邵玖的真心,在虚情假意上,邵玖远比他要擅长。


    他们都是天生地善于伪装,在彼此面前上演深情的戏码,那本只有一分的喜欢,经过演绎,却变成了十分。


    邵玖轻笑着躺在刘瑜的胳膊上,


    “妾总算知道为何永巷中那么多女人都会对陛下前仆后继了,陛下这张嘴,确实是善于蛊惑人心。”


    “那阿玖可曾被朕蛊惑?”


    “如今后宫可有着两位即将临盆的娘娘,陛下可别忘了去陪陪她们。”


    邵玖笑着玩弄着刘瑜的头发,语气颇有几分酸意,刘瑜用手撑着脑袋,语气有些兴奋,看着邵玖道:


    “你这是吃醋了?”


    “妾不过是提醒陛下不要忘了为君为夫为父之道,陛下子嗣稀少,若能平安降生两位小皇子,这王朝传续也能顺畅些。”


    “这些都不用你说,朕只想知道你心里真的高兴吗?”


    邵玖有些奇怪地瞟了刘瑜两眼,扑哧笑道:


    “又不是我的孩子,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可她们生下的是朕的孩子,朕是你的夫君,你难道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邵玖有些奇怪刘瑜今日说话有些神神叨叨的,她不能明白刘瑜话里的意思,道:


    “又不是妾生孩子,妾需要有什么感觉?陛下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别说是帝王家,就是寻常士族子弟,也有个三妻四妾,妾又不是正妻,也无需为陛下打理后宫,陛下何故问妾?”


    邵玖的思维对于一个接受过女德教育的女性太正常了,不嫉不妒,身为正妻,就应当照料好有孕的妾室,子嗣传承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再正常不过。


    “若今日是沈旭初,你也是这般不在乎吗?”


    邵玖错愕地看着刘瑜,不太明白这关沈旭初什么事情,不是在说刘瑜的后宫吗?


    “师兄他不会纳妾。”


    “为什么你可以肯定?”


    “他没钱。”


    “……这确实是个理由啊,呵呵。”


    “若他有权势之后,你……”


    “陛下难道以为妾会在乎师兄不成?师兄的妻不会是妾,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去主宰,我帮不了他,也不可能去干涉他。”


    邵玖在当日送走沈旭初的那一刻就知道两人之间再无可能,她不在乎沈旭初是否娶妻,她只希望他可以不必因门户之见前途坎坷。


    她也不会在乎刘瑜后宫到底有多少妃嫔,刘瑜是帝王,帝王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她对刘瑜从无半分期盼。


    “妾知道陛下期望从妾这儿听到什么,的确,妾很高兴,陛下能够日夜陪伴着妾,但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这后宫有着太多孤夜难眠的人了,陛下是他们日夜所期盼的夫君,妾没有理由去伤害这些和妾没有仇怨的人。


    她们都很好,这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困在了这宫墙之内,陛下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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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迷药


    邵玖的确很忙碌, 她仍旧在整理着兰台的藏书,似乎不太关心身边的事情。


    宫里新出生了两个皇子,这是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元后找来邵玖和徐淑妃商量关于孩子的百日庆典。


    邵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关心过事务了,只是这两孩子出生的时候,随皇后一同守了一夜,后来又送了两份贺礼过去。


    郭淑媛的孩子在秦脩容前一月出生,两人都是狄族勋贵之女,这两个孩子的出生,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狄族贵族的气焰。


    刘瑜迄今已有了七个孩子,长子刘熙由兰氏淑媛所生,如今已有了十多岁, 被封为乐安君, 少时聪颖,刘瑜就命大儒教他以经史, 刘瑜很重视他这位庶长子。


    二子为淑媛越氏所生,早夭。


    三子为莫昭仪所生长公主, 刘茜, 封号为东阳公主。


    四子为兰淑媛所生公主, 刘婉, 封号为顺阳公主。


    五子为宇文玥所生, 刘睿, 如今不过四五岁, 被封为广平公。


    六子为石脩容所生, 刘聪, 如今不过二三岁, 被封为平原公。


    七子为拓跋芸所生,未足月就夭折而亡。


    其中活着的有五位,皇子有三位,这三位皇子中汉人所生的皇子不过庶长子而已。


    “琼之,你瞧,这小孩多可爱。”


    元后招呼邵玖上前,这次百日宴,刘瑜的意思是两个皇子合在一起办,免得铺张浪费,前朝宴饮自是宾主尽欢,特别是狄族贵族,在经历了邵玖的打压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


    邵玖见满堂歌舞地下的波诡云谲,只是淡淡一笑,饶有兴趣观察着这些朝臣的百态,忽然见一个小寺人在给她斟酒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夫人,丞相大人邀您去后堂见面。”


    邵玖有些将信将疑,看向了王蒙,见王蒙对她微微颔首,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异色,只是对寺人淡淡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邵玖心下奇怪,她与王蒙私下交往并不多,怎么可能会在宴饮期间邀她私下见面,邵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


    邵玖沉思的时候,感觉到有目光落得自己身上,抬头向上位看去,见刘瑜正饶有趣味观察自己,不知道已经观察多长时间了,见邵玖看向自己,刘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端起酒盏对邵玖点点头,邵玖也端起酒盏回应。


    饮了一杯酒,有些意欲讨好帝王的臣子向刘瑜敬酒,刘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们给分散了,邵玖趁机对身边的女史道:


    “我去更衣,你们不用跟着了。”


    邵玖溜了出去,在后殿的走廊见到了等候她已久的王蒙,快走了两步,来到王蒙身侧。


    “丞相叫妾出来所谓何事?”


    “难道不是夫人让人请我出来的吗?”


    王蒙也很惊讶,神色顿时一惊,看向邵玖的目光有些慌张,道:“我们中计了!”


    邵玖也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看向了王蒙,又看向了大殿的方向,很明显,设下局的人是想诬陷两人通奸。


    “现在怎么办?”


    邵玖随口问了王蒙一句,却并不慌张,别说是莫须有的通奸,就是真情实感另有所爱,她也没避讳刘瑜。


    “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王蒙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抹邪气的笑,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算计他,真的是很有意思。


    “丞相随妾过来。”


    虽然王蒙并没有说明,但邵玖已经全然明白了一切,她带着王蒙来到太极殿的侧殿,让人备上了茶水点心,整个侧殿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邵玖亲手为两人煮茶。


    “如今的局势,丞相如何看?”


