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发黄的纸张,被图钉订在墙上,小心埋藏在一张张机票照片下边,像是刻意隐瞒着什么,如果不揭开看,就永远安安静静地藏在那。
赵宥慈颤抖着手,小心拨开,即便整个屋子都被保护得很好,还是有些风化,图钉掉下来,照片机票哗啦啦掉了一地。
没有人在的家,仿佛总是老的格外快。
她蹲下来,目光一一扫过。
这一张,是他们一起做的龙虾大餐,他笨手笨脚还偏要证明自己,邀功似得端了一碗给她,趁她故作挑剔地品尝时抓拍;这一张,是他发烧,她把湿纸巾剪成一条条胡须贴在他脸上,就像一只小猫,他一脸无奈又嫌弃;这一张,是他从网上学的编发,一个连扎头发都不会的人,忽然来了兴致,折腾她三个小时都没弄完,直到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他躺在一边,一脸惊慌地看着她的头发,惶恐让她别动,于是她顶着这个摇摇晃晃的发型和顶着黑眼圈的他拍下了这张照片
她小心地把这些照片捡起来,每捡一张,都忍不住抚摸,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洗出来的。
机票也一一核对时间,反复比对,她抽出其中一张,上面的时间是那年张桐花去世,她回到淮城,又迷迷糊糊坐上回L城的飞机,而属于他的那张,赫然写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航班号。
所以,当年她晕倒在机场,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甚至还送她回去,而至始至终,她都不知道?
她慌张抬头,四处张望,却再也找不到那张诊断证明,掉在哪里去?
她站起身来,环顾整个屋子,忽然想起有些不对劲之处——回国之时,她收到房东的信息,说是这间小房子要重新卖出去,问她有没有买下的打算,这也是她当初选择回来的重要原因。
可是如果这房子这些年她一直没有续租,房东怎么会不租给别人呢?可是倘若如此,又怎么会原丝不动地保留着这些痕迹,甚至保存得如此完整?甚至在今天,莫名要转赠给她?
在收到信息的时候,她就已经十有八九确信是他,毕竟,除了他,又会有谁知道这间房子的存在和重要性呢?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她回来,也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或者说,他对她态度的试探。
这么多年,他一点也没放下。
她曾以为他是因为她再次闯入而旧情复燃,现在,一切事实都赤裸裸地告诉她:他一直没放下过。
她神色恍然坐到床边,床头柜上放了一本书,她拿过来,分为两沓,全是装的很整洁有序的乐谱,上面是他的字迹:
“乖乖的。”
“我的。”
每一张谱子,都被他认认真真的标注什么时候写,又是有什么故事。
她一边看,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他为什么突然愿意把钥匙给她?为什么从前又假装不知道呢?
赵宥慈心里忽然不安,又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转了一圈,打开手电筒,不管不顾趴在地上,连沙发底下这种地方也不放过,生怕漏掉什么,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好不容易,在书柜底下发现了那张薄薄的纸,不知什么时候掉进去了。
她整个人几乎匍匐于地面,眯着眼睛,一半脸贴在地上,手腕伸进去,被书柜底下伸出的木刺刮到,擦出一条血痕,手指一点一点艰难地往前够着,终于,两个指头夹住一个小角拖了出来。
她一手是灰,顾不得这些,连忙展开,只见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一遍又一遍,几乎遍布整张纸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最上边“诊断证明”那一片空白,剩下的部分,被那些黑色字迹几乎涂黑,字迹很深,用劲得留下凹陷,一张纸也起起伏伏,字迹叠着字迹,看不出原本的铅印,也辨不清他到底写了什么。
她皱着眉,伸出一根指头,盯紧了其中一条线,手指随着线的走势在半空中来回比划,半晌,她眼前一晃,那几个字在心头来回闪过,密密麻麻,写满的都是——
“我恨你。”
她悬在半空的手忽然停住,心里酸酸的。
她还是想看清这张纸上原本的诊断详情,抿着唇,把纸抬起来,对准灯光,借着影子去看,看了好一会,眼睛被灯光刺的几乎流出眼泪,铅印字没看出来,倒是看见四个形状不同,歪歪扭扭的,用红色字迹写下的:
“我好想你。”
世界一片寂静。
她瞳孔微微一缩,视线一动不动,却忽然红了眼睛。
想念比怨恨更有杀伤力,赵宥慈只当是被灯光刺的,放纵自己流下泪水,心里却溃不成军。
这么多年了,这种纸张,多摸几遍,字就看不清了,更何况被他乱画成这样呢?
走出来,已经是半夜了,她想来想去,忽然给谢桐发
了一个信息:
【我大概不会和何昀继续发展了。】
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她问她上次约会进展如何。
赵宥慈自从回国以来,难得有这样消极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干,晃悠着,竟然到了一个清吧,点了一杯酒。
她酒量并不好,只能随便喝几口,微醺的状态下,不用去考虑白日里想不通的种种。
手机接连传来震动,她却还没察觉,后来,电话铃声响起,她接起来,那头传来谢桐焦急的声音:
“你在哪里呀?”
赵宥慈默了默,还没说话,她又问: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你平时不早就睡了吗?我过来陪陪你?”
赵宥慈忽然鼻头一酸,刚想说不用,她没出院几天,别到处乱跑,但她态度却很执着。
她承认,她对谢桐其实存在一种隐隐约约的依赖,毕竟在国外这些年,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她一个。
而且,她确实有件事,怎么也想不通。
过了一会,谢桐赶到,赵宥慈已经满脸通红。
“怎么了,和何昀闹别扭了?”
赵宥慈摇了摇头,神色恍惚,低下头,喃喃:“不是,我前一段时间,觉得我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大概可以好好在一块,我还挺开心的,原来我还可以正正常常地恋爱呢。”
谢桐看着她:“瞎说,你这么好,当然可以正正常常的谈恋爱。”
赵宥慈却双眼通红,闷闷道:
“我在想,我和楚年不能好好谈恋爱,是不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压根不可能啊。”
谢桐打量着她,试探着说:
“恩原来是因为他?其实我觉得吧,你们都挺爱对方的,但光相爱不够,我觉得,你们都不够理解对方。”
赵宥慈抬起泪眼看着她,谢桐见她能听进去,又继续说:
“就拿上次的事,就我知道的,你呢,自尊心强,不想花他的钱,而他呢,一心想为你好,问都不问你的意见,就把钱甩过来。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对方想要什么呢?”
赵宥慈怔怔的,小声道:
“我今天好像发现,我离开这些年,他好像过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好,可我当时之所以走了,就是希望,我们都可以过得好一点,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谢桐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二人分开的大概:
“你当初走,是被逼无奈,而且,他当初备受掣肘,没办法让你们过得好,你哪有错?你也不用自责。可是现在不一样,你们已经不会像当初一样了,你们也都在成长,现在怎么办,你得先弄明白,你们彼此心意如何?你们彼此能不能互相理解?”
赵宥慈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他的脸,只要想到他真的有什么事,她还是不自觉地难受,而且也只有面对他,她才会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谢桐看她神色,就已经有数,又问:
“你不用说,我都看得出来,你们两心里都彼此惦记呢。可是宥慈,你总是为他考虑,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赵宥慈喃喃:
“可是他这个人,有时候太幼稚了,什么都按他的心意,迟早要乱套的”
她其实心里明白,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和她在一起,可是一方面,她总认为他对她的爱只是依赖,另一方面,他除了她什么都不在意,她总认为自己有义务替他筹谋,五年前是,现在也是。
“你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还偏不给他想要的,你说说,这真的是对他好吗?”
赵宥慈刚想反驳,可又想起今天在家里看到的一切。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这么固执,她竟然以为,她帮他选了那条正确的路,他就会慢慢接受。
他大概,过得一点也不好。
那晚回去以后,赵宥慈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是陈楚年倒在血泊之中,一边哭一边朝她伸出手:
“乖乖,救救我。”
第二天,她破天荒的给陈楚娴打了一个电话,想约她见一面。
陈楚娴颇为惊讶,爽快答应了,赵宥慈却有些忐忑地补充:
“能不能,别告诉楚年?”
陈楚娴答应了。
两人很快见面,地点是赵宥慈约的,特地选在了一家面向高端消费群体的咖啡厅,虽然有些肉疼,但是她不想让别人来迁就自己,楚娴姐对她很好,她也想好好款待她。
陈楚娴自从坐下,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看表。
赵宥慈也不敢耽误,立刻单刀直入:
“楚娴姐,我找您来,其实就是想问问,”她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我听说,楚年出了车祸,是真的吗?”
陈楚娴愣了愣,回忆快速掠过脑海,又想起五年前鲜血淋漓的陈楚年被推进手术室的场景,怪可怜的,一醒来,就哭着喊着找他的小慈,可当事人却毫不知情。
陈楚娴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先是问:“你已经知道了?”
赵宥慈点了点头,手握紧杯子。
陈楚娴斟酌道:“你也别自责,当时的事真的是意外,就是你走的时候,其实说起来,可能也是天意吧,如果当时没有这场事故,你可能也走不掉,他什么性子,你也清楚。”
陈楚娴语气有些哀伤。
赵宥慈扣着杯子,掌心冒汗,又问:
“他伤的严重吗?我听说,他肋骨断了。”
陈楚娴目光微微惊讶,哪有这种事,不过倒是他后来想不开锤墙自虐,指骨断裂过很多次都没去看医生,明明弹琴的人,还不爱惜自己的手。
“挺严重的,胸口那里做了手术,不过是因为事故引发先天疾病,肋骨的事倒是没有。”
这样说来,赵宥慈就明白了,他从小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过
“他这些年,有得过什么重病吗?”
心里始终惦记着那张诊断证明。
陈楚娴目光游移不定,虽然小慈也是放心的过的人,可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陈楚年又是一个定时炸弹,她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只能道:
“宥慈,他很想你,放不下你,这些年呢,身体也越来越差,奶奶天天为他发愁,他呢,不当回事,你没见过他最严重的时候,别说下床了,连吞咽都做不到,所以如果不为难的话,请你原谅我们作为亲人的私心,你多劝劝他吧。”
陈楚娴低下头,语气有些无奈:
“毕竟,他也只肯听你的话了。”
离开的时候,陈楚娴抢着先买了单,拍着她的肩,有些愧疚:
“宥慈,我不仅是小年的姐姐,也是你的姐姐,如果让你觉得偏心了,姐姐说声抱歉,如果你心里不乐意,你就和我说,我只要能做到,都会帮你的。”
赵宥慈心里感动,点了点头。
他现在在哪呢?连她的消息也不回复,也没有任何行程,甚至还把钥匙给了她,最后用来吊住她的念想都悉数奉还。
“楚娴姐楚年最近还好吗?”
陈楚娴面容惆怅,只说一句:
“前段时间很严重,被接到京市奶奶看着养病去了,最近可能好一些。”
赵宥慈正愁没有机会看看他,却又有些不敢主动,机会就送到眼前了,陈老太太主动打来电话,邀请她去京市给老人家过七十大寿。
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况且,他去了京市养病,她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但依旧不明觉厉。
很快就到了那天,赵宥慈下了飞机,立刻有人来接,是徐天石和陈楚娴,没有看到陈楚年,她心里有些失望。
一路开到了陈家在京市的老宅,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她和陈楚年一鼓作气逃到H市之前,如今再次回来,老宅还是那个老宅,藏在京市之内顶顶金贵的地段,外面看上去古朴大气,内里亭台楼阁,样样都有讲究。
就是从前一进门养着锦鲤的池子空了。
刚进门,赵宥慈环顾一圈,却不见陈楚年的影子,倒是露天院子里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对方听见声音,转过身来,见是赵宥慈,挑眉扯出笑容:
“来了?好几年
没见了,还好吗?”
是吴长京。
陈老太太有一个妹妹,早年不听姐姐劝阻,硬是嫁给了一个凤凰男,留给妹妹那份家族企业,前些年就不景气,这些年不知还剩多少。
前头些年,先是那妹夫得罪了人去了,又过了些年,妹妹也跟着去了,留下一个儿子吴长京,明明是叔叔辈的人,岁数竟然和陈楚娴一般大。
早先,陈老太太不待见这一家人,这些年,大概是人老了,心肠也软乎些,或者是妹妹去了,难免爱屋及乌,今年,竟然把这侄子叫回来过寿。
在赵宥慈的印象里,吴长京倒是很少上陈家来,倒是那位姨奶奶,早先在世的时候,常常叫他们去她家玩,更别提吴长京更是和他们是同学,也算是老熟人。
多年未见,他眉眼间也脱去了稚气。
赵宥慈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吴长京见她一双眼睛四处看着,了然笑道:“瞧你,一进这院子,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宥慈脸通红,这人还是这么不正经,小声嘟囔道:“你说什么。”
“在国外这些年怎么样?”
赵宥慈含糊了几句,反问:“你呢?”
“我?还能怎么样?”他拿出一根烟,火星闪动:“就那样呗。”
赵宥慈目光落到他手上的烟上,抽烟是男人成熟的标志吗?怎么一个个都抽上了?
吴长京笑了笑,讨好道:“帮我把楚年叫下来呗?”
她心里一动,喃喃:“他在哪?”
正问着呢,陈老太太从后边过来了,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笑道:
“小慈来了。”
赵宥慈转过身,总觉得她额间白发又多了几根。
一旁的吴长京却郁闷地转过身,仿若没有看到似的继续抽烟。
却是老太太骂了一句:“要抽给我滚出去抽。”
赵宥慈小心翼翼侧过头,只见他面无表情,却是把烟头在水池边石头上摁灭,一甩丢进垃圾桶里。
陈老太太仿若什么都没发生,慈祥对赵宥慈说:“小慈,楚年在上头,他房间里,脾气怪着呢,劳烦你帮我去给他送药,再顺便把他叫下来吃饭了。”
赵宥慈乖巧应了。
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样子。
她端了一杯慢吞吞走到他的房间,明明先前心里都惦记着他,却在即将见到时又生出几分别扭的情绪来。
他的门半开着,她没发出动静,隔着门缝往里看,只见他的背影孤孤单单的,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不知在看什么。
时间跳跃,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道门缝,她第一次见他,他窝在阳台上看书,见她进来,冷冷让她滚开。
再一眼,匆匆十数年。
她有些恍惚,手里端着的一碗黑漆漆的中药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
赵宥慈慌忙蹲下身,手忙脚乱想先把碎片处理一下,不然待会伤到他就不好了。
“别动。”
一道熟悉的声线传来。
好久没有听到,莫名有些鼻酸。
他操控着电动轮椅,缓缓走到门口,单手扶着门,神情有些别扭,又说了一遍:
“待会让何妈来处理,太烫了。”
她听了他的话,怯怯收回手,站起身来,一到他面前,本来想好的措辞全都忘记,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
“手。”
她垂着眼,余光里,只看得见他冰冷的下颌线。
“手给我看看。”
他又重复,语气硬邦邦的。
两个人之间仿佛涌动着莫名的压力,莫名其妙的,但都觉得尴尬。
赵宥慈听话地伸出来,他指尖动了动,终是没有动作,反而往后退了半步,声音低下去:
“没伤到就好。”
她手心全是汗,终于想起自己的台词:
“奶奶让你下去吃饭,药”
“没事,你去忙吧,我这就来。”
他声音很低,却又不像是冷漠倒是有些莫名的委屈。
赵宥慈又问:“那你这轮椅上下楼梯会不会不方便?”
“我可以走路。”
他眼睛别开,声音很轻,她有些恍惚,怎么总觉得,他的语气仿佛不情不愿的,像是她欺负他似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多说,先下了楼梯。
回过头,只见他轮椅停在楼梯前,双手扶住楼梯扶杆,微微颤抖,整个人很费劲地借着力站起来。
他眉毛微微蹙起,整个人脸色苍白,看上去憔悴的厉害,几乎是把所有力气倾斜到扶手上,一点一点地向下挪动,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地喘几口气,似乎是牵动到哪里的伤口。
赵宥慈的心忍不住揪起来。
他最近哪里不好吗?
又看他费劲地走了几步,却仍旧一脸倔强不要任何人帮忙的样子。
赵宥慈控制不住的心软了。
她几步并做一步上了楼梯,他看她靠近,先是有几分惊讶,又别扭地把头偏到一边。
赵宥慈叹气:
“楚年,我扶你好不好?”
