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曾记当年紫衣台


    “崔氏, 你这又是何苦?”


    元后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哀叹一句,想当年崔氏也是盛宠一时,谁能料到短短不过三载, 她便已然落魄至此。


    “娘娘是陛下的发妻,与陛下伉俪情深,自然不必担心恩宠,也不会有怨恨,可是妾做不到。


    妾是真心爱慕于陛下,又怎能容忍陛下身边有旁人呢?更何况还是一个南朝贱虏?


    如今事情败露,妾无话可说,妾既然已经做下,就不怕承担后果,妾也不想为自己辩白什么, 妾就是出于嫉妒。”


    崔脩容跪在元后面前, 脊背挺得很直,直面着元后审视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不是一件符合世俗意义上正确的事。


    但这件事却是符合她内心需求的事,若是按照世俗来说, 她的确是错了, 可是对于一个溺水的人来说, 这就是那根稻草。


    “你还记得当年压胜一事发生的时候, 孤便告诫过你, 爱慕对于女人来说就像火一样, 虽然热烈, 一旦失控, 就会化为毒蛇。


    当日你为夺恩宠对陛下用压胜之术, 已经是大不敬, 孤保下你,是顾忌你伺候陛下多年,与孤也有着多年的姐妹情意。”


    “娘娘,或许您当初就不该保下我,让我在这么多年的孤寂中一点点绝望,娘娘,您试过一直等待着一件毫无希望的事吗?


    曾经陛下明明那么喜爱妾,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明明知道陛下早已忘却了我,我却一直执拗地一日一日等着,这一等就是三年。”


    “淑兰,陛下的心思孤左右不了,可你是后宫中的人,是孤的人,孤曾经承诺过会守护好后宫中的每一个人,孤当初保下你,不是因为你怎么样,只是因为孤要你活着。


    可是你太让孤失望了,为何一定要对琼之出手了?为何一定要自寻死路呢?


    你说孤寂,可是这后宫之人谁又能不孤寂了?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孤寂才是人生常事,哪怕没有陛下,你还有孤。


    孤同样可以护着你的。”


    元后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后宫中的妃嫔她不是每一个都喜欢,也不是每个都交好,身为皇后,她视每一个都是自己的家人。


    既然是家人,无论其本性如何,有着怎样的脾气,她都得护着她们。


    她就像一个大家长一样,管理着后宫的诸多妃嫔,安排她们的衣食住行,给她们定下各种规矩,可同样,她也会护着她们。


    “娘娘,事到如今,妾已经没什么可以辩驳的,事情是妾做的,妾买通了奚官局的一个小黄门,在邵玖的药中下了朱砂。


    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她怀不了孩子。我不希望这个夺去陛下宠爱的南朝贱虏有机会怀上陛下的孩子,她不配!


    她压根就不爱陛下,不过凭借着一些狐媚手段迷惑住了陛下罢了,她出生低贱,哪里有资格为陛下孕育子嗣?”


    元后闻言皱起眉头,她并不喜欢崔脩容这样说邵玖,邵玖的形象在她心中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她打断了崔淑兰的话。


    “住口!配不配是陛下说了算的,哪里轮得到你来做主,温夫人的母家虽在南朝,却也并非泛泛之辈,乃是南朝大儒,也是世家。


    论身份,温夫人并不比你崔淑兰差。你因为一时不忿,犯下大错,如今还不知悔改,孤看你是真的不知死活!”


    “妾做下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活着。娘娘,妾怨恨邵氏这一点您是改变不了的,别说是您审问,就是陛下亲自来审问,妾也是这个答案。


    娘娘当真以为邵氏待陛下是真心实意的吗?后宫这么多人,就只有她邵玖一人最为虚伪,她不过是在利用陛下罢了。”


    元后不明白,为何到了现在,崔淑兰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还是在一心诋毁邵玖,难道这恨就这样刻骨铭心吗?


    “你就真的这么恨温夫人吗?”


    “恨啊!怎么能不恨!从她入东宫的那一刻,妾就失去了原本属于妾的一切,无论是陛下的宠爱,还是权势地位,都没了。


    娘娘有体会到那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被夺去的滋味吗?那滋味蚀骨得很,没有人能够受得住的。”


    元后陷入了沉默,她看着崔淑兰的神态已经有些癫狂了,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了,那蚀骨的恨意正在吞噬着她。


    她压抑得太久了,在很长很长时间,她都无法接受自己一朝失宠这个结局,如果说邵玖这边有多热闹,她这边就有多冷清。


    她明明那么痛恨这个人,她试图通过贬低邵玖来获得一丝心理上的满足,可是在明面上,她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她被要求不嫉不妒,可是她怎么能做到呢?


    在无望之下,她选择求助于神佛,她相信在神灵的帮助下,她一定可以重新获得宠幸。


    可是她忘了压胜之术,历来都是被君王所痛恨的,更何况本身就信神佛的狄族,她的行为犯了忌讳。


    事情被发现到时候,她在刘瑜的眼中看到了厌恶,刘瑜甚至都不愿和崔淑兰多说一句,质问她一句,而是对身边的元后说:


    “这件事交给你来处理吧。”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甚至不愿给崔淑兰一个眼神,直到最后,刘瑜都没有过问崔淑兰的处理结果。


    好几次,杨如芮要向刘瑜汇报,刘瑜都打断了杨如芮,他已经不愿再为这个女人费一丝力气了。


    多情人往往最是无情,当初有多宠爱,如今都厌弃,就多令人崩溃。


    压胜一事最终还是被元后压下来了,杨如芮没有处死崔淑兰,只是废了她的位分,却一直为她保留良媛的待遇。


    这件事,杨如芮自问对于崔淑兰是问心无愧的,在新帝登基后,她也没忘了崔淑兰,给了她脩容的位分,让她有一个终老之地。


    可是崔淑兰在多年的孤寂无望中走向了疯魔,崔淑兰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此后半生的结局,就连身子都忍不住发抖。


    她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在临死之前,她想对得住自己一次,她选择对夺得她宠爱的邵玖下手。


    “罢了,再审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你去通知陛下,让他来见见崔脩容,毕竟是他曾经的女人。”


    紫苏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自己能否请来陛下,毕竟陛下一向不愿理会后宫的这些事情。


    “要是陛下不愿来了?毕竟陛下之前……”


    紫苏指的是当初压胜一事,但元后的态度很坚决,冷笑一声,道:


    “陛下会来的,你只要告诉咱们陛下,崔脩容谋害的是他心爱的温夫人,陛下就会过来的。”


    紫苏点点头,按着元后的吩咐去太极殿请刘瑜去了,果然半个时辰后,刘瑜就面带怒容地赶了过来。


    元后问紫苏:“为何去了这许久?”


    杨如芮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从太极殿到她的显阳殿不过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但是刘瑜却隔了半个时辰才过来,这个不像是刘瑜的性子。


    什么事情,一旦关系到邵玖,刘瑜的情绪总会格外紧张。


    “陛下正在和王大人商量事情。”


    元后点头,这的确符合刘瑜做事风格,对于刘瑜来说,后宫的事情无论再紧急,都是比不上前朝的。


    特别是这个王蒙,更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


    “梓潼,这件事你看着处理就是了,对于这种敢在后宫干出这等腌臜事情的贱人,不必留情。”


    刘瑜的话明显是带着怒气,他虽然早就知道邵玖的事情,可他还是决定放任让邵玖自己查下去,可他没想到最终找自己禀明真相的会是元后。


    “陛下先别生气,妾想问陛下还记得当年的紫衣台吗?”


    “紫衣台?”


    刘瑜的目光有些迷惘,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他早就忘却了这个地名。


    杨如芮叹了一口气,看着已经半疯魔的崔淑兰,心中可怜起这个女人,她那么爱她的情郎,可是她的情郎,却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当年在紫衣台陛下曾夸过一个姑娘,说她是北国佳人,一笑倾人国,二笑倾人城,陛下还记得那个姑娘是谁吗?”


    “紫衣台朕隐约记得是当年东海王府邸的一处水榭,至于梓潼提起的那个姑娘,朕却记不起来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朕如何还能记得,梓潼这是有意为难于朕了。”


    刘瑜被元后的话带着回忆了当初还是东海王时的一些往事,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现在一心要处理崔淑兰这个谋害他心爱之人的“贱人”。


    “陛下忘了无妨,可是陛下您这动情种子,却害惨了这姑娘,当年紫衣台,您初见这姑娘,就赞赏有加。


    而这位姑娘也以为自己是终身有托,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了陛下,可是陛下您富有五湖四海,哪里会看得上这一颗小小女子的心呢?”


    刘瑜皱着眉头,他听出来元后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但他并不愿和元后吵嘴,反而赔笑道:


    “梓潼如今这嘴皮子可是得了琼之几分真传,你且说说,这小女子如何了?朕虽然不是什么良配,却也不做那吃干抹净的事。


    实在是时间太过久远,为夫记不清也是很正常的事。梓潼既然知道前因后果,跟为夫明白说道说道吧。”


    第42章 贞淑妃


    “陛下终究是忘了, 只可惜淑兰待您的一片深情了。”


    “淑兰?这个名字很熟悉,纠结是谁?当初紫衣台的究竟是谁?梓潼就不要卖关子了,朕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陛下究竟是想不起来了, 还是不愿意去回忆。陛下好好看看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人,陛下还记得您和她的点点滴滴吗?”


    杨如芮伸手指向了跪在一旁的崔脩容,刘瑜看向了那个他曾经很熟悉的美人,那张面容已经明艳,只是眼神中已没有了当初的光彩。


    “陛下……”


    崔淑兰即使到了绝境,也不想在刘瑜面前流露出半分不堪,她端庄行礼,眼中仍可见泪光,刚刚那一番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崔淑兰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少年时,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他是个盖世英雄,能够爱她、护她一辈子。


    她知道自己对于家族来说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不过她仍然庆幸,她被送给的人是东海王, 那个早已俘获她芳心的男人。


    崔淑兰记得当她在草场骑马的时候, 因为□□的马尚没有训服帖, 突然发了狂, 是当时还是东海王的刘瑜救下了她。


    她从未见过那么好的骑术, 似乎再烈的马都能被他驯服。


    那是她仰慕得如同太阳一般的男人, 如今就要成为她的夫婿, 她如何能不高兴?


    可是她仰慕的这个男人, 终究是把她抛在脑后, 那些她视为珍宝的甜蜜时光, 对于男人来说,一文不值。


    “淑兰,是朕有愧于你。”


    刘瑜见到梨花带雨却又倔强挺你的崔淑,再联系元后刚刚的话,也就知道当年紫衣台上的那个女人了。


    刘瑜记起来了当年在紫衣台的事,想起自己这数年来对于崔淑兰的冷遇,而这份不上心又被当事人当面听到了,刘瑜是有些惭愧地。


    崔淑兰含泪摇摇头,笑了笑,如同雨后的桃花一般,虽然衰败,却别有一种惹人怜惜的美感。


    “朕自知对不住你,你若是要报复朕,朕不会怪罪你。


    可是你为何要对琼之出手?她终究是无辜的,当初你暗中为难琼之一事,朕并非不知,是琼之劝我不要怪罪于你。”


    刘瑜经过杨如芮这一番折腾,对于崔淑兰的怒气已经消融了不少,更多的是一种对于世事变幻的无奈,和对于崔淑兰的愧疚。


    “陛下难道以为妾不想对您出手吗?妾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陛下毕竟是妾爱慕的人啊!


