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在上周目察觉到太宰治带她逃跑的真正原因之前,月见里郁纱对于这种攻略类的游戏一向是自己开心就好。
被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出来,月见里郁纱又有多少良心呢?
她是真的不太记得夏油杰和她说的事。
她玩的游戏多了,戏弄别人真心的次数也多了,失去兴趣的、因为现实因素耽误的——成堆的卡带被现实里的郁纱扔在角落,时间一久,她都记不清自己在哪个副本里做了什么,答应了谁什么话。
太宰治说他本来就是她的哥哥。只不过小没良心的妹妹出了门一趟,很久很久没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以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小心翼翼地从尾崎红叶口中打探真正的“太宰郁纱”,尽力模仿成对方的样子,试图拉拢太宰治的好感。
夏油杰说是他先喜欢她的。
郁纱诚实地转告了五条悟原话。
她柔软的唇瓣张合,腔调散漫,看上去似乎是根本不管这对曾经的挚友的死活。
五条悟注视着她,忽然就笑了。
到底不是那个穿着高专制服,耍赖地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撒娇似的抱怨“我要生气了”的少年。
成为老师以后,五条悟要考虑的东西变多了,性格也成熟了不少。
“郁纱。”五条悟说,“你嘴里还真是没两句好话啊。”
“嗯?”郁纱问,“我说的好话还不够多吗?”
“突然死去,连一句遗言也没给我留下,让我变成间接害死你的凶手。”提起那些往事,五条悟的语气意外平淡。
奇妙的是,这并不是看开了的平淡,而是一种诡谲又压抑的恐怖。
“我很生气的,郁纱。”五条悟说,“硝子也好,七海也好,他们似乎都觉得这次也会和以前一样,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月光清寒又凄冷,五条悟雪色的长睫垂下,蓝色的眼底又化不开的墨。
“事实上我的确差点就原谅你了。”五条悟笑着说,他比郁纱高上不少,手也很大,指腹在郁纱的颈侧磨了磨,感受着皮肤下脉搏的跳动,五指收拢,虚虚地拢住她纤细的脖颈,“虽然被惠他们看到这样的动作,他们大概会骂我很长一段时间的变态,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不说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又一副回来只是为了好好告别的表情。”
“哎呀。”郁纱挑眉,不紧不慢地,“看出来了?”
“我们难道不算某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吗?”五条悟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真过分,我怎么也比杰多了解你一点吧。”
夏油杰让郁纱离开的原因,是清醒地认识到,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郁纱的心永远都偏向五条悟那边。
好像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情都会发生在五条悟身上。作为“六眼”的主人,五条悟一出生就受到了
上天的眷顾。
夏油杰有什么让郁纱留下的理由呢。
他越看着郁纱,就越是绝望地认识到这点。
就好像是有人在时时刻刻发出刺耳的嘲讽——“他们两情相悦,你去当电灯泡干嘛”。
再说了,为了自己的大义,夏油杰做好了随时死去的打算。
他表面上依旧从容地扮演着教主的职责,实际上却阴暗地、扭曲地,将自己未来的死亡作为郁纱的诅咒。
就仿佛是这样就能报复回来,报郁纱任性地死了那么多年的“仇”,报自己每次都只差一步的“仇”。
夏油杰和五条悟,攻略进度一个停留在98%,一个停留在97%。
“不行哦。”五条悟用老师的口吻教训她,身上隐隐透出来的气势却很恐怖,“什么反正都要走的,不如等杰快死的时候,陪他一起走的想法——这是对我的挑衅吧?”
月见里郁纱无辜地眨了下眼:“话说回来,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姿势有悖师德吗。”
五条悟:“我都没有教师资格证。”
月见里郁纱:“你都二十八岁了,我可一点没变。”
五条悟:“……”
“什么啊。”五条悟松手,他一瞬间恢复正常,大声嚷嚷起来,“我和杰不一样,是会越长越好看的。”
树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偷听三人组神色各异,禅院真希头顶树叶,忍不住批判:“这就是大人的肮脏骗术吗。”
五条悟决定给真希同学的期末批不及格。
“听说五条老师连房间都准备好了。”相比之下,毛茸茸的熊猫倒还是用了敬语,“不会是打算一刻不离地盯着月见里前辈吧。”
主动透露情报,五条悟决定给熊猫的期末也批不及格。
他一动起这些心思,郁纱就准备开溜了。
五条悟让了她两步,随即在第三步时手臂一伸,将郁纱捞了回来。
“多余的人快走。”五条悟摆手,嫌弃地赶小孩,“接下来是大人的时间。”
“……你算大人吗。”伏黑惠根本不怕报复地说道。
郁纱没挣扎,三人组不理解她和悟的相处方式,郁纱却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熊猫看到她擦了擦手,问这是什么策略。
郁纱说没有策略。
要是五条悟真发疯把她关起来,她就思考待会打“越长越好看的五条老师”哪边脸-
直到百鬼夜行的前一天,禅院直哉才知道月见里郁纱回来的事情。
禅院家在咒术界的高层占比很大,按理说,在月见里郁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下一秒,禅院直哉就该收到她的消息了才对。
可所有人都瞒着他。
“我怎么不记得我让你们胳膊肘往外拐。”一脚踩在低头道歉的仆人的肩膀,禅院直哉的语气轻蔑,“郁纱在哪,哑巴了吗。”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禅院直哉依旧骨子里带着些瞧不起人的恶毒。
“就是因为这样,郁纱姐才不主动联系你。”禅院真依靠在墙边,双手抱胸。
因为郁纱之前拜托直哉教导她的关系,禅院真依和禅院直哉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奇妙的是,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变好,反而走向了更差的极端。
“你这种脾气,就随便找个男人嫁出去吧。”禅院直哉抬眼,和禅院真依说话时充满了不耐烦的情绪,“真希也是,真以为学了两招,就能成为家主?”
事到如今,禅院真依已经习惯禅院直哉的说话方式了。
“你看不起女人?”禅院真依报复般地扬了扬眉梢,“郁纱姐也是女人。”
禅院直哉没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面前的真依,脚下的力道一松,心怀恐惧的仆人就立马告退了。
禅院真依笑了笑,抬手拨弄自己的短发,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几分和禅院直哉相似的影子。
“被女人欺骗的感觉怎么样?”
