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番外下◎
他们的运气很好,当天下午就碰上了日落金山。
爬到山顶,能看到一块石头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青铜壶的影子。
“还好我早有准备。”吴敌解下背包,拿出了一大把短箭。
“天下,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投壶。”吴敌将箭支递给张凌,“小哥,你看到那个壶了吗?把箭扔进去壶口和耳朵就行。”
张凌沉默地接过箭支,按吴敌说的规则投了五次,次次全中。
青铜壶散开,空气中的金光开始扭曲,很快就出现了一扇青铜门,十分诡异,众人都惊呆了。
不是,老祖宗怎么偷偷修仙不告诉我们?
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结果人一进去,门就砰地关上了,然后通道两侧的夜明珠就刷地亮了起来。
这些夜明珠跟荧光石不是一样东西,像一个个小太阳一般,照得通道内亮如白昼。
王胖达立马跑到墙边就要跳起来去够那个明珠。
“胖哥,等等!”
下一秒王胖达就“嗷”了一声,原地蹦跳,拼命甩手。
吴敌扶额,在背包里找出湿巾递给他。
秦乘风带着保镖直接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第一扇门前,上面刻着几个繁体字:内有异兽,慎入。
想到《环游记》中各种妖怪,众人紧张又小心地打开了门。
门后是很多很多的雕像,熊猫、华北虎、云豹、兔狲、沙漠猫、小齿灵猫……整个一动物园,每一只都栩栩如生,姿态各异,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冲着客人伸展懒腰。
众人:“……”
吓我一跳。
居然是这种异兽。
长春子你……好活泼啊。
又打开了一扇门,里面是各种物品,石器、铜器、玉器、金器、银器,绫罗绸缎、男女服饰,什么锅碗瓢盆鼎,马车、武器、乐器……包罗万物,中外之物无所不有。
想扑上去的王胖达被吴敌牢牢抱住,“胖哥,三思啊,这些国宝弄坏一件卖了你都赔不起啊!”
“我不,胖爷来都来了,怎么能一样都不拿?”
秦乘风说:“别动这些东西,出去之后,我会支付七位数的报酬给你。”
王胖达这才不动了,“嘿嘿,给秦董一个面子。”
吴敌松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下这么安全的墓,就好像误入了一个仙境,并不想随意毁坏这些东西。
长春子,你人真好啊。
打开第三扇门之前,吴敌就开始期待,先是动物园,再到博物馆,接下来又是什么呢?
是图书馆。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数不清的书和画卷,众人再次惊掉下巴。
这真的是墓地,而不是什么青少年活动中心吗?
吴敌怀着敬畏的心情走过去,带上手套,屏住呼吸,拿起一本书,看到封面立即就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翻了几页,确认里面有字之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秦乘风不是专业人士,没过去。
张凌看着吴敌,王胖达对书本不感兴趣,在一边东张西望,摸着书架,“啧啧,金丝楠木,能拿一根都发了。”
不过胖哥对书籍文字还是有敬畏之心的,不敢乱动。
吴敌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架,神色激动得仿佛立即就要单开族谱,“是<青囊书>,是失传的<青囊书>!是华佗写的<青囊书>!”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谁,眼睛亮得就要点燃了。
秦乘风也瞬间心中一动,但一想起病重的妹妹,她就压下了这份激动,“我们继续往前走。”
第四扇门上写着:私人领地,非礼勿进。
“这应该是最后一扇门了。”
吴敌看着这扇门,有点不想进去打扰长春子的安眠,总觉得那是一种罪过、一种亵渎。
咚咚咚——
秦乘风跪在门前,三拜九叩,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时,额头都青紫了,还渗着血迹。
吴敌:“……”哇,磕得好实在,看着就头疼。
“不肖后代子孙秦乘风叩见长春子真人,家妹少年染病,多年求医不见起色,现已奄奄一息,病入膏肓,秦乘风特前来,请真人赐药,若有罪过,罪在我身,万望真人开恩。”
空气中传来了一阵轻灵的笑声。
王胖达吐出一阵国骂,“卧槽卧槽!谁在笑!别小看你胖爷,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张凌抽出了黑刀,警惕四周,余光关注着吴敌,却只见吴敌正好奇地四处张望,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吴敌确实不害怕,前头那些东西已经证明了长春子的财力和实力,他要是真的想为难后人,他们早就出事了,不至于到最后才坑一把他们,所以他心情很放松,还有心思去观察声音从哪里传出来的。
吱呀一声,沉重的青铜大门打开了。
从门看进去,只见里面的摆设很日常,像一间住着人的卧室。
一时间,众人大气不敢喘,等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就连最爱钱的王胖达心里都有些毛毛的,不大敢上手去动里面的摆设。
墙上挂着宝剑,两张大几并排而放,一张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一本书,另一张摆着许多画笔与颜料,旁边一个白色大瓷缸,里面插着半缸画卷。
鹤膝案上摆着围棋,黑白子交织,好像有人下棋下到一半就离开了,以后还会回来继续下。
博山炉里没有轻烟,但香气一直缭绕在这个空间内。
另一面墙上还挂着梅兰竹菊四副画,画上有题字。
最让众人吃惊的还是贵妃榻,榻上铺了好几层皮毛和波斯风格的羊毛毯子,上面还摆着好几个大大的引枕,看起来柔软又舒适,恨不得坐上去躺一躺。
就是……看着怎么有点像现代的沙发?
这就是古人和今人跨越了千年的,关于享受的默契吗?
转过屏风后,围栏床上垂下轻罗软纱,挡住了视线,隐约透出一个人影。
秦乘风脸色有些发青,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带头走了进去,在床前跪下磕头,“不肖后代子孙秦乘风,叩见长春子真人。”
又是一阵清爽的轻笑。
吴敌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说道:“我们也要跪吗?不过我们也不姓秦,跪别人家老祖宗总觉得哪里不对。”
王胖达敬佩又惊恐地看着吴敌,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嘘——”
那笑声更大了,像是被逗笑了一般,一阵风吹过,床上的轻纱飞起,露出了一个人影。
王胖达大叫:“妈呀!鬼呀!”
说完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吴敌:“……”
这么帅气的男人是鬼,那我们是什么,女娲的泥点子吗?
秦乘风始终*一言不发,恭敬垂首。
人影又被逗笑了,笑够了才转头看向秦乘风,“起来吧,你的来意贫道已然知晓,看在你还算乖巧有礼的份上,贫道便如你所愿。”
秦乘风自从执掌家业之后,就以雷霆手段革除家族企业的弊政,从来都是铁血手段,冷心冷肺,谁求情也没用,人送尊称“母夜叉”,还从来没人说过她乖巧,一时间头皮有点发麻,慢慢站了起来。
就连吴敌都听得一哆嗦。
已经倒下的王胖达肚皮动了动。
只有张凌和面瘫保镖们还崩着一张冷脸,没露出什么异色。
仔细看去,人影其实有点虚幻,就像3D投影做得再逼真,也不可能百分比拟真一样,总能看出破绽。
不过莫惊春——准确地说,是莫惊春通过阵法保留下来的一道神念并不在乎这个,伸手一招,一面镜子亮起一道白光,吐出一只玉瓶,玉瓶飞到了莫惊春手上。
莫惊春闻了闻,就将玉瓶抛向秦乘风。
这一套动作丝滑又神奇,像是修仙小说具现了一般,看得在场之人目不转睛。
秦乘风手忙脚乱接过玉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来时一共七人,去时多了一个。
直升机上,吴敌不断假装不经意地看向莫惊春,然后就被莫惊春抓了个正着,脸腾地红了起来,引起了张凌的注意,张凌伸出手去摸他额头。
吴敌连忙抓住张凌的手,“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热。”
王胖达看笑话,“天下,有点热哦。”
莫惊春轻笑。
吴敌发现这个“长春子”是真的很爱笑,笑声又好听,心里为自己的脸红窘迫,窘迫却让他的脸更红了。
张凌挣脱吴敌的手,摸他的额头,确认吴敌没事之后才收回了手。
等心情平静下来后,吴敌顶着秦乘风富有压力的眼神,去问莫惊春有什么打算,还邀请莫惊春到他那里做客,因为他真的太好奇了。
“活着”的昭朝人啊,谁不好奇?
反正吴敌很好奇,虽然不一定能成,但试一试又没有损失。
莫惊春看他一眼,答应了。
吴敌:“!”
秦乘风脱口而出:“真人!”
“好好把我安排的事情做好吧。”
“是。”
下飞机之后,秦乘风回家给妹妹吃药,当秦破浪的脸色恢复了红润,甚至能从床上站起来时,秦乘风喜极而泣,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去忙莫惊春安排的工作了。
莫惊春去吴敌家里待了一段时间,了解了社会都发展到什么地步之后,就溜溜达达地来到了青云观后山,进入了丹阳的墓里去看望好友。
一年后,青云博物馆开馆。
花国各界当即发生了大地震,文史界、书画界、考古界……甚至医学界、宗教界的大拿都纷纷带着弟子飞向了青云博物馆,一看就恨不能直接在博物馆里住下。尽管书面资料早已上传了高清电子版,但很多人还是想要瞻仰一下原版。
有专家建议上交国家,秦乘风拒绝了,声明会永久开放给所有花国民众观看。
甚至热搜上都挂了一个月的青云博物馆。
坐在高高的大树下,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莫惊春的神念在阳光中化作光点,融入了空气中。
第42章 地府3
◎MVP◎
地府。
在明亮的员工宿舍醒来后,莫惊春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过去一天了,心中还残留着些许不舍和惆怅。
毕竟在小世界中活了几十年,比他生前的寿命还长。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莫惊春打开门,是两个身材高挑、脸色严肃的女鬼差,一个胸前还别着一个执法仪。
“您好,我是孟婆司下鬼差007/996号,这是我的工作证明。”两个鬼差出示了工作证给莫惊春查看,等莫惊春确认无误后才收起证明。
然后其中一个提着箱子的鬼差把箱子交给莫惊春,“这是孟婆为平怨司工作鬼员研制的孟婆汤2.0版本,有助于鬼差遗忘恶鬼记忆,淡化小世界情感,请您签收后,尽快在系统的监督下喝下孟婆汤。”
莫惊春微笑,在手机上签字签收,“好的。”
回到宿舍,正想打开箱子,却发现箱子出现了一个输入验证码的框框,但他并不知道验证码。
莫惊春:“……”
莫惊春戳了戳又跑到论坛上的金戈,“comeon。”
三分钟后,系统回来了,还没来得及说验证码,就先告诉莫惊春一个消息,“你的评分还没出,好像是评分系统出bug了,我问过其他器灵和鬼差,他们也一样,还没收到评分。”
“好,这个不急,你先告诉我这个验证码吧。”
“忘忧汤这么快就来了?”系统原地跳了跳,掏出小手机,“验证码是****,你要喝了是吧?那我开录像了?”
莫惊春在输入框中输入验证码,“开吧。”
打开保险箱一般的箱子后,里面露出三行玻璃瓶,每行五个,一阵冷冷的白烟升起。
下意识运转了九转炼魂术,身上的冷意才退去,拿出一个玻璃瓶,扭开盖子,里面是一瓶琥珀色的汤水,他细细感知了一番,没感到异样,仰头喝下。
秦礼的记忆,瞬间消失。
小世界的感情,与丹阳的友情,与红樱的师生情……都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轻纱。
感情还在那里,却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可见不可触。
平怨司办事处,小会议室。
一个短发军装女鬼坐在长桌尽头,面相十分威严,胸前挂着一个写着11号的牌子,摁了一下手中的遥控笔,对面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走到尽头的进度条,还有面相由狰狞变得平静的秦礼。
“关于我司鬼差莫惊春编号***任务评分一事,完成恶鬼【秦礼】心愿,平息其怨气,评分100,大家有意见吗?”