第32章 真的是气话?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
陈楚年垂着眸子,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鸦羽一般的睫毛轻轻扑动,细长的手指搭在楼梯的扶手,蓦地用了劲。
赵宥慈见他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搀扶住他的胳膊。
她的手指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仿佛是身体的条件反射,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赵宥慈喉头苦涩,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她才到了他家不久,两人关系才稍稍开始好转,有一次,两人说着什么好玩的事,她拍了拍他的手,他的反应和如今如出一辙,让人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阴影,连触摸都会畏惧。
她这么想着,手上的劲忍不住松了,还没抽开,就见他已经回过头,视线追随在她的手上,眼神如泣如诉,似乎只是她的一个动作,又是如同当年不告而别一般的重罪。
“你不想让我碰你,我不碰就是了。”
她才没有想和他一笔勾销,也再也不想屁颠屁颠跑到他面前任他莫名其妙地捉弄,她这一趟来,不过是真的担心他,但他不领情,她也不想原谅他。
他一双沉沉的眼睛盯住她,怨怼道:
“我又没说,是有的人说不想遇见我,从来都不想。”
说完,又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傲娇地别过头,很是气愤。
赵宥慈想了半天,才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事。
心里自我安慰,算了算了,不跟这个小学生计较,她才不像他这么小肚鸡肠,而且她那几天火气旺,却是说话难听。
赵宥慈瘪瘪嘴认栽:
“行,我说的我说的,我都是说气话,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行吗?”
陈楚年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却又似乎觉得有些丢脸,很努力地憋回去,才故作正经地哼了一声:
“我脾气好,不和你计较,换了别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赵宥慈笑了笑,面上直道好好好。
心里却叹气,我看您才是那个一辈子都记仇的小人吧?
他把胳膊往她身上靠了靠,眼睛故作严肃直视前方,嘴角却已经忍不住上扬:
“扶人也是有讲究的,你到底行不行啊?”
赵宥慈颇为无语:“有人扶你已经不错了,怪讲究。”
看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他皮肤又薄又白,明明方才眼泪都憋住了,却连眉毛鼻尖都带着红,偏生眼睛又大又水灵,像一个全妆的新娘子。
他瞪着她:“你干嘛冲我傻笑。”
赵宥慈:“你说什么啊我是被你笑到了,哪里傻笑了。”
赵宥慈有些懊恼,气呼呼地瞪回去,他也看着她,起初皱着眉,盯得久了,赵宥慈都不好意思了,却见他的眼神渐渐温柔下来,柔的化成了一滩水,忽然伸出一根指头,冰凉的,戳了戳她的脸颊。
他低低道:
“就
是傻。”
赵宥慈虽然迟钝,却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脑子转来转去,遇上他溺成一片海的眸色,憋了半天,红着脸说:
“你你你你是在夸我吗?”
陈楚年却忽然笑了,很开心的模样,长长的胳膊一揽,一边手搭在她肩膀上,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对呀,我怎么会骂你呢。”
她心里也软绵绵的,好幸福啊,明明前段时间还吵得面红耳赤,明明来之前还又气他又拧巴,但莫名其妙的,或许是自从她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她的楚年都一直爱着她,或者是她想通了原来她也还喜欢他,好像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陈楚年一半力气倾斜在她身上,被她搀着,一步一步往下走。
起初,只是一条胳膊压着她,后来呢,越来越往她这边靠,几乎是贴着她往下走。
好久没有谈过恋爱,赵宥慈竟然还怪害羞的,步伐也虚浮了一些。
他倒好,故作正经:
“到底谁是病号,你怎么光挤我,好好走路。”
一边说,脸上还带着一副自得的笑。
赵宥慈气得连通红,这这这怎么有人能这么不要脸!
好在已经到了一楼,她立刻划清界限,猛得把他推开,后者一副心痛的表情,不甘心地看着她,气呼呼嘟囔了一句:
“哪有这么对病号的。”
赵宥慈这才想起来问:“你到底怎么了?是旧病复发了?”
他目光眷恋地看着她,含糊其辞:“恩是,感冒着凉了,有点严重。”
赵宥慈点了点头,这倒是,他这身子骨,小时候就病殃殃的,别人感冒的吃点药就能好的事,在他身上要坐手术都不算夸张,她又想问问当时车祸和那张诊断证明的事,还没开口,就看他神色若有所思:
“关心我啊?”
他故意侧过脸,似乎只是无意一问,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往这边试探,手指在抓着的木杆上轻轻扣动。
赵宥慈忽然有些心疼。
还没说话呢,陈老太太就过来了,见二人如此和平地站在一块,脸上是遮不住的喜悦:
“下来了?我就说嘛,这个家里,只有小慈叫得动你,别愣着,快过来吃饭。”
说完,目光还在赵宥慈脸上停留片刻,见她似乎也没有抗拒,一颗心终于落地。
陈老太太的话还说的赵宥慈怪不好意思的,她偷偷揪了揪陈楚年的袖子,低声催促:
“快走了。”
他没有答话,低下头,视线停在被她拽过的袖口上,伸出手,轻轻碾了碾那个地方,似乎有些恍惚。
赵宥慈刚走出几步,回头,见这位少爷还一脸骄矜地杵在原地呢,刚想无奈问他是不是还等着她来扶他呢,却已经被他用劲一拽,到了跟前。
她的手也被包裹在他凉凉的手掌里,他认真地看着她,眸子里浮动着乞求和固执,一字一句问:
“是真的吗?”
委委屈屈的口气。
“什什么?”
他秉着一口气,似乎不敢放松,又问了一遍:
“真的是气话吗?”
说完,错开眼,不敢直视她,手却诚实地拽着她。
她刚才说,她从前关于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不想遇见他的话,是气话。
原来他当真了。
“真的。”
她道。
陈楚年水光潋滟的眸子抬起来,似乎有光一点点冒出来,神情也从恐惧变成了委屈,把她又往他的方向拽了几步,更是直接把她的手摁在他胸口上:
“你知道你这么说,这里多痛吗?”
赵宥慈咽了咽口水,没说话。
“小慈小年,快来吃饭啦。”
何妈在叫他们。
赵宥慈想要抽手,他却不松开,又喃喃道:
“乖乖,你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你是来和我和好的吗?”
赵宥慈的心快蹦出来了,只能仓皇道:
“再说再说。”
他灿然一笑,松开手,看着她像一只小猫似的跑出去,自己则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倒是没有再坐轮椅,不过却走得很慢。
何妈帮他把轮椅拿过来,他却摆手说不要,陈老太太也有些着急,他却怡然自得,慢悠悠地坐下来了。
只是在瞟到吴长京时,眸子闪了闪,却是什么也没说。
生日宴是按照古时候流水宴的规格来的,陈楚娴特意请了名厨到家里来做。
饭前,陈楚娴先站起来,客客气气一板一眼地给奶奶祝寿,又摆出礼物,是她找了好久的才托人买到的一个晚晴清供的一个瓷瓶,老太太看了爱不释手,这礼物,又合老人家心意,又价值连城,不跌份,楚娴姐做事一向如此,妥妥帖帖,虽然没什么新意,却也让人放心。
老太太看向孙女的眼神有些复杂:“难得你有心了,好孩子。”
前些年,因为陈晓尘出事后,那段时间陈家风波迭起,梁夫人,也就是陈楚娴的亲妈,却立刻改嫁,这件事一直是老太太心里一根针。陈楚娴那时候年纪不大,人情世故上却很是早熟,知道自己亲妈做事不厚道,也不敢亲近老太太,这些年始终是生分的。
再到了陈楚年,半路接过来的孙子。虽然也是当命根似的疼着,但毕竟不是从小带大的,大了更是从他亲妈许安娜那边直接接过来,生怕陈家留下的血脉再有意外,陈楚年与老太太也算不上亲近。
可他也不傻,谁对他好不好,他心里也有数。
陈楚年像陈楚娴讨了巧,反正他不缺钱,央求姐姐帮他一起买了一副字画,是老太太喜欢的,有价无市。
吴长京只让赵宥慈先。
她推辞不过,小心翼翼拿出自己的礼物。
他们老一辈人,爱绣些东西,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爱好,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却是绣不动了。
她还记得,前些年他们还一起住在京市,奶奶有一副《富春山居图》的刺绣,绣了个开头就绣不下去了。
自从回国后第一次见老太太,说和了,她心里就记挂上这件事。找了老师学了苏绣,费劲巴拉三个月,绣了这一幅《富春山居图》,怕时间不够,并不大,但胜在用心。
老太太接过去,摸了又摸,眼里是止不住的惊叹,拍着赵宥慈的手,声音都有些哽咽:
“这得好一番心思吧?难为你记得。”
这一屋孩子,最对不起这一个,但偏偏就她最知人冷热,叫人贴心,叫人怎么不爱她?有时她甚至会想,要是这孩子是她的亲孙女就好了。
陈楚娴和吴长京也叹为观止,知道她细心,但却花了这么多功夫,实在是叫惊讶。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一副绣品上。
只有角落里的陈楚年,郁郁地看着他的小姑娘,心疼地把她拽过来,拉起她的手,看了又看,不管这么多人看着呢,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低下头吹了吹上面零星的针眼,低声问:
“疼不疼?”
第33章 心甘情愿“楚年,我是自愿的,我想陪……
他的手指冰凉凉的,轻轻捧着她的指头,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叫赵宥慈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一边往回缩手,一边轻声嘟囔:
“这么多人看着呢,干嘛呢。”
心里却是开心的。
一旁三人来回交换视线,都露出了姨母笑,老太太一颗心也放下,看两人终于言和,她也不用再操心了。
一旁的吴长京却眸色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不是赵宥慈脸皮薄,陈楚年大概能一直就着那几个针眼不依不饶了,末了,轻飘飘一句:
“对奶奶这么用心,要是能分我半点就好了。”
赵宥慈哭笑不得,抬头看看周围,好在这话只有她自个听到,还不算太尴尬,悄悄抬起脚在饭桌下踢了他一脚,真是的,连奶奶的醋也吃。
这一脚踢出去时爽快,却是收不回来了。
他的双腿微动,竟然把——
她的腿夹住了!
没人注意到饭桌下的动静,只有赵宥慈一脸窘色,和坐在一旁的陈楚年得意洋洋的坏笑。
他如沐春风,连语气都温柔了几分,一边悠悠地给她夹菜,说这个她也爱吃,那个她也爱吃,没过一会,赵宥慈的碗就堆满了。
何妈中途上来加菜,看陈楚年依旧忙不迭地给赵宥慈夹菜,后者的腮帮子都鼓鼓囊囊,陈楚年则杵着下巴,沉沉的眼眸看着她,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小年少爷这么会照顾人呀。”
赵宥慈只能客气地说谢谢,又说:“你瘦成这样了,先顾你自己吧。”一边说,一边悄悄瞪了他一眼,随即,小腿一紧,他紧紧夹住她的腿,肌肉隔着衣料摩挲,她忽然觉得皮肤滚烫,那么一小块地方,在身上的存在感却尤为明显。
羞耻。
这可是在饭桌上!
凶手却满面春风,颇为矜持地吃着菜,还不忘回应她:“我看你吃,我就饱了。”
腻歪的,连奶奶也有些尴尬了。
他呢,理了理袖子和奶奶搭话:
“改天回H市,劳烦您再带我去一趟寺里。”
陈老太太神色颇为怪异:“从前求着你都不去,怎么突然转性了。”
吴长京和陈楚娴也纳罕,双双看向他,一旁的赵宥慈,埋头吃饭,心里有不祥的预感,生怕这位少爷又语出惊人,让她羞得五体投地。
“上次去许了个愿,灵验了,我怕菩萨反悔,再去求求她。”
旁人没听出什么奇怪的,纵然是陈楚年这样的无神论者,原来尝了甜头,连信仰都变了。
“说明我们小年是有缘人,是该回去好好感谢感谢菩萨。”
老太太乐呵呵道,孙子受了这么些磨难,今天看上去格外开心,她心里也高兴,是该去感谢感谢菩萨。
赵宥慈继续埋头吃饭,却感到身旁人视线落到自己脸上。
饭后,陈老太太年纪大了坐不住,说是去屋里歇会,院里只剩四人。
吴长京方才送礼的环节直接跳过,头一次来,竟然什么礼物也没有带。
他先朝陈楚年走过来,递了一根烟。
陈楚年窝在摇椅里,笑得很和熙,眼神却凉飕飕的,摇了摇头:“我不抽烟,忘了?”
赵宥慈站在一旁,默默看他一眼,却见他一副正经的神色,没有揭穿他,不过心里却很欣慰。
吴长京意味深长点点头,收回手,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正点起火星子呢,陈楚年却拦住:“在奶奶家呢,别抽了。”
方才,赵宥慈正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吴长京看她一眼,手指微动,把烟丢了。
他难得好脾气地低头,拉了一把椅子,在陈楚年对面坐下,声音放低:
“楚年,吴家那事,你也知道了吧?算我求你最后一次,看在小时候的情面上,帮我一把,成吗?”
陈楚年抬头,看了他半晌,只道:
“小叔,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也和你说句实话,不要再守着吴家那趟浑水了,只会越搅越乱。”
末了,他顿了顿,拿起旁边的茶壶,沏了一杯:“况且,公司现在是在我手里,但这些都是奶奶打下的家业,没有奶奶发话,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吴长京冷笑,往后推了推椅子,转而磨起陈楚娴来:
“楚娴呢?见我落魄成这样,你也一声不吭吗?”
陈楚娴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小年说的对,小叔,吴家的事,早点脱手更好。”
吴长京锤了一拳桌子:“你当谁都和你这么窝囊?谁都得看她陈琼花脸色不成?你们连爷爷姓什么都忘了吧?尤其是你,楚娴,你妈走了这么多年,你过问过吗?”
陈楚娴不听他刺激,脸色如常:
“谁待我好,谁待我不好,我心里清楚,小叔,你也早该看清楚了。”
吴长京眉毛一横,转而把手指向了陈楚年:
“那他呢是你陈楚娴哪里不如他,这么多年,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私生子占了陈家所有家业,你服气吗?”
一旁,陈楚年神使平静,只是挑了挑眉,有些好笑似的。
陈楚娴则正色道:“小叔,你说话也得注意度。”
赵宥慈是个外人,不敢插口人家的家事,甚至想偷偷溜走,唯恐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而他那句“私生子”,刺耳地扎进赵宥慈心里,立刻情不自禁抬头去看他,而他似乎也有所感应似的,回望她的眼睛,还安慰似的点点头。
“有什么怨言,冲我来!”
陈老太太一脸怒容从房门里出来,手里拿着拐杖,气得指着吴长京。
即便她年岁已大,但一身气度依旧叫人觉得威严,吴长京也忍不住缩了缩头,硬着头皮道:
“姨妈,您开个恩,帮帮我吧。”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帮你,帮我陈琼花亲妹妹的儿子,还是帮你吴家人啊?”
吴长京软了声气:“不都是一回事吗。”
“一回事?怎么我陈家姑娘带过去的东西,人一撒手,全成你吴家的了?你那一帮亲戚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你这是往火坑里跳,还要拉我们做垫背?和你妈一个德行!给我滚回去!”
吴长京站起来,神色愤愤:“姨妈,我妈临死之前都还念着您的好,特意交代我遇到难处只能靠您,您怎么能这么绝情呢?”
陈老太太一副不会再开口的模样。
“我妈在世时,怎么对你陈楚年陈楚娴的,你们都忘了!”吴长京红着眼,扫了一眼两人,眼风扫过赵宥慈时,忽然顿住:
“您又是怎么对我的!不说是亲孙子比,就和一个外人比呢!”一边说,一脚把院子里的红檀木小几踢翻:“您在南边三套房,给谁了?有我的份吗?”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陈楚年已经冷冷喝道:“给我闭嘴!”
赵宥慈心里一阵慌乱,生怕引火烧身,因为自己让他误会,连忙站起来解释:“你误会了,奶奶没有给我,千万别”
吴长京也正在气头上,转过身吼了一句:“管你什么事!”
