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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带孝子!新型坑爹方式!◎


    好端端过个河,两方君主居然都齐齐落水了。


    大唐将士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齐声呼喝,下水捞人。


    奈何大家清一色都是北人,水性本就薄弱,周围又一片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救援难度大大增加。


    加之第聂伯河水流湍急,处处皆是激流漩涡,捞了半天居然一无所获。


    少年郭威,这时候正担任李存勖的值马营亲卫首领。


    眼见情势一片混乱,继续搜寻也搜不出什么,当机立断,厉声喝斥所有的卫队莫要耽搁,继续渡河。


    符存审怒道:“郭阿雀,你小子说的什么昏话,陛下如今生死未明——”


    郭威喊得比他更大声:“陛下洪福齐天,定不会有事。即便遇上什么险境,也随时可以让宋祖开传送门,回归刘宋位面!”


    “倒是我们这里,已经惊动了卡尔坦守军,接下来必有一场苦战!”


    “再不渡河,将军是想全部都死在这里吗?”


    符存审一愣。


    极目远望,远方城墙之上亮起了许多火把,密密麻麻,组成了一条炽亮的巨龙,好似要烧穿长夜,望着便气势磅礴,极其骇人。


    他们先前闹出的动静太大,早被斥候发觉,即将大开城门,准备出击。


    至此,一场兵贵速神的突袭战,已然变成了白刃相见的正面战。


    此战一触即发,绝无可避免。


    大唐军队追随李存勖多年扫清天下,论硬碰硬的对敌,还从没虚过谁。


    “将士们,随我迎敌,荡平城池迎接陛下归来!”


    符存审将心一横,翻身上马,挥动金戈向前方冲去。


    他是在场唯一的武庙名将,备受后世推崇。


    又正值全盛期,不似郭威这种还没长成的小毛孩,当然号召力极强。


    “跟着符将军迎战!”


    明军失了帝王,本自六神无主,这时,听得符存审一声令下,飞奔如惊电白虹,下意识就跟随在后面,麾兵直进。


    恰如一条长龙,死死地咬住了对手的命脉。


    火.器与箭镞齐飞,戈矛与剑锋争耀,就这么七手八脚,一齐往对面招呼过去。


    卡尔坦作为金帐汗国西部重镇之一,防卫森严。


    不仅拔都的西征到这里停止,后来旭烈兀西征也曾经过此处,换防了一批新的士兵,武力极其彪悍。


    他们不管是进攻匈牙利、乃至整个东欧,还是在中西亚大陆,从来都是往来披靡,所向无敌的。


    所以,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依仗天险,搞什么坚壁清野,拒险而守。


    而是主动将城门大开,城内的士兵准备列阵迎敌。


    不仅毫不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


    又是哪处狂妄之徒过来送死?大晚上闹着一出,真烦人。


    赶紧的,打完了好回去休息。


    然而


    他们注定见不到第二日清晨的太阳了。


    蒙古人刚披甲上门,还没来得及稳住阵型,就被郭威一马当先,突入营中,从马营亲卫联翩跟上,利刃般将所有守军都截断。


    他们根本无法再组成队伍,便被打得落花流水,一下子全部溃散了。


    到天色方明,鏖战方休,唐、明联军已经牢牢控制住了这座坚城。


    符存审这才有空清点队列,见几乎没折损什么人手,唯有二位陛下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哦,还有杨慎,他离得最近,第一个跳下去救人。


    他是川人,在岷江边长大,水性很不错。


    当时场景无比混乱,谁也没顾得上他,也不知被河水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符存审心中这个发愁啊,四处派出人手打探消息,一连数日过去了,什么也没打听到。


    这事要是传回去,郭崇韬还不气得把他嘎了?


    不敢想,不敢想!


    ……


    符存审当然打听不到消息,因为……那两人已经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


    那天落水的时候。


    李存勖本来觉得,自己虽然不能说非常擅长泅水,但在河流中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他以前也没少搞过渡河战役。


    比如定州之战,在易水河截击契丹,直接在清冷如冰的河水中跋涉而过,绝歼强敌。


    这几天,他也试过了朱厚照的武艺,虽然比自己略低一线,但仍然是帝王中非常不错的水准,游个泳而已,想必也没问题吧…….


    没问题个鬼!


    处处都是问题!


    朱厚照怎么刚碰到水,整个人就昏古七了,他难道和水八字不合吗?


    李存勖惊得目瞪口呆,只好游上前去,将他托起。


    只是这一下耽搁,便被卷入了漩涡中,身不由己地飘远了,浮桥很快被抛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


    “庄宗陛下!”


    后边杨慎匆匆追过来,奋力想把他拉回去。


    但他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过于低估了第聂伯河水的凶残程度。


    所以最后,不仅没拽动李存勖,反而把自己也陷了进去,不得脱身。


    河水滔滔奔流,四顾白浪茫茫,全不知出路在何方,更兼夜色深沉,雾露涌动,河面上杀意森然,倏忽如同来到幽冥世界。


    杨慎一向养尊处优,从未见过这等可怖的场景,面色惨白。


    “怕什么”,李存勖淡声道,字句被风涛吹得有些模糊,却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朕还在这里,有事朕先上,你到后边去。”


    杨慎一怔,轻轻点头。


    “别光点头,什么都不做,保护好你自己”,李存勖握住他的指尖,为他挡住了那些冰冷刺骨、冲刷而来的水流,以及水中乱糟糟漂浮的尖锐石木。


    他微笑着说:“卿的手是弹琵琶的手,可不能伤在此处。”


    杨慎有些意外,眼睫轻轻颤了颤,低声道:“多谢庄宗皇帝。”


    这时候,本该说点漂亮的场面话,但李存勖既不是他的上司,对他也无所图谋,更没有帝王心术,只是单纯欣赏他这个人罢了。


    所以他莫名觉得,似乎不该这样轻易敷衍过去。


    杨慎缄默了许久,语气很轻地说:“若这次能活着出去,我便一直为陛下弹琵琶。”


    李存勖:啊这。


    那你的琵琶显然是弹定了呢。


    他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至极的时刻,无数次命悬一线,在最危难的绝境中翻盘。


    对他来说,掉下河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


    何况,如果真到了致命的时刻,还有个最后保底的办法,那就是找宋祖开传送门,总不至于把性命葬送在这里。


    但李存勖作为战神帝王,自有一番骄傲,是绝不愿做逃兵的。


    他闭上眼,不再多言,默默积蓄着力量。


    期间,经过一处礁石,朱厚照猛地一磕,居然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在河中心飘着,四面都是波浪,险些眼睛一番,再度昏死过去。


    “快醒醒!”


    李存勖赶忙伸出手,将他剧烈晃动了几个来回:“现在根本不是昏的时候!”


    朱厚照本就头昏眼花,这一下更是被他晃掉了半条命,缓了好半天,眼前看东西还是重影的,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怎么会在这……”


    李存勖也是无语。


    他还想问怎么回事呢,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水性都不通?


    如果不是被朱厚照一拖,他早就把人救上去了,现在应该在卡尔坦城中高坐,吃着火锅唱着歌。


    听他讲述了事情经过,朱厚照不由讪笑道:“这事也不能怪朕……朕从小就怕水。”


    “那你可得多练练”,李存勖皱眉道,“等回头腾出手来,就让专人带你下水训练。”


    朱厚照听得老大不乐意,却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堵了回去:“古往今来哪有惧水的将军?”


    “许多战争都出现在临水渡河的场景中,比如,韩信背水一战,诸葛武侯五月渡泸,梁武帝起兵襄水。”


    “更不用说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战役,都围绕着渡口重地,江河湖海开打。”


    “你既然不会水,难道打算兵败的时候,跳入河中自寻死路?”


    呵,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这么怼他。


    朱厚照梗着脖子,有些不服地嚷嚷道:“这都是小问题,山不来就我,朕就去就山,以后打仗的时候多留些心,避开水不就行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李存勖简直被他气笑了,“玄黄于野,战之疑也,战场上瞬息风云万变,不过毫厘之差,最后的结果就会谬以千里。”


    “你把不会水这么大一个破绽卖给人家,是生怕敌人不临河设伏,给你一击毙命吗?”


    “唉,真是……”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过去,“你气死朕算了。”


    朱厚照哑然。


    这话换成别的任何人说,他可能都做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往心里去。


    但李存勖不同。


    不论是以一个战神帝王、极其富有经验的过来人身份,还是以他的好朋友身份,这话都是坦坦荡荡,并无其他用心,纯然在为他考虑。


    “那好吧,亚子你别生气了”,朱厚照决定接受他的好意,闷闷不乐地说,“朕回头学泅水就是了。”


    李存勖这才容色稍霁,满意地点点头:“那行,朕会一直盯着你的。”


    一旁,杨慎敬佩地竖起大拇指。


    还是庄宗皇帝有办法啊,几句话就让我们陛下言听计从!


    ……


    到第二日入夜,远方终于出现了陆地的轮廓。


    李存勖拖着后边两人艰难地游过去,却发现经过一整天的冲刷,竟然已经被冲到了河流下游的保加尔,也就是白帐汗国的首府所在。


    要问怎么知道具体位置的呢。


    还是杨慎看星象位置推断出来的。


    李存勖对此叹为观止,不是吧,这你都懂?


    杨慎抿唇,谦虚地笑了笑,然后告诉他:“我父位居宰辅,能接触到许多的图书典籍。凡是能接触到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凡是看过的每一本书,我都能倒背如流。”


    李存勖:“……”


    真的吗,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李存勖随机指了天上的几十个星辰,这里和中原地区的星空图可不一样,仅有寥寥几颗是重叠的。


    满以为能将人难住。


    谁料杨慎心中默算,对答如流,竟然连一个停顿都没有,滔滔不绝说了一通,末了又道:“就是这样……”


    “呵,少说两句吧”,李存勖呵了一声,直接拂袖捂着他的嘴,把人推走了,“不然显得朕的头脑如同虚设。”


    杨慎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李存勖拍板决定,那就先混进都城里看看吧!


    白帐汗国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当地本土东欧人,一种是外来的蒙古统治者。


    李存勖自身就有异族血统,雪肤卷发,高眉深目,与本土东欧人颇似。


    他转头瞥了一眼朱厚照,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还好你长得黑,混入蒙古人队伍中毫无破绽。”


    朱厚照拉下脸,看起来愈发黑黢黢了:“呵呵,朕该谢谢你的肯定吗?”


    “不客气”,李存勖从容摆手。


    朱厚照险些被他起了个倒仰。


    好在人类的一大特长,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扭头一看杨慎,顿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李存勖正在抓着泥土,沾水湿润之上,往杨慎白净的面容上抹。


    杨慎满脸抗拒,不住地往旁边闪躲:“陛下,我不要!”


    无奈李存勖郎心似铁,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还是给他整个脸都抹成了黑乎乎一片,而后满意地拍了拍手:“记住你现在的人设,你是被我们俘虏过来的东方宋人琴师。”


    “而朕和你的陛下,是在东边小有名气的雇佣兵首领,如今千里万里,赶来白帐汗国的都城,觐见大汗天颜。


    杨慎:“……”


    不愧是伶人皇帝,创作大师,这么快就想好了新剧本吗?


    但内心还有个疑问:“既然是朝觐,总要带礼物的吧?”


    “你不就是吗”,李存勖理所当然地说,“游牧民族音乐匮乏,最爱琵琶胡琴与羌笛,咱们这是投其所好。”


    “最后一个问题”,杨慎有气无力地说,“既然要送礼,不应该漂漂亮亮地送上吗,为何将我涂黑?”


    李存勖自有一套理论:“这就是对比的效果了。”


    “你第一眼看上去灰扑扑,貌不惊人,送过去一洗漱,哇,绝世美人!这等风华谁能不为之倾倒!”


    他背着手走了两步,神色兴奋,甚至还举了一个案例:“就好比当年高欢投靠尔朱荣,特意风尘仆仆地去,梳洗一番再赴宴,果然一下子就被认可了——你懂朕的意思吧?”


    杨慎:“……”


    他懂不懂的不好说,但天幕前的高欢,很明显是不想听懂的。


    众所周知,天下主公的起家方式有千千万,唯独高欢纯靠脸吃饭。


    先是被鲜卑贵女娄昭君一眼相中,抢回家当相公,然后使用夫人的嫁妆,作为第一笔起兵资金。


    然后,又凭借美色(?)得到尔朱荣信任,一举身登青云,开始掌兵。


    再后来,出师约柔然国主一起伐西魏,约定皆为儿女亲家,结果人家没看上他儿子,却看上了他本人……


    在颜值这方面,高欢基本没有对手!


    李存勖一挥手:“害,朕这是在夸他,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杨慎反抗无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朱厚照倒是对自己的雇佣兵团长身份很满意,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开始腰一叉,粗里粗气地学起了兵油子骂街。


    他从前打过鞑靼小王子,自然也见过蒙古人骂阵,曾下过一番功夫学习蒙古语的脏话。


    如今全部派上了用场。


    骂起人来,那叫一个妙语连珠,气势斐然,谁听了都要说一声地道。


    李存勖很满意,并告诉他:“万朝观众都会为你喝彩!”


    朱厚照喜上眉梢:“是吧,朕也这么觉得!”


    杨慎:“…….”


    二位的自信真的很让人惊叹,就算是尔朱荣造反,都没你们这么自信!


    他痛苦地转开了脸,觉得简直没眼看。


    ……


    白帐汗国的洪格黑兰大汗,听见下面有人报,又有其他地方的雇佣兵来觐见。


    这在蒙古的各个汗国,属于经常发生的事。


    下边人上交一笔财宝厚礼,相当于保护费,寻求庇护。


    只不过这次比较奇葩,他们送来的居然是一个人当礼物,一名记忆精湛的乐师。


    洪格黑兰大汗很喜欢音乐,每天都在听杨慎弹琴。


    杨慎因为不愿在外人面前弹琵琶,就改为了七弦琴,大汗听得嘎嘎香,沉迷不已,恰如后世忽必烈遇见琴师汪元量,简直到了一顿不听,就浑身不舒服的地步。


    杨慎因此地位渐长,也不必拘束于一处,可以在王城里自由活动了。


    他趁机搞了不少小动作,比如将一些白帐汗国特有的玉玺印迹copy下来,还有特殊的军服标记,方便日后浑水摸鱼,假扮成白帐汗国的势力搞事。


    这日,大汗听完琴后愁眉不展,忽然道:“本王最近在为了一件事纠结啊。”


    杨慎冰雪聪明,早就猜到了所为何事,不动声色地垂眸道:“若大汗愿意说的话,我将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大汗叹了口气,看着眼前金玉般高洁的人:“本王在苦恼自己的继承人。”


    洪格黑兰大汗没有亲儿子,只能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送给侄子科齐。


    科齐的父亲撒儿塔赫台跟他向来不对付,洪格黑兰大汗心中晦气无比,但全宗族只有这么一个血脉晚辈,只得捏着鼻子同意。


    一想到百年之后,科齐小儿躺在自己拿命挣来的王座之上作威作福,就算死了都要被气活过来!