余下三个裁判或摇头或微笑。
“我没意见。”
“吾亦是。”
只有一个裁判说:“妾有不明之处。”
“请说。”11号裁判看向这样说的齐胸襦裙女子,表情淡然,并不意外。
她来主持这个会议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9号裁判轻声说:“恶鬼【秦礼】怨气虽平,可这位鬼差并未亲自动手杀死凶手白芷,后来甚至搬出了镇国公府,不过是【秦礼】家人努力,他才运气好,什么也不做就完成了恶鬼的心愿。若是这样也算他的功绩,未免不能服众。”
她眼神怯怯地看了一眼11号裁判,“妾也不是否认这位郎君的功绩,最起码,不能算满分吧。”
7号裁判是一个沉默的男鬼,闻言又动摇起来,用疑惑又清澈的眼神看向11号裁判。
4号裁判垂首不语,用藏在桌下的手机不停盲打。
11号裁判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说起了平怨司建立的背景和初衷。
“数十年前,十万恶鬼叛乱,逃出地府,潜藏在众多小世界中。地府人手不足,又投鼠忌器,才让这些恶鬼逍遥法外多年,以致诸多小世界被恶鬼破坏,怨气四起。”
“直到燎原王建立平怨司,事态才渐渐得以平息。诸位,各位尊敬的阎王之所以支持燎原王建立平怨司,就在于平怨司鬼差可以平息恶鬼怨气,使得小世界可以平稳乃至高速发展。至于鬼差用了什么方法,有没有亲自动手,想必不在各位阎王的考虑之中。”
“因此,我们裁判评分也应当充分领会阎王们的精神,以平息怨气、善恶有报为导向,而非以过程为导向。”
“大家觉得呢?”
9号裁判美丽的脸庞有些幽怨。
7号裁判开始点头,他又觉得11号说得有道理了,他们这些阎王的手下,最大的事可不就是听阎王的话?
4号裁判还是说:“我没意见。”
11号裁判见9号裁判僵住不愿说话,道:“道理不辩不明,我们都是旁观者,不如请许下心愿的当事人秦礼来陈述一下理由,若理由正当,莫惊春评分不变。”
不出十分钟,秦礼就到了,让鬼不由得怀疑11号裁判是不是早有准备。
11号裁判面不改色地对秦礼说清原委。
秦礼的脸色是雪冻过一般的青白,但神态已经不再癫狂,而是恢复了平静,一身的书卷气和贵气,不必多说,就油然而生。
他先彬彬有礼地对裁判们行礼,才娓娓道来。
“我知道鬼差到小世界为我消除怨气,必然要借我的身份行事。我少年早夭,有人愿替我孝顺父母,报仇雪恨,我心中已十分感激。”
“只是,当我知道这位鬼差不但没有借用我的身份,反而告知了父母真相后,我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秦礼垂眸,一张鬼气森森的脸却显得忧郁又脆弱。
“许是因为,这样一来,我的父母就不会忘记我吧?”
“虽死,不曾被替代,亦不曾被遗忘。”
“我的家人都在为我伤心,努力替我报仇,最终满门荣耀,无人伤亡。”
最终,他总结,“我,对此很满意。”
9号裁判哑口无言。
谁不知道,平怨司建立以来,最大的弊端就是鬼差们必须借助小世界恶鬼的身份潜入小世界,以防那十万恶鬼发现,暴力破局,拖小世界下手。
但这样一来,就算鬼差们做得再好,也基本拿不到满分了。
目前,最好的记录是99分。
裁判们也能理解。
就算鬼差们能把恶鬼的人生过得再好,那也不是恶鬼自己的人生了。
谁会甘心自己的躯体、身份被人顶替,自己却被遗忘了呢?日后恶鬼做得再好,别人看到的也是恶鬼,而非自己了。
哪怕一开始是恶鬼自愿献出身份,也是如此。
这就是人性。
所以每次平怨司的鬼差完成任务回来后,其他鬼差还是要再过一道手续,暴力镇压怨气。
然而前车之鉴——十万恶鬼叛逃,又历历在目,让鬼不得不多加思量。
这样正当的理由,9号裁判无法反驳,只能同意。
秦礼离开会议室后,才微微扬起嘴角。
11号裁判点头,在评分系统输入100。
然后摁遥控笔,屏幕上出现了三只面目可怖的恶鬼,浓郁的黑烟包裹着他们的身躯,随后恶鬼又变作人身,二男一女。
女子被白绫勒死;一男被火烧死;一男寿尽而亡,临死前表情带着释然。
11号裁判道:“莫惊春击杀恶鬼【柳玉瑶】、【李昌】,感化恶鬼【丹阳】,完成附加题,加300分,大家有意见吗?”
这回大家都没意见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成绩,让鬼无法质疑。
追捕、猎杀叛逃的十万恶鬼,这是所有鬼差的义务。
“莫惊春大力推广诸多有益植物,传承文化书籍,推动小世界向前健康发展,完成附加题,加10分,大家有意见吗?”
同样也没有。
还是客观题好评分。
11号裁判在评分系统里输入300,再输入10,然后自己签字,再请其他裁判签字。
所有裁判签字后,11号点击保存,上传。
嗯,对于普通的鬼差们来说,这就是评分系统恢复正常了,谁也没有多想什么。
直到有人看到了任务基础分平均分排行榜。
“我靠我靠。”有鬼差激动得爆出了粗话,“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让系统调出自己的评分记录,平均分78被花朵圈了起来,十分显眼,顿时眼泪都快下来了。
“100分,基础分满分啊!”
“这就是人和人……不是,是鬼和鬼之间的差距吗?”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有人勇敢地在评论里@了管理员,“呜呜,大神,拜托透露一下新人王的ID呗,想加个好友求教,没别的意思。”
底下的评论是几乎翻不到尽头的“+1”。
被挤下第一名的鬼差盯着排行榜不说话,整个头顶都被乌云雷雨笼罩住了。
不爱逛论坛的莫惊春对此一无所知,他在知道了自己的评分之后,跟金戈说了一声,就沉入了九转炼魂术的修炼中。
——平怨司为了员工们的心理健康,实行上一休一制度,所以他现在很有空。
毕竟地府没太阳,他没办法修炼《太阳真经》。
好吧,就算有,他也不敢修炼。
怕自己身上这一次薄薄的阴气被一晒就没,直接烟消云散,那就搞笑了。
足足一天的假期,工作搭子又有事,金戈就直接回家去了。
“金戈金戈,你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到了家,所有器灵都撕下了光团伪装,金戈变成一只金色的鱼钩,其他器灵有的是枪,有的是炮,有的是军旗……
金戈得意洋洋地飞到了最高处,“顺利极了!”
“那你评分多少?”
“基础分100!附加分310!”
“骗人的吧?”
金戈亮出了记录。
兄弟姐妹们一拥而上。
“哇,居然是真的!”
“好金戈,这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吧!”
“就是,我工作搭子基础平均分59,都快抑郁得做不下去了,她居然都想投胎到白象国去了。”
“还是不要吧,我搭子有一次去的小世界就是白象国的平行世界,他抽中的还是专门打击恶魔的天使系统,结果人都快崩溃了,回来以后修养了很长时间,那地方不是人呆的。”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快听听金戈怎么说。”
“咳,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搭子运气好。”
“好你个臭弟弟,居然敢在我面前凡尔赛,吃我一拳!”
金戈尖叫一声,连忙加速逃窜。
其他器灵有人拦,有人放,有人看好戏……真是热闹极了。
等终于玩够了,金戈才把一些能说的经验告诉了兄弟姐妹们——已经事前得到过莫惊春的同意,毕竟会涉及到莫惊春的一些隐私。
比如,看情况要不要暴露身份啊,如何借力打力完成任务,最重要的还是强大自身之类的。
其他器灵听了,有的点头,有的沉思,有的摇头。
这也是莫惊春从不吝啬分享学习经验的原因。
知道方法容易,但要做到,却很难。
第43章 卖炭人1
◎新世界◎
古道旁,厚厚的积雪有个微微的隆起。
不久,这隆起动了动。
莫惊春的意识十分模糊,他只知自己好像已经接了任务,进入了小世界。
只是为什么风雪大作,我衣着单薄,却感到了一丝暖意,甚至想要脱掉衣服?
系统立刻飞出来制止莫惊春,“惊春,别脱衣服!现在天很冷,你附身的恶鬼有可能是被冻死的!”
它身上有功德,一开口就像一道惊雷撕裂重重迷雾,唤醒了莫惊春的意识。
他用神识看了看周围,周围是一条黄土古道,附近无人,只有远处有几颗光秃秃的大树。
莫惊春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连忙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颗金乌石放在胸口的衣服里。
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正想要找个地方避开风雪,接收原主记忆,举目四处张望时,却突然看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老虎!
那老虎藏在不远处一块山石后面,一身斑纹,乍一眼看过去就会忽略掉,体格虽瘦,眼里却闪着残忍的冷光,叫人不敢小觑。
它微微张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发出低沉的吼声,像是在震慑猎物。
但莫惊春不是它的猎物,也不会被吓到,反而感到胸腔里的血液开始沸腾。
他没有转移视线,而是用明亮的目光毫不避让地注视着这只饥饿的猛虎,识海里的神识剧烈地运转起来。
老虎停止了吼叫。
它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瘦条形,用百兽之王的智商开始思考要不要攻击。
大概是它的智商也就那样吧,思考半天,老虎还是抗不住食物的诱惑,轻盈而迅捷地飞奔了过来,就像一团斑斓的旋风飞了过来。
莫惊春用神识锁定了老虎的动作。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时,他直接握紧拳头狠狠地正中打中了老虎的鼻子。
大概是陆地哺乳生物的鼻子都一样脆弱,受到这一击之后,老虎惨厉地大吼一声,头上冒星星,眼里冒泪花。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莫惊春才到新世界不到三分钟,还没有修炼过,出拳的手自然也痛得脸色一阵扭曲。
只是他心知自己不能等,等老虎缓过来没他好果子吃。
此时莫惊春完全忘记了修士的手段,直接坐上了老虎的身体压制住老虎的反击,然后就用一双铁手无情地击打老虎的鼻子,直到老虎鼻子流出了许多血液,彻底晕了过去。
他正要打开储物空间,拿一把刀出来彻底解决掉这个隐患。
等等,我的空间是有武器、能进人的吧?
我为什么非要赤手空拳跟老虎搏斗?
莫惊春:“……”
系统及时补刀,“惊春,你流了好多血,快点包扎吧。你刚到这里没多久,还没开始修炼,干嘛不进空间里躲一躲?”