赵宥慈胆子小,被他这么一吼,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半晌,才钝钝地点点头,口中喃喃一句:“抱歉”
吴长京仿佛从幻梦中清醒一样,喃喃一句:“宥慈,你别介意,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陈楚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把推开他,双拳握紧,冷声道:
“闭嘴,听不懂吗?何妈,送客!”
吴长京整个人微微颤抖,扯过挂在椅子上的衣服,也回敬道:“我自己会走!”
直到人走了,陈楚年才整个人松了气,回过身,看着躲在他身后的赵宥慈,低头撩了撩她的头发,问:
“吓到了?”
他语气很温柔,像是变了一个人,赵宥慈摇了摇头。
陈楚年神色阴沉,几乎浓郁得能滴出水来,整个人微微喘着气,面色潮红,似乎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有些不舒服。
老太太也过来,拍着赵宥慈:“宥慈,你受委屈了,那畜生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赵宥慈点了点头,刚才她就是有点害怕而已,很快就缓过来,反而担心地扶着陈楚年,问:
“楚年,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
他摇摇头,反问:
“你也好久没来京市了,我陪你四处转转?”
赵宥慈点点头,又自告奋勇:“那你坐轮椅上,我推着你去吧。”
他缓缓走出去几步,宠溺道:“舍不得你用劲,再说,我想和你走一走。”
两人肩并肩往外走,赵宥慈顾忌他身体,故意走得很慢。
到了秋天,道路两旁的银杏叶都黄了,风一吹,叶片翻飞,地面上盖了一层毯子似的,踩上去绵绵软软。
周遭的建筑都是仿古风格,有的甚至就是晚晴留下来的古宅,这时候绕着
走一圈,好像回到一副古画里似的。
没走一会,就到了他们从前的中学,赵宥慈很兴奋,絮絮叨叨好一会以前的事。
陈楚年偶尔接腔,大多时候笑着看着她,双手插在大衣兜里。
好一会,他才突然冷不丁问她:
“当初你不想来京市的,是吗?”
赵宥慈停住脚步,心里酸酸的,强装笑颜:“怎么会,我妈都说我命好呢,来了京市,吃穿都是最好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忽然停住脚步,脚尖来回踢着地面的落叶,眼睛向外望去:“其实我心里明白,是我逼你留下来的,你一点也不想待在这,我也不想,是为了我,你才这样做的。”
赵宥慈没有说话。
她又想起那个瘦骨嶙峋,一脸憔悴,哭着对她说让她救救他,他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的小男孩。
她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遭受折磨。
她轻轻伸出手,试探地勾住他的指尖,喃喃:“楚年,我是自愿的,我想陪着你,我舍不得你一个人留在这。”
肌肤相触的瞬间,陈楚年猛地一颤,接着,他冰凉的指尖被一双又软又热乎的手包裹住。
他落寞道:
“乖乖,是我太自私了,我知道你不开心,还是把你留下了。”
第34章 和我好好的(二合一)“楚年,你……
他一直都知道的。他的乖乖,是为了他才留下来,留在这个陌生又冷漠的地方,可她是个温吞的性子,吃了苦头也并不抱怨,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有时候实在难受,却连个掉眼泪的地方都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地生活在这,可他实在是太自私,他不敢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他用可耻的手段,骗取她的同情心让她留下来。
赵宥慈抬起眼,眼前的陈楚年站在树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留给她的额前碎发毛茸茸的。
她一点气都生不出来,反而因为这个“对不起”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不要他的愧疚,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滋味有多难受,只要他刚才那些话,她就知道了,原来她受到的委屈他都知道呢,原来她的陪伴真的那么重要。
那这些牺牲也不算白费。
赵宥慈摸了摸他的头:
“楚年,我真的是自愿的。”
他的头越来越低了,几根手指小心翼翼试探地拢住她的,声音委委屈屈的:
“乖乖,对不起,从小到大,都是你在迁就我,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心似的,极其认真地说:
“前段时间,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去插手你的工作,让你白开心一场,也不应该这么任性傲慢,一下子毁了别人的前程。”
他的手轻轻用劲,把她勾到怀里来,鼻息在她耳边跳跃,打湿了她的耳垂,她听见他轻轻呢喃,像是刚从雨里捞出来似的,声音潮湿呜咽:
“乖乖,我应该多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的,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头耷拉在赵宥慈肩窝里,酥酥麻麻,一双黑漆漆的瞳孔受伤地瞟着赵宥慈的神色,似乎这是一根能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向她道歉。
赵宥慈被他轻轻拢在怀里,他长长的手臂触碰她的力度恰到好处,想再紧一些,又怕她反抗,想轻一些,又舍不得松开。
一颗心七上八下,他可怜巴巴的语气里那场缠绵的雨季,一点点蔓延到她身上,却不让人觉得潮湿黏腻,倒像是一场春天的甘霖。
“楚年,其实我也想向你道歉的。”
她轻轻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
他却收紧手臂,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摩挲,语气幼稚:
“我原谅你,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没骨气也好,舔狗也罢,他认栽了。
赵宥慈哭笑不得,又把他推开,他则是一副受伤的表情。
她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道:
“其实,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其实我知道的,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我应该感谢你的。”
她垂下眼:“可是大概是面对越亲近的人越是敏感,所以”
赵宥慈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我太拧巴了,我这样让你很失望吧。”
陈楚年低下头,眉毛微微蹙起,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背,一边亲吻她的头发,一边说:
“对不起,乖乖,是我的错,才让你这么难受。”
如果之前,她强硬地和他争吵,他会委屈难过,会怨她不理解他,恨她把好都留给别人却不愿分给他,可现在,当她把她最柔软的一面袒露给他,他才忽然后悔了,奶奶说的对,如果他早早地注意到这些,他的乖乖就不用这样备受折磨了。
秋末冬初,吹过来的风微凉,两个人抱在一块,不觉得冷,他还是把他的大衣拉开,把她拉进来,两个人就这么紧紧抱了一会。
赵宥慈的脸都捂在他怀里,传出来的声音也闷闷地:
“我不仅有时候莫名其妙地自卑,有时呢,又有些自以为是的自大。”
她吞吞吐吐地说着,他也偏着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眯着,耐心地等她往下说。
赵宥慈深呼吸几口气,才又快又轻地问:
“楚年,我总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可是,我好像犯错了”
陈楚年神色一瞬间放空,捏了捏她的耳垂:
“你就是很了解我啊。”
“你想要什么呢?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告诉我好不好?”
他沉沉的眸子落在她鼻尖上,语气晦涩不明:
“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赵宥慈哑然。
“你走的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能回来,如果世界上有神,我想了那么久那么久,总该也听到了,可我运气不好,不受神明眷顾。前些天,我和你一起去庙里上香,那时候,我求菩萨保佑能让你接受我,你说,这次,能被听到吗?”
她喉头苦涩,说不出话。
腰上被一双大手拢住,猛地收紧,扯进他怀里。
先前的拥抱都是试探和求怜,而现下,他烦躁幽怨的情绪从眼里漏出,力道也毫不留情,把她死死锁在怀里,不给她一点点的喘息空间。
“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她被他勒的难受,却又不敢反抗,他的声音带着鼻音,清晰可闻地传进她耳朵里。
赵宥慈的手动了动,轻轻回抱住他,触碰的瞬间,他的眉头极其脆弱地动了动,神情也一瞬间从幽怨变为委屈。
“楚年,你这些年,过得不好吗?”
她问。
远处,苍茫惨白的天空,飘着一只风筝。这时节风大,风筝在空中摇摇欲坠,一会被吹出好远一会又被拉回一些。
他的肩头也落了片枯黄的叶,没等她为他拂去,就被风一吹,摇摇摆摆归于地面。
“你觉得呢?”
“我以为你过得很好,你不用被我拖累了,你也实现了你的梦想,你”
他应该过得很好才对,只有这样,他们爱情的凋零才不那么可笑。
一声冷笑响起,他的眼神自嘲而冷漠:
“如你所愿,没断气。”
几个字,如同一把带刺的刀,猛地刺进她心里,又勾连着血肉抽出来,每一下,都是哗啦啦地疼。
“那你的身体,很糟糕吗?”
他没说话,神情不置可否。
沉默就是答案。
“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你还抽烟!你还喝酒!你”
她说不下去了,只见他颇不在乎,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反正没人在乎,死了就死了。”
赵宥慈气急,伸手锤了他胸口一拳,却见他皱眉忍痛一声不吭的模样,还是没
忍住轻轻咳嗽几声,又后悔了。
“你是故意这么糟蹋自己?”
他又是板着脸,不说话。
“为什么啊?”
她都快急死了。
他默了片刻,见她真的着急了的样子,才冷飕飕地说:
“逼你可怜我,然后回到我身边。”
真是无可救药。
可生气完了,见他依旧竭力忍耐着咳嗽,只剩心疼。
她张了张嘴,只能苍白无力地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
陈楚年眼角红起来,他移开视线,手掌藏在大衣兜里握紧成拳,嘴唇微动: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让你跟着我吃苦,你不要我,也是应该的。”
赵宥慈为自己辩解几句:
“我愿意吃苦,”她伸出手,勾了勾他的,目光坚定:“我吃再多苦都不怕,我不想看你因为我吃苦。”
他的掌心一点点被她掰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十个指头一根根塞进去。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却是失而复得的,反握紧她的手,抱住她的肩膀往回走:
“乖乖,我以后都不会让你吃苦了,你和我好好的,好不好?”
赵宥慈抬眼看着他,他的神情执着,那么多年,一点也没有变。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
两人回到家里。
他们在这里都各自有各自的房间,睡前,依依惜别地分手,大家也都看出这两人隐隐约约的腻歪,或者说,赵宥慈一脸窘迫,陈楚年则是不甘心的愤愤不平。
好不容易和好了,他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这一天,却这么快又要被一堵墙隔开了。
结果,整个宅子的灯才熄灭十分钟,他的房门就被打开。
陈楚年呼吸一滞,回过头,只见赵宥慈穿着睡裙站在他房门口。
月光盈盈铺成水,流淌在房间内,赵宥慈的脚下也汪了浅浅一圈月光,连带着她的皮肤也白亮。
陈楚年喉头微动,沿着她光着的脚往上看,只见她的指头圆润小巧,小腿匀称洁白,再往上,浑身燥热,不敢再看。
匆匆收回视线,他嗓子沙哑,有些闷闷地问:
“你你怎么在这?”
赵宥慈一脸慌张,朝他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陈楚年脸颊发烫,却仍旧板着脸,却是往里挪了挪,轻声道:“地上凉,你要不要上来?”
赵宥慈轻声关上门,一副惊慌的样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了他的床,低声问:
“你这房间隔音效果怎么样?”
黑夜里,陈楚年的眼睛亮的出奇,眼神变了又变,竟然有些害羞似的,声音却沙哑,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她,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挺好的,我会在里边练歌,正常说话都不会听到。”
身下顶的难受。
好热。
其实他本想说,要是她这么着急,可以出去开房的,但是又害怕坏了她的兴致。
赵宥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恢复了正常:“你怎么这么烫?”
陈楚年感受着额头上的冰凉,滚烫的手指拽下她的手腕,咽了咽口水,努力压下那股燥热,恳求道:
“别摸了,要的话,就快点吧。”
又乖巧地拉起她的手,用头蹭了蹭,艰难道:
“快点,乖乖。”
赵宥慈神情惊讶而欣慰:“你同意了?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幸亏屋里关着灯,陈楚年薄薄皮肤下渗出的嫣红,竟然连嘴唇也红润起来。
他神情迷蒙,只觉得浑身难受,却又疯狂地期待着,只能压下那股劲,陪她周旋:
“我我都听你的,能快点吗乖乖。”
他其实也没料到他的乖乖五年未见竟然这么主动。
可既然她都主动了,那他自然甘之如饴。
终于,赵宥慈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
"那你快脱吧。"
陈楚年想了想自己一身伤口,怕她看到又难过,哑声哀求:
“不脱可以吗?也行的,好不好?”
赵宥慈一脸惊讶:“不脱怎么行呢。”
陈楚年犹豫了一秒,是在是燥的厉害,开始解扣子,一边解,一边问:
“东西带了?”
赵宥慈恍惚了一会,又说:“我先看看情况,如果严重的话,我也没办法,还是找医生看看吧。”
陈楚年脱衣服的手顿住:“医生?”
“对啊,不过伤口已经早就结疤了吧。”
陈楚年深呼吸几口气,再次开口,声音莫名带了抱怨:
“是看伤口啊。”
赵宥慈丝毫没有发现他的不正常,催促:
“连上之前的,是第五次手术吗?康复的怎么样?”
陈楚年穿上衣服,裹着被子躺下来,不情不愿说:
“睡了,没意思。”
赵宥慈莫名其妙: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他蜷缩在被子里,皱眉忍受着那股磨人的劲,想到她的傻样,生气地哼了一声。
身后有人抱了上来,用手试探着他的体温:
“楚年,你是不是发烧了?”
陈楚年闷闷嗯了一声,烦躁得不行,却又不敢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免得吓跑她。
忽然,耳朵里掉进了一滴湿湿的东西。
陈楚年的心跳停了一拍,转过头,赵宥慈已经泪眼朦胧,故意装作气呼呼的,但语气却是止不住的心疼:
“你是不是生什么病了,我在家里看见了一张诊断证明。”
她抓着他的手,泪珠一颗颗往下落。
起初,陈楚年有些兴奋,她这么在意他,心疼他,让他无比畅快。
可是紧接着,就郁闷起来、
赵宥慈是水做的吗,怎么哄都哄不乖。
末了,他只能说实话:
“我小时候精神就不太好,情绪有点糟糕。”
她的脸在黑夜里渐渐拧成一根小苦瓜,艰难道:
“楚年,你有抑郁症吗?”
她的表情痛苦,眼泪哗哗,陈楚年一边给她擦,一边敷衍:
“我已经好了,真的。”
“你瞎说,抑郁症哪有这么容易好。”
他把她抱紧,抱在怀里,她的眼泪染湿他的衣裳,是为他而流。
“不哭了,没事的。”
陈楚年表情复杂,一边心疼她的眼泪,却又后知后觉地,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勾了勾嘴角。
“你有没有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她哭着问,泣不成声。
他轻轻哄着,很有耐心:
“没有。”
“给我看看。”
“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那就是有的意思!”
“你陪着我,看着我,不会了,好不好?”
赵宥慈挣脱他的怀抱,一脸决绝:
“给我看看!”
他极其无奈地看了看她,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把衣服脱下。
触目惊心的伤疤蓦地闯进视野。
首先是他小时候就做过手术的四条长长的疤痕,一条颜色深一些地叠加在上面,横贯整个胸膛。
接着,是他的手臂,密密麻麻的伤口,一条又一条,或深或浅,仿佛是证据一般,昭视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是怎么熬过来。
有些伤口还刚刚结痂,很明显是最近添上去的。
她忍不住在脑子里回忆这段时间对他说过的各种残忍的话。
她缓缓抬眼,只见他仿佛害怕她的责骂一般,低着头,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
赵宥慈心头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她捧起他伤痕累累的胳膊,轻轻碰了碰,他猛地瑟缩。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白天她碰他他会这么大反应。
明明平日里总是凶巴巴板着脸的楚年,怎么会这么可怜呢?这样的伤疤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
陈楚年带着气,冷声道:
“惩罚我自己。”
也是为了逼她回来。
他知道,她之所以离开,有他的无能,他放任任何人都能欺负她的乖乖。
可是,他心里也恶劣地期待着:如果有一天,她看见这些伤口,会不会愧疚,会
不会后悔离开他?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看到她因为他的伤而愧疚哭泣后悔,他却没有觉得畅快,反而希望她永远不知道,恨自己,恨这些丑陋的伤口。
赵宥慈轻轻吹了吹,慌忙擦去眼泪,生怕掉到他的伤口上更让他疼痛。
“疼吗?”
她问,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他们刚见面的第一天,她也是这样,捧着小脸,问他打针的手疼不疼。
他那个时候就想,怎么有这样的人,打针有什么疼的。
而且疼有什么用。
他从来不怕疼。
后来,他知道了,喊疼是有用的。
“你说呢。”
他闷闷道。
赵宥慈眨巴眨巴眼睛,上前去,把他抱进怀里,像是哄一个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乖楚年,好楚年,以后我会陪着你的,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她怀抱里的他,脊背猛然僵住,眼睛倔强地睁着,泪水却已经充斥整个眼眶。
她很有耐心,一点点慢慢哄着他:
“哪里还疼呀,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他没吭声。
赵宥慈摸了摸他的脸,又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问:
“到底有没有发烧呀?”