脚下的木板被残暴的咒力席卷掀开,禅院真依看了眼耳侧建筑的一个大洞,怀疑禅院直哉有那么一瞬间是真想杀了自己。
可笑的是,禅院真依已经不怕他了。
郁纱姐死的时候,禅院真依听说了禅院直哉不肯将郁纱尸体交给五条悟的事。
张嘴就是嘲讽的小少爷难得保持安静,直到看到五条悟愣愣地站在门口,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才带着一种要拉其他人下水的恶毒,说五条悟那是鳄鱼的眼泪。
真依想,禅院直哉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郁纱的。
郁纱姐还在的时候,禅院直哉称呼郁纱总是“那女人”,他说那女人无礼,脆弱,三心二意,也就是看在那点小时候的情分,他才允许郁纱在禅院家自由出入。
郁纱姐不在的时候,禅院直哉依旧称呼郁纱为“那女人”。
可因为临死前,郁纱在电话里的一句“我好像很爱你”,禅院直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大老远地从京都跑去东京,去了在郁纱的墓前也不说话,就用手指抹去上面的灰尘,依旧嘴硬地说“这就是你当年要跟着五条家的人走的代价,五条悟那没用的东西,把你的墓建在荒郊野岭,哪天被偷了都不知道”。
多有戏剧性啊。
禅院真依想。
禅院直哉这辈子都想不到,郁纱还有回来的一天。
“真不知道?”禅院真依继续拱火,“高层的那些人一直在通缉郁纱姐,想必所有人都以为是你的手笔。”
“诶,你说,郁纱姐要是真不小心又被他们害了,或者因为他们受了伤,在对抗百鬼夜行的时候被人害了——”
“真依。”禅院直哉听出禅院真依的言外之意,扬起下巴,说话时声音有点阴森森的意味,“就你还想算计我?”
给高专他们,尤其是五条悟他们当苦力,可能吗?
禅院直哉这几年时不时就和乙骨忧太打一架,他巴不得夏油杰把乙骨忧太那烦人的东西抓走,死哪个都行,反正禅院直哉都觉得碍眼,还能从中获利。
禅院直哉是真的很火大。
真依没计划得这么快的脑子,多半是烦人的真希也加入算计他的计划之中。
这对象征着不详的双生子,或许一开始就被除掉一个才行。
也就是郁纱那女人一次一次地欺骗他,还得寸进尺地欺骗他当真依的老师。
“你也可以不去。”
禅院真依耸肩。
“不过,真希说了。”
“这几天郁纱姐一直住在五条家,不仅没吵架,关系还好得很。你要是不想被算计……”
“索性就得他们结婚了再去。”
第52章 第52章“你死我亡”
被抛弃的愤怒,被欺骗的怨恨,这所有的一切,构成了禅院直哉对于月见里郁纱的感情。
他要让那女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禅院直哉的面色阴冷,直到见到月见里郁纱的前一秒,脑子里依旧是这种思想。
京都离东京不算远,禅院直哉还没蠢到直接去五条家要人,也没蠢到要被利用,被五条悟那伙人联合起来,去帮他恨不得踩死的乙骨忧太打白工。
百鬼夜行的这天早上,禅院直哉最先见到的其实是出来晨练的禅院真希。
禅院真希对此没什么意外,大概是和真依通过电话,手背蹭过下巴的汗珠,眯了眯眼,毫无感情地问了句“来找郁纱?”
不等禅院直哉说话,禅院真希又收回视线,从台阶慢慢地往上爬:“郁纱不会这么早来。”
出乎预料的,禅院直哉没再用嘲讽的语调,他看着先前脱离禅院家,又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要打败自己的禅院真希,语气出奇地平淡:“你没别的话可说了?”
“哦。”禅院真希抬眼,她站在高专的大门口,长发清爽地扎成马尾,闻言挑眉笑了声,“别误会,那句是郁纱让我带的话,我和你可没什么可说的。”
禅院直哉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他正欲开口,声音却被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乙骨忧太打断。
“真希同学。”少年的身材高挑,身形看着清瘦,实际上禅院直哉却看见过他单手接下一辆被咒灵扔过来的卡车的模样。
乙骨忧太看了靠在树边的禅院直哉一眼,没多说什么,只将目光重新移回了禅院真希的脸上。
“狗卷同学买了早饭,他们说在操场等你。”
禅院真希笑了笑:“你不去吗?”
乙骨忧太
回以个无害的微笑:“我有事想和郁纱姐说。”
和其他咒术师想象得不同,即使知道自己即将迎击的是曾经和五条悟一起被称为天才的夏油杰,乙骨忧太的行动比起平常也没多大改变。
禅院直哉甚至发觉他周围的氛围更轻松了些。
禅院真希摆了摆手,抬腿往校门里走:“嚯~也不知道前几天是谁躲着郁纱。”
乙骨忧太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前几天的所作所为,笑容里多了些无奈的意思。
“禅院君。”等到禅院真希的背影消失,乙骨忧太礼貌性地朝看着自己的禅院直哉点头,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
禅院直哉不明白这家伙有什么可高兴的。
明明从事实上讲,乙骨忧太被欺骗得比自己惨多了。郁纱离开的时候,乙骨忧太还不到十岁,他从那时就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尽管后来被五条悟抚养,可作为家主的五条悟很忙碌,自然没空真的好好养他。
等到乙骨忧太长大,他在任务里一鸣惊人,因此也被评为特级,连校服的颜色都与旁人区分开。
据京都校的其他人说,乙骨忧太第一天到学校报道的那天,恐怖的咒力几乎是令所有人下意识地拔出了武器,少年淡淡地瞥了眼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咒具,直到被五条悟拍了拍肩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禅院直哉嘲讽地笑了声,毫无感情地收回头看向乙骨忧太的目光:“你这家伙的脾气倒是真好。”
乙骨忧太的手指勾住剑袋,他侧过脸,看了眼肩膀上落下的弧度,对此的回答是:“如果是指郁纱姐和五条老师的关系,我又没有生气的理由。”
禅院直哉不屑一顾,径直说出了很少有人知道的真相。
“你把自己诅咒了吧。”
乙骨忧太的手顿了下,这才分出心神去看向远处身影隐入树影间的男人。
禅院直哉的身上依旧是名贵的和服,京都的贵族似乎在这方面有着特别的执念,他们看不起京都以外的人,也不大喜欢现代化的潮流,总是坚持着自己的那套,把所谓的人类分为三六九等。
乙骨忧太勾了下唇角,他的眼睫下敛,看着脚下的土地:“因为我诅咒了自己,我就要怨恨郁纱姐吗?”