    “夫人是担心如今两位皇子出生助长了胡人的气焰。”


    两人其实并没有刻意拉拢过对方,但彼此就是很清楚,他们天生就是一个阵营的,有着共同的利益。


    “难道丞相不担心吗?”


    “夫人多虑了,不过是一襁褓之中的婴儿罢了,能否长大,都还是个问题,陛下如今青春正盛,又何须担忧。”


    “丞相应该很清楚,丞相所图谋之事,非一朝一夕,若他日陛下身故,若继任者不能承袭其遗志,丞相今日所为,不过是徒劳罢了。”


    “夫人慎言。”


    王蒙有时确实觉得邵玖的胆子太大了些,竟公开议论天子寿数,这可以说是犯了大忌,即使他深得刘瑜信任,也不会说起这样的话。


    “不过是玩笑罢了。”


    邵玖淡淡一笑。


    “夫人族人已至洛阳,陛下有意委以重任,不知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王蒙终究还是主动向邵玖提起了这件事,他偷偷观察着邵玖的神情,期望从她的神情中找出一丝异样。


    “这件事我已然知道,前些日子他们还递了进宫的牌子,想见我一面……”


    王蒙听到这里,也不待邵玖说完,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辱骂。


    “这么说是夫人向陛下为自己族人求官的,臣原以为夫人是清正耿介之人,不想竟是这样任人唯亲。”


    “丞相何不等我说完。”


    对于王蒙责骂,邵玖并没有生气,相反只是淡淡一笑,平心静气对王蒙道,王蒙见邵玖这态度也有些懵,只点点头。


    “只是我并没有同意罢了,此次来北朝的虽是我邵氏族人,和我却并非一脉,若算起来的确有些远亲,我孤身在北朝,若有亲人陪伴左右,的确要顺遂许多。


    陛下也曾向我提过要封赏我邵氏族人一事,只是我觉得不妥,已然向陛下推脱了,丞相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王蒙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


    “臣并非不信任夫人,只是权则易变,夫人身处权力中心,臣不希望夫人被权势所惑,失去了本心。”


    “子慎的好意,玖一直都是记着的。”


    刘瑜饮酒了一回,方才发现邵玖和王蒙不知什么时候都从席上消失了,便让身边人去问一问,得知两人都去更衣了,心中有些奇怪,正好酒醉头晕,需要去散散酒,对孙宪忠耳语了两句。


    刘瑜起身,引起了很大的注意,众人虽然表面尽情歌舞饮酒,实则一直注意着刘瑜的状态,刘瑜对众人道:


    “你们继续吃着喝着,朕去醒醒酒,不用管我。”


    元后想跟上去,被刘瑜拒绝了,他带着几个宫人从太极殿出来,见明月清朗皎洁,想到邵玖是最喜欢这样清幽之景的,就打算让人去寻邵玖过来,一同赏月。


    这个时候一个小宫人慌慌张张从走廊跑过,刘瑜一眼就注意到那小宫人,见她行色匆忙,神色慌张,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就让孙宪忠将人找来。


    “你!站住!”


    眼看着孙宪忠走了过来,那小宫人还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孙宪忠连唤了两声,那个小宫人都没有停下脚步。


    此刻孙宪忠心中已经急了,他负责管理内宫事务,如今当着天子的面,一个小宫人竟然敢违背他的话,这可以说令他颜面扫地,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挥手让两个小黄门上去将人直接摁在了地上。


    刘瑜快步上前,他没有去质疑孙宪忠的管理能力,而是让两个小黄门将人松开,他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小宫人,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那个殿的了。


    “中常侍唤你,你为何没有停住脚步?”


    “奴…奴没有听到。”


    小宫人语气不连贯,呼吸急促,眼神慌张,身子甚至还在发抖,很明显她没有说实话,孙宪忠使了个眼色,就有小黄门上前去扇耳光。


    “朕提醒你,若是不说实话,就是欺君之罪。”


    刘瑜不想去为难一个小宫人,但这个小宫人偏就要往他跟前凑,他不注意都不行。


    “奴…奴好像看到…看到温夫人和……”


    那个小宫人战战兢兢吐不出一句话来,刘瑜在听到事关邵玖的时候已经开始皱眉了,从这个小宫人都神态中,刘瑜可不会认为小宫人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好话。


    “温夫人怎么了?”


    刘瑜的语气很明显没有刚刚那么和善了,小宫人被吓得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哭,刘瑜却没有太多的耐心,去等小宫人平复心情。


    “宪忠,朕要知道这个小宫人到底知道温夫人的什么。”


    刘瑜只给孙宪忠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背过了身子,不去看那小宫人,任凭那个孙宪忠处置那个小宫人。


    小宫人挨不住刑罚,被小黄门扇了两耳光后,就什么都交代了。


    “奴说,奴全都说,是温夫人和王丞相,两个人在偏殿,不知道在做什么。”


    刘瑜听到这句话当即就朝太极殿的偏殿走去,孙宪忠指挥两个小黄门将这宫人看好,不能让人死了。


    刘瑜赶到偏殿,见偏殿大门紧闭,殿内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心中暗道不好,就要推开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推不开,刘瑜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却见殿中只有王蒙一人,他晕倒在桌案上,旁边还有一杯残茶,地上是散落一地的书籍,孙宪忠让人搜遍了偏殿,并没有找到邵玖的踪迹。


    刘瑜并没有声张,而是让人将王蒙唤醒,又让孙宪忠请来了医官,来为王蒙诊脉,他则回到宴会,继续饮酒作乐,直到整个宴会顺利结束。


    刘瑜再次来到偏殿的时候,王蒙已经苏醒了,正在喝着醒酒汤,这个时候孙宪忠也凑到他耳边道:


    “温夫人身体不适,很早就回含章殿了。”


    刘瑜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人将那个小宫人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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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保卫东都(一)


    “你该说说是谁指示你做这件事了。”


    刘瑜没有去追问王蒙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是直接质问那个故意引起他注意力的小宫人,小宫人完全被吓傻了。


    “现在说实话,朕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不牵涉你的家人。”