    陛下以为,邵玖待陛下是真心的吗?她不爱陛下,这样的人如何配待在陛下身边?妾是不想看到陛下被她一副狐媚样子给迷惑了。”


    刘瑜闻言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种诋毁邵玖的言语,更不喜欢这种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而伤害他在乎人的行为。


    “崔淑兰,朕在你心中是不是就是一个沉迷美色、不知是非的昏君?”


    “啊?”


    崔淑兰没明白刘瑜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瑜便解释道:


    “喜欢邵琼之是朕的决定,你说她狐媚惑主,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主动要求过一件事。


    在北朝,她没有父族,没有依靠,她不会利用朕的宠爱,不会要求朕给她的父兄升官加职,她没有外戚的祸端。


    比起你们这些有家世有出生的北朝贵女来说,邵琼之对朕无所求,这样的一个人,朕如何能怀疑她的真心呢?”


    崔淑兰无言以对,她没想刘瑜心中竟是这样看待她们的。


    对于刘瑜来说,他没办法将后宫和前朝分开来看,前朝后宫紧密相连,这些后宫中的女人,无论是否受宠,家人都能从中获利。


    杨如芮看了刘瑜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心中也是极为惊讶的。


    刘瑜登基后,第一封赏的家族就是皇后的母家,皇后的父兄都被封侯,家族中的年轻男子大多进入了官场,可以说一举成为新朝数一数二的世家。


    杨如芮此前也有些不明白为何刘瑜单单对邵玖情有独钟,她以为真的是志趣相投,邵玖才貌双全,确实是一等一的女子。


    但她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邵玖无依无靠,刘瑜才更想将自己能给的都给她。


    “陛下难道就这般信任邵玖吗?据妾所知她曾在吕茨身边伺候过,这样一个为了活命而无所不能为的女人,配不上陛下!”


    崔淑兰以为这一点足以让刘瑜厌弃邵玖,毕竟哪个男人能容许自己的女人,曾经伺候过别的男人,或许还不止一个。


    可是刘瑜只是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哀伤。


    “或许朕应该感谢琼之不曾有这样的志气,乱世之中,军营里面,她一个敌国的俘虏,又有这样的容貌,能够保全自己已经很难了。


    淑兰,你没有经历过被俘虏的滋味,人,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艰难。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可是朕都不在乎,琼之曾经经历了什么朕不想去管,可是现在,她只有朕一人。”


    刘瑜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狠戾了起来,那一刻,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到底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思说出这句话的。


    崔淑兰不明白为什么刘瑜对待邵玖会这样宽容,难道就因为她孤女的身份吗?可这宫中无依无靠地岂止她邵玖一人,可她已无心争辩。


    “陛下以为是妾要害她邵玖吗?陛下何不自己查查,看看她邵玖到底在背后做了些什么,是否真的如您想得那般干净?”


    刘瑜没有回答,杨如芮立马便联想到了那副汤药,她还没调查清楚‘油菜子方’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的她并不希望刘瑜插手这件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知道些什么?”


    “陛下何不自己亲自去查,或许会有惊喜了。”


    面对崔淑兰的闭口不言,刘瑜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打算,沉默了片刻,才道:


    “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最后的遗言要留下的吗?


    戕害妃嫔,再加上此前的压胜一事,朕是留你不得了,但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外传,只称病逝,算是保全你最后一丝体面吧。”


    “陛下,此事全是妾一人所为,与家中之人无关,望陛下不要迁怒于妾的父兄。”


    “你放心,你父兄仍是朝中栋梁,不会因你而受影响的。”


    得到刘瑜承诺之后,崔淑兰含泪叩拜刘瑜,跪谢皇恩,接着又对元后行了大礼,道:


    “是妾辜负了娘娘的期望,娘娘昔日大恩,妾今生已无法报答了,来生结草衔环必报娘娘恩情。”


    说完就站起身来,两旁站着的宫人正打算押着她回到自己的宫殿,准备迎来几天后的毒酒。


    没想到崔淑兰突然一转身,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抽出了杨如芮放在架子上的宝剑,朝脖颈处一横。


    顿时柱状的鲜血喷洒出来,而崔淑兰的身子也就这样软软倒了下去,众人一时之间都惊愕住了。


    还是杨如芮率先回过神来,定定心神,对着那些被吓傻的宫人说:


    “这件事谁也不许透露出去,对外就称崔脩容得急病去世了,谁要是敢乱嚼舌头,别怪孤不念旧情。


    紫苏,你带两个小黄门将崔淑兰的尸首处理了,通知鸿胪寺就按照淑媛的位分给崔氏安排葬礼吧。


    找几个人把这血迹打扫干净。”


    这时候刘瑜忽然说:


    “追封崔脩容为贞淑妃,安排下去吧。梓潼,朕有些乏累了,你陪朕回太极殿坐坐吧。”


    刘瑜对于崔淑兰的记忆不是特别深刻,只记得她似乎曾是个特别热烈的女子,可是最后这一幕太令他震惊了,他需要时间缓缓。


    作为一个亲身杀敌的帝王来说,刘瑜并不畏惧厮杀,相反他很享受在战场之上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没想过崔氏会是这般刚烈的女人,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轻看了这个女人,她如同烈火一般,怎么会甘心受辱?


    “陛下?陛下!”


    杨如芮连唤了几声,刘瑜才回过神来,他将自己的头靠在杨如芮的怀中,现在的他迫切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的母亲离世得早,他没有体会过被呵护的感觉,但他可以全身心地去依靠在发妻怀中,他的发妻会无限包容他,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他的脆弱只有一人可见,这人就是他的发妻,也只有这个人可以让他无条件地信任。


    “梓潼,你能给我说说你说了解的崔氏吗?朕好像,从未了解过她。”


    “陛下不是好像,陛下是真的不了解,在陛下心中,何尝真正在乎后宫这些女人喜欢什么,有着怎样的性子和过往。”


    “朕忙嘛。”


    刘瑜被杨如芮直接点破其自私的本质,不敢去和杨如芮争辩,委屈巴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过这瞒不了元后。


    “陛下不是忙,是不愿意花心思。陛下,人心都是肉长的,陛下拿她们当玩物,她们也只会当陛下是获取权势的工具。


    唯有以心换心,才能获得真情。”


    刘瑜“哦哦”应了两声,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这样的说教,他早已烦腻了,但因为是元后说的,所以格外有耐心。


    只催促杨如芮讲一些崔淑兰的过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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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换药方


    邵玖实是在第二天才知道崔淑兰离世消息的, 颇为惋惜,想到崔淑兰年不过二十岁,年纪轻轻, 实在可惜。


    想起自己与崔淑兰之间的渊源,虽说并不怎么愉快,她一入东宫就夺了崔淑兰的宠爱,论理崔氏是该怨恨她的,因此常常为难于她。


    后来崔氏因为压胜一事被贬,两人的交集变少了。


    如今陛下登基不过数月,崔氏就离世了,不得不让人惋惜。


    邵玖亲自去送了崔氏一程,看着崔淑兰的棺椁离开皇城,悠悠远去, 邵玖叹息一声, 暗自感叹着,或许自己也只有死亡才能彻底离开这重重宫闱吧。


    来送崔氏一程的人并不是很多, 崔氏不受宠多年,再加上她本身孤傲乖戾的性子, 和她交好的嫔妃并不多。


    四五个妃嫔站在宫墙上, 遥望着崔淑兰的灵柩前往彬山, 迎风而立, 不少人落下泪来, 一时之间,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有些哀伤。


    元后看着身侧的邵玖, 有些诧异, 她知道邵玖和崔氏是关系并不好, 甚至崔氏暗中谋害邵玖,虽然如今都邵玖并不知道这件事。


    “琼之,为何而叹息?”


    “物伤其类罢了。”


    “你太悲观了。你和崔氏是不一样的,你不会有这样一天的。”


    元后摇摇头,并不认可邵玖的说法,在她看来,邵玖和崔淑兰是不一样的,两人的脾气秉性迥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天差地别。


    “人居天地间,飘若远行客。妾所悲伤的并非崔氏失宠辞世,而是人事无常,生命短促,孑然一身,飘摇无所依。”


    “有陛下在,有孤在,你又怎会是没有依靠?”


    邵玖摇摇头,并没有做出解释,只是苦笑一声,这种孤寂是一种乱世之中对于自己命运无法掌握的无奈,是无法对人言说的。


    杨如芮将邵玖请进了自己的含章殿,两人叙了会闲话后,杨如芮就切入了正题,对邵玖道:


    “当日朱砂一事已然有了结果,论道理是该告知你始末的,只是这背后情况曲折幽微,非三言两语所能够说清的。”


    “此事全赖娘娘做主就是,娘娘既然有了主意,不必再问我。”


    “你不怕我袒护背后之人吗?”


    “娘娘不会的。”


    邵玖笑了笑,肯定答道,这份信任连杨如芮自己都心惊。


    朱砂一案的幕后主使很明显是冲着邵玖来的,幕后之人心肠之狠毒可想而知,杨如芮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是否可以做到像邵玖这般,答案是不能。


    “你就如此相信我?”


    “为什么不相信呢?这么多年来,若不是皇后娘娘护着妾,妾如何能够平安到今日?娘娘于妾的恩情,是妾万死也难报答的。”


    邵玖侧过头,认真地看着杨如芮,一字一句说着,她的态度太过认真,以至于杨如芮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


    邵玖回到自己含章殿后,就对穆青青道:


    “你去将那日抄下来的两张药方都毁了吧,然后去奚官局的药房,将这两年来关于本宫所有的药方存档都取来。”


    穆青青很快就取来了药方,邵玖大致翻开了一遍,因为百年战乱,制度也乱得很,即使新朝仿照了前朝设立了一些官署,却并不成体系。


    因而邵玖发现奚官局的存档并不健全,关于她东宫时的药方所存仅一方,大多还是她入住含章殿后的药方。


    邵玖看了看药方,让翠微拿来纸笔,用的就是奚官局存档所用的素绢。


    虽然纸张已经发明了近三百年,但使用的并不频繁,纸张虽然较之竹简轻便,较之绢帛价廉,却因为不易保存,因此对于一些需要长期保存的文字,还是会选择绢帛。


    再加上这个时代贵族间流传着“贵素贱纸”的习惯,因此对于一些贵族,尤其是皇族来说,使用素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但在平时书写时,纸张已经成为常见的书写工具了,人们的书信往来,抄书练字,都是用的纸,而纸的种类也越发多了起来。


    奚官局的药房保存的药方档案事关皇室成员,特别是涉及后宫,因此事情格外重要。


    邵玖低头在素绢上写下了一副全新的药方,将原来的那一副“油菜子汤”的药方给换了下来。


    同时让人将档案中所有的药方都抄写下来,包括自己刚刚换的那一药方,再让人将存档换了回去。


    也幸亏她如今是宠妃,没人敢来过问她的事情,她才能够如此轻易地就从奚官局取出档案来。


    邵玖又让人拿来炭盆,将这一副“油菜子汤”的药方烧掉了,看着手中化为灰烬的素绢,她的心中才稍稍放下心来。


    “夫人为何要烧掉这药方?”


