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朱祁钰:是谁在内涵朕!◎
米海尔八世,是拜占庭人心目中的一位功勋帝王。
若以华夏的庙号来论,大约是“世祖武皇帝”这个级别的。
自从那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君士坦丁堡陷落,这片土地上已经有整整六十年,没有升起拜占庭的旗帜。
米尔海八世带兵光复这里,中兴帝国,并将国祚延续了两百多年。
直到1453年,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对奥斯曼强敌,选择了「国君死社稷」,战死于此,这个千年王朝的风云际会终于就此完结。
当然,拜占庭人之所以如此崇拜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米海尔八世的崛起史,和当年那位君士坦丁大帝太像了!
二人都是以军功晋升,并在内战中迅速崛起,击杀了其他的共治皇帝,成为了境内唯一的帝王。
二人的出身也都不高。
君士坦丁大帝是君士坦提乌斯与女仆海伦娜的私生子,早年经历坎坷。
米海尔八世,则是那位让帝国丧土、流亡异乡的阿历克塞三世的曾外孙,属于表了又表的帝国宗室旁支。
少年即从军,一路从底层向上厮杀,战功显赫,青云直上,并屡次凭借西征收复失地而获得了极强的威望,很快就坐到了摄政王的位置。
类比一下大宋,大约就是刘裕从前仗剑起于微末,一路北伐,一路攒军功,然后当上相国,开始准备加九锡封王了。
按照米海尔八世的血统,他是万万不可能顺顺当当继承皇位,于是只好来了个迂回操作。
先立了个七岁的傀儡小皇帝约翰四世,而后一步步蚕食朝中势力,发动政变,逼迫小皇帝……
你以为要签禅让诏书了吗?
耐义务,拜占庭不流行禅让这套,直接搞出了「共治皇帝」的操作!
没错,七岁小皇帝和虎视眈眈的权臣老大哥,每天一起上朝听政,来了个「二圣临朝」!
苻坚:“……”
这画风可太清奇了,一般二圣临朝不都是帝后夫妻吗,拜占庭人真会玩。
他继续往下看。
米海尔八世收复君士坦丁堡后,在这座旧都之中当场加冕,反手就给小皇帝刺瞎了双眼,关进修道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苻坚微微颔首,“且让朕看看这个太上皇……这个小皇帝后来结局如何了。”
朱祁钰:“……”
咱能放过太上皇这一茬吗?
早知道就不走那么快了,问清楚朱厚照后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过来,不然,天天被苻坚明里暗里cue一下,根本无法反驳啊。
苻坚唇角微扬,又往后翻了一页:“哦,没杀,人一直关着,但所有兄弟全部杀掉,姐妹都远嫁他国。”
“凡是约翰四世这一脉帝系的所有人,全部被剔除,不可能再威胁到他的统治,以及他后人的继承权……嗯,资料还是太少了,不知道小皇帝后来有没有复辟。”
朱祁钰假装没听到。
苻坚看完了所有资料,忍不住点评了一句:“米海尔八世和宋祖还挺有缘的。”
朱祁钰:“……”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如果属性相似、你死我活也算是一种缘分的话,两人确实挺有缘的。
米海尔八世绝对是个相当可怕的枭雄,不仅有文治,也不缺乏武功。
自己很能打,而且擅长远交近攻,和蒙古帝国建立了拜占庭——蒙古联盟,还把女儿嫁给了金帐汗国的可汗,以此来制衡罗姆苏丹国,也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前身。
苻坚沉吟道:“既然是蒙古的盟友,看来非拿下不可了。”
文天祥用道具卡发布的任务是「扫灭蒙古,一统天下」,然后众人按照评分来瓜分奖励。
这里边可操作的范围很大。
比如这个「一统天下」的范围,从前大家都会以为是华夏中原,但经历了先前谢晦在西方搞事的那一茬
很显然,这个天下就是实打实的天下,普天之下,包括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虽说不一定都能插上汉人的旗帜,但完成任务嘛,肯定是做得越多越好,这样最后的分数才好看。
朱祁钰点点头,肃然道:“蒙古非灭不可,其他也不能放过。”
石亨眼看时机已至,麻溜跳出来表忠心:“臣愿为陛下先锋,亲冒矢石,拿下这座坚城!”
朱祁钰不置可否,苻坚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诘问道:“阁下是何人,今年几岁了,可曾带兵打过仗?怎么能讲出这等傻话?”
石亨:“……”
朱祁钰替他回答道:“这是我大明镇朔大将军、武清侯。”
“哦”,苻坚点头,语气平静地说,“看着头脑不太灵光的样子。”
石亨:“……”
他脸色霎时如同打翻了了调色盘,红一块,青一块,煞是精彩。
苻坚丝毫不加理会,展开舆图,铺在军帐中。
抬手点向正中央的君士坦丁堡,目光湛湛:“这是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三面环海,一面绝域,且有重兵把守。”
他嗤笑一声,目视石亨:“强攻?如何能强攻?就算用上大型火.药攻城器械,弹药还能炸开山石,或是顺着悬崖峭壁飞上去吗?”
“据史书所写,蒙哥携百万之师南下,尚且折戟于钓鱼城区区弹丸之地,彼时城中守军不过数百。今日君士坦丁堡之险,较之钓鱼城恐犹有过之。”
“如今我们这一点人手,就想与全盛时期的米海尔八世军团撄锋,是嫌命太长想提前自我了断?还是你对自己的君王不满意,迫不及待想换一个新主?”
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冷淡,目光锐利,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石亨心中不服。
苻坚是何身份,凭什么教训自己!
但被这气势一慑,到底没再多言。
当然,这份惊惧和背后邓羌在那里咔咔拔刀擦火.枪,也有那么亿点点关系。
苻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你什么政治立场、到底支持哪个君主,朕不关心。”
“但你方才一说话,就朝你周围的一众党羽使眼色,叫他们附和你的出战提议,妄图裹挟上意,那便与朕有关了。”
“如今两国势力在一处行动,休戚相干,你最好莫要做出什么事,贪功冒进、萧墙祸起,连累我大秦,否则休怪朕将你沉尸海底喂鱼。”
他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自去巡视军营。
石亨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哼,私心自用!”
道路明明那么宽,邓羌偏偏要从他这边过,用力将他挤开,而后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跟着自家陛下走了。
朱祁钰被这一言点醒,看看石亨周围,确实是众星捧月,一呼百应,不由陷入了沉思。
石亨结党营私,权焰熏天,势力太过庞大了。
哪一家君主能对此视若无睹呢?
但如今还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怎样解决拜占庭帝国,才是摆在面前的一个现实挑战。
……
小谢玄跟着苻坚巡视完前秦军营,又到君士坦丁堡周围的一个小镇溜达了一圈。
虽然苻坚说,是去打探消息。
但小孩子才不会管那么多呢,他只会觉得自己在出来玩,超开心的。
他出来的时候路过大明营地,见到于谦,顿时眼前一亮。
什么长身玉立,“生而颀晳,美容止”啊,完美符合陈郡谢氏的颜控审美呢!
“美人哥哥”,他使劲拽了拽苻坚的手,试图拖着人往那个方向移动,“我们可不可以让那个漂亮叔叔也一起去!”
苻坚:“……”
自己这是因为于谦到来,莫名被下降了一个辈份吗?
苻坚把小幼崽提起来,决定给他一点教训。
但小谢玄捧着脸,冲他笑得一脸天真明媚,苻坚的手高高举起,最终还是轻轻放了下去,只是在他面颊上掐了一下。
软乎乎的,再掐一下。
再一下。
小幼崽鼓起脸,大眼睛里溢满了委屈,瞅着他,语气软乎乎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苻坚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淡声道:“你自己去邀请。”
小谢玄顿时把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说:“好呀,没问题!”
他蹦了几下,把自己弄下地,然后就像一枚小炮.弹一样弹射向了于谦:“嘿,你好!”
于谦有些惊讶地回头,接住了这个毛绒绒软绵绵的小幼崽,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明来意,欣然同意:“去马库斯城看看吗,我也早有此意。”
芜湖!
出门的这一路上,小谢玄被苻坚牵着手,眼睛还在时不时往旁边瞥,黏在于谦身上。
他宣布,今天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
马库斯城是环绕着君士坦丁堡的京畿重镇之一,异常繁华,人来人往,黑白黄灰什么品种的都有。
一行人换上当地衣冠进入其中,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苻坚请来了一位向导,虽然语言完全不通,但鸡同鸭讲地比划一番,也勉强表达清楚了来意,带他们去城中最著名的地方转转。
走了两个多时辰,城中有一处勒石铭功的纪念碑,上边刻着拉丁与希腊文双语,写了好长一串文字。
苻坚正要拍照分享到评论区,咨询一下牛津大学校长谢小玉,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却见于谦上前一步,用不甚熟练的当地语言,这般七凑八凑,说了一个完整的句子,直接问起了那名向导。
苻坚:???
他茫然发问:“你何时学的拉丁文?”
于谦也同样茫然:“这不是进城之后听别人在讲,自然而然就学会的东西吗?难道秦王不会?”
苻坚:???
于谦的目光如此真诚,那抹惊讶之色也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他沉默半晌,内心只有一句话在咆哮——
走开,你这个卷王!
他强行挽尊道:“多少会一点吧。”
于谦坦荡伸手,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直面那名当地向导:“愿闻其详。”
苻坚伸手在空中划出一个点,神色诚恳地看向他:“就是这样一个点。”
于谦:“……”
秦王陛下,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居然还知道人家拉丁文中有标点符号,而汉语中就没有。
不得不说,从科举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胜利者,记忆力都是很强的。
从前,虞允文在大理,数十天就咔咔学会了二十多门夷语,如今于谦也不遑多让,甚至效率更高。
苻坚在旁边站了一会的功夫,就发现他讲得越来越熟练,已经能和那名向导进行流畅交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拜占庭小伙转世忘了喝孟婆汤。
苻坚:不理解,但瑞思拜。
“他好可怕……”
小谢玄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小脸上布满了心有余悸,“我平时早餐吃包子都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苻坚发现身边的幼崽也和自己一样没听懂,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朕不是唯一掉队的那个。
不多时,于谦回来告诉他们,此地的纪念碑,是约翰二世大胜匈牙利与塞尔维亚,得胜归来时所作,纪念这一段绝世功勋。
苻坚听到这个名字,挑眉问道:“约翰二世与约翰四世是何关系?父子?爷孙?还是——?”
于谦宛如一架没得感情的翻译机器,又回去和那名向导沟通,很快带着答案回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碰巧同名。”
苻坚继续发问:“那么约翰四世年仅七岁,何以被册立为天子?”
于谦兢兢业业地继续上前,和向导交涉,片刻后道:“他是拜占庭流亡政权尼西亚帝国皇帝狄奥多尔二世的儿子,其母为保加利亚公主埃列娜阿森妮娜。”
苻坚若有所思,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又问:“狄奥多尔二世为政如何,拜占庭帝国和保加利亚的关系怎样?”
于谦走出两步,气恼地折回头:“秦王陛下,你还有什么问题,请一次性问完好吗!”