禅院直哉静静地看着他。
“又不是郁纱姐让我诅咒自己的。”乙骨忧太说得不紧不慢,似乎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我认识郁纱姐前,郁纱姐就和五条老师关系很好了。有次郁纱姐带我和里香看电影,五条老师也跟着过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五条老师。”
看的是什么呢?好像是很幼稚的东西。
乙骨忧太那时的关注点不在电影上,也已经记不清屏幕上究竟放了什么。
那大概是所有人都最幸福的时候。
五条悟因为和家入硝子猜拳输了而气急败坏,长腿一伸,半晌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狐狸尾巴刚冒出来,就被郁纱的一杯饮料堵了回去。夏油杰在旁边叹气,没过多久,就陷入了“乙骨弟弟究竟更讨厌你还是更讨厌我”的争论中。
“我那时候发誓,等长大以后,一定不要成为像五条老师那样的大人。”
风吹动了乙骨忧太额前的碎发,少年的半个肩膀被阳光映亮,骤然从回忆里挣脱后,反倒有种自暴自弃的释然。
“可实际上长大以后我才发现,不是不要成为五条老师那样的大人,是我根本成为不了五条老师那样的大人。”
前几天,得知乙骨忧太是被五条悟养大的时候,月见里郁纱曾经开玩笑,说“你自己都是小孩,要养小孩一定很累吧”。
这样的话只对了一半,月见里郁纱大概也猜到了其中的真相,这才会对五条悟说出那句“辛苦你了”。
五条悟将乙骨忧太接来,是在郁纱走后的没多久。他那时才在郁纱的坟墓上放了花,转头却能笑意盈盈地,双手插兜,对脸上毫无生气的乙骨忧太说“嗨,乙骨小朋友,看来你混得很烂嘛”。
乙骨忧太从不问郁纱去哪了,五条悟也没告诉他郁纱去哪了。偶尔乙骨忧太也会疑惑地问出“您不难过吗”之类的问题,可五条悟看看天花板,给出的回答只有一句“才不会呢”。
【“因为我是最强嘛。”】
五条悟没太早让他接触咒术界的事,乙骨忧太是在夏油杰叛逃后的几年,才知道对方和五条悟决裂的消息的。
明明是高中时期会一起恶作剧,一起挨罚的朋友,却渐渐地走向了两个极端。
五条悟又去郁纱的墓前站了很久,他没有说话,比天空还要纯粹的六眼却垂了下来,半晌将墨镜带回脸上,很轻地说了声“我好累哦”。
【“我好累啊,郁纱。”】
乙骨忧太那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五条悟不是不难过,他只是没有可以诉说自己真正心情的对象了。
嫉妒吗?或许有一点。
“我很喜欢郁纱姐。”乙骨忧太轻轻地说,唇角的弧度找不出一点变化,“也很尊敬五条老师。”
禅院直哉沉默几秒,不赞同地冷哼:“果然还是小孩子。”
“要真是小孩就好了。”乙骨忧太若有所思,“回到幸福的时候不好吗。”
禅院直哉一动不动地盯着乙骨忧太的脸,心想自己作为小孩可没什么幸福的时候,耳边响起的却是郁纱拍着自己的肩膀,若隐若无的歌声。
[树上的金丝雀啊,正在唱着摇篮曲]
爱?禅院家可没有那种东西。
这虚无缥缈的单词对于禅院家而言太奢侈了。在这个连亲情都可以舍弃,必要时可以踏着亲人的鲜血夺得权力的地方,禅院直哉从来不屑于提起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字眼。
那跟着五条家跑走的女人,就算被咒灵吃了也不为过。
要是郁纱痛哭流涕地和他道歉,他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原谅郁纱。
在家里乖乖接受教育不好吗,偏偏要跑到东京山里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禅院直哉成长在个封建的家族,自然也有了封建的思想。偏偏郁纱要在他的思想里种下一朵花,她的行为逾越,态度也绝对算不上谦卑,总是和禅院直哉顶嘴,甜言蜜语地,还真让禅院直哉有一瞬间摆脱了禅院家的教育。
他决心不让郁纱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总是在父亲背后哭泣。郁纱却拉低了他的底线,甚至还逼迫着他接受郁纱就是三心二意的事实。
水池里的涟漪散开,似乎是被落入水面的池子惊扰,他饲养的金丝雀解开了脚上的镣铐,越飞越远。
鸟类的咒灵落地时掀起阵飓风,禅院直哉拢着和服宽大的袖子,明明来的路上想了一堆谴责和嘲讽郁纱的话,掀起眼皮时,却是用咒术帮她挡下了这巨大的气流。
“喔。”月见里郁纱无辜地眨了眨眼,看看面无表情的禅院直哉,又看看一边朝自己微笑的乙骨忧太,“你们变成朋友了吗?”