莫惊春严肃脸,“真男人,就是要迎难而上,不能被一点点小事吓到。”
系统十分给力地又信了。
这点小事一滑而过,莫惊春终于从空间里取出了一把兼具了美感和实力的长刀,比划了两下。
看了看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他最终还是把长刀放了回去,取出一把稍显朴素的柴刀。
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割开了老虎的喉咙。
天太冷,腥味没能传出去太远,就被大风吹散了。
随即,莫惊春才终于能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显然和刚刚粗略一看没什么区别,就是泥土路,人烟荒芜,也没有什么好避风的地方。
他只好就地接收恶鬼的记忆。
恶鬼名为李璟,在家里排行第三,人称李三郎,今年二十七岁,和娘子芸娘生下五子四女,现在还存活的只剩下三子一女。
他家原本也是富裕人家,祖上做过小吏,置办过几百亩田地。
于是得以繁衍人口,可惜到了李璟这一代,他阿耶阿娘虽生下过几个孩子,但最终活到成人的只有他一人。
在很多不了解宗族的人看来,族人就是团结一致对外的。
实际上,吃绝户吃得最快最狠的,最有可能就是你的族人。
因为不是跟你住得近的族人,还未必知道你家有几斤几两,值不值得下手呢。
正巧,李璟族长那一支这一代比较有出息,据说还傍上了某个贵不可言的贵人,偏偏他家还子嗣繁茂,那家产一分,一个还能分到多少?
接着,李璟家的田地就被族长一家用各种名目夺取了,只剩下几亩薄田。
他阿耶被气死,阿娘被气病。
为了给阿娘治病,李璟把把薄田卖了,请了个在药铺坐堂的医工来,结果还是没能救下阿娘。
转头一看,家里的粮缸快见底了,三个孩子嗷嗷待哺。
他这个一家之主要是再挣不来铜钱,买来粮食,家里估计还得继续死人。
李璟只好去南山砍柴,烧炭。
因为炭更值钱。
天冷了,他牵着驴车拖着上千斤黑炭到城里售卖,却遇上了手拿文书的太监,还没来得及躲避,千余斤的炭就被太监看上,用几匹值不了多少钱的红绡给强买走了。
甚至连驴带车都夺走了。
只留下了一把破柴刀。
要不是柴刀够破,估计都未必能保住。
李璟欲哭无泪地拿着红绡去买粮食,大冬天的,红绡又不能保暖,价值自然大打折扣,只买到了百来斤粗粮。
至于盐,只咬牙买了点粗盐就算了。
油,看了半天舍不得买。
更舍不得在京城里买些吃的,只啃了硬邦邦的饼子就背着一筐粮食往回走了。
结果不出所料,李璟半途倒下后就再也没起来。
莫惊春心里沉甸甸的,上一世的大昭朝政治还算清明,虽然也有黑暗,但面上看起来还算花团锦簇,百姓过得还算可以,能混个肚饱,后来又有了棉花,只要舍得置办一身棉服,能穿好多年。
他抿了抿唇,收起自己九成新的柴刀,在路边找到了李璟那把有好几个豁口的柴刀,又找到粮食。
看起来都是脏兮兮的。
莫惊春正想后退,结果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以及那双布满灰尘、伤口与冻疮的手。
莫惊春:“……”
得了,谁也不嫌弃谁吧。
把粮食和柴刀放进空间里的宫殿外面,老虎也放进去,待会要带回去,有大用处,用空间带可以省些力气。
心里一边盘算接下来的计划,一边心里的小人开始哭泣,好想洗手洗澡洗头,好想换一身干净衣服。
但很显然,按道理李璟没地去洗。
搞得太干净有ooc的风险。
他倒不怕这个,但李璟还有妻儿,估计心愿也会跟妻儿有关,村里一堆爱八卦的,形象变得太快容易出事。
一刻钟后。
去他的风险。
莫惊春进入储物空间快速洗了洗,烘干头发,贴身穿了细棉布中衣,外面套上李璟的粗布袍子。
他估摸着一车炭的价格,往要带回李璟家中的物品里加上一罐猪油,一包饴糖,五张羊皮,一盒针线,两吊钱。
又拿出一罐冻伤膏涂抹红肿又粗糙的双手。
唉,这个大安朝,老百姓活着真是太难了。
“金戈,命运线和恶鬼的心愿是什么?”
系统悬停在空中,可疑地沉默了。
莫惊春也有了不详的预感,坚强地说:“说吧,我承受得住。”
系统咳了咳,“坏消息,季无双穿越了,好消息,他穿成了在封建时代至高无上的皇帝。”
“坏消息,宦官专政。”
“就在季无双摩拳擦掌正要一展雄威,准备救万民于水火的时候,他开启了亡国之君系统,只有达成亡国之君的成就,他才能返回现代世界。”
“能回家谁愿意在古代当皇帝?别的不说,在古代,一场不大不小的感冒都能干翻一个成年人,所以季无双一点也不留恋,在系统的帮助下,开始摆烂,亲小人,远贤人,势必要尽快亡国。”
“终于,在季无双和一众奸臣们的努力下,大安亡国了。”
“叛军打入京城时,季无双完成了任务正要脱离这个世界回家,却突然听到了叛军首领的声音,那声音熟悉极了。”
“宿主,你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靠靠靠,是系统!”
“高大英俊的男人深情款款地看着季无双,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季无双……惊呆了,这是他家那个木头系统吗?”
“算了,皇帝当过了,当个皇后试试也不错。”
“叛军首领攻x亡国之君受,强强,甜文,he。”
系统的语气中夹杂着三分尴尬、三分无语,还有四分沉重,读完命运线后深深地松了口气。
莫惊春:“?”
莫惊春:“……”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没事吃点溜溜梅吧。
难道天下人都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救命,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剧情吗?
不对,这是小世界天道搞出来的命运线!活该你搞出那么多怨气冲天的炮灰啊!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想报警,也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想喷薄出无数恶毒而下流的脏话。
此时此刻,莫惊春深恨自己涵养太好,居然找不出合适的脏话来骂人。
只能憋屈地承受这一切,憋到脸都红了。
瞬间觉得瑞王都眉清目秀起来,起码人家当皇帝是认真的啊,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莫惊春抹一把粗糙的脸,“那恶鬼的心愿是什么?”
“让家人能锦衣玉食,为官做宰。”
第44章 卖炭人2
◎展示武力(捉虫)◎
“好正常的心愿,哈哈。”
想到等下回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莫惊春翻出红参保命丹吃了一颗,瞬间感觉身体由内而外地暖和了起来。
恶鬼之前劳累太过,伤身太重了。
吃了一颗红参保命丹才吊住了一口气,再吃一颗才感到身体真正地活了过来。
接着,莫惊春又吃了几颗大力丸。
无他,现在大冬天的,太阳难得一见,恐怕《太阳真经》不好修炼,还是力气大点好——大力出奇迹。
系统飞到莫惊春眼前,“惊春,要不要先签到?”
“来吧。”
面板出现,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五,日期那里一闪一闪的。
莫惊春伸手一点,签到完毕。
眼前出现了一幅地图,囊括了大安所有疆域,图纸上并不是什么行政区划分,而是用各种颜色画出了山峰、平原、河流……正是现代文明的精华之一,大安立体等高地形图。
他也是惊呆了。
还是第一次签到这样的东西。
上面还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记出各地的矿产,用三角形标记处各地盛产的植物,用圆形标记动物。
简直是治理天下的标配啊。
不过作为一个鬼差,莫惊春目前的任务是先让恶鬼的家人吃饱穿暖,活过这个冬天。
先收起来。
再让系统先出去观察一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莫惊春才从储物空间出去,开始小跑回去。
跑了大半个时辰,莫惊春放出去的神识被微微触动,感知到了马车的到来。
他连忙把储物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先背起粮食和其他杂物,然后气沉丹田,忍着腥膻味把老虎背上肩头。
一辆马车路过了莫惊春。
马车停下了。
马车上的人往回看了。
村民李信的眼神从疑惑变成震惊,再变成敬佩,下马往回走,“璟郎,是你吗?这老虎是你打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盯着那老虎,眼睛都移不开了。
“不错,这大虫把我家的驴都咬死了,我一怒之下往它的鼻子去打,就把它打了个半死,再用柴刀割喉,它就死了。”
“真乃勇士也!请让我用马车载一下老虎吧,也好叫我沾一沾你的勇气。”
李信的马车只是一架简陋的无棚马车,上面装着粮食和一些木柴,他整理了一下空间,空出一半位置。
莫惊春谢过他的好意,将老虎放在马车后半部分。
李信见他还有一筐粮食,于是硬是挤出了位置,帮着一起运回去。
不过最后他俩是一块走回去的。
李璟所在的村子人烟繁茂,李是大姓,多是同族之人。
一进村,虽然天气很冷,但还是有人看到了马车上的老虎,一时间没看清楚,还以为是老虎进村要吃人了,吓得转身就跑,大叫道:“老虎进村了,老虎进村了!”
同行的李信双手围在嘴前,作喇叭状,大声喊道:“九叔,那老虎已经死了,你别怕!”
等其他村民拿着木叉、扁担、棍子、长刀之类的武器走出来时,跟李信莫惊春二人面面相觑。
“九叔,我早说了,这老虎早就死了,你还不信。”
村民们围着老虎转了一圈,叽叽喳喳讨论。
“这谁能信啊?”
“这老虎你俩一起打死的?”
“哪能啊?是璟郎一人打死的,我路上看到,载了他一程。”
九叔看向莫惊春,顿了一会儿,大笑,“好!看来我们李家出了一名打虎英雄!”
其他村民面面相觑,有点不敢信。
毕竟一条村子长大的,之前也没听说过他的勇武啊,说不定这老虎是捡了谁的便宜。
就有人问道:“怎么打的?快和我们说说,也叫我们长长见识。”
莫惊春也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把之前糊弄人的说法详细说了一遍,最终总结道:“我也是没办法,家里粮缸都见底了,要是不能打死这老虎,我这一家子都得饿死。”
“所以啊,为了让家小活下去,我也得拼命。俗话说,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
说完,莫惊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似是满足,又似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系统吐槽道:“笑得好变态。”
“别说话,等下我笑出来算你的。”莫惊春在识海里警告自家小伙伴。
村民们闻言,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李璟家里以前富裕,可是最近几年怎么被族长一家算计的,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多少少听过风声,可没人敢管。
因为族长,同时也是里正,放外面只是一个小人物,在这村里就是说一不二的老大。
现在李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九叔依旧笑眯眯的,语气十分欣慰,“璟郎长大了,也知道养家糊口了。”
其他村民也连连应和。
“老虎何在?”
一阵闷雷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铁塔般的黑脸男人手持大刀走了过来,他家里有田地,又擅长打猎,因此长得十分壮实。
这是莫惊春来到这个小世界后见到的最高最壮的人。
想看到他的眼睛,都得抬头。
正是李明光。
据说他自认为武力超群,以后能做穿着明光铠甲的将军,才改了名叫李明光,从前的名字一律不许别人再叫了。
“光郎来了?老虎在这儿。”
众人给他让出一条路。
李明光心细,一看莫惊春衣服上的痕迹,就说:“你打死的?”
莫惊春直视过去,“不错。”
“怎么打的?”
“一靠力,二靠勇。”
“有理。”李明光点头,他打猎多年,很清楚畜生其实也怕死,遇上猛兽往死里打就行了,一旦胆小退缩被野兽看出来,反而不会被放过,所以一听这话,就知道璟郎有两把刷子。
接着,他问:“你要如何处理这老虎?”