    洪格黑兰大汗正在这边纠结,杨慎却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计划,入内告知,外边人有一个绝妙的主意进献!


    洪格黑兰大汗死马当作活马医,赶紧请人进来。


    李存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大汗既然生不出儿子,传位给科齐又心有不甘,如今春秋正盛,何不干脆从民间收养一个婴儿遗孤,从头开始培养,对外称是己子,以便来日传位?”


    洪格黑兰大汗吃了一惊,细细思忖,确有一番道理:“可是,这孩子同样与本王毫无血缘关系啊。”


    “大汗此言差矣”,李存勖神情严肃地说,“小小婴儿年幼无知,养恩大于生恩,只需大汗尽力教养,何愁来日不能为你养老送终,承欢膝前?”


    “何况”,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小婴儿虽与大汗没有血缘关系,可也没有仇怨,反观科齐……”


    洪格黑兰大汗陷入了沉思。


    是啊,即便传给外人,也比汗位落到仇人之子手里,把自己呕死好。


    他几番纠结,最终竟然同意了这个计划,并很快筛选出了一个适合的孩子。


    李存勖因为是献策者,分外得到青眼,得到了进一步出谋划策,甚至教导这个孩子的机会。


    他把朱厚照也引荐进宫。


    如今,二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轮流给大汗灌输育儿鸡汤:


    朱厚照两眼放光:“大汗养孩子是为了传位,自然要收益最大化!所以必须耐心教导,随时把孩子带在身边!比如朕……比如我的父亲,即便在最忙碌的时候也每天亲自陪伴……”


    他可是千百年来,帝王家最幸福的小孩之一。


    作为全家唯一的崽,从小就收获了满满的父爱,亲爹宽厚仁慈,对他哪哪都好,至今回忆起童年,几乎全是美好的回忆。


    大汗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朱厚照:嘿,你回家带孩子,我们直接把你架空,送你上路!


    李存勖也道:“大汗平日要注意言传身教,随时把孩子带在身边,特别是一些射箭游艺活动、以及大型公开场合,更不可错过。”


    他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却是永远最被偏爱的那个。


    李克用从小就将他视如掌珠,走到哪里都带着他,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把他抱上了骏马一起骑射。


    平日出征在外再凶险,也一定和他一起随行。


    三垂冈之战的时候他才五岁,父王抚着他的背,声声说着“我今老矣,亚子日后远胜于我”,一切的爱意和期许都在这句话里了。


    大汗又点点头,这个也很有道理。


    李存勖:呵,你带着小孩公开出场,那科齐已成气候,势必心生反对,趁机作乱。局势一乱,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二人鼓吹一通,告辞归家。


    朱厚照犹自意犹未尽,一路上,拉着李存勖兴致勃勃地说:“朕的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他的所作所为,可以为所有父亲提供一个绝佳范本……”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李存勖对他怒目而视:“胡吹大气,朕的父王才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朱厚照:???


    要是争论这个,那他可有话讲了啊!


    从小到大弘治帝对他的宠爱不要太多!


    他双手叉腰,大声说:“我父皇带着年幼的我上朝,把我抱在膝上,教我聆听朝议,你爹能吗?”


    李存勖不甘示弱,以更大一号的声音叫嚷回去:“先王带着五岁的我冲锋斩将,能在万人之中取敌首级,你爹能吗?”


    朱厚照继续追击:“我父皇缔造中兴,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你爹能吗?”


    李存勖寸步不让:“先王在最绝境之中站出,匡扶大唐社稷,鸦儿军转战数十年未曾言悔,你爹能吗?”


    “我父皇不仅是明君,还会亲手给我制作草编蚂蚱,教我读书识字,放任我学习弓马!”


    “我爹十岁就为我请了封号,兼任两州刺史,名字记入宗室族谱,将手中所有军队势力一点一滴传承到我手中!”


    “我父皇要我成为太宗爷爷那样文武双全的大帝!”


    “我爹要我三矢复仇,光复大唐,名扬天下!”


    朱厚照:“我父皇终生坚守一夫一妻,能跪在榻前给生病的我娘端水,你爹能吗?”


    李存勖:“那我爹确实不能。”


    但转瞬又补了一句:“但我爹可以开百八十个后宫还不翻车,你爹能吗?”


    二人一开始还在正经谈论,到后来,画风越走越偏,终于变成了石破天惊的一句:“我父皇什么都会做,你别再问了!”


    “呵”,李存勖表示不信,“除非他能一边倒立学癞蛤蟆叫一边单手撑地去战场上厮杀几个来回,归家后再倒立进食而且喝水绝不从鼻子里喷出来。”


    朱厚照一愣:“亚子,你这是存心为难人,朕不信李晋王真能做到。”


    李存勖万万不肯在这时候怯了气场,一拍桌子:“你怎知道我爹不能!他一定可以!”


    “你爹可以,那我爹也可以”,朱厚照同样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等会就在评论区让他们试试!”


    万朝观众:“……”


    天幕前的弘治帝:“……”


    天幕前的晋王李克用:“……”


    快闭嘴吧,你们两个憨孩子,爹爹真的不可以!


    46


    第46章


    ◎惊,大唐人的最大特色竟是◎


    李存勖和朱厚照忙着打嘴仗,宛如开了一场拼爹大会。


    也为如今处处都在炫崽的评论区,注入了一股清流。


    万朝的各位家长们:气抖冷,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所以,明孝宗和李晋王,你们真的要去一边倒立学癞蛤蟆叫一边单手撑地去战场上厮杀几个来回,归家后再倒立进食而且喝水不从鼻子里出来吗?】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本王相信,观众很乐意为你们做个见证。】


    观众:“……”


    笑死,他怎么做到把这些话一字不落记下来的?


    莫非这就是吃瓜的力量?


    更有好事者,当场就加入了这个拼爹/娘的行列:


    【延平王世子郑经:我父王英明神武,风骨若神,在最飘摇不定的末世,做成最不可能的事,点亮星火,独守青天,从一舟一师白手起家,席卷整个南方海域。】


    【李克用若与我父王生在同时,必定要退让一席之地。】


    观众无语。


    这话虽然每个字都是对的……


    但郑经多大脸啊,怎么说得出口的。


    是啊,延平王一生粹然无疵,什么都好,最大的缺陷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


    【魏孝庄帝元子攸:先父彭城王、追尊文穆皇帝元勰,文武修德,品行端方,为世之表,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依朕看来,倒也远胜于屏幕上的这两位。】


    【吴郡少年陆云:先君东吴大司马陆抗用兵如神,朗博多才,贞亮筹干,奕世载美,令强寇败绩宵遁,丧师大半,我瞧着可不逊色李晋王。】


    【明末一品女将张凤仪:我娘秦良玉应该没人不知道吧,她的名字就代表着一个无可逾越的传奇。】


    【辽圣宗耶律隆绪:朕刚给母后上尊号为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承天皇太后,母后凤栖明堂,神机妙算,杀得宋人溃不成军,畏之如虎,更是缔造了澶淵之盟这样扬眉吐气的大事,万朝的各路政治家谁能与我母后争锋?】


    【疏香阁主叶小鸾:家母吴兴才女沈宜修,才气横溢,诗文冠世,对我们姐妹数人言传身教,浸染文墨,氤氲书香,皆是出色的诗人。】


    【大唐太子中舍人李昭道:先父彭国公李思训,乃文墨圣手,书画皆一时之杰,最擅作金碧山水,被誉为「大唐山水第一」,纵是再过去千百年,亦难有人堪比肩。】


    【梁朝史学家萧子显:先考豫章文献王萧嶷,乃古今之贤王,宽仁弘雅,有大成之量,披文握武,诛昏君,兴义兵,抚荆蛮,睦朝纲,与武帝兄友弟恭终身无隙,世人比之为周公。】


    说到这里。


    评论区都在兴致高涨地吹捧自己的家长,观众也都很捧场,一来一去,气氛炒得火热。


    更有人,为了占据上风,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乃至同宗同姓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搬了出来。


    袁术: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blablabla……


    观众齐声:好了,你这个冢中枯骨骷髅王,不要再说了!


    那边还有人一门三列戟,三代大文豪,甚至全家皆皇帝呢,人家说什么了吗!


    气氛很好,但偏偏有人跳出来。


    【资政殿大学士司马光:萧子显此言颇为站不住脚。史书是你写的,有你这么一个好大儿修《南齐书》,不*断给生父脸上贴金,吹捧得天上有,人间无,萧二纵然想要口碑不好,怕也不太容易。】


    梁武帝位面,萧子显眉头一皱。


    不是,这个司马光特么是谁啊?


    难不成是杠精转世?


    我爹口碑如何,朝野人尽皆知。


    死时不仅百姓巷哭不断,齐武帝更是为这个弟弟废朝三日,悲痛欲绝,甚至以天子衮冕入葬,还花费百万钱新建了一座佛寺,给他的来世积福。


    我爹这么好,轮得到你这个妖魔鬼怪来质疑?


    没错,萧子显是以宗室的身份写了《南齐书》,但他们这个年代距离齐武帝时期很近,萧衍、沈约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


    众人亲眼见证过当年事,根本不会容忍萧子显乱写一气。


    萧嶷的史书形象那么完美,不是因为史官萧子显是他儿子,而是因为他就是那么好的人。


    圣明如周公,这个评价恰如其分。


    萧子显此刻很生气,觉得司马光好像有那个大病。


    怕不是自己写史的时候满口胡咧咧,才以己度人,觉得别人也都在乱写?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已有人帮他怼了回去:


    【船山先生王夫之:司马光,你别太荒谬了哈,别逼老夫骂你。】


    【资政殿大学士司马光:???】


    司马光打出三个问号,只是表明一种反对态度,并不算太激烈。


    他并没有能预料,自己接下来即将面临什么……


    南明位面,王夫之现在已经很生气了。


    他双手叉腰,鼻孔冒烟,仿佛一座蛰伏许久的火山即将喷发。


    司马光这个腌臜泼才,竟然还敢反驳他!


    王老爷子平生爱憎分明。


    对于喜欢的人,譬如刘裕、李白、萧纲,那是毫不吝惜赞赏之词,绝无仅有,世间第一好。


    对于讨厌的人……


    他会满口毒液,喷到对方怀疑人生,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恰巧,王夫之最讨厌司马光了。


    这就不是一个好东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北宋灭亡,始于司马光。”


    老爷子尤其讨厌司马光的《资治通鉴》。


    为此,特意花费十多年时间写了厚厚一大本《读通鉴论》,逐章逐句地挑刺反驳过去,将人批判得体无完肤。


    《读通鉴论》很受好评,是一本超级名著。


    本来只想踩踩人,却一不小心成了学术大师。


    可能这就是太过优秀所带来的负担吧(大雾)。


    对于王夫之来说,司马光这个人只要还活在这个世上喘气,那就是滔天大罪,恨不得赶快让这老东西原地暴毙才好。


    司马光即便什么都不说,也注定免不了被骂得狗血淋头。


    何况,他竟然敢在评论区发三个问号?


    王夫之很恼火,当下毫不客气,噼里啪啦一通输入,直接给怼了回去:


    【船山先生王夫之:司马光发什么问号,我看你长得就像个问号!】


    【阁下空空如也的脑瓜子里装了什么呀,你用力晃晃头,看能不能听见东海奔流的响声?别说对面是萧子显,口碑甚佳,就算是秽史作者魏收在此,你也毫无资格嘲笑人家!】


    【就凭你《资治通鉴》的这个质量,许多情节都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即便十个魏收加起来,也不及你一人对文明的破坏力巨大,安敢咻咻饶舌!】


    【呵呵,这么喜欢质疑别人家的贤王不贤,子孙不孝,兄弟情深是假,怎么着,是早就习惯了赵宋的父辞子笑、兄友弟攻吗?若论天下皇室质量之差,谁人可比你赵宋!】


    司马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接下来,便是王夫之一个人的showtime。


    老王脊梁骨很硬,嘴皮子也很溜。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没在怕的,主打一个把人骂到吐血为止。


    “司马光主动割地给西夏,倘若地下复见完颜构,可道一声吾道不孤!”


    “司马光在人治和法治之间,选择了神治,并说出名言,「顺其自然,天不灭宋」!宋钦宗将这个思路学得透透的,兵临城下,开始跳大神,可谓一脉相承,又蠢又坏!”


    “司马光腐儒误国,思想迂腐不堪,更是虚伪至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极其擅长两面三刀,和他的祖宗一毛一样!”


    观众一愣。


    啊这,他祖宗是谁啊!


    王夫之都骂到这份上了,自然不介意再给观众分享一些笑料包,当即便道:“司马光的祖宗,便是西晋安平王司马孚!”


    “此人以大魏忠臣自居,在司马昭当街弑杀高贵乡公之后,匆匆赶到,抱着小皇帝的尸体痛哭流涕!”


    “嘿嘿,一边当着西晋的王爷高高在上,一边说自己思念故国,终身效忠曹魏,好事都被他一个人占尽了,数遍历朝历代哪有此等无耻之老贼!”


    众人直呼天赐阴劫。


    不愧是晋牛氏……哦,说错了,是司马氏的后人,血脉buff直接拉满!


    牛家有你了不起!


    ……


    天幕前,朱厚照不由惊叹道:“好似取「晋」这个国号的君主,都会自动拥有两个姓氏呢。”


    不仅有司马牛,还有后晋的高祖石敬瑭……


    什么?


    你问石敬瑭的第二个姓氏是什么?


    都当上「儿皇帝」了,当然得随爹姓,改姓耶律氏啊!


    李存勖一想到石敬瑭这厮,就忍不住拳头硬了,冷笑一声道:“契丹耶律氏声称自己仰慕汉皇,僭称刘氏,故而,石敬瑭还可以姓刘!”


    真乃标准的三姓家奴!