那种事用头发想也是不可能的。
“你不能先关注下自己吗。”
禅院直哉臭着脸说。他的眼眸里倒映出郁纱的身影,还有不远处从操纵的咒灵身上走下的夏油杰。
“再怎么样,后面那个也是敌人。”
你死我亡。
决定命运的这一天,平静地到来了。
第53章 第53章我可不信命
“悟呢。”
“这不是被你骗到其他地方去了吗。”
听到郁纱的回答,夏油杰的唇角含笑,不紧不慢地从咒灵的脑袋上跳了下来。
“话是这么说的。”夏油杰的视线扫过将郁纱拦在后面的禅院直哉,“明明以前是最反对说要保护普通人的家伙,现在倒是真的愿意暂且抛下你去干那种没有意义的事。”
夏油杰的“百鬼夜行”,是在日本的不同地方投放咒灵。为此,作为特级术师的五条悟必须在提前预告的主战场等候。
“
悟那叫长大了。”郁纱轻描淡写地回道。
“是吗。”夏油杰捏着下巴,一脸无辜,完全没有自己是来杀人的架势,“我还以为他是因为知道乙骨弟弟和这个禅院家的家伙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所以才放心地按照计划行动。”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月见里郁纱笑了笑,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
他这么一说,夏油杰唇角虚伪的笑容倒是淡了些。他注视着郁纱,还记得在那个遥远的夏天,高专刚开学的时候,他也是站在这里,看着郁纱回过头来,问他是不是也是刚来的新生。
“郁纱。”夏油杰轻笑道,抬眼之际,突然出现的咒灵却自下而上向乙骨忧太袭去,“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偏心。”
地面上出现巨大的裂痕,烟尘随着巨大的气流弥漫开来。乙骨忧太一动不动,直到看到咒灵咬住里香的手臂,才直起身,将肩上的剑袋解开。
“没有要说的话吗,乙骨弟弟,多少我们也是在你小时候带你出去玩的关系。”
“我会在五条老师回来前解决你。剩下的话,我要和郁纱姐说。”
“哦~”夏油杰低笑,狭长的眼睛眯起,“悟倒是教了个好学生。”
这两个人的交锋来得猝不及防,又仿佛就该如此。
游云和刀身碰撞时带起一阵火花,月见里郁纱看着这一幕,感慨特级不愧是特级,看上去是随便插个手就会被轰掉一半身子的程度。
“这学校里是没其他人了么。”禅院直哉冷笑道。
“真希他们的话,当然是去帮悟解决其他的麻烦。”月见里郁纱说完,双手一合,恍然大悟,“太感人了,直哉,你也要去帮忙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禅院直哉看出她的故意,微微上挑的眼睛眯起,不屑一顾。
“哦。”月见里郁纱松手,对于后者没上当这点表示遗憾,“因为大家都相信忧太会赢,毕竟现在的忧太是完全成长起来的忧太,杰自己大概也知道。”
禅院直哉嘲讽:“那你在这里干什么,看戏么?还是又要用你那具有奉献精神的术式救完人,自己去死了?”
郁纱转头,这才好好打量了许久没见的禅院直哉一会。
禅院直哉被她气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刚想生气,就听见月见里郁纱说了一句“你怎么越长越好看了”。
【禅院直哉好感度+1】
禅院直哉的脑子嗡了一声,他咬牙切齿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到了这种时候你也要转移话题?”
就没有其他话和他说吗。
为什么明明回来了却不来见他。
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却永远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为什么所有人在月见里郁纱眼里,都比他禅院直哉要重要。
耻辱。
这对禅院直哉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他要杀了郁纱。
禅院直哉越想,脸色越阴沉。
没错。早在郁纱第一次抛弃他的时候,他就该杀了她的。
月见里郁纱活着一天,禅院直哉就仿佛永远能听到那些有关他被欺骗,永远被五条压过一头的嘲笑。
郁纱甚至还骗他让那对讨人厌的双生子活到了今天。
他禅院直哉要什么没有,郁纱无非就是仗着他舍不得杀她而已。
郁纱这个贱——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贱人?”月见里郁纱抬眸,悠闲地挑了下眉,“你可以直接说出来,反正小时候你也骂了很多遍。”
禅院直哉的视线冰冷,到了这一刻,心情反倒冷静了下来。
“抱歉。”
少女的黑发搭在肩上,她笑得很好看,语气如初雪般柔和,说的话却跟尖锐的冰棱一样无情。
“我那时候撒了谎。”
【禅院直哉好感度-1】
禅院直哉眯起眼,嘴角咧开,手背上冒出青筋。
“直哉,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根本不爱你,顶多是觉得你的脸还过得去而已。”
【禅院直哉好感度-10】
耳边的提示音清晰,明明需要通关的好感度在极速下降着,郁纱却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注视着禅院直哉的眼睛,缓慢道:“谁会喜欢一个只把我当摆设,那时候张口闭口不是蠢货就是更难听的话的家伙。”
禅院直哉谁也瞧不起。
成年后还会因为礼仪收敛一些,偏偏遇到郁纱的时候禅院直哉还是能在禅院家呼风唤雨的小鬼。
那时的郁纱是月见里家讨好他而送的礼物,禅院直哉一开始把她当玩具捉弄,他会让郁纱一整天在太阳下站着,也会故意让郁纱去池塘里捞根本不存在的咒具。
小时候的禅院直哉想要看到郁纱哭泣。
长大后的禅院直哉又厌恶在那些只会哭的女人身上看到郁纱的影子。
禅院直哉掐着郁纱脖子的手收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颗心猛烈地跳动着。
【警告!警官!人物[禅院直哉]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43】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禅院直哉讽刺地笑道,和服的袖子落在郁纱的颈侧。
月见里郁纱说不了话,索性就不说话了。
她的眉眼弯弯,似乎根本不在意禅院直哉所谓的痛苦与愤怒。
禅院直哉更加生气。
他想起郁纱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禅院家的所有人都会顺着向他求饶,偏偏郁纱不管被他怎么欺负都是笑着。
禅院直哉那时候以为,被欺负的郁纱一直陪在他身边,是因为太喜欢他了。
结果答案与那时截然相反。
郁纱根本不在乎他。
因为太过讨厌他,所以郁纱制造了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假象,不停地重复抛弃再找回的过程,让眼高于顶的禅院直哉变成了滑稽的小丑。
他要杀了郁纱。
禅院直哉的手臂开始发抖,近乎疯狂地冒出这个念头。
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他的郁纱,欺骗了他十几年的郁纱——
杀了她。杀了她。
他要把郁纱漂亮的脑袋拧下来,这样就算他赢了。
明明是这么想的,禅院直哉握住郁纱脖颈的手缓缓松开。
【“你看不起女人?”】
【“郁纱姐也是女人。”】
禅院直哉低下头,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遮住眼睛,手脱力地从郁纱脖颈滑落的一瞬,仿佛听到了禅院真依仰着下巴,饱含恶意地还给他的话。
【“被女人欺骗的感觉怎么样?”】