“明日拉去城里卖掉。”
“懂行的人才能卖出高价,你若是信我,我替你介绍一个主顾,他家豪爽,出价最是公道。”
这差不多是相当于给莫惊春介绍人脉了,这可是一个大人情,虽然他其实也不差这点钱吧,毕竟上个世界签到的金银珠宝还剩下许多,仙宫里的宝贝随便卖一个出去都是大价钱。
但李璟可没有这样的底蕴。
这属实是李明光在照顾莫惊春了,他又不是不识好歹,连忙作揖道谢,“若是你这样急公好义的郎君都信不过,那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信?有劳光郎了。”
之前李璟家里出事,没几个人敢帮他说话,这李明光倒是例外。
李明光得了准话,转身就走,“以后有空一起切磋*,明日卯时见。”
倒是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莫惊春看着他走远,然后将目光转向人群外一个少年,恶意一笑,果然见到那少年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村民们看了老虎,又看了八卦,心满意足地散开了。
还是那个好心的李信送莫惊春到了家门口。
莫惊春抓出一把饴糖送给李信。
李信知道他卖掉老虎后不会缺钱,推辞了一次之后,见莫惊春是真心实意要送,也高兴地收下了。
这年头,糖可是贵重物品。
莫惊春正要敲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衣着单薄的妇人——李璟的妻子芸娘,瑟缩着身体出现在眼前。
李信见此,笑着说:“嫂子,璟兄,我先回去了。”
“回见。”莫惊春摆手告别。
“郎君回来了。”
“嗯。”
“啊!这是什么?”
“我打死的老虎。”
“郎君勇猛,吓死妾了。”
莫惊春把东西带进去,芸娘关门。
他把老虎放在院子里,再把粮食、油盐拿进厨房,最后拿着饴糖和羊皮进了屋子,把糖分给了孩子们。
本来脸色还有些蔫蔫的孩子们顿时尖叫着笑了起来。
女孩年纪最大,先拿一块给莫惊春吃,然后才轮到自己和弟弟们,两人分一块,最后懂事地包起来,准备放到柜子里锁起来。
过了一刻钟,芸娘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饼——也就是现代的面条进来。
莫惊春在空间里吃过,见孩子们一个个悄悄咽口水,可怜巴巴的,就说:“我吃过了,不饿,你们分着吃吧。”
“郎君一天到晚干苦活,哪能不饿?”芸娘目光充满了对丈夫的心疼。
莫惊春沉默。
芸娘看向几个孩子,叉腰凶巴巴地骂道:“你们这些肚大的馋猫,整日里什么也不干,就知道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吗?”
莫惊春扶额,“行了,今日卖了炭,明日我再去把老虎卖掉,家里便不会缺钱了,叫孩子们吃吧。”
“可是……”
“你也吃,吃完用羊皮做几件袍子。”
与此同时,被莫惊春一个眼神吓跑的少年已经跑回了家中。
“七郎,你说的可是句句当真?”
一个眼神锐利的老者跪坐在铺了羊皮的席子上,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语气冷沉沉的。
“阿耶——”七郎有些不满父亲对自己的质疑,“那光郎都看过了,若有不对,他难道看不出?”
里正没搭话,而是看向了自己最满意的长子,“大郎,你怎么看?”
和其他与村民并没有太多不同的兄弟们相比,大郎留着漂亮的山羊须,穿着簇新的长袍,显得文质彬彬,他摸了摸胡须,淡淡地说:“那就看阿耶是想死还是想活了。”
第45章 卖炭人3
◎卖老虎◎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七郎看看阿耶,又看看阿兄,不敢出声。
“怎么说?”
“想活,就将田地还回去,再奉上厚礼致歉,想死,什么也不做就行。”
几个年长些的弟弟顿时急了,“阿兄,这如何使得?”
大郎微微一笑,“那就等死吧,他连老虎都能杀死,杀人就更容易了吧。”
里正犹豫了,“我倒不是吝啬这些田地,只是李璟阿耶阿娘皆因此而死,身为人子,他焉能释怀?”
“阿耶,”大郎微微垂眸,“他阿耶阿娘死了可跟我们没有关系,买他家的地,我们难道没付钱吗?他阿耶是气量太小,他阿娘是殉夫而去,与我们有什么相关?更何况,他还有妻儿呢,再勇武也是孤身一人,难道还能不顾妻儿吗?”
说这话的大郎语气十分笃定,带着些许淡漠,丝毫没考虑过对方拼个鱼死网破的可能性。
也是,他是文人,深受岳家看重,极有可能考中进士,和这些泥腿子已是天壤之别,他愿意给面子,那李璟就该乖乖接着。
二郎面相老实,不说话,心中暗想,我要是有李璟那样的武力,直接把这一家子老小都杀掉,然后逃亡野外做个野人,也好过做个不孝的懦夫。
家里也不是活不下去,却还要强夺他人田地,逼死人,真是丧了良心了。
里正不说话,他是很信赖自己这个前途无量的长子的,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多年与村民打交道的他,却潜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没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他又没办法将心里的担忧条条是道地说出来,只能沉思。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阿耶答复的大郎抬起头,环视阿耶与弟弟们,见他们一个个鹌鹑似的不说话,心生不耐。
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只神色淡淡的,如同一只孤高的鹤站在高处,垂下羽翼,不食人间烟火,下了最后的通牒,“我和何校书约了几日后见面,阿耶若要我出面办事,就尽快吧。”
对他这个态度,二郎之外的弟弟们既崇拜又羡慕。
里正则是复杂得多,大体上还是非常骄傲的。
校书郎虽然只是一个九品小官,可是科举出身一出仕就是这样的起点,已经是烧高香了,因为离中央权力机构近,上面有点风吹草动都极容易知道消息,可谓是极清贵的一个职位。
能和这样一个人物搭上关系,也侧面说明了大郎的能耐,所以里正当即忽略了心中的忧虑,拍板,“大郎你见识最多,都听你的。”
大郎微微颔首。
其他人只能拜服。
这边芸娘吃了一口汤,就将汤饼都分给了孩子们吃,看着孩子们吃得唏哩呼噜的,她既心疼又怜爱。
吃饱喝足之后,孩子们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莫惊春早在接收了记忆之后就想过了,丈夫有和妻子睡觉的义务,他却是绝不会和恶鬼的妻子做这种超出界限的事情。
女性的清白很重要,他的感情和清白也很重要。
如果真的要成婚,那他一定是和心爱的女人成婚。
扯远了,他一个死鬼已经用不上这些了,但跟芸娘说清楚是很有必要的事情,事情已经发生,没必要隐瞒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妻子。
早点知道真相早点接受现实比较好。
于是孩子睡下之后,莫惊春示意芸娘跟他到厨房那边谈话。
厨房没有火盆,比卧室冷得多,芸娘忍不住抱怨:“郎君有什么私房话,非要跑到这里说?”
莫惊春手握火灵石,往上一抛,一团火焰腾地燃烧起来,悬浮在空中,照亮了昏暗的厨房。
芸娘呆住了,看着莫惊春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在打哆嗦。
莫惊春却笑了,“你看出来了吧?我并非李璟,而是南山山神,李璟死后魂魄无依,来到我眼前求我救他妻儿,说是来世与我做牛做马报答,我应了。此后借尸还魂,来到你眼前。我会保你们衣食无忧,却不会与你做夫妻,日后你若移情别恋,我愿许你嫁妆,送你出嫁。”
芸娘眼中含泪,行礼跪拜,哽咽道:“妾拜谢山神。”
“夜里我回南山,明日卯时再来。”
说完,一颗火灵石消耗殆尽,莫惊春的身影也从原地消失。
芸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擦干眼泪,回到房里,拿起针线和羊皮开始动工。
“你不怕她说出去啊?”系统跟着莫惊春进入了储物空间中。
莫惊春脱下脏兮兮的外袍,走向浴室,“就算说出去又怎么样?几人会信?有什么后果是我不能承担的吗?”
系统原地晃了一下,好像是哦。
不说出去,惊春会养他们一家人,说出去,说不定这个“南山山神”就不干了。
次日清晨,是难得的好天气,薄薄的阳光从天上洒落,些许微风也多了几分温柔。
公鸡打鸣,村里各家各户陆陆续续醒来,莫惊春也出现在李璟家中的院子里,被冻僵的老虎卧在冰雪上。
芸娘听到动静,连忙捧着一件羊皮长袍走出去,神情有些拘谨,“郎君早,妾做了一件袍子,山野村妇手艺不好,请郎君勿要见怪。”
莫惊春见她双目熬得通红,一张脸黄蜡色,十分憔悴,想必是心里不好受。
不过女人总是坚强的,知道了真相死了心,自然会把心思放到其他方面,时间长了痛苦就淡了,总好过把心思放他身上,却总也得不到回应,被慢刀子割肉来得好。
于是莫惊春接过袍子,转身去换下,“多谢你,这袍子很合身。”
芸娘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见到莫惊春的目光,往厨房走去,“妾去做早餐。”
等她做好汤饼端出来时,看到莫惊春和几个孩子围着老虎说话,小孩子清脆尖利的声音十分有穿透力,让她听得很清楚。
“阿耶阿耶,你好厉害,你真威武。”
“阿耶,你是怎么打死老虎的?”
莫惊春故作神秘,语气深沉,悄悄地对几个孩子说:“因为你阿耶已经死了,我是山君变成的。”
说着他还张开双手,模仿老虎的叫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一刹那,芸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想动都动不了。
前头那三个孩子也吓了一跳。
只有最小的那个孩子无忧无虑,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咯咯笑了起来,显然是把这个模仿当成了一个游戏,他也张开双手,猛虎咆哮,“阿耶是山君,那我就是小山君,将来我也要去打老虎,然后通通卖掉买糖吃!”
莫惊春险些笑死。
其实,老虎的别称就是大虫、山君。
也就是说,小老虎去打老虎,再卖掉买糖,哈哈哈……
好一个虎口买卖。
莫惊春干脆抱起了最小的孩子,往空中一抛,又接住,“好,三郎做小山君!”
一开始,三郎被吓到了,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发现一点事也没有,他立刻笑了起来,“阿耶,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其他三个小孩也回过神,醒悟莫惊春是在开玩笑,见小弟弟笑得这么开心,也跟着笑起来。
甚至二郎还急得团团转,“阿耶阿耶,我也要玩!”
一时间,孩童尖利的笑声在这小小的院落回荡。
芸娘血液回暖,这才感到后背都湿透了,她默默地走到了正堂,摆好案几、坐席、碗筷,原地跪坐,静默了一会儿,才扬起一个笑,走出去请人进来用早餐。
莫惊春有些别扭地跪坐在坐席上,心中默默唾弃这古老的传统,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把高脚桌椅给搞出来!