他偏过头,嘟囔道:
“不知道。”
话音落,一滴眼泪落下来。
赵宥慈给他擦了擦眼泪,又站起身悄悄跑到外面去拿了额温枪,给他测体温,一看,已经38度了。
“本来就发烧了,强撑什么。”
话音落,陈楚年眼里的小珍珠一颗颗掉下来,似乎是觉得狼狈,又别过头去,不让赵宥慈看。
“怎么啦?难受呀?”
她心快化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他别扭地摇头。
她又找了药给他吃下。
最后,索性留在他的房间。
陈楚年自从刚才就开始掉的眼泪到现在也没停下。
赵宥慈依旧很有耐心地哄着:
“哪里不舒服呀?”
他红着眼看了看她,委屈道:
“冷。”
赵宥慈揉了揉他的头,扶着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
他也变的格外乖巧,任凭她捉弄,像是她的洋娃娃。
赵宥慈躺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轻声道:
“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她话一说完,他却抽噎地更厉害了。
赵宥慈的心也揪得厉害,索性把人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哄着:
“不哭了,楚年,我在的,你别怕,我不走了。”
她后悔了。
他怎么这么傻。
“我恨你。”
他一边哭,一边艰难道。
赵宥慈柔声道:
“好,恨我吧,没关系,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好不好?”
“真的不会走了?”
“真的。”
他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像个小孩一样地纠缠着她,哭着哭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赵宥慈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乌黑浓密,乖巧得覆盖在脸上,哪怕在睡梦中,却依然不安紧张,一会小声地哼唧,一会又忽然皱眉,大口喘息,仿佛做了什么噩梦。
每当这种时刻,赵宥慈就会拍拍他,哄着他,温柔地叫他名字,告诉他她在呢。
后来太困了,实在撑不住,赵宥慈亲了亲他红红的鼻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黑夜里,陈楚年的眼睛却蓦地睁开。
他侧过身,贪婪地看着她,几乎要记住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拿起她的手,把每一个指节都和他的扣在一起。
半晌,尤不知足。
他翻身压住她,双唇紧紧贴上去,甚至把舌头伸出,探进她柔软的口腔。
身下,赵宥慈恍惚睁开了眼。
第35章 深吻(二合一)“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陈楚年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疑,却又加深了吻的力度。
他们十指紧扣,准确说,是他颇为无赖地扣住她的双手,把她牢牢的禁锢住,床单开始发皱,他的大手紧紧压着她的小手,摩擦,蹂躏,不让她有丝毫挣扎的可能。
赵宥慈瞳孔猛地放大,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可所有声音都被他暴躁的吻堵在喉咙里。
漫长的。
长到她能感受到窗外明晃晃的月亮微微的偏移。
上一次他吻她,她扇了他一巴掌。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更加委屈怨恼,似乎要把上一次缺少的补回来似的。
先是唇瓣深深浅浅的吞咽,再是舌尖毫不迟疑的冲锋,深入敌营,明目张胆,几乎算得上嚣张,浅尝辄止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吮吸,轻咬,才能略微舒缓他的情绪。
赵宥慈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嘴巴被他咬住,手被他攥着,身体也被他压着。
她纵然再好脾气,也忍不住有了恼意。
她艰难地抬起脚,猛地一踹,陈楚年汗水淋漓地抬头,整个人微微蜷缩着,吃痛地吸了一口气。
她大口地喘息着,好不容易缓过来,只见他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幽幽地纠缠在她身上,双手捂着被她踹的地方,一脸的委屈不满。
赵宥慈喉头又干又涩,半晌,只能尴尬道:
“你……醒了?”
他默默看她片刻,幽幽道:
“和好了,也不可以亲吗?”
“这次没抽烟,也没有乱说话惹你生气,还是不可以。”
一副理直气壮地熊孩子样。
赵宥慈咽了咽口水,刚想推脱,看他一脸委屈地要哭了的神情,还是没用地宽容了:
“你……你太凶了。”
他眨了眨眼睛,额头上还带着汗水,晶亮晶亮的:
“那我可以温柔一点就是了。”
赵宥慈有些想不通,有这么累吗?
还没想通呢,人已经再度压上来。
他微微撑着身子,这一次放慢了速度,细细地悠悠地吻,一点一点引导着她,时进时退,赵宥慈仿佛也渐渐得到法门,循序渐进,渐渐主动起来。
每隔一会,他倒是主动停下,喘口气,趴在她身上,垂着头,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里,低低道:
“我……恨你。”
明明说的是恨她,声音却像在乞求,甚至带着哭腔。
潮湿的东西落在她脖子里,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又说:
“你来亲我。”
赵宥慈累极困极,都多久了,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没做动作。
他眼里又再度浮现恼意,舍不得弄疼她,轻轻惩罚一样地咬了咬她的下巴,又命令:
“你来亲我。”
赵宥慈还是一动不动。
半晌,他恼恨地低下头,蹭着她的下巴,声音放软,却带着一种被迫低头的愤恨,心不甘情不愿的:
“你来嘛,好不好?”
顿了顿。
“求你了。”
赵宥慈笑了。
疲惫地支起身子,他已经乖乖躺好,面上勉勉强强的神情,身体却诚实地向她敞开。
赵宥慈弯腰,托起他的脖颈,一点一点,如同吮吸一般,轻轻地吻他。
她的吻那么柔和,如同抚摸。
陈楚年眸子中水光潋滟,睫毛也湿漉漉的,鼻尖和眼角都带了一抹嫣红,喉间传来细微绵长的低吟。
过了一会,他求饶地,用轻喘的声线道:
“乖乖,起来一点……我难受。”
赵宥慈恍然。
身下,滚烫又灼热,她似乎也被传染了这一份燥热,身旁,陈楚年轻喘阵阵,极其艰难地克制着。
原来,出汗是因为这个。
她慌忙想从他身上下去,他却紧紧禁锢住她。
“你……移开一点点就好了,不用下去的。”
慷慨的语气。
“快天亮了,被人看见就完了,我得回去了。”
“那有什么的?看见就看见了。”
“我不要。”
“原来你这么不想和我牵扯上关系。”
又是威逼利诱的语气,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惩罚似的打量着她。
赵宥慈被他看得竟然有些自责,只能愿打愿挨:
“行了,那怎么办。”
他格外大方:
“我们去你房间躺一会吧,这样就算被看见了,也是我的错在先。”
赵宥慈有些无语。
说的……像是本来她是来他房间干什么似的。
赵宥慈点了点头。
她起身,想要下床穿鞋,腰上却被他搂住,他的头像一只小狗一样蹭过来,吸了几口气,才说:
“我抱你。”
赵宥慈还来不及拒绝,他已经翻身下床把她打横抱起。
她刚刚试图挣脱一下,就见他紧紧皱着眉,一副难受得要命的样子嘶了一声。
她不敢动了。
“碰到你伤口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明明在说着:“别乱动,碰到很疼的。”可是嘴角却微微勾起。
赵宥慈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
他抱着她,还是很早的时候,天边连一点亮光都还没有,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抱着她一步步走进她的房间,两人一起在床上躺下来。
这次,赵宥慈立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警告道:
“我要睡觉了。困。”
他躺在她旁边,嘴唇微微张开,依旧在小声喘气来纾解不适。
他侧过头,眼睛里仿佛有点点星光,温柔地看着她,点头:
“睡吧。”
赵宥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身边人的眼睛却亮闪闪地睁着,水光润泽,呼吸越发凌乱起来。
大概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许是因为他睡在她旁边,久违的,她又梦到一些以前的事,
那时他们在京市,就住在现在这间宅子里,正是上高中的年纪。
学校要举行晚会,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他们班的节目正好需要两个人来弹钢琴。
一整个班都是小姐少爷,谁也得罪不起,老师索性把权力都交给学生,让他们全部自己决定好了。
对大家来说,弹琴又要练习,而且只是校内的小场合,也没多少人想干。
既然大家都不想干,文艺委员找了赵宥慈,她知道她会弹琴,而且她脾气好,别人的大架子她应付不了,但赵宥慈答应还是可能性比较大的。
一方面不习惯拒绝别人,另一方面,其实她也很想有一次公共演出的机会,可能对于别人没什么,但对她来说,这就是一种肯定。
陈楚年起初见文艺委员跑过去找赵宥慈搭话,心里就知道准没有什么好事,等人家走了,他才幽幽走过去,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要是不想干,你就别干,你要不敢说,我替你说。”
赵宥慈有些无奈,郑重告诉他:“我想,我真的想,我会好好练习的,你觉得我可以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雀跃,陈楚年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文艺委员桌前,伸手敲了敲她的桌面。
文艺委员抬头,对上陈楚年一张冷脸,心里暗道不好,班里谁不知道两人关系好,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总觉得他们走得挺近的。
完了,这小魔王该不会是来打抱不平来了吧。
他们长在这些圈子里,小时候还可以不懂事,但到了这个年纪,都懂得审时度势,家里人都告诫过,他家里有权有势,而且他一看上去也不像脾气很好的样子,从来没见他怕过谁,文艺委员的心揪起来。她之所以叫赵宥慈,也是因为从没听说她家里有什么后台,虽然不清楚她的背景,但总比得罪别人好。
还没等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对方却问:
“弹琴的还差一个人吧?”
文艺委员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他什么意思,翻来覆去,在脑子里搜索如果不叫赵宥慈,就算她自己上,往哪再叫一个人呢?
陈楚年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还差的话,就我吧,我和赵宥慈一起,行吗?”
文艺委员眨了眨眼,好半会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行行行!那就你们了,辛苦了!”
陈楚年点点头离开。
晚上,赵宥慈写完作业,走到家里专用的一间琴房,却发现陈楚年早就坐在里面了。
“楚年,可以让我练练吗?”
她和他商量。
他却故意挑眉:“不要。”
赵宥慈哭笑不得:“你快点让我练练,本来就只有三天了。”
陈楚年却盯着她,神情隐隐约约地骄傲:“可是我也要练。”
他看着她傻乎乎地愣了几秒,才忽然笑起来:“你你也要一起呀?”
他神情得意,傲娇地没有说话。
赵宥慈跑过去,挨着他坐下,神情惊讶:“我没想到你还喜欢这种场合呢,难不成文艺委员也来说服你去了?”
她一双圆圆的鹿眼睁得大大的,陈楚年原本气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被她这样甜丝丝地看一眼,什么气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伸出两根指头,掐住她的耳垂,轻轻拉了拉:
“你说呢?我为什么要参加?”
本以为事情到这就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可到了第二天,班里有一个女生叫姜瑶,知道了陈楚年要和赵宥慈一起弹琴,忽然找到文艺委员,说她愿意主动参加顶替赵宥慈。
反正赵宥慈也不是主动报名的,她去顶替她正好。
文艺委员很为难,她也拿捏不好赵宥慈的意思,不敢得罪姜瑶,也不敢惹到陈楚年,特意挑了一个陈楚年不在的时候,姜瑶和文艺委员一起找到赵宥慈,那时她刚刚去接了水走回来的路上,美其名曰和她商量,姜瑶会来顶替她,倒像是帮了她的忙。
两人全然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女孩子,竟然会说出拒绝的话,就连赵宥慈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无比坚定地回绝:
“我已经开始练习了,我也很珍惜这个机会,很抱歉,我不能让。”
说完,她用肩膀撞开两人的阻拦,冲回教室,闷闷坐回位子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其实她明白的,就算她拒绝了,也一点用没有。
陈楚年从她闷闷走进教室之时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他那时坐在她后面的位子上,先是踢了踢她的椅子,赵宥慈竟然一点反应没有。
他又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晚早点回去练琴?”
赵宥慈神情恍惚,半晌,才喃喃:“楚年,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弹琴了。”
他眉头一蹙,又想了想她方才进来时失落的神情,立刻往外走,赵宥慈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真的,而且,你放心,我没那么软弱,总得等事情落定了再说,我们今晚早点回去练琴,好不好?”
陈楚年见她神情焦急,不甘心坐回座位上。
放学之后,两人一起回家。
从赵宥慈到京市上学开始,陈老太太就为她考虑好了,若是传出去她被养在陈家,对小姑娘名声不好,所以司机王叔都在学校往外走一条街等他们。
两人正走着呢,因为想快点回去练琴,所以他们出来的很早,那时路上几乎没有人影,忽然,赵宥慈觉得包上一轻,回过头,只见自己的水杯已经被人抢走,一个小混混正冲她嬉笑着往远处跑。
那个杯子是她妈妈给她买的。
她在京市为数不多能有的念想。
所以即便预感到有危险,她还是撒腿就跟着小混混跑了出去。
她一跑,陈楚年也跟着她跑起来。
他一边跑,一边觉得不对劲,朝赵宥慈大喊:“别追了,有危险!”
赵宥慈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一边接着跑,一边哭着说:
“不行,他如果跑了就再也找不到我的杯子了。”
小混混离他们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追不上,赵宥慈一颗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烤。
陈楚年看她一眼,当机立断,立刻拿出手机来报警,他们学校老师不管这些,就算看到了,也只会当没看见,毕竟都是公子小姐。
报完警,警察过来也需要时间,他努力冷静下来,冲赵宥慈交代:
“你在这等警察,我一定会把你的杯子找回来的。”
只见他把书包外套往赵宥慈身上一丢,迈开腿往前飞一样冲出去。
都冲出去好一截,还有些中二地回头冲她大喊:
“你等我,我一定给你拿回来!”
赵宥慈眼泪挂在脸上,又想哭,却又莫名想笑,嘴角刚刚扯出来,又觉得心酸,愣了片刻,只剩下着急。
平日里看着病殃殃的,真跑起来,大概因为腿长人瘦,竟然很快就没有影子。
这里的巷道非常复杂,她抱着一堆东西,没过一会,连陈楚年也找不到了,干着急也没用,只能努力冷静下来,等警察到来。
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他像箭一样窜出去的影子,要是他受伤了怎么办?赵宥慈越想越后悔,要么她刚才就应该跟上去,要么,她真的不应该这么任性的。
杯子不要就不要了,总没有楚年的安危重要。
这时,警察来了,赵宥慈和警察说明了情况,警察说他们年纪轻轻一点安全意识没有,这里弯弯绕绕,拐角这么多的,可得找好一会,也不知道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她低下头,也觉得愧疚。
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痛呼,又长又尖,几乎一瞬间,大家都朝那个地方看过去。
赵宥慈腿都软了,虽然总觉得这样式的音色不像是陈楚年能叫的出来的,但还是心里着急,万一他真遇上什么,情急之下,也不是不可能。
一群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绕啊绕,最终绕进一个小胡同里,转过弯,只见黑漆漆的路面上,横七竖八躺了三个人。
赵宥慈还没看清,眼睛就被泪水模糊了,下意识撕心裂肺喊了一声:
“楚年!”
