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聘◎
萧辅国家的正堂很大,为了采光,并没有做成四面墙的建筑,而是干脆做成了亭子的模样,直接用数根粗壮的柱子撑起了屋顶。
此时还是早春,偶尔天气比较冷。
正堂干脆在南面以外放下了轻纱挡风,风一吹过,粉色*的轻纱飞起,倒是带来了几分春天的气息。
最北面放着一架十二扇万马奔腾屏风,巨大又精美,屏风前放着一张庞大的坐榻,上面铺着几张熊皮,坐着一个斜斜地倚着凭几的青年。
行礼过后,莫惊春抬头看了一眼这青年,只见他二十六七的模样,相貌阴柔,一双狐狸眼看着懒洋洋的,目光流转间十分狡黠多情的模样,细看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荒漠,双唇是雪一样的白,显得人有些病态,看着一点都不像手握一国大权的奸臣。
跟萧轩说过几句后,萧辅国就将话题转向了莫惊春,“就是你想见我?”
那声音恹恹的,有些说不上的无力。
“不错,正是在下。”
“好大的胆子!”声音轻柔,但含义不详。
吓得萧轩一个激灵,正想赔礼,就听到莫惊春说话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好像这世上都没有什么是他害怕的东西。
“想要出将入相,胆子不大怎么行?”
“就凭你?”萧辅国哼笑,声音讥诮。
“就凭我,姜子牙辅佐周文王之前,不过屠夫小贩,萧何遇汉高祖之前,也不过一小吏,即使是阁下,权倾天下之前,也不过一庶民。诸位都做得,我又有何做不得?”
莫惊春声音平静,不疾不徐,当面揭穿人家出身,也毫无羞愧之感,换个心眼小的,当场就要打他出去。
一旁的萧轩已经开始流冷汗了。
却不想萧辅国完全是个疯批,根本不介意自己的出身,甚至还深深以自己的出身为傲。
瞧,你们出身再好又如何?还不是要匍匐在我这个庶民出身的宦官脚下?
当世家中的萧家上赶着巴结他,要和他联宗时,他的自傲达到了巅峰。
他深深地意识到,这就是权势的魅力!
能让世家俯首,能让众生追逐。
于是他为了奖赏萧家的识趣,才恩准萧家和他联宗,根本不是外人想的那样,萧辅国是自卑于自己的出身,才跟萧家联宗,以抬高自己的身份。
他听说了外人的猜测之后,只觉得好笑。
这世上无人懂他,他也不屑于去解释。
反倒是萧家家主知道后,战战兢兢地跑来赔罪,发誓绝不是自己放出的流言。
没想到,一个名声不显的平民竟然懂他。
萧辅国沉默了一会儿,在萧轩正想着怎么逃出去时,突然朗声大笑起来,直笑得咳嗽起来,婢女端了蜜水过来喂他为止。
趁此机会,萧轩转头悄悄看了莫惊春一眼。
兄弟,你牛!
莫惊春眨眨眼,回以一笑。
根本不是他厉害,而是大安人太看重出身了,完全忘掉了孟子所说的“舜发于畎亩之中……百里奚举于市”。
萧辅国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从懒懒散散的模样转为坐直,心情颇为愉快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青年,“说吧,你想当个什么官?”
他已经决定,三品以下,都遂了他的愿。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知己”,大方些也无妨。
莫惊春语气谦卑,“某想和大将军单独说。”
萧轩抬头看向萧辅国,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旁边的婢女更是担忧地咬了咬唇,“将军……”
“你们都下去。”萧辅国一挥手,萧轩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见婢女磨磨蹭蹭的,声音冷了下来,“下去!”
萧辅国相信,以大安这鬼样,不会再出荆轲这样头铁的义士了,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就算退一万步来说,真的有第二个荆轲,那他也能跟着史上留名,一点都不亏。
他笑吟吟的,“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莫惊春也笑,从袖里摸出一个玉瓶,“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有能者得之,某愿献上仙丹,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他是真的很好奇,如果萧辅国恢复了正常,季无双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吗?
萧辅国眨了眨眼,唇边的笑意慢慢淡去,转为肃然,他招了招手,示意莫惊春将丹药拿来。
莫惊春上前几步,将玉瓶递给萧辅国,见萧辅国仔细打量玉瓶,就解释道:“仙丹乃是梦中山神所赐,某福气薄,不敢独吞,特献予大将军。据山神所言,仙丹有续断肢、肉白骨之能,只是人间仙气难得,一开玉瓶,需在一盏茶之内服下仙丹,否则,药效尽失,与尘土无异。”
现在的正堂内,安静得就是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引发一场地震。
只有一个不断加快的呼吸声在宽敞的正堂内回荡。
莫惊春也沉默不语,静静地等着他恢复理智。
系统忍不住趁机问道:“惊春,你说的山神他会信吗?好歹是个大奸臣,不会查都不查就信了吧?”
“信不信有什么要紧?药有用就行了。”
系统嘀咕,“你怎么什么都不要紧?”
莫惊春受父母教育,性格有些传统,不擅长阴谋,只擅长不断积累优势,最后用大势碾压过去,他有自己的短处,看不懂人心的幽微,但他看得懂利益。
有益无害之事,谁会拒绝?
这药其实就叫续肢丹,是莫惊春从剑修传承里挖出来的,上个世界和丹阳、红樱环游世界时,见过不少因各种意外而残疾的人,所以特意炼制的。
残疾人就是在极度便利的现代生活,都有诸多不便,何况古代?
所以古代的残疾人并不多,因为不便生活又没有家人支持的,都死了,剩下的也大多是在艰难求生。
他还没修炼出一副铁石心肠,能对听得到的哭声都熟视无睹。
见到这样的悲剧,莫惊春不能不心生怜悯。
在现代,他也建立过一个不接受捐款的慈善组织,请了专人管理,专门用来帮助残疾人,尤其是儿童,会进行针对性的帮助。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将组织发扬光大就挂掉了。
虽然也立了遗嘱,但后面的继承人能不能继续按他的理念好好办事,全凭良心,他一个死鬼,也只能在地府下面,祈祷继承人和监督者都给力一些了。
沉默间,一阵东风吹过,正堂东面的轻纱高高拂起,几乎打到萧辅国的脸上,他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沉沉地看着莫惊春,“你说的可是真的?”
“以项上人头作保,不敢欺瞒大将军。”
“你,很好,再等几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药是真的,他会给他一场荣华富贵;
药是假的,他会让他生不如死。
即使是在狂喜的情况下,萧辅国依旧没有失去理智,而是让心腹请了个信得过的医师检查了一遍丹药,确认无毒之后才一仰头,在药性失效前,服下丹药。
丹药见效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感觉到了□□传来的异样感。
哈哈哈——
萧辅国捂住脸,发出无声又癫狂的笑。
世人皆知,萧骠骑大将军是受天子一手提拔才得以走到前朝,权倾朝野,因此他也对天子忠心耿耿,说一不二,是天子门下的一条走狗。
所有人都在等待萧辅国失去天子信任,被踩到脚下的那一天。
但没人知道他的屈辱和不甘!
不错,一开始他也对天子的信赖与爱重感激有加,发誓哪怕只有区区残躯,也一定要效仿苏武、孔明,为天子奉上一颗红心,献上自己所有的热血。
可渐渐地,他发现了。
天子对他的信任,不是因为他的忠,也不是因为他的慧,更不是因为他的能干,而是因为……他是一个宦官。
他是皇权上的藤蔓,永远不能脱离皇权,独自成活。
发觉此事时,他恨极了,恨到心头滴血。
难道又有谁是天生的宦官、天生的卑贱?
若非当初的天子与朝廷懦弱无能,内斗、杀良,令胡人弯刀南下,他家又怎么会衣食无继,以致于他小小年纪就进了宫?
到头来,皇室依旧高高在上,天子用他,却还要轻视他的残缺。
天子本身才是真正的可笑可恨!
当他发现天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有意无意地放纵他残害忠良时,他几乎要仰天大笑。
这就是亿万黎庶向之往之、命运所系的天子啊!
这样的货色都能当天下之主,那他,又有何不能?
只是太可惜,即使他现在看起来权势赫赫、气焰滔天,但那都是虚的,他握住的权柄就像地上泥沙,水一冲,就全没了。
因为他没有子嗣,没人能继承他的一切。
他就永远只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没想到,就在他灰心丧气之时,竟有人献上仙丹。这叫什么?这就叫天意如此,天命在我!
莫惊春和萧轩分别后,一路上踩着阳光回到了购置的宅子,只觉得心情明媚,平凡无趣的古代生活都生动活泼起来。
好,昏君和宦官,打起来,撕得再响些,他爱看!
一进门,李明光就迎了出来,“阿兄,如何?”
其他人也眼巴巴地看着莫惊春。
一个月了,每天吃吃喝喝是很快乐,但时间长了也无聊啊,都想回家了。
第52章 卖炭人10
◎节度使(捉虫)◎
对自己炼制的丹药很有信心的莫惊春展颜一笑,也不卖关子,直接说:“有七.八成把握,再过几日就有好消息了。”
众人大松一口气。
他们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整天闲得撩猫逗狗,唯一有个正经工作的还是张屠户,但他们也不是不要脸面的人,在京城这段时间,每天花钱如流水,没个尽头,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就是知道莫惊春家底的李明光,都被他花钱的架势给吓到了。
其实负责出钱的莫惊春都还没说什么呢。
为了防止大家闲到长毛,莫惊春又开始安排大家进行大采购,什么布匹、香料、粮食、肉干、油盐糖、刀剑、马具、农具之类的。
还没等众人劝他节俭,他就先开口了,“要是成了,就当做礼物带回去,要是不成,就当做土仪带回去。京城这么好的地方,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买就回去吧。”
众人无话可说,只能听从安排。
不出莫惊春所料,不到十天,萧辅国承诺的官职就到位了。
卫大将军一出手就是豪华大礼包,不是七品,也不是五品,而是正三品的幽州节度使!
要不是宣读圣旨的宦官有些眼熟,莫惊春都要怀疑是诈骗了。
真是太大方了,现在做节度使,跟裂土封王有什么区别?
不过想想也是,汉灵帝时代,皇帝亲自带头卖官鬻爵,连三公这样的顶级官职都能卖出去,那萧辅国为了报答小兄弟复活之恩,给个节度使也没什么奇怪的。
咳,我大安自有国情在此!