苻坚讪讪一笑:“谁让你不一次把所有事都说得清楚点……”
他被于谦瞪了一眼,声音便低了下去:“这个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后一问。”
于谦不甚乐意地沟通完毕,回来解答道:“狄奥多尔二世是一位仁君,为政宽和,颇得爱戴,可惜英年病逝,被认为是对帝国的巨大损失。”
“狄奥多尔二世在世之日,米海尔八世曾击柱立誓,永远效忠帝国。”
“保加利亚是东正教国度,米海尔八世试图合并东正教与天主教,因此与保加利亚产生尖锐敌对。”
“且保加利亚如今爆发内战,数个来自不同阵营的储君正在争夺王位,为外部势力提供了可乘之机……”
于谦说到这里,补了一句:“米海尔八世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观城中气氛,像是战事将近,或许就是他在筹谋对保加利亚动兵。”
苻坚眼前一亮,蓦地一抚掌道:“有了!这真是将两国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
于谦虚心请教道:“什么?”
苻坚本想和盘托出,陡然想起之前的事,于是抱起手臂,故作惊讶地发问:“这难道不是听完这些话就能自动想明白的事吗?不会吧,于少保,你竟然不知道?”
于谦无语。
你就搁这儿尽情显摆吧,谁显摆得过你啊。
苻坚见他一时哑口无言,心情颇好,弯了弯唇角,也没有再继续卖关子:“于少保,你方才说,狄奥多尔二世曾经深得民心,风评很好。”
于谦点头:“确实如此。”
苻坚续道:“如今,他仅剩的一个儿子被刺瞎了双眼关押起来,几个女儿又被极度作践,远嫁外邦,想必朝野民间为此鸣不平者大有人在,只是碍于米海尔八世势大,无法反抗罢了。”
“我们可以趁着米海尔八世远征保加利亚,扶持小约翰四世复辟,届时,再传讯到保加利亚给他的家人,里应外合,任凭米海尔八世上天入地,也是绝无活路。”
“而且米海尔八世能够以曾外孙的身份继位,小约翰四世当然也能以外孙的身份,去角逐一番保加利亚的皇位。”
怎么说呢……
就连评论区的那个路易十四,都异想天开,如堕梦中,要以女婿的身份继承老丈人遗产。
何况外孙真有血缘关系,是实打实拥有继承权的。
怎么就不能尽力一试了!
于谦:“……”
秦王陛下,你的路子真的好野!
他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也就是说,我们扶持一个傀儡天子,操作一番,争取先后吃掉两国是吧?”
苻坚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如此,于少保意向如何?”
于谦推敲半晌,觉得可行性确实很高,遂沉声说:“秦王高见。”
二人回去找朱祁钰商议,朱祁钰听说不用动兵,危险性不大,也颇为赞成。
米海尔八世即位未久,想要远征保加利亚,依靠一场大胜立威。
但他的远离,也导致朝中空虚,人心动荡。
这就为本方搞事提供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苻坚衣袂翩然,立在城边远望,一派运筹帷幄的神色,从容指点道:“核心就是一句话,要让米海尔八世失陷在保加利亚境内,既然离开了,那就永远、永永远远别回来了。”
朱祁钰表示赞同,还多问了一句:“米海尔八世抓捕到之后怎么处理?”
苻坚心道,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杀了啊。
心情好就让他战死,给个体面,心情不好,那五马分尸也使得。
“等等”,他陡然想到了什么,回望朱祁钰,一字一句地微笑道,“朕觉得,应该在君士坦丁堡修一座南宫,把他迎回来当太上皇。”
朱祁钰:啊啊啊啊啊。
苻文玉,你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内涵我!
42
第42章
◎怎么老有人来碰瓷朕的大秦!◎
对于小约翰四世来说,自这一天起,他的人生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此时的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约翰四世,而是那一位被废黜、刺瞎双眼的前任拜占庭废帝。
真.朝野不可言说之人。
他毕竟有个当保加利亚国王的外公,米海尔八世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没和保加利亚彻底撕破脸的情况下,还真不敢贸然斩杀他。
但是
这样长年累月被关在修道院深处,目不能视,不见天日的生活,和死去又有什么差别呢。
直到最近,保加利亚内乱的消息传来,他的外公在政变中去世。
米海尔八世终于觉得,出兵开疆拓土的时候已然到了,此刻杀他,也不必再有任何顾忌。
一群气势汹汹的暴徒闯入了修道院。
朝里面投掷火把和燃烧物,要将废帝活活烧死在这里。
然而,他们刚开始动作,一颗子弹就已经穿透了咽喉,人也一阵摇摇晃晃,仰面倒了下去。
苻坚指挥人销毁了易/燃物,又见邓羌势如闪电般冲入火海,趁着火焰开阖聚拢间,迅速将小皇帝提溜了出来,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来得及时啊。
要是晚来一步,手中这一张王牌就没了。
小皇帝惊魂未定,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直喘气。
他什么也看不见,一直服侍他的宫人方才也被暴徒杀害了,他在一片黑暗中,胡乱地伸手摸索,满心恐慌无助。
忽觉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安抚般地拍了拍,他当即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对方:“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也是来杀我的吗?”
一道清冷平静、犹如玉树摇风的声音响起,告诉他:
“Nēpenthes(勿忧)。”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音节,却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小皇帝忽然感觉自己得救了。
于谦继续宽慰他道:“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计划,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
不得不说,小皇帝运气真的很好,遇上了苻坚,采用比较迂回和平的灭国路线。
倘若换作宋祖在这里,今日的君士坦丁堡早已血流成河了。
什么这个王室、那个王室,管你皇帝还是摄政王,一个都别想存活。
我大宋兵马远道而来,开疆拓土,臣服于我大宋是尔等的无上光荣,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反抗者?直接杀了便是!
小皇帝稍稍安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追问着情况。
于谦也挑了那些要对方配合的部分,耐心地一一说明。
拜占庭帝国一向以罗马正统自居,是存在强烈鄙视链的,发音越接近从前罗马正音的人,越受推崇,反之,则受到鄙薄。
他的拉丁文并不熟练,发音也很奇怪,小皇帝却觉得这是自己听过最好的声音。
小约翰四世的修道院恰好在港口边,米海尔八世的本意,是请大师根据塔罗星象测算出,此地是王殒之地,大不吉,所以才精心选择了这块风水宝地。
结果,正好方便了苻坚调兵。
一切准备都在隐蔽地进行中,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探听清楚米海尔八世的行踪。
这日,王文忽然带着一个消息上门:“以我推断,米海尔八世很可能已经不在城中,率军远征保加利亚了。”
苻坚识得他是大明的吏部尚书,乍闻此言,不由诧异道:“何以见得?”
王文反手掏出一张表格,为二位陛下介绍道:“我一向对人事数据比较敏感,拜占庭帝国所有的官员文书都需要盖一种特制的蜡印,属于专供产品,只生产在君士坦丁堡城郊的一处小工坊。”
“我花了一点钱财打通门路,去探听消息,发现小工坊的蜡印数目大大减少,可见城中文书的流通量也变小了。”
苻坚接过表格,端详半晌,扬眉道:“以此为证据,似犹不足。”
王文在袖中一阵掏掏掏,反手竟又掏出一张表格。
如此架势,颇引发众人瞩目,他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缓缓说道:“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认为有必要再找找其他线索。”
“于是,我请工部尚书江渊、户部陈循、学士商辂,分别前去调查城里的土木工程、宴会钱款流动,还有一些大型活动的举办……”
“我有五成把握,米海尔八世确实不在城中,而且带走了一大批官员随同出征。”
苻坚听完这一通话,心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倒是:“景帝,你大明的官员互相之间配合还挺默契。”
朱祁钰汗颜,这帮人平日勾心斗角、用遍心术是啥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朝廷衮衮公卿,只有于谦是唯一的清流。
但他自不会在苻坚面前露馅,于是轻轻巧巧,一语带过:“是吧,这很正常吧,你大秦难道不这样?”
“景帝所言甚是”,苻坚深以为然,并投一道赞许的眼神,“本朝确实与大明不同,因为这些事从来都是景略一个人过问的。”
朱祁钰:“……”
不是,你这一副无比骄傲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看来你的丞相累死确实不冤!
苻坚将几张表格摊在桌上,审视对比了一番,发现王文的推断确实很有道理。
君士坦丁堡的内城宴会数量出现了大幅度滑坡,大皇宫已经好几日没有衣香鬓影、灯火通明了。
每到入夜,官员宅邸也显得很是安静,似乎一大批官员都已经跟随米海尔八世离去。
王文声称有八成把握。
在苻坚看来,别说八成,就算只有四五成,也值得搏一搏了。
无非就是冒点儿风险,就算翻车了,还可以随时让宋祖开传送门跑路嘛!
后顾之忧都没了,赶紧冲,还在等什么!
但朱祁钰却不这么想。
他毕竟生长在仁宣之治这样的和平年代,也就之前北京保卫战的时候,经历了一些坎坷,总的来说作风还是比较稳健的。
他委婉地拒绝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玄乎了,万一米海尔八世没走,我们这么点人手就是去送的,不若等待更确切的消息。”
苻坚颇觉好笑,抱起手臂,挑眉望了他一眼:“景帝想等确切消息?”
朱祁钰诚恳点头。
然后,就听见对面人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去米海尔八世凯旋归来的庆功宴上等吧。”
“到时候,众宾云集,你报出东方使者的名号,没准人家还会给你塞一堆礼物,把你客客气气地送走呢。”
拜占庭帝国与保加利亚王国接壤,米海尔八世既然要出征,必然是秘密前行,搞闪击战,主打一个兵贵速神,攻其不备。
他带着轻甲骑士团出击,更是纵横如风,来往很快。
再迁延不进,搞不好人家那头仗都打完了,他们这边还没开始。
多笋呐,朱祁钰额头滑落了几根黑线,语气仍是一片温和地说:“我大明神机营主力都折损在土木堡,如今都是新招募来的士兵,朕实不忍心让他们再受伤害了。”
苻坚有些意外,目光深邃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回身对王文招招手。
“王天官,去查城中药草药物的流动,再查拜占庭皇室的医师是不是还在城内。”
王文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神情迷惑:“请问秦王,为何?”
“你们陛下十分忧虑,只好再找一些新线索来安他的心。无论米海尔八世怎样隐瞒行踪,在有一点上,是绝无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
苻坚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沉思着说:“朕观他用兵,喜欢孤注一掷,兵行险招,必定不会携带大量粮草与辎重,而是打算一路劫掠,以战养战。”
“但有拜占庭几位先皇战死的先例摆在那里,他一定会确保军中医疗周全。”
王文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既然有了方向,这事调查起来并不算复杂,次日一早,他就兴冲冲地回来禀告,一切都如秦王所料,医者团队果然都离开了!
苻坚精神一振,攘袂奋起道:“时机已至,带上约翰四世入城!”
朱祁钰也挥了挥手,示意神机营跟上。
越过海湾登陆之后,GateofLighthouse赫然在目,这是国都最东侧、紧邻大皇宫的一个小门,本有重兵把守。
苻坚选择此地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此门守将曾是追随小皇帝父亲征战的老部下。
“什么人!”
伴随着一声暴喝,戒备森严的城头赫然出现了无数甲士,戈矛寒芒阵阵,凶焰滔天。
却在看见小约翰四世的脸时,化为一声惊呼:“陛下如何在此!”