一边喊一边向前跑,刚跑出去几步,忽然被人一把拉住,熟悉的气味充盈鼻腔,传来的声音依旧懒懒的,但掩盖不住地带着颤,似乎说一句话就能挨一刀似的:
“没死呢。”
赵宥慈停住脚步,回头,陈楚年单手捂着腰,强装无事斜斜靠在墙上,可脸上多了三个血口子,嘴角更是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整个人坚持不住地微微蜷缩着背,带血的胳膊垂着,另一只则捂住腰,而她的杯子,被那只手夹着,好好地护在怀里,他明明又疼又狼狈,却依旧提了一口气,皱着眉,艰难地朝她笑:
“厉害吗?第一次打架,一挑三,把他们三都打趴了。”
赵宥慈忍着泪水回头,地上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偷她杯子的小混混,三人也是浑身挂彩,更是连站起来都不能。
她怀里忽然递过来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回头,只见他满是血口的胳膊青筋凸起,就连给她递过来的时候还打着颤呢。
赵宥慈连忙接过,她的杯子完好无损,甚至连脏都没脏。
警察看了一眼陈楚年,说是联系了救护车,赵宥慈瞄了一眼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想去医院,反正王叔就在附近,看他还能笑得出,应该没事,他们自己回去看,而且他体质特殊,如果严重的话,得专门的医生才了解他的情况。
警察要了二人的联系方式,说后续的情况会通知他们。
赵宥慈已经给王叔发了定位,胡同太小,车进不来,他们还得往外走几步。
她伸出手,他默了默,吸着一口气,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一条胳膊递到她臂弯里让她搀着,结果,刚走出一步,他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上,幸亏落地的瞬间赵宥慈扶了一下,勉强没趴下去,却是再也站不住了。
陈楚年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伤口很多,但还好都不是什么大动脉,流了一些血干巴地黏在身上,而那些血淋淋的口子,赵宥慈看都不敢看,生怕碰到一下,那得多疼啊。
他被她托着,双腿发软,半坐在地上,他汗淋淋的背靠在她怀里,否则就要倒下去,头也没力气地歪倒在她肩膀上,他双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要稍稍一动,骨头皮肉揪连着疼,即便他这样一个能忍的人,也忍不住双唇微微张开,小口小口喘息着,喉间有低低的闷哼。
赵宥慈温柔地托着他,让他放松下来,瘫软在她怀抱里,一边掉眼泪,一边给王叔打电话:“您快过来,把他送去医院吧。”
她这才后知后觉,他哪里是伤的没有那三人严重?分明是他更能忍,靠一口气撑着,动动脑子都能想明白,三个人打他一个,他伤的能不重吗?
陈楚年意识逐渐涣散,起初还能勉强撑着自己的头,双眼紧闭,努力靠调整呼吸舒缓疼痛,渐渐的,赵宥慈感觉她肩头越来越沉,他的头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满满地往下滑,先前紧皱的眉心也渐渐放松,像是昏了过去。
赵宥慈慌忙摇着他,方才只敢无声地掉眼泪,这下一叫他的名字,惶恐袭上她的心头:
“楚年不许睡再坚持一下”
她真是有病,为什么偏偏要这个破杯子呢?
他的头像是一个洋娃娃,白白的皮肤上带着血迹,长长的黑色睫毛覆盖下来,沉沉地睡去,脖颈像是一条风筝线,垂在她的手臂上。
赵宥慈一声又一声地叫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疼痛再次袭来,眉心再次拧起来,却艰难地睁开眼,想要抬起手都做不到,只是轻轻唤她:
“不哭了杯子给你拿回来了。”
他被她抱着,好安心。
这时,王叔终于赶到,见陈楚年已经快要不省人事,连忙弯下腰,让赵宥慈帮他把陈楚年架上去,几个警察见状也急了,刚才看着没事的,现在看来才是伤的最重的。
几个人合力把他抱上王叔的背,他却似乎一点意识都没有,刚刚背上去,又滑下来。
后来,实在没办法,两名警察一前一后把他抬起来架上了车。
赵宥慈抱着他坐在后座,他的头放在她膝盖上,一张小脸一点生气没有。
赵宥慈一直忍不住地掉眼泪,眼泪湿漉漉地掉在他脸上,蓦地,他睁开眼,刚想出声,浑身撕心裂肺地疼,许久,才艰难道:
“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第36章 他是她的(二合一)“我怎么不知道,……
你说这人吧,有时候真是让人费解。
平日里真的好端端的时候,总是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可耻地骗取她的同情心;可是真到了严重的时候,又嬉皮笑脸的,明明脸白的像是一张纸,却偏偏要提着一口气冲她浑不在意地笑:
“现在就哭成这样,真到我死的时候哭不出来怎么办?”
他说的颤颤巍巍,一句话要换几口气,偶尔夹杂着疼痛难耐地吸气声。
赵宥慈真是见不惯他这副明明都这么严重了还无所谓的态度,气呼呼地道:
“你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不许再说这个字!一点也不吉利!”
他勉强睁着眼皮,似乎很费劲,只要稍微松懈,就要闭眼睡过去似的。闻言,扯着嘴角笑笑,似梦似醒一般,喃喃:
“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几天?”
赵宥慈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实在睁不住眼了,索性闭上,意识再次越来越模糊。
赵宥慈见状,生怕他睡过去,看来只能努力引着他说话,于是故意没好声气的说:
“我不会哭的。”
身下,被血渍染的脏兮兮的脸上一双黑眸猛地睁开,怨恼地看着她,似乎快被气炸了,又问:
“为什么?”
车速有些快,赵宥慈生怕晃来晃去让他不舒服,伸手扶住他枕在她腿上的头,触及一片冰冰凉凉的冷汗,她低头看,他疼的牙关都在发颤,眸子里却不见刚才的迷蒙,只剩气的要和她同归于尽的愤怒。
她又心疼又好笑:“打个架就死翘翘了,我笑话你还来不及呢。”
他却没有说话,咬着牙拼了浑身的力气要从她腿上起来。赵宥慈以为是她让他靠的不舒服了,
毕竟她的腿很细,摸上去全是骨头,于是体贴地扶着他起来,却觉得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好事,总比睡过去让人放心。
他浑身打着颤,那么能忍痛的一个人,眉头轻轻拧起来,一点一点蜷缩着身体往另一边挪动,呼吸沉重而隐忍,硬是不肯哼一声,最终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
赵宥慈看着他这副姿势,头抵在玻璃窗上,车子一震动,人也跟着晃动,他又疼的支不住身体,只能被车摇着,一下一下,扯着浑身的伤口,也只能闭眼皱眉忍耐,连脖颈上都暴起青筋。
这样能好受吗?
还不如靠在她腿上呢。
可只要她看他一眼,他都用一种相当怨恨的眼神瞪着她,吓得她莫名其妙,只能安慰自己他身体不舒服,脾气也怪异起来。
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吵到他,让他更难受,一边悄悄拿出手机,给奶奶许阿姨他们回信息,先前王叔简单地和奶奶他们说了一下情况,现在王叔在开车,家里人着急,可又怕他们正急着一时半会也不敢多问。
她低着头,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奶奶说医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去以前那个,他们也在赶过去,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十分钟!楚年少爷怎么样了?”
没人答应。
赵宥慈又怕他睡过去,却只见他蜷缩着身子,背着她靠在车窗上,脸也朝向里,根本看不清。
“楚年”
她叫他一句,没人应。
赵宥慈心里一慌,坐到他身边,立刻注意到他的脊背僵硬了起来。
他还是靠在车窗上一动不动,她伸出手,向他的脸摸过去,却被他扭头躲开,这一扭,不知是扯到哪条伤口,一声低低的吸气声传来,又被很快的收回。
“楚年,你感觉怎么样?”
他又不说话。
赵宥慈往前探着身子,想从另一个角度看看他,他躲不过,有些气恼地问:
“干嘛呀。”
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眼睛看着窗外,脸颊上,竟然是几滴未干的泪珠。
“你你”
你竟然哭了。
他别过脸,避开她的视线。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太疼了?”
她心里很愧疚,轻声安慰。
他还是不说话。
赵宥慈很着急,心里像是被什么挠着一样难受,也顾不得前面还坐着王叔,就贴着他凑过去,凑到他跟前,只见他眼睛红红的,板着脸,泪水还在一颗一颗往下掉。
“楚年是不是很疼啊”
他垂下眼,有些烦躁地轻轻推她,嘟囔道:“我不怕疼。”
“楚年”
她心里苦涩,不知道说什么,抬手去摸他的头,起初他作势躲了躲,后来大概是因为真的动一下就疼,不躲了,努力抿着唇,睁大眼不让泪水流下来,却适得其反,她越摸他,安慰他,他却哭的越来越凶,下唇止不住地微微抖动着,神情也从最初的冷漠慢慢变成委屈又可怜。
他哭得鼻尖眼睛发红,一抽一抽的,就连王叔也有些稀奇,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赵宥慈也觉得不对劲,她第一次见他这样,她知道他很疼,但疼成这样了?
她也不知道能作什么,只能重复着那几句别哭啦,忍一忍,马上就到医院啦,越哄却越哭了。
陈楚年大概也觉得丢脸,忍着疼想把手抬起来挡住,赵宥慈连忙有眼力见地把手掌轻轻按在他眼睛上:
“没事,你哭吧,我们都装不知道。”
可他哽咽的抽泣声还是传出来,掌心也湿漉漉的。
好一会,手掌下传来一个委屈的声音:
“受了这么大苦头把杯子找回来,没有感谢,没有奖励就算了还故意故意欺负我。”
赵宥慈瞪大眼睛:“你你说我欺负你?”
她怎么敢欺负他?她哪有?
陈楚年哭声中断断续续地控诉:
“你你说了我死了你都不会哭。”
赵宥慈当头一棒,原来,原来,原来就这句话?刚想嘟囔几句他好小肚鸡肠,转念一想,却又有些心酸:
“好啦,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他依旧一抽一抽地喘着气,眼泪倒是不流了,大概是想装作高冷的,但这副眼睛红红的模样,他哼了一声,却像是在撒娇。
“我怎么可能不哭呢?刚才还没见到你,我不就哭了吗?”
赵宥慈越说越心酸,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倒是又想出来了,陈楚年瞥了她一眼,看她真的泪眼汪汪,才硬邦邦道:
“别别哭了别让病号哄你了”
刚才哭得太凶,现在说话还带着喘,好笑得很,赵宥慈心里暗戳戳吐槽,到底是谁哄谁?刚才又是谁因为她一句“不哭”生这么大气,现在又让她别哭?
就连前面的王叔也道:
“小少爷的伤可以放心了,我看啊,问题不大。”
毕竟,真的伤及根本了,哪有这么大力气折腾呢。
他又气呼呼地瞪她一眼,凶巴巴道:
“抱我。”
一副反正今天丢脸丢尽了放飞自我的样子。
车停下来,赵宥慈无奈道:
“到啦,先去看医生吧。”
刚开门,奶奶和陈楚娴就冲了上来,见他浑身伤口,以及从来没见有过什么大情绪的脸上竟然全是泪痕,都倒吸一口凉气。
“小年,怎么样啊?”
“这么严重啊?”
“腿还能动吗?”
到了医院,一个小时后,许安娜也赶到了,一圈检查做下来,都是些外伤,最严重的就是腿上髌骨脱位了,医生给接骨时,他却一声不吭,只是拳头捏的很紧,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许安娜也暗暗惊奇,这才像是他印象里的儿子,忍痛可是顶顶的,怎么刚来的时候哭成那样呢?
至于这件事的起因,不仅警察在查,陈老太太更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且不说前些年自己的儿子遭暗算,今天竟然连几个哪里来的小混混都欺负到陈家头上了?
结果呢也让人啼笑皆非。姜瑶被赵宥慈拒绝后气不过,决心找人敲打敲打她,可是小姑娘年轻,什么手段都没见识过,也不敢让家长知道,傻乎乎地在网上找了几个看上去很凶的小混混去“教训教训”她。
姜瑶人傻钱多,除了给钱之外,别的没说,三个小混混把人引进来之后,发现变成了个男的,拿钱办事,也没管别的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揍人。
大概也没想到一个看上去瘦弱的少年这么能打,起初还掉以轻心,直到被他打趴了一次,才开始严肃对待。
知道是姜瑶干了这事,两家是世交,陈老太太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得硬着头皮往下咽,姜家知道这件事,把人家当成心尖尖的孙子打了,万幸没有出什么大事。
连夜备下厚礼,拽上那不争气的女儿上陈家赔礼道歉,一向和气的陈老太太看在面子上没说什么难听话,但面色总归是不好看。姜夫人在陈家宅子里指着姜瑶破口大骂,扬言这混账东西丢尽了姜家的脸,要不是陈家奶奶脾气好,指定要叫她蜕一层皮,还揪着姜瑶耳朵让她跪下道歉。
陈楚年躺在床上养病,赵宥慈坐在一边,看似在写作业,实则也竖着耳朵听。
姜夫人骂一句,他们就互相看一眼,然后咯咯地笑。
说到下跪,陈楚年还挑眉,大爷似地指挥赵宥慈:“你出去看看,真跪了?”
“不都是场面话吗?哪能真跪?”
“你看看呗。”
他不依不饶,加之赵宥慈确实想偷看一眼这场面解解气,开了一条门缝,只见还真跪了。
大概是姜夫人说场面话,以为陈老夫人会拦,结果人家还真受着,既然话都说出口,也只能真跪了。
姜夫人又让姜瑶磕头,陈老夫人才悠悠拦了:
“哎哟,孩子之间的事,那用得着这般,快起来快起来,我受不起,楚年更受不
起。”
“我无聊,快回来给我讲故事。”
屋里的大老爷又开始催了。
赵宥慈无奈道:“腿伤了,手伤了,眼又没瞎。”
话没说完,他就鼓起了嘴,委屈巴巴地:“也不知道都是为了谁”
“行了行了,我念,我念。”
陈楚年受伤日,就是赵宥慈受难日,每天道德绑架她,一会腿疼了给他锤锤,一会无聊了讲故事,一会写的谱子弹不了让她弹。
不过,倒也没让她干什么重活,她心里知道的,他就是想让她多陪陪他罢了。
*
赵宥慈醒来时,陈楚年还睡着。
他倒好,头枕在她腰上,他是舒服了,赵宥慈腰酸的要命,动一下,酥酥麻麻。
赵宥慈刚想推开他,只见他脖颈上带着那条银链子,他总是戴在身上,昨晚光线太暗,她没有看到。
她放轻了动作,没有惊醒他,弯腰爬过去,把链子轻轻抬起来——
一枚粉色戒指。
是他从前送给她的礼物。
那时却被他拿了回去,她还以为被他丢了呢。
正发呆呢,身下的人已经睁开了眼,手腕处忽然传来一股力,下一秒,措不及防跌进一个怀抱。
“偷看我的东西。”
“那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她的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心跳声一下下传进耳里。
“我不送了。”
他低声道,反身圈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给你准备了更好的。”他顿了顿,语气带上醋意:
“可惜那天,某个人为了别人生我的气跑了。”
说完,惩罚一样摇咬了咬她的耳垂。
大早上的,赵宥慈被他惹得脸颊发烫,怀里的人却抱的很紧,毛茸茸的头埋在她脖颈间,甘之如饴地窝着,她叫他,他不答,眼里也迷迷糊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门外已经传来走动的声音。
赵宥慈吓得立刻推开他,站起来找衣服穿,套好衣服,却见他还在那躺着,连忙催促:
“快穿衣服!待会被误会了怎么办!”
他抬起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慢站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
“就不能多抱一会吗,真是小气。”
穿好衣服,她在门口看了好久,趁着没人的时候溜了出去,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又被拽进了大宅子里一条回廊。
早冬还有暖阳,从花园斜斜射进来,带着草木淡淡的清香,回廊背光,一半在影子里,他把她按在墙上,低头,语气埋怨:
“等等我不行吗?”
赵宥慈慌忙往两边看,生怕被人看见,抬起小腿踹了他一脚: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躲到这里见不得人似的。”
明明她的力度很轻,他呢,却像很疼似的夸张地哎哟一声,赵宥慈连忙去用手捂住他的嘴,他却没脸没皮地把她的手按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吻了吻:
“我倒是没什么怕的,不是担心你觉得见不得人吗?”
那这真的很见不得人了。
好久没谈恋爱,她还怪不好意思的,但陈楚年却丝毫没有害臊的样。
他把她拢在怀里,手指摩挲着她的头发:
“明天就要回H市了?”
赵宥慈点头:
“还有些工作没有处理完。”
她想了想,又试探般地问:“你呢?”
眼睛朝着两边瞟,一颗心却忽上忽下。
“我啊,”他看着她:“我得过几天了,还有些工作,前些天身体不好,这几天得抓紧处理了。”
提起他的身体,赵宥慈心里一酸,又补充道: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不当回事。”
他低低嗯了一声:“不能再留几天吗?”
“我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呢,我我会担心的。”
“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可能需要个人帮我吧。”
赵宥慈勾着他的手指,悄悄说:“那等你回来了,我帮你,好不好?”
他神情郁闷:“等不得了。”
“不许抽烟,不许喝酒。”
正说着呢,脚步声响起。
陈楚娴正从院子里走过来,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得见赵宥慈一人,她热情打招呼:
“小慈,起来了呀?”