    穆青青和翠微都不明白,尽管这些年在邵玖身边,两人都能够读写文字,对于一些浅显的文章也能够理解了。


    但两人都不懂岐黄之术,自然不会发现这副药方的古怪,实际上,整个后宫中懂得岐黄之术的人屈指可数,否则邵玖也不能够瞒那么久了。


    俗话说“久病成医”,邵玖自幼就体弱,常年服药,因而对于岐黄之术是颇为了解的,也研读过不少医书。


    但这次邵玖并没有对两人作出解释,只是让两人将炭盆拿出去,将灰烬处理干净。


    邵玖抬起头看向了窗外黑漆漆的天,阴风怒号,只听得树木飒飒作响的声音,看来是要下雨了。


    “夫人?夫人?”


    翠微连着唤了两声,邵玖才回过神来,看向翠微,翠微为她披上披风,道:


    “晚上天凉,夫人应该小心身子,夫人的咳嗽才好了些。”


    “谢谢。”


    “夫人,奴有些不明白,我们和贞淑妃的关系并不亲近,夫人怎么还亲自去送?”


    “到底是认识一场。”


    “夫人……朱砂一事我们当真是不追究了吗?”


    “不必了,我想我应该已经知道结果了。”


    “嗯?”


    “嗯?”


    翠微和穆青青都是一愣,没能明白邵玖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邵玖,邵玖解释道:


    “刚刚皇后娘娘找我,对我说朱砂一事不必再往下查,再联系贞淑妃无故暴毙一事,就什么都明白了。”


    “娘娘是以为这件事是贞淑妃所为。”


    “猜测而已,贞淑妃突然病逝实在奇怪,但联系元后今日神色,对我说起贞淑妃时,竟然面露愧色,想来贞淑妃必然是有事情与我有关联。


    元后虽未明说,但言语直接却有暗示。


    其实这后宫之中,想害我的并不少,但有这个胆量付诸行动的却没有几人。


    崔氏怨恨于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当初在东宫,因为我的存在,使她失去帝王恩宠,事情虽非我本意,却是由我而起。


    我只是有些奇怪崔氏为何会在陛下登基之后才对我出手,当初在东宫时,她权势正盛,那时谋害我不是更简单吗?


    纵使因压胜一事彻底失宠,她在东宫仍有立足之地,凭借着家族,她的势力仍旧胜过我,那时出手 ,也是容易的。


    偏偏是在陛下登基之后,再出手,此时我与崔氏权势已然是今非昔比,她谋害我的风险太高,即使成功之后,也无法保障她就能够获利。


    崔氏为何要行此等对于自己没什么裨益的事呢?”


    邵玖将自己的推测和疑惑说了出来,她总觉得崔氏如此行事,太不合常理,这背后必然另有隐情。


    “夫人难道是说贞淑妃背后另有其人?”


    穆青青跟着邵玖的推测,自然而然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如果崔氏背后另有其人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极其危险的,她不仅可以让一位后宫嫔妃为她送命,还能够让朱砂一事彻底停止调查。


    “你让石兰进来,我有事要拜托她。”


    石兰是刘瑜安排给邵玖的护卫,是在别院的养病的时候,为了保护邵玖能够安全出行京都,而将自己身边的一名死侍给了邵玖。


    石兰原本只有一个“十七”的代号,是个孤儿,当初是在前赵皇宫的废墟上见到这孩子的,想来应该是前赵皇室后裔,因而冠名为石。


    邵玖见这姑娘举止轻柔,眼神坚毅,再联想她的身世,便觉得“兰”这一字是再合适她不过了。


    因此,石兰,就成为了她的新名字。


    石兰并不爱说话,虽然常常侍在邵玖身侧,却并不显眼,她的手工刺绣也只是一般,邵玖平常也不会格外吩咐她做什么。


    她的主要任务是保护邵玖,至于其他的,并不作要求,但现在邵玖的确需要她那一身本事。


    邵玖给她写了一份手谕,让她去已故的贞淑妃居处去一趟,看看是否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尤其是书信文字之类的东西。


    贞淑妃刚刚病故,其居处的宫人,都被暂时归置到了掖庭,她们会再次进行宫规培训,然后再分配到其他妃嫔宫殿。


    而贞淑妃的贴身宫人则殉主身亡了,至于这个殉主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就不得而知了。


    因而石兰去到的贞淑妃居处是冷风凄凄,阴风阵阵,只有两个年老的宫人守在殿门旁的门里,她们是给贞淑妃守灵的。


    甚至还没等石兰拿出手谕,那两个宫人就放她进去了,石兰看着手中的手谕,无奈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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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中毒


    石兰从崔淑兰处带回了数封书信, 邵玖将这些书信一一拆开,查看信中的内容。


    “夫人可有发现出什么?”


    邵玖在看完所有信件后,让人将信件都收了起来, 邵玖点点头,道:


    “我想我应该知道原因了。”


    “什么原因?”


    “这些信件都是她的兄长——右骁卫将军给她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右骁卫将军是贞淑妃的长兄,与她书信,问候亲妹,不是很寻常是事情吗?


    信中的内容奴也看过,不过是些平常的兄妹问候用语,或者是些家常闲事,奴实在是从中看不出什么。”


    邵玖笑而不语,即使是这些平常的书信,但前朝后宫的往来书信又怎会是真的那么简单, 只言片语中往往暗含着的就是腥风血雨。


    邵玖的确深居简出, 而她又的确是一届孤女,但这并不意味着邵玖就真的能置身事外, 当邵玖被封为温夫人的那一刻,她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意义。


    而崔氏长兄乃是右骁卫将军执掌龙骑军, 天子近卫, 你贞淑妃原本的姓氏的须卜, 崔这个姓氏是他们随部族入主中原后改的姓氏。


    须卜氏在狄族内部是一个相当有势力的部族, 而崔氏的长兄也是刘瑜手下攻城略地的重臣。


    如今朝廷之上共有狄族、羌族、羯族, 绒族, 元族五大异族, 再加上中原原本的姓氏, 表面上风平浪静, 实际上矛盾重重。


    刘瑜前朝重视汉儒, 后宫宠爱南朝妃嫔,这对于那些狄族重臣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


    现在的局面是前朝刘瑜提拔王蒙,估计再过不久王蒙就会正式成为丞相,执掌百官。


    后宫之中元后无子,温夫人也无子,但温夫人久得盛宠,有子只是早晚的事,一旦温夫人有子,依刘瑜要恢复礼乐制度的决心,极有可能立温夫人之子为太子。


    再加上温夫人与王蒙交好,可以说前朝后宫,最得刘瑜信任的都是中原人,刘瑜汉化的决心几乎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为了免除后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温夫人怀不了孩子。


    没有孩子,温夫人再得宠爱,影响力也是有限的。


    崔氏不过是被她背后的势力推出来的棋子,棋子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邵玖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后,就让人将信件送到太极殿去,邵玖不愿谋害谁,但身在局中,她只能自保。


    天气微凉,云白玉厚,时有微风阵阵,邵玖在九龙池的水榭中抄写南朝最新的文赋,南朝文胜繁华,但山高路远,流传到北朝时已经十数年之后了。


    “夫人,这是膳食房送来的羊肉汤。”


    一个宫人突然捧着食盒出现在自己面前,邵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两个宫人竟然都不在身边,又看了一眼那个宫人,发现对方面容陌生。


    “你是膳食房的宫人?”


    邵玖虽然接过了羊肉汤,却没有马上喝,只是用汤匙搅动着,显得有些许漫不经心。


    “是。”


    “你看起来有些紧张。”


    邵玖抬头看了这个陌生的宫人一眼,宫人心虚地避开了邵玖审视的目光,久居高位,一言可决人生死。


    “奴……奴没有……”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你瞧着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你背后之人是如何忍心的?”


    “奴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以后就会知道了。”


    邵玖看了那个小宫人几眼,见小宫人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眼神盯着地面,却又飘忽不定,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邵玖长叹了一口气,只喝了半碗就放下了,经过了这许久,羊肉汤早就凉了,有着一股浓重的油腥味。


    邵玖挥挥手让小宫人退下了。


    她的肠胃一向就不怎么好,这样浓重油腻的东西一下肚,邵玖就觉得肠胃翻腾得厉害,小宫人一离开,她就吐了出来。


    尽管吐得很及时,邵玖还是中毒了。


    半个时辰后,邵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便让翠微扶着自己去榻上歇息一会,谁知敢站起来就晕倒了。


    翠微急忙让人去将情况告知元后,同时派人去请医官。


    元后和医官相继到了含章殿,经过医官的诊断,邵玖这次并非旧疾复发,而是中毒,而且是剧毒□□。


    “中毒?”


    元后感到十分惊讶,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容她多想,只得让医官尽快救治。


    刘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赶到了邵玖所在的含章殿,他身上的甲胄还没有除去,刚刚自龙吟军巡营回到宫中,来不及换身衣服,就过来了。


    “陛下。”


    杨如芮见到刘瑜在,亲身出来迎接,但刘瑜只是一把拉住她,一同到内殿中去。


    “情况怎么样了?”


    “陛下放心,经过医官救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好在琼之中毒不深,否则就是神仙也难救。”


    “我先去看看琼之。”


    刘瑜掀开床帘看到了面无血色,苍白得好像一张薄纸,呼吸细弱宛如游丝,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一想到昨日邵玖才告知她,身子已然大好,还特意为他温了一壶酒,说是感激他这么多年照顾费心的恩情。


    今日再见却是这般模样,饶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刘瑜,也不由心中有了些唏嘘酸涩。


    刘瑜原本打算坐在邵玖榻边的,又担心甲胄冰凉硌着邵玖,于是就坐在了床榻边的地上,小心翼翼拉起了邵玖的手。


    邵玖的手很冰凉,完全不似是活人的温度,刘瑜将邵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低声喃语道:


    “琼之,你一定要好好的,朕还有很多事要和你一起去完成,朕不能没有你。”


    床榻之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刘瑜屏退了内殿到宫人,他想自己和邵玖说说话,说些平时没机会说出来的话。


    “琼之,朕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恨,你想逼我,可是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呢?


    崔氏的事情,朕知道瞒不住你,你太聪明了,很多时候,你不闻不问,不是你真的不知道,只是你不在乎罢了。


    当你让人将书信交给朕的时候,朕心底是真心高兴的,终于有一件事是你在乎的了,朕一直想问问你。


    你这样做出了是为了你心中那个儒学理想,是否也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是为了朕?”