用完早餐没多久,李明光就来了,还带上了一架马车。
二人互相打过招呼,就把老虎拖到车上,用干草遮挡好,就出发了。
在颠簸的路上,莫惊春深深地觉得,自己急需一个交通工具,只可惜现在还不能用双马青铜车,不然那个法器的舒适度才是最好的。
闲话少说,李明光带着莫惊春到了东市,将老虎卖给了一个富商。
看在李明光的面子上,见虎皮也算完整,富商出价十分厚道,出了足足八十两黄金,差不多相当于五百贯钱。
买卖完成后,莫惊春立即请李明光到食店饮酒吃肉。
酒足饭饱之后,莫惊春到骡马市买马,奈何之前的法器过度提高了他的眼光,导致看了半天都没看到满意的。
李明光告诉莫惊春,真正的好马都在富贵人家和官府手里,骡马市都是普通的马。
莫惊春只好随便买了一匹看着还算顺眼的黑马,一黑遮百丑,看不到就当没有。
不过光买马还不够。
木兰辞中还说,“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所以为了有一个合格的坐骑,莫惊春还得去买上笼头、马鞍、毡子做的鞯等马具,以及一条鞭子,甚至还得去买点麦子豆子之类的饲料,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比买一匹马便宜。
途中,几个宦官骑着马结伴而来,所到之处惊心动魄,行人纷纷避让。
——这就是那破皇帝搞的宫市制度,说是宦官到宫外购买物资,实则都是和李璟一样,低价强行购买,和直接抢之间就差了一层遮羞布吧。
第46章 卖炭人4
◎赔礼◎
本来看着就有些萧条的东市,看起来更凄凉了。
莫惊春看了一眼,并非那日低价强买李璟黑炭的宦官,心中有些遗憾,但就看这些宦官嚣张的态度和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也知道垃圾大安吃枣药丸。
等宦官们离开之后,东市才恢复了虚假的热闹。
对了,光有马还不行,还得买个车架,不然购物结束怎么把东西运回去,那村子离京城挺远的,快到过年了,也该买些年货了。
日落前,市署开始敲锣,店铺陆陆续续关门,东市里的商人和客人也动身离开。街鼓敲击八百下,夜幕降下。
好在有李明光这个熟门熟路的人指引,在坊市关门前,二人到了崇仁坊,找了家客舍住下,否则他们就得被武侯们——也就是片儿警给抓住了,轻则破财,重则伤身甚至死亡。
唉,有了大安作对比,莫惊春才知道大昭的好——虽然也没好到哪去吧,但貌似已经是王朝里表现比较出色的那种了。
当然,这都不能和现代比,现代才是最好的朝代。
次日,莫惊春又去买了许多肉干、干果、点心、白酒、油盐糖,还有布匹毛料,才和李明光一起回去。
卖老虎的钱一下子花了七七八八,暗地里还从空间偷渡了一些黄金出来,要不然都不够用。
回到家中后,莫惊春将购买回来的东西,分成好几份,一份留给芸娘和孩子们,其他的拿去分给那些帮过李璟家的村民。
他还没想好怎么达成锦衣玉食,为官做宰这个目标。
照他来看,这个标准起码得是个大官,可是命运线里那肉眼可见的黑暗的国情,实在不见得能有多少上升的通道。
至于修行有成之后,去忽悠皇帝……
他觉得还是杀掉皇帝比较符合自己的想法。
开局起点太低了,要想搞出一番事业肯定要有人手帮忙,那在这种时代,什么人最可靠?
奴婢?
想多了,奴婢也是人生肉长,又不是NPC,发点工钱就能对你言听计从,等叛军一来,说不定看你家人单力薄,直接卖掉你一家。
你说要以真心换真心。
笑死,郎君你一家锦衣玉食,顶多分我点残羹冷炙,还能让我跟你上同一个食案吃饭吗?
既然如此,世道一乱,翻身的机会到了,怎么还指望我对你忠心不二?
要是世道好,法度严明就算了,为了防止被官府抓到,下牢行刑处死,奴婢们还能压制住内心的欲望和不平,老老实实服侍主人家。世道乱了,武力值翻转,都有机会翻身了,甚至不说翻身,只说一泄怨气——现代的打工人对老板都有怨气,更不要说奴婢了,就说奴婢们肯不肯干吧。
所以古人们早就想明白这个事了,关键时刻还是宗族和乡党靠得住,像刘邦的沛县党,朱元璋的淮西党,都是典型的乡党。
建国后,刘邦分封诸王,朱元璋建立藩王制度,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哪怕后面有七国之乱和靖难之役,皇位也烂在了自家锅里。
这些在李璟一家处于低谷时刻,为他说过话,或者帮过忙的族人,不说能力如何,起码道德水准在那里,不必担心会被捅一刀。
李璟家里还有些家底,所以在阿耶被气死、阿娘病死的情况下,还能撑到现在,其他人家底更差,又要交税服役参军,又要被官吏差役一轮轮搜刮,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送点礼物不说是为了报答,只说是做慈善也是应该的。
分好礼物,莫惊春就带着最小的孩子三郎去一家家送礼了,从吃的到穿的,都是很实在的东西。
嗯,有不懂事的孩子在,气氛好调节,一些话也更好说。
当然,也不能少了李明光家的那一份。
里正听说这件事后,沉默了一会儿,加快了田地过户的速度。
两天后,里正家的大郎带着地契敲响了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奴仆,挑着一担礼物。
芸娘打开了门,一看清李大郎的脸,脸色一变,就要关上门,结果被李大郎眼疾手快抵住门,没能关上。
她想到自己惨死的舅姑,和死后都无法安宁的丈夫,一张脸冷得像结了冰似的,“我们家蓬门小户接待不了你这样的‘贵客’,放手!”
李大郎微笑,对这样的拒绝都没放在心上,直接说:“嫂子,我是来拜访璟郎的,还请与他说一声。”
芸娘正想开骂,但想起那人已非她的良人,脸上微微一动,露出了一丝犹豫。
李大郎收回了手,看着芸娘不说话。
“等着。”芸娘啪地关上了门。
她走到了院子里。
莫惊春正在练剑,李璟家没有空置的房子,他一时半会还没法开始修炼。
一套剑招下来后,也过去好一阵了,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到一旁拿起毛巾擦了擦汗,他才注意到一旁神情有些恍惚的芸娘,“何事?”
门外的奴仆不满地抱怨,“这家人真是无礼,晾了咱们这么久。”
李大郎认为做大事者都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听闻抱怨神色不变,“若是这一点刁难就能叫他消了怨气,我再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下一瞬,门就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主仆二人。
李大郎作揖,“璟郎,好久不见。”
莫惊春嗤笑一声,转身往堂屋走去。
李大郎摇摇头,露出一个宽容的笑,跟了上去。
“你来此,所为何事?”
“是为我们两家的事。”李大郎苦笑,那笑容中带着许多歉疚,换一个人来看到,也许会觉得他有什么苦衷。
但莫惊春不吃这一套,丹阳用这一套可比他娴熟多了,容貌更俊秀,目光更柔和,也更不着痕迹。
他举起案几上的白酒喝了一口,言简意赅,“说。”
李大郎哽住了,准备的话语一下子卡壳了。
他自开蒙起就极少在村里居住,对这些村夫也几乎没什么印象,阿耶要用低价买李璟家的田地,写过信给他要借他的势,只是当时他不以为意,他有出息,自然也要照顾家中。
知道莫惊春打虎之后,他虽然惊讶,并劝阿耶归还财物,但也不怎么看得起这种书都没读过几本的莽夫,他愿意替阿耶走这一趟,也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贤德而已。
但看到莫惊春之后,李大郎却深感出乎意料。
固然,莫惊春现在的容貌不值一提,可他的风度、他的言行举止却不是一具皮囊能遮掩的,李大郎甚至能从他从容的动作和语气中品味到“风华”二字,轻飘飘扫过来的目光都充满了冰冷的压迫感。
真是太离谱了。
一个小山村,出了他这个文曲星不够,还要再出一只金凤凰吗?
李大郎的手指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威压迫使他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说明来意。
这期间,莫惊春一言不发,漫不经心地喝了小半壶酒。
李大郎的态度却非常谦卑,言语也很周到,说话间滴水不漏,丝毫不提他家间接害死李璟阿耶阿娘的事,处处都说是他常年不在家,没有管教好弟弟们。
这一次听说村里出了个打虎英雄,他与有荣焉,一开始就想上门拜访。
可惜弟弟们拦着他,不准他来,他疑惑之下逼问弟弟们,才知道弟弟们干下了错事,于是赶紧劝说父亲将田地过户,然后他才有脸来拜访大英雄,赔礼道歉。以后侄儿们如果想读书科举,不要客气,直接来找他。
待在识海里的系统抽空听了一耳朵,撇撇嘴,“这种小把戏连我这种器灵都骗不了,居然还跑来骗我搭子,怎么想的你?”
本来很不悦的莫惊春蓦地笑了出来。
系统赶紧闭嘴。
莫惊春不单是觉得金戈说得好笑,更是觉得李大郎可笑。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说这跟你虽然没关系,但你愿意来赔礼道歉。
人该做的事你是一件不做,跑到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至于说什么不知情,谁信谁傻。里正家的这个长子虽然常年不在家,但莫惊春相信,以他的地位,这个家里的正事绝没有瞒着他不说的。
莫惊春也是奇了,里正这一家都是些什么奇行种。
说他们蠢吧,一知道他能单人打死一头老虎,立即调转方向,放下脸面,腰段柔软得能折几折,上门归还地契不说,还送上了一份厚礼。
——就是在现代,过户田地、房屋这种固定资产都不是一两天就能办成的,他家速度这么快,绝对是给了主管这件事的官吏不少好处,真是够果断,也够舍得出血。
但要说他们聪明吧,别光还田地送礼啊,直接说愿意到受害人坟前道歉忏悔,不是更能取得受害者家属的原谅吗?
现在在干什么?推卸责任,转移重点。
一点诚意都没有。
莫惊春跪坐在案几前,静静地翻看眼前的地契,地契倒也没搞鬼,现在已经在他名下了。
在这冰冷的沉默中,李大郎的呼吸越来越重,刚刚那声笑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像天魔之音一样震荡不休,令他越来越恐惧这沉默之后代表的意义。
他不再觉得一个村夫的喜怒哀乐无足轻重!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的生命被掌握在这个神秘的郎君手里!
第47章 卖炭人5
◎报复◎
莫惊春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了,“地契留下,礼物带回去吧。”
李璟父母死去的时候,李璟有多绝望多愤怒,现在莫惊春就有多不能接受这份赔礼,因为收下这份赔礼就意味着事情翻篇了。
人命的价值,不能用物质来衡量。
“璟郎,你不妨先看看礼物呢……”
莫惊春打断了他,“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你是读书人,应当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李大郎的脸火辣辣的,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到家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里正见此赶紧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李大郎脸色苍白,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听到阿耶的问话后,他睁开了眼睛,“阿耶,这个怨恨是解不开了,我们一家人都搬到京城去吧。”
里正无奈,“京城居,大不易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跟阿耶说说。”
听完过程之后,里正心中已经露出了杀意,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叹了一声,“搬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好的事,且容我想想吧……罢了,以后我多关照他们家就是,天长地久的,璟郎自然知道我们的诚意。”
看着长子惊魂不定的模样,他心疼地说:“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歇吧。”
李大郎点点头,去歇息了。
两人都看不到,在他们看不到的空气中,有一只金色的光团正举着一只小手机对着他们录像。
等他们说完话后,系统气哼哼地飞回到莫惊春身旁。
“惊春,我总觉得这个老头的表情很阴险,他一定是要干什么坏事。”
莫惊春看完录像后,注意到里正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杀意,说:“你说得对,他比李大郎狠得多了,想直接斩草除根。你进步很大嘛,连这都看得出来。”
说到最后,他挑起眉头,惊奇地看向金戈。
也不怪他一直有这个刻板印象,主要是金戈太好骗了,说什么它都信。
他发誓,他也不是故意要骗小伙伴的,只是作为“老师”,他总要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咳。
系统也是倒霉,跟莫惊春一起工作这么久了,还没看出工作搭子性格里的死装,只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骗的,所以不论工作搭子说什么,它都不过脑子,直接就信了。
闻言,系统心虚地嘿嘿一笑。
其实……它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只是根据它上辈子见过的那些坏蛋来说——咳,上个小世界,莫惊春环游世界,它也跟着见识过不少类人生物,什么马匪、海盗、人贩子……就没有哪一个是会后悔的。
只有被抓住行刑或者杀死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后悔那么一会儿。
甚至都不是后悔自己做了错事,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小心一点,结果被抓住了。
再来一次,他们还会再做坏事,只是会小心一点。
所以知道里正一家为了田地逼死人的时候,哪怕李大郎来赔礼道歉,一副十分有诚意的样子,它都没信,甚至直觉还有下一次。
结果还真有啊!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金色的光团怒上心头,不断膨胀的光团几乎要原地爆炸。
莫惊春将小伙伴捞到手里,安慰了好一会儿才把系统的火气按下去。
“其实这样也好,李璟父母虽然是因为里正一家而死,但明面上,里正一家确实没杀人,甚至买卖过程都十分专业老道,只是价格有猫腻罢了,里面水太深,不好说。”
“我要是出手报复,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其实是不太站得住脚的。”
“但如果他们出手,我再反击,就说得过去了。”
系统狐疑地看着莫惊春,“你什么时候顾忌这么多了?不顾实力直接射杀男主的时候,为了抓马匪直接把国王赶下王位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么多呢?”