不过萧辅国还特意写了信来解释,言辞很轻松,内容很劲爆,说的是他现在位卑言轻(?),所以只能封了个边远地区的节度使,没办法封个富裕地区的,所以只能多加赏赐,希望他不要介意。
难怪赏赐的队伍那么长,足足摆了一条街,一路上还吹吹打打的,害他以为是谁家在办喜事。
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不对,是奸臣卖昏君家的田,不心疼。
莫惊春相信,自己这条大新闻足以在京城人民的朋友圈挂上一个月了。
其他人又喜又悲。
喜的是,阿兄一飞冲天,他们也要跟着鸡犬升天了;悲的是,幽州远在边塞,妥妥的苦寒之地,他们跟着上任,肯定要吃苦头了。
不过,即使要吃苦头,也没人说要退出就是了。
唉,一般人想吃这个苦头都吃不到呢。
就在莫惊春这边还在热热闹闹地庆祝时,礼到人不到的萧轩也正在跟阿耶谈论此事。
“近来,大将军为了给李郎君封节度使,干脆直接把三省里不同派别的人都赶回家休假了,趁着三省都是自己的人,才顺顺利利地把圣旨颁发下去,可见大将军对李郎君的看重。”
萧景摸着打理得很好的胡子,语气平静中带着几分羡慕地跟儿子说明此事。
要知道,他们萧家放下面子,弯下腰,做了萧辅国这么久的舔狗,也没得到过萧辅国这样偏心偏到明目张胆的偏爱。
那些年的时光和旧情,终究是错付了。
对阿耶心中怨念一无所知的萧轩则是懵逼中带着一丝敬佩,“璟郎,不,应当叫璟兄,或李节度使了,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叫人讨厌不起来。”
“哦,既然如此,你仔细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吧。”
“他曾拿出无色琉璃杯待客,还一次送了我二十四个琉璃杯。后来为了求见大将军,又献上了无色琉璃的方子。”这是慷慨大方,或视金钱如粪土。
“我曾当面挑衅他,但他并未动怒,后面即使挽回了面子也从未伤我颜面。”这是喜怒不动于色,也是心胸宽广。
“我和他谈天说地,没有他接不上的话。”这是见多识广,能说会道。
“我们曾一起去打猎,他箭术很好,据他的一个朋友所说,他曾独自一人打死过一头老虎。”这是超越常人的武力。
“他主动请求我引见萧大将军,当面提起大将军的出身,却并没有让大将军生气,甚至他要求单独和大将军谈话,大将军也允准了他。”这是一种难得的能力,能够说服他人,让他人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说完,萧轩自己都愣了愣,不总结不知道,一总结吓一跳。
他知道莫惊春很出色,也为他的出身感到惋惜过,但凡他的出身好一些,都不至于蹉跎到现在都一事无成啊。
甚至还要俯身有求于他这样受家族庇护的纨绔子弟。
但他竟然是如此完美,白玉般没有一丝瑕疵的人吗?
不同于尚且稚嫩的萧轩,在宦海中沉浮过的萧景能从这些话语中看到更多的信息,他看出来莫惊春占据了优势位置的信息量。
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实际上对萧轩、萧辅国的本性都很了解,所以每次谈话时,看似总是踩在脆弱的鸡蛋上,实际上他走在踏实的平地上,没有丝毫危险。
他看似在冒风险,实则非常谨慎,或者就是看透了这些人,吃定了这些人。
因为和萧辅国接触过多次的萧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个宦官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出身。
和他们萧家结盟,更像是一场居高临下的恩赐。
萧景不知道莫惊春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天性敏锐,也许是有人指点,也许是背后有更可怕的势力,但在时代的浪潮下,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想起萧大将军最近的一系列动作,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默默地打量着小儿子。
萧轩缩了缩身子。
阿耶不要这样看我,你每次这样看我,都没有好事哇!
萧景和蔼一笑,“既然你觉得李郎君这么好,那他上任的时候,你就跟着一起去吧,哪怕是学些眉高眼低也好。”
“阿耶,不要赶我走!”
萧景抖了抖袖子,想要撕开身上的人皮膏药,“乖,你也长大了,该学点东西了。”
见撒娇无用,萧轩也立刻翻脸,退了回来,“我要去告诉阿娘,说阿耶狠心,赶我去苦寒之地吃苦!”
“别!”萧景无奈,只好耐心解释,“我感觉京城又要乱了,让你走不是要你去吃苦,而是给家族多安排一条退路……若将来有个万一,你就是家族的希望。”
萧轩脸色一变,“不至于吧?”
“胡人破城入京之前,所有人都没想到过大安的骄傲和信仰——国都,会被卑贱的胡人所践踏。儿子,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快得让人看不清、赶不上。”
说完,萧景深深地叹息,本就苍老的容颜越发衰败,他曾见过高楼起,也见过高楼塌。
世事无常,有时候不是人力可以挽留。
人可以做的,唯有学习兔子,狡兔三窟。
萧轩深深拜服,“阿耶,儿明白了。”
就在父子俩蛐蛐莫惊春的时候,也有人在蛐蛐他看好的奸臣。
正是昏君和他家系统。
季无双斜倚在榻上,一边欣赏梨园子弟的精彩歌舞,一边在脑海里对系统说:“这次萧辅国有些失常啊,居然连节度使这样的位置都给了出去,真好奇他到底收了多少钱。”
一道清冷沉稳的男音在他脑海响起,“这不是很好吗?他越乱来,你的目标越快完成。”
坐得有些累的季无双换了个姿势。
“让一介平民一跃成为正三品的节度使——哪怕一时强行通过,事后也肯定会带来很多麻烦,他太过尽心尽力,这是用钱能让他做到的事吗?即使对我,他也从未如此用心。”
“你在吃醋吗?”
季无双呼吸一滞,随即轻笑,声音暧昧,“宝贝,别醋,我跟你才是一国的。”
系统淡淡地说:“两个男人不会有子嗣,你要是真寂寞,跟他玩一玩也无妨。只要离开的时候……舍得放手就行。”
系统没把一个小小的宦官看在眼里,一个工具,能被他的恋人看上,那是工具的荣幸;同时,他也不觉得,恋人在失去一部分记忆后,寂寞无聊的时候,跟工具玩一玩,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不是该死的鬼差紧追不舍,恋人神魂受损需气运疗愈,他也不必让真身在南方独自打拼,只分出一丝神魂,伪装成没有实体的系统陪伴恋人,帮助恋人尽快灭亡大安。
完全可以变成各种风格的美男子,来跟恋人玩一玩多角恋修罗场。
在床上遮住无双的眼睛,让他猜刚刚进去的是谁,该多有趣呀。
“不,我才不会跟他玩。宝贝,我最爱的人是你呀。”季无双立马反驳。
处女座的的季无双有着令人发指的完美主义,他自己容貌、身材、才学、出身、谈吐……样样出色,找情人时也一定要找个同样完美的,他不接受残缺的美。
在他眼里,萧辅国外貌出色,无人能及,能征善战,办事能力强,对他也忠心。
但这些只能抵消他贫寒的出身,却还没有好到能让他容忍他残缺的身体。
他的情人,他的恋人,必须和他一样完美,才配得上他!
系统冷哼一声,他就知道是这样,恋人眼光太高,以致于完全不用担心他乱来。
心虚的季无双不敢再谈这个话题,将注意力转回歌舞中,渐渐沉浸进去,跟着节奏打拍子。
歌声越来越高昂,节奏越来越欢快,舞女们飞旋的彩裙妆点了这个春天。
哎呀,难怪从此君王不早朝。
封建王朝的腐蚀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呀。
第53章 卖炭人11
◎准备◎
庆祝过一轮之后,入夜了,大家纷纷去休息。
莫惊春回房修炼了几个小时后本来也是要休息的,但在床上躺了半天没能睡着,干脆翻身起来进入空间,将大安立体等高地形图翻出来查看。
手指顺着京城往右走,从通化门出,过长乐驿,到蒲州,顺黄河而走,到汴州,就到达了平坦的平原地区。
这里是粮食高产区,也是中原最柔软的腹部。
到汴州之后,往东北方向走,直到边塞,就是幽州。
在旁人看来,幽州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气候苦寒不说,还物产不丰。
最要命的还是幽州的地理位置和邻居们。
北临渤海国,东临新罗,西临胡人。
妥妥的面包夹馅,人家一口一个。
自从京城被胡人蹂躏过一遍之后,这三个原本归属于大安的属国就开始蠢蠢欲动,胡人不必多说,本来就是南下的主谋。
渤海国的黑水部也时不时掀起叛乱,之前的幽州节度使好像是在镇压叛乱的过程中以身殉国了,后来一直没能选出新的节度使,直到萧辅国力推莫惊春上位……
唉,这听着怎么像是冤大头掉坑里(bushi)?
新罗人胆子小一些,不敢直接叛乱,但也经常搞事。
从等高地形图看去,幽州本身条件其实不差,地形平坦开阔,有利于发展大规模农业,最妙的是,跟邻居们都隔着一条山脉。
虽然被三面包围,但邻居们想打进来,就必须打通关隘。
换句话说,只要守住关隘,就不怕邻居们飞龙骑脸。
此外,在地图上,这里还插满了代表矿产的小旗,尤其以铁矿、煤矿、铜矿居多,是个天然的聚宝盘。
往下一看,幽州中部还东临海洋,存在着丰富的海洋产品。
完全可以搞一波晒盐法。
要知道,古代的盐商可都是大富豪。
脑子里对未来的规划有了模糊的影子后,莫惊春心神放松,打了个哈欠,总算是困了。
次日,庆祝过后要做什么?
当然是先去向萧大将军致谢,然后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叉掉。
准确地说,是要回去招揽乡党组成亲兵了,哦,对了,顺便把家小带上,这可是他的任务对象。
向萧辅国道谢之后,莫惊春带走了萧辅国贴心准备的五千精兵。
在大安,王朝中前期,当兵打仗时,士兵是要自己准备马匹、盔甲和武器的,到了现在,军队里的底层士兵几乎都是来混点工资度日的,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能自带多少。
所以马匹、盔甲和武器之类的,也得莫惊春自己准备。
现在想想,其实萧辅国让朝廷准备那么多赏赐,其实最后还是要都花在京城里的。
整装完毕之后,莫惊春带着小弟们,到军营点出一支百来个外形最出色、精气神最好的人的队伍返乡去了。
到了县城,张屠户和其他几个县里出身的,带上礼物暂时和莫惊春分别。
他们要回家让家属们清点行李,毕竟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马儿一路踢踢踏踏,很快就到了村子里。
村子里的男女老幼都满面红光地出来迎接,李璟一家站在最前面,族老们稍后,人群最后面的是前里正一家。
不用多说,先带着家小和族老们去祭祖上香。
告诉老祖宗后人有出息了。
对于这种形式上的功夫,莫惊春也只能耐着性子一一敷衍过去,他忍不住跟系统吐槽,“小世界连地府都没有,这些老祖宗收得到子孙后代的祭祀吗?”
作为地府的老居民,系统很肯定地告诉莫惊春,“收不到。”
不出十分钟,莫惊春就开始哀叹,“好累,好想休息。”
系统飞出来,盯着莫惊春的脸色,“真有这么累吗?你平时修炼习武那么辛苦,可从来没喊过累。”
“真的累,比我练剑一个时辰还累。”莫惊春眼神发直,古代的祭祀礼仪怎么这么多、这么长?他讨厌这些繁文缛节。
系统没办法,只好安慰他,“再忍忍吧,很快就结束了。”
“嗯。”莫惊春内心声音虚弱,金色的光团蹭了蹭他的脸颊。
好在这时候也没人敢直视节度使,看出他的礼仪疏漏之处。
搞完封建迷信,就是愉快的发“红包”时间了。
莫惊春顿时大松一口气。
之前让小弟们准备的礼物果然全都没浪费,加上朝廷赏赐下来的一些礼物,既体面又实惠,家家户户都有。
一时间,村子里的笑声几乎直冲云霄。
只有芸娘看着一担担抬出去的礼物,眼角抽了抽。
莫惊春没急着去见芸娘和孩子们,而是先召见了族老们谈话,说清来意。
“我被朝廷授命幽州节度使,不日就要上任,我心里是想着族人们与我同去是最好,只是幽州苦寒,也要问问大家的意思。”
族长笑得像一朵老菊花似的,“节度使言重,君看重族人,族人又岂能辜负这片厚爱之情?自然都要同去。”
“好!从今日起,先从族里挑出二十亲兵,只看武力,不分男女。落选之人与五岁以上孩童,都要读书习武,但有所成,可来我麾下效命。”
“多谢节度使厚爱。”
一众族老纷纷拱手致谢。
至于以后怎么出钱出资源培养族人,还要慢慢细谈。
见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族长立马很诚恳地表示,他现在人老体衰,不适合再做族长了,要另选贤能之人当族长。
至于这个贤能之人是谁?