    石敬瑭这回也在联军之中,跟着一起来了,只不过被郭崇韬按在了手底下,时刻牢牢监视着,丝毫不得轻举妄动。


    朱厚照倒也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并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有些纳闷地问:“这家伙明明干出来的事和完颜构一模一样,怎么看起来却没那么畏畏缩缩?”


    面对这个问题,李存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他确实不是一开始就如后来那般不堪。”


    迎着朱厚照茫然的眼神,他告诉对方:“石敬瑭少年时,以作战勇猛出名。”


    “当年攻刘鄩之战,情况危急,他只率十几名亲兵杀入阵中,冲击对面三万大军,杀到十进十出,衣衫尽赤。”


    李存勖当时颇为震撼,抚摸着他的背,御赐衣食,说“卿是大将门下出强将”,日后当继续浴血奋战,报效大唐。


    但后来呢?


    幽云十六州拱手相让,“儿皇帝”更是沦为千古笑柄。


    李存勖想到此处,心情颇为复杂。


    但转念一思,人都是会变的,又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


    东汉的匡衡,幼年苦读,凿壁偷光,立志匡扶社稷。


    但后来呢?


    长大后,便成了大贪官,阿谀逢迎奸邪石显,贪污的土地更是高达四万多亩。


    梁元帝萧绎,博学多才,综擅六艺,文学、书法、绘画、音乐、中医无所不通,兵法精湛,甚至精通骑射和养马,一心想成为千古大文豪。


    但后来呢?


    江陵城破之日,焚书数十万卷,亲手缔造了古往今来第一大文化浩劫。


    评论区,之前也讨论过后世的郑氏家族。


    郑芝龙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漂泊海上,精通八门外语,聚兵二十万,金门海战大破西方舰队。


    但后来呢?


    面对清廷,他是表现最不堪的带路党,狗汉奸一个,投得飞快,直接害死隆武帝,葬送了大明江山。


    这世上大多数人和事,从来都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很少有谁能问心无愧地说,这一生自始至终,一直初心不负。


    因为,人性如此。


    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多少人为此蝇营狗苟,在沧海横流中迷失了自我。


    朱厚照听得闷闷不乐:“难道就因为石敬瑭现在还什么都没做,也不想未来这么坏,就不惩罚他了?”


    李存勖:???


    “说什么胡话呢”,他伸手往对方脑门上一盖,使劲摸了摸,“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还胡咧咧起来了。”


    朱厚照生气地把他的手拍掉:“那你待如何?”


    李存勖冷笑着说:“都说了是「人性如此」,石敬瑭是人吗,难道不是禽兽?”


    好端端的,谁要跟禽兽共情啊!


    他平生什么事都做,就是不做慈善,尤其是给傻逼送温暖!


    李存勖神色冷漠,一拂衣袖:“凡是弃地割地者,都该死!”


    “石敬瑭窃的是我大唐江山,弃的是我大唐先人浴血奋战打下的领土,割的是我大唐先人曾誓死捍卫过的疆域,更是罪无可恕!”


    “没错,弃地者全都该死!”


    朱厚照被他的语气所带动,也抬手在桌上一拍,激愤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


    天幕前,有一位靓仔朱瞻基悄悄捂住了心口,仿佛中了一箭……


    朱厚照放下心来,看来石敬瑭会死得很有节奏。


    却听李存勖又缓声道:“但是,石敬瑭在这个时间节点,确实什么错都没犯,不方便用尚未发生过的事惩罚人……”


    “亚子,你到底要如何?”


    朱厚照被他三言两语搅得七上八下,颇为崩溃地问。


    李存勖道:“朕把他送到战场上当工具人,战到死为止。”


    郭威等人都被网开一面饶过,以后有战功,照样可以晋升。


    石敬瑭当然不可能有这待遇,他的战功就是他的买命钱,每日一续命的那种。


    如果他能一直赢,那就活。


    如果哪天输了,或者打不动了,那就死。


    朱厚照不满地嘀咕道:“太便宜他了……”


    李亚子话锋一转:“虽然但是,如果大唐将士们在战场上因为情绪激动,暗戳戳放冷箭,或是七手八脚一拥而上,将石敬瑭踩踏致死……”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可是励志要当太宗爷爷那样的圣明天子,怎么会下这种命令呢,他对此毫不知情!


    李亚子他抱剑立在檐下,转眸望过来,神色无辜极了:“不是吧,难道会有人怀疑是朕动的手吗,朕可是曾被他救过一命,怎么会害他?朕也是迫不得已啊,甚至还会为他风光大葬呢。”


    但是


    还是那句话,葬是葬了,但葬完之后被人家苦主找上门去,剖棺戮尸,挫骨扬灰,把坟全部给刨了。


    这就不管他的事了吧。


    李亚子三连:不知道,不了解,不知情!


    没事别来问朕!


    朱厚照:!!!


    好一朵清清白白的李亚子牌白莲花!


    二人谈笑一阵,继续回头去忽悠可怜的白帐汗国大汗。


    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中,大汗的侄子科齐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悍然发动反叛。


    他的父亲当年曾和大汗争位,闹得很僵,同时也威信颇高,留有一批故旧。


    事态很快越闹越大,一切都进行得如火如荼。


    就在这时,李存勖摇身一变,以大汗昔日亲信的身份,倒戈加入对方阵营,变成了……


    对面的军师。


    嘿嘿,朕今天领着敌人打仗!


    就在两军对垒僵持之际,他射出了第一支冷箭,而后身影如电,穿梭在人潮中,不断切换装扮与阵营,疯狂捅刀。


    李存勖一通操作猛如虎,两方很快打出了真火。


    就在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


    随着一声呼和,早已接到消息、埋伏在城外的符存审等人长驱直入,恰如瓮中捉鳖,将两方仅存的生力军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白帐汗国一战亡国,全军覆灭。


    就这样,整个大金帐汗国已经沦陷了三分之一。


    现在要做的,就是封锁消息,从这里出发,迅速摧枯拉朽地进入隔壁的灰帐地区。


    冲冲冲,前路大有可为!


    朱厚照一面配合他搞事,一面赶紧修书通知后边营地留守的人,派兵前来接应。


    ……


    书信寄到的时候。


    郭崇韬与杨廷和二人,正在进行每日必打卡的吵架。


    “又开始了”,一名吃瓜群众见怪不怪的路过,“我打赌他们这次能吵半个时辰。”


    “我赌一个时辰。”


    “我赌半天。”


    自打那日发现自家陛下失踪,杨廷和就一直怒气冲冲。


    他找到郭崇韬,商议着要找个法子将二位不省心的陛下管束起来,不许再乱跑。


    谁知一见面,郭崇韬劈头盖脸就飞过来一句指责:“你这个帝师究竟怎么当的,让朱厚照带坏了我家陛下!”


    杨廷和一脸懵逼:???


    蛤,什么叫标准的恶人先告状啊!


    他还没指责李亚子带跑自家陛下,偷溜出去亲征,郭崇韬竟然还有脸来指责他!


    “我家陛下从前多么安分多么乖巧”,郭崇韬动情地说,回忆往昔,觉得心都碎了,“虽然他经常冒着巨大风险御驾亲征,横冲直撞头也不回,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不管遇见什么强敌都只顾一味往前……”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但是,他每次都一定要我和他一起……我还会给他准备粮草军需,规划行军路线,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呢。”


    “唉。”


    郭崇韬叹息一声,眸光望向远方,充满了惆怅:“也不知陛下难得一个人出征,孤身在外过得如何了,是不是一切平安,打下了多少新土地,有没有按时吃饭。”


    杨廷和:“……”


    他经常觉得自己和郭崇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特么离谱,谁家宰相成天这么惯着皇帝啊!


    “你这个帝师怎么教学生的,难道不感到羞愧吗”,郭崇韬扫了他一眼,语气冷锐地控诉道,“陛下此前从来不会偷跑,定然是朱厚照这厮带坏了他……”


    杨廷和大为无语,陡然抬高了声线:“是啊,李亚子哪里用得着偷跑,都是光明正大跑的!”


    郭崇韬冷笑:“那又如何?”


    杨廷和听到这句话,心中积攒多日的怨气轰然爆发,霍然起身道:“呵呵,好一句那又如何!”


    “我倒想问问你这个宰相怎么当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每次李亚子御驾亲征你都第一个递刀,要么跟他一起冲锋陷阵,要么在旁边摇旗呐喊,呵呵呵呵呵……”


    郭崇韬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同样拍案而起:“我的陛下荡平天下,横扫千军如长风卷叶,一向纵横无敌,我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我不仅不会阻拦,甚至还要收拾行装整顿兵马备战,一条龙服务整整齐齐送上,让陛下毫无后顾之忧呢!”


    杨廷和被他气了个倒仰,怒气冲冲道:“阁下如此自信,当心阴沟里翻船,数十万大军遇上小股敌兵,就毁于一旦!”


    郭崇韬大怒,提起马鞭在半空中一抽:“你在胡呲什么,竟敢如此诅咒我们陛下!这世上能让我们陛下大败的人还没出生,而且永远也不会出生!”


    杨廷和下意识闪避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就见他一眼投射过来,做恍然大悟状:“你该不会是意有所指吧。”


    “——世上真存在这样几十万输几万的军事杀才?是慕容宝?还是你大明的前任某个皇帝?”


    杨廷和:“……”


    你特么这么敏锐干什么!


    他难道愿意当众分享堡宗这个比石敬瑭还离谱的东西吗!


    “唉,真可怜”,郭崇韬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根本没见过战神帝王是什么样子,才总抱有不切实际的担忧,像我就不会整天做梦梦见陛下大败,因为我知道,打区区一个金帐汗国而已,他根本就不可能失败。”


    “建议你对你的陛下多点信任,我看他就挺不错的。”


    郭崇韬自动套上了一层好感滤镜,陛下能和朱厚照处得来,说明这人应该很好吧……


    没准陛下偷偷摸摸待他出征,是打算帮他历练一把呢。


    此刻,郭相公选择性忽略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李亚子或许只是自己想出去玩……


    杨廷和陷入了沉思。


    下一刻,魏征这老小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身劲装,精神抖擞,跨坐在马背上,远远地往这边喊了一声。


    “安时,你还在等什么?该出发了!”


    他身后,跟着一排浩浩荡荡的大唐军团,早已做好了所有准备,蓄势待发。


    这是跟随李存勖平定天下的百战之师,迫不及待去找自己的君王,一起扫平整个金帐汗国。


    “噢”,郭崇韬冲着魏征一点头,“劳你久等,就来就来!”


    杨廷和瞳孔地震。


    天呐,你们大唐人到底怎么回事,就连魏征都打算去前线吗?


    他震惊得太过于明显,直接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魏征从马背上一垂眸,目若冷电,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杨首辅不曾读过书?《新唐书》、《旧唐书》都不知道?”


    他简直惊呆了,这人怎么混到宰相位的,难道靠脸吗。


    “咳咳”,杨廷和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正名,“读过许多,且熟稔于心,我只是惊讶你一个文官也要上战场罢了。”


    文官咋了,魏征无语片刻,怀疑他脑子进了水:“阁下既然读过,想必也知道我传记里有这一句,说我「见天下渐乱,尤属意纵横之说」……”


    太好笑了叭!


    他早年是混纵横家的,专业策士,在各方势力之间反复游说横跳,为各种军事大事出谋划策。


    还给李密当过一段时间的军师,试图振兴瓦岗寨。


    就连在李建成麾下的时候,他给李建成出的主意也几乎都是军事方面的,什么先下手为强啦,什么出征山东啦。


    至于成为一名比较符合朝野认知的「谏臣」,文官典范,那都是遇见李世民之后的事了。


    因为遇见了一位理想中的君王,愿意与君王同心以往,和平治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魏征选择了从良。


    他可以在乱世成为锋利的剑,也可以在清平年岁修文偃武,为他的君王治国安邦。


    无论哪一种,都是将此生献给了大唐社稷。


    然而……


    人再怎么变,喜欢搞事的本性是不会变的,谁家好人没事去当纵横家啊!


    不出门当几回军师、打几场大胜仗,还真以为他是吃素的?


    “告辞。”


    见杨廷和神色愕然地看过来,魏征懒得理他,对郭崇韬一点头,自往中军执旗去了。


    “杨首辅再见!”


    郭崇韬一扬马鞭,领着身后大军,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冲了出去:“我们大唐所有人都要出征去和陛下汇合了,请你自便。”


    拜拜吧您嘞!


    山不来我,我便去就山,开疆拓土这种大事,大唐全员是一定要上车的,谁也不能落下!


    至于你,爱咋咋地吧!


    忽然被孤零零一个人抛下的杨廷和:???


    不是,郭安时你能做个人吗?!


    47


    第47章


    ◎刘彻:带着刘必烈重建大汉!◎


    郭崇韬和大唐众人,头也不回,齐刷刷绝尘而去。


    顿时就将杨廷和推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


    是选择继续猫着,停在这里一动不动。


    还是跟着大唐众人一起冲锋,上去搏一把?


    杨廷和心念如电转,略一思索,已经无限倾向于后一种。


    他虽然行事风格比较苟,但毕竟还没苟到「十七朝元老」韦孝宽、或者是「积极卖国分子」褚渊的那种地步,该有的国家荣誉感还是有的。


    任务完成之后,将计算评价,并且由万朝观众投票打分。


    倘若本朝不幸垫底,这脸该往哪儿搁?!


    本来吧,杨廷和想得还挺美,觉得这么多皇帝里面只有朱祁钰没御驾亲征过,怎么看,本朝都不是最弱的。


    反正不得倒数第一就行了,其他随便吧。


    有国家荣誉感,但是并不多.jpg


    结果没想到朱祁钰和苻坚一组队,起到了一个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宛如原地起飞,灭国嘎嘎猛。


    不久前,更是传来消息,整个神圣罗马帝国、乃至西西里岛沿海一带已经全部被荡平。


    ……这特么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啊。


    杨廷和打定主意,眼见远处烟尘滚滚,即将消失在天际,再不出发,恐怕连大唐军团的尾巴都看不见了。


    “跟他们一起北上!”


    他当机立断,回身召集所有人员,立即拔营随行。


    梁储等人自去调兵,不多时,又回来问:“牢里那位怎么办?”


    杨廷和随意地挥挥手,语气轻蔑地说:“带了占地方,直接杀了吧,割下首级贮藏好,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梁储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又恨声道:“江彬此贼,死已晚矣!”