    刘瑜甚至没有去看那个小宫人,小宫人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小宫人完全不敢反抗,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原来这不过是太后设下的一个局罢了,为的就是要让刘瑜当场捉住邵玖和王蒙两人通奸,从而处死这两人。


    从一开始分别约王蒙和邵玖的宫人就是太后安排的,毕竟能安排宴会伺候的宫人,这样的本事一般人可做不到, 必须要是后宫有权势之人。


    原本是要让两人在太极殿后殿的, 里面放了迷香,只要两人进去, 不消片刻,就会昏睡过去, 届时再由小宫人特意吸引刘瑜的注意, 让刘瑜亲自去捉奸。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 她再暗中散布两人有私情的流言, 到时候就算刘瑜想包庇, 为了自己天子的颜面, 也必须处死这两个人。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 王蒙竟然没有进殿去等, 而是站在走廊, 两人最终去的也不是后殿, 而是偏殿。


    没办法,她们只能临时换了方案,在送进偏殿的茶叶中下药,巧合的是,两人竟然真的将身边的宫人都屏退了,虽然不知道两人的意图,但很明显局势是有利于她们的。


    等估计两人都晕倒后,她们又让人将殿门从里面反锁,再从窗户翻出来,营造出两人在偏殿偷情的假象,接着就只待引刘瑜过去了。


    刘瑜将那装过残茶的被子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对王蒙道:


    “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为什么还要饮茶?”


    “臣虽然知道有人设局,但具体会如何,臣又非有通天之能,如何能够知道?”


    “琼之呢?她怎么没在?”


    “早让那个女侍卫给带走了,这会应该早已回含章殿了吧。”


    “你不说,朕都还忘了,她身边还有个石兰,的确不会出什么问题,明知是设局,为什么还要入局?”


    “陛下,宗室权势过重了。”


    王蒙只说了这一句,很明显这次入局,王蒙并不关心局的结果,他要的是借这件事坚定刘瑜削弱宗室的决心。


    刘瑜瞳孔一缩,他没想到王蒙入局的目的竟然会是这个,刘瑜并没有马上给王蒙一个答案,而是对那个小宫人道:


    “看来你们这次行动的人还不少,宪忠,领着人跟着这小丫头将这群参与此事的宫人全部抓起来,好好给朕审一审。”


    当晚刘瑜没有去含章殿看望邵玖,而是歇在了秦脩容处,秦脩容很是喜出望外,将近一年,刘瑜都没有在她这里歇息了。


    “陛下,您看这孩子和您多像。”


    刘瑜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笑呵呵的,秦脩容从未见过这样和蔼的刘瑜,也跟在刘瑜身边,说些哄孩子的笑话。


    “纂组绮缟,结琦璜些。这孩子朕为其取名刘琦,如何?”


    “妾叩谢陛下。”


    秦脩容其实并没有听懂刘瑜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天子赐名,是莫大的荣誉,秦脩容当即就跪在地上叩谢皇恩。


    “如今这里不过就我们两个人,你何必行这样的大礼,朕整日被人叩拜,不缺你这一拜,起来吧。


    今日你我不过是寻常夫妻,有了孩子,朕瑜你拉拉家常,你这样动不动就拜,朕看着心烦。”


    “是。”


    秦脩容面上还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却是暗喜,她入宫近两年,还是第一次被刘瑜这样温柔对待,她自然不可能真的将刘瑜当做寻常夫君,但这份亲昵就很难得。


    “朕这两年一直忙着前朝的事,都没怎么关心过你,若论起来,你也要算是朕的表妹,朕本该与你多亲近才是。”


    “陛下言重了,陛下能来看望妾,妾就已经很知足了。”


    “你知道朕是很看重你的,也是很看重你们秦氏一族的,如今你又有了皇子,想必母后一定是很开心的吧。”


    刘瑜轻轻一笑,秦脩容听着刘瑜的话,感觉越听越不对劲,慌忙跪了下去。


    “妾是陛下的人,不敢有二心。”


    “是吗?”


    刘瑜也不让秦脩容起来,只是逗弄着怀中的孩子,轻飘飘反问一句,秦脩容已经吓得冷汗直流,忙指天发誓道:


    “妾真的不敢背叛陛下,姑母的确对妾说起过,要在今日宴饮上送妾一个礼物,但妾真的不知道是什么。”


    刘瑜长叹一声,将人扶起,道:


    “你是朕的表妹,朕自然是信的,只望你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刘瑜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秦脩容,他并不相信秦脩容的话,但秦氏刚刚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他的子嗣稀少,他并不想让他的孩子在襁褓之中就失去了母亲。


    这件事被刘瑜低调处理了,他并不想引起太大的风波,朝堂之上经过一系列刻意的打压,已经有了太多的血腥,他不想将太多的精力耗费在内斗上。


    至于太后,他找了个礼佛的借口,将人软禁在了嘉福殿,太后的身边人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刘瑜并不想坏了自己孝子的名声。


    他还是会给太后应有的待遇,每月初一十五他都会去看望太后,地方和藩国进贡的稀有物件他都会让太后进行挑选……


    在世人眼中,刘瑜就是一个尽孝的孝子。


    与此同时,他也切断了太后与宫外的一切交流,凡是命妇要觐见太后的,都必须由他先知道,并从太极殿派人随行,不允许太后和宫外的人私下相处,哪怕是太后的娘家也不可能。


    在明处,太后依旧是那个地位尊荣,保享荣华富贵的太后,可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太后早已无法干预任何前朝事物了。


    刘瑜将太后的母族以各种理由,尽数贬离了京都,让他们到各个地方去任职,同时又加强了对地方官员的考核,凡是考核不合格的,都会被罢官处理。


    在王蒙的辅佐下,严肃明确法令,使得天下肃然,一改之前混乱的局面,清浊始分。


    自刘瑜登基之后,有两年的时间,已经不曾有过兵戈之祸,北朝中原出现了百年中难得的安宁盛世时光。


    王蒙性情耿介,整肃豪右,又有京兆尹苟勖性情刚毅不阿,与王蒙一同整协规矩、齐心协力,数月之间,贵戚强豪诛死者百人,朝廷震肃,豪右屏气,路不拾遗,整个风俗为之一变。


    天和三年,北凉国君姚珲派遣其太宰姚榷攻拔洛阳,攻略城池,已至崤山一带,刘瑜害怕姚榷真的攻破了崤山和函谷关,从而兵逼洛阳,决定亲自带兵出征,在陕城屯兵驻守。


    与此同时,匈奴左贤王曹骏和右贤王卫辰聚丙反叛,率领两万将士攻打杏城已难的郡县,屯兵在马栏山。


    元后带领后宫诸人送刘瑜出征,这次出征,丞相王蒙也跟随其左右,京中一时只有少量京兵驻守。


    刘瑜离开之后,整个皇宫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邵玖仍旧整理着她的藏书,每日往返于兰台和含章殿,偶尔也会夜宿兰台。