    只可惜陷入昏迷的邵玖没法回答刘瑜的问题,而刘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胆量去问这样一个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身为帝王,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女人心中有别人,可他也清楚,邵玖留在自己身边,到底能有几分真情。


    邵玖和王蒙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是有着自己追求和志向的,自己只是幸运的符合了他们对于主公的要求罢了。


    刘瑜并非觉得这样不好,相反他很欣赏这样的人,也更愿意留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比起因为权势利益而依附自己的,这种因为志同道合而追随自己的,往往更为坚决。


    可有时候刘瑜也会贪心,他希望这份忠诚和信任,是出于他刘瑜自身,他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他的志向。


    刘瑜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矛盾,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冒出的这个念头。


    他也会希望邵玖真的是那个爱自己入骨的女人,自己就是她的全部。


    身为帝王,他本该是无比自信的,他的确有着无人可以比拟的魅力,只要他想,天下的女人他都可以得到。


    一个睥睨天下的帝王,是无所畏惧的。


    但面对邵玖时,那种早已消失多年的忐忑又出现在心头,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在打一场不知道敌人底细的仗。


    这种时刻紧张不安的情绪充斥在内心深处,他在畏惧,小心翼翼地试探,得到了答案却又担心对方是口是心非。


    他竟然在面对邵玖的时候不自信起来了。


    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代北朝雄主曾有过的真实想法。


    “琼之,如果可以,朕希望朕从未遇见过你,直到遇见你,朕才知道什么叫提心吊胆,什么叫牵肠挂肚。


    论美色,这后宫不说有胜于你的,平分秋色的却是不少;论性格,外柔内刚,实在也算不上有多温顺;论才艺,后宫中能歌善舞者众多,你并不算有多出色,甚至从未跳舞。


    怎么偏偏就你的一颦一笑就牵动着朕的心呢?凝眸秋水,眉目含情,明明你不解风情,却又含情入骨。


    佛家讲劫,朕想,你是否就是朕此生的劫,因此朕才如此放心不下。


    就算是劫,朕也认了。


    琼之,朕要你此生都陪在朕身边,没有朕的批准,你绝不能离开。”


    刘瑜一段推心置腹的话语,邵玖虽没有听到,站在门后打算劝慰刘瑜的元后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愣了一会,没有踏进门去。


    听到这一番话,杨如芮一时竟不知是该心疼谁了。


    身为元后,她和刘瑜同生共死多少年,共同经历不知多少风雨,自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却不是他的爱人。


    杨如芮觉得自己应该要嫉妒邵玖的,就像崔氏一样,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允许自己的丈夫待其他女人真情。


    可是她又嫉妒不起来,她觉得为了刘瑜去嫉妒邵玖,似乎是件不值得的事情。


    她喜欢刘瑜,只是一种习惯,就像习惯了刘瑜身边这些莺歌燕舞,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争夺那一项对她并不重要的东西了。


    第45章 女尚书郑秋月


    查出邵玖中毒的来源并不难, 刘瑜面色凝重地看着医官一一检验邵玖今日所食用过的饮食。


    邵玖并不重口腹之欲,或许是因为体弱的原因,她的忌口很多, 平日也食的清淡,吃下肚的东西也少。


    “羊肉汤?孤记得琼之平日并不爱这东西。”


    元后听见医官说毒在那半碗羊肉汤中的时候,吃了一惊,她和邵玖素来交好,对于她的喜好可以说是相当了解。


    “紫苏,宣郑尚书,孤要好好查一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在后宫谋害宠妃。”


    郑尚书匆匆赶来,她正是当年被邵玖举荐查东宫杨孺人一事的女史,因为这件事, 就被提拔到了太子妃身边。


    因为行事机敏, 后来被留在刘瑜身边随侍,做了东宫内史令, 在太子身边做些整理文书史册的工作。


    刘瑜登基之后,她也便跟着成了太极殿的女官, 刘瑜极为信任她, 特意擢升其为女尚书, 为其出谋划策, 处理宫掖之政。


    元后宣郑秋月来, 正是为了彻查这件事, 郑秋月是刘瑜身边的人, 主要职责是辅佐帝王处理政事, 其身份地位甚至还要重于刘瑜身边的内侍宪忠。


    郑秋月日常居住在太极殿, 很少随刘瑜入后宫, 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她和永巷很多女人都不一样。


    她没有太过惊艳的容貌,她也不够心灵手巧,这意味着在后宫中,她没有机会成为嫔御,她注定只能成为一名宫人。


    后来她凭借自己的才能,成为了东宫女史,成为一名女官,她本以为这就是她人生的终点。


    她性子耿直,也不能够讨贵人欢心,这就注定她此生只能成为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郑秋月没有太大的志向,只想平安地在东宫活下去,去做一下自己喜欢的事,不一定需要有什么成就,喜欢就好。


    而她喜欢的不过是读书罢了。


    郑秋月对于儿时的记忆很模糊,她很小的时候就进了掖庭,经历了几次朝代更替,很幸运的是她活下来了。


    那些朝代很短,短的在她脑海中甚至没留下什么印象,身处掖庭,一个小女孩也不太可能知道外面的政权更迭。


    似乎只是一场梦醒来,她就被分到了东宫,而当年带她们长大的嚒嚒早死在了某个记不清的政乱中。


    她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少,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这些都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被打入掖庭的姑娘。


    她看着她们稚嫩的面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很多,可是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了,可她也不过二十的年纪。


    郑秋月不爱和人打交道,每次闲暇之余,她都只爱捧着一卷书,尽管这白绢已经破烂不堪。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她知道大家在背后议论她是个呆子,可她不在乎。


    直到她遇见了温夫人,温夫人是她的伯乐,她欣赏她的爱好,夸赞她的才气,甚至愿意和她交谈书中的感想。


    温夫人送给过她很多书,却从不曾要求过她什么。


    直到后来,她得知温夫人陷入流言之中,郑秋月知道温夫人是做不出那些事情的,她的温夫人是最温柔良善的了。


    被温夫人举荐,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从普通的女史,到如今都女尚书,这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了温夫人。


    郑秋月早已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温夫人的恩情,但凡温夫人有所求,她必当竭尽全力。


    知遇之恩,当以性命相报。


    “何事?”


    “温夫人被毒害,皇后殿下召尚书去含章殿。”


    “温夫人!”


    郑秋月几乎是用跑来到含章殿到,尽管心里很担心温夫人的安危,她还是先拜见人帝王和皇后。


    “你来了,孤现在有一件事要交付于你,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孤记得在东宫的时候,你的事情办得很好。


    温夫人遭遇毒害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孤命你协助廷尉府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务必给陛下和孤一个交代。”


    “是。”


    郑秋月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想要报答温夫人的恩情,而如今元后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而在路上她就已经猜到了元后召她的目的,果然和她猜想的一般无二。


    廷尉府作为专门查办审理案件的部门,虽然此前有很长时间名存实亡,但在王蒙的努力下,为新朝寻觅到了不少精通刑狱诉讼的人才。


    邵玖中毒这件事本身案情并不复杂,这些专业人才不过三天就已然查得水落石出了。


    但众人都犹豫了,温夫人的案情最复杂的并不是案情本身,而是这背后的纠缠。


    “此事牵扯甚广,若当真只是一个宫人下毒倒也罢了,如今贞淑妃已离世,她的宫人携私报复也不是不可能的。”


    很明显廷尉府负责调查的廷尉左监只想将这件事拘束在后宫争宠的范围内,但他的建议没有得到响应。


    “那宫人的毒药呢?□□,可不是一个小小宫人能够弄到的,毒药是如何进宫的?廷尉左监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些。


    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宫人,若没有人指示,如何敢谋害宠妃?


    左监莫非以为能够蒙骗到陛下不成?”


    郑秋月目光犀利,盯着廷尉左监,一动不动,她的目光坚定,给廷尉左监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左监并不想对视上郑秋月的眼睛。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这件事一旦如实禀告陛下,必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本来朝中的那些蛮族就看我们不顺眼,平日没少针对,这件事的真相一旦告知了陛下,文武两班大臣必将陷入争斗,社稷必将大乱。”


    “左监如何知道,这争斗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了?”


    郑秋月走到廷尉左监的身侧,看着他眼睛,反问道,她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太多情绪波澜,只是在平静地叙述。


    但听到这句话的人却陷入了深思,廷尉左监看着窗外的梧桐树,脑海中回响着郑秋月的话。


    他祖上便是刑狱之臣,他也自幼就对诉讼刑狱律法极为感兴趣,但刑法诉讼之臣在儒家礼法中是受鄙夷的存在。


    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只是北朝乱世,饶是他博学多识,精通刑狱,却也无用武之地。


    后来王蒙请他出山,为他引荐了当时还只是东海王的刘瑜,他才有机会一展雄才伟略,实现自己的抱负。


    在亲身经历乱世之后,对于这难得的和平总会格外珍惜,虽然汉家臣子在北朝被排斥,但好歹是安稳下来了。


    左监知道刘瑜有心要重用汉臣儒学,只是一直被他身边那些狄族贵族给拦着,因此才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


    他能够有预感,这次的事件对于刘瑜来说是个机会,彻底打击那些狄族贵族,实现汉化改革,重用儒生。


    只是崔氏一族和他是有些私交,他不愿做那灭族的刽子手,亲手将友人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左监,你是智识之辈,应当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想要改顿兵制,收归兵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更何况,您不过是如实上报罢了,至于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做主,您不过是尽有司的职责罢了。”


    郑秋月似乎看出了廷尉左监的顾虑,开口就为他解除顾虑,廷尉左监还没说话,一直沉默着的廷尉正监忽然开口了。


    “郑尚书,你是陛下身边人,应该是最清楚陛下心思的,您确定陛下确有要打压狄族贵族的心思吗?”


    “自然。只是苦于师出无名罢了,再说汉族儒生早就和狄族贵勋势同水火了,温夫人的事件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吗?”


    “既然郑尚书如此说了,我们两个都听郑尚书的,烦请郑尚书同我等一起上书,向陛下禀明实情。”


    “这个是自然。”


    郑秋月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在刘瑜身边这几年,她早已经知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虽然平日刘瑜甚是宠幸那些狄族勋贵,给予了他们很多特权,表面看起来,这些勋贵是刘瑜亲近信任的人。


    但郑秋月知道,刘瑜真正信任亲近的是王蒙这一群儒生,她知道刘瑜早晚有一天会对这些勋贵出手,现在不过是在忍耐。


    那个宫人的确是已故贞淑妃的宫人,但她真正的主子,却不是贞淑妃,而是左将军梁琛送进宫的。


    她所听命的主子自然也不会是失宠多年的贞淑妃崔氏,不仅是这小小的宫人,甚至连崔氏,连同整个崔家都是依附于左将军梁琛的。


    梁琛乃是先帝时帝王身边的宠臣,曾经的确功勋卓著,但自从他成为左将军以来,就一直骄奢淫逸、擅政专权、滥施刑法,早已引得不少人的不满了。


    邵玖虽然不理政事,却也多次劝谏刘瑜早日除掉梁琛,以正国风,刘瑜念及梁琛是一国重臣,未有动作。


    谁知这话被传到了梁琛耳中,梁琛便意图要除掉邵玖,多次以南朝妖妃的罪名请求刘瑜赐死,刘瑜亦是不予理睬。


    第46章 陛下不是周幽王


    刘瑜看着手中的调查结果, 抬眼看向了一直沉默的王蒙,心中有些狐疑,问道:


    “子慎以为如何?”