    说起来,江彬最近混得挺惨的。


    以前有多威风八面,嚣张跋扈,现在就有多凄凉暗淡。


    谁让他曾因为极力讨好朱厚照,深得宠幸,甚至被认成了义子呢。


    众所周知,李存勖以及他的父亲李克用,乃是历史上极为罕见的收义子狂魔。


    到处赐国姓,仿佛不要钱一样往外发,不仅数量多,而且认亲的质量还特别高。


    比如,李存勖就有个义子李绍奇(夏鲁奇)。


    这家伙贼能打,生擒五代第一高手、铁枪王彦章。


    而且立身持正,为人忠肝义胆,最后因为面对强敌孤立绝缘,自刎而死,不肯投降石敬瑭。


    人比人得死。


    朱厚照见好朋友的义子这么出色,自己的义子却是江彬这么一号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当然不高兴。


    于是挥挥袖,直接将人甩飞了。


    走你!


    眼不见为净!


    而且,他现在已经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除了讨论爹的时候),再也不需要听江彬那些虚伪逢迎的奉承话了!


    和李亚子一起作战超开心的,总是能赢,这可比什么豹房快活多了!


    李存勖听他说了这事,更是满脸厌恶,直呼江彬晦气东西,退退退!


    “你当初怎么想的,居然给这个人赐国姓?”


    他眉头紧皱,蓦然抬手在朱厚照肩上敲了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若是放在其他国姓不太值钱的年代,乱赐下去也就算了。我父王甚至认了几十个义子呢,这可真是……啧啧。”


    他说的含蓄,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朱厚照跟着发出声音:“啧啧。”


    万朝观众:“啧啧,啧啧啧。”


    天幕前的李克用:“……”


    好亚子,你就搁这儿专门举亲爹当反例吧,谁举的过你啊!


    怪不得亚子最欣赏小时候的符彦卿,合着原来是在坑亲爹(祖宗)这点上,颇有共同语言!


    “然而——”


    李亚子话锋一转,冷冷道。


    “你大明可不一样,你们三百年间,统共就正式出过一个广为人知的赐国姓——那可是延平王郑成功啊,你搞出这一套,让英灵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


    朱厚照:!!!


    靠之,居然还有这一茬!


    这能怪朕吗,朕那时候不是还不知道郑成功其人么!


    朱厚照想到此处,心中又惊又愧,饶是他一贯不着调,也觉得这未免太侮辱人了,蓦然长叹了一声,决定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没错,就是将江彬投下狱,每日让人拷打,狠狠折磨一番!


    江彬被提出来的时候,俨然奄奄一息,杨廷和随意地挥挥手,让人把这厮斩了。


    江彬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怒骂他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


    杨廷和莫名其妙,自己肯给江彬一个痛快,已经很仁慈了好吧!


    观众谁见了不夸一句活菩萨!


    他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知道如今万朝有多少人,受益于延平王的火器图纸,欠他一份人情,想要报答他的吗?“


    别的不说,宋祖能一统天下,很大程度上就依靠了新式火.器制作。


    刘宋帝国的众人,一定很乐意为郑成功出这口气。


    江彬要是落到谢晦手中,没准已经送到北方当鸭,和完颜构作伴去了。


    随着杨廷和一声令下,江彬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大卸八块了事。


    ……


    大唐军团行驶出一段距离,魏征身姿笔挺,勒马回望,遥见后方黄尘扑面,似有千军万马追蹑而来,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看,我就说他们会跟过来吧。”


    要是大明众人愿意出力,还可以带他们一带,匀点奖励。


    两方君王关系不错,本方吃肉,总得给人家留点机会喝汤不是。


    但如果杨廷和等人根本不愿出手……


    那对不起,拒绝白嫖!


    能占到我们大唐便宜的人还没有出生!


    郭崇韬微微拧眉:“来是来了,但这批大明军队的质量……”


    说一声“未经战阵”,都是比较客气的了。


    别说和大唐的百战之师比,就算放在本次前来征战的诸朝所有军队中,那也是垫底的。


    他们这里,也能看见评论区关于其他地方进展的讨论。


    郭崇韬感叹道:“同样是明军,景帝和那位于少保带的军队就比我们后面这批好很多。”


    “强将手下无弱兵”,魏征中肯地说,“兵之勇怯,在乎将领,于少保一看就是那种作风果决、雷厉风行之人,杨首辅么,就比较……温文尔雅。”


    郭崇韬嘴角微微一抽,心说你这可太委婉了。


    大明军中没有名将坐镇,所以他和杨廷和商议,把夏鲁奇派去,暂时接管并带领这支军队。双方星夜兼程,很快赶到了保加尔城。


    结果到那里一看…….


    厉害了我的陛下!


    我们这才刚刚上路,你怎么就已经把人家给灭了啊!


    陛下等等我!


    ……


    李存勖进入灰帐汗国所在地区,原本只是想浅浅尝试一下进攻,见好就收。


    但对手实在是太弱小了。


    灰帐汗国本就是金帐汗国下属各个联盟中,最弱小的一方势力。


    他们又假扮成来自白帐汗国的使者势力,进入腹地,发动奇袭,居然一战而定胜,迅速控制了当地王宫,并进行了改朝换代。


    “这就是闪击战啊”,朱厚照颇为惊讶。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还没打嗨(玩够),看到了彼此眸底的那一抹跃跃欲试。


    这还等什么!


    赶紧继续往前冲!


    大军宛如脱缰的野马,在整个术赤乌鲁思地区广袤无垠的旷野上纵横飞奔,所到之处,攻城掠地,改换旗帜,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而且,他们也不是一味硬碰硬。


    经常搞一些离间操作,挑拨内乱爆发,以子之矛,攻彼之盾。


    如此双管齐下,又有君主御驾亲征,在前方亲自带队,全军士气大振,个个作战神勇,卯足了劲往前冲。


    郭崇韬和他们原定约好在保加尔会师。


    结果刚到那里,就发现城池空空如也,陛下早就不见了,只有满面笑容的少年郭威在那里留守。


    郭相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陛下已经到前面去了,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呢!


    郭崇韬眉心跳了跳,二话不说,拍马跟上。


    到了下一站巴什基尔,本想着这回总能赶上了吧。


    谁知,前方又又又传来消息,陛下攻占此城之后,意犹未尽,战不旋踵,直奔下一站米克斯城了!


    郭崇韬扶额,陛下你的脚步未免也太跳跃了!


    他只好又收拾行装,继续上路。


    到了下一座城池的时候,郭崇韬连门都没进。


    只是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杵在门边,驻马相待,顿时就心领神会一般,熟练地走上前去。


    “陛下又打到前面了?这回在哪儿?带路吧!”


    魏征:“……”


    杨廷和:“……”


    天幕前的观众:“……”


    天呐,他简直熟练到让人心疼!


    使者照例给郭崇韬传来了音讯,既然已经慢了一步,郭相公也就不再急着赶路了。


    他整军前行,顺带沿途帮李亚子扫清这一路的战火余烬,平定一些新攻占地区,尚未完全收服所引发的动乱。


    就这般一路你追我赶,插翅难飞,终于在一个月后,沿东西方向,贯穿了整个金帐汗国的全境。


    饶是魏征算得上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如此令人窒息的征伐场景……


    “他一向都是打架这么独,进攻这么快的吗?”


    魏老先生目瞪口呆,记错的小本本上又添了好几条。


    郭崇韬:“……”


    不,即使以他对自家陛下的信任,这次发挥也未免太超过了。


    “还是金帐汗国的势力实在太弱了吧”,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等会我们去进攻伊儿汗国的时候,可能就要多费一番功夫。”


    毕竟,金帐汗国已经过了开国巅峰期,南边的伊儿汗国却刚刚由旭烈兀建立。


    旭烈兀是蒙哥大汗,以及未来元世祖忽必烈的三弟,一母同胞,也是蒙古帝国的西征军总领袖,万里远征,横扫中亚。


    此人作为一名异国君主,甚至还在后世入选了华夏武庙。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混进去的,是不是给评选者塞钱了,但就说进没进吧。


    旭烈兀的麾下,还有另一位武庙名将郭侃。


    郭侃是郭子仪的后人,被称为「东天神将」。


    一生共计攻克城池七百余座,消灭王朝十余,在西亚大破□□军队一百二十余城,破十字军一百八十余城,王旗一出,所向披靡。


    这个战绩,即便放在武庙群星当中,也属于天花板一级的存在了。


    是日,郭崇韬携大军抵达贝勒贝伊辖区。


    李存勖亲自出城十里,在道旁相迎。


    “喂,亚子”,朱厚照感觉自己要被头顶的烈日给晒化了,嘀咕道,“咱们就不能撑个伞,或者到阴凉地方避一避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存勖摆摆手。


    “咱们两人一路打过来,爽是爽了,后边给安时留了一堆烂摊子和扫尾工作,他肯定不高兴。朕先把姿态放低,再多哄哄他,他自然就不会抓着此事不放了。”


    朱厚照:“……”


    很好,听这熟练的语气,想必亚子这么干也不是第一回了。


    远处,一位将领在三军阵前,金甲红领,策马而来,长发束而不羁,眉目虽倦怠却不改风神奕奕,正是郭崇韬。


    “安时此行辛苦!”


    李亚子早就迎了上去,执着他的手,无比关切地慰问了起来,各种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搬:“朕思卿甚矣,早在此处等候多时……”


    郭崇韬听了半晌,微微挑眉:“陛下真是长进了,说话比唱戏还好听。”


    他虽对陛下这种搞事不带自己、却让自己来善后的行为很不高兴,但毕竟是自己从小就一直陪伴的君王,除了顺着他,还能咋滴。


    李存勖顿时感觉心口中了一箭,*使劲眨了眨眼说:“朕字字句句,皆出于肺腑,诚心天地可鉴,天气如此炙热,朕仍在此披甲相侯……”


    QAQ好热。


    别耽搁了,快走吧。


    郭崇韬早已看穿了李亚子的小心思。


    但一名合格的大唐丞相,在看陛下的时候会自动套上滤镜,所以他并没有揭穿对方,只是微笑道:“走吧。”


    李亚子殷勤给他递西瓜。


    片刻后,一行人终于整整齐齐在当地总府坐下,吃上了冰饮,并讨论接下来的战术动向。


    李存勖摇了摇杯子里的冰块,沉思说:“本来,朕计划发文书约了秦王与景帝一道讨伐保加利亚……”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们已经抵达了金帐汗国的东端,离保加利亚太远了!


    从路线上来看,接下来,攻打南边的伊利汗国才更合算。


    “但是”,朱厚照紧盯着舆图,却提出了不同意见,“要想拿下伊利汗国,最好从保加利亚那一侧进攻,避开与旭烈兀主力军正面交锋。”


    人的名,树的影。


    旭烈兀奉兄长蒙哥的命令出征,凡数万里,未曾遇敌手。


    既然能从东亚大陆一直打到北非,摧毁五百年阿拔斯王朝,并且成为西方人长期以来的梦魇。


    必定很有实力。


    此人拓地之广阔,用兵之锐利,杀人之如麻,犹胜乃祖成吉思汗。


    蒙古帝国如此宽广的西部疆域,几乎都是由他、还有他的大将军郭侃一起定鼎。


    半个伊斯蓝世界被他二人毁灭,只留一些残余之徒跑到埃及苟延残喘,基督宗教将他称为“又一位君士坦丁大帝”,深怀敬畏。


    最关键的是……


    这君臣两人正当全盛时,还在不断向外扩张,属实是一方劲敌。


    “明皇此言甚是”,符存审也斟酌道,“本方虽然不虚这个旭烈兀,但想要平定他,绝非易事,大唐将士恐怕要死伤好一部分,不能随我们回归家乡……”


    李存勖一怔。


    虽说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寻常事,但战死在异界、魂不得返乡,就太过于凄凉了。


    “那好”,他最终缓缓点头,“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写信给秦王景帝一道出兵吧。”


    其余众人也纷纷赞同。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则消息便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全境。


    蒙哥大汗在钓鱼城下遇刺身亡,蒙古帝国皇位空悬!


    一时之间,西征的旭烈兀不打了,南伐的忽必烈也赶紧回师,还有蒙古的各个汗国、各大部落全都闻风而动,纷纷摩拳擦掌,想要争夺一下皇位!


    大家都觉得自己又行了!


    朱厚照翻出《元史》一对比,瞠目结舌道:“蒙哥确实应该死在钓鱼城,这没错,但按照历史发展,他攻打了足足一年才死。”


    这波算算时间,怎么刚到钓鱼城下就死了?


    还有,旭烈兀怎么会想起来争皇位,历史上他可是一直留在西边,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看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两方打得你死我活。


    “对了,阿里不哥人呢?”朱厚照问。


    杨廷和翻着评论区,语气不是很确定地说:“观众都在玩梗,找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好像是被废了吧。”


    朱厚照颇感兴趣地问:“是吗?怎么废的?”


    杨廷和笑容端庄和煦,看了他半晌,忽然来了一句:“陛下,臣觉得您并不适合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朱厚照:“”


    先生,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倒是周世宗,现在带着下属在海外挖矿”,杨廷和继续往下翻,“好像是美洲,就是郑经出海做生意的地方。”


    朱厚照抽了抽嘴角,世宗皇帝这个运气真是惊人呐。


    柴荣那一路是落单行事的,他不禁想起了另一个被迫落单、无人组队的倒霉蛋:“陈文帝何在?”


    杨廷和这次倒是回答得很爽快:“蒙哥就是他刺杀的,据说还是他亲自动的手,萧摩诃也跟着一起去了。文皇帝的原话是这样的——当年机缘未到,没能刺杀侯景,如今再杀一个皇帝助助兴。”


    当然,陈蒨到底是怎么完成刺杀、并且还能全身而退,这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李存勖扶额。


    他就知道,每次剧情发生变动,必定有一个做任务的人在背后疯狂搞事。


    又问:“那忽必烈又是怎么回事,这么快就拿下了大理国和整个南疆?”


    提起这件事,杨廷和更是嘴角一抽,太荒谬了。


    “之前,评论区有位吃瓜观众说,成吉思汗和黄金家族全都是汉高祖后人,有刘氏血统。”


    “谢晦因此忽然来了灵感,一通操作之后,不知怎么就混入了忽必烈阵营,甚至升级成了忽必烈的心腹谋士,颇受信任。”


    “忽必烈眼看自己节节败退,打不过汉武帝,被谢晦几次一忽悠,干脆直接投了大汉,认祖归宗,改名「刘必烈」了。”


    “所以,现在汉武帝打算扶持刘必烈登基,重建大汉。”


    “这事宋祖也同意了,他们还带着刘必烈在长安城祭拜了茂陵,敬告天地,甚至一起分食了坟头上的一颗杏子树呢。”


    朱厚照:“…”


    李存勖:“……”


    这是什么神一般的发展啊!