    刘瑜出征之后,那些上报到尚书台的奏疏,就由尚书台自行处理,郑秋月这个女尚书本就是当天子不在京城时,处理政事的。


    刘瑜也给了她很大的决策权,让她有便宜行事的权力,若是遇到犹豫不决的事务,可以去咨询元后。


    元后的确有着不少处理政事的经验,昔日刘瑜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帮着刘瑜处理过不少事务,只是如今身处深宫日久,她已经很久不去过问了。


    相比起元后,其实邵玖是更合适的人选,但有元后在,刘瑜不能直接将事务托付给她,邵玖终究只是妃嫔而已,若是略过元后,将京都直接托付给邵玖,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元后和邵玖两人私交不错,刘瑜也嘱托元后,遇到不好处理的事,可以去找邵玖商量。


    但在刘瑜离开的最初几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尚书台处理不了的事。


    尚书台聚集的都是一群刘瑜信任亲近的臣子,并非只有郑秋月一人,只是郑秋月更得刘瑜信任罢了。


    直到郑秋月看到了手中的这份奏疏,这份奏疏是一封密疏,直接上达到了尚书台,郑秋月拆开的时候,当即就大惊失色,身边的卫姬见她神色有异,好奇地问道:


    “怎么呢?”


    郑秋月忙将奏疏合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卫姬道:


    “无事,我要去一趟显阳殿,若有要事,你可去显阳殿寻我。”


    卫姬压根不信郑秋月的“无事”的话,却还是点头答应了,她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心底很清楚,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特别是这尚书台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容易保命。


    郑秋月当即就去了显阳殿找皇后,一路上她几乎是用跑的,到显阳殿的时候,元后正带领着一群妃嫔在纺纱。


    “娘娘,郑尚书求见,看她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元后看了辛夷一眼,只是道:


    “让她到偏殿去等孤,孤马上就过去。”


    元后接着又恢复了常态,对众妃嫔道:


    “孤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大家想必也都有自己的事情,都回去吧,不用在孤这里拘束着。”


    元后将众妃嫔都送走后,整理了衣服,到偏殿去见郑秋月,郑秋月正坐立难安,只感觉每一分一秒都十分难捱,好不容易看到元后出现,忙迎上去。


    “拜见皇后。”


    “不必多礼,你慌慌张张的来孤这儿,可是有什么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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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保卫东都(二)


    “阳平王意图谋逆, 这是暗中送来的密疏。”


    郑秋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奏疏,递到了元后手中,元后听郑秋月说的时候, 心里是不信的,直到她打开那封奏疏,元后才相信郑秋月话。


    “可阳平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怎么会谋逆呢?”


    即使是密疏就摆在自己面前,元后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毕竟刘瑜待阳平王可谓不薄,元后实在想不出阳平王有什么谋反的必要性。


    “皇后娘娘,无论这封密疏是真是假,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郑秋月看出了元后的犹豫不决,但没有一味强调阳平王谋逆的可能性, 她只是提醒元后, 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们需要做的是马上作出判断, 并迅速采取措施。


    元后心中犹疑,她很早就嫁给了刘瑜, 孝元皇后早逝, 是她亲手抚养阳平王长大的, 她绝不相信阳平王会谋逆。


    但现在密疏就摆在自己面前, 她不愿去相信密疏中所奏, 却不得不去相信, 这种事情本就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皇后娘娘若是无法决断, 奴婢以为可以请温夫人, 温夫人熟悉前朝局势, 相信能够做出正确的抉择。”


    “也只能这样了。”


    元后让人去请邵玖,在含章殿并没有找到邵玖的身影,又让人去兰台寻,果然在兰台找到了邵玖,邵玖当时正在给女史讲解《周礼》,听到是元后寻她,没有任何犹豫,让这群女史将各家收藏的《周礼》都整理出来,自己就跟着宫人前往显阳殿。


    在前往显阳殿的路途中,途中经过一条无人的甬道,那个前面引路的宫人突然转过身来就要来刺杀邵玖,好在邵玖身边的石兰反应迅速,直接将宫人手中的匕首踢到了地上,接着直接一脚将人踹到了地上。


    石兰捡起宫人掉落的匕首,逼近那个宫人的脖子,逼问道:


    “说!是谁让你的?”


    那个宫人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盯着石兰,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四五个手持利刃的小黄门,这些小黄门将邵玖几人围了起来。


    这个时候石兰也不再逼问,直接一刀了解了那个意图行刺的宫人,邵玖冷冷看着这一幕,对石兰说:


    “不用留下活口,早点结束了算了。”


    “是。”


    遭遇过几次刺杀的邵玖,身边怎么可能只有石兰一个女侍卫,她带在身边的两个女史,都是会些武术的,在这种情形下,保护邵玖问题是不大的。


    石兰的身法很是了得,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几个小黄门给解决了。


    这个时候宫中的侍卫来了,看到这满地的尸首,也是一惊,正要追问,邵玖将他们看了一眼,吩咐道:


    “将尸首处理干净,这件事我会亲自向陛下禀报的。”


    “是。”


    石兰退到邵玖的身边,眼神明显警惕起来了,邵玖早已是看惯生死的人,因而对于这个小宫人的死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夫人,这……”


    “看来有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那我们……”


    “先去显阳殿,看看皇后娘娘找我所为何事,这京都怕是不会太平了。”


    石兰还想追问下去,邵玖就已经抬起脚从那个死去的宫人身上掠过去,好在她没有乘坐轿辇,否则轿夫一受伤,她也难保平安。


    “妾见过皇后。”


    邵玖一进显阳殿就看见郑秋月也在,元后将手中的密疏交到了邵玖手中,她想知道邵玖的想法,毕竟从私人感情上来说,她是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的。


    邵玖看完密疏后,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平静的将密疏还给了郑秋月,询问她道:


    “这件事有几个知道?”