听见这一声下意识唤出来的“陛下”,苻坚便知道,今日稳了。
小皇帝按照事先对好的台词,要求守将开门,今日诛杀叛徒,复辟皇位。
守将略一犹豫,目光从小皇帝酷似先主的面容上扫过,终是将心一横,开城将一行人放入。
小皇帝用两眼无光的眸子往回看,视线一片空荡荡的,像是在找谁,苍白倔强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吧”,于谦上前一步说。
小皇帝辨别出了他的声音,仿佛瞬间松了口气,拽着他衣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座对自己来说,充满了悲伤与泪痕的城池。
守将走下台阶迎接,却见他始终半躲在于谦身后,神形惊惧,不肯见人。
只得转而问起于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谦音吐鸿畅,声如珠玉。
发音不标准没关系,那就气势来凑,顷刻间一通口若悬河,将守将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把身后的军队编排成了勤王之师。
苻坚虽然什么也没听懂,但从那位老将军越来越崇敬的表情来看,这人应该是被忽悠瘸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瘸。
自始至终,小皇帝始终藏在他身后,牵紧了衣角,神色中满是依赖。
苻坚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于少保上能治六十,下能定七岁,老少通吃,果然非同一般。”
合理怀疑。
按照小皇帝现在这个时刻离不开他的程度,挖空心思,想把人留下,没准一登基就会给他封个摄政王什么的。
朱祁钰虽觉这话听着很奇怪,但就当他在夸人了:“那是,廷益一向文武双全,无所不能,当年北京保卫战……”
紧接着,便是一通吧啦吧啦,将故事给苻坚炫耀了一遍。
“文人当将军,这不是再常规不过的操作吗”,苻坚眼前一亮,无比熟练地吹捧起了自家丞相,“比如景略……”
朱祁钰也无比熟练地捂住耳朵,忍无可忍地叫道:“好了,不要再吹你的景略了,朕这些天耳朵都快听得长茧了!”
苻坚大怒,立刻将人揪住:“朕耐心听你夸赞于谦,你却不愿听朕夸赞景略,这是何道理?不行,朕不同意!”
说罢,也不管朱祁钰乐不乐意,径直把他的手拽下来,就是一通输出。
朱祁钰:戴上痛苦面具.jpg
他今天就不该起这个头!
他二人在此吵吵嚷嚷,理所当然引起了守将的主意。
守将看了看二人的东方面孔,终究是顾忌身后执着火.器的军队,没敢置喙什么,很快收回了目光。
只是到底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于大人,你们同金帐汗国的新主有来往吗?”
于谦不动声色:“什么新主?”
守将告诉他:“前些天,金帐汗国来了两个东方大魔,疾风扫叶平定全境,斩杀可汗。”
“那两人还将米海尔八世女儿女婿的头颅涂上油漆,装入匣中送回,说让我举国上下洗干净脖子等着,不日即将出兵征伐。”
米海尔八世的女儿嫁给了当地可汗,拜占庭帝国更是和蒙古结盟,一同称霸中亚。
于谦若有所思,把这话翻译给苻坚。
苻坚心念一转,便猜到了是负责进攻金帐汗国的李存勖,在那里闹出事来了。
只是
哪来的两个大魔?
于谦也很好奇,追问一番,片刻后,神色怪异地归来:“据说,后世我大明的皇帝朱厚照,不知为什么和李亚子传送到了一处……”
苻坚微感惊讶,转念一想,他们既然能凑到一处,别的队伍自然也可以。
宋祖那一组,刘裕自己返回了本位面北伐,所以是虞允文带的队。又因为谢晦的缘故,他们本来就和谢家人一道同行的。
刘彻作为祖宗,也带上了刘阿斗一起去闯关。
那么问题来了……
大家都有组队,到底是哪两个倒霉蛋不幸落单了呢?
柴荣:没错就是我!
陈蒨:以及还有我!
……
有了守将的倒戈相向,神机营与大秦军队联合入城,一路并未遇上太多阻碍。
他们战力惊人,而且小皇帝才是正统帝王,眼见大势已定,反抗者寥寥。
就是偶有纷争,也很快被兵不血刃地平定。
小皇帝在君士坦丁大帝的雕像下,由帝国的教宗牧首,为他进行了二次加冕。
大广场前,许多的勒石纪念碑,与往圣先贤的雕像并排立在一处,长风吹荡,层云翻涌,这个千年帝国过去漫长岁月里的荣光,仿佛都在此刻积淀下来。
从斑驳的石上痕迹深处,窥见岁月流淌的脉络。
其中犹引人注目的,是一尊横刀立马的将军雕像。
于谦提前做了功课,翻过相关拉丁文典籍,告诉众人:“这是查士丁尼大帝麾下的名将纳尔西斯,同时也是一位宦官。”
这个帝国史上名将辈出,风起云涌,但最意义非凡的,只有这一位。
因为,他是最后一位在罗马城凯旋的名将。
自那之后,拜占庭人就如同流离失所的游魂,被驱赶出了真正的罗马地域,纵然精神上始终认定自己是罗马正统,实际上,却再也没能够回去。
“宦官哪里出得了名将?”
石亨啧了一声,神情鄙夷*:“譬如那个该死的王振……呵呵,宦官根本就不该上战场。”
骂王振自然是理所应当,谁知这句话,却惹恼了大秦将领张蚝。
一个箭步冲上前,对他怒目而视:“宦官咋了,宦官招你惹你了?像你这样的,我一只手可以打十个!”
张蚝人称「万人敌」,这时怒发冲冠,石亨当即被他吓得后退了几步。
石亨:???
咋滴,你这么激动作甚,你也是公公?
张蚝怒气上涌,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
石亨虽然武艺高强,善耍大刀,但此刻身边又没武器,比起张蚝这种倒拖牛尾的万人敌,还是差了好些,很快就落在了下风。
邓羌远远看见这一幕,不觉愕然,呵斥道:“尔等都是帝国上将,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等鲁莽匹夫行径,像什么样子!”
自打朝廷被王猛肃清过法纪,邓羌有好多年没见过这等乱糟糟的场面。
别说,你还真别说。
乍一看还挺亲切的。
那两人正在劲头上,自然理都不理。
邓羌摇摇头,打算强行动手,将二人分开,却发现一名靓仔就在此时路过,投以吃瓜的视线。
于谦停下来观看了许久,面色十分淡定,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
邓羌:“”
他难以置信地问:“于少保,你就这么看着,不打算阻止他们?”
于谦从容摆摆手。
众所周知,大明官员武德充沛,文官还能当庭将人活活打死呢,何况如今两个武将。
“放轻松,现在又不是朝会,活络一下筋骨挺好的。”
邓羌:“”
敢问你为何下意识挽起了袖口,神情这么跃跃欲试啊!
于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邓将军对这种作风应该很熟悉吧,你们秦国的某些官员不也经常这样做吗。”
邓羌:?
某些官员,你直接报王景略的名字得了。
有的「须杀此老氐」,还有的被斩杀于闹市就地正法的受害者们,对此很有话要说。
邓羌沉默半晌,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的国家正名一下,艰难地挤出一句:“虽然但是,武侯毕竟是武侯,吾国的其他文人还是风度翩翩,立如松竹,非常容止端严的”
话音越来越低
说到立如松竹,风度翩翩,谁能比得上对面的于谦呢!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真的当庭打死过人?”
“确实打死过”,于谦缓缓点头,又缓缓竖起三根手指,“一次性三个。”
邓羌心情复杂,望着他欲言又止。
罢辽。
自己这次出门,简直宛如一个震惊的表情包,深感大开眼界。
“邓将军来得正好!”此时,张蚝正好打嗨了,满腔怒火,转头高叫道:“他骂我是死太监,你快帮我一起教训他!”
邓羌:哈?
反正打群架无罪
他对石亨这厮本就无甚好感,闻言露出一个狞笑,挽起衣袖就走上前去。
石亨挨了邓张两人一通暴打,内心很是委屈愤怒,回头查找资料,才发现……
好家伙,张蚝还真是宦官,但和众人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是自己动手的。
因为和义母私通之事暴露,深感对不起义父,所以自宫谢罪。
石亨:“……”
妈的这老小子不早说,去死吧!
如此奇葩的场面和打架缘由,也引发了万朝热议。
【魏太武帝拓跋焘:哼,区区宦官能当什么名将,甚至根本不配入朝为官,放在本位面,只能送去拖地擦墙,端茶倒水!】
观众们也是无语。
自打许愿墙开放,拓跋焘仿佛将评论区变成了自己的快乐老家,每一次谈到热门话题,他必定跳出来得罪人。
他这么瞧不起宦官,难怪最后被宦官、中常侍宗爱暗杀,一通乱刀砍死。
如此憋屈的死亡方式,在万朝马背上得天下的皇帝中尚属独一份,真是屎壳郎头上长白毛——独一无二。
当然,观众也不会好心提醒他,反而给他上了一课:
【宦官咋啦,怎么还有职业歧视了,宦官群体里面也出了不少名将名相。】
【晋王李克用的托孤之臣张承业,为庄宗陛下担任监军多年,镇守后方,稳如磐石,一心匡扶大唐社稷。】
【张居翰篡改圣旨,一字之差,保全数千人性命,蜀人至今称谢。】
【郑和以武建业,扬威海外,武力超群,能把拓跋焘你吊起来打!】
【蔡伦改进造纸术,功在千秋,要是没有他,你北魏现在没准每日还在搬运堆积如山的竹简呢。】
如此列举了若干条,拓跋焘好似瞬间瞽聋一般,一声不吭。
众人见他人菜瘾大,怼不过还喜欢主动挑衅,尽皆摇头叹息。
……
小皇帝约翰四世什么也不懂,还没从昔日阴影中走脱出来,整日战战兢兢,凡事都只知道听于谦的,一派言听计从的模样。
他甚至给于谦封了首席执政官。
米海尔八世:谁懂啊,朕这个大冤种,挖空心思才当上权臣,结果还比不上于谦动嘴说了几句话!
于谦走马上任,看完所有材料,陡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把众人召集过来开会。
就离谱……
这哪里是开疆拓土,这是定点扶贫来了。
我们接手了一个天大的烂摊子!
米海尔八世虽然之前收复了旧都君士坦丁堡,但此地历经六十年战火摧烧,早就变得宛如南宋末年的洛阳一样,残破不堪,满目疮痍。
低情商:端平入洛,好大喜功。
高情商:收复失地,中兴之主。
国库空虚、土地残破,百姓流离失所,这些常规的问题已经很严峻。
更离谱的,还得数拜占庭帝国的边境线。
由于米海尔八世是个光复狂魔,这就导致回收的土地东一块西一块,边境更是七零八落,压根就没法组织起有效的防线。
就在这一年,拜占庭帝国的东、西、北三线同时燃起战火,爆发了致命危机。
众人看到这里,恍然大悟。
怪不得米海尔八世一心要御驾亲征保加利亚呢。
本以为他是头铁放飞自我,没想到他是火烧眉毛,不得不征!
国内隐患重重,只能将矛盾向外转移,插手别国内政,不然自己铁定要完犊子。
苻坚最擅长的就是战后民生修复和百姓治理,当即拍案表示,放心吧于少保,这个任务我大秦承包了!