    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作者有话说】


    刘猪猪:我祭我自己


    还是猪猪:没想到吧,朕要来四造大汉了!(其实应该是n造?)


    48


    第48章


    ◎这就是万朝第一卷王吗?!◎


    陈蒨带着水师船队初次抵达南宋位面的时候,降落在了泉州城外的大海中。


    陈朝的开国班底,是清一色的南方人。


    不同于之前的宋、齐、梁三朝,北方武将至少占了半壁江山。


    比如,刘宋的王镇恶,南齐的张敬儿,梁朝的韦睿、曹景宗、兰钦,等等。


    陈蒨麾下的名将们,没有一个来自北方。


    这是因为,北方南渡的武将,以王僧辩为首。


    他的好叔叔陈霸先,搞出一通「委公北门,何谓无罪」的操作,背刺王僧辩父子,悍然称帝,已经把北方武将全部得罪光了。


    之后,有八个军阀同时起兵反抗陈朝政权,坚决不肯为之效命。


    陈蒨自然没法再从北方用人。


    然而,吊诡的是,陈霸先作死的能力还远远不止于此。


    得罪北方武将还不够,就连南方群英,也全都被他狠狠得罪了一遍。


    谁让他不按常理出牌,从权臣到称帝统共只用了两年时间,堪称光速篡位。


    登基后又对北齐称臣,约定做北齐的附属国。


    此举不仅让江南士庶乡亲大为不满,更令梁朝故老遗宿深恶痛绝,不愿与之同道。


    以王琳为首的一干梁室忠臣或揭竿而起,或亡命北奔,或遁入山林拒不合作,坚决不愿在陈为官。


    就连陈霸先自己的家乡吴兴,都出现了不少跑路者。


    自古帝王开国、龙兴之地,老乡党们非但不支持,反而还倒戈相向的,他这还是独一份。


    陈蒨:“……”


    论给继承者留烂摊子,他这位皇叔应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到了他这边,南方北方的英杰们统统与陈朝绝缘,陈蒨只能另辟蹊径,将目光投向了再往南的岭南荒僻之地……


    也就是后世的什么交趾越南安南之类的。


    这地方即便到了明朝末年的郑经时期,都属于相当偏远之所在,郑经想要出海发展贸易,都因为觉得赚不到钱,取消了这一条前往安南的航路。


    更不用说如今的陈朝。


    许多岭南靓仔披头散发,穿着人字拖,漫山遍野乱跑,各自割据为王。


    甚至连汉话都不会讲,还在满嘴叽哇叽哇地说着当地俚语。


    陈蒨为了将队伍拉扯起来,可谓操碎了心,最难搞的几个刺头都是他刚柔并济,先用武力彻底打服,再以怀柔政策相招。


    就比如萧摩诃。


    小少年虽然出身兰陵萧氏,算是梁朝宗室里较偏远的一支,但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姑父在岭南始兴郡生活。


    他的姑父是什么人呢?


    是当年专门劫富济贫、打家掠户的山大王,肆虐多年,未有败绩,凭借的就是少年萧摩诃的万夫不当之勇,仿佛人形自走武器。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见鬼,结果有一天,终于踢到了铁板,被过来当太守的陈蒨轻描淡写地击败。


    从此,洗心革面,编入官军从良。


    陈蒨因他飞扬勇决,格外欣赏爱重,常携在军中同寝同食,终塑造成了一代名将。


    此外,岭南还有那位,万朝无人不知的「自古岂有被代之天子」的男主角侯安都。


    为了维护正统,亲手将先朝皇子推进河里淹死,回来毫不避讳,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甚至还因此封侯。


    除了这群岭南靓仔之外。


    陈蒨麾下,还存在着大量奇奇怪怪的三教九流……


    比如,章昭达。


    本为倜傥游侠、江湖浪子,在战乱中被射瞎了一只眼。


    后遇陈蒨,决心誓死追随之,尽改从前浪荡习气,摇身一变为人臣典范,奋战十二载,死后终入世祖太庙。


    再比如,沈炯。


    本为吴兴沈氏的天才文学家,被称作继沈约之后的“小沈郎”,前半生吟风弄月,只会清谈挥尘,作诗赋文。


    不料遇见陈蒨之后,被三两句一忽悠,热血上头,当即觉得士为知己者死,居然也跟着去了战场,一路在陛下身后捡战功,一直升任到了明威将军。


    还有,韩子高。


    此君出身极其寒微,少年时在逃难途中,被陈蒨捡回来,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亲授弓马,随军出征,现已升任至右卫将军一职,为本朝最高军事长官之一。


    右卫将军,在其他时代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级官僚,但在这个年代却意义非凡。


    盖因此前出过一位「白衣兵仙」陈庆之,就官至右卫将军。


    率领七千白袍兵北伐,王旗一出,所向无前,经历四十七战,平定三十二城,仿佛一个不朽的军事神话。


    故而,在陈庆之以后,「右卫将军」一职轻易不许与人,韩子高还是第一个。


    考虑到陈庆之的成长轨迹,也是从帝王亲卫,转变为能够独挡一面的军事长官,与韩子高相仿。


    陈蒨亦对他寄予厚望,期待他能如那位先人一样北伐建功,做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以及,吴明彻。


    武庙中的水王,堪称所有入选武庙的名将行列里,战绩最水的一个。


    他的父亲吴树,与陈蒨的父亲陈道谭从前同在梁朝东宫为官,担任太子萧纲的亲将,关系甚是亲厚,吴明彻也和陈蒨一起在吴兴城长大,算得上发小。


    吴明彻虽然能打,但为人太过刚直,御下甚严,眼里丝毫容不下沙子,平日士卒多有怨言,多次因此爆发了乱子。


    每一次,都是陈蒨御驾亲征,千里迢迢,将这位倒霉发小捞出来,平息战乱。


    吴明彻因此形成了路径依赖,打仗只管往前冲,后方从来不看,反正陛下会给他兜底。


    一名臣子,最好不要在太年少的时候,遇见太惊艳的君王。


    否则,若是不能与对方走到白头,以至于才高天妒,中道君臣惜别,余生必将在惨淡中落幕。


    吴明彻就是这样的人,在陈蒨死后,他失去了这位在朝中无论风雨,都会一力庇护自己、自始至终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君王。


    不幸的是,他已经被陈蒨惯坏了,并没有意识到昏君庸主才是一个王朝的常态,像他这样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将星,被新帝深恶痛绝,如鲠在喉,时刻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当他又一次率军出征,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被北齐生擒,俘虏囚困数年之后郁郁而终。


    总而言之……


    放眼望去,陈蒨队伍里的人形形色色,彼此混杂,反正没一个正常人!


    这些人经历都相当坎坷,出身也不高,放在其他历朝历代,可能属于掉在街边都无人问津的那种。


    几乎都是被陈蒨坑蒙拐骗(划掉),依靠美色(再划掉),凭借强大的人格魅力招募过来的。


    然后再悉心培养,纳为己用。


    文皇陛下在深得人心这方面,确实是鲜有敌手呢。


    主打一个老少通吃。


    就比如虞荔,也就是虞世南的生父,曾屡次拒绝梁武帝与陈霸先的征召,唯独陈蒨给他写信,说我需要你,还望卿即刻收拾行装,前往国都,期待早日相见。


    虞荔立刻就抛下一切,为他出山了。


    此刻,小团子虞世南正被文帝陛下抱在船头栏杆上,满怀好奇,打量着四周,灵动的目光一闪一闪:“陛下,这是什么地方呀?”


    陈蒨倚在船边,长身玉立,遥望远方的城池与海疆轮廓,清淡的声音吹散在海风中:“是泉州,也就是我们那里的闽州。”


    岭南靓仔们来到这里,置身于如此似曾相识的湿热气候中,瞬间仿佛回到了快乐老家。


    就是这个熟悉的feel!


    萧摩诃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人字拖,给自己换上,一面嘀咕道:“我就说会派上用场吧,还好带了,你们需要伐?”


    众人:“……”


    那你准备得有些过于充分了!


    众人感觉到了天气的火热,所以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大雾)。


    一齐将目光投向了陈蒨,等待他的指示。


    文帝陛下一向以仪容俊美、风姿端秀而著称。


    史书不仅喜欢写他的美貌,还写他气度高华,举止方雅,一言一行都犹如精心雕琢的寒玉,处处完美,绝无一丝一毫的瑕疵。


    在军中,人前从不卸甲;在庙堂,人前从不解衣。


    萧摩诃等人追随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衣冠不整,或者哪里看起来不优雅端方,能让人挑出刺来。


    所以,别朝君王表明对臣子的重视与爱护,都是“敛容正冠”、“肃然静听”。


    而本朝不一样,是“文皇解衣”。


    如果陈蒨愿意在刚起床还没梳洗,或是夜深人静、冠裳尽卸的时候接见你,与你策对谈论,这证明,他真的跟你很亲近,也很喜欢你了……


    虞荔对此挺有发言权的。


    泉州这么炽热的暑夏,陈蒨依旧红衣披甲,纹丝不乱。


    小虞世南悄悄摸了摸陛下的手腕,感觉好似触碰到了一块微凉的玉石,心想,陛下难道不热吗……


    陈蒨把乱动的小团子按住,正要派人进城打探情报。


    忽见远处城中乱云滚滚,夹杂着各种呼号声、叫喊声,凄怆地响成一片,似是爆发出偌大乱子。


    当即不再等待,直接挥师入城。


    评论区,小机灵鬼郑经见了这一幕,当即精神一振。


    攻打泉州的剧情他可太熟了!


    泉州是什么地方,是他父王的故乡,也是当年海上义师最先收复的几个郡县之一。


    郑经嘿嘿一笑,立刻给陈蒨当起了狗头军师:“文皇陛下,你听我一句劝,泉州一定要拿下,这里是海上贸易的桥头堡,凡是出口买卖丝绸、布匹、瓷器、铁器等物,都要从这里走。”


    “你先占据蚶江,这里是从泉州湾出入的必经之地……”


    陈蒨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斟酌一番,发现确实很可行,立即拍板决断:“速去抢渡白沙城!”


    陈朝这次来的军队,几乎都是水师或步卒。


    至于骑兵这种东西,呵呵,不存在的。


    众人有条不紊,在他的指挥下大举压上,发现对面的战斗力居然还颇为惊人。虽然并非官军,毫无章法地乱打一气,但极为彪悍凶狠。


    “好似当年还没从良的萧摩诃和他的那群流寇下属”,吴明彻忽然来了一句,“就是战斗力减减,颜值也减减。”


    “喂!”


    萧摩诃顿时拳头硬了,再胡咧咧,他就要揍人了!


    待进城一看,才发现城中竟然在进行一场骇人听闻的屠杀平民行动,由泉州市舶司的首领蒲寿庚发起。


    被陈朝军队一打断,许多被捆绑的百姓得以逃出生天,趁机作鸟兽状散,仓惶遁去,亦有许多人来到帝王身前叩拜谢恩。


    陈蒨眉峰微蹙,扶起一位老丈,问其缘故。


    原来泉州有一土霸王蒲氏,垄断东南亚香料贸易,如今的当家掌门蒲寿庚,担任了泉州提举市舶使,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


    周围海盗无比猖獗,赵宋朝廷已经无力抗争,就把包袱丢给了他。


    蒲寿庚精明得很,自然不打算为朝廷效命,出兵抗击海盗,而是灵机一动,从周围郡县抓了一大批良家百姓过来杀掉,准备杀良冒功。


    如此,既不用损兵折将、白白消耗力气,更可以轻松报功、得到朝廷奖赏,岂不美哉?


    陈蒨神色愈发冰冷,蓦然冷笑一声:“倒是想到了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主意,来人,把他带上来。”


    如今,他们就驻扎在蒲氏的府邸。


    场面雕梁画栋,极尽辉煌,堂前梁柱皆以沉香木做成,遍地铺金,就连花园小池塘都是由金砖砌成的,甚至远比本朝皇宫还要奢侈。


    倒不是说蒲氏比整个陈朝还有钱。


    而是陈蒨起自布衣,深知民生疾苦,所以,起居住行都十分俭素低调,宫殿也是将从前的旧国宫阙缝缝补补一番,勉强凑合着用了。


    蒲寿庚对自己的府邸充满了骄傲,而且无所畏惧。


    他根本不担心新来的主子会把他怎么样,在他看来,不管上头是谁管事,都需要自己去进行海外贸易赚钱。


    说不定,还能因此谈到一个更为优越的条件……


    他昂首挺胸,阔步走入场中,刚想摆个谱,就听见坐在上首的陈蒨淡淡道:“跪下。”


    蒲寿庚一愣。


    他愣住了,陈朝士兵可没有,当即便抡起手中的棍棒,朝他的膝弯重重击打,迫使他跪下来,四肢皆匍匐在地。


    “你想做什么?找死么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蒲寿庚大声怒骂,伏在地上无法抬头。


    余光中,瞥见一抹衣角如流火般翻涌,一下子到了面前。


    陈朝尚火德,故帝王着朱衣,以朱色为贵。


    陈蒨神色冷漠地望着他,蓦然拔剑出鞘,锐利的寒芒当空一闪而过:“你一个色目人,敢在我华夏土地上,伤我华夏子民,真是好胆。”


    蒲寿庚被他一剑击中门面,血流如注,心中暗恨,却不敢表现出来。


    连连叩首道:“文皇明鉴,我长居诸夏,擅番舶利者三十年,早与汉人无异。况圣天子初来乍到,欲通商海外,必定要走我的门路,我岂敢不为马前卒,效犬马之劳。”


    陈蒨听出他话语中的自辨与威胁之意,平静启唇,声音清澈如风摇碎玉:“照你所说,朕若无你,便行不得通洋裕国之事了?”