“直哉。”郁纱眨眨眼,捧住他的脸,“你在难过吗?”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他没挣脱郁纱的手,视线落在郁纱颈侧的红痕,清晰地知道自己完了。
禅院直哉那颗因为愤怒都扭曲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在盘星教的其他人试图闯入咒术高专时,抬了下手。
术式引起的爆破击碎了门口的石柱,掉落的巨石成功地阻止对方的脚步。
“在我杀了你之前,你哪里也别想去。”
没有在意那些被吸引过来,针对自己的攻击,禅院直哉低下眼睛,没什么感情地对着郁纱说。
郁纱笑笑,轻声说了句:“好。”
“也别想再用你那些操纵人心的话欺骗我,五条家除了五条悟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论地位,禅院家才是御三家之首。”
郁纱想了想,因为离开得太久,都差点忘了御三家是哪三家了:“那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温度源源不
断地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禅院直哉的眼瞳挪动,手臂环过郁纱的腰,刚要抱着她避开敌人的攻击,巨大的咒力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截断了。
没有术式的痕迹。但禅院直哉知道,那是月见里郁纱做的。
禅院直哉曾经以为郁纱娇小,柔弱,是需要被保护的存在。
可事实总是与禅院直哉期待的背道而驰。
“怎么一个个都觉得我会想不开呢。”月见里郁纱看了眼禅院直哉环住自己的手臂,叹了口气,“我可是尊贵的vvvip来着。”
就算太久没有氪金,但保护尊贵的vvvip的人身安全是每个系统该做的事。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月见里郁纱家里开发出来,给他们身体不好的大小姐打发时间的游戏。
月见里郁纱从来没有执着于打出过he的结局。她随心所欲地,秉着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无聊的数据的原则,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直到遇到太宰治,月见里郁纱才明白过来,有些事东西原来可以从数据里跳脱。
港口黑手党的黑色幽灵叹息着,明明是在郁纱离开后就该遗忘郁纱的人,却依旧能对着无形的空气笑着问出,我那胆小,没有,现在才良心发现的小妹妹,有没有安全回家。
月见里郁纱看着手握游云的夏油杰,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明知道接了那个任务会死,却还要试图当着五条悟的面,杀了天内理子的伏黑甚尔。
没有刻意的安排,所有人都有所有人的逻辑,甚至站在伏黑甚尔和夏油杰的角度,都能为他们做的“大逆不道”的事找出合理的解释。
“直哉。”月见里郁纱问,“你说,人的命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呢?”
禅院直哉冷哼:“你是在可怜那个叛徒,还是在可怜那个特级小鬼?”
月见里郁纱笑了笑,没告诉已经很生气的直哉,她是想到了悟。
完美的开局,完美的人生。
五条悟拥有神赋予的一切,他的样貌,地位,能力,是许多玩家氪金都得不到的设定。
五条悟这一生本该顺风顺水的,偏偏出了个夏油杰,又偏偏出了个她。
那么像悟这样的人,也会因为所谓的“命运”,一步一步走向灭亡吗。
月见里郁纱得到了答案。
她叹了口气,声音很小,风一吹就散了,可禅院直哉还是听得很清楚。
“这是我的世界。”
“我可不信命。”
第54章 第54章永远的四人组
五条悟解决完缠着自己的麻烦回来的时候,乙骨忧太和夏油杰之间的斗争也已经结束了。
乙骨忧太作为咒术师的天赋是五条悟都会偶尔惊叹的程度,咒力深不见底,战斗时又沉着冷静——
五条悟在乙骨忧太很小的时候就教导了对方咒术,实在很难想象对方输给谁的样子。
黄昏的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
夏油杰的黑发散下,他的半个身子都是血,低下眼时神色温柔,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将死之人,反而还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和同样坐在对面的郁纱讲话。
“不是最在意形象了吗,郁纱,直接坐在地上可不像你。”
“人都是会变的。”
“乙骨弟弟的成长速度还真是惊人。我记得他小时候看电影时那副被吓得差点哭出来的表情。”
“你都知道忧太的成长速度惊人了,总想着欺负忧太做什么。”
夏油杰捂着肩膀,瞥了眼从巷口慢悠悠地走过来的五条悟。
“呀。”夏油杰笑了笑,肩上的黑发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晃动,“比我预料得回来的还要快一些嘛,悟。”
“虽然你的那些家人的确挺难缠的。”五条悟耸肩,“事先声明,我只是把他们扔出去了而已,至于他们是死是活,我可不知道。”
那就是还活着的意思。
家入硝子靠在巷子的最里侧,她点了根烟,没和他们一样坐着,只是静静地听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同伴们讲话,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
“我啊。”她侧过脸去,看着郁纱双手交叉,下巴轻轻点在手背上,朝气蓬勃地说了一句,“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大家喜欢我才来的。”
五条悟靠在郁纱身边,食指勾下缠住眼睛的绷带:“早就知道了哦,毕竟郁纱你的目的实在很明显。”
“那是个怎样的世界。”夏油杰抬眼,看着郁纱问道。
“很和平的世界。”
“有咒术师吗?”
“没有。”
“诅咒呢?”
“虽然大家平常的怨念也很重,但多少是没有诅咒这类东西。”
“那你怎么会想到要来这里。”夏油杰挑眉,“总不会是为了那个五颜六色,天天喊着你小郁纱的哥哥吧?”
“真失礼。”郁纱遗憾道,“哥哥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那个世界里没有诅咒,但有专门吃人类的鬼存在。哥哥就是那样的鬼。”
“那郁纱也是鬼?”
“是人类啦人类。”郁纱痛心地摇头,“不过我的身体很差,为了让我活下来,哥哥之后也把我变成了鬼。”
连食物都要挑三拣四的郁纱,怎么可能会忍受吃人这种事。
夏油杰猜出那个世界郁纱的结局,叹了口气。
“悟,硝子。”月见里郁纱注意到夏油杰的动作,转头,“我就说杰是天才吧。”
作为咒术师,学校反而是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家入硝子静静的看着这三个人,好笑地想起来,高一刚入学的时候,他们四个也是躲在这条巷子里,看暴怒的夜蛾正道到处找他们。
郁纱牵着她的手,五条悟暗低了郁纱的脑袋,夏油杰操纵着咒灵飞到半空中,试图监控夜蛾正道的动向。
他们的时间过得又快又慢的,高中那几年,反倒成了最悠闲自在的日子。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家入硝子轻笑,看着肩上被黄昏的光包裹的郁纱,反倒释然了。
“喂,郁纱,杰死后,我们应该变成什么样子?”
月见里郁纱想了想:“完全不知道。”
“不是有攻略那种东西吗。”
“诶~硝子你也玩游戏?”