    “陛下以为梁将军品行如何?”


    此言一出, 刘瑜便明白王蒙意思了,长叹一声,起身来到王蒙身边,他知道王蒙意图除掉梁琛已经很久了。


    “梁琛毕竟也是有功于社稷的,朕于心不忍。”


    “陛下,臣知陛下心向礼乐,素有仁义,也不愿让有功之臣寒心,但臣希望陛下能够赏罚得当。


    梁将军素日所为早已触犯众怒,陛下须知有罪不罚, 便会乱了礼法, 礼法乃是社稷之本。


    臣望陛下三思而行。


    陛下还记得温夫人吗?”


    王蒙是最了解刘瑜的,他知道刘瑜的志向与仁义, 也知道刘瑜的软肋,良主难遇, 他舍不得让刘瑜失望。


    王蒙清楚当刘瑜询问他的那一刻, 刘瑜就已经做了决定, 他不过是给刘瑜的决定提供一个强有力的支撑罢了。


    刘瑜想起缠绵病榻之上的邵玖, 长叹一声, 想起自己要护她一生的诺言, 可自己终究是要食言了。


    “罢了!将梁琛及其同党都依律处治了吧。”


    梁琛谋害皇妃这件事很快就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梁琛同党相继得到了惩处, 牵扯之广, 几乎撼动了半个朝廷, 足见梁琛势力之大。


    梁琛在狱中承认了自己很多罪行,甚至包括私铸兵器,意图叛乱,结党营私,侵占良田,戕害人命,谋害朝廷命官等数十项罪名。


    却唯独不承认自己对温夫人下过毒。


    梁琛最开始被大司马姚羌带人抄家的时候,满脸错愕,只顾喊冤,他怎么也不承认他谋害过温夫人。


    梁琛在见到王蒙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谋害温夫人不过是个借口罢,一个可以让他下狱的借口。


    至于他是否有对温夫人出手,并不重要。


    “王子慎,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梁琛知道自己被设计了,也不再喊冤,只是目眦尽裂,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恨不能生食其肉。


    王蒙只是轻轻一笑,和梁琛相比,他实在是太气定神闲了,完全不像是身处在牢狱之中,看向梁琛的目光也是一种尽在掌握之中的平静。


    “梁琛,难道你不该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吗?攻打北凉献城的时候,你做过什么!”


    “那些都是他们应得的,谁让他们胆敢抵抗的,我不过是成全他们而已。


    王蒙,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说你们儒家那套仁义道德了,陛下吃你那套,我可不吃。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酸儒书生罢了。


    攻城略地,抢夺货物和女人,杀掉反抗的男人,我们祖宗一直是这么做的,凭什么你一来,就要改了我们都规矩!


    城是我打下来的,我强些金银珠宝怎么了?这些将士跟着我出生入死,难道还不许我犒劳他们了吗?”


    梁琛说得理直气壮,一直以来他都不怎么服气王蒙这个军师,他一来就给他们定下各种各样的规矩,让他们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抢夺财物,享受女人了。


    王蒙甚至要求他们将抢到的珠宝上交,不允许他们动百姓是财物,违抗命令的人,杀无赦。


    军中对王蒙不满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太子偏偏信任他,支持他的决策。


    明明是他们这群人跟着陛下出生入死才打下了如今这块地盘,如今却要被一帮不出力的儒生分夺胜利果实,梁琛自然会不满。


    仗着自己是有功之臣,梁琛做了不少违背律令的事情。


    “梁将军,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我南征北战二十余年,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儒生评价对错了!”


    梁琛从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弱肉强食,这是祖宗传下来的法则。


    在草原上,部落之间抢夺女人和财物实在是太平常的事了,草原部族,一到冬天就缺衣少食,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去抢夺食物。


    这种生存方式早已融入了他们的血脉中了。


    “梁琛,这二十余年来,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而战吗?


    你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抢劫、杀戮,所到之处呼号遍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百年来,你们只为眼前的利益而战,为了贪图享乐而战,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好好治理你们打下来的城池。


    百年来,中原有多少城池被你们杀得只剩一个空城了!一时兴起,屠/城的事,你梁琛从没少做。


    献城不过是你这二十年军旅生涯中被屠戮殆尽之一罢了。”


    王蒙平静地说着梁琛自以为正确行为背后的残忍,或许是因为亲眼见过太多的杀戮,提起这些都时候,王蒙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王子慎,你我从来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该出现在魏国的,你我注定是敌人,不死不休的敌人。


    你们儒生口口声声说在乎百姓,可是当初衣冠南渡,将中原百姓留下来的不也是你们世族吗?


    那些世家骄奢淫逸,可比我们会享受多了,难道你以为他们会在乎那些老百姓的生死吗?


    本质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这世界上,有什么人会真的在意那些普通人的生死呢?命如草芥,他们不就是用来抛弃、杀戮的吗?”


    梁琛毫不留情戳破了世家的伪装,他看不惯王蒙一副自以为是,似乎这天下只有他在心系百姓。


    王蒙笑了笑,他承认世家的腐败堕落,当年他也曾入南朝,想要一展雄伟抱负,可是他失望了。


    南朝那些世家早已在歌舞酒色中丢失了斗志,那些世家根本没想过要收复失地,重振华夏声威。


    甚至因为他出生寒微,他的声音压根不会被人听到。


    王蒙不喜欢南朝那些世家大族,可同样的他也不会喜欢屠戮杀害中原百姓的蛮族,身处乱世,王蒙同样感到无比孤寂。


    “梁将军,烦请您说一说这些事情是否是您做的吧。”


    梁琛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他并不以为自己做的这些有错,但他知道,落到王蒙手中,他的下场不会好。


    王蒙去含章殿看望刚刚苏醒不久的邵玖,她的脸色苍白,却俯在窗台看花,海棠花开得正好,有几枝伸进了屋子里面。


    “臣见过温夫人。”


    王蒙拱手问安。


    邵玖回过头,招招手,让他来自己身边坐着,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两人对视了一眼,忽而都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整个含章殿,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一群宫人。


    “听说审理得挺顺利的。”


    “嗯。应该不日后就会处斩,这次辛苦你了。”


    “子慎,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梁琛死有余辜,可某些人也该付出代价才对。”


    “自然。”


    “崔氏一族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件事由崔氏而起,崔氏自然难辞其咎,只怕难以保全。”


    “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崔氏一族毕竟是贞淑妃的娘家人,陛下恐怕不愿严惩。”


    “这从若不是牵扯甚大,别说崔氏一族,就是梁琛,陛下也未必愿意处理,咱们陛下就是心太软了。”


    “他那不是心软,是太重情了,陛下见到了这百年来的乱世,他不忍苛责于人,他想做儒家的君子明主。”


    邵玖摇摇头,三年的相处,她早已摸清了刘瑜的脾气,这个表面上雄才大略的人,内心深处反而充满了不安。


    他太想做一个明君了,以至于他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容忍,让那些人明白自己的苦心,他从不愿伤害自己的身边的人。


    这或许是件好事,刘瑜的确是这百年来唯一不嗜杀的君主,无论是臣子,还是百姓,他都极尽宽容。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应该谢谢你,了却了我很长时间的一件事情。”


    “没想到你也是个会记恨的人,我还以为你真的没什么在乎的。”


    “当年是吕茨将我掳到北朝的,他暴虐成性,不知有多少姑娘死在了他手中,我不是圣人,没办法不去恨他。”


    邵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她在吕茨处的经历,那段日子太过黑暗了,是邵玖此生怎么都不愿意回忆的存在。


    “陛下或许可以帮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世上我最不敢赌的就是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陛下不是周幽王,她不会为了一个美人去杀一个朝中大将。


    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是可以轻易牺牲一个女人的。我不确信,陛下是否可以为我主持公道。


    毕竟一个美人,一个将军,很明显地选择不是吗?”


    王蒙陷入了沉默,他不得不承认邵玖的担心有道理。


    “陛下心中是有你的。”


    “或许吧。陛下心中有没有我不重要,吕茨一死,我想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邵玖落下来泪来,吕茨的事情就像一块巨石押着她喘不过来。


    那碗羊肉汤,从宫人,到崔氏一族,再到梁琛,又到梁琛一派中的吕茨。


    吕茨作为梁琛一派的中流砥柱,犯下的罪行不小,这次也跟着梁琛一同倒台了。


    “温夫人,廷尉府传来消息,说是吕茨要见夫人,否则不肯认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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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人彘


    “你要见我?”


    “温夫人还记得故人吗?”


    “记得如何?记不得又如何?”


    吕茨呵呵笑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冷、尊贵无比的女人,眉眼中的那抹艳色亦如当年初见一般惊心动魄。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人!


    “温夫人别来无恙啊!”


    三年来,他见邵玖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是每每在梦中他都无法忘却她匍匐在自己身下的哭泣声,那声音娇媚无骨,醉人心魄。


    邵玖没有回答吕茨的话,她对吕茨恨之入骨,当年的一幕幕她从未忘却,以至于直到今日,她看吕茨仍然觉得恶心。


    “温夫人,可还记得永城的日日夜夜?”


    邵玖闻言瞪大了眼睛,眼神中的怒火和恨意完全没有任何掩饰,那目光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


    “吕茨, 你什么意思?”


    “臣就是提醒夫人, 别忘了永城的那段情,臣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如同初生的小羊羔的奶香,实在是太令人回味了。”


    邵玖从石兰腰间抽出剑, “唰”的一声, 顿时惊动了监牢中的其他护卫, 石兰也忙拉住了邵玖的手, 害怕她一激动伤了自己。


    邵玖来见吕茨时, 屏退了牢中的牢头和自己身边的宫人, 只留下了一个贴身保护的石兰, 她知道石兰效忠谁, 但她也没想那人。


    “退下!”


    邵玖抽出利剑的声音惊动了那些护卫好捕快, 石兰反应迅速, 将众人再次呵斥退下。


    “你要杀我?也对!你是应该杀了我的,毕竟当初是我强迫你的,但后来可是你自愿的。


    温夫人,我是个畜生,但你也不是什么贞节烈女,恐怕连陛下都不知道你这锦绣华裳之下的风情旖旎吧?”


    吕茨隔着牢门靠近邵玖,正打算说话,却见石兰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顿时觉得扫兴,看着石兰说:


    “滚一边去,我和你们主子有话要说,轮得到你一个贱婢偷听吗?”


    石兰对于吕茨的辱骂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地将邵玖护在自己身后。


    “滚!”


    石兰不为所动,吕茨转而看向了邵玖,一脸阴险地笑着说:


    “想必有些话你也不希望被其他人听到吧,毕竟你那么高傲的人。”


    邵玖隐约猜到吕茨要说什么,对石兰挥挥手,石兰有些不放心,邵玖宽慰道:


    “放心,吕茨不会伤害我的,还隔着一道牢门了,再说你只退后三步,有危险,你也来得及。”


    石兰只得退后三步,眼睛却死死盯着吕茨,吕茨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如同芒刺在背,正要发作。


    “你有什么话快说,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我不会陪你在这儿耗着。”


    吕茨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呵呵笑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当年的那些小玩意儿,我可是一直还留着。”


    “吕茨!”