    “奴婢一得到消息就来告诉皇后娘娘,目前只有我们三人。”


    邵玖点点头,道:


    “这件事还没有确切结论之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玖,难道你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吗?”


    “妾很能理解娘娘的感情,但这件事事关社稷,绝不能以私情论处。”


    “可孤找不出阳平王要谋反的理由。”


    “陛下出征在外,京都守卫空虚,这个时候夺取洛阳,若阳平王还勾连地方,届时里应外合,陛下就被动了。”


    “可阳平王是陛下的亲弟弟。”


    “权力之下,即使是亲父子,都有可能反目,更何况只是兄弟,古往今来,为了这帝位,不知有多少兄弟阋墙的事。


    昔日娘娘问妾,陛下为何要对湖阳公主苦苦相逼,如今这便是答案。


    皇权之下,连父子兄弟都可以舍弃,更何况只是一个无实权的公主,当日是公主宗亲,今日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无论真假,有这封告密的奏疏在,陛下和阳平公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亲密无间的状态。”


    “可他们是兄弟,亲兄弟,难道不可能这封奏疏是有人故意诬陷的吗?”


    元后还想继续争取一下,她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她一手带大的阳平王会背叛陛下,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亲人。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


    邵玖并没有完全否定元后的这种说法,她不太愿意让元后失望,邵玖其实是有些难以明白,陪着刘瑜一同经历患难的元后,为何有时会这样天真。


    “那是不是可以……”


    “娘娘,陛下不在东都,这封奏疏,无论是否是有人故意诬陷阳平王,我们都必须做好阳平王意图谋逆的准备,一旦东都失陷,还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北朝将会再次陷入乱世之中。”


    邵玖很认真严肃地打破元后仅存的一丝幻想,元后不再反驳,邵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只是不愿往这方面去想罢了。


    杨如芮一直都是一个极为重视感情的人,无论是爱情、亲情、友情,重情重义使她能够在帮刘瑜打天下时,得到将士们的信任,可以让她很好地帮助刘瑜稳定住后方。


    可同样是太重感情,让她很多时候意气用事,无法理智地去看待事情,极为容易因私废公。


    邵玖很欣赏元后的一点,就是她重情重义,在北朝,在波诡云谲的时局中,有这样一个真情意的人是很难得的,她愿意去保护元后的这份天真。


    可现在她必须戳破元后那些虚妄的情义,她需要元后能够坚守住洛阳,这是她这个一国之后应该做也是必须做到的,而邵玖坚信这元后是可以做到的。


    邵玖转过头问郑秋月,


    “如今京都内还有多少人马?”


    “按照常规有八万人左右,其中有北军五万,南军两万,再加上省殿卫军以及贵人的亲军将近八千多人。


    只是这次陛下亲征,南北二军都被陛下带走平叛去了,如今京都只剩下部分城门守卫已经皇城驻军,加起来不足万人。”


    邵玖沉吟了片刻,又问了一句,


    “若是将皇后印玺给你,你可以调动京都多少人马?”


    “至多三千人。”


    郑秋月思考了片刻,给了邵玖这个答案。


    三千人,对于拱卫京都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但若是在皇城之内,能够快速调集起三千人却是件不简单的事。


    “三千人……”


    邵玖喃喃这个数字,这比她预期的要少很多,她看向了元后,三人之中,只有元后是切切实实有过带兵经验的,只是元后一直沉默不语,邵玖知道元后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纠结的,便道:


    “其实若想知阳平王是否有谋反之意,也不难。”


    元后听到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去相信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男孩会走到要谋逆的地步。


    “什么?”


    “娘娘可以派人到阳平王府传旨,让阳平王入宫觐见,若是阳平王同意入宫,自然可以证明阳平王并无谋反之意。


    可若是阳平王不愿意入宫,那么阳平王的意图可就不明了,而且派宫人宣召这个行为,还容易打草惊蛇,那我们可就失了先机了。”


    邵玖将目光投向了元后,她已经将下旨宣召的利害向元后讲明,现在只看元后如何抉择,敢不敢赌一把。


    “若阳平王愿意进宫,是不是真的意味着他没有谋反的意图?”


    杨如芮不敢相信证明阳平王是否谋逆的方法竟然会这么简单,她想再次确定一遍。


    “其实也不能证明,阳平王敢进宫,其实也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确问心无愧,没有谋逆的意图,另一种就是他有魄力,他在赌,赌我们会因此放松警惕,他好乘其不备偷袭,夺取京都。


    又或者他在皇城内部就有内应,进宫正好可以让他有机会联系宫内的内应,从而里应外合,到时候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既然无论阳平王进不进宫都无法证明什么,为何你还要孤下这道召令?”


    “若是阳平王进宫,我们就可以趁机将其软禁起来,不让他和外面通联系,到时候就算他真有谋反之意,群龙无首,也成不了大事。”


    杨如芮听着邵玖的谋划,瞪大了眼睛,短短时间,邵玖就已经对阳平王的动作做出了诸多推测,并设想好了相应的解决措施。


    “若是阳平王不愿意进宫,我们真的有办法应对吗?”


    这是郑秋月最大的疑问,她可一点都不认为阳平王没有谋反的意图,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做着事情最坏的推算。


    “若是密疏属实的话,阳平王若要谋逆,他最有可能调动的就是京都的宿卫,而这些宿卫常年驻守在外城,就算我们想调动也来不及了。


    右卫府掌握在苟勖手中,若是现在出宫,让人去找苟勖,让他带领右卫府的府军将阳平王府围起来,或许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郑秋月接着邵玖的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她兼顾了邵玖和元后两方面的态度,观察着两人都神色。


    “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面派人去通知京兆尹,让他着右卫府的府兵去包围阳平王府,拱卫皇城。


    同时由皇后下达诏令,要求阳平王进宫觐见,并且只许他一人进宫,看看阳平王作何反应。”


    元后这个时候也明白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她提出了一种最糟糕的情况。


    “若是阳平王将派去宣召的人杀了,那我们如何得知阳平王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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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守卫东都(三)


    “郑尚书, 你持皇后印玺到各处宫门守军处,召集驻守各处的中尉,做好皇城布防, 以防阳平王偷袭皇城。”