当然是被朝廷慧眼识英雄的节度使了!
莫惊春才没空去做什么族长,只要他一日是节度使,谅这些人不敢和他对着干,于是推辞了。
见他面露疲惫,族老们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人一走,莫惊春立马伸了个懒腰。
什么礼仪体态,全都顾不得了。
决定了,以后都让李璟的大儿子代替他祭祀吧。
这么累的活,不该是他的。
回到家,发现简陋的屋子已经匆匆收拾装饰过了,还没到焕然一新的程度,也干净清爽了许多。
芸娘带着孩子来给他见礼,神情喜悦中带着几分担忧。
四个孩子,大的两个分别是十岁、九岁,小的两个是五岁、三岁。
前面那三个都有些懂事了,知道阿耶变成了大人物。
虽然还不能明白节度使是什么意思,但只看那些看着眼生的族人们喜气洋洋中带着恭维的神态语气,他们也明白家里的变化是由谁带来的,看着莫惊春的眼神,崇敬又拘谨。
最小的三郎胆子却很大,他还记得这个跟他玩举高高的阿耶。
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莫惊春的小腿,“阿耶,抱!举高高,飞飞!”
孩童的单纯天真总是能带给人无限的快乐,莫惊春顿时惊喜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久了这小孩还记得他。
他伸出双手,弯下身一下子抱起了棉花一样柔软的小孩,往上一抛,一接。
屋内顿时响起了孩童风铃似的笑声。
几个大孩子羡慕地看着弟弟和阿耶玩,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但是被阿娘叮嘱了要乖乖听话的他们,也不敢再向莫惊春撒娇。
尤其是李大娘,她是女孩,更是被阿娘警告要女大避父。
李大娘安慰自己,自己确实是不该和阿耶太亲近。
只是在她自己都不看清的心底,藏着一丝酸涩。
玩到李三郎笑声都变小了,莫惊春才抱着他趺坐在坐榻上,叫人打水来给李三郎洗了洗手和脸,又拿出一块饴糖堵住他的嘴。
李三郎正想嚎,手里却突然多了一块香甜的饴糖,他顿时忘记了要嚎叫,喜滋滋地抓着饴糖开始吮舔。
莫惊春对芸娘说:“孩子也大了,今日我跟族老们谈事,顺便给孩子们都上了族谱,取芝兰玉树四字。”
他看向李大娘,“今后,你的大名就叫李芝了。作为咱们家的长女,以后,你要以身作则,好好管教弟弟们。”
李大娘眼睛一亮,芝兰玉树听起来就很美丽,一点都不敷衍。
而且,弟弟们的名字都是顺着她来的,阿耶还让她管教弟弟们,顿时一股自豪感和责任感涌上心头。
她眼睛亮晶晶的,点头,脆声道:“阿耶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弟弟们。”
芸娘的笑容顿时有些勉强。
莫惊春看向李大郎。
“以后你是李兰,作为咱们家的长子,你要尊敬阿姊,爱护弟弟,知道了吗?”
李兰的脸颊微微发红,显得有些腼腆,“嗯,阿耶我知道了。”
再到李二郎,“你的大名叫李玉,以后要听阿兄阿姊的话,知道吗?”
李玉十分响亮地答道:“知道!”
李三郎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饴糖险些掉了,他牢牢抓住饴糖,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以后你就是李树了。”莫惊春按着小孩子的鼻头,笑。
李树像猪八戒似的露出两个小鼻孔,也不害怕,反而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仰头看着莫惊春。
其他孩子看见最小的弟弟模样搞怪,顿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三郎好像一只小猪。”
听不懂的李树见兄姊们笑,也顶着小猪鼻子,露出一嘴小牙,喜滋滋地笑。
莫惊春收回恶作剧的手,叮嘱大的几个,“在外面可不许这样。”
“好。”
“知道了,阿耶。”
“我会看着弟弟们的。”
第54章 卖炭人12
◎考验(修改)◎
用完晚餐,天已经黑了,只有零星几颗星子挂在星空。
一道略带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酒香味与桂花头油味远远传来。
烛火下,莫惊春抬起头,合上书本,耐心等待。
果然,几分钟后房门被敲了敲。
“请进。”
吱呀——
房门敞开,一张描过眉涂过脂的脸映入眼帘,有些粗糙的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瓶美酒和两个酒杯。
是芸娘来了,她以前从不主动来找他的。
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莫惊春没说话,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芸娘,好像在问你怎么来了。
见此,芸娘咬了咬唇,深呼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走进来,对莫惊春说:“郎君,夜深了,该歇息了。”
莫惊春眼角跳了跳,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后倾,不接茬,“我不急,你先去吧。”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一定要摸摸自己的小心脏,吓他一跳。
芸娘轻轻放下托盘,垂首柔声道:“既然如此,郎君不如与我饮一杯美酒吧?这可是族长送来的好酒呢。”
莫惊春内心叹气,凝视芸娘的面孔。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是因为光线不清晰,把人脸上的一些小缺点,比如皱纹、斑点、痘痘之类的都柔化了,几乎看不出来,自然越看越美。
说实话,不论是李璟还是芸娘,五官长得都不错。
李璟的身体经过莫惊春的调养之后,已经到达了巅峰状态,剑眉星目,下颌方正,是一种纯男性的俊美。
而芸娘,这一冬天捂着,皮肤变白了,不缺营养,脸颊也丰盈了,灯光一照,以莫惊春的审美看,也算是个五官柔和的美人。
但对莫惊春来说,都是浮云。
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毕竟现代人口基数那么大,出现过的美人多多了,见识多了,对此早已心如止水。
要是知道她来这一趟的原因,他根本不会见她。
在一个男性仿佛在看一样物件的目光下,芸娘的脸越来越僵,几乎维持不住笑容。
为什么这样看她?难道她不够美吗?
“你放心吧*,身为山神,我一诺千金,既然应了李璟所求,就绝不会反悔。我回南山了,你好好歇息吧。”
说完,莫惊春就带着书回到了空间,往摇椅上一坐,灯座上明珠的光辉亮如白昼。
留下芸娘在原地呆住了许久,一张脸慢慢涨红,又陡然变得雪白。
得到保证的她是该高兴的,节度使啊,大官的妻子,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她和丈夫的孩子今后也将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但不知道为什么,芸娘却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
一时守诺容易,一世守诺,可乎?
难道山神就不会再有妻妾和子女吗?到了那一天,她和孩子们又该如何自处?
茫然之余,又是无尽的屈辱和羞耻,芸娘恨不得时光倒流,将半个时辰前仔细梳妆打扮的自己打死。
次日,村里的空地。
莫惊春说要挑选亲兵,那就不会来假的。
考验分三场,限李氏族人,男女不限,年龄限十五以上,只选二十人。
第一场,考验骑射。
第二场,考验步射。
第三场,考验武技,比如举重、剑法、刀法等,相当于个人展示秀,或者主观题。
在空地上,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有把握的会上场,没有把握的就在一边看热闹。
莫惊春坐在一处高地上,能看到整个场地,由他带来的士兵和村里的族老主持秩序,第一场考验很快就开始了。
考生们骑上马,边控马边射向箭靶。
有人射中,观众们就大声欢呼。
有人脱靶,观众们就哄然大笑。
“我家十七郎中了,中了!”
“五郎,赶紧回家吧,回家练练再来!别在这儿丢人了!”
“谁丢人了?我那是意外!”
“唉哟,意外到箭都找不到了是吧?”
笑声汇成巨浪冲上云霄。
那个被调侃的考生面红耳赤地下了场,捂着脸跑远了。
高地上的看官都笑了起来。
连李明光都忍不住搓手,“哎,看得我都想上场玩玩了。”
“放心,以后真枪实刀干仗的机会多得是。”莫惊春笑道,幽州缺什么都不会缺少战争。
突然,他看到报名处起了点骚乱,争吵声越来越大,皱起了眉头。
一盏茶前。
报名处的两个李氏族人跪坐在坐榻上,年纪小的那个,时不时抬头看向比试场地,人还在,心都飞了。
“四叔,没人来报名了,我们也去看看吧?我阿兄好像快要上场了。”
年纪大的那个摇摇头,“你想去就去吧,我在这儿守着,还有些住得远的族人没来呢。”
“那……那我再等会,阿兄出场我再过去。”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一个身材高挑健美、半张脸被青斑覆盖的女人走了过来,“这里就是节度使挑选亲卫的报名处吗?”
年纪小的那个眼睛黏在场上,头也不回,“是。”
“我要报名。”
小年轻一回头,立即被吓了一跳,“……丑女,是你啊!”
年长的说:“过来吧,我给你登记。”
不行!他阿兄本事本就有限,丑女一来,肯定要占去一个名额,那他阿兄被选上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年轻人眼珠子一转,“四叔!”
他按住案几,“这可是给节度使挑亲卫,她长得这么丑怎么能报名?”
这话在当下其实也不算错,朝廷连选官都要看脸,亲卫相当于门面,自然也要看颜值。
恰巧,一帮和年轻人关系很好的孩子们路过,为首的孩子眼神机灵,一看场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假装天真无邪,笑嘻嘻地说:“丑女丑女,天下第一丑,也想要做节度使的亲卫吗?”
其实丑女五官不错,只是她脸上长着青斑,长年居住在山上,人缘并不太好。
老大一开口,跟班们也默契地跟上。
“丑女下山了!丑女下山了!”
“呜,好可怕,丑女要吃小孩子了。”
“臭不要脸,快回山上去吧,节度使才不要你这么丑的亲卫”
……
那名被叫丑女的女人眼光没有躲闪,任由孩子们嘲讽,只平静地对负责报名的人说:“我要报名。”
孩子的假哭声引来了更多的大人,持不同观点的人顿时吵闹了起来。
莫惊春耳力好,听了个大概,对李明光说:“二弟,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是处理不了就带过来。”
“是。”李明光拱手接令,大长腿三五十步走过去,分开人群。
听了事情经过之后,他也觉得有些抓马,只好带着丑女和负责登记的两人一起来见莫惊春。
见到丑女,莫惊春沉默了半晌,他忍着没有移开视线。
不断告诉自己,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大概是暗示有用,多看几眼后就不觉得丑女有多丑了,顶多是与众不同而已。
听完众人的述说之后,莫惊春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先问李芝,“芝娘,你觉得该不该允许她报名?”
节度使这个职位是可以世袭的,他总要看看李璟的孩子资质如何。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身上。
李芝的脸轰地烧了起来。
她对独自一人住在山上的丑女了解不多,只是很同情她被家人赶了出去,于是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应该允许。”
“为何?”
“因为……因为长得丑又不是她想要的呀,谁不想长得漂漂亮亮的呢?”
有族老赞许地看着李芝,不错,好孩子。
“好!我家芝娘是个善良的女子。”莫惊春又看向李兰,“兰郎,你觉得呢?”
李兰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湿润了起来,他看看莫惊春,又看看李芝,“不……不该允许。”
“为何?”
“因为……”李兰额头冒出了细汗,“因为朝廷取官,要看身言书判,她过不了身这一关”
莫惊春点头,“也有道理。”
没有得到夸赞,李兰松了一口气之后,神色带上了一丝沮丧。
难道他说得不对吗?为什么只夸阿姊,不夸他?
负责登记的人中,年纪小的那个也松了口气,他可一点也不想自己的私心被看出来。
没错,他就是按朝廷取官的标准来要要求丑女的,完全是一片公心。
他爷爷就是族老之一,对小孙子那点小道道哪能不清楚,瞥了他一眼,描补道:“我看兰郎说得有理,昔日钟馗有状元之才,尚且因貌丑被圣人罢黜,丑女之才难道还能胜过钟馗吗?”