果然,经他一番神奇操作,没过多久,君士坦丁堡竟然真的百姓安然,市井如常,处处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于谦对此叹为观止。
有苻坚坐镇,文治这块永远不需要担心,他将注意力放到了汉化事项上来。
谢晦之前西征的种种操作,已经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汉化模版。
虽说拜占庭同样历史悠久,文化光辉璀璨,不可能一口气取而代之。但种下一粒汉文化的种子,在日后漫长岁月里静待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总还是能做到的。
苻坚叹息道:“早知如此……”
就把谢晦的教材多印刷一批带过来了。
忽见于谦抽出一摞纸,提笔蘸墨,开始埋头咔咔默写,不多时,就写完了厚厚的一沓。
苻坚:“……”
眼瞅着他默写的内容,和谢晦版本的教材一字不落。
什么叫神乎其技啊,这就是了。
于谦默写完了一整本,准备找人去印刷,见秦王陛下用一种惊悚的眼神看着自己,忙起身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
“哦”,苻坚体贴地为他补全了这句话,“不用再解释了,你只是过目不忘。”
于谦微微地谦虚了一下:“没有过目不忘——”
苻坚挑眉,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他轻笑着说:“有时候,对于比较复杂的内容,也需要过两眼、三眼吧。”
苻坚:“……”
于少保真的好严谨一个人,朕哭死。
一切治理事宜都在缓慢步入正轨。
苻坚一面忙于平定拜占庭境内各地,一面不忘给李存勖传讯,此地已经被解决,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枉费刀兵。
李存勖效率很高,很快送来了回信。
朱祁钰颇为惊讶:“我们谋划许久,才拿下君士坦丁堡及其周边地区,怎么唐庄宗这么快就解决了金帐汗国?”
“这并不奇怪”,苻坚翻开舆图,指尖从纸面上轻轻划过,淡声道,“难度不一样,采用了不一样的战略,进程当然也不同。”
金帐汗国,那里是一马平川的草原,无险可守。
双方都是骑兵,对敌时,只需要摆开架势,来场白刃相见、拳拳到手的遭遇战就够了。
而这种骑兵对轰,恰恰是李存勖最擅长的领域。
这么多年马背上纵横天下,他还从没怕过谁!
而君士坦丁堡就不一样了,如果不走迂回路线,就算大军围困三年五载,也不一定能攻打下来。
这就好比——
蒙哥大汗横扫天下、气吞万里,号称“上帝之鞭”,最终却在一座小小的钓鱼城折戟沉沙。
单论地势,君士坦丁堡甚至比钓鱼城还要险峻许多。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通关方案吧。
朱祁钰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遂将此事搁在一边
接下来,小皇帝便是安安稳稳在深宫中做着他的傀儡。
米海尔八世听闻后方变故,被人偷了家,急怒攻心,欲要急行军返回国都。
却被早有准备的于谦沿途设伏,虽然没有一波将其带走,却也奄奄一息,不敢再回国,最终又逃窜到了保加利亚境内。
几度逃亡,虎落平阳,最终被保加利亚的一个小王所杀。
这位小王将其首级殷勤地打包送来,为了争取拜占庭新主对他王位的支持。
神机营确实是派出去了,却不是去帮忙……而是去加入这个家的!
他们打出了奉天选帝的口号。
欧洲历史上多的是一位君主身兼两国国王席位的案例,我拜占庭新帝约翰四世,作为保加利亚老王的唯一外孙,帝王之位舍他其谁?
不服?
那就过来跟咱比划比划!
就在保加利亚那边战线节节推进,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神圣罗马帝国忽然发来了一通文书,原来是听闻他们内部发生政变,觉得有机可乘,要兴兵开始讨伐了。
神圣罗马帝国的日耳曼蛮子们:呵呵。
懂不懂神圣两个字的含金量啊,我们才是罗马帝国(大秦帝国)的唯一正统!
苻坚:?
烦死了,怎么总有刁民来碰瓷朕的大秦!!!
43
第43章
◎谁家皇帝不御驾亲征啊!◎
神圣罗马帝国自从建国以来,便好似一只烦人的苍蝇,隔三差五,就到各个国家的耳边“嗡”一下。
它作为欧洲大陆永恒的搅屎棍,始终活跃在挑拨离间与搞事作死的最前线,数百年不曾缺席。
如今,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末期。
随着腓特烈二世逝世,皇位出现了大空档,各路继承人闹得不可开交,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整个王朝咣咣陷入了分裂,战火燃遍,各自为战。
如今势力最强的两方皇位候选人,要数康瓦尔伯爵理查,以及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十世。
这两个人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什么关系呢?
答曰,没有任何关系。
理查是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约翰王的儿子,也就是之前被谢晦坑了一通的那位亨利二世的孙子,和日耳曼人八竿子打不着。
他的竞争对手阿方索十世,已经在西班牙当上了国王。
其母虽然出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但本人一生都未踏上过德意志土地。
苻坚:?
如此虚空统治,让他直呼好家伙。
这俩彻头彻尾的外来户都能拥有一票拥趸,在皇位之争中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他手中的傀儡小皇帝不可以!
理查和神圣罗马帝国没有血缘关系,小皇帝也没有。
阿方索十世从没到过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小皇帝也没有。
这是什么?
分明是集两者之长,却无两者之短,造化钟神秀啊!
论战力比拼,联军带了大批火.器过来,从来就不虚谁!
一番思考下来,苻坚都想拍拍手,为小皇帝插上翅膀,送他到天际自由飞翔了!
“……”
朱祁钰听完他分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神圣罗马帝国这回子决定出兵进攻拜占庭,主要就是两方候选人的竞争进入了白热化。
什么手段都用遍了,甚至丑态辈出,不惜掏钱给选帝侯们进行巨额贿赂。
情况还是很焦灼。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自然而然就把目光瞄准了拜占庭——
只要打掉东边那个僭称罗马的异端,我们就是唯一的正统,自然而然便可名正言顺地即位!
其中尤以阿方索十世最为热衷,因为拜占庭和神圣罗马帝国陆上不接壤,只能走海路。
卡斯蒂利亚公国垄断了很大一部分地中海航路,这为他们征伐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从地图上来看,神圣罗马帝国疆域十分宽广,是拜占庭的数倍之多。
即便如今分裂成许多小诸侯国,其中的好几个也都比拜占庭强。
难怪人家觉得这是异端,如鲠在喉,急着发兵过来消灭呢。
于谦为国书做了一份翻译件,朱祁钰抬眸逐行扫过去,但见言辞锐利,毫不客气,俨然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已将拜占庭视为囊中之物。
他不由蹙眉道:“真要开战?可我们全是骑兵,真对上彼方舰队恐胜负难料。”
好惨的秦、明两个帝国。
从君王到军队主力都是北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点海军,每次一到水战场合,全部抓瞎。
这跟那种北方政权南征,还不一样。
淮河有时结冻,或者草枯浅水期,水位只齐膝盖深,骏马可以直接长驱而过,影响不是很大。
但君士坦丁堡的周围,可都是实打实的深海。
狂风巨浪、波澜滔天,一不留神就能把船只掀上天的那种!
朱祁钰:笑死,朕一辈子都没出过北京城,更没见过大海。
苻坚:“……”
算了,朕也没见过。
“这仗打不起来的,他神色淡定地说,眸光清湛如水,“你看这张文书,表面上语气咄咄逼人,其实并无一毫一字言在实处,只是故作姿态,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这?
放两句狠话就走,看不起谁呢!
苻坚把文书转头丢给于谦,言简意赅地说:“于少保,请你写一封回信骂回去,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务必要扎在对方心上,最好能让他们看完之后当场吐血,直接气死。”
于谦心说这难度怕是有点高:“问题在于,他们讲的是高地德语,不是拉丁文……”
苻坚惊讶道:“都不用拉丁文,还敢妄称罗马正统?”
于谦眼前一亮,伸手接过:“懂了!”
骂伪逆势力也算是他的老本行了,一定拿出从前怼朱高煦的操作,绝不让对方好过!
他踌躇满志地离去了,连走路都带风,苻坚望着他的背影一阵茫然,扭头问朱祁钰:“他懂什么了?”
朱祁钰缓缓摇头:“朕也不知道。”
算了,苻坚将这事暂且丢到一边,提起朱笔,在地图上轻轻勾勒了一条线,沉声道:
“这一战不会真正爆发。”
“因为敌军若要抵达我们这里,不管是从神圣罗马帝国本土的这几个小城邦顺海南下,还是从卡斯蒂利亚出发,穿越地中海,都势必得借道西西里。”
“如今,西西里的国王曼弗雷迪,是神圣罗马皇室流落在外的一个庶子,与该国本土势力势如水火,岂能同意给他们借道。”
朱祁钰凝眉沉思一阵,问道:“如果说,曼弗雷迪也打算掺一手,从中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搏一搏神圣罗马的帝位呢?”
苻坚摆了摆手:“此人战战兢兢,唯务偏安,为了保全王位不惜嫁女入帝国,绝非胸怀大志、气吞山河之帝王。”
朱祁钰稍稍放下心来。
苻坚望着地图许久,目光落在了第勒尼安海域,也就是从西西里王国出海的必经之路,心中已有了成算。
“朕打算在其中推一把,逼他们出兵进攻。”
朱祁钰:???
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很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苻坚淡笑一声,眉间掠过一道锐利的寒光:“朕还没去找它麻烦,让它去了大秦这个国号,它居然还敢先上门挑衅。如此自寻死路,不灭何为?”
你想得还挺美,朱祁钰十分无语:“秦王醒醒,就我们两方的全陆军阵容,根本不可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水师正面撄锋。”
苻坚本来也没打算正面出击,甚至根本不打算出一兵一卒。
他是这么计划的:“既然理查和阿方索十世都想图谋拜占庭,我们干脆写封降表,直接投了……嗯,就先投阿方索十世吧,他实力更强。”
朱祁钰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追问道:“然后?”
“然后再投理查。”
“重点是,初时消息绝不能泄漏出去,要周旋两处,先敷衍一阵,表表忠心,待双方都志得意满,觉得可以凭借吃下拜占庭帝国的战果加冕的时候,再跳到对面去——”
没错,我们是诚心来投的,一片忠贞日月可鉴啊!
但您的敌对势力因为见不得您好,强行截了胡,威逼我们倒戈相向呢!
到时候,再击杀几波互通往来的使者,来一通嫁祸操作,这妥妥杀红了眼,必定打得你死我活!
朱祁钰:大开眼界.jpg
苻坚好似一个当代貂蝉。
别人是一女二嫁,他是一国二投,一手挑拨离间玩得飞起。
然而,苻坚既然出手,那就必然要一击毙命:“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拉西西里王国下水。”
既然都投了,对面肯定要派高级官员过来查看,并且进行授勋吧?
当然是路过西西里的时候,直接斩了!
肯定也会派一支军队护送吧?
当然是在西西里附近设伏,将他们一举歼灭!
西西里国王不是憨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试图自证清白。
但架不住他身份敏感啊,既是神圣罗马帝国老皇帝的私生子,又拥有教皇加冕,甚至还占据了罗马主城。
虽说一般私生子没有继承权,但理查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英格兰王子都能成为候选人,西西里国王怎么就不能了?
都占据了罗马主城,怎么就不能搏一搏罗马正统了!
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你说你没半点想法,根本没肖想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谁信啊,难不成那些官员是自己跑到你家门口跳海的?
苻坚语气悠悠地说:“待理查和阿方索十世死斗一阵,两败俱伤,我们再投西西里,并且直接以相助的名义,带兵进入西西里岛。”
那两方一看,呵,我们为了拜占庭的归属打得如火如荼,竟然都出自你小子的算计!
想当黄雀,最后摘桃子?门都没有!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吃的亏必须讨回来!
出兵,立刻出兵!