“我就不能有点兴趣爱好?”
“倒不是那个意思……”月见里郁纱阖了下眼,缓慢地站起身,“谁让我是头号玩家呢。”
五条悟轻笑,用了抱怨般地口吻:“头号玩家也会像你以前一样把事情弄得那么糟糕吗。”
“就是说啊!”郁纱双手环胸,振振有词,“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把悟当作数学题来研究,反正直哉说我是没有心的恶毒女人。”
原本的红痕淡去,浮现在少女脖颈上的,是难以忽略的一圈淤紫。
五条悟雪色的眼睫垂落,那双冰蓝色的,像极了天空的延展般的眼睛,在短暂的沉寂后,泛出一丝暖洋洋的涟漪。
“郁纱。”五条悟的声音低低的,笑声仿佛从胸腔里溢出来般,“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你反倒开始说实话了。”
月见里郁纱的脚步轻快,她站在巷子的最外侧,身影从阴影里抽离,沐浴在橙红色的光辉下。
夏油杰看到她张开双手,用愉快的口吻说了一句:“那就创造个新世界吧。”
“创造一个和平的,大家都幸福地生活着的新世界。”
“不是好好告别,而是可以好好开始的地方。”
理想主义。愚蠢。不可能。
明明脑子里冒出了很多形容词,可随着脚步声响起,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出现在视野中时,夏油杰眼前的景物被撕扯着拉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确实看到了躺在休眠舱里,静静地闭着眼睛,黑发如海藻般柔软,沉睡着的郁纱。
“嗨。”
郁纱仰起脸,她一抬眸,就看到了穿着教主服饰,好好站在阳光下的熟人。
童磨低下
头,那把曾经削下无数人的脑袋的扇子好好地合着,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曾经身为鬼的迹象。
“小郁纱。”童磨只是笑着问她,“有想哥哥吗?”-
话是这么说的,但要真正实现这个计划,无疑需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很大的心神。
月见里郁纱也不是一直都能待在游戏里的。
就算躺在休眠舱里的身体可以靠营养液维持,但赤司征十郎显然不会允许她干那种蠢事。
洛山的学生会长每天照常上学,练习篮球,完成继承人的课业。
他的生活一尘不变,除了曾经总是缠着他,绝对不会错过任何和他一起的晚饭时间的郁纱不见了以外。
“郁纱今天干了什么。”赤司征十郎回头,向旁边恭敬地立着的管家提问。
“上午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功课,下午练了会马术,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赤司征十郎沉默,他瞥了眼手边的报表,发现那家曾经随手扔给郁纱的,用于考验郁纱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月见里家继承人的小公司,最近的财务有了点起死回生的迹象。
“要将郁纱小姐叫出来吗?”察觉到赤司征十郎的视线,管家询问道。
“不用了。”赤司征十郎收回目光,手里的餐刀优雅地将面包切成两半,“看来郁纱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管理一家公司这种事,光凭理论是不够的。
“这里应该这样……”
“哈?这明显就是挖坑吧。”
“连家主都没有当上的人也好意思说我吗。”
禅院直哉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五条悟。”
月见里郁纱才懒得理他们的争吵,少女合上笔记本,抱着笔记本穿过走廊。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听到庭院里的蝉鸣和惊鹿敲击池塘的声音,最后深吸一口气,在一间房间前停了下来。
手指搭载了门的一侧,月见里郁纱微微推开门,笑着和里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年打招呼。
“哥哥。还在生气吗。”
“成为一个优秀的黑手党的前提呢,是冷酷无情。”太宰治合上那本名为《人间失格》,和自己的异能一模一样的书,挑了挑眉,重复了当初郁纱算计自己时的话,“小郁纱,你连为了回到这里,计划着死在我面前的事都做得出来了,还需要我教你怎么把别的公司的社长搞破产吗。”
月见里郁纱纠正:“哥哥,我是个文明人,不会特地把别人搞破产的。”
“迷惑普通人的事情我倒很擅长哦。”和太宰治不同,笑眯眯的童磨倒是跃跃欲试,“郁纱,怎么不问我。”
“有不把别人弄死的迷惑法吗。”
童磨:“没有。”
郁纱:“哥哥,放弃吧,这不是你的领域。”
来自遥远的大正时代,童磨听了也不生气。他屈着一条腿坐着,就这么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郁纱,恍惚记起郁纱加入鬼杀队的那天,拿着日轮刀,威胁他再跟着自己就送他去三途川旅游的样子。
童磨笑了笑,说:“真遗憾。”
说这遗憾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一点遗憾的意思。
不知真相的童磨很喜欢自己的小妹妹,知道真相的童磨也很喜欢自己的小妹妹。
狡猾的样子很可爱,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翻脸无情的样子就更是可爱。
早在为虚伪的教徒流下眼泪,慢悠悠地去看刚诞生的郁纱时,童磨就下定了决心。
他听到那对日后自相残杀而死的父母说,郁纱一点也没有继承童磨的样貌,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也一点也不特别,没有利用的价值,就是个普通的小孩。
躺在襁褓中的婴儿有点丑兮兮的,童磨那时有点嫌弃地伸手戳了戳她,却被郁纱抓住了手指。
所以郁纱丑兮兮的也没关系,总喜欢抛下他跑来跑去也没关系,因为郁纱喊了声他哥哥,所以童磨会将他的郁纱好好养大。
“那个叫夏油杰的人呢?”太宰治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阖眼时站起身。
郁纱:“在我的系统里玩经营小游戏。”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给他弄个新的身体。”
“那要很多积分的。”郁纱义正严辞,“杰在经营小游戏里还能替我积累实践的经验,顺便帮我赚点积分。”
郁纱每想出一个对策,就让夏油杰在小游戏里帮自己实验一遍。
q版的像素小人无言以对,当初靠骗猴子捞取钱财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还有需要努力打工的一天。
“失败了怎么办。”太宰治轻飘飘地问她。
郁纱:“那就再来一遍。”
太宰治:“再来也失败呢。”
郁纱:“哥哥是胆小鬼,我可不是。”
太宰治抬手,把郁纱的脸往两边扯:“中也到底教会了你什么东西。说到底,那群人根本无关紧要吧。郁纱,你才几岁,离那群老男人远点。”
“听到了吗,直哉君。”五条悟双手环胸,煞有介事地点头,“郁纱的哥哥说你是老男人。”
禅院直哉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恶毒的表情:“你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吗。诱骗女学生的家伙。”
“啊,对了。”五条悟捏着下巴,“我记得忧太之前有话和郁纱说来着,郁纱,忧太说了什么?”