丑女始终沉默,只紧紧地盯着莫惊春。
她知道,真正做决定的是这个人。
“何况,”族老笑了笑,意有所指,“选亲卫还是自家人可靠,节度使,您觉得呢?”
李氏是个大族,地盘广阔,人口众多,但李璟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关于丑女的身世,导致莫惊春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很自然地看向了李明光。
果然,李明光不负所望,他立即到莫惊春身边细说了一遍。
原来,丑女阿娘是邻村的一个美女,与李村的一个儿郎订了婚。婚前,丑女阿娘进县城购买成婚用品,结果不幸被一个混混欺负了,还怀了孕。
这个时候的打胎技术很伤身。
丑女阿娘只能选择保胎,并将此事告诉了未婚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时候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好在未婚夫一家都厚道,表示不介意这件事。
于是丑女阿娘就挺着肚子匆匆忙忙嫁了过来,七月后生下了一个半边脸都是青斑的女婴。
李家人宣称这孩子是他家的,只是早产了,摆满月酒时又请求众人不要再说丑女的身世。
所以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多了,但负责保管族谱的族老肯定是知道的。
李明光他纯粹是……八卦。
后来,丑女阿娘又生下了几个孩子。
丑女天生力大无穷,吃得也多,李家家境不错,但到了丑女十岁时,家底再厚也顶不住了,李家舅姑出面将她赶出了家门。
大约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丑女没多说什么,拎着行李搬到了山上,提着刀进山猎杀了一条狼送给李明光家,想要在他家山上小屋落脚。
李明光家大业大,不差那一间山间小屋,见丑女有志气,也不嫌弃她丑——因为他自己就是一张黑炭脸,也没比丑女好看到哪里去。
就将小屋送给了她,后来也多有帮衬。
自那以后,丑女就以打猎为生,她力气大,又有习武的天赋,跟着继父学过拳脚功夫,胆子也大,打到的猎物基本上也能养活自己。除了婚姻没有着落之外,日子过得也可以。
有空时,就开荒种地。
她有多余的粮食财物时,也会送到李家,毕竟,是李家养大了她。
通过李明光的语气,莫惊春已经看出了他的倾向,“你看好她?”
“丑女力大无穷,又知恩图报,是个好苗子。”李明光点到即止。
“好了,”莫惊春一锤定音,“都是自家人,要求不必如朝廷那般严格,既然她有这个志向,那就带她去报名吧。”
那位四叔与侄子齐齐拱手道:“是。”
侄子撇了撇嘴。
丑女跟着他们走了,嘴角微扬。
第55章 卖炭人13
◎亲卫(修改)◎
随即莫惊春对李明光道:“曹操有古之恶来守护,若此人能通过考验,做我亲卫,也算效仿古人,成就一段佳话。”
众人顿时明白,不能暗中捣乱,只能让这丑女公平公正地参与考验。
“阿兄说的是。”
丑女很快就上场了,很可惜,肉眼可见的,她骑射不行。
按照规则,第一场考验每人可射十箭,中三箭可进入下一次继续参加考验,而丑女前三箭都脱靶了。
一时间,嘘声不断。
丑女紧紧地绷着一张脸,对嘘声无动于衷。
敢当众参与考验的都有两把刷子,在骑行中射箭,多数人都能中靶七八箭,只有丑女,至今一箭未中,换个人都羞愧得赶紧下场了。
丑女没有被失败打败,也没有被他人的不看好打败,而是选择了重来。
一次又一次,离中靶越来越近。
一帮年轻男人的嘘声却反常地越来越高。
虽说这次亲卫选拔是限十五岁以上才能报名,但基本上年纪太大的都不会参与了。
在高处观看的李明光皱着眉头,不屑地评价:“实力不足,才会用这种鬼蜮伎俩!”
他看得出来,是丑女的竞争对手在搞丑女心态,想要让丑女自动退场,毕竟丑女的实力不少人心知肚明。
毕竟孩子嘛,总爱打打闹闹。
丑女小时候就没少因为长得丑被一群嘴贱的孩子嘲笑,她也不是能忍的人,自然要动拳头,但那些人合力都打不过她。
几个族老面上带笑,心底快要气死了。
一帮男人打不过女人就算了,还用这种鬼蜮伎俩,当别人看不出吗?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莫惊春笑笑,“要是这点伎俩都识不破,那也不必做我的亲卫了。”
李明光刚刚推荐过丑女,就向他解释,“丑女家贫,无从买马,只偶尔向我借马,故而马术不精。但她步射极佳,可百步穿杨。若非女儿身,只怕早走出去做出一番事业了。”
“无妨,还有两场,再看看。”
要是有这个实力,让她做亲卫又何妨?
马术不好,那就练,又不难。
李明光也松了一口气,他对丑女抱有一种对强者的欣赏与赞叹,无关性别与容貌,如今见丑女有机会摆脱窘境,也不吝帮上一把。
就如同当初莫惊春打虎归来后,他主动介绍大商人给莫惊春一样。
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是智慧还是武力,资质只算中人之姿,但这不要紧,他眼光好,只要多行善路,多结善缘,何愁不能发达。
瞧他这新认的阿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丑女不成,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第八箭,丑女终于中了!
虽然不是靶心,但也是一种进步。
就连虚张声势的嘘声都停了。
后面两箭没有意外,也中了,而且距离靶心越来越近,负责记录成绩的士兵忠实地记下了丑女的成绩。
第一场考验,马射,丑女通过!
丑女仰头看向莫惊春的方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负责报名的年轻人拍了拍兄长的肩膀,“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节度使不可能只选一次亲卫,咱们姓李,以后机会多得是。”
目光阴沉的年轻人露出一个笑,“好,听你的。”
到了第二场,不少人都紧紧地盯着丑女的动作,因为大家都知道丑女以打猎为生,箭术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弓分八石,十石,十二石,这一场射六箭,中三箭者进入下一关。
丑女一上场,就自信地拿起了十二石的大弓,轻轻松松,就像拿起了一朵花一样,她双腿分开站立,与肩并行,眯起一只眼,瞄准百米外的箭靶。
笃、笃、笃——
六枝箭,如流星般追逐流光。
记录成绩的士兵也十分兴奋,高呼,“全中!全中!”
丑女放下弓箭,看向那些之前捣乱的人,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顿时把几个男人气得脸色铁青。
然而没人敢多说什么,毕竟以丑女的本事,只要莫惊春不卡她性别容貌,基本上一个亲卫的资格是铁上钉钉了,没必要得罪她。
见这些男人忍住了,丑女嗤了一声,转头看别人的表现。
第三场,任由参与者选择一项武艺展示,丑女选择了举重。
担当试卷的石头分别有一百斤、两百斤、三百斤。
丑女直接选了三百斤。
她咬紧牙关,双手、脖颈、脸上都爆出了条条青筋,汗水像过云雨一样,刷地落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她能举起吗?
莫惊春眯起了眼睛。
李明光大步走到高地边缘,紧张地看向场地里。
这一幕落到旁人眼里,就有妇人用玩笑般的语气道:“丑女实力上佳,怕是逃不出一个亲卫之位了。”
却不想,这话直接让芸娘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说不出自己对丑女是什么心思,只觉得那一阵阵欢呼声真是刺耳,听得她脑子疼,恶语张口而出,声音冷冷的,“不过是个父不详的奸生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围着她奉承的妇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癫。
有人干笑了两声,开始捧眼。
“夫人说的是,一个奸生子,就是再有出息,又怎么比得上您福泽深厚呢?”
没办法,谁让人家丈夫有出息,咸鱼翻身,当了节度使,相当于掌握了李氏一族的命脉呢。
其他妇人虽然也觉得这话不妥,但自己的丈夫、儿子都要靠对方丈夫,只能或尴尬微笑,或点头,或开口附和。
大多数妇人心里想着,以后还是要远着些芸娘好。
怎么以前不见她是这副嘴脸呢?
话音一落,芸娘就觉得有些不妥,然而覆水难收,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了别人的奉承,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些人言语里的违心。
因为她在家庭风雨飘摇的时候,也这样对别人说过做过,她明白其中的难堪,可轮到自己听别人这样说时,她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一阵舒爽,难怪以前那些人那么爱听她说话。
原来,被人奉承是这种滋味啊。
只是一瞬间,芸娘心里就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身份转变的好处。
只有李明光的妻子黄四娘一阵无语,朝天翻了个白眼。
朋友,你搞清楚,你丈夫在前头挑选、拉拢亲卫,尚且还要温声细语,因为这些亲卫以后是要日夜守护你丈夫,关系到你丈夫的生命安全的!
不求你八面玲珑,帮你丈夫开展夫人外交,交好族人。
好歹积点口德,不要对着一个有可能成为你丈夫亲卫的人大放厥词好吗!
这跟拆你丈夫的台有什么区别?
黄四娘不明白芸娘潜意识里对莫惊春的恶意,只以为她就是纯粹的愚蠢或坏,等晚上就跟李明光说了这事。
她丈夫跟着节度使可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可不能为一个无知妇人坏了节度使的大事。
李明光知道后,沉默半晌,还是找机会委婉地告诉了莫惊春。
这事导致莫惊春没有将后宅的权力交给芸娘就是后话了。
现在的芸娘正挺直了腰板听人说话呢,连李玉李树玩得一身脏兮兮的来找她,她都没有生气。
到了下午,经过了一天的考验,莫惊春终于选出了二十个英姿勃发的亲卫。
其中,就包括丑女。
每人都奖励了金银与锋利的长刀。
轮到丑女时,莫惊春正想开口,却突然卡壳,毕竟怎么想丑女也不是一个正经名字,而是一个外号才对,他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就叫丑女。”丑女语气淡淡的。
她这名字是出生后被无法接受她容貌的阿娘取的,后来也想着改,只是大家都叫习惯了,就没有改,她自己都懒得改。
莫惊春无语,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取这种名字?
他沉吟半晌,“可有号没有?”
丑女一愣,在乡下,女孩子有个正经的名字就算不错了,大多是x娘x女这样喊着。
字和号,那不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吗?
“没有。”
“古有九天玄女传授兵法给黄帝,使黄帝大胜蚩尤,统一华夏。而你,相貌奇特,力大无穷,又武艺非凡。”莫惊春顿了顿,“就号玄女吧。”
“天上有九天玄女,地上,有个李玄女也不坏。”
其他人都好奇又羡慕地看着她。
唉,早知道叫丑女就能被节度使起号,那他们就该改名叫丑郎才对!
痛失一个被节度使另眼相看的机会。
李明光走过去一拍丑女结实的后背,“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节度使?”
丑女回过神,匆匆行礼,“多谢节度使。”
宴会过后,李玄女拎着一包金银,提着一把长刀,往阿娘家走。
“丑女,你来了?”
李玄女分出一半金银递给阿娘,“节度使为我取了号,以后还是叫我玄女吧。”
她阿娘笑眯眯地接过金银,把金条放进嘴里咬了咬,“玄女啊……这号好,多亏了我给你取名叫丑女,不然节度使怎么会想着给你起号?都说贱名好养活,你看,这不就是了?”
几个弟弟妹妹围了上来。
“阿姊阿姊,你今天好厉害!”
“阿姊教教我,我也要跟你一样厉害!”