朱祁钰斟酌片刻,才沉声道:“确实是妙计,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在于西西里国王经此一番算计,大为光火,未必同意与我们合作。”
“他贪生怕死,不敢不同意”,苻坚看人的眼光很精准,“西西里地小力弱,单独对上理查和阿方索十世中的任何一个,都必败无疑,为了保命只能接受我们的驻军。”
至于驻军之后怎样?
岂不闻,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大秦军队都开进城邦了,还想全须全尾如从前一样当着国王,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呢?
朱祁钰点点头,这样做保底也能拿下西西里,确是稳赚不赔。
本以为到此为止了,不料,苻坚的操作还能再更创新高:“已经投了三次,不妨再投最后一次。”
朱祁钰震惊,啊,还来?
苻坚微微颔首:“这次要投教宗。”
神圣罗马帝国与罗马教廷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
从前,曾爆发过卡诺沙之耻,时任教皇格里高利七世,逼迫皇帝亨利四世向其下跪。
亨利四世忍辱负重,在冰天雪地中等待了整整三日,并将这一幕深深记在了心中。
结果,风水轮流转,七年后就率大军攻破罗马城,教皇流亡出走,最终客死异乡。
自那之后,皇权与教权的纷争便从未止歇。
非常凑巧的是,如今教廷无主,正逢克莱孟四世去世之后的教皇空缺时期。
前任教皇是法国籍,如今,这一届候选人却天南海北,意大利法国德国西班牙什么国籍的都有。
等攻占了西西里,前往罗马教廷仅需一日车程。
苻坚敏锐地发现了搞事情的机会!
他扬眉,微微一笑道:“几个候选人都急于扩充势力,增大胜选几率,我们还是用相同的办法,同时给其中最强的两方势力写降表……”
努努力,让双方都废掉,同归于尽。
然后,就可以愉快地再选择一位弱小的候选人,扶持登基,捏在手里当傀儡啦!
有教皇在手,还怕不能进一步控制神圣罗马帝国的政局?
到时候推出自己想要的候选人,便可以一呼百应,任意驱策!
朱祁钰:叹为观止.jpg
这一通操作下来,数方势力都被苻坚算计得明明白白,每一颗棋子都落到了对应的位置,一点儿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算是看明白了,当皇帝的心都黑,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傻白甜!
然而,他不知道,苻坚看他才宛如最大的傻白甜。
苻坚:谁懂啊,景帝这样成长在大一统时代的淳朴帝王,父皇统共就两个儿子,甚至连宫斗政变都没经历过,更别说我们乱世腥风血雨的毒打!
把他放到五胡十六国,感觉根本活不过开篇!
如果让朱祁钰自己想的话,最好是安安分分待在拜占庭本土搞经营,而不是出去搅风搅雨,纵横捭阖。
但,这是参赛。
最后要进行评分的。
于谦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朱祁钰之前还为他伐竹取沥,想获得一份寿命上的奖励送给对方。
最好还能再得到一些好东西,富国强兵。
所以苻坚的方案才是最好的。
朱祁钰眼一闭,心一横,断然拍板道:“朕同意了,就这么做吧!”
苻坚见他神色悲壮,已然算得上视死如归,不由被逗笑了,温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忧,这事风险不大,届时大家都到前线去,你待在后方静候佳音就好。”
朱祁钰听出他言外之意,震惊道:“所以,你也要御驾亲征?”
苻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叹息一声,神色黯然:“如今景略不在,朕只能勉为其难自己上了,朕心甚痛。”
“真的么”,朱祁钰怀疑地看着他,“你的语气中为何充满了跃跃欲试?”
苻坚:嘻嘻,被你发现啦!
自从那年亲征洛阳被景略一训,他就再也没亲征过,想想真是无比怀念呢!
朱祁钰:“……”
很好,他就知道会如此。
……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发展。
第二日,于谦听说要用貂蝉plus版本的诈降计+连环计+反间计,错愕许久,忽然问了一句:“那还要写文书骂神圣罗马帝国吗?”
“骂,当然要骂!”
苻坚语气斩钉截铁,并告诉他:“把骂阿方索十世的文书送给理查,把骂理查的文书送到阿方索十世那里去!”
于谦:天呐,好高明的一手!
秦王为什么总能搞出这么多骚操作!
理查与阿方索十世各自收到文书,眼看对面言语清雅,不含一句脏话,却字字戳心,直给人脸皮剥落了扔到地上践踏,不由勃然大怒。
等看见最后的落款与问候,又不禁转怒为喜。
原来是写给我那老对头的啊,真有眼光,好活,当赏!
这封怒骂信一出,直视对方为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之人,大大增强了诈降的可信度。
使者商辂又舌灿莲花,妙语连珠,更哄得两方君王心花怒放,当场赐下重礼,就要派人跟他回去视察土地。
理查派出了自己的堂弟亨利雷斯王子,阿方索十世派出了宰相托莱多,两方一前一后出发,都走的水路,却完美避开。
商辂每天入夜之后,乘船在两方阵营之间往返,从没被发现过。
真.脚踏两只船。
每回都在忙忙碌碌的偷渡,把自己带来的人手全部换成稻草人,披上套装,搁外面值班。
亨利雷斯等人一心品尝他送的东方美酒,对此浑然不觉。
两方先后进入西西里海域,猛听得四下一声爆响,无数火光炸开,冲天烈烈燃烧,将船只掀翻。
商辂一个浙江人,水性那是杠杠的,只见他飞速地穿梭在掉落的桅杆和帆船碎片之间,向亨利雷斯游去。
亨利雷斯在大海里艰难地扑腾着,感动得眼泪汪汪。
好人啊,回头一定为你美言几句……
咦,他怎么仿佛没看见一样,直接从我面前游过去了!
亨利雷斯赶忙大叫:“商大人,我在这里!”
商辂见到他,也是眼前一亮,赶紧加速往这边游来。
亨利雷斯一声道谢已经来到唇边,几乎脱口而出,猛觉一股大力袭来,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按入了海水深处。
亨利雷斯:卧槽,你踏马^@&(@)……
在彻底沉底之前,他好像看见,上面那个该死的家伙把他当成踏板,使劲踩了几脚,不忘了拽下他的金玺印信。
商辂忧心忡忡地爬上浮木,大声问:“有没有人看见王子?王子你在哪儿——?”
王子:我在冰冷的海水底下长眠!
就这样,商辂一通操作,亨利雷斯与托莱多全部被送上路,紧接着,就带着各自的印信来到两方面前哭诉:
“王上,你要为我做主啊!定是那理查/阿方索十世听说我倒戈投靠您,因此才设下毒计,将我们全部歼灭!”
理查:???
阿方索十世:???
欺人太甚,孤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倒也不是没怀疑过商辂,但据幸存者禀告说,他自己属下也折了千百号人呢(都换成绑着石头的稻草人了),损失惨重,根本不像是做戏的。
啥也别说,对面死来吧!
两王打得死去活来,两败俱伤,不料西西里王国忽然爆了雷,两人深感自己遭受到了愚弄,当即将矛头一致对准了西西里。
他们决定暂时握手言和,先把西西里这个想要占便宜的解决掉再说!
苻坚早已率军进入那不勒斯海岸,控制住了西西里国王,并三线设伏,准备歼敌。
这里是整个西西里海岸线上最平整的那一点,也是唯一适合骑兵冲锋战的地方。
所以他提早就放出了风声,以老国王出游到此的名义,吸引满怀恨意的理查与阿方索十世全部选择在此登陆,试图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
朱祁钰也来到了这里。
他本以为苻坚御驾亲征,就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苻坚轻装快马上阵,两方大军对垒的架势一摆开,他就端起火.枪,瞄准对面一名将军头目,来了一招狠的。
朱祁钰看了看苻坚枪管上的青烟,又看了看对面只有针尖大小的人影。
“……”
这神一般的准头,他难道天天在家里练习飞针打苍蝇吗?
那头目坠落在马下,敌人一片骇然喧哗,出现了躁动。
苻坚眼看时机已至,举枪对着浩瀚天穹长鸣了一声,随即策马扬鞭,如一道流星般飞奔了过去:
“随朕冲锋,尽斩来敌!”
大秦将士们神色激动,见陛下一马当先,个个士气大振,宛如一道钢铁洪流般浩浩荡荡往前推进。
朱祁钰看得一阵惊讶:“没想到秦王还有这一面,果然真人不露相。”
这句吐槽很小声,但仍是被旁边的邓羌听见了。
邓羌骑马冲到一半,在百忙之中回头,飞快丢下一句:“景帝陛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丞相在时,我们陛下柔弱文雅,别说杀人了,杀一只苍蝇都要纠结一下,什么事都要交给丞相。丞相不在时,我们陛下威风八面,可以徒手拧开敌人的头盖骨。”
朱祁钰:“……”
合着王猛就是他的封印是吧,解开有奇效。
于谦披甲立在阵前,萧飒迎向吹荡不休的海风,身后是一字列阵排开的神机营,侧眸问:“陛下,动手吗?”
朱祁钰立在山岗高处,望着海岸边来回冲战的敌军。
他很少亲临前线,却意外没有觉得不适应,反倒有一种奔流的热血在心口沸腾。
如此江山,如此天下。
海浪一阵阵迎风簌鸣,惊涛拍岸,断送了金戈铁马的肃杀声。
“杀!”
他语气凛冽地说,端起了火.枪,远远地,竭尽全力向敌阵深处瞄准,扣动扳.机,一簇烈焰在尽头轰然绽放。
……
一场战事落下帷幕。
带队远征的理查王被当场斩杀。
阿方索十世因为动作慢了一步,侥幸逃出生天,却很快又被邓羌生擒。
苻坚考虑到,他不只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候选人,同时也是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国王,活着比死去的价值更大。
所以,干脆将他扣在手中,勒令卡斯蒂利亚公国出高价来赎。
捞一笔钱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阿方索十世还没有立储。
若是因此爆发夺位之争,导致王国出现内乱,让本方有机可乘,那就再好不过了。
神圣罗马帝国最强的两支势力已被翦除,余者多不足惮,可以顺顺当当开启扶持傀儡之君的计划了。
朱祁钰翻阅着资料:“不如就这个鲁道夫如何?既是老国王的外孙,有皇室血脉,而且已经五十五岁了,年老体衰,料想也难有作为。”
苻坚:“……”
五十五就年老了吗,慕容垂老登五十八,照样活蹦乱跳当开国之君呢。
这就涉及到朱祁钰的知识盲区了,他叹气道:“朕的爷爷、父皇全都没活过五十五岁”,甚至远远不如。
苻坚一怔,安慰他道:“没事,你活得久就行,也许他们的英年早逝将岁数都加在了你身上。”
朱祁钰莞尔:“借秦王*吉言了。”
二人讨论一阵,最终选定了亚琛的选帝侯,几番操作,将他推到台面上,开始参与各方角逐。
苻坚议完事出门的时候,见小谢玄抱着一只藤编小筐子,迎面飞奔过来,红彤彤的小脸映着灿烂的斜阳,眼睛亮晶晶的。
他兴高采烈地大叫道:“美人叔叔,我们现在可以去钓鱼了吗!”