    吕茨就是这样能轻易激怒起邵玖的怒气,邵玖伸出手就打在吕茨的脸上,尽管隔着一道牢门,指甲还是在吕茨脸上划出两道血印子。


    吕茨摸着被邵玖打的地方,贱兮兮笑着:


    “你还是这样,连打人都这样轻飘飘的。”


    石兰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她跟在邵玖身边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在她的记忆中,邵玖从来都是平心静气的。


    哪怕是被人陷害,哪怕是身中剧毒,哪怕是被人当面辱骂,她都云淡风轻,似乎这世上从没什么事情能激荡她的心情。


    石兰反应还是很快的,快步将邵玖护在身后,邵玖打完之后,自己都有些惊讶,多少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吕茨,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我从不怀疑夫人要杀我的决心,夫人恨我入骨,我却爱夫人入骨,夫人可能不知道,这三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后悔,当年将你献给了汝阳侯。”


    “呸!吕茨,你的死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你以为你不承认就没办法定你的罪了吗?


    人证物证俱在,这廷尉府有多少手段,恐怕吕将军还没一一尝试过吧,吕将军若是不认,妾不妨成全将军。”


    吕茨知道邵玖压根看不起他都感情,邵玖那么清高孤傲的人,却被他折断了翅膀,可是他一点都不后悔当初曾折辱过她。


    “你不用费力气了,我会认罪的。我见你就是想把这东西还你,这是当初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邵玖看到吕茨从怀着掏出一个素色的锦囊,从他手中接过,拿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你竟然没有毁掉?”


    “我何尝不想毁掉,但这是你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当初你拼死也要护着的,我怎么舍得。”


    “当初一同被你俘虏来的那些姑娘,她们还活着吗?”


    “都死了。”


    “什么!”


    邵玖难以置信,当初她若不是为了保全那一群姊妹的性命,又怎会甘愿受辱。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当初就是为了你才留下她们性命的,但你也应该知道,一群俘虏,会落得什么下场。”


    “畜生!”


    邵玖的剑直接放在吕茨的脖颈上,她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泪水滑过脸颊,邵玖心中涌现出一股浓重的杀意。


    吕茨闭上了眼睛,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可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他想要的死亡。


    “你……舍不得吗?”


    吕茨的眼神亮了,看着邵玖的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吕将军,你听说过人彘吗?”


    吕茨一个从不读书的,哪里知道什么是人彘,摇摇头。


    “我忽然觉得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杀死你,还是太过仁慈了些,吕将军折磨人的手段那么多,特别是女人,更是千奇百怪。


    若是不让你也尝试一下女人的手段,岂不是可惜?”


    “女人的手段?”


    吕茨想象不出邵玖这样温柔良善的人会有什么恶毒的手段。


    邵玖并不着急,而是先让吕茨写完认罪书,画押,让人将画押后的案卷交给王蒙。


    等到该做的都做完之后,邵玖让人将吕茨从牢里拖出来,告诉他什么是人彘。


    “吕将军一向看不起女人,今日便告诉你一个有趣的刑法,这可是一个女人发明的,不比五马分尸逊色的手段。”


    “什么意思?”


    吕茨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邵玖嘴角露出的微笑,明明是那么娇媚,却又是如此的寒凉。


    “人彘就是人猪的意思,先将你的四肢砍掉,再剜去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耳朵和鼻子,还有舌头,最后再和猪饲养在一块。


    梁将军觉得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了?”


    “夫人不会这么做的,夫人难道就不怕陛下厌弃你吗?你根本做不出这样狠毒的事!”


    “谁说妾要亲自动手了,妾可是温夫人,惩处一个罪犯,难道还需要亲自动手吗?


    至于陛下,吕将军以为我会在乎吗?”


    邵玖笑得很灿烂,她很少这样眉眼具笑,如今这样笑,却一反平日的温柔,反而令人从心底发寒。


    吕茨终于意识到邵玖是真的要将他作为人彘,顿时惊恐起来了,连连含着“饶命”,邵玖只是轻轻揉着额头,对左右的人说:


    “拖下去吧。”


    邵玖也没离开,她亲眼看着吕茨是如何被砍断手脚的,鲜血满地,耳边全是吕茨痛苦的嘶吼声,邵玖却全然像没有听到一般。


    她只是冷冷看着吕茨,哪怕行刑的人都不忍别过头去了,邵玖却还是死死盯着,吕茨的血溅到了她脸上,她也像是没有察觉一般。


    自始至终,众人都在等待邵玖喊一声“停” ,阻止行刑。


    在所有人印象中,邵玖虽然清冷孤傲,却也是个温柔良善的人,平日待人也多是耐心细致的。


    但现在的邵玖却一如既往坚持着,她是如此冷酷残忍,和平日的她判若两人。


    直到吕茨的四肢被完全砍下,吕茨已经昏了过去,鲜血满地,行刑过程中,吕茨昏过去很多次,都被人强制叫醒了。


    邵玖必须让吕茨清醒地感受到四肢被砍断的痛苦。


    “先养两天吧,用口大翁装起来,他要是能撑过去,就继续行刑,要是不能,就用草席裹了,扔到山里去喂狼。”


    邵玖从牢里出来时,正午的阳光很刺眼,邵玖眯着眼睛,很久才慢慢睁开眼睛,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


    邵玖的脚步有些虚浮,在下台阶的时候直接一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幸亏石兰及时将来扶住。


    邵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回到宫里的,沐浴之时,她疯狂洗刷自己的身体,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似乎久久都无法散去。


    擦头发的时候,邵玖一把抓住了在身旁伺候的石兰,屏退了其他宫人,对石兰说:


    “今日之事,你若是要告知陛下,我绝不拦你,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石兰慌地跪在地上,头磕在地板上,说道:


    “奴不敢,奴的主子就只有夫人一人。”


    “石兰,你我之间不必来这套,你是陛下的人,这本就是你该做的,我不会怪你。”


    邵玖亲手扶起石兰,道:


    “我并不是要求你隐瞒人彘的事情,这件事你也瞒不住,今日我与吕茨的谈论,你都听到了。


    有些话,不太适合让陛下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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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真心


    刘瑜看着廷尉府上报的奏章, 陷入了沉默中,他的确没想到邵玖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如此心狠手辣, 真是他所认知的那个邵琼之吗?


    他单知道邵玖在入汝阳侯府之前与吕茨有过一段姻缘,却不知道邵玖原来这般仇恨于吕茨。


    而这份恨意,邵玖从未对他说过。


    他的桌案上,关于邵玖的奏章,除了廷尉府的外,还有一份来自奚官局的,奚官令上奏说,关于温夫人的药方有异样。


    平日也没人会去查看那些已经过去的脉案和存档的药方,但上次邵玖身中剧毒,在调查的过程中, 免不了要查看之前的存档。


    于是就查到了那份被替换掉的药方, 谁说后宫中通晓岐黄之术的寥寥无几,奚官局的奚官丞高氏却偏偏精通药石之术。


    她对其他的或许不敏感, 却唯独对于药方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新朝初立时, 她曾整理过一次东宫转来的药方记档, 因而对邵玖的药方有些记忆。


    这才发现药方被替换了, 奚官局已经存档的药方一般不会有人动的, 因而很容易就查到邵玖曾命人取过一次。


    刚刚经历温夫人被毒害一事, 整个宫中都是风声鹤唳, 这次事件不仅仅在后宫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甚至还牵涉到前朝的大将军梁琛。


    当日给温夫人送羊肉汤的宫人在事后就服毒自杀了, 她虽然死了, 那日经手过羊肉汤的宫人都遭受到了严刑拷打, 不少人挨不过酷刑,死在了狱中。


    侥幸活下来的宫人,也大多落下了病根。


    后来查出来背后主使是前朝的时候,后宫的风波才算平息了下来。


    奚官令在得知药方被替换一事后,是无论如何都不敢隐瞒的,直接将情况上奏给了皇帝,主动请罪。


    刘瑜感觉到在自己身边有一张巨网,而邵玖就是那个布下陷阱的人。


    刘瑜仔细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总觉得这一切太过诡异,从崔氏下毒那一刻起,一张巨大的阴谋之网就朝他笼罩下来。


    而这一切的中心点就是邵玖。


    这个时候宪忠呈上来了高奚官丞默写的原本的药方,虽然奚官丞已经告诉给他,这药方有避孕的效用。


    刘瑜还是让人宣来医官,他想再确认一遍。


    直到从医官那里得知确切的答案,刘瑜才真正相信。


    宪忠走上前说:“难道打从东宫开始就有人要谋害温夫人?”


    刘瑜铁青着脸,只是对宪忠摆摆手,让殿内的人都退下去,他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为何?”


    刘瑜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以前他不过是知道邵玖心中没有他,但他没有想过她竟心狠至此。


    “陛下以为呢?”


    “不要给我说你是无辜的,邵琼之,你摸心自问,你当真不知道吗?”


    若是旁人他或许会觉得是无辜受害,可那人说邵玖,她那么聪明,还精通药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碗汤里面放了什么,更何况她从来都不喝羊肉汤。


    “陛下都知道了,又何必问妾了。”


    “邵琼之,少拿那副不在乎的脸色来搪塞我,朕宠你,不是让你给朕放肆的!”


    刘瑜的脸色很难看,眼中含着怒气,压着声音,多年征伐沙场的暴虐煞气此刻笼罩在邵琼之头顶上,邵琼之毫不怀疑,那只之前为她簪花的手下一刻就可以拧下她的脑袋,可她面无惧色,反而露出来笑容。


    “陛下凭什么认为您宠妾,妾便会感恩戴德呢?妾若是在南朝,也会有人待妾好的呀!


    陛下以为您和那些强迫妾的人有什么区别吗?没有啊!妾不喜欢北朝,不喜欢做那侍候人的姬妾,不喜欢被人送来送去,可这些有人会在乎吗?


    若非被掳到北朝,妾也有疼爱自己的家人,也有与自己志趣相投的友人,也有与自己心心相印的知己,也有遨游山水的自由……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妾凭什么要感激掳掠妾的强盗吗?更何况妾心中没有陛下,陛下不是早就知道吗?


    陛下喜欢的是妾的皮相,是与妾的云雨之欢,又何必在乎妾的未来了?


    陛下以为即使没有那碗药,妾就能孕育子嗣了吗?妾自幼体弱,却也在家人都精心照料下,能够宦游四方,可是在北朝啊!我身子早就坏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时间在北朝军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这是刘瑜第一次对邵玖发火,他迫切地想知道邵玖做这一切的原因。


    从“油菜子方”,到“□□”,他不相信邵玖真的不知道,邵玖是精通药理的,这一点他从不怀疑。


    可是邵玖一反常态地承认了一切,承认了这三年来的虚妄,捅破了那个他一心相信的梦境。


    邵玖不爱他,邵玖的心里没有他。


    一直以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吕茨是你杀的吧?”