【作者有话说】
考验过程有参考古代的武举,特别是弓的数据那里
第56章 卖炭人14
◎到达幽州◎
三天过去,莫惊春已经雷厉风行地选出了亲卫,又安排族人都整理好了行李、家产,准备出发。
他带着人回到京城,带上其余士兵,还有拜托萧轩购买的物资。
自从萧轩表示要追随他前往幽州之后,莫惊春就将购买粮草、中药、车架、良马、农具……这事交给了萧轩,因为萧家门路比他多得多。
还拜托萧轩网罗了一些人才,比如工匠、木匠、医师,还有一些识字的年老宫人,郁郁不得志的文人等,莫惊春这个节度使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模样,但只要愿意出钱,还是有许多被生活所迫的人愿意跟着他走。
这样下来,不但萧辅国为表歉意的赏赐都砸进了这个大锅里,连莫惊春都砸了不少黄金进去,这样才勉强撑起了一个架子。
带着些许凉意的长风吹向大地,一支蜿蜒的队伍行走在黄土国道上,莫惊春坐在高头大马上,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挡住阳光,举目远眺,前面的路还很长很长,看不到尽头。
他十分怀念自己的法器双马铜车,舒适、快捷、减震,修士版房车,居家旅行必备产品。
但他现在只能慢悠悠地走着。
因为买下的马不够所有人骑乘,女眷和孩子可以坐车,大部分人只能步行前进。
想想就绝望,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幽州?
习惯了高速生活的莫惊春很是惆怅。
听到叹息声的李明光一勒缰绳,让马儿小跑到莫惊春身边,“阿兄为何叹息?”
“速度太慢,我想早日到幽州。”
李明光沉思半晌,“不如分兵前进?”
莫惊春眼睛一亮。
傍晚,安营扎寨之后,莫惊春召集众人开会,商讨分兵前进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营帐里挂了一副简陋的地图,莫惊春用一根杆子指出幽州的位置,再划出渤海国与胡人的进攻路线,“每逢秋冬,草原诸部牲畜长大,膘肥马壮,就会南下扣边,马踏幽州。”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我认为若想断胡人野心,须学卫霍征伐匈奴之计,春季出战,趁其虚弱,伐其牲畜,断其根本。”
打仗打的就是经济,只要摧毁掉胡人的经济基础和生产资料,谅那些胡人再能征善战,也得倒在吃饱这一步!
李明光恍然大悟,“节度使说的是,胡人不似我们大安,以农耕为根本,春种秋收。他们仰赖畜牧,逐水草而居,若我们能在春季出征,则胡人不能安心畜牧,若能夺走胡人牲畜,就是到了秋冬,他们也无力南下,届时我等即可安然休养生息!”
这样一说,众人都明白了,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萧轩却有其他的担忧,“草原之大,广阔无垠,如何找到胡人诸部呢?”
莫惊春收起那根杆子,神态从容,“放心,我既然敢提出此事,自然有寻路之法,胡人逐水草而居,只要找到水源,何愁找不到胡人?”
手握这世上最精密的等高地形图,莫惊春觉得这是小事一桩。
商量好之后,众人有了一致的目标,大部队一起顺黄河而下,到达汴州之后,再在当地购置一批良马,然后莫惊春率军迅速北上。
其余女眷孩童、步兵、大量辎重,慢步前行。
达成目的之后,莫惊春顿时觉得雨停了天晴了,他又行了。
每日带着小股骑兵到前方开路,顺便剿匪练兵,一方面是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另一方面也是顺带训练一下士兵们的默契和杀性。
士兵见没见过血,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半个月后,到达汴州。
文臣后勤留下,莫惊春率领一千骑兵只带着武器和少数干粮北上,一人双马,不到半个月就到达了幽州。
此时,已是四月底,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还没等幽州本地官吏看出莫惊春是个什么性子,将来是要委婉奉承,还是架空敷衍,莫惊春就已经携带着名义与武力,以雷霆万钧之势迫使官吏们集结粮草、兵器、马匹,以及本地士兵。
他给了本地官吏十天时间筹备,自己带着将士们直接驻扎在军营。
随即,打散本地的军队建制,将从京城带来的将士与本地将士融合在一起,再重新建制,亲自训练,培养彼此的默契。
这事说起来很难,做起来也不容易。
主要是时间太急了。
就是换了韩信来估计也练不出什么来。
但莫惊春必须先让众人信服他的力量,别的不说,起码要懂得听从他、服从他。
他让人在他的营帐外面的空地上,百米外立了一个箭靶,准备了一把十二石的弓,让军需官宣布,用此弓射中箭靶者,赏金十两,可拜见节度使一次。
此事一出,军营为之沸腾!
百步穿杨怎么来的?从神箭手身上来的。
可见,无论百米的距离,还是十二石的弓,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连当初莫惊春选拔亲卫时,第二场考验也只要求射中箭靶即可,不要求是用哪一张弓。
到了最后,也只有玄女,用了十二石的弓,且正中靶心。
也因此,现在莫惊春的亲卫都由玄女统领,无人不服。
军营里的士兵看热闹归看热闹,却没几个敢上去试一试的,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水平。
只有莫惊春麾下,玄女以外的亲卫们,还有那些跟着他回乡亲眼见证了玄女事迹的士兵,都摇摇头,露出风轻云淡的表情,表示这也不难。
实则背后都在爆哭,为什么自己不是神箭手大力士?
“吹牛吧!这还不难?”
“不信你看。”
原来是莫惊春见迟迟无人上去,就让玄女上去了。
玄女威风不减当初,拉开弓就连开三箭,箭箭直中靶心。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检查了箭靶,确认真的全中之后,众人才激动地欢呼起来,声浪一潮接一潮。
莫惊春当众赐金,更是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大家都恨不得自己就是玄女。
玄女抿着嘴,但笑意早已从眼里、通红的耳朵泄露出来。
“还有谁来?”莫惊春高声询问。
几个胆子大的也上来一试。
好吧,连弓都没法全部拉开,这弓是真的十二石。
几人面红耳赤、心服口服地下去。
见没人再来,莫惊春上场了,这段时间他也不是光顾着谋官之事,晚上在空间里勤加修炼,白天也抽空练剑射箭,身手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修为都到了炼气六层。
说实话,在这个灵气极其稀薄的小世界,如果不开挂,相信没人比他更强。
当然,季无双那个系统除外。
军营里的声音渐渐平息,变得十分安静,众目睽睽之下,莫惊春拉开了大弓,弓如满月,箭如流星!
轰——
箭支穿透了箭靶,还来势不减,直接射到了一个营帐上!
箭头与布匹摩擦生热起火,营帐蓦地燃烧了起来。
军营一片寂静。
众人都觉得如坠梦中。
李明光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莫惊春可以拳打猛虎,但这……这是否太过离谱,太过非人?
直到莫惊春叫他带人去灭火,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啊啊啊!
诸位将士爆发出了更大的呼声!
从此之后,将士们对莫惊春下达的命令几乎是令出必行,行之必果,莫惊春感受到了指挥军队如同指挥自己手臂的爽快,仿佛回到了自己带领一帮小弟巡视领地的快乐活人时光。
果然,统领军队也不是那么难嘛。
武力值比脑力值更直观,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在军队里,能者上庸者下这一套更是直白赤.裸,莫惊春能力强,大家就会服他,就会听从他的话,除非他后面干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因为这里是边郡,要直面胡人异族,是真的要打仗,也是真的要死人!
无能的人不止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同袍,所以没人愿意容忍弱者,所有人都极度崇拜强者。
这件事传出去后,官吏们也不敢拖延了,很快就收集到了足够的粮草兵马。
还是一样的操作,每人带少量粮草,一人双马,轻装上阵。
过山海关,出草原,闪电突袭!
根本不给细作和胡人们反应通信的时间。
因为当初莫惊春命令官吏们收集粮草时,根本没告诉他们这些粮草的用处,以致于大家都以为这又是一个贪官污吏,准备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的那种。
结果,等后勤准备好之后,他从宣布要出战,到过山海关,时间快到连将士们都几乎没反应过来,都傻乎乎地跟着他跑。
天高云景,初夏的太阳带来热风。
一个小小的光团在高空中飞着,顺带给莫惊春指路,茫茫草原上,野草丛生,一支骑兵像风一样吹过,铁蹄踩下翠绿的野草。
莫惊春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儿起伏,脸上已经冒出乱糟糟的胡须,不复往日的干净整洁,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
他们出关已经有好几天了,一路上遇到过几支小部落。
入侵过幽州的都被苦大仇深的本地士兵给屠戮干净了,一些被掳掠来到草原的奴隶终于得到解脱,受令带上牛羊兵器返回山海关。
系统从空中落下,“惊春,北方十五里外有一条大河,那里有好多胡人。”
是胡人的主力!
莫惊春眼睛亮了,下令原地休息两刻钟,顺便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作者有话说】
54/55章大幅度修改过,写得比之前好[害羞]
第57章 卖炭人15(加更)
◎战争◎
胡人主力远在十五里外,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大安的军队。
系统在高空警戒,一有斥候它就会通知莫惊春。
莫惊春胡乱吃了张干饼,召集手下将领分说前方敌情,也没人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行了。
这段时间带路、寻水、辨别方向,都没出过差错。
没道理突然翻车。
骑兵的长处就在于机动性和强大的冲击力。
这次时间紧急,出关仓促,后勤无力,上战场的全是轻骑兵,防御力不足。
所以莫惊春与将领们拟定的战术是分批突袭,不断惊扰敌方,阻止敌方组织起对抗,使敌方疲于奔袭,再迂回慢慢收割人头。
战前再次和大家强调战术。
休息完毕,已经是中午了,众人齐齐上马,扔下多余的负重,沉默无声。
不是没有异想天开地想过,到晚上再夜袭,造成敌方营啸,减轻己方战损,但这对己方士兵素质要求太高,只好无奈放弃。
有人紧张地给自己鼓气。
有人用布条将右手和马刀绑在一起。
有人沉默地看着先锋的背影。
莫惊春一马当先,手持精钢制成的马槊,百多斤的冷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亲卫们护卫在他身侧,与身后的骑兵一同组成了尖锐的锥形阵向前冲锋。
十五里看似很远,但骑兵在高速冲锋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冲到了胡人的营帐。
早已习惯了把草原看作家园,不断压制大安人生存空间的胡人原本正在忙碌地放牧,看着牛羊啃食青草,冬天掉下去的肥膘又重新长出来,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幼崽也在努力生长,只觉得岁月静好。
这是胡人生存的希望与根本。
他们又怎么会想到,竟有大安骑士敢离开城池的庇护,深入草原?
听到马蹄声时,许多挥着鞭子,监视奴隶们干活的胡人勇士还以为是王庭派遣的使者来了。
这是常有的事,他们这个部族的首领本身就是王庭贵族,与可汗的关系非比寻常。
但是当他们终于看清那逆光而来的旗帜时*,他们的嗓子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许久才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大安人来了!!!”
莫惊春目光灼灼,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握着马槊,率先冲入了最华丽的营帐中,借助骏马奔驰带来的惯性与冲击力横扫八方,露头就秒。
一路上遇到的敌人四散逃命,但凡位于他奔袭路上的都留下了猩红的血水。
亲卫们简直目眦欲裂。
节度使不要冲那么快,等等我们!