    邵玖向郑秋月下达命令,无论阳平王是否要反,如今京都的局势都不容乐观,虽然她们目前仅仅得知阳平王意图谋逆的消息,但京都附近还聚集着昔日燕赵贵族,这些人可是随时准备谋逆,恢复故国的。


    邵玖最为担心的就是阳平王与这些燕赵旧日贵族联手,对京都形成掎角之势,到时候京都就危险了。


    “娘娘,从皇城出发, 骑马至阳平王府, 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往返也不过一个时辰, 就算再加上沐浴更衣的时间,也不过再多上一刻钟的时间, 从现在开始算起, 现在是申时一刻, 到酉时二刻, 若我们没有收到阳平王进宫的消息, 阳平王必反无疑。”


    邵玖对元后说道, 当她对元后说这些的时候, 她早已在脑内将所有的可能性推演过千万遍了, 京都守军有限, 能够被她们握在手中的士兵就更少了。


    元后看了郑秋月一眼, 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辛夷进来,去为她取来皇后的印玺,辛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将印玺捧着,站在皇后身后。


    “交给郑尚书吧,你说陛下的亲信,温夫人又是如此信任你,孤也将整个后宫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了你,望你不要让孤失望。”


    辛夷有些疑惑,还是将皇后印玺交了出去,郑秋月有处理政事的权力,却无调兵之权,此时整个皇宫,能够调动军队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太后。


    邵玖之所以让郑秋月尽快将皇城守军握在自己手中,就是她担心太后恐怕也参与了此次谋逆事件,皇城之外的左右卫军,她们恐怕来不及调遣了,绝不能再让皇城守军落到别人手中。


    郑秋月很快就领命去了,辛夷看着郑秋月的背影,隐隐觉得这宫中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辛夷,你身为大长秋,你去召集所有宫所殿阁的主管,要求他们尽忠职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乱跑,都要听从命令才能行动,若发现有人在宫中乱窜,或有散布谣言,暗中聚集,勾结宫外,意图出宫者,一律杀无赦。”


    元后此刻也展现出来自己作为一个女将的风采,她毕竟是真正上阵杀过敌的,在治军杀敌方面可比邵玖这个纸上谈兵的要务实很多。


    “同时安排一些守卫,重点保护那些有孩子的妃嫔,现在这种时候,不要让那些妃嫔随意出殿,若有胡搅盲缠者,直接将人捆了,孤予你便宜行事之权,不必来过问孤。”


    元后意识到,若阳平王真的要谋逆,最危险的其实不是阳平王要入主皇宫,而是宫里的这些宫人,在这种混乱的时候,这上千的宫人一旦失控,就会造成秩序失守,到时候不需要阳平王来攻占皇城,宫里自己就乱了。


    她是亲眼见过燕赵国都破后,皇宫内的混乱情形的,宫人四散,杀人夺财,强逼宫女,烧杀□□,无恶不作。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失序状态下的人心。


    邵玖在听到元后的话后,终于是欣慰地笑了,她知道元后纵使重情,可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不可能真的那么糊涂。


    “娘娘,您是一国之母,现在没有比您更适合站出来的,妾早就听闻您是战场征伐的女英豪,如今陛下在外抵御北凉,正是彰显您能力的时候,若这次能守住京都,娘娘您的声名必将万世流传。”


    “阿玖,你就别夸孤了,这次事出紧急,但孤总觉得一切太巧合了些,为何偏偏是在北凉入侵的时候谋逆?只怕这件事是策划已久,这京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怀不轨,孤担心这次守城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


    邵玖没有否认皇后的猜测,或者说她早有和皇后相同的看法,沉吟了片刻,邵玖才道:


    “这次陛下出征后,妾便一直心中不安,历来主公在外,驻地被占之事屡见不鲜,陛下这次出征带走了南北二军,驻守京都的士兵有限,再加上洛阳本就是四征之地……”


    “所以你认为阳平王谋逆是一种必然?”


    “妾请娘娘细想,若您心存反意,还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为合适的吗?


    妾只知这京都对陛下心怀不满的可不在少数,在家世一些燕赵旧日贵族,他们可一直就没怎么消停过,只是昔日一直有陛下压着,掀不起大风浪,现在不正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吗?


    妾的确猜到会有贼子会在这段时间兴风作浪,但谋逆之人具体会是谁,妾也无从得知,纵使不会阳平王,也会是其他人。”


    元后有些心惊,她很难相信,邵玖竟然早就看到了风平浪静下的危机,不得不说,若论危亡意识,邵玖的确是远胜于她的。


    太平日子过久了,杨如芮早就丧失了昔日东海王府的那种机警,以至于这次谋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那你为何不早对孤说?”


    “娘娘这种事情历来只有眼见为实的,若妾平白无故要娘娘小心京都宗室,娘娘会相信妾吗?更何况这种事情纵使有了万全的准备,也只能是防患于未然而已,不可能真的杜绝。


    其实早在陛下出征之初,妾便已经联系了汝阳侯,要他注意京中各方面的动向,这些日子汝阳侯处理京中暗处意图谋逆的可真不算少,只是这些都被掐灭在摇篮之中,因此才没有上报尚书台,让娘娘知道。”


    “原来你竟在暗处做了这许多努力。”


    元后感叹了一句,与邵玖相比,她这个一国之后反倒是贪图享乐安逸,竟一直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皇后娘娘,若外城失守,妾希望娘娘能够带领亲兵杀出重围,去寻陛下,只要陛下能够及时回援,京都之乱也就不算什么了。”


    皇后是有八百亲卫的,这些都是跟着杨如芮出生入死的,这些亲卫平日不过是作为鸾驾的护卫,但他们却是真正的精锐。


    “那你呢?若洛阳皇城守不住,你当如何?”