莫惊春:“……”
莫惊春深呼吸。
有一个知道自己黑历史且记性还贼好的小伙伴就这点不好,很容易被翻旧账。
“这不是,我也想尝尝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指点点的味道吗?”
“……”系统可疑地沉默了。
“你不信?”
“没有啊,”系统左右飞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里又一团浆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信,真的。”
莫惊春在心底暗暗擦汗,好险,差点没忽悠过去。
唉,小伙伴长大了。
以后还是老实点吧,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就要翻车了。
虽然还没考虑好要怎么达成李璟的心愿,但要用乡党就得有个好名声,人嫌狗厌的谁敢信你跟你?不可能再像以前无家无业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前脚李大郎去了京城岳父家,后脚里正也出门了。
不出十日,县里的折冲校尉就下了请帖来请莫惊春赴宴。
折冲校尉是武官,负责在每年冬闲三月,征集本地男丁做军训。朝廷有战事时,折冲校尉需要检验兵符,按命令征集士兵交给手持兵符的使者。
不过,自几十年前,大安人口繁衍增长,无主的田地日益减少,使得平民因战功而得以封官授田的可能性越来越小,自愿来应征的男丁越来越少,这一套军事制度就逐渐荒废了。
到了后来,朝廷无奈,只能雇佣一些无赖流氓来做兵,也越来越依赖胡人胡将。
再后面,胡将叛国入关,天子西逃,国都失陷。
等当时的太子组织军队打跑胡人,重建京城之后,大安的征兵制度已经名存实亡。
每年冬闲三月的军训,本地人只要出点钱就不必再去参加。折冲校尉平时只需做些剿匪、巡查(顺带收些孝敬)之类的事,就足够恪尽职守了。
收到帖子后,莫惊春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彼时,李明光也在。
分发礼物之后,他跟莫惊春切磋过一次,立即对莫惊春心服口服,二人也称兄道弟起来。
此番莫惊春请客饮酒作乐,李明光还带上了自己信得过的一帮兄弟。
问清请帖内容之后,李明光没有和小弟们一样,为莫惊春可能被折冲校尉看重而冲昏头脑,而是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解。
“阿兄,且听我一言。”
“二弟请说。”莫惊春也想听听这个刚认下的弟弟的见解。
“一则,县里的折冲校尉我也有所耳闻,他不是那等礼贤下士之人,此番来请,必有内情。”
见莫惊春认真听话,没有被看不见的荣华富贵糊住脑子的模样,李明光信心大振,继续说,“二则,阿兄打虎一事,传开亦有许久了,折冲校尉若真有礼贤下士之意,早该来请,何必等到今日?”
一个小弟对官吏的光环有好感,好奇地问:“万一是折冲校尉近日才听到消息呢?”
县里的张屠户说:“这个折冲校尉我认得,他别的本事没有,官职也是蒙荫而来,平时一应剿匪、巡查之事都交给了下属,终日里走马斗鸡、寻欢作乐,但消息最是灵通,县里上下大小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人送诨号——万事通。”
“诸位兄弟不必多虑,”莫惊春抬头看向里正家的方向,“我知道此事因何而起。”
李明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即恍然大悟,一拍食案,案几上的盘子酒杯都抖了几抖,怒道:“又是这狗贼!阿兄,不如趁夜,我等一起了结了这一家无耻之獠?”
其他人虽不知内情,但看在李明光份上,也纷纷点头应是。
莫惊春的神色却是淡淡的,“杀人有何难?我赤手空拳都杀得了老虎,带把刀杀几个人难道还会比这更难?”
李明光顿时面露不解。
其他人就更不明白了,他们这帮人,说得好听是快意恩仇,说得不好听就是莽撞易冲动,但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义气。
“难的是处理杀人的后果。”
“阿兄,我与县令也有些交情,只要给足好处,他不会计较这些的。”李明光当即明示官场很黑暗,我们有门路,不要怕。
莫惊春无语,他这是结交了什么道上的朋友?
他语重心长,“二弟啊,我们都是良家子,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这不利于本地的和谐。”
李明光:“?”
这是我们这些混□□的该考虑的吗?
我们不是一向只考虑打打杀杀的就够了吗?
本地和不和谐,不是那些当官的该考虑的吗?
其他兄弟脑袋上也冒出了问号,我们,良家子,认真的吗?
莫惊春当然是认真的,他很认真地维护着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你们且看着,看我如何应付此事。”
莫惊*春去参加宴会了。
莫惊春平安回来了。
里正家的儿子们被折冲校尉召去参加军训了。
冬闲三月结束后,这些儿郎活着回来了,但不是少只胳膊,就是少只腿。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不要问。
问就是折冲校尉看重,带着他们去剿匪,匪徒们行事又太过残暴。
至于李大郎,大冬天的不小心摔了一跤,直接把脸摔破了,再有才华也没法当官了,和夫人黯然和离,又回到了他出生的乡村。
真是太倒霉了,怎么走路不好好看路呢?
里正当即就病倒了。
不出三月,跟李璟阿娘一样,病死。
第48章 卖炭人6
◎进京◎
至于莫惊春,他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干。
嗯,只会反弹。
折冲校尉也是按律行事,是,用钱代替军训是可以,但你里正家,这么多年这么多个男丁,居然一个都没来军训过!过分了哈,不合我大安法律,所以赶紧补上吧。
至于剿匪,那是我看重你,给你机会好吧?
一般人我都不给他这个机会!
谁知道你们六兄弟居然都这么菜?我没找你要精神赔偿就算了,还又出医药费又出剿匪奖金,简直是xx年度感动大安好上司好吧。
经此一事,李明光和他那帮兄弟们对莫惊春愈加佩服。
大兄,我们跟你是一路的,有错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千万别来这一手,小弟承受不来,呜呜呜。
莫惊春一边跟兄弟们胡混,一边抓紧时间修炼,时间过得飞快。
他这段时间签到的物品多是食物、布匹和黄金,总感觉自己能养活一县的人。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冬闲三月的军训结束,里正家七个儿子都回来了,只是因为自身命运的变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村民们对此表示同情,至于在被窝里会怎么蛐蛐这一家就不多加叙述了。
倒是莫惊春的变化很值得说一说。
要么说修行是美容神药呢,修行一途,换个方向想,其实就是人类褪去陋躯,不断向完美进化的过程。
捂了一个冬天,他皮肤变得光洁有弹性,吃得好营养充足,整个人又壮实了许多,愈发的人高马大,对着镜子一照,也可以自我吹嘘一句“身长八尺,容貌甚伟”了,此外他还特意学着大安人留了一把漂亮的胡须。
——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被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要想引领风潮,也得站到高处才行。
芸娘和几个孩子养了一冬,也胖了白了,所以没人觉得莫惊春的变化很奇怪,顶多是羡慕他家有粮有肉。
但李明光那帮人几乎天天上门赴宴,又很好地平衡了大家的嫉妒。
有钱算什么?整天大吃大喝,迟早败光。
到时候难道要再打一只老虎吗?
里正出殡后,族长换了另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
莫惊春也可以放心地带着一帮兄弟到京城去了,当然,他也留了地契和钱粮给芸娘,还特意留了几个帮手帮衬芸娘,免得她和孩子在他不在的时候出事。
骑着黑马,带上行李,在腰上挎着一把长刀,莫惊春就这么溜溜达达地出发了。
路上遇到一对夫妻,有点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也要下马寒暄一会儿。
见人走得远远的之后,那妻子才奇怪地问丈夫:“那真是璟郎?”
丈夫在冬天里见过莫惊春几面,在他眼里莫惊春变化并不大,没多想就说:“是啊,长胖了,你认不出来了?”
妻子左右看看,凑到丈夫耳边,“我看着他怎么像是山里出来的妖怪呢,这般俊美,左看右看都不像你们李家人,而且他整个人变了好多呀!和以前好像……都完全不一样了,感觉就像那些城里的贵人。”
丈夫笑眯眯的,“那是现在这个璟郎好?还是过去那个璟郎好?”
妻子翻了个白眼,“当然是……现在这个好,寒冬腊月的时候,要不是他看在你帮他说过话的份上,送来了肉粮皮毛,估计小五就得饿死了。”
“那他是人是妖怪,还重要吗?”
妻子摇头,“不重要了。”
前方的莫惊春嘴角微微弯起。
到了京城门口,莫惊春和一帮兄弟交出公验——即身份证明和出县证明,任由守门的士卒检验无误后,才进入了这座古老又巍峨的城池。
好吧,太阳快下山了,不能耽误时间,众人赶紧到崇仁坊的客舍订了个院子。
赶了一天的路,人和马都累了,得休息吃饭。
接下来的日子,莫惊春先去购置了一间宅子作为众人的居所。
然后就要带着人去东市买几个奴婢,让其他小弟帮忙购置些粮食、家具、日用品。
众人见他这幅花钱如流水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赶忙拦住,“璟兄,有事吩咐我等就行,用不着买奴婢,京城里的金奴银婢十分费钱,大不了咱们回去再买。”
说实话,莫惊春也不想搞人口买卖。
问题是大安的雇佣制度……不提也罢。
奴婢,它就像上层社会的象征,想混这个圈子,就不能没有。
所以莫惊春只好安慰自己,如果有人想离开,他一定立马放良,决不食言。
莫惊春解释,“兄弟们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京城人都生了一双富贵眼,没几个奴婢妆点门面容易叫人瞧不起。咱们要想求官,就得下这个本钱。”
这样一说,众人才模模糊糊明白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楚的潜规则,只能点头应是。
只有李明光等其他人走远了,才从怀里摸出一袋黄金就要塞给莫惊春。
莫惊春伸手挡住,失笑,打开手里提着的小箱子给李明光看,里面竟是黄澄澄的一箱黄金。
李明光是知道莫惊春家底的,就算里正一家还回了田地也不该有这么多钱,何况他也没听说阿兄家卖地,顿时诧异地看向莫惊春。
莫惊春合上箱子,笑,“若是没有一番奇遇,得了这些黄金,我怎么敢跟大家说要来京城求官?不过是想着求不来便买一个罢了。所以,二弟莫忧,为兄早有准备。”
李明光没读过多少书,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句话却是听过的,他更知道许多人就是因为管不住那张嘴而坏事。
他早就知道自己认下的这个阿兄是个人物,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没想到阿兄竟然连这样的事都能一瞒就是几个月,还卖了老虎作为掩饰,期间不动声色,这份心志,不成大事都难!