一边将遇到的敌人通通击杀,一边急着追上去护卫凶猛得像是猛虎下山的节度使。
如果此时有人从天空俯视草原,就能看到大安一方,第一批骑兵像尖刀一样插入了胡人的心脏,撕裂了他们的防线。
身材矮小的胡人疲于奔命,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第一批骑兵像风一样犁过胡人之后,等侥幸逃生的胡人首领终于呼唤手下组成防线时,第二批由李明光率领的大安骑兵到了。
巨大的冲击力再次撕裂了防线,将胡人营地冲击得七零八落。
八轮冲击过后,最先出击的第一批骑兵绕了一圈又重新进入了战场。
倒霉的首领已经被骏马踩踏而死。
两眼瞪着天空,死不瞑目。
还活着的几个小头领眼见着取胜无望,抓紧时机逃命去了。
这种四散溃逃的胡人也没法对大安骑兵造成什么危害了,按照早早制定好的战术,跑出了攻击范围就不再追逐。
所有骑兵都冲击了两轮之后,胡人部落彻底溃散。
大安的战马也累得开始口吐白沫。
莫惊春体力好,摘下头盔,命令众人收拢队伍,打扫战场。
看着己方死去的士兵,他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心情有些黯然,“金戈,拜托你了,帮我记一下时间和阵亡者的名单吧。”
系统飞在他身前,语气也很伤感,“好。”
抬头看向远方,士兵们都在收拾战场,驱逐被惊吓逃跑的牛羊骏马。
一个士兵格外能干,一人一马甩着鞭子,就让数百头健壮的牛乖乖地返回了营地。
这样富有生机的一个画面,让莫惊春露出了一个微笑,“等我退休之后,我就出一本书,把英烈的名字全部记载下来。”
“惊春,我帮你,我有手机,记事最准了。”
“好,等出书的时候,把你的名字也加上。”
用到卷的武器要换下,敌方的武器和皮甲也可以充当己方的,受伤的马要含泪斩杀,做成肉干,死去的尸体要及时掩埋或焚烧,防止瘟疫。
考功司也要勤勤恳恳记录军功。
兼职后勤的士兵去聚拢奴隶,然后埋锅造饭。
“真香。”
与士兵们通吃同住,吃了好几天干粮的莫惊春,捧着一碗鲜美的羊肉汤,忍不住深情赞美。
李明光等人忍不住笑。
一群原本生活还过得去的大安人,跑到草原没几天,个个都变成了满脸胡须的大汉,就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老大都会感动自己能饮到一碗热汤。
战争啊,就是如此残酷。
整整三个月,用这种闪电战术,莫惊春率军将幽州边线清扫了一遍,到了后来,胡人远远一见到幽州军队就立即抛下家当跑了。
打击完胡人之后,还携着大胜之姿到渤海国和新罗门口晃悠了一圈。
最终缴获了十多万牛羊。
莫惊春出山海关时,还是初夏,回到幽州时已经是初秋了。
众人出发时,还是白皮奶油小生,回来后,已经变成小麦色皮肤沧桑拾荒大叔。
城池外金色的麦浪在秋风中翻滚,带来阵阵麦香。
秋天的天空格外高远辽阔,从北方吹来的长风带走水汽,还给人们一个干爽的世界,听闻大军凯旋,幽州上下已经万人空巷,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叫王小康。
他和家里的成人带上饭篮和盛汤的壶,孩子手捧鲜花,踮着脚,伸长脖子往城外的方向看。
周围的人声就像煮沸的开水,咕咚咕咚,热闹又有烟火气。
王小康是家中幼子,上面有一兄一姊,少年时过得十分快活,去田里捡过小麦,抓过蚂蚱,也和小伙伴们在麦草垛里玩过捉迷藏。
脏兮兮的田野是孩童巨大的迷宫与游乐园。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次胡人南下把他的兄姊都掳走了,大家都说他们定是凶多吉少,阿耶阿娘心中大痛,没多久就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背负着血海深仇,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为了复仇,他参军,出战,受伤,退下。
他一直在等,在等兄姊归来,也在等大安获胜,但只等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直到今年,新的节度使上任。
无名之辈,一到任就征集粮草士兵,王小康几乎绝望,这是什么新品种的畜生?可是为了妻儿,他不得不交出粮草。
可谁也没想到,不到半个月,节度使带着军队出了山海关。
他心中生出了微弱的希望,但又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又不是卫霍在世,怎么做得到呢?
沉默的男人依旧在田野间忙忙碌碌,却再也找不回少年时的笑声。
直到那一天,他回家时看到了兄姊的身影,虽然一身风霜,面容与乡音已改,但那是背过他、抱过他的兄姊啊!是阿耶阿娘死都在看向北方等着盼着的兄姊啊!
一瞬间,已作他人阿耶的男人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童嚎啕大哭,吓了真正的孩子们一跳。
两个沦为奴隶受尽苦楚,被大军解救出来后,与同伴们跋山涉水,驱赶牛羊归来都没有哭过的人,听到弟弟的哭声后,眼一酸,也忍不住与弟弟抱头痛哭。
他们家还是幸运的,毕竟人活着回来了。
有些人,别说是活着回来,尸骨都不知化作了哪只野兽的口粮。
那段时间,幽州时不时就有哭声传出,又不知有多少人家羡慕地看向有哭声传出来的方向,至少有了亲人的消息。
与兄姊团圆后,王小康睡着了脸上都挂着笑容。
自那以后,他就是节度使最忠实的拥趸,一听说节度使要归来,田里的活计也顾不上了,连忙烹羊宰鸡,家里的女眷主动去山里路边摘下最美的鲜花,一家人赶到大街两边迎接凯旋的大军。
先看到的是迎风招展的旗帜,随后才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的人。
面目看不清楚,但王小康莫名觉得这一定是世上最威武雄壮的男人,连那条红色的披风都染满了胡人的鲜血。
他抱起最小的孩子放到肩头,“童儿快看,那就是节度使,以后你好好习武,也去向他效力!”
一进城,莫惊春和身后的大军都抬头挺胸,带着笑迎接百姓们的欢呼。
一路上除了食物,就是呼啸而来的鲜花与香囊,等到了军营时,众人身上几乎都挂着五颜六色的鲜花香囊。
众人互相看看,哈哈大笑起来。
莫惊春摘下身上的鲜花,叫人取来瓶子,只是军营里没有花瓶,最后只拿出了一个白玉酒瓶,他将鲜花插进去。
其他人开始憋笑。
玄女收到上司疑惑的目光时,指指自己的头顶。
莫惊春意会,摸到头上同样的位置,取下一朵鲜红的月季,笑道:“看来我今日也做了一回俏公子。”他将月季也插到瓶子里,调整了一下位置,使花束更和谐好看。
众人又笑。
笑后又觉得心酸,经历了几个月的奔波与战斗,众人都快瘦成骨头架子了,只有之前大腹便便的张屠户反倒瘦成了美男子。
难怪古代的将军都有个将军肚,没点脂肪真是支撑不起大型战争的消耗。
李明光也小心地摘下身上的花朵与香囊,“节度使出关前不簪花也是俏公子。”
“可惜,出了一趟关,变成了糙汉子,簪了花都要被笑老不羞了。”
“节度使若是老不羞,那我们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哈哈哈哈……”
一起扛过枪的关系就是铁,打完仗回来,有了过命的交情,本地将士和京城将士的隔阂几乎消失殆尽,都能一起开顶头老大的玩笑了。
第58章 卖炭人16
◎战后◎
莫惊春嘴角含笑,摇摇头,只要办好正事,私下里他并不介意属下开开玩笑什么的。
但要是正事没办好还敢跟他嬉皮笑脸,那他就会立即让人知道什么叫惩罚。
有人进来禀报,萧轩告知莫惊春庆功宴会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场宴会是军中上下齐聚的庆功宴会,宴会开始前,莫惊春决定先论功行赏。
这个时期,大安的节度使权力大到可怕,一人掌握一地军、民、财、政大权,属地官员由节度使上报中央任命,连州刺史都要听命于节度使。
现在莫惊春完全可以不经中央,随意任命官吏,只要事后上报中央走个程序就行。
也正因为如此,他当初被萧辅国推上节度使一职时,才会觉得萧辅国够大方,除了名义上没有王爵,按实际权力,这跟裂土封王没什么区别。
首封武将。
李明光为都知兵马使,相当于副帅,掌管兵马。
其余武将各有封赏。
这次出征的,功劳最小的士兵都能连升三级。
再封文臣。
萧轩作为后勤大管家为这一仗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不提别的,单说莫惊春甩下众人,只带了少部分骑兵就跑了,要不是萧轩有良心,把李家的女眷、族人都平平安安带到幽州,又兢兢业业安抚剩下的士兵,稳定了大后方,现在后院还在不在都是两说。
看着萧轩一张俊俏公子哥的脸如今也变得十分憔悴,眼底青黑,嘴唇起皮,莫惊春感到良心在痛。
没办法,他手下不缺武将,只缺文臣。
萧轩虽然没担任过什么大官,但他出身大家族,从小耳濡目染,懂得管理,经过采购物资一事,莫惊春看出他很有能力,于是毫不犹豫地给他加担子。
莫惊春举起酒杯,敬了萧轩一杯,“敬吾之萧相国。”
眼神有些疲倦的萧轩听了这话,给了莫惊春一个“算你识货”的眼神,也举起酒杯饮下美酒。
不错,五百年前,他和萧何是一家。
今后,他也未尝不可成为第二个萧相国。
萧轩,为节度使副使!
大胜而归,又有十多万牛羊骏马作底,如今的节度使十分豪气,发起奖赏来毫不手软,连留守本地的官吏都有封赏。
还没开宴,许多人就已经激动得快醉倒在酒香里了。
宴会结束后,莫惊春下令让普通士兵放假一个月,回家与家人团圆,顺便休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闪击战法很有效很好用,但对人体的伤害和消耗也十分恐怖,据说霍去病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经常用这样的战术。
在军营举行了庆功宴之后,还得在节度使府再举行一次宴会。
这一次的宴会人员包括了女眷子嗣。
开完宴会之后,这些看着风光无限的中高层将领们才得以与公务说再见,回家休养生息。
莫惊春回到卧室,也是倒头就睡。
他是修士,身体消耗倒不大,只是精神消耗极大,途中为了保住将士们的战斗力,还每晚偷偷使用灵石给大家补充精力。
带了那么多人出去,总要尽全力保全他们。
还想着提醒搭子签到的系统见此也不吱声了,窝在识海里陷入了沉眠,它这几个月,白天帮忙探路、寻找敌人,晚上巡逻警戒,其实也挺累的。
第二天,太阳都晒屁股了,莫惊春都没起来,算是难得的赖床。
可惜,这样的清闲日子不到半个月就被破坏了。
萧轩带着一身加班的怨气,飘进了节度使府。
当他看到顶头上司正在乐呵呵地玩儿子的时候,更是气得鼻孔冒烟。
“节度使,你还记得我只是个副使吗?”
听到磨牙声的莫惊春赶紧放下又软又香的孩童,看向自家后勤主管,“咳,许久未见,我儿也甚是想念我这个阿耶,想要和我共赴天伦之乐,我儿小小年纪一片孝心,实在不忍相拒啊!”
他转头看向抱着一个鲁班锁正在组装的李树,“对吧,小树?”
咔哒——
正好六个零件的鲁班锁组装好了。
李树点头,“嗯嗯。”
小脸圆润可爱的孩童晃悠脑袋,梳了个哪吒头,发髻上系着的小铃铛跟着响了起来,声音清脆。
萧轩都无语了,一身火气莫名熄灭,伸长手臂去摸孩童的小发髻,“嗯嗯嗯,你知道你阿耶说什么了吗就嗯嗯嗯,被骗了都不知道!”