只见赵宥慈脸色尴尬,动作慌乱,陈楚娴走近了,往里一看,整个人僵在原地。
赵宥慈对面,陈楚年随意套着一件卫衣,神色散漫地靠在墙上,见她看过来,面色如常地点点头:
“姐,早啊。”
陈楚娴尴尬地笑笑,连忙道:“我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却朝着客厅的方向去了。
赵宥慈还沉浸在尴尬里呢,陈楚年却又缠上来了:
“乖乖,我好舍不得和你分开。”
“我今晚还有应酬,不得不去。”
赵宥慈却一秒呆在这的心情都没了,生怕待会又被别人撞见。
到了晚上,果不其然,陈楚年有应酬出门了,和好以来,第一次和他分开,还真的,怪失落的。
酒桌上推杯换盏中谈生意,下了酒桌,又转移阵地到京市一家私人会所,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常来的。
今晚,陈楚年却不同寻常,几个小总裁上前敬酒,都一一回绝,神情愧疚:
“抱歉,我家里那位不喜欢酒味。”
邬文栋站在他身旁,有些纳罕地扫视他一圈,总觉得这小子语气说的遗憾,却一股骄傲的样。
“你家那位?你家什么时候有哪位了?”
陈楚年挑眉:“有意见?”
邬文栋一拍大腿:“真有了?你结婚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快了。”
陈楚年一边懒散道,一边抬起手表看了看。
“我靠!你小子,背着我干大事啊!怎么,不让喝酒?管这么严?你还怕个娘们?”
陈楚年默默一笑:“这种事,谈了才会懂。”
“你妈的,我靠,来来来,都来听一听,小陈总要结婚了!大家都来凑凑热闹!”
邬文俊一闹,周围人都簇拥过来,七嘴八舌,不是好奇嫂子,就是劝酒,说他脱单了,不喝一杯过不去。
陈楚年无奈地笑,打开手机,直接拨了个电话,众人八卦的心窜起来,竟然鸦雀无声,只听电话接通,甜甜的女声传来。
陈楚年声音放缓,问:
“乖乖,情况特殊,可以喝点酒吗?”
那头的女孩很通情达理:
“行吧行吧,少喝点,难免的事,别逞强,照顾好自己。”
即便他没有开免提,还装模作样地让大家一边去,众人还是八卦地凑过来,有人小声嗲着模仿:
“照顾好自己哦~”
电话挂断,众人立刻一锅粥似的起哄起来:
“不地道啊!瞒了这么久!”
“改天把嫂子带来让大家见见?”
“今天必须得喝啊!”
“没想到,我们小陈总竟然怕老婆!”
“平时从不近女色的还突然结婚了,必须得看看是谁啊!”
大家都是圈里的人,也都知道陈楚年身份敏感,在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情况下,知道也就知道了,并不怕有人生事乱说,况且,他藏了私心,他很想让大家都知道——
他,是她的。
不少人是和陈楚年玩到大的,比如张延州,和邬文俊两人一合计,悄声向陈楚年求证:
“你这个女朋友,名字几个字?”
陈楚年颇为无语地看两人:“三。”
“是不是姓赵?”
两人眼睛瞪大。
“嗯。”
笃定地,骄傲地语气。
“卧槽!”
张延州一拍邬文俊肩膀:“我就说他俩一定会复合!!”
一旁,陈楚年抿了一口酒,神情晦涩,淡淡道:
“复合?”
他挑眉,一字一顿。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分手过?”
第37章 哄着他咬了她一口,真的咬!
毕竟,分手是她单方面提的,他又从来没说过同意。谈恋爱呢,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她说分就分呢。
“吵架而已,谈恋爱嘛,床头吵架
床尾和,哪有夫妻不吵架?”
一吵吵了五年,他被冷暴力了,五年,却还是能抱得美人归,只能说明,他们感情好。
陈楚年面色悠悠,似乎不甚在意,但身旁两人却总觉得有股子淡淡的得意,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
“嫂子是干什么的?改天带出来见见。”
陈楚年放下酒杯,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她是钢琴家。”
“那么厉害?”
“国外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底子好,有天赋,确实厉害。”
陈楚年淡淡道。
两人对视一眼,很是鄙视陈楚年这种骄傲的样子,欺负谁没对象呢。
“那你这种身份,会公开吗?”
他的眸光放远,大约是酒过三巡也有些醉意,似乎发呆一般放空几分钟,才缓缓回答:
“我当然想。”
身旁两人早已玩别的去了。
他当然想,他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可他怕,怕他没办法保护好她,刚出道那几年,那时经验不够,也曾经遇到过被私生粉堵门,被黑粉骚扰的日子,虽然现在早已已经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可他还是怕。
他忽然讨厌起这个身份来了。
*
赵宥慈正陪着奶奶坐在院子里赏月呢,忽然手机振动,是陈楚年发来的信息:
【乖乖,喝多了,头好晕,难受,可以来接我吗?】
赵宥慈想了想,和奶奶说了实话。
陈老太太喜闻乐见,暗道陈楚年这小子还挺会制造机会,于是特意让王叔开车送送赵宥慈。
车跟着导航开到了地方,是一处私人会所,赵宥慈本想着进去接他,却被拦在了门前。
正这时,里边出来一个男人,穿西装,个子高大,看上去很儒雅,礼貌地出来问她:
“您进去找人吗?”
赵宥慈点头。
男人安慰似朝她笑,回头冲门口的服务生点头:“打扰了,这位小姐是我朋友,我带她进去。”
赵宥慈连忙感激地说谢谢,是对方带她来的,她也不好越过他,只能跟着他走了,男人腿长,走得却很慢,身体微微倾向她,先是问她哪里人,是京市本地的吗,怎么有股京腔,问她来这边有什么事。
赵宥慈觉得对方有些冒昧正寻思怎么找个借口摆脱,就看见陈楚年从一道门里绕出来。
“我来接我男朋友。”
“男朋友?”
男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她的神色微微惊讶:“你有男朋友了?”
“乖乖,到这来。”
陈楚年眯着眼打量面前男人,浑身上下都是危险的气息,他喝了一些酒,大概酒量还行,所以不算狼狈,但脸颊微红,呼吸也有些错乱,一双眼睛却无比清明,冷冷地看着眼前人,神色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恨不得下一秒就上前把对方活剥。
赵宥慈看出来,连忙小跑到他身边。
陈楚年搂着她的腰,呼出的气里一股酒味,惩罚似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男人闻声回头,见是陈楚年,连忙身形一震后退半步,赔笑道:
“小陈总,是您呀,这位是您”
陈楚年一言不发,挑了挑眉,一副还用问的神情。
“抱歉,冒犯了,冒犯了”
他一边说一边连滚带爬地走了。
赵宥慈瘪瘪嘴:“我说了,你是我男朋友。”
陈楚年看她一眼,闷闷道:“听见了。”
他把她拽进怀里,一条胳膊搭在她肩上,缠着她往前走,刚扶上,赵宥慈就推开他:
“小心点,被人拍到就麻烦了。”
陈楚年恋恋不舍地松开她,揉了揉眉心,跟着她往前走,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
上了车,陈楚年就疲惫地往车窗上一靠,长长呼出一口气,两条腿横在车座上,即便已经蜷缩起来,但还是太长,赵宥慈没办法,想去前面坐,他却忽然开口:
“连和我坐一块都不愿意了吗?”
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她。
“那那你让开一点。”
“抱我。”
赵宥慈心一跳,目光默默地往前面看去,只见王叔侧过头,手握拳放在一旁,一副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赵宥慈默默叹了一口气,他这么没脸没皮,害得她和他一起尴尬,却也只能认栽,坐上来。
陈楚年不依不饶:“来我这边嘛。”
她拧着眉瞪他一眼,不做动作。
他瘪了瘪嘴,撑着身子坐起来,下一秒,无比熟练地躺进她怀里。
赵宥慈整个人体温蹭地蹿了上来,推了推他,小声道:“干嘛”
他眉心微微聚拢,头埋在她裙子里,低声喃喃:
“乖乖,难受,好难受啊,让我靠靠吧。”
赵宥慈已经被他磨的不知尴尬二字怎么写了,见他确实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心也软了软,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眉:
“先回家吧?”
他却忽然虚虚笼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里画圈:
“乖乖,不回家了,去我另一套房子好不好?”
他的头枕在她腿上,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面色红润,双唇微张,乞求道:
“好难受,被奶奶知道我喝酒,又要说我了,好不好?”
赵宥慈受不住他一声声乞求,毕竟,她也确实最吃这一套。
见她点头,陈楚年忽然沉了嗓音,冷声对前面王叔交代:
“王叔,麻烦送我们去我北郊那套房子。”
冷静的声音,仿佛和刚才不是一个人,而他神色自若,默认方才一切王叔都没听到似的。
王叔这么大年纪人,耳朵竟然都红了,一声不吭开始开车。
后座,陈楚年又开始拧着眉头,扯着她的指尖,一遍遍说自己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
赵宥慈无奈笑:“那你要怎么办呀?”
城市的灯光伴着月光从车窗扫进来,一半落在他脸上,他的睫毛长长的,投下浓重的影子,动来动去,像一只蝴蝶,赵宥慈忍不住伸手挠挠。
“乖乖开点窗户好不好,闷的难受”
他半张着口,艰难道。
赵宥慈把窗户打开,摸摸他的身子,滚烫一片。
“停车想吐”
他忽然说。
赵宥慈愣了愣,还以为是装的呢,来真的?
他紧紧皱着眉,一副快要忍不住的样子,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抬起来想去够开门的把手。
王叔赶紧靠边停车,赵宥慈慌忙把门推开,他立刻倒在门边大口大口呕吐起来,整个人冷汗涔涔,止不住地往下倒,赵宥慈伸出手抱住才不至于滑落。
好一会,吐完,还没缓过劲来,垂着头倒在门边,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声阵阵,很难受的样子。
赵宥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湿漉漉的,轻声问:
“好些了吗,先关门吧?待会出汗吹了冷风又感冒了。”
他低声嗯了一声,那声回应从喉中憋出来,委委屈屈的。
他整个人软绵绵的,任由赵宥慈扶着抱着躺回后座,这才看见呛的鼻子眼睛都是红的。
赵宥慈心疼地给他用湿纸巾擦手擦脸,又喂他喝水漱口,摸着他的背问:“好些了吗?知道身体不好还喝这么多?”
他眼睛红红的,委屈道:“你还说我刚刚是装的呢,现在知道了,是真的很难受。”
“好好好,我错啦,好不好?”
她拉起他垂下去的手,一个一个指头给她擦拭干净,语气埋怨:
“我都听奶奶说了,你就光糟蹋自己的身体,不好好吃饭,不配合治疗,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还不知道爱惜,能好受吗?”
他听她这么说,鼻头一耸一耸的,反而背过脸,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你不爱我了,我活着也没什么用。”
他咬牙切齿。
赵宥慈把他手擦干净,拿他没办法,冲王叔说了一声,让他接着开。
“我不爱你,还这么照顾你?有没有良心?”
他拧起眉头,嘴巴也抿成一条直线,微微抖动,眼里水汪汪的,控诉:
“可你以前就是不爱我了,不仅不爱我,”他顿了顿,吸了一口气,悬而未落的泪珠终于滚下来:
“你还不要我。”
“明明我做了这么多努力,可你还是不要我。”
赵宥慈看着他,心里苦涩,所以他说和好是和好了,但心里还是没放下吧?喝了点酒,算是酒后吐
真言了?
她捂住他的嘴,又心疼又好笑:“别说了,羞不羞,我不是给你道歉了吗?”
她的手覆盖在他嘴巴上,陈楚年忽然眼里一闪,下一秒张开嘴,咬了她一口。
“嘶你是狗吗?”
虽然没有出血,但也不是平时那样咬着玩的蹭蹭,是真咬啊。
他目光解气,脸上还带着盈盈水光,偏过头,嘴角却勾起来:
“你自己递过来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咬她一口,让她留下一条疤痕,留下他的印记,如果可以,他真想咬下一块肉,让她也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所承受的痛,比她痛上百倍。
可是,他舍不得。
这一口,已经很爽了。
车终于停下,到了他家小区,赵宥慈扶着他下车,这一次,不用担心被偷拍,他明目张胆地挂在她身上,一边走,却一边又说:
“我还是不解气。”
赵宥慈无语地瘪瘪嘴:“那再来一口?”
陈楚年眯起眼,恼怒地看着她,问:
“为什么你周围总是那么多喜欢你的人?”
“我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第38章 拥抱和安抚(二合一)他想她想的快要……
赵宥慈扶着陈楚年进了屋,打开了玄关处的小灯,一整间屋子都是黑色系的装修,让人无端觉得压抑。
她抬手想去开客厅的灯,却被他一把拽住,他脸上五官微微拧着,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不开灯,刺的眼睛不舒服。”
赵宥慈放下手,把他扶到沙发上躺下,在他身边蹲下来,双手抚摸上他的脸,滚烫,轻声问:
“感觉怎么样呀?”
陈楚年仰面躺着,沙发虽然长,但还是横不下他快一米九的个子,上身斜斜倚着,头陷进枕头里,一只手牵着赵宥慈垂在身上,另一只手的小臂则抬起来压在眼睛上,没一分钟呢,又皱着眉单手把领口处的领带往下拽,他似乎很烦躁,动作粗鲁,却又笨的不行,扯了半天没扯下来,反而拽得自己难受。
赵宥慈摇了摇头,伸手拉住他胡乱扯着的手:“干嘛呀,别这么心急,我给你解。”
她动作和缓,先是小心地把领带解下来,又轻轻托起他的头,把领带抽出来,末了,又帮他把胸前的西装扣子解开几颗。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烫的,又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又觉得还好,再想起身,却被他拽住了,他眼里水雾迷蒙,似乎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我在做梦吗?”
虽然仍旧在京市,可这套房子位置在郊外上好的地段,远离了城市喧嚣,连车流穿梭的声音都几不可闻,外面下着小雨,噼里啪啦地,客厅是大面落地窗,有一扇窗户没有关,漏进一块月光和水汽。
雨势绵长,仿佛蔓延到他眼底。
赵宥慈看着他,忽然有些心酸:“没有,我在呢。”
他眉心微微隆起,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锁住她,双手抓得很牢,眉眼笼罩在干净蓬松的刘海下面,似乎非要追问一个答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沙哑的声音,逸散在稀稀疏疏的雨里,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抿起唇,上身猛地崩紧,不自觉的,抓着她的手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赵宥慈没有躲开,她视线缓缓扫了一眼他,那么紧张,连嘴唇都在隐隐约约的颤抖,她垂下眼,轻轻喊了他一声:
“楚年,你喝多了”
他有些固执地摇了摇头,手抓得更紧,他的眸子和别人不一样,大多数人的情绪是很复杂的,就像赵宥慈,心疼里夹杂着愧疚,喜欢里夹杂着胆怯,真诚里夹杂着自卑,他的情绪却很简单,却也很极端,一会是极致的爱,一会是极致的恨,一会是鱼死网破的决然,一会又是绝不放手的纠缠。
就像现在,他仿佛非常坚定自己的猜测:“你被欺负了?不然怎么愿意回来了?”
他又开始愤怒,猛地把她往前一拉:“谁欺负你了?你有我呢,我替你出气。”
赵宥慈还没说话,他那股愤怒又散了,鼻尖微微一耸,嘴瘪起来,一双迷蒙的眼乞求地看着她:
“别走了,待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好不好,好不好?”
他坐在沙发上,得抬着头看她,月光洒在他脸上,银白银白的,一行清泪从脸颊上划过,又从下巴上滴下去,一张脸脆弱的像是一张白纸,目光却又清凌凌的,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仿佛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他就有无数种手段要留住她。
他不仅神色慌张,心理状态堪忧,赵宥慈还注意到,在一片阴影里,他的手已经痉挛住,整个人以一种极小极小的幅度抖动着。
赵宥慈想起他曾经得过病,她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她也有一点常识,她知道,这种类型的病,绝没有立刻康复的可能。
她弯下腰,双手慌乱地抓起他已经痉挛住的手掌,一摸上去,全是凉冰冰的冷汗,她心里仿佛被割了一个口子,只能下意识地帮他一点点按摩展开。
“楚年,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他却完全听不进她的话,抿着嘴唇,像是在努力忍住泪水,一张白净的小脸上鼻尖眼尾红通通的,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措不及防间,他竟然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
“你怎么舍得抛弃我?”