李明光心胸激荡,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沉默良久也只说了一句:“阿兄,此事要紧,不该对我说的。”
“我信二弟,二弟素来粗中有细,眼明心亮,嘴巴又紧,必不至于泄密。”
对这份托付了身家性命的信任,李明光还能说什么?
自然是要“报君黄金台上意”。
到了东市,莫惊春选了几十个从大户人家出来的男奴和婢女,就是看中他们的工作经验。
李璟家顶多算是乡下小财主,顶天的时候也就是请几个邻居做短工,对于上层社会流行的礼仪和物品,他是一概不知。
莫惊春自然也不知道。
他要这些奴婢一来不用自己费心培训,二来他们本身就懂得一些富贵人家的行事风格,甚至可能对京城里的情况,比他更清楚。
以后招待客人,或者出门办事,都有好处。
付钱给老板之后,莫惊春看了看旁边一堆堆脑袋上插着草根的男女老幼,多选了十来个孩童就离开了。
实在不敢看太多。
他以前不能明白诗人杜甫是怎么写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深刻反映了社会现实的千古名句,但到了大安之后,他可算是明白了。
只要把看到的写到诗里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武侯们一到冬天,最多的工作不是在夜里巡逻,而是把冻死的尸体搬走。
属实是地狱笑话了。
只是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这样黑暗,也不该这样不给人留活路。
李明光听到莫惊春的叹息,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这位阿兄又多买了十来个还没大腿高的小奴隶,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
阿兄虽然变了很多,可心肠一直都很好,是个仁慈的好人。
让小萝卜头们挤着坐上马车,其他奴婢跟在后面走,莫惊春就和李明光打算回去了,却不想过了一条街,却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这不是强买走李璟的炭,导致他冻死在路边的宦官们吗?
莫惊春眼神一变,勒住了马车,和行人们一起避让到路边。
他从空间里拿出几张霉运符——用自身恶行转化为霉运,做过的坏事越多,越倒霉的一种符篆,是莫惊春签到的时候抽到的。
趁着这几人从他身前走过时,就悄悄地贴到了他们的后背。
李明光当做什么也没看到,默不作声。
莫惊春在心里默念,十,九,……一。
一阵阵黑风略过宦官们的头顶,落下一堆堆白色的不明物。
宦官们:“……啊啊啊!”
“是谁带来的鹰?赶紧站出来!”
打头的宦官连忙伸手去敲说话的小宦官的头,“住嘴!这不是鹰,这是海东青!”
“那又如何?谁敢得罪我们?”
“住嘴吧祖宗!我们得罪不起养海东青的人家!”
“那就这样算了?!”
“那你去跟人家算账吧,出了事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别啊,阿兄,等等我……阿兄,你没事吧?”小宦官手忙脚乱地去扶从马上跌到地下的宦官,还要赶那匹马,免得马踩到带头的宦官,一时间手忙脚乱,场面十分混乱。
莫惊春忍俊不禁。
行人们纷纷转过一张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连车上的孩子们都捂着嘴,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宦官们又惨叫起来,原来是被马踩到了。
最终,他们只好拖着受伤的身躯,互相搀扶着走向药行。
没多久,药行也响起了惨叫声。
最终,出来的宦官五人,回去的只剩下最小的一个残疾人,多了四张棺材。
总之,感谢宦官们,为京城的百姓提供了诸多笑话,丰富了八卦传闻,为百姓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关键性的贡献。
【作者有话说】
古代做家务是很耗费人力的,比如洗澡,在现代只要打开热水器开关等水热就行。在古代,就得先去水井里打水,家里有水井还好,没有还得去外面打,然后得买柴或者买炭,然后烧水,然后再把热水提到洗澡的地方,相当麻烦。
洗头的话,还要多一个程序,有钱的可以用布擦干,没钱的就只能等自然风干了。
所以在古代洗澡洗头,不仅费时费力,还耗费钱财。
大户人家总是要用很多奴婢,不只是为了排场,也是有实际需求。
此外,古代官员放假又叫休沐,就是让你回家洗头洗澡的哈哈哈
第49章 卖炭人7
◎结识◎
等一切安置好之后,莫惊春就带着兄弟们到平康坊赵九家去了。别误会,他来找赵九娘是有正事。
不论古今,对于以食为天的人民群众来说,饭桌上总是比较好说话。
和影视剧那些有姑娘穿着裸露对着街头揽客,楼里装饰得风情万种的妓院不同,莫惊春进入平康坊后一路上见到的建筑大多十分古朴,白墙红柱黑顶,不像是非法经营场所,倒像是民居。
进入赵九家后,鸨母笑着上来迎客,眼风一扫就知道这群人做主的是谁,再一看莫惊春身上装饰品,心里估摸了一下价值,笑容越发灿烂。
不必莫惊春吩咐,之前买下的奴仆就自觉交了饭钱,是的,一般人就算想来搞点非法活动,也不是一进门就急哄哄地开始,而是要先吃几杯花酒。
当然,价钱不低就是了。
到了这一步,系统才知道莫惊春到了什么地方,在识海里小心翼翼地说:“惊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结识一个人,顺便学点东西。”
系统擦擦不存在的汗水,“吓死我了,原来只是来认识个人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莫惊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看起来有那么堕落吗?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鸨母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分量,知道要开席到华灯初上,就将钱袋交给跟着她的婢女,做了个手势示意,接着便往里一伸手示意,“郎君们,请。”
莫惊春当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一路上目不斜视。
只见里面是普通的四合院,穿门过院,一路上没有靡靡之音,只有奇花异草,假山怪石,布置得既华丽又不失雅致,在这里请客吃饭倒是有面子。
除了李明光和和张屠户还见识过大场面外,他们这些人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些拘谨地四处张望。
一路走到大堂,众人分席坐下。
一支乐队出来,开始奏乐,丝竹和鸣,酒菜不断上来。
鸨母开始问莫惊春,“敢问郎君,想请哪位娘子出来一见?”
“自然是赵都知赵九娘。”
莫惊春说完对奴仆示意,奴仆立即奉上黄金。
鸨母接过黄金,笑得眉开眼笑,当即命人去请赵九娘。不一会儿,一位梳着飞仙髻,脸上贴着花黄,一身珠光宝气衣着华丽……长相普通的女人,在一众婢女的簇拥下,施施然地走出来了。
一众小弟当即为之绝倒,这就是城里的都知?
怎么长得这般……普通?
大兄不会是被骗了吧?
为了将猎物卖出高价,李明光来过京城多次,自然知道京城的潮流,倒是面不改色,只多看了两眼就将心思放在了食案上的美酒上面。
莫惊春当然没有被骗,也不是赵九娘有名无实,而是京城一地追捧名妓,并非以相貌为重,而是以才艺为重。
赵九娘最得意的才艺,正是莫惊春想给自己和小弟们一起补补课的。
也就是喝酒和作诗。
作诗先不说,喝酒怎么也算才艺?
准确地说,喝酒不算才艺,喝酒时行的酒令才叫才艺。
行酒令时,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监督整场酒令活动,免得有人耍赖什么的,这个人一般被称为“明府”,对,这也是大安人对县令的尊称。
明府之外还有两个人,简单来说就是裁判和执事,一个负责宣令、行酒、裁判,这一般就是名妓们担任的角色,时不时还要当场作个诗,没点文化水平还真当不了;一个负责执行惩罚,比如罚酒几杯,上去灌酒什么的。
赵九娘言语诙谐,见莫惊春一行人看着文化水平就不高,也没出太难的令。几轮酒令下来,在场的气氛已经被炒得火热,再没有人怀疑为什么赵九娘是都知了。
临走时,除了莫惊春,其他人都对赵九娘依依不舍。
见小弟们对赵九娘态度不错,莫惊春心中满意,这批小弟素质可以。
一连七日下来,众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恶补了一轮京城人请客吃酒的风俗,这会子要是收到哪家请帖上门做客不说表现得多么出色,也不至于失礼了。
这一日,众人依然又到赵九家吃酒,正行着酒令,今日的执事正要把酒灌进输了的人嘴里,一行锦帽貂裘的公子哥闯了进来。
鸨母拦之不及,“哎哎哎,萧郎君,不是妾骗你,是真的有人请了九娘了。”
“我倒要看看,谁这般大方,一连七日都请了九娘,让开。”一个年轻人伸手一拂,鸨母就歪到了一边。
人未至,声先到。
乐声、笑声受惊般乍然一停。
萧轩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乐人或怀抱或手持乐器,不安而视;赵九娘一身华服,手中举着令旗侧头看来,双眉皱起;其余看着就并非善茬的郎君们纷纷怒目侧视,毫无惧意。
唯有坐在上首之人微微一笑,姿态从容,仿佛没有见到恶客的恶行一般,朗声道:“来者是客!诸君不妨入座,与我等共享极乐。”
萧轩挑眉,只从外观看,这人像是王孙公子出身,只是他从未见过,不会是从外地来的吧?他拦住正要发作的随从,“好慷慨的郎君,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停滞的乐声又起,只是这一会隐约间多了些滞碍感。
妓院的婢女们很有眼色的搬上了许多食案和坐具,好酒好菜也流水般送上。
众人互换姓名,就当是认识了。
然而酒一上来,萧轩喝了一口就皱眉,“这酒吃着不好,寡淡而无味。”
赵九家已经是平康坊的高级妓院了,她家的酒自然也是名酒,平时萧轩来吃酒可从来没说过不好,赵九娘一听这话就知道萧轩在为难莫惊春,立马看向莫惊春,正想着要不要为客人解围。
她对莫惊春一行人倒是挺有好感的,每天来只是喝酒,向她求教,对她也尊重,从来没有因为付了钱就动手动脚,而且出手也大方。
莫惊春笑,眼也不眨,“那萧六郎觉得什么酒好?”
萧轩勾起嘴角,“皇室贡酒,蜀中的剑南春,西域的葡萄酒。”
这两样酒都是大安金字塔塔尖上的名酒,几十年前还是专供皇室的贡酒,当然,现在名义上也是。
只是近些年来,皇室权柄下移,宦官当权,这两样酒才开始在权贵间流行,一般人根本连这两种酒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光有钱还买不到,还得有权有势才能买到。
而萧家与大安的第一宦官萧辅国——萧骠骑大将军,因同姓而联宗,所以家里并不差这两样酒。
萧轩的意思也很明确,亮亮家底吧,你要是没点底蕴就别跟我争了。
莫惊春并不知道这两种酒,但他听懂了萧轩话后的含义,也知道这两种酒绝不是普通人轻易能得到的。
“这两样酒我也听说过,只是论起滋味来,还比不上我偶然所得的一样美酒。明日请萧六郎还来此处,我请你吃酒,也请你帮我品鉴品鉴。”
他转头看向赵九娘,“当然,届时也请九娘品鉴。”
反正空间里也收藏着一些好酒,是用来做药酒剩下的,估计再差也不会比这两样酒差。
也是到了大安,莫惊春才知道,原来度数不高的酒,它是甜的……
大昭的酒,起码还有点现代酒的影子。
“那妾可就等着郎君的好酒了。”赵九娘在一旁看着,都替这位李郎君捏一把冷汗。
真为难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萧六郎哼了一声,说了一声“好”,明天要是没有好酒,他要这家伙好看!