    邵玖笑着摇摇头,元后看着邵玖,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想着邵玖总是那边聪慧,她会有法子的。


    “主君,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阳平王身边的幕僚慕容枭在听到皇后的召令时,也有些懵了,慕容枭,不仅仅是阳平王的幕僚,他更是前朝燕国宗室,他有着足够的理由谋逆叛乱。


    “只怕皇后已知主君意图谋逆一事了。”


    宋烨看了阳平王一眼,对于阳平王来说,宋烨只是一介商贾罢了,他愿意投效,献上大量金银珠宝,珍奇美人,阳平王一直很喜欢这个商贾。


    他自称是羌人,主要做马匹生意,投效阳平王的目的就是为了攀附权势,能够更好地掠夺财富。


    阳平王不是没有怀疑过宋烨别有居心,但宋烨出手大方,给了他很多珠宝,在钱财面前,所有的怀疑都不值一提了。


    阳平王对刘瑜心有不满不在于一朝一夕,在刘瑜被封太子的时候,他就心有不满,后来刘瑜登基,对他这个亲弟弟还不如对一个外人信任。


    再加上身边人的挑拨,阳平王早已在不知不觉存了反心,再加上刘瑜一直在打压那些勋贵,旧戚勋贵当然要寻觅一个新的王来自保。


    阳平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是刘瑜的亲弟弟,是孝元皇后的嫡子,可以说除了刘瑜之外,他是最合适坐上那个位子的人。


    阳平王目睹自己的父亲弑君篡位,因而他认为自己也可以,那些勋贵都说他哥哥不合适那个位子,既然哥哥不适合,那个位子就该有德者居之。


    无论是燕赵旧臣,还是狄族的贵戚勋臣,抑或是北凉的皇族,甚至连普通的商贾都觉得他是最合适那个位子的人,那么他就来做这个有德者。


    “主君,不可以去,主君难道忘了昔日何进之事,现在我们谁也不知道皇后召主君进宫的目的,不能冒这个险。”


    “几个妇人罢了,本王还没有放在心上。”


    阳平王虽然这样说,宋烨的话还是警醒了他,他不能冒这个险,虽说后宫之中不过是几个妇人罢了但那些皇城守军可不是吃素的。


    “主君,现在这个时候犹豫不得,若主君不愿进宫,那么这个宣召的寺人,也没必要留了,否则后患无穷。”


    “不可,毕竟宫里的人,若杀了他,宫里就会知道阳平王要谋逆的事。”


    “都到这个时候,难道还怕人发现吗?现在就应该当机立断,直接反了算了。”


    “你别忘了,皇城之内虽然只是几个妇人,但外城可还有汝阳侯在虎视眈眈盯着,现在打草惊蛇,我们有把握除了汝阳侯吗?”


    宋烨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们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因为汝阳侯一直盯着,这几天,他们的暗线被汝阳侯处理的可不少,汝阳侯手握右卫军,可不是一个简单好对付的。


    “纵使没有把握,也得一试,就算不杀这个寺人,难道你们以为宫里玖不怀疑了吗?只要主君不进宫,宫里就有了主君的把柄。


    到时候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扣下来,我问你们,反是不反?”


    阳平王拍了一下桌子,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宣召他进宫这条计谋的狠毒之处,无论他进不进宫,他都没有退路了。


    反!必须反!


    之前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事迹,他在等,在等宫里太后的消息,要篡位,他还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而这个借口,有什么比现在的太后亲口废除刘瑜立他为帝更好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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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守卫东都(四)


    “皇后娘娘, 阳平王反了!”


    邵玖正在元后处看整个京都的地图,忽然有羽林卫跑进来,告诉了两人这个消息, 邵玖并没有半分意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元后。


    “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将整个皇城所有的都尉都叫到孤这儿来。”


    “是。”


    元后看起来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却又恢复了镇静,她看向那个羽林卫的目光展现出的是一个统兵之将才有的威严。


    等人离开后,邵玖才有些不放心地将手放在元后的手上,担心地看着元后,事到如今,邵玖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杨如芮, 其实此刻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你放心, 孤没事。本来孤的确还在担心阳平王是否会谋逆的,如今她真的反了, 孤这心里倒是真的静下来了。”


    元后回看了邵玖一眼,她知道邵玖是在担心她, 在这种危急时刻, 杨如芮发现整个后宫, 她所能够信任, 与她一同承担起这个重任的竟然只有邵玖一人。


    “娘娘, 现在该怎么办?”


    邵玖虽然亲身经历过战乱, 但她从未做过领兵之将, 更没有打过仗, 她其实并不懂什么用兵之道, 她所有的计谋, 都来源于书本,并没有什么实践经验。


    “既然阳平王要反,孤镇压了就是,孤当年也是手染鲜血,上过战场的人。”


    此刻的元后展现出了一种惊人的魅力,她不再像之前那般畏缩,反而浑身充满着一种光芒,她从不畏惧战场,相反战场的厮杀可以让她的血液沸腾。


    邵玖痴迷地看向元后,被她身上的那股气势所深深吸引,她欣赏这样的巾帼英雄,那是她此生都不会拥有的魅力。


    “妾愿意跟随娘娘,平定叛乱。”


    “不!琼之,你得坐镇后方,你和孤不一样,孤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但你太弱了,平日就三病两灾,现在这种血腥情形,不适合你。”


    元后拒绝了邵玖跟随她的提议,她欣赏邵玖的智慧与决绝,但也很清楚,邵玖这身体在战场上就是累赘,拖后腿的存在。


    “娘娘,那妾……”


    “你安心待在显阳殿,孤打算让所有妃嫔都聚在一起,这样也方便行动,到时候你控制一下局面,稳定众人的情绪。”


    当杀戮到眼前的时候,元后并没有选择趁机铲除那些与她素有嫌隙的妃嫔,她早已自觉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


    无论她曾抱怨过后宫这个家有多难管,可真的到了危急时刻,杨如芮没有选择抛下她们,而且觉得用自己的羽翼护住她们。


    “娘娘,您是一国之母,不可以冒这个险。”


    邵玖觉得局势还没危亡到需要杨如芮上战场的境地,而且她也不可能真的让她上阵杀敌,她是皇后,不是将军,她所代表的是魏国的皇室尊严。


    “阿玖,正因为孤是一国之后,孤才要担起守护大家都责任,孤不能眼睁睁让别人去送死,若孤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罢了,可孤也是握过刀剑的。


    这天下是我狄族的天下,我不能让别人用命来守我们的天下,而自己坐享其成,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即使是做了三年的皇后,杨如芮也会不明白刘瑜所说的胡汉一体,她固执地觉得这天下就是她狄族的天下,现在她要守自己的天下,她就要冲锋在前。


    邵玖无法说这种固执是好还是不好,但在此刻,元后就是邵玖值得敬佩的,她的这种精神似乎正是南朝士族身上所缺乏的。


    “娘娘高义!”