小幼崽最近迷上了钓鱼。
西西里岛这里都是海钓,乘船出海,找个合适的地方停靠,抛下鱼钩,然后钓上来什么就是什么。
深海汹涌莫测,苻坚自然不能让他乱跑。
但孩子总拘在家里也不算事,于是就和他做了约定,什么时候写完功课就带他出海玩耍。
小谢玄今天在背北欧神话《诗体埃达》的第一到五篇,管它古诺斯语懂不懂吧,反正囫囵吞枣,叽里呱啦一番,勉强是背下来了。
你说什么?
人在意大利,为何不背诵罗马神话,或罗马神话的老祖宗希腊神话相关的诗文典籍?
因为……那个并不适合给小孩子阅读呢。
小幼崽牵着苻坚的手往港口走,一路连蹦带跳,声音清脆地说着书里的内容:“每个故事都超有意思的,传说中的光明神被槲寄生杀死了……”
他高高兴兴地说了一长串,苻坚不由随之微笑。
过了一会,小幼崽在口袋里掏掏,摸出一包雪白的奶酪桃仁卷,不禁眼前一亮:“是好吃的!”
立刻慷慨地给他塞了一半。
这种东西是西西里岛特产,官方名称叫做Cannolu,一向很受欢迎。
苻坚:?
不是说好等会要拿这个面包卷子去喂鱼吗,你又开始吃起来了?
……
就在西西里这边战事大获全胜,神圣罗马帝国即将大祸临头的时候。
留守君士坦丁堡的王文,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件。
来自金帐汗国……
哦不对,金帐汗国已经被灭了,来自当地的新主李存勖,约他们出一支偏师,一起征伐保加利亚。
保加利亚的国境,正好处在拜占庭与金帐汗国之间,宛如肉夹馍的那块肉。
只要这么东西合击地搞一下,它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本方还有一张王牌,那便是小约翰四世,保加利亚老国王的外孙。
如今在本朝的运作下,已经成为了保加利亚王位的有力竞争者。
有小皇帝在手,这次出兵必然会顺风顺水,手到擒来!
如此良机千载难逢,王文赶紧请示朱祁钰和苻坚,很快就收到回复,答应下来,给李存勖回信约定一起出兵。
……
万里之外,金帐汗国。
杨廷和自从来到了这个地方,发现本朝不幸跟李存勖分到了一块,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众所周知,李存勖是实打实的英雄天子,战神帝王,也是所有皇帝中作战最莽的一个。
宋祖刘裕虽然也是战神,也喜欢经常搞一些冒险用兵,单骑冲阵,1V1000的操作。
但刘裕本人同时也是战术大师,最擅长在保存实力的基础上,以少胜多,自己还写了一卷《兵法要略》。
李存勖不一样,他就是单纯地一味猛冲。
他是一个如此热烈奔放的少年郎,犹如脱弦利箭般有去无回,在战场上肆意挥洒自己的热情。
不管敌我如何,不管前景如何,莽就完事了。
杨廷和简直不敢想象,朱厚照和这家伙待在一起,画风会被带偏到什么地方去……
几天一过,他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金帐汗国疆域广阔,多达六百万平方公里。
啥概念呢,约等于收复西域、极盛时期的大汉,也就是那个“东临朝鲜、南占交趾、西越葱岭、北迈抵大漠”的超级版本。
这么大一块地盘,想要平定当然不容易。
对此,李存勖采用了什么样的战术呢?
答曰,没有任何战术。
就是莽上,头铁地硬碰硬,一路冲冲冲,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摧枯拉朽,如尖刀般刺破整个国境,最后见血封喉,直取皇都!
杨廷和:“……”
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槽点太多,他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一转头,见朱厚照眼神锃亮,宛如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物,笑容灿烂地问:“真的要一路横推过去吗?朕也可以参与?”
“问的什么傻话”,李存勖不满道。
朱厚照脸一垮,就听见他语气惊奇地说:“拜托,你可是皇帝,一国之主,你不御驾亲征,难道还放着你的下属单独在前面冲锋陷阵吗?这如何使得!”
朱厚照:!!!
天呐,这就是来到天堂的感觉吗!
他宣布,李存勖从现在这一刻起,就是他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了!
李存勖新得一个英气勃勃的同龄朋友,也甚是高兴,当即与他握拳碰了碰,勾肩搭背,一道往校场中走,要比划比划。
杨廷和看着二人的背影,大皱眉头,忍不住将郭崇韬拽了过来。
郭相公时常劝诫李存勖,和自己是同道中人,应该能理解他的吧。
杨廷和语气委婉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劝劝陛下。”
郭崇韬一听,肃然道:“杨首辅所言甚是,我也这么觉得。”
何必一路横推过去,虐菜有什么意思啊,得讲究策略。
要打就打大的,直接搞斩首行动,去啃最硬的骨头!
杨廷和听到这句话,感动极了,郭相公果然是厚道人。
他忍不住拉着郭崇韬的手,和对方吐槽起这些年的心酸不易:“我们陛下少年心性,时常顽皮任性,甚至在皇宫开青楼唱戏听曲……”
郭崇韬笑道:“唱戏听曲?这很好啊,我们陛下也喜欢登台扮伶人唱戏,自己写了好多曲子,他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他从前也劝过李存勖,但李存勖是真心爱好戏曲,并且在这一行颇有造诣,写词谱曲样样精通。
他见过李存勖立在高台上的模样,仿佛眼睛里都盛满了光芒,终究还是没再劝阻了。
陛下怎么就不能有点爱好了,不耽误正事就行。
杨廷和扶额,那确实,比起庄宗皇帝,朱厚照那点事确实算不了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陛下自幼奋然欲以武功自雄,一言不合就喜欢出宫,我每天一睁眼,都在头疼如何才能看住他,把他留在紫禁城内……”
“——你为什么要看住他?”
杨廷和愕然:“什么?”
郭崇韬神情疑惑,发自内心地问道:“你为何要看住他,出宫怎么了,多带几个人看着,放他去啊!我们陛下整日天南海北地乱跑,我也没想过让他一直留在洛阳啊。”
他的疑问如此真诚,杨廷和都忍不住反思了一秒,是不是自己做的真的太过分了。
他语气微弱地说:“但是,我们陛下自封为「镇国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
郭崇韬手一挥,不以为然道:“害,我们陛下还自封「伶人李天下」呢,你们陛下好歹还封了个正经官职。”
“可是,我们陛下经常不上朝……”
“这算得了什么,我们陛下也不爱上朝,好几回都是我抱了一摞文书,卡着门进宫找他签章的。”
“我们陛下连夜偷溜出城,到草原上亲征,痛打蒙古小王子,第二天所有人才发现皇帝不见了……”
“这确实做得不太对”,郭崇韬终于眉头一皱。
杨廷和跟他鸡同鸭讲了大半天,总算等到了一句正面回应:“你看,我就说……”
郭崇韬背着手踱了两步,皱眉道:“既然御驾亲征,怎么能不带上先生呢?如果我们陛下出征不带我,就这么一个人独自去了,我将会非常伤心。”
杨廷和:“……”
这是带不带先生的问题吗?
他觉得心好累:“你不觉得这件事本来就很荒谬,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吗。”
“确实是你工作做得很不到位”,郭崇韬点点头,“皇帝要御驾亲征,你就让他去啊,顺便再给他备好粮草军械辎重,不放心的话自己随营跟这就是了。照你所说,他即位十多年统共就亲征了两次,也花不了太大功夫。”
“反观我们陛下,平均每月都要亲征两次……”
“当然,我丝毫没有觉得我们陛下不好,他英明神武,乃是当世第一英主。”
杨廷和无语。
郭安时,你的滤镜比城墙还厚,没救了你!
天下到底为什么会有李存勖这样的奇葩,极端放飞自我,居然还能当上中兴之主、千古战神,深受后人景仰!
和这家伙相比。
朱厚照做过的事,确实根本不算什么了……
杨廷和不愿再同他多话,转头找到了魏征。
这几天,魏征如何教导训斥李亚子,他都看在眼中,肯定会认同自己的观点吧。
魏征听他说明来意,顿时眉头一皱。
哼,李亚子是我大唐后世中兴之主,老夫批评他,乃是受太宗陛下重托,爱之深责之切,寄予厚望。
你一个外人,什么成色什么身份,也敢来吐槽?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虽然,魏征有时看李亚子,也觉得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哪哪都充满了问题。
但自己作为大唐人批评他,可以。
外人想说一句?那是万万不行!
魏征一片护短之心顿时发作,横眉竖目,毫不客气将杨廷和怼了一通。
又想起,朱厚照这几天跟李亚子处得挺好的……
不管了,肯定也是个好孩子,杨廷和一定是在这边造谣!
“操心太多容易未老先衰!”
魏征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御驾亲征吗,有什么好管的,你让他去!”
杨廷和:???
【作者有话说】
杨老师:我大受震惊
郭崇韬:呵,我也大受震惊,谁家帝王不御驾亲征啊?
杨老师:?
鲁道夫一世就是哈布斯堡的老祖宗,被蝴蝶无了(。)
44
第44章
◎朱厚照:特长是易溶于水!◎
朱厚照最近过得开心极了。
他交到了一个和自己无比投契的好朋友,那就是后唐庄宗李存勖。
两人不仅年岁相仿,各方面的属性也都十分相似。
都少年意气,特别喜欢玩,总向往过一种热烈奔放、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且还都擅长打架,奋然欲以武功自雄。
杨廷和:我觉得还漏了一点,那就是,你俩身后都有一个帝师/丞相大冤种!
朱厚照很喜欢这位新朋友。
不仅因为,李亚子英气迈世,飒爽明媚,就像一缕茫茫山河间最自由无羁的风。
任何人见了他,都会被这种昂扬的意气所感染,觉得天地壮阔,灿烂无边。
同时也因为,李亚子这些天带他一起做了很多事。
到草场上拈弓搭箭,比试一下身手。
在峥嵘群山之间纵马飞奔,长驱入万顷丘壑,风声在耳边肆虐如流。
结束了一日的练兵,踏着夕阳归去,追逐草原上的最后一抹落霞。
夜幕降临时,围着跃动的篝火,开坛烈酒轰然饮尽,若吸海垂虹,彼此相视大笑。
横戈马上,转战四方,流光剑舞荡开天地浩大,锋芒如急雨,牵引满天寒星。
对于李存勖来说,这一幕幕,不过是他习惯了的军旅生活。
虽然很有趣,但早已不新鲜。
但对于朱厚照来说……
天呐,这就是来到了天堂的感觉吧,处处都是自由的气息!
杨廷和倒是有心想管。
但郭崇韬不仅不跟他站在统一战线,反而还经常唱反调。
郭崇韬:我们陛下在家的时候,已经勤政好一段时间了,这次出来放松一会怎么了?
我们陛下难得交到一个好朋友,你别去煞风景!
杨廷和心好累!
郭崇韬是亲手灭了两国的名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又没法跟他讲道理。
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杨慎撵过去盯着朱厚照。
此刻,二位年轻的君王,正并肩在草场上挽弓驰马。
浩荡朔风猎猎吹动襟袖,天高云淡,四野壮阔,远处青苍丰美的牧草映着连绵不绝的群山。
此景让人心目俱宽,六尘清净,胸中更是陡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意。
朱厚照热心地给李存勖分享自己的玩乐心得:“亚子,你一定不知道朕在皇城太液池西南岸建了一座「豹房」作为离宫,平日就住在那儿。”
“里边喝酒听曲、虎豹异兽、美人丝竹,什么都有。”
“最有趣的是,里面养了好多的花豹、土豹,朕有时和它们互相搏斗,真真有趣极了!”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
不料,李存勖根本没get到他的点。
反而撇撇嘴:“和豹子搏斗有什么好玩的,整天看美人也没意思,还不如去战场上杀敌来得爽快。”
倘若别人这么说话,朱厚照肯定不高兴,但李亚子这么说,他反倒认同地点了点头:“唉,谁说不是呢。”
“别打豹子了,出去打敌人吧。”
李存勖拍拍他:“朕觉得,你各方面都挺好的,唯独少了一些铁血肃杀之气,实战经验欠缺,还得多练练。”
朱厚照:!!!