李树把鲁班锁递给萧轩。
莫惊春在汴州分兵后,萧轩对他家的孩子多有照顾,李树就常常见到这个叔叔,对他并不陌生。
“叔父不气,”李树仰着头看跪坐在他面前的萧轩,神态认真,奶声奶气,“鲁班锁给叔父玩。”
然后他转身抱住莫惊春的大腿,“我陪阿耶,孝敬阿耶。”
系统感觉自己一颗慈父心被biu地击中了,“惊春,你儿子好可爱~”
“这不是我儿子好吧?”莫惊春一双大手伸到孩童肋下,轻松抱起李树,“不过确实很可爱。”
“小树当真孝顺懂事,乖巧聪慧,惹人疼爱。”萧轩忍不住感叹,他对李树的称呼也被莫惊春带歪了。
“可惜我女儿都十岁了,不然一定要想法子给她定下小树。”
莫惊春大笑。
“好了,闲话少说,我给你汇报一下近日工作,有些事必须你这个节度使点头。”
莫惊春放下李树,从盒子里抽出一个九连环给他玩,点头,“你说。”
“第一,今年幽州风调雨顺,粮食产量尚可,但经预估,只够人吃,恐怕到明年支撑不起战争了。现在就两个选择,一是明年不出山海关。二是购粮,只是购粮花费极高,也不一定能买到足够的粮草。”
好吧,这确实是个问题,没有粮食,战斗力再强的武士也得趴下。
没想到,他刚用这一招断了胡人南下的可能,自己就也要步上这条荆棘之路了。
沉吟半晌,莫惊春道:“明年必须再打一遍,否则胡人又要南下。”
“至于粮食,安南等国一年三熟,若能置办海船,从渤海,沿海岸线南下,直至安南购买,花费应当比在外地购买低。”
萧轩从未想过这样的路子,但仔细一想,也很可行,眉毛从皱起到松开,再到飞扬。
“海船不难,余江兰氏就有,我与兰氏相熟,买些海船,请些老水手不成难题。”萧轩陷入了快乐的思维放飞中,“海外诸国,皆仰慕我大安,用海船载丝绸、瓷器、茶叶到安南,置换粮食……我们便不必为粮食发愁了。”
双目炯炯有神的萧轩很快抽离了思绪,只有嘴角还是向上扬的,“第二,你让我探查的铜矿、铁矿、煤矿都找到了。”
至于那张标了几处矿产的地图是哪来的?
自诩聪明人的萧轩自然不会多嘴。
莫惊春大胜之前,他以为这地图可能是从什么商人手里巧合得来。
大胜之后,萧轩看莫惊春的眼神就蒙上了一块滤镜,慷慨大方、才华横溢的好朋友形象已经破灭。
取而代之的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不然,为什么哪不选,非要选幽州做节度使?
必定是早有准备。
看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想必为了谋夺幽州,李氏一族已经默默准备了许多年,有现在的结果,完全是厚积薄发啊。
他们萧氏,与之相比,还是缺了些耐心。
莫惊春:?
清汤大老爷,冤枉啊,他当初根本没得选啊。
“好!我们要尽快做些蜂窝煤出来,助百姓过冬。”
“有你给的图纸在,这个不难,已经有工匠做出样品了,只是不知是否合你心意,你要去看看吗?”
“自然是要的,我们一起去矿上看看。”
“好。第三,幽州缺铜,东西市常常是以物换物,不利商业,你看,是否要铸造一些铜钱?”
铸币权?
莫惊春惊讶地看着萧轩,“六郎,我以为我够逍遥法外的了,没想到你更上一层楼啊。”
“节度使,请说人话。”
“身为节度使,我连铸币权都有吗?”
萧轩扶额,“这是自然。”
好吧,他只知道节度使有大权,但万万没想到本该只由中央掌控的铸币权都有,难怪是王朝末年,这种权力都放出去,不是王朝末年,皇权衰微,皇帝都不会这么做。
“既然如此,那就多铸些铜钱吧。”
“好,第四,您麾下文臣太少,该补充了,尤其是掌书记,起草奏折上报战功,来往文书,都少不了掌书记。”
“你有推荐吗?”
“我有个好友,名叫王瑞,出身太原王氏旁支,年纪虽轻,但书文一绝。”
“请他来。”
“还有吴朗、方复、杨渊……”萧轩一口气推荐了十几个,都是他在京城当纨绔子弟时看好的苗子。
他刚追随莫惊春的脚步前往幽州时,莫惊春还没崭露头角,自己对未来都没有太大信心,自然也不敢邀请人才前来,不然人家还当你看不起人家。
现在好了,自己追随的老大干出点成绩了,人又年轻,后继有人,看着就前途无量。
再不赶紧拉人上船,说不定以后位置满了,朋友们都要抱怨他没想起自己。
莫惊春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就是出身底层的弊端了,要不是有人介绍,你连这个世界有多少人才都不清楚,更不要说去结识他们。
现在他和萧轩还是一路的,自然也不会怀疑萧轩的用意。
对于敢内推的,他一律准了。
要是实在不行,哪怕就当千金买马骨,养个闲人都是值得的。
第59章 卖炭人17
◎蜂窝煤◎
莫惊春也是雷厉风行,跟萧轩谈妥,确认了幽州接下来的大概方针后,立即就要去煤矿视察。
没想到专心玩九连环的李树十分警醒,一见阿耶要走,立刻扔下玩具,从席子上爬起来,抱住莫惊春小腿。
莫惊春正想提脚就走,突然感到脚上重量不对,他低头一看。
孩童仰头,露出一嘴小米牙,黑葡萄般的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蹲下来,直视李树,轻轻去扒拉李树的小手。
“小树啊,阿耶要去工作了,你乖乖在家,听话好不好?”
李树摇头,铃铛跟着响,“我跟阿耶走。”
“乖啊,阿耶要骑马去很远的地方,很辛苦的,小树在家,阿耶回来给你带玩具好不好?”
一旁看笑话的萧轩发出一声冷笑。
果然,这个小犟驴压根不吃莫惊春这一套。
“不要玩具,要阿耶。”
莫惊春想把他扔给仆人,没想到李树就跟有预感似的,还没被扯开抱住莫惊春的手臂就开始嚎啕。
圆圆的眼瞳里渐渐蓄慢了泪水,就像是小石潭里养着两丸黑水银。
搞得系统都开始动摇了,“惊春,带上他呗,反正矿山又不远,说不定太阳下山前能走一个来回,都不用在外面过夜。”
萧轩开始催促,“节度使,快点吧,公务繁多,可经不起耽误。你都舍得一离家就是几个月了,难道现在就半天的功夫都舍不得了?”
莫惊春抽了抽嘴角,没好气地说:“小树这么小,带出去生病了怎么办?”
萧轩脸色一变,当即改口,“办正事可不能带孩童,还是留家里吧。”
就在两人一统跟一个小孩僵持不下的时候,关键时刻,一个样貌普通、眼神总是怯怯地往下看的婢女站了出来,轻声道:“节度使,不如让我哄一哄三郎吧?”
“你快过来。”
婢女小步走过来,伸手去抚摸李树的后背,轻声吟唱起一曲童谣,“天蓝蓝,水清清,牧童放黄牛,四娘采黄花……”
李树还想挣扎着睁开眼睛,但短短的童谣还没唱完,他就抵挡不住瞌睡虫,合上了眼睛,紧紧抱住大腿的双手也松开了,婢女小心翼翼地调整他的姿势,把他抱了起来。
松了口气的莫惊春赶紧带上萧轩跑路了。
抱着李树,遥遥看着节度使背影渐渐淡去的婢女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要不是当初在东市,节度使愿意购买一些小奴隶,说不定她此生就要和妹妹分别,永远不得相见了,哪像现在,她们姐妹俩有饭吃有衣穿,每晚还能睡在一起。
她紧紧抱着熟睡的孩童,只觉心中一片柔软。
沉默良久的系统突然出声,“我想起来了!刚刚小树的表现不就是像那些通电的机器人,突然被拔了电源吗?”
莫惊春险些一个踉跄,但还是鼓励了用心思考的小伙伴,“不错,你这个比喻就很生动形象。”
“嘿嘿。”系统憨笑。
骑上骏马,莫惊春和萧轩二人,带上一堆亲卫随从就赶往了矿山。
这次探明的煤矿位置好,离幽州首府不远不近,矿藏丰富,还是一个露天煤矿,开采起来十分容易。
不到半天,众人就到了矿场。
想也知道,环境不会太干净,尘土飞扬,就连这里的管事全身都是灰扑扑的,眼看着也是整理过仪容,手上还是有许多黑色的痕迹。
莫惊春心底叹气,对工人来说,这里环境太恶劣了,还不做任何防护,真是看着都觉得窒息。
蜂窝煤制作难度不高,八成煤加两成黄泥混合,加水搅拌均匀,可以成团的时候,放入模具中塑形,然后放在通风处晒干,然后就可以使用了。
管事汇报:“目前矿场有一千五百七十二人工作,得煤炭四十万斤,蜂窝煤五万多斤。”
莫惊春闻言,顿时皱眉,问萧轩,“现在幽州上下户口多少?人数多少?”
“户口三十多万,人数二百余万。”
“蜂窝煤每户不到二两,都不够烧一壶水,还是多招些人吧。”
说到这里,萧轩也很无奈,“秋收就快到了,百姓不愿来矿上,若是耽误了秋收,百姓的日子会过不下去的。”
没有煤炭,不一定会被冻死。
但没有粮食,一定会饿死。
朴素的老百姓用脚投票,告诉官老爷们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记得,封赏过后,牛羊还剩九万多头?”
后勤大管家回忆了一下账本,肯定地说,“不错,牛剩五万多,羊剩四万多。”
“耕牛要留到明年租给农户开荒,把羊肉拿出来吧,用来招揽奖赏矿工。至于每人每日多少羊肉,回头你拿个章程上来。”
一旁当隐形人的管事控制不住地想起羊肉丰腴的脂肪,身上的每一寸都在书写渴望,直咽口水,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节度使,当真给羊肉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实话,莫惊春从来没有缺过脂肪,很多时候,厨师水平不够,处理不好肉类的腥膻味时,他宁愿去吃蔬果也不愿吃肉。
他知道王朝末年平民百姓的生活会不好过,但这么多人,才四万余羊,总觉得不太够分。
见节度使好说话,管事又小心问道:“小的可以让亲戚朋友也来矿上吗?”
莫惊春看了他一眼,“当然可以,我还怕这点东西太少,没人愿意来呢。”
他开了个玩笑,毕竟秋收太重要。
“哪能呢?”管事咧开嘴,“有肉还不来的,都是傻子。”
莫惊春诧异了一瞬,随即掩饰过去,“都还没定下每人每日多少肉,万一很少,岂不吃亏?”
“照我说,每日一两羊肉就是顶顶好的差事了。”管事说完,又咽了一次口水。
莫惊春看向萧轩,只见他也是一脸愕然,顿时明白不是只有自己没见识,“既然如此,那多招些人吧。”
最好在冬至前,能做到每家百斤蜂窝煤。
很快,管事就领他们走到了一块平整的土地上,上面摆满了一块块黑色的蜂窝煤,阳光晒在上面,时不时有人挑着装了蜂窝煤的担子过来,将还湿润的蜂窝煤摆到地上晾晒。
管事跟工头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众人走到一个土灶前面。
工头将蜂窝煤放进灶里,取出一个火折子,打开盖子,一吹,火焰升起,他将火折子凑近蜂窝煤,很快蜂窝煤就被点燃了。
过了一阵,火焰就两尺高,看得出来火力很猛。
莫惊春没用过这种东西,看不出来优势在哪,不过是相信后人的智慧才把签到得到的图纸交给了萧轩,就问道:“你们觉得这蜂窝煤好吗?”
工头一拍大腿,“岂止是好,是好极了!”