    邵玖心悦诚服朝元后行跪拜大礼,杨如芮看不明白邵玖的操作,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问道:


    “你跪孤做什么?孤守孤自己的江山,与你有什么关系?若是洛阳失守,孤也就会被俘虏,一个成为俘虏的皇后,还不如战死来得干净。”


    邵玖久久不语,她在杨如芮身上还能看到那些狄族的部落遗风,杨如芮虽然读书不多,但远比她这个学富五车的才女要有气节得多。


    “娘娘,还需注意太后处的动向。”


    邵玖最终没有选择继续劝,元后的气节是她这一生都无法达到的,这样的人,她除了选择敬佩,别无其他。


    所以邵玖选择帮助她,和元后一同守住洛阳,只要等到刘瑜回援,洛阳危机就可以解除,更何况她们手中还有京兆尹的右卫军,并非完全属于劣势。


    “母后?为何?”


    “这是从嘉福殿传出去的消息,娘娘可以自己看看。”


    邵玖将自己截获的密信交给了杨如芮,杨如芮打开纸条,当时就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母后竟然打算拥立阳平王为帝?她们想效仿前朝慜帝?”


    杨如芮感觉自己这一天的世界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此刻她有一种被深深欺骗的感觉,无论是阳平王,还是太后,都是她信任之人,可现在他们竟然联合在一起,要谋朝篡位。


    “娘娘,太后对陛下积怨已深,支持阳平王谋朝篡位并不奇怪,好在太后的亲信此前已经被陛下铲除了不少,现在的太后不足为惧,只需要让人小心盯着就行。


    只要太后不与外界通消息,娘娘可即刻发布召令,号召天下群雄讨伐贼寇,痛斥阳平王犯上谋逆之举,首先在道义礼法上就要置阳平王于不利,给他的行为定性。”


    “慢点……孤好像有些没听明白,盯着太后处,孤能明白,可发布召令是什么操作?”


    元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大够用了,她以为阳平王谋逆,打不就行了吗?只要给她足够的兵,打得阳平王落花流水,将人抓了,不就可以了。


    “这叫先礼后兵,阳平王谋逆,可他打着的可不是谋逆的名号,而是清君侧,这个时候他就有了举兵谋反的正当理由了。”


    “清君侧?什么意思?”


    “就是说皇帝身边有坏人,我们不是谋逆,是替皇帝铲除坏人,是为了维护皇帝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元后完全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打仗就打仗,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最终不还是看谁的拳头更硬吗?不过见邵玖耐心地解释,她还是听着。


    “那坏人是谁?”


    邵玖指了指自己。


    元后更疑惑了。


    “这不扯淡吗?你?一个风吹吹就倒的弱女子?值得吗?就这理由也有人信?”


    “当然不止妾一人,主要还是丞相王子慎,妾不过是顺带的。


    主要是这理由压根就不需要有人信,有个理由就行,找到理由就可以举兵谋反了,这样将来成功了,也不会有太多人诟病。”


    杨如芮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她用一种发现新世界的目光看向了邵玖,邵玖也是无奈地笑了笑,本来这东西就是一个名号罢了。


    “你刚刚不是说清君侧吗?那这也不是要篡位呀?”


    “清君侧不过就是个借口罢了,娘娘,您相信,天子身边近臣都被除了,天子这皇位还坐得住吗?这个时候太后出来说皇帝无德,直接找个借口废除掉没有实权的皇帝,另立皇帝不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杨如芮没想到谋反还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操作,表示自己真的是开了眼,心中暗想,当初他们篡位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不过清君侧的时候,顺便把皇帝也一起清了。


    “所以你让孤发布召令,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讨伐阳平王?”


    “皇后发布召令就是向天下表明朝廷的态度,可以顺道压一压那些心怀叵测的地方诸侯,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不只皇后要发布诏令,太后也要昭告天下,痛斥阳平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法理上立于有利的地位。”


    杨如芮看不到邵玖的操作,但她愿意听从邵玖的安排,毕竟在这方面,邵玖可比她在行多了。


    杨如芮昭告天下的召令是邵玖替她写的,召令很快就被女史传抄了很多份,快马加鞭传送到北朝各地。


    杨如芮则召集了那些守卫皇城的羽林军,告诉他们必须坚守住皇城,并安排下去每个将军的责任,定下防守的方式方法。


    杨如芮将任务安排下去,又从内侍中挑选了一些孔武有力的,要求他们跟随自己一同去皇城宫墙,她要亲自去。


    阳平王谋逆一事筹谋已久,即使是突然被逼,不得不反,短时间聚集其地各个勋贵的亲兵,再加上本来就在他手中的左卫军,加起来也有三千多人,这些人迅速朝皇城而去,避开了巡视京都的京兆尹府兵。


    阳平王带着众人没有从阊阖门直接进宫,而是绕道去了承明门,阊阖门有禁军卫所,若是从这里入,就会和禁军直接发生冲突。而承明门靠近后宫,守卫薄弱,更容易进攻。


    但阳平王没想到的是,承明门虽然远离禁军的卫所,却不代表这里没有禁军,除了禁军,这里还有手持弓箭的内侍和宫女。


    邵玖早就让人在承明门布下重兵,为的就是要防止阳平王的偷袭,她直接让人埋伏在宫墙两侧,等阳平王率领士兵攻入承明门,她就两边城墙的士兵,直接射杀。


    皇帝亲征,守卫皇城的禁军其实是很有限的,再加上皇城城门有十多处,分布到各处的其实就不多了,不过数百人。


    但皇城之内的宫人却不算少,如果能够加以有效利用,往往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皇后就率领一些有力气的宫人同她一起埋伏在皇城的城墙四处,不需要她们射箭的准头如何,只要能射出箭去就行了,那么多人,只要就是胡乱地射,也能够射中。


    在这种战役中,对于精准度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阳平王面对如雨的箭矢,也被逼得不得不后退,而这个时候元后亲自率领亲卫追杀,直到将阳平王逼退出了承明门。


    另一边汝阳侯也很快从后面包抄阳平王,汝阳侯虽然一开始反应慢了半拍,宫里派去通知他消息的宫人,在出宫不久就被人暗杀了,导致他并没有及时得到阳平王谋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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