    蒲寿庚连道不敢,语气却不失强硬地说:“我与泉州当地的一批精英集团同气连枝,武卫左翼军统领夏璟世居泉州、三代为将,田真子有调遣泉州军队之权,颜伯录乃当地的威望宿老……”


    说了一长串名单,无非就是图穷匕见,跟陈蒨摊牌。


    要么你放弃泉州港。


    要么你选择留在这边,就得按照我们的意思来,跟我们合作。


    假如换做宋祖,或者其他任何朝代的君王在此,蒲寿庚都不敢这么说话。


    毕竟刘宋帝国人才济济,随便来几个就能接管泉州港。


    刘裕等人压根不会考虑跟他合作,只会把所有都鲨了,重新洗牌一遍。


    但陈蒨不一样。


    万朝人都知道,陈蒨是所有明君中最惨的一个。


    不仅手下名将的数量远远不足,时常被迫御驾亲征,而且一个能用的优秀文官都没有。


    真.一个都没有。


    不说刘穆之、王猛那个级别的,能以举国大事相托,就算是次一等,能够好好办事的贤吏都没有。


    所以,陈蒨所有的政务只能是亲自处理,事必躬亲,宵衣旰食,夜以继日,这样才能有效杜绝下面人贪奸耍滑。


    有个特别著名的典故,说他勤奋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总是披衣翻阅公文,独坐至天明,累了就伏案休息,很少回寝殿。


    每夜,宫人信使带着厚厚的内外公文鱼贯而入,传更签于殿中,陈蒨让敕送者必投签于阶石之上,作枪然有声,这样即便自己在睡梦中,也会立刻惊醒,继续批改公文。


    这等卷生卷死的程度,刘穆之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所以,蒲寿庚很自信。


    陈朝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发展海外贸易了,肯定会答应他的条件!


    然而,卷王的脑回路,是一般人根本无法理解的……


    一般人知道自己会英年早逝,大概都要选择开始养生,但卷王陈蒨蒨不一样,他只想加快速度,在自己死前把所有事做完。


    只见陈倩冷笑一声,一剑斩下,直接送他上路,蒲氏一家阿拉伯人走得整整齐齐。


    余下什么被蒲寿庚点到名的夏璟之流,统统满门抄斩,殆无孑余。


    能和阿拉伯人勾结,称霸海疆,屠我汉民的,能是什么无辜之人,不死何为?


    地方官同气连枝,彼此相护?


    呵,朕不需要这个,统统毁了便是!


    虽说杀人一时爽,但萧摩诃一想到泉州港那么多的贸易钱,整个人都麻了:“陛下,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真的不往海外卖货吧。”


    人家郑经都说了,后世光澎湖一地,每年卖往欧洲的中国克拉克陶瓷就有十万件,更别说泉州这么大一个港口。


    他们抄家得到了蒲氏的一大笔财富,除了金银财宝之外,也包括许多的贸易路线和资源,泉州江面和港内停靠的船只超过1万艘,通往世界各地。


    这是多大的一笔收入,堪称富可敌国!


    但是,这些资源都需要花大力气整合,才能完美接手,迈入正轨。


    萧摩诃神色愁苦:“早知道就留几个蒲家旁枝将功折罪了,不杀那么干净……”


    陈蒨淡定地挽起衣袖,素手挑亮了灯盏,风影微微,流落在案前:“无事,你把通商文书放这里,朕会解决,三日之内就能出新的航海图。”


    萧摩诃看着直达房梁那么高的公文,一时间压根找不到放置的地方,只得拿一根线将文书吊起,悬在一边:“那我先走了,陛下记得看!”


    过一会,侯安都排闼而入,照例带着厚厚一叠文书,见了屋子里的场景,不觉叹了口气,自觉搬了个小板凳在旁边坐下。


    陈蒨低眉翻阅每一艘船只的同行路线,在海图上勾勒出来。


    片刻后,忽觉有异,微微挑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如当年一样,为陛下抽簪解发”,侯安都轻笑,倏然一下抽去他的发簪,乌墨长发如流水般轻盈垂落。


    这动作本甚僭越,但二人毕竟年少相识,侯安都又一向混不吝,甚至还登过御座,陈蒨便也默默纵容了他偶尔发癫。


    侯安都握住他一缕发尾,静立了一会。


    彼时,窗涵海天一色,皆作苍茫的银白,月光绰绰,泼洒而入,在帝王的肩上覆了一层薄若蝉翼的寒凉光影,中和了他那种惯有的冰冷肃杀之意,反而清新隽永,好似在千军万马中抬头见月。


    你见到这一抹月色,便会觉得金戈铁马的厮杀都已经远去了,仿佛远在尘寰之外。


    侯安都搬了个小板凳,在他对面坐下,翻开一张公文,轻声道:“陛下会长命百岁,所求皆得偿的。”


    陈蒨很感动。


    但在侯安都批完了三张公文,全部是荒诞不经的思路,害得自己还要返工之后,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不多时,殿外又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伴随着那人走上台阶时,衣袂如云掠过,玉石与佩剑轻轻叩击的清脆声音,叮叮当当,煞是悦耳。


    “你来了”,陈蒨头也不抬,“文事在左,武事在右,航海贸易相关的公文挂在上边,重要事项直接说。”


    “军中今日诸训已毕,我不是为公事而来”,韩子高摇摇头,将一盏冰镇甜汤放在他案前,语带关切地说,“航路重整非一朝一夕之功,夜已深了,陛下歇一歇罢。”


    “卿有心了”,陈蒨端起杯盏,捧在掌心,但觉一片冰雪晶莹,仿佛七月暑热都随之褪去,“这是什么?”


    “是宋人的方子,叫做什么「沉檀香荔枝膏水」”,韩子高从袖中翻出一张纸,徐徐道。


    陈蒨点点头,一饮而尽,觉得自己仿佛满血复活,又能精神满满地再战数个时辰了呢。


    他低头书写了一阵,余光瞥见韩子高居然还在那里没走,不由惊奇道:“卿还有甚事?勿忧,尽可道来,待朕批完公文一并为你解决了。”


    韩子高:“”


    他该如何同陛下解释,这是晚安饮品,而不是让陛下继续挑灯战夜的加油剂呢!


    卫将军他忧心忡忡地出了门,一窗灯暗,星火飘摇。


    小团子虞世南坐在一边,练习抄写大字,他搁笔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以免碰到了旁边堆积如山的公文堆,发生什么猝不及防地坍塌事件。


    过了一会,小团子打着哈欠蹭过来,不高兴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催促他快点去休息。


    “时候不早了,睡你的吧,朕还有事要忙”,陈蒨单手将小团子抱起来,温声道。


    但小虞世南很坚持,一直紧紧地拽住他,不许他再批改公文,最后陈蒨没办法,只好答应他说自己会去休息的,让这个小不点放心。


    小团子这才松开陛下,揉揉眼,迷迷糊糊地奔出门,给立在门外等候许久的韩子高,比了一个“解决了”的手势。


    陈蒨:朕只说休息,又没说什么时候休息,再过几天吧!


    朕已经连续多日每天未曾合眼,依旧神采焕发!


    卷王的快乐你们根本体会不到!


    就在陈蒨效率奇高,一晚上咔咔进度飞快,已经把蒲家留下的所有贸易档案都整理成册,即将开放第一条占城航线、准备尝试投入实施的时候。


    万朝观众也对这等表现叹为观止。


    洪武位面,朱元璋看着天幕,简直如同看到了一位隔世知己。


    “看见没有,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工作,只要奋斗不死,就往死里奋斗!”


    “咱不过是废了一个丞相,工作量陡然翻了几十倍罢了,又不是干不完,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理解咱!”


    “标儿,你跟着多学点,若是你也有陈文帝这般的敬业精神,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咱以后也能放心把这片江山交到你手上。”


    朱标听到这里,又看了看天幕上的陈蒨影像,额头开始疯狂冒汗。


    实在没忍住迸出了一句:“这就是他英年早逝的原因吗?”


    【作者有话说】


    蒨蒨(对老朱):走开,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没得选,但不是自己作死(。)


    老朱:害,都一样,都一样


    49


    第49章


    ◎弟弟废了,传位给皇后吧!◎


    泉州局势稳定之后,摆在陈蒨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往北扩张,福州、建宁、温州、台州,这样一路打下来,直取临安。


    二是往海外扩张,一水之隔就是台湾岛,进攻路线也都是现成的,照抄郑经提供的亲爹笔记就行。


    台湾这个时候还远远没被西方人涉足,至多只有一些土人,征服起来轻而易举,然后再将此地建设成贸易枢纽,辐射整个东南亚。


    对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方案。


    陈蒨的选择是……


    小孩子才做什么选择,他当然是全都要!


    壁上舆图高悬,他举起剑刃,从纸面上凭空轻轻划过。


    握剑的手冰冷如霜玉,从腕骨到指节皆纤长分明,线条优美,又带有一种凌厉的决断意味。


    “不若直接溯海北上,攻其不备,从海路直取临安,灭亡赵氏。本次参赛虽然各方势力都忙于开疆拓土,但首先灭宋者必定能拿到高分。”


    陈朝众人:“……”


    虽然听起来确实很可行。


    但是吧,这种泛海浮槎,直接进行斩首行动的战术,总会让人想起另一件神奇操作。


    “好似另一个版本的「委公北门,何谓无备」”,萧摩诃忍不住说道。


    主打一个偷感十足!


    他被自家陛下神情清淡地扫了一眼,顿时打了个抖,紧紧关上了嘴。


    陈蒨为众人划定了战略部署:“从泉州出发,兵分数路,避开坚城,直捣心腹。”


    “成师从台州登陆,鼓角为号,正面吸引敌军,趁夜沿河埋设火.药,设伏入彀,借机扫荡。”


    侯安都点头,郑重其事地应下,他向来习惯了做先锋军的角色。


    陈蒨拍了拍他的肩,再三叮嘱道:“记住,穷寇莫追,更不可以愠致战。陌生的海域凶险莫测,八月又值台风期,气候瞬息万变,你如遇上不对,莫要逞强,立即从海门弯一侧退兵,以保全实力为上。”


    说到此处,从袖中摸出一张退兵路线图,一切箭头指示都画得明明白白。


    连台风推断与汛期计算,都在下方拿小字给他标注清楚了,还有跑路的城池上可能会遇见什么样的敌人势力分布,该如何应对之类的。


    此图在手,可谓是绝佳的逃亡利器。


    万朝观众为之绝倒。


    如此算无遗策,这怎么不是一个反向版本的宋祖「锦囊妙计」呢。


    只不过,刘裕给人写锦囊,只关注该如何进兵才能战无不胜,陈蒨却在给下属们规划后路。


    其实吧……


    他用兵有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总留了许多后手。


    永远尽最大的努力,却总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一套方案背后,往往有数种、甚至十数种备用方法支撑。


    说他锐意进取吧,那确实如此,开疆拓土一向冲得很快,无愧战神帝王之名。


    说他小心谨慎吧,好像也是,还没正式大军开拨呢,已经连退路都谋划好了。


    其中原因,细数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他少年时,作战从来都是只管向前冲,不计后果,什么单骑冲阵,勇冠三军,一百个人抵挡五千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日常。


    甚至搞出了孤身刺杀侯景的震撼操作,走的完全就是那一种玉石俱焚、兰摧玉折的路线。


    然而,在登基*之后。


    因为麾下有太多不带脑子打仗的将领,经常在外面闯祸惹事,让本就混乱的局势愈发雪上加霜。


    陈蒨多次被迫亲征去捞他们,一来二去,他悟了——


    必须在出征之前就找好后路,定下万无一失之计,免得这些人不小心死在外面,他都来不及收尸!


    陈朝新建未久,基础薄弱,确实输不起,一输就是亡国,直接进入史书和王敦、侯景等人并传。


    “有劳陛下挂怀”,侯安都认真接过那张纸,叠了数叠,搁在怀中,“我都记住了。”


    陈蒨目视着他,握住他的手,神情真切地说:“还有最后一条,你记得换上赵宋泉州兵的盔甲,倘若在外面闯了祸,莫要把朕供出来,知道么。”


    侯安都:“……”


    “当然,打胜仗庆功的时候还是可以说的”,陈蒨又补了一句。


    侯安都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箭,陛下好生无情QAQ


    他试图再最后挣扎一下:“陛下,我已经收敛了许多,并不会再四处挑衅作乱,弄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了呢。”


    陈蒨微微一笑,端方而清丽,好似一捧清新高洁的原上寒雪:“当年与北齐对垒,你仅带十骑闯入敌阵,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数十合,朕率军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仿佛也是这么同朕保证的。”


    侯安都:委委屈屈闭了麦。


    罢辽,他在自家陛下心中没有任何信誉度可言。


    很快,陈蒨又给萧摩诃、韩子高、吴明彻、章昭达等一众名将分别给出了规划,重点在于撤退的路线图。


    此乃实打实的对症下药、量身定制,不仅结合了将领本身与对手的特性,甚至还专门为退兵画了阵型和路线。


    比如给萧摩诃的就是“摆出战阵,自行殿后,徐徐而退”,韩子高即将对付的是江淮总督李庭芝,所以,情况更为复杂,事有不妥,必定要先设下圈套伏兵,小胜一场之后再退。


    不少观众见了文皇陛下的手书,都忽然心血来潮,想上战场试一试跑路


    陈蒨不仅考虑了本方的退路,就连敌人的退路都全部堵死了。


    他这么声称道:“宋理宗乃是昏君中的昏君,天下苦赵宋已久,我王师远道而来,料想不至于面对太过激烈的反扑。”


    “只是,二百年王朝一遭覆灭,难免有些拎不清的人负隅顽抗到底,再来一遭拥立新君、衣冠南渡的流程。是以,定要守好入海口,若他们往海上逃逸,便及时进行截杀。”


    “子高在钱塘江一带面对的局势尤其错综复杂,所谓围师必阙,不必逼这些赵宋死忠作困兽之斗,可以在通往宁波府的包围线上让开一个角,诱导他们南逃。”


    什么?


    你问钱塘江水浩浩荡荡,烟波无穷,行军方向难以控制,万一这些人不按计划出牌,而是往北边跑?


    汉武帝正在北边拉着新认祖归宗的好大孙刘必烈,祭祖扫陵呢,赵宋人有几个胆子,敢去那里捋虎须?


    陈蒨见众将都收起了退兵计划图,如此再无后顾之忧,朗然一笑,折箭起誓道:“此战必灭赵宋,诸君与朕同往!”