月见里郁纱眨眨眼,想起那天乙骨忧太收起刀的神情。少年的白色制服上沾了血,月见里郁纱瞥了眼他的好感度,还以为他会说告白之类的话,结果忧太只是伸手抱住了她。
忧太变得好高。
以前才不到她膝盖的高度,现在抱住她的时候,却要微微弯下腰了。
乙骨忧太没有掉眼泪。少年微笑着,眉目温柔,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将时间按下暂停键,再让录像不断地倒带,倒回了她经常带忧太和里香去的那个小公园。
【“姐姐。”】乙骨忧太说,【“要成为像五条老师那样的咒术师好辛苦。”】
没有里香的时间好辛苦。
没有郁纱姐的时间也好辛苦。
明明连十岁都不到,却要拿起刀,和诅咒作战的人生好辛苦。
月见里郁纱听懂了乙骨忧太的话,她抬手摸了摸忧太的脑袋,忧太却松开了手。
年轻的特级术师身影清瘦,哪有外面传得那种阴郁的样子。
乙骨忧太像小孩子一样,那时和她说了很多话。
月见里郁纱听来听去,其实也只有一句——
“忧太说他交到了新朋友。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他要拼上性命保护的新朋友。”
五条悟了然,笑着说了声“这样啊”。
“那以后的学生都扔给忧太带好了。”
家入硝子:“你还是人吗。”
“诶~硝子,至少站在我这边一次啦。”
太阳日升又日落,月见里郁纱看了眼时间,暗道一声糟糕。
“要错过哥哥和黑子君的比赛了。”
“又是哪个好哥哥。”
“从没输过,因为对胜利太执着所以精神分裂的好哥哥。”
“那不是要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黑子君某种意义上就是哥哥的心理医生。”
月见里郁纱调出面板,在与面前的人告别前,唇角扯出个笑来。
“当然,等你们见到他的时候,哥哥已经不会是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了。”
她的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是对那场比赛真的很期待。
直到郁纱的身影消失,家入硝子才挑了下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句话真耳熟啊。”
“嗯……”
五条悟抬头看了看天空。
“硝子。”
“怎么。”
“我可没把那当做黑历史。”
洁白的云悠悠地飘动着,五条悟被刺眼的阳光惹得眯起眼,记起郁纱曾经问自己的问题。
【“遇到变态怎么办。”】
【“难得你会说这样的话。”】
【“正经一点,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你问题。”】
那时候的郁纱看起来很生气。
于是五条悟伸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郁纱的脑袋。
——除掉不就好了,反正我是最强的。
这和硝子之前的问题一样。
硝子问,杰死了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呢。
所有重担落在五条悟肩上的生活,会怎样呢。
“那是事实哦。”五条悟收回目光,他戴着墨镜,咧开唇角,就算到了现在,身上依旧有那种肆意与洒脱的影子,“我本来就是最强的。”
“再说了——”
“这不是还有杰和硝子你在嘛。”
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是战斗人员,作为反转术式的习得者,家入硝子总是保持着缄默。
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们分道扬镳,在学生们的嘴里,曾经四个人的小团体,家入硝子也总是被忽略的那个。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四个人是缺一不可的存在。
过了很久,家入硝子才低下眼睛,将手里的烟折成了两半。
“是吗。”她轻轻地合上眼,无可奈何地笑道,“那可真是没办法了。”
第55章 五条悟if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以一分之差落败给黑子哲也所在的诚凛高中后,赤司征十郎的第二人格暂时消失了。
他很快又恢复了以前那副温润有礼的样子,然而月见里郁纱拿着笔记本,每天跟在他后面大声朗读。
“你们违逆我到了如此地步,只让你们坐下已经不够了。跪下!”
“……”
“战胜一切的我,绝对正确!”
“……”
“违背我的人,就算是父母也不可原谅!”
“……”
赤司征十郎叹了口气,他瞥了眼两侧想笑不敢笑的佣人,无奈地转过身去:“郁纱,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玩到哥哥把从我那抢走的技术人员还给我的时候。”
赤司征十郎微笑:“等你什么时候和你的全息投影仿生人朋友分手,我就还给你。”
“诶~为什么。”月见里郁纱抗议,“明明是我自己赚的钱。”
赤司征十郎低下眼:“又要用所谓打破那什么壁,让每个人得到幸福做借口了吗。”
月见里郁纱:“哥哥不是学生会长吗。你们学校的女生现在可喜欢我了。”
赤司征十郎:“。”
话是这么说的,理论上,赤司征十郎从不干涉郁纱的花钱自由,她拿去全部买东西也好,扔进垃圾桶也好,当做礼物从直升机上把十几亿日元当天女散花了也好,反正是郁纱自己赚到的钱,怎么花是郁纱的自由。
但是……
赤司征十郎眯起眼,在看到远处长腿一迈,抬手就跟着郁纱一起喊自己“哥哥”的某个白毛后,眼睛一瞬间又变回了金色。
月见里郁纱震惊。
月见里郁纱回头。
月见里郁纱扒拉她那重新被第二人格占据身体的哥哥,回头大喊。
“快跑啊悟!哥哥要用剪刀像戳火神君一样戳你了!”-
虎杖悠仁得知自家老师有个女朋友,是在开学的第二个月。
在那之前,每当五条悟说自己要去约会,钉崎野蔷薇就会在那里翻个白眼,说“明明只是想逃课而已,那家伙要是有女朋友真是见鬼了”之类的话。
然而得知真相的那一天——
“你知道!你知道竟然完全不告诉我们吗!”钉崎野蔷薇揪着伏黑惠的领子,疯狂摇晃对方。
“等等!五条老师的女朋友以前是你爸爸金主这话又是怎么回事!”虎杖悠仁宇宙猫猫头,变成豆豆的眼睛眨啊眨。
伏黑惠面无表情:“你们自己去问五条老师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x2
“郁纱老师。”伏黑惠抬头,对着坐在树上的月见里郁纱说道,“你要一直在那里看着吗。”
虎杖悠仁:!