    “是呀!他是第一个占有妾的人,是第一个让我失去尊严的人,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杀他了,只是一直苦无机会,其实除了他,我想杀的人还有很多了,那些所有强迫妾,与妾欢爱的人,妾都想杀了。”


    “其中也包括朕吗?”


    “陛下以为了?”


    “为什么没有动手?朕从来没有防备过你,多少个夜晚,多少机会,你都可以要了朕的性命,为什么?你应该也是要杀我的是吗?”


    “陛下放心,妾永远都不会杀陛下的,陛下是明君,妾不愿因一人之苦而致使万民受灾,北朝乱得太久了,北朝的百姓太苦了,他们应该过几天太平日子了。”


    “好啊!好!果然是心怀天下的邵琼之!好一个舍己为人!邵琼之,你……当真是列女呀!”


    刘瑜没办法去怪罪邵琼之,因为她的理由是那么理所当然,却也没办法原谅,原来他的一腔真心什么都不是,原来她竟这般恨他。


    “你之前骗了朕那么久,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了?”


    刘瑜忽然觉得有些泄气,他原本带着满腔怒火和不甘,来到含章殿,他要来质问邵玖,来问罪于邵琼之。


    他想要让邵琼之知道,他刘瑜是一国之君,是不可以被欺骗的。


    可是当邵玖真正坦诚相待的时候,他却只感到一股无力感。


    “妾累了,虚与委蛇了这许久,妾不想再伪装下去了。


    既然陛下想知道原因,妾告知陛下就是了。


    妾从来都没想过要永远留在北朝,妾也不曾想过为陛下孕育子嗣,虽然我的身体被困在了这宫墙之中,妾的内心始终是自由的。”


    “自由?原来你竟这么讨厌朕吗?只可惜你永远别想离开朕!哪怕是死,你也得留在朕身边。”


    刘瑜忽然发狠,将邵玖拉在了怀里,用嘴堵上了邵玖的嘴,他从未这样用力,用力地想要吞噬掉对方。


    “呜呜…呜呜…”


    邵玖挣扎着要离开刘瑜怀抱,反而被刘瑜搂得更紧了,嘴生硬地碰到对方的嘴,无论她怎么抵抗,都无法阻止刘瑜的舌头在自己嘴里肆虐。


    刘瑜不想无视掉邵玖的挣扎,他现在什么都不要听,只想让眼前这个女人闭嘴,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征服欲,他要让这个女人臣服于自己。


    刘瑜的动作前所未有的粗暴,他完全不去顾忌邵玖的身体大病初愈,他只想将这个女人彻底的征服,让她的心中眼中都只有自己。


    邵玖感到刘瑜应该是疯了,她被扔到了榻上,刘瑜直接撕掉床帘的一部分,将邵玖的双手捆在了床头,邵玖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瑜的动作。


    刘瑜紧握着邵玖的手,将自己全身心交付给你邵玖,可同样的,他也必将从邵玖那里得到她的全部,无论邵玖是否愿意。


    邵玖的一切只能属于刘瑜。


    邵玖从未感受到如此激烈的冲突,她只觉得自己就如秋风之中的落叶,只能随着肃杀的秋风在空中飘荡,飘摇无所依。


    泪水滑落,邵玖紧紧咬住嘴唇,只能隐约听到几声闷闷的哼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终于待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邵玖宛如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刘瑜解开了束缚着的身子,在挣扎间,邵玖的手腕已经被磨破了皮。


    邵玖闭着眼睛,咬着嘴唇,侧过头不愿去看刘瑜,任凭刘瑜将她的手臂放在被中。


    “琼之,你虽然犯下了欺君的罪行,可是朕不愿杀你,可是朕暂时也不想再见到你。


    无论你是否愿意相信,朕曾经待你好,确实是真心的。


    朕一直知道你很聪明,可是朕不知道你的聪慧不仅体现在经学上,对于朝堂谋略也是不遑多让啊!


    是朕之前小瞧你了。”


    刘瑜穿好衣服起身离开了,临走前,他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邵玖,叹了一声,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邵玖睁开眼睛,看着刘瑜离开的方向,眼泪默默落入枕巾。


    她知道自己不该和陛下起冲突 这是不明智的,可她真的太累了。


    从东宫开始,她便一直在谋划,她要报仇,为自己报仇,为那些枉死的姐妹报仇。


    邵玖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报复一个大将军的,哪怕她是宠妃,对于刘瑜这种并不会为美色所惑的君主来说,也是很难的。


    邵玖选择了隐忍不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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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失宠(十七)


    她知道刘瑜一直崇尚汉族文化, 有心要进行汉化改革,而改革必然会遭到羌族贵族的反对,她必须将个人仇恨融入到整个政治斗争中去。


    从东宫开始的筹谋, 崔淑兰之死不过是暗流涌动之下,一颗现出水面的水滴,可就是这滴水成了倾覆整个梁琛势力的导火索。


    在这两年中,伴随着王蒙、姚昶的步步紧逼,梁琛几乎被逼得走投无路,整个势力集团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崔淑兰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颗棋子,她早在压胜一事之后就成了废子,若是能让废子再发挥出剩余的价值,也不算是一种亏本的买卖。


    让崔氏下毒的本意,是要毒死邵玖, 是崔淑兰自作主张换了药。


    谁也不知道崔淑兰为何要这样做, 但这样的决定确实为她保下了崔氏一族,使得在整个梁琛集团倒台后, 崔氏一族仍然可以苟延残喘。


    邵玖陷入了迷惘当中,梁琛一案的波及还在继续, 她却没有继续斗争下去的力量, 她已经完成了属于她个人的复仇。


    吕茨死了。


    邵玖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她想起了入北朝之后的种种经历, 三年的时光, 她由俘虏成了天子嫔御, 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邵玖一点也不开心, 看着手中的一缕青丝, 都是用红丝线绑着的, 她以为这东西早已遗失在战乱之中, 现在却出现在她面前。


    青丝的主人是她在南朝的旧人,准确来说应该算是她的未婚夫,那人与她年少相识,是总角之宴的情意。


    当年她二人在沧浪亭别离之时,曾彼此许下承诺。


    他前往建康,三年扬名,建立功勋,等他功成名就之时,他便会回乡来娶她。


    而她游历山河,见高山大川,赏四时美景,立志将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


    三年之期,无论三年之后是否得偿所愿,他们都会在沧浪亭重新相聚。


    当年邵玖应师兄的邀约,前往东海之滨,不想在路途中遭遇北朝士兵劫掠,便被掳至北朝,自此颠沛流离,生无所依。


    如今三年之期早已过,邵玖心里清楚再难与那人相见,只是对于曾经的美好,总有太多的怀念。


    自从那日之后,刘瑜的确没有来找过邵玖了,邵玖也没有去寻刘瑜,两人就这样谁也不去理会谁。


    梁琛一案一直持续到九月份,刘瑜也没太多的时间去踏足后宫,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太极殿休息的。


    元后虽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明显看出来刘瑜是在逃避问题,曾亲自劝过两次,都无功而返。


    刘瑜的这种行为,直接导致后宫中对于邵玖的态度急转直下,一个久得盛宠的妃嫔忽然失宠,什么样的境遇可想而知。


    刘瑜没想到会在典学遇见邵玖,他刚刚巡视完太学,顺道来宫中典学看看,由宫学改为典学,教学的对象扩大了很多。


    刘瑜要求宫中的禁军、内侍都必须学习经学,学习那些乱世中早被废弃的礼义廉耻。


    刘瑜一走进典学,就看到邵玖正在握着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看到这一幕,他阻止了身边人的通报,只是远远看着。


    邵玖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向刘瑜的方向看了一眼,刘瑜忙转过头,打算避开,就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妾见过陛下。”


    刘瑜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转过头挥挥手就让人站起来了,他有些尴尬,还是走进屋子里,眼神漂浮,不太想去看邵玖。


    “你……咳……你来这儿教学?”


    “是。”


    “你有这个能力,当日你毛诗讲得很好,我很喜欢。”


    刘瑜提起了当两人初识的时候,邵玖为他讲了整整一年的毛诗,那时候情虽浅,义却深。


    “妾不过是依着《毛诗笺》照本宣科罢了,不敢居功。”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刘瑜正眼看着邵玖,他瞧着邵玖不卑不亢的模样,忽然很好奇这三年的时光对于她来说,究竟算什么?


    刘瑜屏退了其他人,他来到邵玖面前,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从邵玖的眼中,他看不到悲喜,犹如一潭幽深的古井水。


    “邵琼之,你的心中除了经学,真的还有情吗?


    朕真的很想知道你心中到底装的是什么?你不爱朕,可是朕也不相信你会爱上其他人,你杀吕茨的手段,是任何一个人都会为之心惊的。


    如此狠辣的手段,大概你真的是恨度了他吧?你应该也是恨朕的吧?”


    邵玖还是沉默不语。


    刘瑜的手渐渐逼近她的脖颈,他靠近邵玖的耳廓,低声说:


    “或许只有杀了你,邵琼之才会永远属于我吧?”


    一边说着这话,另一边刘瑜的手渐渐用力掐着邵玖的脖子,邵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粗重了些,刘瑜的另一只手将人死死抱在自己怀中。


    邵玖感到呼吸越发困难,她已经开始喘不动气了,过去种种一一在她面前闪过,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挣扎,只是她被抱得太紧了,完全挣扎不开。


    就这样死了吗?


    邵玖这样想着,泪水滑过脸颊,滴在刘瑜的手上,刘瑜忽然清醒过来,松开了手,已经完全脱力的邵玖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捂着被掐的脖颈,用力地咳嗽着,呼吸着好新鲜空气,她的脸被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流满面。


    刘瑜后知后觉地退后了两步,他看着自己刚刚掐着的手,不敢相信,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让邵玖死。


    刘瑜不敢去看邵玖,他怕去面对邵玖震惊责备的目光,更怕那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自今日起,你就不用来典学了,典学中的事务交给郑尚书和徐淑媛吧。


    你身子不好,就在含章殿好好休养,没事就不用出去了。”


    “是。”


    邵玖就这样被刘瑜变相囚禁在含章殿中,谁说一切衣食供应依旧,在小事上却也少不了磋磨。


    邵玖不在乎这个,她总是想着当年在南朝的一些旧事,找出了近些年流传至北朝的诗文辞赋,她誊抄了不少。


    里面就有她熟悉的那人的文字,看着那人写下的文赋,邵玖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子谦,你可曾实现了你是抱负?


    只可惜这些文字回答不了邵玖,邵玖在文字中读到了满腔愤懑、满心热忱,看到了一个青年如何怀着志向去追寻。


    那是一颗初生是旭日,光芒热烈而灿烂。


    邵玖被那旭日深深吸引,心中却明白,这一抹光辉灿烂的阳光并不属于自己,却还是贪婪地想要靠近。


    她不得不承认,她那如同古井一般平静的心因为那一缕青丝再次起了涟漪,原本已经认命,却还是想要再拼搏一次,哪怕粉身碎骨,又何妨?