    侯安都等人皆欢呼着,登坛誓师,举杯一饮而尽。


    他们虽然不是北府兵那样的钢铁之师,却是一支绝对以陈蒨为核心的军队,如臂指使,百战驱策,只要有文皇陛下在此,注视着他冲锋陷阵的背影,便会所向无敌,愿为之效死。


    梁末的政局是不折不扣的乱世,各方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逐鹿厮杀,浸满了血与泪的悲歌,人口为之锐减十之八九。


    如果没有陈蒨,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早已沦为了白骨蓬蒿,坟前草盈,更遑论能成为帝国上将,建功立业,戮血千里。


    现在,正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时候。


    众人意志冲霄,都想取得一场大胜,获取奖励来救自己的陛下


    诸城迎刃而下,很快就从永嘉江攻入了青田。


    如今的江淮总督李庭芝就驻节于此,在他的默许下,宋军几乎没有进行任何像样的抵抗,就让陈朝军队长驱直入。


    李庭芝原本在家守孝,是因为诸朝进攻,被宋理宗慌乱之下,临时夺情启用的。


    他守孝的对象,是自己的老师、吉国公孟珙。


    孟珙是岳家军第三代将领,他的祖父孟林是岳飞亲将——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岳家军作为一支军团在此时早已经不存在了,尽管还有少数的余晖,比如广东摧锋军,仍旧活跃在战争前线,但他们已经以民间义勇为主,不再被视为官兵了。


    斯人已逝,而精魂永存。


    害人的赵宋昏君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悲剧还在一代代重演。


    孟珙完成了岳飞的遗愿灭金,但他的晚景无比凄凉,在君王的猜忌与流言中伤中郁郁而终,只留下充满憾恨的叹息:“三十年收拾中原人心,今志不克伸矣。”


    凭什么呢?


    李庭芝想不明白。


    为何恶人依旧得志,而忠臣良将如岳元帅、如他的老师,却不得善终?


    赵宋难道不该覆灭,他作为岳家军的第四代人,真正意义上的最后继承者,难道不该握紧手中剑,完成这一场迟到多年的清算吗?


    李庭芝散发抽簪,独自下马,来见陈蒨。


    彼时,陈朝将领们正在开庆功宴。


    因为军中禁酒,实行得十分严格,众人围坐在一处,品尝鲈鱼烩。


    鲈鱼烩是著名的江东特色,晋时,吴人张翰骤闻秋风起,家乡鲈鱼堪烩,于是十分潇洒地挂冠离去,辞官归故里,江东游子于异地品尝这一道佳肴,格外触动情思。


    皇后沈妙容就很擅长烹饪这一道佳肴,佐以莼菜,名动京华。陈宫上下,建康士女,追捧效仿她的人众多,往往蔚然成风。


    沈皇后并没有参与本次活动,陈蒨出征在外,她需要留下监国,决断一应政事。


    这个安排遭到了不少人反对,理由也很简单,监国之位自从被北边的拓跋氏发明以来,一直就是继承人的象征。


    大家听说过立皇太孙的,过继嗣子的,兄终弟及的,甚至如西辽仁宗那样兄终妹及的……但还没听说过传位给皇后的。


    就算监国不代表册立继承人,但让皇后监国也与礼法不合吧。


    陈蒨作为铁腕帝王,才不管什么礼法不礼法,迅速收拾掉了一批反对者,转瞬就在朝会上言笑晏晏地问百官,爱卿可有异议?若是有的话,莫非能提出什么更好的方案?


    百官安静如鸡。


    之前陈蒨出征的时候,都是虞荔坐镇朝中的,但虞荔丧事刚办完,这就很


    陈朝宗室极其凋零,帝王的满门亲戚中,仅有一个姐姐、以及新出生的小外甥女沈婺华(也是沈皇后的族侄女)还在世。


    还有一个弟弟陈顼,之前被陈霸先送到北周当人质去了。陈蒨一直试图把这个弟弟接回来,毕竟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奈何被评论区一剧透,看见了后世陈顼在他死后、篡位登基,而后又丧权辱国、兵败割地,都做了什么「大好事」呵呵,他还是在北周继续关着吧,趁早死了最好。


    陈顼在去北周之前,也是挺正常、甚至英武锐气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后来就仿佛完颜构附体了一般,昏招频出,百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顼的好大儿陈叔宝,更是万朝昏君的集大成者,说什么也不能让江山被这厮霍霍了去!


    至于说从前的太子真是庸碌无为之君,都能被抢走皇位了,岂堪继大统!


    百官这么一想,就觉得皇后真是所有宗室里最靠谱的一个,理应由她监国!


    50


    第50章


    ◎主打一个去父留子!◎


    李庭芝举上游江淮之地,尽数来归,入营来谒见陈蒨。


    他原本并未报有太大的指望,不过是对原南宋朝廷太过心灰意冷,想着直接将手头的地盘交托出去,便独自归乡,寂寂终老。


    不管换了哪一位君王,都比宋理宗好上十倍百倍。


    然而,陈蒨的表现却远超他预期。


    风神洒落、仙姿高彻的帝王不曾坐在高处等待,而是亲自来迎,又携着他的手入座,语气清和地说:“汝师孟珙之仇,朕早知之,此位待君已久,何来迟也?”


    李庭芝听他语出诚挚,不由一怔:“多谢陛下,罪臣只求辞剑封官,挂印归乡,无何面目见到天颜。”


    陈蒨:?


    什么辞官,你想得还挺美。


    李庭芝望之目若朗星、英姿飒爽,这一看,就是绝世将才啊。


    过往战绩也可圈可点,怎么着都比麾下那一群常年闯祸捣乱、还得靠自己捞的祸头子靠谱。


    留下干活,必须得留下干活。


    要是能拐回家,就更好了。


    反正李庭芝全家都不在了,毫无牵绊,唯一一个待他亲厚、如师如父的孟珙也已经去世,他之前还扶棺归乡,为孟珙守孝三年……


    到哪里干活不是干活,陈朝就挺合适的!


    当陈蒨真正决定要留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拒绝他。


    李庭芝纵然心如死灰,但被陛下紧握着手,促膝相对,又语气纯然诚挚地说着这样的话。


    什么“想君昔日少年意气,对西风,请长缨,热血犹未冷”,又是什么“汝师倾尽心血将你培养成才,在天有灵,恐不愿见你就此埋没”,还有什么“前方江山万里,正是驱除鞑虏,建功立业之时,朕非愚昧似宋皇,定不负卿一片碧血丹心。”


    一套组合拳下来,听得李庭芝深为动容,竟不知自己受到如此爱重。


    侯安都在旁边列席陪座,一脸的“哦豁,这人完了。”


    要命。


    当年他本来打算单干,就是这样被陛下忽悠过来的啊……


    “陛下一片嘉意,臣铭感五内”,李庭芝感动地说。


    他目光闪过一丝锐利,正冠静坐,作礼道:“江淮归顺,我方军队指日便可攻入临安,不知届时,陛下会如何安排故宋宗室及大臣?待陛下回归本朝,又将怎样治理江南之地?”


    本次诸朝联军消灭蒙古,最后由天幕按照各自扩张的地盘,以及境内的统治情况,综合给出评分。


    但,不管是在华夏中原纵横捭阖的势力,还是在海外开疆拓土的势力。


    占据地盘之后,总得继续进行治理,对江山社稷负责吧,不能一下当甩手掌柜。


    其他王朝都好说,都存在着众多储备人才,群英荟萃。


    若是奖励中有传送门,只需分出一套高层领导班子驻扎当地就好了。


    就比如庄宗陛下。


    李亚子挥挥手,宛如打发包袱一样,决定以后就给李嗣源授官藩汉大总管,长期留在此位面,千万别再回去了。


    免得看着碍眼!


    然而,陈朝不一样。


    陈朝人才短缺,分无可分,众人在本土更是忙于北伐,四处鏖战,不可能舍此而他就。


    如果全用原赵宋官员任职,风气如故,弊政难除。


    这换了天下的功效约等于没有啊……


    加上陈蒨攻城掠地,进展又格外惊人,扫平偌大疆域,万朝观众都为他狠狠捏了把汗,真不知道他打算如何收场。


    对此,陈蒨早有对策:“文武大臣,贾似道及其一干党羽一个不留,余者量罪论刑,无罪则宽宥处理。”


    “朕会让皇后在大宋监国,文武重任一以委之,并为她留一批可靠的心腹辅臣,与重兵护持。”


    “至于本朝欠缺的人才,就在此开设求贤令招募,而后再带回去。”


    李庭芝沉默了一会,虽然知道按照眼下的局势,这已经是最妥帖的安排,但还是心气难平。


    他一向性情刚直,终是没忍住,稍稍语中带刺地来了一句:“老师晚景凄凉,郁郁而终,赵宋盈庭大臣谁不曾在其中出力……”


    赵宋文官群体不是当年秦桧,并不算真正的刽子手,可他们难道就没有错吗?


    孟珙英年早逝,而害他的人,却能接下求贤令,在新朝继续青云直上。


    两相对比,何其讽刺。


    李庭芝在出发之前,被自己的军师耳提面命过,早就洞察了事情的走向,所以,才决心隐退,不愿和这些人继续同朝为官。


    他满心凄凉,正想找个理由脱身,谁知,陈蒨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朕要向原先的赵宋官员发求贤令了,朕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吗?”


    陈朝缺人才,但不缺垃圾!


    就赵宋文官群体的素质,不好意思,文皇陛下还真看不上!


    李庭芝:?


    等等,这和军师给的剧本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难道陛下要去挖山林隐士,和那些弃官归乡、不愿仕宋的英才吗?”


    这倒是可以。


    宋理宗整日倒行逆施,引得一大批仁人志士对朝廷心灰意冷,于是挥一挥衣袖,拜拜,我们不伺候了!


    仅仅是文天祥中状元的同一届进士,就有超过半数的人不愿授官,直接归乡。


    把范围放大到整个江南之地,弃官人的数字更是十分惊人。


    “这是一方面”,陈蒨淡声道,“其他的人才,就只能看上之后直接从对面抢了。”


    李庭芝:“……”


    文皇陛下,你是如何做到,将“抢”这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似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


    陈蒨轻笑,一拂衣袖,朱衣如流火般映着窗外明光:“蒙哥汗正带兵征伐蜀地,麾下精兵强将无数,朕先把他杀了,然后再把他的军营幕府全部搬空,这不过分吧。”


    李庭芝:“……不过分。”


    陈蒨又道:“这些归顺的蒙古将领,朕将他们的家人留在本地作为人质,自身则送到陈朝位面去征战。在朕的主场,他们就算心怀不轨也掀不起什么浪花,这很合理吧。”


    李庭芝:“……很合理。”


    陈蒨保持着微笑:“朕灭蒙古大汗,也算是为天子死社稷的金哀宗报了仇,等会进入临安,就把金哀宗的遗骨取出来,以天子礼仪下葬,吸引一些金国遗民前来投奔效力,如元好问、刘祁等贤臣,这可行性很高吧。”


    李庭芝:“……可行性很高。”


    合着到头来,陛下是三家通吃!


    宋金蒙古的人才,他一个都不放过!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语气弱弱地问,“我们都打算直接抢了,为什么还要贴求贤令……哦,懂了懂了。”


    李庭芝看了一眼评论区,观众们正吵吵闹闹,叹息他的不开窍。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东西虽然名义上叫求贤令,实际上,也可以是入户盗窃之前的通知书?


    李庭芝担忧地说:“陛下把蒙古将领全部运走,我担心留下的这些士兵会哗变……”


    这确实个问题,陈蒨沉吟了一会,忽然涌现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昔年,孟珙曾和蒙古都元帅塔察儿折箭为誓,结为安答对吧。”


    李庭芝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的。”


    “既然如此”,陈蒨一抚掌,凝目微笑道,“孟珙于你如师如父,塔察儿是他的义兄,那就是你的大伯,你作为蒙古都元帅的家中子侄,在大伯死后接手他留下的军团,没任何毛病吧。”


    天降一个大伯的李庭芝:“……”


    不,他觉得处处都是毛病!!!!!


    陈蒨充满期待地问:“当年他们结义的时候,一定说过一些类似于共富贵、好兄弟你的就是我的,之类的场面话吧?”


    李庭芝无语,他老师虽然政治敏锐度不高,但并不是铁憨憨。


    面对陛下核善的目光,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超小声地说:“有起誓过,而且非常真诚。”


    就像司马懿对着洛水、刘义隆望着蒋山一样真诚。


    陈蒨满意地点点头,决定就这么安排了。


    他只是图一个名义上的师出有名,至于哪个不长眼的提出质疑……那就先打服了再说!


    是夜,李庭芝在军营里住下,心情复杂,给自己的军师写信:


    “果然不出你所料,我们这位新陛下,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


    “你在扬州大营好好待着,我再帮你探探路。”


    李庭芝觉得,自己的军师聪颖绝伦,算无遗策,身具廊庙之才,有千古一相之姿,反正他平时一切都言听计从,陈朝刚好缺一个宰相,让他来再适合不过了。


    但自己初来乍到,总不能刚一来就推荐人吧,搞不好百官还以为他在安插亲信。


    总需要一个契机。


    ……


    李庭芝还等待推荐人的契机,万万没想到,陈蒨心中已然物色好了未来的丞相人选。


    这个人暂时还没出生。


    有了李庭芝作为前驱,陈朝军队从京湖南路、北路,分两道往上,势如破竹,顺风长进,转眼间就收复了淮西,以犄角之势,包围了南宋小朝廷。


    南宋将领大多投得飞快,最多做一做象征性的抵抗。


    陈蒨审查之后,将他们整顿一番,各自丢到临时岗位上去发光发热。


    一列在南宋境内活动的蒙古军,本打算配合蒙哥大汗的动兵,伺机而动,这时,也被全军俘获。


    队伍的领袖,正是蒙古大将、汉军万户张柔。


    张柔一来,纳头便拜,表明了投诚之意:“愿为陛下基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侯安都:“……”


    就特么离谱,准备了一摞劝降的台词,却一个字都没用上。


    这人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倒戈得这么快!