他的语调颤抖,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神愤恨幽怨地似乎要把她杀死。
“我这么爱你,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他整个人剧烈地抖动着,一边嘶吼地出声,一边泪水哗啦啦流下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一样,脸颊两侧和脖颈上青筋暴起,赵宥慈根本顾不得别的,不敢出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见他这幅痛苦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犹如刀绞。
他缓和一会,稍微镇定了一些,掐着她下巴的手缓缓下移,双手一推,她后背着地,他就这样压在她身上,把她死死按在地上,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语气却有些委屈:
“五年,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吗?回答我,有吗?”
“一点点,都没有吗?”
他的泪水啪嗒掉进赵宥慈衣领里。
“想。”
她忍着泪水,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呢喃出一句:
“楚年,我想你,我爱你。”
“可是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语气颤抖,怀里的他如同一只淋雨的小狗,一边哭,一边发抖,恨她不爱他,却又怕她不要他。
是她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陈楚年猛地闭眼,撑在地板上的双手忽然失去力气,他扑倒在她怀里。她的双手环抱着他,没有任何要推开他的意思,她轻轻拍打着他,问他怎么了,问他难不难受,问他想不想她。
想。
怎么会不想呢。
他想她想的快要发疯了。
他的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小声地抽泣起来,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赵宥慈觉得自己肩膀上仿佛有一汪湖水,沉甸甸的。
他小声叫她,他一边哭,一边咬她,轻轻用牙齿蹭她的皮肤,不管不顾地把眼泪蹭在她身上,怕她嫌弃他,又疯狂的近乎自虐的想看她的反应。
她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她被他压着,连纸都够不到,她那么有耐心,用她的
指尖给他擦眼泪,轻轻地亲吻他,一遍一遍说:“楚年,我想你。”
那股疯狂的劲仿佛慢慢逸散,身体里那股被蚂蚁啃噬一般的阵痛和燥意也一点点退却,他忽然害怕,害怕她看到了自己那副模样,会不会讨厌他,然后又不要他?
他不敢说,不敢问,只是接着伏在她瘦弱的肩头哭泣。
她细细的肩膀,二十多年,一直是他最坚固的港湾。
“乖乖,对不起,我不应该刚刚冲你乱发脾气。”
好一会,他从她身上下去,蜷缩着躺在她旁边,脸上的泪珠还挂着呢,说出这句话,假意垂下眼,用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情绪,但却依旧悄悄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赵宥慈浑身发麻,艰难地转了一个身,酥麻的感受瞬间贯通全身,几乎是眼前发黑。但她立刻压下这股难受,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拍了拍他的头,看他委屈又愧疚的样,心里软软的:
“没关系,你刚刚怎么了,吓死我了,你现在怎么样?”
见她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在意他陈楚年眼里飞速划过一丝欣喜,却很好地掩藏好,委屈巴巴地靠进赵宥慈怀里,赵宥慈猛地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推开他,怀里,陈楚年很快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
“乖乖,抱着我说好不好?”
赵宥慈有时候怀疑陈楚年是不是水做的,怎么一个男人,比她这个小姑娘眼泪还多,又粘人,又娇气,有时候她都会怀疑,到底谁是男朋友?
赵宥慈还是乖乖抱住他,让他靠在她身上,男友力爆棚。
陈楚年又开始哭诉,声音很低很慢,撒娇似的:
“乖乖,你不知道,我刚才可害怕了。我总是这样,我好像真的生病了。”
听他这么说,赵宥慈的心又吊起来,问:“那你感觉怎么样?”
他往她的怀里挨了挨,还很刻意地吸了吸鼻子。
“难受,特别难受,感觉脑子快炸掉了,有好多个不同的声音在说话,身体里好像有虫子在爬,在咬我的身体。”
赵宥慈心都快碎了:“那现在怎么样?待会我去给你找点药好不好?吃药应该能有用吧?”
话音落,她还是觉得心疼,转过身,亲了亲他的眼睛。
她这个人从小就有点圣母心,同情心泛滥,只要知道别人很惨,就会忍不住地想帮忙,更何况,这么惨的还是她的爱人。
她转过头去了,陈楚年才幽幽在夜里抬起眼睛,他缓缓回味着刚才的吻,心里仿佛有蜜一点点漫上来。
“现在好像好一点了,但还是难受的很。”
他说着,还应景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赵宥慈立刻转过来,满脸焦急:
“楚年,哪里不舒服呀?”
陈楚年蜷缩着身体,伸手捂住肚子,娇娇地说:
“喝了酒,胃好疼。”
这倒是没有装,他额头都疼的渗出冷汗,不过,他向来很能忍,感觉疼着也没什么的,可是她在就不一样了,看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他好爽。
赵宥慈扶着桌子站起来,半个身子都是麻的,差点摔了一跤,却努力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冲陈楚年说:
“我没事我没事,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找点药。”
她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一边又冲他挥挥手:“楚年,等我!”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一双眼睛追随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愧疚,她这么好,难怪有这么多人惦记呢。
赵宥慈知道他不喜欢光,也不敢开灯,只能开着手机手电筒找药。
陈楚年看见她手机的光亮起,心里就知道她是在为他着想,怪不是滋味的。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啪的一声,把灯打开。
赵宥慈回过头来,只见他胸口西装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带着红,还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她的面前,是密密麻麻的药,混着纱布,创口贴,酒精,旁边贴了一张单子,看上去是天石哥的字迹,他每天要吃那么多那么多药。
赵宥慈把刚刚挑挑捡捡出来的小半把药握紧,就着在橱柜边给他倒了一杯水,用掌心试了试水温,刚好合适。
他就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赵宥慈深吸一口气,把心头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然后转身朝他走过去,视线盯着他的脚,西装裤子,锃亮的定制皮鞋,漏出一节细细的白色脚踝,他早就长大了,早就长成了大人模样,时光在飞速流逝,在他身上也留下了足迹。
可她总觉得,他还是那个他,一点也没有变。
她把药递过去,摊开手掌,一把五颜六色的药,闪的她眼睛有些花。
陈楚年将着她的手掌把一把药倒进自己掌心,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咽下。
喝完药,他还拿着杯子呢,赵宥慈却突然抱住了他的腰,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措,慌乱地把杯子塞在桌上。
“楚年,对不起,我后悔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走,你说的对,我让你过得不好了,我不应该以愧疚为借口逃离,而是应该弥补你。”
赵宥慈矮他一个头,他的喉结刚好在她头顶上方,屋里就这盏灯亮着,白花花的照在他们头顶。
陈楚年喉结动了动,半晌,双手回抱住她。
他把下巴抵在她脑门上,一遍一遍抚摸她的后脑勺,仿佛是什么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你知道,为什么五年前我会放你走吗?”
赵宥慈抬起头,试探回答:“因为你那个时候出车祸了?”
不是的,如果他真的不想让她走,别说他出车祸,就算他变成鬼,也会纠缠着她的。
“因为我知道,你陪我来京市,你过得一点也不开心,你真的想走,我不应该这么自私,而且我总觉得”
“我总觉得,你会回来的,我想让你心甘情愿的回来。”
赵宥慈心跳漏了一拍,所以这就是他飞了她的城市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露面的原因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心甘情愿的回来呢。”
陈楚年放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
“因为我知道,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乖乖,只要你要,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赵宥慈轻轻笑了,虽然她觉得这话有点幼稚,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是她知道,陈楚年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他忽然掐紧她的腰,把她提起来,放在桌上,双手抬起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以前说服自己,爱是成全,是放手,可我后悔了。你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你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眯了眯眼,声音带上了戾气:
“就算你的心不在我这了,我也不会放人的。”
“我就是要和你纠缠一辈子。”
赵宥慈弯起眼睛,牵着他的手:“楚年,我不会变心的。我只是胆小,但我从始至终,我都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她拉着他回到卧室,他的卧室永远一个格局,很窄,床的两边都被墙堵住,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赵宥慈先上了床,又拍了拍一边的空位:“不是胃疼吗?我给你揉揉。”
他有些受宠若惊的看她一眼,反而别扭起来,他慢吞吞地脱了鞋,钻进她怀里,赵宥慈摸摸他的脸,问:
“你要哪种模式呀?”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来以前的事。
他从小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光不爱吃东西,许安娜也劝不动,有时一天一顿,有时一顿也不吃,有时半夜不睡,饿了又吃,久而久之,折腾出了很严重的肠胃炎。
他又偏偏娇气的不行,总是扯着赵宥慈的手,泪汪汪地撒娇:
“乖乖,好疼啊,给我揉揉好不好?”
赵宥慈又偏偏见不得他难受的样子,经常照顾他,他们开玩笑,还研究了好几种不同的模式,他仗着她宠她,一会说轻了,一会又重了。
等到把赵宥慈这样好脾气的人惹生气了不管他了,又一幅受了欺负的样子,嘴巴一撅,皱着眉:
“哎呀,我就是开玩笑嘛,这么快就厌烦我了,我就知道。”
陈楚年却眼睛又红了,垂下眼,掩盖住情绪,迅速说一句:“都行。”
赵宥慈把手搭上去,触及之处,一片冷硬,甚至还能摸到浅浅的伤疤,是他以前在胸上做手术一直开口到这里的。
她才刚刚用力,他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吸着一口气,喉中溢出很轻很轻的呻吟。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忍不住伸手用劲地摁了一下。
赵宥慈连忙
抓住他的手,摸了摸,安抚地拍拍。
“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工作吗,睡会吧。”
陈楚年摇了摇头,只是看着她。
赵宥慈躺在他旁边,他侧对着她,身体微微蜷缩,半个头靠在她身上,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他一直紧绷着的背微微放松了,眼皮也开始打架,整个人还是用背对着外面,却把最柔软的一面留给了她。
他的脸本就很精致,平时看习惯了,倒也没有多注意,现下,见他真的是折腾吧了一天,又累又疼地睡着了。世界很安静,他的头压在她身上越来越沉,呼吸声也逐渐平缓,赵宥慈才静下心来好好地看着他。
白皮肤,长睫毛,殷红的唇瓣,就像一个小姑娘似的,怪不得这么爱哭呢。
她去卫生间里洗了毛巾,帮他擦了擦了脸蛋和身体,平时睡眠很轻很差的他,在她身边却睡得格外安心,像个小宝贝,怎么折腾都不醒,又给他盖好被子,在他身边躺下,他仿佛有知觉似的,又向她这边挪了挪。
*
第二天,他们短暂的相聚后又分别,他留在京市工作,她也得回H市忙她的工作。
他和她商量,要不就搬去他那边住吧,赵宥慈起初反对,毕竟离她上班的地方有些不方便。可他反反复复强调,她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还说他马上就要回去了,等他回去了,他一定每天车接车送,不想他失望,赵宥慈也经不住他磨,只能点头答应。
不仅如此,某人还一脸醋意地要求她把薄祁言的钱还了,他才不要她用别的男人的钱还他。
赵宥慈笑了,反问:“那我欠你的怎么办?”
他笑着把她拉到怀里,警告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再说要还我,我就要闹了。”
她在他的监督下把薄祁言的钱还了,陈楚年还格外大度,给了她额外一笔钱,要求她必须连本带利,公事公办。
薄祁言还特意打了个电话,问她是不是不需要了,陈楚年当时就坐在旁边,见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到他满意的内容,竟然直接把手机夺过来,冷声道:
“薄先生,对了,我和小慈快结婚了,之前夫妻之间吵架,让你见笑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吃席。”
电话那头,薄祁言顿了顿,语气如常,却带着微微的颤抖:“好,祝福你们。”
赵宥慈脸通红,恨不得杀了他!太可恶了!
可是陈某人终于出了这一口气,却是心情极好,一副他愿打愿挨的样。
本以为事情就会这么下去,这天刚下飞机,她打开手机,却立刻愣住——
他们谈恋爱的合照被曝光,上热搜了。
第39章 聚光灯“你怎么就有自信把她暴露在聚……
她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推送的那些词条:
【知名歌手陈楚年疑似恋情曝光】
【陈楚年女友青梅竹马】
【某陈姓歌手素人女友身份】
【ccn脱粉】
她一直潜水的陈楚年粉丝群消息更是一条又一条地弹出来。
【事业上升期还谈恋爱,真是一点事业心也没有,辜负一直以来大家对他的信任,脱粉了】
【楼上,可是他又不是爱豆,这些年一直都有作品,谈恋爱不犯法吧】
【怎么这么能瞒,不就是上次爆出过的吗,总得给粉丝一个交代吧】
【听人说好像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说不定一直在隐瞒。】
【那女的谁啊?求扒,怎么谈了个素人】
【已经有人扒出来了,小网红,一个圈子的,还有不少粉丝】
铺天盖地的信息一瞬间涌过来,她头脑发热,手心里渗出冷汗,不知道该做什么,下意识的从包里掏出口罩墨镜戴上,只希望能尽可能的避免更多的麻烦。
刚刚带上,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赵宥慈一抬头,就见是徐天石面色匆匆赶过来,他大步迈到她面前,头上还带着汗水,见到她刚出廊桥,保护措施也有跟上,松了一口气。
“天石哥你”
许天石没有说话,眼神示意她跟上他,赵宥慈不敢多问,跟他一起走进了一个私人休息室。
“公共通道和VIP通道都被堵死了,其他的通道需要省级以上批文也走不了,先在这里等一等避避风头,楚年已经从京市飞过来了,他让我先来接应你。”
见赵宥慈一副惊魂未定没听明白的样子,徐天石缓了口气,给她倒了一杯水端过去:
“你们在一起了?”
小小的休息室像是一个熔炉,闷热狭窄,把她架在火上烘烤,她不敢看手机,不敢去思考这件事,就已经能够想象到大众将会怎么评价他们的感情。其实她早就想过,也许从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接受了一辈子可能都不能公开,她还幼稚地因为这件事悄悄难过过,他站在台上光彩照人的时候,她却连一个为他喝彩的名分都不能获得。
可是现在呢,她宁愿藏一辈子好了。
赵宥慈艰难地张口,伸手握住桌上的杯子,只觉得掌心一片湿滑。
“是。”
徐天石一副尘埃落定的神色。
“这件事说来也巧,你前脚飞机刚刚起飞,就突然被爆了出来,还下了很多水军,想压都压不住。楚年立刻过来,可能还得等一个多小时。”
赵宥慈脑子疲惫而晕眩,徐天石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宥慈,你这段时间别太关注互联网,那些风言风语,过一段时间就平息下去了。”
赵宥慈喝了一口水,喉咙里仿佛在吞一把刀似的,是因为她不习惯吧?所以一下子被推到这么多人面前,才会觉得下意识的惶恐。
“这件事,影响很严重吗?”
徐天石久久没有说话。
“楚年既然处在这个行业,他就应该知道,谈恋爱就要承担可能的后果,我想他应该也提前设想过,就是连累你。”
她忽然抬起眼睛,水灵灵地望向徐天石:
“天石哥,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一起?”
徐天石想了想,认真回答:
“不,就算是公众人物,也会有自己的私生活,就算不是和你,总有一天也会面对这件事,你不必因为这个自责。而且,据我所知,他一开始选择这条路,不也是因为和你的承诺吗?如果你们能修成正果,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次的事,怪就怪在,实在是太突然了。”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决心,双手在膝前交叉合十:
“还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和我讨论过,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复合了,他的事业会不会影响到你。”
他的事业会不会影响到她。
而不是,她会不会影响到他的事业。
“他还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请了经济团队讨论过,我们这边其实也有一套成熟的反感流程,能最大化的减少对当事人的影响,可是这次实在是不碰巧。”
不碰巧到,直到他们两人的亲密合照曝光在网络上,他远在H市,才后知后觉二人竟然已经暗度陈仓。
他又安慰她:“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们会保护好你,就是这段时间可能会受到一些限制。”
赵宥慈摇了摇头:“没事,我不怕,就是辛苦你们了。”
她从选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这样悬在刀尖的生活是他必须忍受的,她又为什么不能忍呢?