    她不想再为了活着而苟且了,她也想如同一团烈焰一般,去燃烧,哪怕以自己的生命灵魂作为燃料。


    北朝的冬天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让人反应,初雪就已经在某个深夜悄无声息地落下。


    邵玖本来就有弱症,因为初雪,天冷得太快,含章殿还没来得及准备过冬的炭火。


    邵玖如今已非宠冠六宫的那个温夫人了,内给事的那些寺人自然也就没以往那般上心,给的炭火也都是低质的劣等炭火。


    穆青青争辩了几句,那些趋炎附势的只是敷衍着她。


    说是如今宫中艰难,初雪下得比往年早了不少,不少宫殿都急着要,还是要先紧着皇帝皇后,其他的都要靠后。


    对方拿皇帝皇后来堵她,穆青青尽管心中有气,却也很无奈,只得领着那点可怜的炭火回到含章殿去。


    自从被刘瑜禁足之后,她的衣食待遇下降得很快,邵玖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是想着那些伺候在自己身边是宫人。


    上书给元后,请她代为照拂,为含章殿中愿意离开的宫人安排一个好的去处,莫要为难她们。


    短短两个月,含章殿到宫人就所剩无几了,除了自东宫就随侍在身边的四五人外,其他人都离开了。


    “别忙活了,这殿中就我们几个人,进来烤火吧。”


    邵玖将还在院中打扫的韩五叫了进来,她身边很少用内侍,如今也只有韩五、赵六两个人。


    “翠微,这次领来的炭火还剩多少?”


    “只怕不足两天了。”


    邵玖沉默了片刻,目光瞄向了院中的那棵梧桐树,想起当日刘瑜开玩笑说:


    “凤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琼之就是朕的那只鸾凤,是要和朕相伴一生的。”


    物是人非,邵玖是知道刘瑜在气恼什么的,但这一次她毫无办法,刘瑜对她有恩,她没办法再继续欺骗下去。


    情之一字,从来由不得自己。


    刘瑜再好,终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回头将它砍了吧,当做柴烧,还是能够多撑几天的。”


    “夫人,那树可是陛下赐给夫人的,砍了话会不会不太好。”


    石兰有些担心,这段日子,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不知道两位主子到底有什么矛盾,但她还是希望两位主子能够和好。


    “更过分的事我都做了,还在乎这一棵树吗?事急从权,若是连生命都无法保障,就不用去谈其他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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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昔日郎君


    元后得知邵玖病了的消息时, 匆匆赶到含章殿,当她看到如今尽显荒凉的含章殿,很难想象这两个月来, 邵玖经历了什么。


    看到榻上那个面容苍白的女人,元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立马就宣医官来为邵玖诊治。


    开了药方,看着邵玖将药喝了下去,元后才算真正放下心。


    自从上次中毒之后,邵玖的身体就没彻底好全,再加上连日操劳典学的事情,以至于肌体劳损,伤了根本。


    这段日子,被刘瑜禁足在含章殿中, 衣食住行都无法得到保障, 更何况是保养身子的药石,以至于旧疾复发, 彻底卧床不起。


    “你这是何苦,只要你服个软, 陛下难道还真的会为难你不成?


    就算不为男女之情, 单是为了你那经学传承, 阖宫上下哪一个比得上你?就算不为陛下, 为了典学的发展, 你也不该和陛下斗气。”


    杨如芮是懂得邵玖软肋的, 邵玖可能对陛下无情, 却无法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典学走向衰落。


    “咳咳!娘娘, 妾不是斗气, 妾只是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罢了。”


    “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妾还没有找到自己追寻的道, 一个值得自己倾尽所有、付出一切的道。


    这些年来,妾一直浑浑噩噩地为了活着而活着,妾想知道妾这一生到底追求的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保全这条性命,这样的人生是否真的值得。


    乱世之中,朝生夕死。人事无常,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向生命的终点,妾只想在活着的时候找寻到自己的道,卫道而生,殉道而亡。”


    “我不明白。”


    杨如芮听不明白邵玖的话,她无法理解邵玖追寻的东西,在她看来,邵玖更像是已经疯魔了。


    刘瑜从石兰处得知邵玖重病消息时,心中就已经有些后悔了,但他不想轻易就这样认输,他派了最好的医官去诊治,却不愿亲自去看一眼。


    “妾不明白陛下到底在纠结什么,陛下明明心中记挂着琼之,为何不自己亲自去看看呢?”


    杨如芮不明白,她看不懂这两个各自别扭的人,她甚至都不明白两人别扭的点是什么,明明心中有对方,却死活不愿低头。


    “梓潼,你以为朕这两年如何?”


    “甚是宠爱。”


    “朕自问对于琼之也算是有几分仁义,未曾亏待于她,朕不怨对朕无情,朕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梓潼,你与她情意深厚,或许对她来说,你与她的情意远胜于我,就劳你照顾她了。


    有你照料,朕相信她不会有事的。”


    刘瑜并不想过多谈论起邵玖,在得知她已无大碍,他就放下心来。


    “对了,这是她这段日子写的东西,我看不懂,想来陛下应该能够看懂。”


    杨如芮递给刘瑜几卷书册,都是用素纸写的,刘瑜翻了几页,知道是关于古文尚书的一部分注释。


    “她这些日子就在弄这个吗?”


    杨如芮也不太清楚,只是听翠微说起,邵玖翻来覆去弄这几页书册很多日子了。


    刘瑜看着手中的几页纸,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将那些纸页一撒,尽数落在地上,惹得元后莫名其妙看着刘瑜。


    “你去告诉她,别整日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她欠朕的还没开始还了。”


    “陛下!”


    杨如芮还想再劝一二,刘瑜只是挥挥手,让她先退下。


    近来刘瑜并不得闲,一直忙着征讨北凉的事务,连着几日王蒙都宿在太极殿中,两人商讨着,不得片刻悠闲。


    邵玖的病情一直反复着,也不见好,杨如芮看着心里着急,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医官说邵玖是心病。


    “妹妹,你到底有什么心事?给姐姐说说,别一直憋在心里,医官说你这病就是长期郁结于心才导致的。”


    邵玖闻言只是落泪,她从枕下掏出一个锦囊,囊中真是那一缕青丝和半阕诗词,杨如芮接到手中,看着这两样东西,满眼震惊。


    杨如芮虽然对中原习俗不熟悉,却也知道,青丝即为情丝,这分明是定情信物。


    “你……”


    邵玖点点头,虽然一言不发,杨如芮却明白了一切,当初她就知道邵玖心中另有其他人,可是她没想到两人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你不是答应我要忘记他的吗?妹妹,你是已经入宫了的人,前尘往事就让他过去吧。”


    “娘娘!可是…妾忘不了!”


    邵玖说完就掩面哭泣起来,她的哭声搅得杨如芮也是心乱如麻,心碎起来,自己也忍不住要落下泪,却还是忍着心中的酸楚,劝着。


    “妹妹,你是个聪明人,又生得天姿国色,陛下待你也是有情的,只要你愿意,安心留在陛下身边,荣华富贵尽数可得。


    你虽与那人有过一段情,且不说你二人是否还有相逢之日,纵使有,你二人也分别多年,难道他就没有娶妻?”


    “娘娘难道以为妾是贪图富贵之人吗?妾为的不过是我的心罢了!”


    邵玖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一滴一滴清泪落下,她的心如今乱得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是一点都找不着头绪。


    “妹妹当然不是,可是妹妹,人总得向前看,曾经的人再好终究已经过去了,珍惜现在,莫要错过了眼前人。”


    杨如芮说这话眼神中流露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她拍着邵玖的后背,安抚着她,同时用帕子给邵玖擦泪。


    “娘娘知道吗?妾与那人少年相识,彼此相依相知,度过了在镜庐的五载时光,那是我人生最无牵无挂、开心愉悦的五年的时光。


    他出身寒门,家境贫寒,当时他不过十三岁,却一个人跋山涉水来拜师,他是我爹收下的第三个弟子,此前我爹收的弟子都是世家子弟,唯有他是不一样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衣衫褴褛,明明那么狼狈,却一本正经行礼,明明个头不高,却满脸稚嫩一本正经地背诵《大戴礼》。


    那时我便觉得他小大人的模样很可爱,他虽然穿着不华丽,却总是笑着的,他的笑容是从心底发出的,他周身有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我那时还小,身边没有太多伙伴,几个兄长都年长我不少,他们不爱带着我一起玩,总嫌弃我拖累他们。


    只有他愿意带着我一起玩,他带着我读书、写字、背书,辅导我的课业,也会带着我去钓鱼、捉鸟、抓小兔子。


    我和他在镜庐相处了五年,我们一起游历过附近的山水,一起清谈,最长的一次达三天三夜,一起写诗、评诗、论文,一起做胭脂首饰,编制花环……


    太多太多琐碎细腻的事了,在那些点滴中,我们是彼此最为真诚的同伴,最契合的伴侣,我们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我知道他的志向,他的无奈,他所有一切都努力,当年在镜庐我愿意放手,让他去建康追寻他的梦。”


    杨如芮听着邵玖这一片真情的告白,她不知道如何去评价这段戛然而止的感情,但她从邵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炙热的、燃烧的火焰。


    “你还爱着他,是吗?”


    这几乎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毋庸置疑的,邵玖还爱着那人,她的爱意在她的言语中,她的眼睛中。


    那种飞蛾扑火般的热烈是杨如芮不曾看到的,至少这份情不曾属于刘瑜。


    “我不知道,娘娘,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我只是感觉有一团火,它在燃烧着,要将我烧成灰烬。


    因为这一缕青丝,抑或是因为这半句诗文,娘娘,他还不曾忘记我。”


    “你如何知道?”


    杨如芮不知道邵玖为何如此肯定,她可以肯定邵玖绝不可能与那人有过联系。


    “不见山上松,隆冬不易故。


    不见陵涧柏,岁寒守一度。


    这是他的诗,我知道他还记挂着这一段情,只是他找不到我罢了。


    娘娘,妾年少时曾遇见过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他惊艳了妾那段最童真的岁月。


    此后岁月流转,无论是何等英雄豪杰,再也走不进妾的心里了。”


    邵玖的眼中闪烁着一道奇异的光,那目光缥缈,远涉河山,最终落到了建康城中那个青衣青年身上。


    青年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了北方,目光遥遥,寻觅着那个虚无的身影。


    “琼之,是你吗?”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瑟瑟的秋声,青年垂下眼眸,漆黑的眸子中难掩失落的神色,忽然目光坚定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而抬起头,对面前的人说:


    “太子殿下,臣请求出使北朝魏国,以贺新帝登基。”


    刘瑜在和王蒙定下对北凉作战的战略后,心中仍然记挂着病中的邵玖,他知道邵玖的性子,必然不会乖乖听话的。


    可是他又不想让人知道他去看望邵玖的事情,就屏退了宫人,自己悄悄便服出门,来到含章殿外。


    想着悄悄看她一眼,只要确认她平安就好。


    不料听到这一番肺腑之言,一时间愣在原地,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他转身正要离开,就被皇后的暗卫发现了行踪。


    “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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