钉崎野蔷薇:!
两个刚刚还在迫害自己同学的人瞬间变得拘谨起来,钉崎野蔷薇原地立正,看着被称为月见里郁纱的女人从树上轻盈地跳下,震惊于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咒力。
虎杖悠仁:“那个……”
“听说就是你吞了两面宿傩的手指?”月见里郁纱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学生在背后八卦自己,她捏着下巴,对于虎杖悠仁脸上的那几道疤痕很是好奇,“惠说你之前被他占据了身体,还和他打了一架,真是吓了我一跳。”
虎杖悠仁:“那个……”
“听说很厉害啊。”郁纱直起身子,若有所思,“但不用日轮刀的话,克服了阳光的哥哥基本是无敌的。”
虎杖悠仁打出个问号。他原地一顿,恍惚中看到有什么人进入了那个堆满骷髅头的地方。
“哥哥!”月见里郁纱抬手一指,“打他!”
虎杖悠仁:?
突然被冰莲花缠住身体的两面宿傩:?-
十六岁的五条悟很粘人。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依旧很粘人。
“郁纱抱起来小小一只。”
“但郁纱不喜欢被我抱。她总觉得我是在侮辱她的身高。”
作为辅助监督,伊地知握着方向盘,无助地将车开在环山空路上。
别点到我。别点到我。
伊地知在心里默念着。
“伊地知。”
这不还是点到了吗!
“禅院直哉那家伙竟然到了现在还缠着郁纱,你说我要不把他杀了吧。”
这是我可以提供意见的事吗!
“咳。”伊地知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按照七海先生教自己的那样回答,“我觉得主要还是看月见里小姐的意见。”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你的意思是,要是郁纱喜欢禅院家的那家伙,我就得把郁纱让给他吗?”
伊地知:……我要是回答是的话会怎样。
五条悟微笑,竖起一根手指:“哈哈,宰了你哦。”!!
冷汗从伊地知的额头上飙了出来,他看到五条悟将咒力集中于指尖,然后迅速反弹出去。
巨大的球体击中的不是伊地知的脑袋,而是埋伏的某个火山头。
“开玩笑的。”五条悟垂下眼,他的脚步很慢,下车时即使向前踏了一步,下一秒身影便凭空跨越十几米的距离,出现在了刚从地上爬起身的漏瑚面前。
没等漏瑚反应,五条悟便捏住了他的脑袋。最强转过身,心情很好地把这只人见人怕的特级咒灵抓在手里,像玩偶一样摇晃。
“杰让我晚上找他打游戏时带点吃的。这不就送上门了。”
漏瑚:?-
说是交往,但实际上和以前的相处模式也没改变多少。
家入硝子:“当初开学的时候我就以为你们是情侣了。”
郁纱:“悟那时候对我爱理不理的,怎么会是情侣。”
五条悟:“郁纱,你现在污蔑我已经不打草稿了吗。”
郁纱:“还会上课在我背后贴纸条,揪我辫子,像是小学生。”
五条悟:“……”
“说的也是。”家入硝子回忆,“他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你,单纯就是讨厌别人靠近你身边。”
五条悟板着张脸:“喂,硝子,郁纱,我真的生气了。”
月见里郁纱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
“晚上去你那吃?”
“出去吃吧。”
“叫上杰和夜蛾老师?”
“我昨天看到的那家拉面店还不错。”
某种意义上对这两个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五条悟戴着他的小圆墨镜,勉为其难地将手从口袋里抽出。
他将郁纱往自己这边拎了一点,捞着郁纱就往门口走。
“怎么连硝子也要霸占我和郁纱相处的时间。”
由于身高的差距,被五条悟一捞,脚就碰不到地的月见里郁纱:“……”
“悟。”大小姐隐忍地闭上眼,“我可以自己走。”-
虽然都是咒术师,但五条悟的工作要比郁纱忙一点。
大多时候,等五条悟回来的时候,郁纱都已经窝在床上睡着了。
当然,由于要忙自己家族的事,也有等五条悟睡着,郁纱才回来的时
候。
最强的咒术师长手长脚的,雪色的睫毛在闭上眼时尤为明显。
月见里郁纱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在人来人往的车站,五条悟牵着她的手,说任务结束就交往的样子。
尽管已经小心翼翼地收敛起了锋芒,但五条悟的存在本身就带了点压迫感。
他不笑的时候就显得盛气凌人的,笑起来的时候大多又跟开玩笑似的,看不出他究竟是开心还是敷衍。
在那之前,郁纱和她的哥哥一样,只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根本没想过要真的去谈恋爱。
事实上月见里郁纱根本不知道喜欢人是怎样的。
她的父母是貌合神离的模范夫妻,只要能给公司留下好印象,前一天还在地球的两端各过各的,后一天又能手挽着手出现在聚光灯下。
月见里郁纱不理解赤司征十郎的那句,郁纱他们不喜欢彼此,但喜欢你。
因此,就算身体柔弱,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我也喜欢你。”月见里郁纱笑了笑,弯下腰去,对着沉睡的五条悟说道,“但你又能喜欢我多久呢。”
呼吸近在咫尺,皎洁的月亮高悬于天空。
“就算我不是咒术师,你也会喜欢我吗。”
雪色的睫毛颤了颤,月色下的六眼美得触目惊心。
“郁纱。”明明都是家主了,五条悟还在玩装睡的这一套。他的手扣在郁纱的腰上,令后者猝不及防地摔到了他的身上。
指间缠绕着诅咒气息的戒指被月光映亮。
“你想好多。”
五条悟防火防盗防同性防异性,最近连熊猫都防上了。
月见里郁纱眨了眨眼,听见用被子蒙住自己的人笑道。
“我可是喜欢了你整整二十三年诶。”
她在的日子。
她不在的日子。
整整二十三年的人生,就在五条悟当初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的时候,郁纱却慢悠悠地出现了。
月见里郁纱似懂非懂,以为五条悟还在记她之前假死的仇,睡着前朦朦胧胧地说了句“对不起”。
意识模模糊糊的。
过了一会,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没关系。”五条悟得意道,“毕竟当初我和你说我很生气也是骗你的。”
回来就好了。
喜欢他就好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并肩作战,淋雪白头。
五条悟想了想,没想到比这更好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