此时的他和随从都觉得莫惊春在说大话,眼里多多少少带出了一些轻蔑。
莫惊春见了只觉得好笑,但知道莫惊春计划的李明光就十分忧虑,酒壶里的好酒都吃不下去了。
张屠户虽然认识莫惊春不久,却直觉他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在场之中,他吃酒吃得最痛快、最豪爽,丝毫没有忧虑。
反正混不下去,大不了回老家。
京城一行,就当长见识了。
次日,莫惊春照平常的时间来到赵九家,没想到萧轩一帮人比他们还早到。
“萧郎君来得好早,可用过饭了吗?”莫惊春打招呼道。
“李郎君也早,我们这不是正等着李郎君的好酒吗?可不得来早些,生怕来晚了就没有了。”说完,萧轩朗声一笑,一张玉面看不出要看莫惊春好戏的模样。
倒是他身后的狐朋狗友们没有他的功底,或者说就是受他指使也可,当即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这样一字不说,却能把人连头羞辱到脚。
李明光脸都黑了,想起莫惊春出门前的叮嘱才没有一拳砸过去。
张屠户冷冷地看了过去。
一个胆小的富家子弟顿时被吓得打了个嗝,移开视线,不敢再笑。
莫惊春对一帮即将被自己啪啪打脸的人一点都不生气,只含笑道:“萧郎君勿忧,今日好酒管够!”
一通口水话之后,二人都知道对方不太好惹,赶紧偃旗息鼓,往大堂走去。
互相推辞一番,众人依旧是分席坐下。
这一次,不但带上了用红纸包装的酒坛,还带上了几十只玻璃酒杯。
当一只只透明的十二生肖酒杯被摆到食案时,即使是再不识货的人都看出了这酒杯的价值。
没错,大安早就可以制造琉璃,或者说玻璃了。
但价格昂贵不说,颜色也不够纯粹,玻璃里的气泡都祛除不干净。
第50章 卖炭人8
◎化敌为友◎
可以说,就莫惊春拿出来的这些酒杯,如此玲珑剔透,不说价值千金,也是个稀罕物。
萧轩自然也有琉璃杯,是专门用来吃葡萄酒的,只是颜色不纯,带着点绿和些许小气泡,往日里用着没什么感觉,今日见了这等好物,才觉出琉璃杯的不纯之处。
他听说海外就有那种十分剔透的琉璃,如水一般,空若无物。
眼前这人能拿出这一套琉璃杯,要么是家里有船队远行海外,要么是得到了新的方子。
不论是哪一种,都必然是豪富之家。
天下太平时,那些个富商就是权贵的钱袋子,但天下将乱,权势洗牌,富商的地位就不好说了。就像刘备,没有麋家的资助,能那么快就成就一番事业吗?
说不准将来他们萧家还要仰仗眼前之人。
心中思绪万千,实则只过了一瞬,萧轩收起眼中的轻视,露出一个诚挚的笑,称赞道:“好剔透的琉璃杯,疑是月下冰霜。”
萧轩的小弟们家境都不如他,见了玻璃杯之后集体噤声。
莫惊春谦虚道:“萧郎君谬赞,区区俗物哪里比得上阁下白玉无瑕?”
他神色很真挚,因为萧轩长得很英俊,完全可以说是面如冠玉。
听了这话,萧轩耳廓微红,自得一笑,接受了这个夸赞。
当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酒杯内,那琥珀色从透明的玻璃里毫无阻碍地透出来时,就像一团金色液体浮在桌面上。
然而,比酒杯更引人注意的,却是浓烈的酒香。
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如爆竹般炸开,那霸道的气味毫不犹豫地压下各种熏香、花香,占领了众人的鼻腔,叫人还没将酒饮进嘴里就已经熏熏然欲醉了,几乎人人脸颊微红宛若桃花。
听力好一些的人,甚至能听到同伴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再仔细点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
有人担心自己丢脸,忍不住擦了擦嘴角,看有没有口水流下来。
“这酒叫什么名字?”萧轩迫不及待地问。
“金盘露。”
“金盘露……好名字,字如其名,色如金盘,滚动如露,又用了武帝铸铜仙人承露盘以求长生之典,妙极,妙极。”
莫惊春忍笑,好一个阅读理解。
金盘露其实就是产自一个叫金盘的地方的酒罢了。
只不过金盘一地山清水秀,水质尤其好,酿出来的酒也特别好喝就是了。
见带头大哥都投了,萧轩的小弟们自然也跟着一通夸。
赵九娘这种情商高的更是不吝夸赞,当场作诗一首,情绪价值给得十分充足。
莫惊春但笑不语。
但其他人都在这些夸夸中,几乎飘飘然起来。
好听,爱听,多来两句。
酒已倒好,话已说过,也该饮酒了。
莫惊春特意选了度数不高的,酒香醇厚,入口之后口号绵柔细腻,微微回甘,符合大安人的口味。
果不其然,一开始喝酒就没人说话了,都在细细品鉴,一杯尝不出味道,就一杯接一杯。
最后,莫惊春带来的酒被喝了个精光。
一帮人被仆人扶着走出去时,萧轩一张口就吐出馥郁的酒香,还不忘拍了拍莫惊春的肩膀,“今日起,你便是我挚友了,嗝,京城之内,但凡有事,只管来找我。”
“好,来日再见。”
“回见。”
宴会结束后,莫惊春还送了一坛金盘露和二十四个玻璃杯给萧轩带回去。
不是不能送更多,而是物以稀为贵。
萧轩次日醒来后,并没有感到宿醉带来的头疼,再次感叹金盘露确实是好酒,用过早饭后,仆人来问他昨日莫惊春送的礼物怎么处理,他心生好奇,“都送了什么?”
“两坛金盘露,二十四个琉璃杯。”
“哦?倒是有眼色。快拿来给我看看。”萧轩把玩了一会儿琉璃杯,放回盒子里,吩咐仆人,“送一坛金盘露和二十个琉璃杯给阿耶。”
阿耶要孝敬骠骑大将军,又要打点上下,拿大头。
“再送两个琉璃杯给阿娘。”
萧轩在此宣布,李璟就是他萧某最近的好友,只是希望他求官的时候不要太贪心。
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很快就熟悉起来。
莫惊春本就出身富贵,见多识广,上一世周游世界,后来又跟着丹阳学了许多,自然是言之有物。
萧轩是大家子弟,虽学识不够渊博,但见识多,又常常代表家里接人待物,自然也不差。
有了共同话题,很快就发展成能登门做客的关系了。
萧轩一上门就受到了莫惊春的款待,二人还一起出门游玩打猎。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萧轩算是渐渐见识到了莫惊春的本事,也真心把他当做了朋友,开始惋惜,李璟的出身为什么就这么差呢?但凡好一点,都好谋算。
一日借着酒意,萧轩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璟郎如此良才美玉,掩盖于泥沙之中,实在可惜。”
莫惊春也大大方方地回答:“正是如此,否则我又如何会处心积虑和轩郎结识呢?”
萧轩一愣,“你倒是实诚,也不怕我生气。”
“友人相交在于诚,何况,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对人言之事。”
闻言,萧轩大笑起来。
是啊,那些接近他的人,哪个不是为了好处呢?就是他,与李璟相交,不也是看中了他的潜力?
只是,世人总是既要又要,从未有人敢于如此坦诚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笑完,萧轩看向莫惊春的眼神充满了赞赏,“你想求个什么官?别的不说,七品以下,花点小钱即可。七品以上,五品以下,我就要请阿耶作主了。”
莫惊春轻笑,磨了这么久,总算要成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子,“敢请轩郎为我引见萧大将军。”
哐当——
酒杯落地。
萧轩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全身被定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见鬼一样看着莫惊春,“你认真的吗?”
你是不知道萧大将军的“美名”吗?
莫惊春颔首,他当然是认真的,也知道萧辅国的名声,什么权臣奸宦之类的。
还知道萧辅国之所以能权倾朝野,完全是因为皇帝季无双得到“亡国之君”系统之后,既想完成任务,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才退到幕后,一手扶植了萧辅国起来。
正因为萧辅国有皇帝作为后盾,所以他才能那么快扩充权柄,御史怎么上奏都无济于事,现在都发展到能卖官鬻爵了。
萧家,本来只是三流世家,但和萧辅国联宗之后,现在连萧轩这个小辈都能轻易替人谋算官职,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可想而知萧辅国现在都多么权势滔天。
——当然,代价是萧家名声也臭了。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找萧辅国?
都王朝末年了,还玩什么官场升职记?
握住兵权要紧。
至于名声,乱世之中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
顺便,他也想看场好戏。
恍惚间,萧轩捡起酒杯,觉得挚友的笑容有些古怪,像是挖了坑……正等人跳进去似的。
他猛地摇了摇头,这一定是错觉。
璟郎明明是个再厚道不过的人了。
萧轩也有个好处,他见莫惊春铁了心要见萧大将军一面,也没问为什么,只让莫惊春先准备一份厚礼,然后回家的时候顺便跟阿耶提了一嘴。
见阿耶没反对,礼物也准备好了,萧轩才送信给萧辅国。
大约是难得见到如此罕见的礼物,萧辅国同意了和莫惊春见一面,不在别处,就在萧辅国的府邸。
没错,萧辅国在皇宫外有一座豪华府邸,是被皇帝封为骠骑大将军后得到的赏赐。
大安实行坊市制度,平民和三品以下的官吏都必须在坊内开大门,要想回家就必须经过坊门,才能出入自己家。
像那些高官和皇亲国戚就不必如此了,他们可以对着主干道开门。
所以莫惊春和萧轩来拜访萧辅国时,完全不必进入坊门,进入简陋的外墙后,又经过了乌头门,才能看到气派的正门。
外门和正门之间有一大块空地,这里挤满了人和马,都在等着拜见权势滔天的萧大将军。
来得迟的,估计得排到外墙去。
好在,有萧轩这个萧大将军的族人在,莫惊春倒是不必排队了,只是他带来的马和仆人都得在这里等着。
他们进去后,那些等得焦灼的人就开始悄声咬舌头了。
“他们是谁?来得这么迟,这么快就被管家请进去了?”
“嘘,那位是萧轩萧六郎,和萧大将军是正正经经的族人呢。”
“那另外一个是谁?”
“不知道,估计是哪个运气好的小子吧?”
“我知道,是外地来的豪强,是个一掷千金的家伙,估计把萧六郎奉承得很舒服呢。”
“嘿嘿!”
众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大将军家的正门十分豪华,足足有两层楼高,还刷了朱红的漆,“朱门酒肉臭”的朱门说的就是这个。周围的墙壁都刷了白漆,朱门白墙,显得干净又华丽。
大安的宅院和四合院差不多,都是四四方方,十分宽敞整齐。
最大的不同在于四合院是“口”字形,大安的宅院的“回”字形,多出的中间那个口就是萧辅国接见客人的地方——正对着正门的正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