嘿,他听到了什么!
“朕也觉得经验确实缺了点”,他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试探着问,“多练练?嘿,该怎么练?”
李存勖正要说话,陡听高天云间,传来一声响动。
他眸光锐利,冷然一扫,蓦地拂动弓弦,一只振翅欲飞的霄雁应声而落。
他捡起自己的猎物看了看,而后理所当然地说:“熟能生巧,业精于勤,你去战场上多打几场胜仗,自然而然就练出来了。”
去!战!场!上!
多!打!几!场!胜!仗!
朱厚照听到这里,两眼放光,仿佛一瞬间飞升到了天堂,前方就是自由的彼岸!
“庄宗陛下真是朕的绝世知己”,他激动不已,猛地握住李存勖的手晃了晃,满怀殷切地问,“所以,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李存勖沉吟:“容朕想想啊。”
这是他们穿梭过来的第二十天。
金帐汗国幅员辽阔,足足有六百万平方公里。
之前,刘裕给他们开的传送门是随机一处。
联军运气也是清奇,恰好落在了金帐汗国的西部大草原,基辅城(也就是后世的乌克兰首都)。
这里曾是整个东斯拉夫文明的中心,紧邻黑海,再稍微往西一点就是匈牙利。
当年蒙古西征,曾一度渡过多瑙河,攻破了匈牙利的首都,造成极大的恐慌。
虽然他们只是打打秋风,并无长久之计,将首都洗劫一空后,很快就心满意足地撤离了。
饶是如此,仍旧给匈牙利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匈牙利人在与金帐汗国相邻的边界处布下重兵把守,就怕自己一个不防备,悲剧再一次重演。
所以,当联军穿过传送门降落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侦察兵发现了,并率先进行了一波箭雨攻击!
“敌袭!!!”
嘹亮的号角声刺破长空,伴随着一声声尖叫与呐喊此起彼伏。
匈牙利人实在太害怕,他们一见到东方面孔,就仿佛陷入了最深的梦魇。
何况联军本就是整装待发,全都是精兵严甲,气势如虹,下意识就以为蒙古人又打上门了!
他们想要一波拒敌于国门之外,趁来人猝不及防,立足未稳,立刻大举压上!
李存勖等人:???
初来乍到,啥都没干,先吃了一通飞箭流矢,这能忍?
不把尔等国家咔咔灭了,怎能咽下心中这口气!
李存勖拔出长剑,遥指天穹,冷笑道:“随朕冲吧,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大军浩浩荡荡,鱼贯出击,恰如一场疾风阵云席卷,千兵万马长驱附进,斫开冰层一般厚实的匈牙利铁桶阵。
唐军中,更有一群特殊人才,身份相当微妙。
那就是之前被评论区揭露出,后来称帝了的石敬瑭、刘知远、孟知祥之流。
虽然李存勖暂时不与他们计较,几人却是胆战心惊,卯足了劲,要多立些战功傍身。
故而,厮杀得格外卖力。
一个个本就是当时名将,这时争先恐后,浴血奋战,直接就把匈牙利人给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一通狂飙突进地冲进了关卡。
朱厚照在一旁看着,眼睛里爆发出锃亮的光芒。
大丈夫当如是也,李亚子振臂高呼,将士相应如潮,如此威风的声势简直就是他的偶像!
朕也好想拥有啊QAQ
守将被俘之后,还在厉声叫嚣:“你们这些该死的蒙古蛮子,有种就杀了我!”
李存勖:“……”
朱厚照:“……”
好家伙,竟然给敌人背了锅,这找谁说理去!
审问了好一会,终于弄清楚实情所在。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倒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匈牙利将军,敲诈了一笔钱财,就把他放走了。
匈牙利守将听说,这几个猛人居然主动去找金帐汗国的麻烦。
心中敬佩不已,先前的那点怨怼早就消散,反而还特意给了一份极为详细的金帐汗国地图。
“各位将军放心”,守将拍着胸脯保证,“这里边,每一座城池、每一处山川河流都有标注,错漏很少!”
他们戒备了这么多年,各种准备都做得足足的。
李存勖接过地图,从此,开始了万里东征的旅途。
现如今,他们在西部大草原上啃了很大的一块地盘,驻军于此,筹谋备战。
李存勖一扬马鞭,迎风疾驰了一段路程,忽而找了个山坡地方,翻身下马,躺在那里编草叶玩。
朱厚照本来和他并骑而行,觉得有趣,也在他旁边并排躺下,一同看向天空。
从这个角度看,蓝天白云显得无比高远,一行雁字无痕,渐渐淡退入辽阔无边的天际。
和从紫禁城富丽堂皇的殿檐往上看,所见到的天空,完全不一样。
哦,朱厚照默默确认了,这就是自由的滋味。
他推了推旁边的李亚子:“你有何想法?”
“什么?”
“关于本次征伐的行军路线。”
李亚子年少即晋王位,身经数百战,终于打下一片偌大基业。
论军事这块,他是千古巨头,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他早已有了清晰的思路,分析道:
“金帐汗国是一个极其松散的联邦,拔都建国之后,将西边锡尔河一带,也就是咱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分封给了亲兄一系,也就是白帐汗国。”
“又把中间一块土地,分给了弟弟昔班一系,从哈萨克的阿贝克托到最东边的额尔齐斯河,及所谓的蓝帐汗国。”
“此外,还有一个中立势力灰帐汗国,是拔都的次子一系。”
“这些分封土地共同组成了金帐汗国,早有分裂的趋势,是时候在其中添把火了!”
朱厚照顺着他的思路琢磨一番,忽而眼前一亮:“要不先打下一块白帐汗国的地盘,然后假冒称他们的士兵,去突袭蓝帐汗国?”
这么大一块土地,拧成一股绳很难对付。
但把内乱引爆出来,逐个击破,甚至彼此刀剑相向,让他们这些外来者有机可乘,那可就太棒了!
李存勖一抚掌,赞叹道:“此是高见,朕正打算这么办。”
“那是”,朱厚照美滋滋,“朕从小就被父皇夸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呢。”
李存勖以一个闲适的姿态,枕着手臂,平躺在草地上。
他眸光悠悠,看向高天流云,却好似看见了一副镶嵌在半空中的舆图,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熟稔于心。
“朕准备顺着第聂伯河南下,占据卡尔坦城,这里是他们老王埋骨的地方,也最适合引爆所有的矛盾。”
二人又讨论了许久,最终敲定了战术。
“这计策好是好”,朱厚照叼着一根青草,压低了声音,有点头痛地说:“但杨师傅不会允许朕御驾亲征的……”
李存勖皱眉道:“你是天子,何必顾忌他的意思,自去便是,他又能拿你如何?”
朱厚照摇了摇头,告诉他:“先生夙兴夜寐,平日已经很忙了,朕可不想将他气出问题来。”
李存勖问道:“很忙是多忙?”
啊这,朱厚照想了想,举了一个生动形象的例子:“差不多是王景略那种程度的忙。”
他经常不上朝,杨廷和作为首辅秉政,什么事都得管一手,可谓操碎了心。
李存勖悚然片刻,发自内心地说:“……那确实不能让你的杨师傅倒下,不然你就得回去事必躬亲了。”
想想就令人害怕啊!
“是这样的”,朱厚照又道,“而且朕也不想让先生伤心,不然他又要上书乞骸骨了。”
平日家国大事他都听先生的,很少有违逆,唯一反对最激烈的……
就是每次杨廷和说要辞官回乡的时候。
朱厚照压低声线,和李存勖分享自己的办事心得:“先生隔三差五就要上书辞官一回,朕已经摸索出经验来了,根据他上书的语气,来判断这次事情的严重程度。”
“要是先生真的生气了,朕就麻溜道歉,虽然不知道错哪了,不过肯定要先认错。”
“要是只是寻个名头以退为进,那朕就表面拒绝,然后悄悄给他送一堆好东西。”
总之一句话。
同意先生辞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先生“为人美风姿,性沈静详审”,摆在眼前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就算要回家守孝,每天扒着指头数日子,三年时间一到就赶快催人回来。
笑死,根本晚不了一点。
朱厚照谈起平生的得意之作,简直眉飞色舞:“当时,先生是六月初六结束三年守孝,朕记得牢牢的,早在二月份就让钦差赶快出发,免得在路上耽误了。”
“先生除服的第二天,钦差就带着朕的诏书来到了家门口——”
他觉得自己还怪体贴的,甚至还多等了一天呢!
李存勖:“……”
朋友,你这充满炫耀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不确定,再听听。
朱厚照继续说道:“先生本来还在推辞,不想回京,还好朕早有准备,将内阁首辅的位置空缺了三年,就留待他归来!”
“先生进京的这一路可风光啦,各路官员寺卿部署台舆校役都争相出迎,从崇文门一路排到通州!”
“嘿嘿,正合朕意,这样他就不会老想着要离开了!”
李存勖:“……”
不是很懂你们师生的相处方式,但大为震撼.jpg
朱厚照说到这里,一派喜气洋洋:“朕知道,先生心中一定是留恋朕的,根本舍不得离开,每次辞官上书定然只是在走过场——”
“朕能怎样?当然是主动给他台阶下了。”
李存勖:“……”
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啊!
他怎么就觉得,杨廷和的每一次辞官仿佛都是真心的……
李存勖见他一脸春风得意,到底还是没打击他,认真出主意道:“你既然不想气你的先生,只能偷偷开溜了。”
主打一个先斩后奏!
最好再多留点事务,让杨廷和忙起来,这样他就不会有时间生气了!
考虑得多么体贴周全啊!
朱厚照就等这句话,两眼锃亮:“快说吧,怎么去?你有经验,朕配合你!”
李存勖:“……”
他有个毛线团团的跑路经验啊。
他又没背着郭崇韬偷溜过,向来都是郭崇韬陪他一起出征讨敌的,江山万里,并辔同行。
但被朱厚照这样充满期盼地盯着,一时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
良久,沉吟道:“你且附耳过来……朕有一计,先这般,再那般那般。”
朱厚照欣然同意。
杨慎立在不远处看着,见两人窃窃私语,不知谋算着什么,心中陡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唉,他爹又该感到头疼了。
朱厚照刚定下逃跑计划,心情很好,一抬头,见杨慎杵在那里,便随意地招了招手,指向身旁的空地。
“你也过来躺着,聊两句吧。”
杨慎:“……”
他看着充满泥土的青草地,内心充满了拒绝。
杨慎年少登科,高中状元,一向是风流俊雅的翩翩少年郎,极其爱干净。
后人说他,“衣服起居穷极华洁,貌似三吴贵公子”,可谓恰如其分。
他提着一尘不染的素白衣裾,立在那里,踌躇半晌,都没能下定决心,终于还是眼一闭,破釜沉舟道:“回陛下,臣不愿……”
李存勖觉得这少年的声音分外好听,抬眸看去,迎着灿烂的日光,见他眉目澄炽,姿颜俊秀,鹤衣轻裳立在云深处,端的是一派如画气度。
他忽然闪电般扣住了对方手腕,捧起指尖,端详了好一会许久,还上手捏了捏。
“庄宗陛下?!”