面对敌军也面不改色的莫惊春,悄悄后退几步,避开漫天口水。
工头却十分激动,“它起火快,火力猛,烧一锅水,不过一刻钟不到就烧开了,而且……”他伸出食指,“节度使可知,这一块蜂窝煤能烧多久?”
“多久?”
“能烧一个多时辰!比木柴和煤炭都耐烧多了!这是天赐的好东西啊!”
说着说着,他就泪流满面,“要是去年就有这个蜂窝煤,我阿娘就不会被冻死了。”
莫惊春沉默,其他人亦是默然。
管事和几个本地人都是恻然。
幽州是苦寒之地,不是说说而已,每年都有许多体弱者被冻死。
半晌,莫惊春道:“你阿娘虽死,但有了蜂窝煤,今后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被冻死了,你们做的事,会有人记住的。”
面庞黧黑的男人仰头看着莫惊春,浑浊的眼里盛满了泪水,泪水落下,在脸上冲出两条道痕迹,“节度使,我也会记住您的。”
萧轩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在汴州分别前一夜,莫惊春反复跟他强调。
到了幽州,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找煤矿,做蜂窝煤。
他虽然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但重心还是放在了战争上,此外整天还要忙着跟一群本地官吏斗智斗勇,收拢权力,对蜂窝煤一事并不算太上心。
也许,他应该更上心的。
两人回到城里,萧轩神色复杂,“我一定多遣人去做蜂窝煤。”
“好,争取冬至前每户一百斤蜂窝煤。”
萧轩点头,开始默默计算要怎么劝人去煤矿,羊肉是好,也怕不够,实在不行就直接下令。
“蜂窝煤做好之后,不要卖太贵,卖个成本价即可,让百姓来做工时,也可让百姓选蜂窝煤做报酬。幽州冬季寒冷,想来应当是有人愿意用劳力换取燃料的。”
萧轩眼睛亮起,这也是一条思路,“节度使英明。”
“而且,到秋收时,也可让空闲的士兵们与民同收粮食。”
萧轩抽出随身携带的一卷纸,就往上面记。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莫惊春忍不住想到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还是在妓院里,就有点想笑,真是物是人非啊。
等等,妓院?幽州有吗?
“幽州有妓院吗?”
“有。”萧轩抬头,“只是这里的名妓水平不如京中的,我劝你不要抱太多希望。”
莫惊春一头黑线,“我不是要……算了。”
他扶额,随即神情变得冰冷,“我不喜欢妓院,用我的印鉴下令,幽州内,禁止开妓院。”
其他地方他管不了,但他的地盘,禁止违法搞黄!
想瑟瑟,跟自己老婆搞去吧。
萧轩诧异地看着莫惊春,“那你当初还去平康坊?”
“其他地方我碰不到你。”
萧轩脸色古怪。
第60章 卖炭人18
◎四方反应◎
“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我又不会骂你。”
萧轩闻言,顿时放声大笑。
一连串哈哈声,听得莫惊春特别无奈。没办法,以他开局时的身份,想要跟当时的萧公子碰上,还真的只能去平康坊。
只有那里,只看钱财,不那么看重身份。
笑够了,萧轩擦去眼角的泪,“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妓院吧?别啊,这地方本就无聊,妓院封了我去哪里玩乐?”
“以你的工作量,还有时间出去玩乐?”
“你回来了,我的空闲时间肯定会多起来的。”说起来,萧轩实在不能理解莫惊春的做法,做蜂窝煤,是让百姓好过冬,但取缔平康坊又有什么好处?
是的,他觉得莫惊春不喜欢妓院只是一个借口。
当初在那里喝花酒的时候不也挺快乐的吗?
男人,哪有不喜欢这个的?想朝中那些公主那么美丽有权势,驸马们还不是忍不住去偷腥?
莫惊春叹气,“谁家好女郎愿意去给人取乐?你也有女儿,你愿意你的女儿去妓女吗?”
这话其实很难听,萧轩一听就变了脸色,要不是面前的男人是节度使,还是从草原大胜归来的,他高低得给他两拳。
“那些女人怎么能和我的女儿相提并论?”萧轩语气不悦。
“是,这些女人跟令千金有云泥之别。”莫惊春并不否认这一点,听到这句话的萧轩脸色好看了一些。
“身份有别,但父母爱女之心,兄弟爱姊妹之心,子女爱母之心,也有高下之分吗?”莫惊春神情带着一丝淡淡的不解。
妓女,无论名妓还是普通妓女,就没有几个是过得好的。
就是赵九娘那种名妓,靠才华出名,而非靠美色出名,也被各方盘剥得厉害,等她年老色衰之后,就能安度晚年吗?不见得吧。
她的才学,难道不远胜许多男人吗?
可就因为她身份卑微,就得供人取乐。可她要是在现代,完全可以做个诗人的呀。
莫惊春真是深恨一些脑残小说里的情节。
明明是现代人写的,脑子比裹脚布还恶臭。
把青楼妓院当成什么打卡地点就算了,还能当作是好奇无知,但那些主动开妓院,甚至教妓女现代歌舞,说是要提升她们身价,让她们多赚钱的,就是纯纯的恶毒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嫖资能全到妓女手里吧?
不会真有人觉得妓女有钱了就能赎身吧?
不会真有人觉得鸨母都是做慈善的,能眼睁睁看着摇钱树跑掉吧?
就是现在那些资本家,都能搞出996、无偿加班、违法辞退不给n+1……这种对着劳动法贴脸开大的奇葩操作,到了法度更松散的古代,怎么会有人觉得妓院老板不剥掉妓女一层皮就愿意放人呢?
有这种想法的都应该去看看《姊姊妹妹站起来》这部电影。
看*了就知道什么是地狱。
撒旦看了都觉得自己挺善良的,配不上魔鬼之名。
萧轩怔住了,他看向莫惊春,只见对方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脸上的神情不似凡人,倒是更像坐在高座上黄金铸造的神佛,垂眸间带着对芸芸众生的怜悯。
他是真心的。
萧轩能看出来。
谁不知道平康坊是供人取乐的地方呢?男人喜欢去那里,追逐名妓,也只当是谈资,绝不会把妓女当做是与自己同等的人。
可他面前这个男人,却能看到那些女子的不甘,承认她们作为“人”的价值。
承认她们不单单是妓女,更是他人的女儿、姊妹,甚至是母亲。
一刹那,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萧轩不得不承认,他在莫惊春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与不堪。
这种认知,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神佛座前的蝼蚁。
良久,他嗓音干涩,“取缔妓院容易,那些女子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取缔妓院之后,先让医师给她们看病,有家可回又愿意回的就让她们回家。”
“然后,无家可回的,让她们自己选择是嫁人还是自己做工养活自己。军中有不少单身汉,若是不嫌弃她们身份的,可以介绍他们认识,婚事若成,我愿给这些女子出一份嫁妆。”
“不愿嫁人也有不愿嫁人的去处,可以请人来教她们一技之长。”
“针织女工,耕田种菜,治病疗伤,养蚕织布……甚至,想要如同玄女那般,想要参军的,也可一试。”
“明年开春,那五万多耕牛,一部分要借给农户,一部分要用来开荒。”
“开荒之后的田地,一部分要奖赏给有功之人,一部分也要分给愿意下力气开荒之人,她们也可以去开荒的。”
“对了,说到田地,回头要清查本地豪强,让他们吐出不法之地。”
没办法,一说到田地,莫惊春就忍不住想起李璟家被抢走的田地,以及后面导致的一连串悲剧。
“多出来的钱财,回头办个学堂,让小孩子全部去进学,免费,不说做个文人墨客,学几个字,会打个算盘也是好,将来也算多个一技之长。”
……
吧啦吧啦,莫惊春说了个痛快,心情都舒畅起来,到了这个小世界之后,他真是看到了太多看不惯的事。
这也是他非要征战草原的原因之一。
不单是为了防止胡人南下,也是为了积攒声望与民心。
要不然,他这会估计还得为了集权跟本地豪强斗上一番,做什么都得跟人扯皮。毕竟,他的想法再好,也得由下面的人去执行。
一些官场老油条,他们不一定能成事,但他们想要坏事却容易得很。
现在嘛,谁要是敢给他拖后腿,那他也不是提不动刀了。
本地百姓站他这边,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萧轩默默记载,看着莫惊春说得兴致昂扬的模样,心想他大概真的想了这些事很久吧。
“咳,你觉得这些事能做吗?有没有困难?困难会在哪儿?”莫惊春也很担心自己的看法会水土不服,必须要征求一下土著的意见。
“能。”萧轩给出肯定的回答之后,就看到莫惊春微微松了一口气,嘴角也翘了起来。
他心中微微叹气,又打起了精神。
这些事情如果都能做到做好,又何愁不能史书留名、流芳百世?
后来,萧轩特意将今日所有事情都记了下来,后来还传到了后世,成了学生的必背课文,也成了史学家研究昭太祖的重要资料。
真是可喜可贺。
就在幽州上下热火朝天,开展冬季取暖和扫黄打黑工作,莫惊春得胜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城。
然后……掀起了一点小水花,就了无痕迹了。
因为萧辅国的妾室怀孕了,大家且顾不上一个边疆小郡的战事。
萧辅国能当上骠骑大将军,可不只是因为他深受皇帝信任,更是因为他有战功,曾率领禁军击退叛军,又扶持皇帝登上帝位,镇压一切不服之臣。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对萧辅国的宠信,有七.八分是因为他是个不会拥有子嗣的太监。
只要他本人一死,他所有势力都会烟消云散。
但有了孩子,就有了变数。
骠骑将军府,正堂内。
萧辅国坐在上首坐榻,一张雪白的脸满含煞气,眼尾殷红,俯首看着堂下一群跪着的属下,一拍案几,“消息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给我查!”
“与孙氏(萧辅国侍妾)接触过的所有奴仆、医师,全部给我查!”
“一经查到……”萧辅国眉宇锋利,声音阴森,“立即带来!”
侍妾怀孕了,他确实很高兴,证明自己后继有人,仙丹有效,没白给一个节度使出去,但完全没想过这么早就把消息传出去,给皇帝眼睛扎刺。
一是男女不明,二是贤愚未辨,三是孩子还没有长成。
起码得等孩子六七岁了,算是能立得住了,并且还要多生几个才能向外宣布。
现在好了,如果因此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支持,那就有些不值得了。
“是,谨遵大将军令。”
属下们退下后,萧辅国合上眼睛,疲惫地捏了捏鼻根,忽而起身穿戴整齐,进皇宫求见皇帝,请罪。
皇帝没有指责,反而给他道喜,让他不要在乎外面说什么。
他们君臣同心,就不会被佞臣挑拨。
萧辅国面上惶恐加感激涕零,出了门就换成一张冷脸。
他不喜欢来见皇帝,每次见到皇帝总像是被什么阴邪的东西盯上了一样,每次直觉都在疯狂警告他。
快跑!
可恨那些道士和尚,全是废物,一点用也没有。
让宫人全部退下去之后,季无双瘫坐在榻上,脸色发白,“怎么办?系统,萧辅国要有孩子了!”
他抓住自己如绸缎般顺滑的长发,心烦意乱间,神态依然带着一丝被保护得很好的纯粹,就像是被人刻意养成这般似的。
即使这样,他还是很清楚,没有孩子的萧辅国才会对他全心全意。
一旦萧辅国有了孩子,他就会为孩子着想,渐渐将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
这都是小事。
太监身体残缺,不能做皇帝。
可萧辅国连孩子都有了,这证明他是健康的,他完全可以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清扫了天下的节度使后再逼迫他禅让。
问题是,禅让算系统认定的亡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