    张柔:嘿嘿,一回生二回熟,从前投过一次,现在再来一回当然很熟练了。


    张柔出生于河北保定,少年时,便英气盖世,闻名乡里,以豪雄著称。


    贞祐末年,金宣宗弃地南渡,将整个河北尽数让于敌手,暴露在蒙古铁蹄之下。


    张柔遂带着当地的乡亲父老,结坞堡以自固,有数万户前来投奔。


    然而,全盛时期的成吉思汗根本不是他能挡住的,所以,在一次惨烈的打败之后,张柔为了保命,麻利地改换门庭,投降蒙古。


    他用兵颇为老道,经常创造出一些军事奇迹,曾以数百人大破金兵数万,野外遭遇战也打得颇为可圈可点。


    本人的口碑也很不错,从来没有屠城杀俘、欺压平民的劣迹,甚至还号称“非与敌战,誓不杀也。”


    而且还很擅长搞民生基建,每到一个地方都与民镇静,劝课农桑,休生养息。


    史书以四个字来称呼他治下的郡县,“如承平时”,可谓含金量非常高了。


    所以,张柔主动改换门庭,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自己之前跟南宋作战,只是因为两国敌对、立场不同,所以才动兵,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在百姓中的名声也很好。


    按这条件,到了新朝必定会被引为座上宾,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开始的发展,也确实如张柔所预料到的那般,陈蒨亲自接见了他,温言抚慰,厚礼相待,如此和煦的态度着实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文皇陛下人格魅力拉满,忽悠技能全开,饶是张柔这种滚刀肉老油条,也不由被他狠狠感动了一把,信誓旦旦地说:


    “陛下放心,臣定为陛下冲锋陷阵,斩将搴旗,开拓更多的土地!”


    陈蒨凝视了他许久,日光在眸底水涌山叠,翻澜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彩,倏然微微一笑道:“好,朕也会善待你身后的保定城。”


    张柔信心满满地离去了。


    他确实是个久经沙场的名将,风骨飒爽,旌甲光寒,锐利而雄峻,让人一看便觉得十分可靠


    “可惜了。”


    陈蒨淡望一眼他的背影,轻声道,“如此人杰终不能为朕所用。”


    要怪就怪张柔命不好,生了个混账儿子吧。


    当然,在杀张柔之前,他会让对方尽可能多地杀敌,开疆拓土,榨干所有剩余价值的。


    侯安都一听,顿觉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主动请缨道:“陛下莫非是怕他不愿归心,我愿大摆宴席请客上门,觥筹交错,为他创造归属感!”


    陈蒨:“……”


    文皇陛下还没说什么,旁边,正在读书的两个小幼崽已经向他投去了异样的眼神。


    虽然在做任务途中,但孩子的教育也丝毫不能落下。


    陈蒨除了经常带幼崽们一起出行,涨涨见识,还给小外甥女沈婺华,还有小虞世南找了老师沈满愿,带着二人读书启蒙。


    沈满愿是沈约的孙女,论关系的话,就是沈林子的玄孙女。


    吴兴沈氏藏书数万卷,几乎都佚散在战火中,好在其中有许多她从前都阅读过,熟记于心,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女,给两个幼崽做启蒙绰绰有余。


    然而


    聪明的小孩子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并且会十分嫌弃愚蠢的大人。


    前者比如沈满愿。


    后者特指侯安都。


    两个小幼崽瞅着侯安都,眼睛眨巴眨巴,虽然生性厚道,什么都没说,但侯安都却好似明明白白地看出了一抹鄙视之情。


    小沈婺华:司空大人真是一个笨伯,太可怜了!


    小虞世南:他整天这么傻真的没问题吗,陛下好辛苦,好担心朝廷的未来!


    侯安都:???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道声音:“我又怎么了?”


    一旁,李庭芝听得险些笑出声,一个“又”字,仿佛道尽了侯司空那被人嫌弃的一生。


    小沈婺华往旁边挪了挪,似乎害怕被他的傻气传染,小声嘀咕道:“张柔的儿子可是张弘范,舅舅才不会用他。”


    小虞世南面色淡定地揭开下一页书,头也不抬,语气简洁地说:“去父留子,杀爷留孙!”


    侯安都:???


    前一句话他还能理解,评论区之前有人提过,后一句“去父留子”又是什么操作?


    陈蒨见这家伙宛如一个大憨包,不点不透,暗自叹气,心中愈发将培养新宰相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这些天,元朝前任宰相脱脱,在评论区陆续分享了不少他创作的《宋史》章节,特别是南宋末年相关的人物传记。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结果脱脱发着发着,一下没声了,观众大为光火,还以为他准备摆烂,要学欧阳修当鸽子精。


    如此恶性岂能姑息?当然是要疯狂刷屏催更,几乎每个时辰,都能齐刷刷地搞出数万条。


    最后,元惠宗实在没顶住压力,将脱脱放了出来。


    观众这才知道,原来脱脱之前是被关押了起来,准备一杯鸩酒送走。


    如果不是大家每天在评论区催更,他现在大概已经凉了。


    这位半生风中雨中,艰难推行改革新政,扶着这个帝国前行的功勋宰相,到头来,居然死得如此荒诞莫测,遗恨千古。


    怎么不叫人感慨万端。


    脱脱写《宋史.岳飞传》的时候,感叹岳飞因忠义而毙命,又说,昔年刘宋杀檀道济,被收押时,掷冠于地,怒斥“乃坏汝万里长城!”


    一笔一划写下的,分明是别人的故事,最后却成了自己的人生。


    脱脱也成了那个因为一片忠义之心,被自家帝王凄凉赐死的良臣。


    好在,吃瓜群众这次终于靠谱了一回,把他捞了出来。


    经此一遭,脱脱心灰意冷,自请乞骸归乡,从此永决庙堂,顺便抽空修订一下自己撰写的宋、辽、金三史。


    近些天,脱脱给大家分享了许多宋史、金史的片段,也包括许多杂七杂八的元初史料。


    观众因此,陆陆续续认识了陆秀夫、张世杰、姜才等一批宋廷英杰,还有贾似道、董宋臣、陈宜中等一批宋廷阴劫。


    以及,完颜承晖、完颜仲德、张天纲、元好问等一批金国英杰,李英、抹燃尽忠、术虎高琪等一批金国阴劫。


    真可谓,乱世人才辈出,魑魅魍魉横行。


    当然,还有张弘范这个奇葩中的奇葩。


    此人的事迹一出,当真起到了“人自宋后少名桧”的效果,万朝姓张的观众都忍不住跟着心里突突了一下。


    丢人,真丢人!


    就是恁在崖山大摇大摆消灭宋军,最后还说要效仿霍去病,留下刻石,“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啊!


    整个崖山砸下去,都填不平恁脑子里的沟壑啊!


    陈蒨将事情简单一说,侯安都脸色一阵翻江倒海,蓦然咬牙切齿道:“是该杀!死了最好!”


    虽说,用尚未发生的事来责备人不太好。


    但这种卖国贼大汉奸,还是应该尽量扼杀在未崛起之时,不然天知道他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也不一定非得杀了张柔吧”,李庭芝提出了疑问,“张弘范只是张柔的第九子,并非嗣子,亦不是最得他青眼的一个孩子,张柔如果识趣的话,绝不会因此而翻脸,更不会有复仇之念。”


    陈蒨眉凝霜雪,摆手道:“朕不愿用江山社稷,来赌他是否识趣。”


    李庭芝一叹,知道张柔是非死不可了:“什么时候动手?”


    陈蒨:“还有一年零三个月十天半,子时动手。”


    李庭芝:???


    这啥玩意,怎么还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了?


    陈蒨告诉他:“这是张珪的生辰八字,朕在等张弘范把儿子生出来,未来给朕当宰相。”


    张珪是张弘范独子,按史书中的记载,就是一年零三个月十天半之后的这个时候出生。


    张弘范妥妥的生娃工具人,赶紧生,生完之后就可以实施去父留子了。


    张家人全部杀掉,斩草除根。


    刚出生的小团子根本不记事,到时候指派新的养父母,或者干脆带入宫中好好教养,日夕相处,名师教导,未来就是天选的帝国宰相!


    李庭芝:???


    等等,他的军师还没出场就已经输了吗,而且输给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小不点?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点开评论区,想瞅瞅张珪究竟何许人也,值得文皇陛下如此大费周章的谋算。


    然后就发现……


    张珪确实有几把刷子。


    此人乃是元朝一百年间最杰出的汉人宰相,四朝中流砥柱,帝王之师,位居蒙古诸王之上,文武兼资,忧心民瘼。


    引领国家前行的持舵者,推行汉法新政的变革家,在混乱变局中以一己之力,庇护了一片青天。


    可惜,张珪多少也算得上生不逢时的典范,元朝的政治环境对他的掣肘太多,极大地限制了汉法新政的实施。


    他一生都在戴着镣铐,逾越难越之关山,让人可敬又可配。


    李庭芝看到这里,发现实在是不得不服。


    张珪的原材料摆在这里,纯金璞玉,就算是被张弘范这个反面教材摧残一通,都能立身持正,若换了陈蒨来教,还不分分钟起飞?


    张家这一家人简直绝了……


    张弘范的亲爹张柔和亲儿子张珪品行都很好,史书评价甚佳,中间一代却出了他这一个奇葩,成了全家挥之不去的大黑点。


    这就好比十六国时期。


    姚家三代人声名素著,姚弋仲携民南渡,姚襄一代英主,姚兴也是一位推行汉化文治的仁君,结果中间,却出了姚苌这个神一般的抽象人物……


    别人都是光宗耀祖,让祖坟喷烟。


    而张弘范和姚苌就不一样。


    俩人不仅一屁股把祖坟坐塌了,还要主动在上边踩两jio,甚至刨开了祖坟,使劲往里边吐口水。


    李庭芝想了想,还是决定再为自己的军师努力一把,尽量委婉地说道:“可是,陛下已经有伯施(虞世南小字)了,张珪好像不是特别有必要……”


    陈蒨啊了一声:“正好让张珪给他打个辅助。”


    小虞世南是他亲自抚养的小孩,处处都是按照千古一相的标准培养的。


    但未来当宰相归当宰相,事情那么多,总不能全堆给虞世南一个人吧,再来一个同样是栋梁之才的金牌辅助就很有必要,张珪正是完美的人选。


    就算薅羊毛也不能成天逮着一只羊薅啊,可不能把孩子累坏了……


    陈蒨觉得自己真是一位体贴的帝王,考虑得十分周全。


    毕竟本朝最大的特色,就是把所有公务都堆到帝王身边,有事没事就找陛下汇报。


    真是想想就心酸!


    自己淋过雨,就赶紧给别人撑伞。


    接下来的日子。


    来自宫中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入张府,指名道姓给张弘范,使者如流,门庭若市,一时间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然而,细看去。


    这些赏赐以御膳房做出来的食物为主,还有各种适合小孩子的美玉奇珍,全部都是催人快点下崽的……


    张弘范对此浑然不觉,沉浸在被帝王看重,青眼相待的喜悦中,觉得自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因为太过骄傲,走路带风,还被气不过的某官员匿名拖进小黑巷揍了一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还破了相,凄惨无比。


    陈蒨闻讯大惊,亲自唤他进宫,为他上了药,又不由分说给对方放了一个月的伤假。


    张弘范感动得无与伦比,更加坚定了为陛下效死的决心。


    就连张柔都觉得惊叹,不知小儿子撞了什么大运被陛下看上,这是实打实的简在帝心啊。


    在参赛期间,只有本方势力能看见评论区,张家父子被瞒得死死的。


    殊不知,陈蒨心中想的是。


    后天造成的脸上伤应该不会影响到孩子吧……不行,得快点治好,万一呢。


    至于放一个月的假也很好理解,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赶紧造人?


    张弘范只有一个夫人,历史上也只生了张珪这一个孩子。


    所以,在文皇陛下,以及万朝吃瓜观众的千呼万盼之下,张府终于传来了喜讯,张夫人总算有了!


    张弘范抱着小团子笑得嘎嘎开心,浑然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李庭芝近来军务繁忙,随着蒙哥在钓鱼城下遇刺身死,蒙古大军溃散,不少将领纷纷来投,他以塔察儿的子侄身份趁机收拢了不少军队。


    虽说这只是个噱头,孟珙与塔察儿的结义不知含了多少水分。


    蒙古军也知道这是个噱头,但李庭芝是新朝炙手可热的元帅,这时候成为他的亲兵,未来前程大大的有,何不顺水推舟,打个配合战呢?


    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配合*得亲密无间,很快就扫荡了临安城,覆灭赵宋,平定南方全境。


    只可怜枉死的塔察儿,不仅死得惨,身后还只有一个假侄子给自己烧烧香火。


    百忙之中,李元帅抽空去看了一眼小张珪,别说,确实神华清秀,可可爱爱。


    唉,瞧陛下对小团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准备当场就抱回家,看来自家军师是彻底没戏了……


    陈蒨见他神色瞬间变了数变,好似打翻了调色盘,不由奇道:“庭芝有心事?但说无妨。”


    李庭芝下定决心,觉得是时候把人推荐上位了。


    然而不等他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喧嚣声,像是在迎接什么人,侯安都大叫道:“陛下,有人接了求贤令!”


    陈蒨:???


    每日接求贤令的人多了去,何以爆发出偌大动静?


    侯安都又道:“是陛下你亲手写的求贤令!”


    陈蒨微感惊讶,决定亲自出去看看,他的亲笔求贤令给的很少,总共只有十封,都是经过认证的庙堂高才。


    门外,有个素衣文士长身而立,他的年纪并不算很大,却已饱经风霜,两鬓苍白,一双眼眸锐利而坚决,仿佛覆满严瓦的万刃寒霜,那是不管历经多少艰难险阻,都不曾磨灭的斗志。


    他长揖到地,一直不曾起身:“罪臣故金丞相张天纲,拜见圣主。”


    李庭芝:???


    这就来抢饭碗了!


    江南没有人不知道张天纲,宋理宗更是一度对他恨之入骨。


    金朝覆灭之后,这位丞相欲跳水殉国却被捞起,被抓到了临安,宋理宗心想你亡国之人,总该低首求饶了吧,于是嘲讽他:“何以至此?”


    谁知道人家脊梁骨硬得很,直接来了一句:“天下岂有不亡之国!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


    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


    太扎心了。


    不带这样羞辱人的啊。


    宋理宗气急败坏,只好无能狂怒,大呼“曳去”,叫人赶紧把张天纲拖走!


    【作者有话说】


    很好笑,关于孟珙和塔察儿结为兄弟这个事,看起来像野史,但确实是是真的。


    《宋史.孟珙传》,以及孟珙的神道碑上都有记录:“(孟)珙与射猎,割鲜而饮,驰入其帐。倴盏(塔察儿的小字)喜,约为兄弟,酌马湩饮之。”


    最近把《金史》的列传都看完了,很多触动我的地方,感觉此前对这个王朝的认识很片面,下章试图分享一些相关故事(?)


    唉,贞祐、天兴二十年,读来字字皆血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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