这是何等的轻薄登徒子行径,杨慎一阵惊愕。
正要将手缩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会弹琵琶吧?”李存勖语气笃定地说,“而且练了很久,朕看见了你手上的弦茧。”
杨慎本想否认,因为他父亲并不喜欢他弹琵琶。
李存勖却不待他说话,就冲着朱厚照匆匆一点头:“把他借给我几个时辰。”
朱厚照啊了一声,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赶紧往外追了两步:“他是杨师傅的儿子,亚子你注意分寸,千万别乱来,不然先生会伤心的!”
“放心吧。”
李存勖无语,好了,知道你最关心你的老师了。
杨慎有点茫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李存勖已捏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拽上马,一路风驰电掣逐流星,来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弹”,他从行囊最深处翻出了一张曲谱,掷到杨慎怀中。
杨慎虽然好几年没正经弹过完整的曲子,但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曲子一咏三叹,结构复杂,且都是宫商悲音,苍凉大气如江河滔滔,岁月千秋,绝非轻易上手。
纸业的边缘早已泛黄,流淌过许多年华,也曾辗转过许多不同的人之手。
再看题目,《百年歌》。
杨慎轻轻地叹一口气,猜到了这首曲子来源于何处。
当年三垂冈之战,晋王李克用大破敌军,设宴庆功。
宴上,他奏起了陆机的《百年歌》,弹到年华衰退之音,满座皆怆然落泪。
李存勖时年五岁,亦在侧座,李克用笑中带泪,抚摸着他的脊背说:“吾今老矣,二十年后,亚子代我战于此处!”
这就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二十年后,李存勖起兵灭梁,疾驰六日,大破敌军,驻军于三垂冈故地,慨然泪下曰:“此父王置酒处也!”
从曲谱的折旧程度上来看,大约这些年间,李存勖没少找人复刻这首曲子,但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弹出记忆中的音节。
故人已逝,思君不可追。
旧游何处不堪寻?无寻处,唯有少年心。
杨慎双手将曲谱递还给李存勖,摇头道:“恕我无能为力,万朝的琵琶圣手不少,陛下不妨去寻褚蒜子女帝位面的谢尚将军,又或者王昭君。”
李存勖却坚持道:“试试吧。”
说着,便递上了琵琶。
杨慎到底拗不过他,只得抱着琵琶在窗前坐下,半边身子落在了夕阳中,迎向霞光绮丽,晚风入帘,信手一拨弦。
流光照耀着他白净的指尖,也落在水晶般的琴弦上,晶莹欲碎,仿佛有一片如水的时光在静默流淌。
一开始,还有点生疏滞涩,越弹越渐入佳境。
李存勖自己就是音律大师,精于此道,顿时听出了真东西,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迎合着这个音调,唱起《百年歌》:
“一十时,颜如蕣华晔有晖,体如飘风行如飞……”
一曲终了,余音犹在幽幽绕梁。
杨慎眼眸微闭,指尖仍停留在弦上,缓缓压下最后一丝颤音。
“可惜了”,李存勖眉峰微蹙,“你其他都很好,唯独腕力欠缺了些。这一句「行成名立有令闻,力可扛鼎志干云」,本该是高.潮,可你的音上不去。”
杨慎神色无奈:“这没办法,我只是个文人。”
虽然是文人中的变异品种,擅长骑射,身手还不错,但毕竟没亲自去过沙场。
倘若把镇西将军谢尚换过来,大约会更好。
琵琶有很多激烈的曲子,如《十面埋伏》,再如今日这首《百年歌》,确实要耗费好一番气骨与心力,更适合真正的将军弹奏。
李存勖点点头,若有所思:“你再来一次,朕听着。”
杨慎依言照做。
到那一句「力可扛鼎志干云」的时候,李存勖忽然伸出两根手指,从下方托住了他手腕,极其精细地使力,恰到好处地滑过了这个音。
又在下一句来临前,及时松开。
进入第五音「荷旄仗节镇邦家」,直接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带动拂过整个音部,直到最后一声,弦音落定。
“此曲的技法已然尽善尽美”,李存勖叹道,“即便在朕请人复奏的所有《百年歌》中,也可名列第一。”
唯一有所欠缺的,便是感情。
杨慎毕竟只是个少年人,阅历还不够,李存勖自己也还风华正茂。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哪能体会到当年李克用征战半生,白发苍苍,听曲落泪的悲恸?
杨慎微微抿唇,面容上掠过了一丝笑意,好似霁月明霞一般,愈发显得眉眼温朗明媚:“陛下谬赞。”
李存勖有些好奇地问:“你既然弹得这么好,为什么后来不弹了?”
杨慎沉默许久,神色有些低落:“世人喜欢,我也喜欢,但朝中人不喜欢。”
李存勖挑眉:“愿闻其详。”
杨慎便讲了一个故事。
那时候,他刚状元及第。
常在清风明月夜,绾两角髻,着单纱半臂,背负琵琶,共二三友人清客,携尊酒,席地坐西长安街上,酒酣和唱,撮拨到晓【1】。
天天弹,洒脱率性至极。
后来有一次,首辅李东阳上朝,路过此地,很为琵琶声惊异,就停车问,弹者是谁。
杨慎抱着琵琶起身,斟给他一杯酒,灿然笑道:“朝期尚早,愿为先生更弹。”
一曲弹罢,不知东方之既白。
李东阳明显欣赏不来他这种狂生作风,耐心听完一曲,就对他说:“公子韵度,自足千古,何必躬亲丝竹乃擅风华。”
杨廷和听闻这个传言,很不高兴。
他本想让儿子拜入李东*阳门下来着,结果忽然闹出这一茬,回去就将人训了一顿。
杨慎从此就不再抚弦了。
自是长安一片月,绝不闻琵琶声矣。
李存勖听完这个「街头歌手被迫回归家庭(?)」的故事,不由眉梢一抬,沾上了恚怒之色:“这老登好没道理!你好心给他弹曲子,他竟然反过来向你家长告状!”
杨慎委婉地说:“……庄宗陛下,他毕竟是我的老师。”
太惨了,李存勖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弹琵琶了,就到朕的营帐中来,没人敢拦你。”
杨慎的眼眸亮了亮,轻声说:“好。”
……
数日后,朱厚照兴冲冲地完成了逃跑计划,成功开溜。
最高端的逃跑,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计划。
是这样的:
李亚子以排练军阵的名义,邀请他带着一队亲兵出城三十里。
杨廷和虽然有些怀疑,但转念一想,郭崇韬还在呢,李亚子向来都和郭崇韬一起出征的,肯定不会单独跑掉。
于是挥挥手,放心!
朱厚照得意洋洋,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控,然而飞驰一阵,却在道路尽头看到了等待已久的杨慎。
朱厚照大惊:“你如何在此?”
杨慎行了一礼,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李存勖:“那日听庄宗陛下的琵琶声,似有澎湃的征伐之意,果不出我所料。”
李存勖:“……”
呵呵,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杨慎微笑道:“所以二位陛下还是请回……”
“赶紧上来吧!”
话音未落,李存勖故技重施,直接将他拽到马背上,长啸一声,迎风一挥鞭,头也不回地往前方飞奔。
走你!
虽然杨慎很聪明,但李亚子从来不和人讲道理,都是直接动手的!
杨慎毫无防备,落在他身前,满脸茫然,长发被风吹得一掀一掀,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朱厚照有点嫌弃地扭头看了一眼:“怎么感觉是个傻的,要不还是把他直接丢在路边,发个信号通知人来捡吧。”
他很不情愿,出来玩耍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小眼线。
而且杨慎是文人,又不能打仗,带出来还得分心保护着。
李存勖却道:“他擅弹琵琶,等我们大破敌军的时候,可以让他来奏破阵乐。”
朱厚照:!!!
听李亚子这么一说,他顿时就不嫌弃杨慎了,反而眼神炽热,如获至宝:“你放心,朕会保护你的,你也别闲着,从现在就开始构思吧。”
“朕要求不高,曲子达到《秦王破阵乐》那个标准就行。”
杨慎:???
这要求还不高,你是真不把属下大臣的命当命啊?!
他当即开始奋力挣扎,又被李亚子牢牢按了回去。
忍了又忍,最终长叹一声:“庄宗陛下,我们商量商量,要不你还是把我丢下吧。”
“不能呢”,李存勖握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挥袖一扬鞭,走马迎烈风,心情愉快地说,“坐稳了,今天落日之前要抵达卡尔坦!”
……
众人按照计划行军。
天黑之时,已抵达第聂伯河畔,准备趁夜渡河,突袭卡尔坦。
李存勖治军相当严明,一声令下,将士们鱼贯而进,飞快地搭建浮桥,有条不紊地迅速向对岸推进。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好。
然而,轮到朱厚照过桥的时候,不知什么缘故,一块木板忽然咔吧松动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都往下方重重一落,被卷进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李存勖:?
他震惊地看着一整座浮桥,别的地方都稳如磐石,只有朱厚照刚才站的地方,竟然莫名其妙塌陷了一块。
啊这,你和水这么有缘分的吗?
“快救人啊——”
眼看朱厚照即将被水吞没,李存勖赶紧去捞他。
没想到,塌方也是会传染的,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他整个人也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朱厚照:是时候给大家证明我的易溶于水了!
无辜被迫害的亚子:???
***
杨慎,他真的是好厉害好有才华的一个人!
他会武,身手挺不错的,晚年甚至还打过一点小仗,明史:“(杨慎)还永昌,闻寻甸安铨、武定凤朝文作乱,率僮奴及步卒百余,驰赴木密所与守臣击败贼。”
大家都知道的滚滚长久东逝水,其实是他写的琵琶弹词,最初应该是边弹边唱的。
关于他弹琵琶的这段描写,我觉得就特别好,是陈继儒(小窗幽记的作者)写的:
“予得之蜀人士,传先生(杨慎)少时善琵琶,每自为新声度之。及第后,犹于暑月夜,绾两角髻,着单纱半臂,背负琵琶,共二三骚人,携尊酒,席地坐西长安街上,酒酣和唱,撮拨到晓。
适李阁老(李东阳)早朝过之,听其声异常流,令人往讯,则云杨公子修撰也。
李因下车,杨举卮饮李曰:“朝期尚早,愿为先生更弹。”
弹罢而城火将熄,李先入朝,杨亦随着朝衣而行。
朝退进阁,揖李先生,及其尊人,李笑谓先生曰:“公子韵度,自足千古,何必躬亲丝竹乃擅风华。”
自是长安一片月,绝不闻先生琵琶声矣。
——感觉这段小杨月下清歌弹琵琶,旁若无人,就很风流意气,潇洒清狂,真是翩翩如雪少年郎。
其实,也颇有魏晋遗风?
想想谢尚,史书说他位列三公之后,也是这样旁若无人,在闹市高楼上弹琵琶。
“谢尚为镇西将军,尝著紫罗襦,据胡床,在市中佛国门楼上弹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是三公也。”
二位弹唱的街头艺人(bushi),用桓温的话来评价,就是天仙!(桓温:(谢尚)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故自有天际真人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