没过一会,休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陈楚年套了一件黑色卫衣,戴着黑色口罩,他的领口有些粥,头发也微微的凌乱,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赵宥慈回头看着他,还没开口说话,就听他颤抖着声音问:
“你还好吗?”
他朝她走去,赵宥慈站起来,努力
朝他扯出一个微笑:“我没事,还没到出口天石哥就拦住了我,什么都没发生。”
见他整个人不同寻常的紧张,她又问:
“你怎么样?可能要影响到你了,现在就跑过来,会影响你在京市”
她话还没说完,手臂被猛地一拽,头撞在他的肩膀上。他低着头,低声道: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在网上看到有人骂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赵宥慈点了点头,刚想推开他,他却抱得紧紧地,轻声问了一句:
“你会不会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他的垂着眼睛,黑色瞳仁亮亮的,却泛着水光,眉心微微拢着,不敢看她,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
“不会啊,这有什么的,你每天都要经历这些,不就是骂几句吗,不听就是了。”
她顿了顿,又说:
“而且,我也会努力让大家认可我的。”
他满眼心疼愧疚低头看她,她眼睛亮晶晶的,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徐天石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声,问:
“那现在怎么办?”
其实他也没有搞清楚,当时接到陈楚年的电话,他声音很着急,只说让他赶紧去机场堵住赵宥慈,他现在就登机了。
他不明白他现在过来又有什么用,因为如同他刚才告诉赵宥慈的那样,通道横竖就两条,都已经被记者粉丝堵死,连行程都被扒得清清楚楚。
“我们已经交代下去了,努力把这件事压下去,要不爆点别人的黑料压一压?”
作为经纪人,难免要做好手下人爆雷的可能,他手里也握了一把黑料,虽然收集的不容易,但真到了大事时,能派上用场也不用心疼。
陈楚年顿了顿,冷声道:“那就公布,反正都已经被爆出来了,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徐天石猛地站起来:“你疯了?”
“我很冷静。”
陈楚年仰起头,直视徐天石的眼睛,一字一顿:“隐瞒只不过是把雪球越滚越大,不管任何时候承认,总是要承认的,与其心惊胆战把把柄交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坦诚。”
徐天石语气一噎,怒道:“那你的前途呢?这些年积累的粉丝呢?你都不要了?”
陈楚年没有丝毫动摇:“那她呢?”
他声音有些发哑,休息室里鸦雀无声,静地能听见二人针锋相对的呼吸声。
“她和我在一起,连承认都不能给她吗?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掉粉也好,辱骂也罢。都是我选择这份职业应该承担的。可是我是一个歌手,我的作品还在,我谈恋爱也可以写歌,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她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汗水和微微的颤抖。
他冲守在门外的四个保镖招招手,又扶着她的肩把她转过来,弯下腰给她把风衣拉链拉上,口罩墨镜一一带上,还把帽檐往下拉了拉,自己却正大光明,没有任何赘余。
做完这一切,他拉着她往门外走。
“你做好准备了,那她呢?楚年,你真是太自大了,你怎么就有自信把她暴露在聚光灯下还能保护好她呢?”
徐天石的声音恨铁不成钢地从身后传来。
陈楚年牵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目光决然:“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总不能,让他的乖乖跟了他,却要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吧?他只能安慰自己,他一定会保护好她,倾尽所有保护她。
保镖前后左右团团围住赵宥慈,即将出接机口时,他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松开她。
前方的出口处,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三圈,几人刚刚露面,立刻就有人高喊:“来了!来了!”
闪光灯接连亮起,人群喧嚣着,都是在叫陈楚年的名字,伴随着一个个犀利的问题:
“陈先生,今天的恋情传闻是否属实?”
“二位为何一起出现在机场?”
“两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恋情?”
闪光灯和喧嚣之中,陈楚年径直走到人群面前,深深鞠躬,所有声浪都朝这边汇聚。
另一边,赵宥慈被四个保镖护送着往外走,由于陈楚年的亮相已经转移了大部分注意力,所以她这边撤退还算顺利,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四个人围出的小小空间,闷热拥挤,人群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向前看,只有保镖黑色的背,低下头,只有自己慌乱的步伐,她们被人群的喧嚣推着,漂浮一般,头重脚轻地外走,就连呼吸,也是沉重的味道。
另一边,陈楚年余光里见他们已经安全撤离,悬着的心放松下来。深吸一口气,再次鞠躬,直起身来,沉声道:
第40章 她知道他太紧张了(二合一)是他非要……
“各位看见的照片的确属实,恋情也属实,很抱歉占用公众资源,也很抱歉对大家的隐瞒,本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公开,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大家见面。”
他话音落,全场静了静,几秒后,却又像一锅沸水似的猛然炸开。场内闪光灯接连亮起,一片白茫茫中,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砸出,却因声音太多太杂,他一个也没听清。
他顿了顿,微微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下去,目光却很决然:
“这段关系是我主动,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大概是担心错失重要信息,场内又重归寂静,数百双眼睛齐齐盯着他,远远望去,镜头里都是陈楚年面对镜头苍白又固执的脸。
“我之所以走进这个行业,起因是因为她,我写歌,唱歌,我的所有作品里都有她留下的痕迹,她既是我事业柳暗花明时的贵人,也是”他皱起眉,喉头滚动,艰难道:“也是我人生能够弃暗投明的引路人。我愿意接受各位的任何或好或坏的评价,可她并不是公众人物,也不应该因为我的原因受到打扰甚至伤害。”
他又深深鞠躬,全场落针可闻,只有快门按动地咔嚓声。他平日里在公众眼里的形象一直不苟言笑,除了唱歌之外,也没有参加任何综艺等等,别的明星都有很多饭撒视频,但他却从未有过,他对粉丝的态度一直都是疏离而尊重,大家一直都觉得他高冷,甚至说他傲慢自大,却在今天,他弯下腰,露出一向高高昂起的发顶,一次又一次地恳求:
“恳请各位,如果可以,我愿意承担所有,不要打扰我的伴侣的个人生活。”
话音落,他顿了三秒,直起身,保镖立刻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人群再次喧嚣起来,蜂拥而至地朝陈楚年的方向涌去,陈楚年却没有再对任何问题作出回应。
车门被拉开,陈楚年坐进来,一声不吭。
他没有动静,司机也不敢有动作。
赵宥慈轻轻抬眼看他,他目光沉沉的,放空似的看着车窗。她的视线往下移,他一双手却紧紧地扣着手掌,掌心被勒出深深的印子,他却毫无知觉。
“楚年”
她轻轻叫他一声,他整个人一惊,仿佛从睡梦中醒来一样。他恍然若失地回过头看着赵宥慈,眼神闪了闪,扭头对司机说:
“去檀苑那边吧。”
司机应了一声,车子缓缓发动。
他的手伸过来,牵住她的,手心冰凉凉的,他脸上仿佛无事发生,甚至有些镇定地可怕,和赵宥慈方才的猜测判若两人。
“乖乖,我之前不是说想送你一个礼物吗,你先别回你那里了,我那边什么都有,去我那住两天好不好?我学了很多新的菜,之前你没有吃到,我今天给你做好不好?”
她记得,他先前说想带
她去的时候,他们正因为姜连的事吵架,为了这件事,他还吃了不少飞醋。
可这一次,他竟然什么都没说,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她心里清楚,他其实很着急,他让她去那里,是因为担心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出事。
但她也没有揭穿,只是乖巧地点头。
陈楚年的眼睛黑洞洞的,嘴角带着很温和的笑意,试探地拿起她的手机,说:
“我帮你把一些软件先卸载了行吗?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被别的消息打扰。”
赵宥慈还是点头。
他打开手机屏幕,没有直接问密码,试了几次,竟然都没有打开,屏幕上显示再错误一次就会被锁定,他才有些气恼地问:
“密码是?”
“是你的生日。”
话音落,陈楚年睁着的眼睛缓缓眨动几次,又慌忙垂下,她听见他很轻的哦了一声,方才极力克制装作的冷静却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悄悄漏出了破绽。
他解开手机,却忽然背过头,不知在看什么,好半天,才面色如常的转过头,眼圈却有些红。
傻瓜,试了这么多次密码,为什么连自己的生日都没试过呢?赵宥慈看着他,他低着头,在她视线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微微有些僵硬,仿佛压根没发现她在偷看。
赵宥慈也装作无所事事地转过头,心里却如同针扎一般,细细密密地疼痛。
也好,总比刚才一副逼着自己冷静好。
他拉着她进了门。
推开门,只见整间屋子是温馨的法式设计,每个角落都恰到好处地养着植物,落地窗,向阳,阳光正好,照的人暖洋洋的,面积不大,却不觉得拥挤,反而温馨,角落里还放着猫窝猫架子,只是里面空空的。
这是她以前设计的。也算不上设计吧,就是闲着没事,那时他们的房子太小太挤,很多基础的生活设施都不完善,她忍不住用幻想自己以后房子的方式安慰自己,晚上,两个人窝在被窝里,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后来他竟然拿来一张纸,说:
“我给你画下来好了,以后我们就这么装修。”
这一天,竟然真的还会有。
看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猫架子上,陈楚年解释:
“还没买猫呢,改天有空一起去挑。”
赵宥慈笑笑。
他换上围裙,有模有样的,打开冰箱,不像是他从前一个人住的家,不是药就是酒,而是满满当当的蔬菜,他皱着眉一脸认真挑食材的样子,忽然让赵宥慈有些感慨。
她的目光穿过他,是小时候站在冰箱前面琢磨她爱吃什么口味的他,然后时间悄悄长了脚,他也越来越高,是高中的时候她脚受伤了蹲在冰箱面前细心把冰块裹起来给她冰敷的他,后来,那个身形又变得更接近他现在的模样,还是一样爱皱眉爱耍小脾气,却还是为她洗手作羹汤,却好笑地连葱和蒜苗都分不清。
陈楚年低着头,思绪却完全和赵宥慈不在一个地方。他们分开之前,他做的菜特别难吃,他有段时间甚至很可笑的怀疑过,他没能抓住她的心是因为没能抓住她的胃。
后来他苦练厨艺,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或许这样,有一天他等到了他等的姑娘,胜算会多几分。
于是娇滴滴的甚至还挑食的小少爷,连土豆和红薯都分不清的大明星,却成了如今手起刀落都十分熟练的模样。
他机械地做着那些步骤,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在她喜欢的家里给她做喜欢的菜,然后就能一辈子留住她。这是他幻想成为现实的第一天。
可他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徐天石的那句话:
“你真是太自大了,你怎么有把握你能保护好她?”
他把菜叶挑拣出来,浸入水里。
他在车上帮她删除那些软件的时候看到了,她竟然加了他那么多粉丝群,她关注他的大粉,她用无数次气呼呼地回怼他的黑粉;他也看到了,那些随时随地弹出来的有关于她的恶毒的词条,不堪入目,只要想到这些人是冲着她来,想到这一切是因他而起,他就恨不得把屏幕背后的人揪出来替她狠狠地出气。
他的手在冰水里泡的有些久,骨头微微发痛,皮肤上也开始出现褶皱。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比起这些谩骂她的人,他更恨自己。
是他非要把她拽回来,是他连累她。
他把洗好的菜捞出来放到砧板上,回过头看她一眼,她很正常,正常的有些不正常,她正坐在他的书桌上看着他的笔记。屋子果然是得人在才会有人气,他远远望着,头一次觉得,这里有了家的感觉。
所以什么都不应该破坏这份美好。
可这份恐惧一直深深缠绕着他,他安慰自己,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恐惧。这样的感觉像是一个沉重的大石头,一下把他拽进五年前的深井,深深的无力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爱的人受伤,可他怎么呐喊都无济于事,因为这些刀,都是他向她捅过去的。
抬头,只有怎么爬也爬不出去的恐惧和慌张。
五年过去了,他还是保护不好她,他活该被抛弃。
他一边切菜一边想,他要安排多少人守在这个屋子,要怎么才能保护好她,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件事,忽然,指尖一痛。
血流出来,缓慢地流出来,沾湿了菜叶。
陈楚年看着好一会,才抬起手,放到水龙头下,面无表情地打开开关,任由水流冲刷着血液,好一会,他的指尖肿胀发白,血不流了。
他把菜叶丢进垃圾桶,啪的一声闭紧。
另一边,赵宥慈的电话铃响起,她立刻按下静音键,怕被陈楚年听见,他现在草木皆兵,她不想影响到她。
她起初是有些担心不想接的,但是由于工作原因,她的手机是一直有很多陌生来电的,所以想了想,她还是跑到二楼阳台,确认他听不见的地方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哪位?”
对面没有声音。
“请问是哪位?”
她又问。
就在她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嗤笑声。
女生对男生嬉笑着说:“你说你说”
男生凑近话筒,声音时大时小:
“婊子,你不得好死。”
赵宥慈挂断了电话,她出奇地冷静,冷静得一颗心跳的很缓很缓。
阳台的风吹过来,有些凉,她皱了皱眉,走进屋里,把门死死关上,手机又开始震动,她挂了一个又是一个,属地都各不相同,接连着,几百条信息一起涌了进来。
她咬着牙,格外冷静地打开了飞行模式。
但是手机却并未因此立刻安静下来,方才因为延迟的关系,信息还在一条条涌进来。
她想找一根卡针把卡拔出来,毕竟要是直接把手机关机万一被陈楚年注意到他肯定会怀疑她已经被恐吓了,她不想他担心。她想了又想,拉开他的衣柜,找了一件有胸针的衣服,把又细又长的针拿出来,戳开卡槽,把卡拔出来。
她随意地把胸针放回去,手机捏在手里,滚烫。
饭做好了。
陈楚年站在楼下,温柔地叫她:“乖乖,吃饭了。”
他叫的那样熟悉,仿佛这样的场景已经提前演习过一千遍。
赵宥慈慌忙捏着手机下楼,她装的很正常,却总觉得陈楚年的视线在她背在身后的手上停留了几秒,在即将开口解释的时候,他又快速收回视线。
他笑得很和熙,赵宥慈从未见他这么笑过。
“乖乖,你等一会,我去给你盛饭。”
她点头,看他转身走进厨房,跟在他后面。
厨房里传来食物的香气,赵宥慈吸了一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又
麻又辣,可是这样的食物恰恰也是陈楚年不能吃的。
他的背影高大,脊背却瘦削,手肘起伏着盛饭,她倚在墙边看着他。
忽然,碰的一声,他似乎是手滑,一碗刚刚盛好的饭掉在地上,连同碎片,白花花的米饭滚了一地。
赵宥慈下意识地往前几步,还没迈出,却听见他忽然冷冷吼了一声:
“别动!”
她愣愣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这是记忆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吼她。
陈楚年手臂轻轻抖动着,后知后觉地,脸上紧张的神情松动,露出无措,他抬眼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
“乖乖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赵宥慈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这一眼,对他来说却有如凌迟。她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
“没事,你不想让我过来,我过去等你就是。”
她转过身,努力镇定地坐回餐桌。
陈楚年把一地的狼藉收拾了,又给她盛了一碗饭端过来,一言不发在她对面坐下,他把饭递过来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手指上被泡的发白肿胀的伤口。
但她什么也没说,她也有气呢。
陈楚年仿佛根本看不出她在生气,只是机械地往她碗里夹菜。
碗里的菜不断堆高,但他还是一直往里面夹着,直到她有些生气地说了一句:
“够了,我自己有手。”
他愣了愣,嘴角苍白地勾了勾,无比冷静地说一句:“好。”
赵宥慈又说:“知道自己吃不了辣,那就做几个不辣的不行吗?你是一点都不打算吃了?”
她语气很不好,陈楚年却依旧一副温和毫无所查的样子:
“我不吃了。”
她心里一股气,瞪了他一眼,继续吃自己的,也没管他。
他就这么看着她吃,等她吃完了,他说:
“乖乖,我今晚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待会会有阿姨上门来照顾你。”
她自然是知道他出门是要干什么。
可是心里始终有一股气,她又不是傻子,他要做什么完全可以和她商量,何必像哄小孩一样把她如同“软禁”一般地看起来,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忍受,她可以和他一起想办法解决。但他再一次剥夺了她的选择权,他知道他是为她好,他太过紧张,可他从来都没想过她并不如他以为的这么脆弱。
可他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她没说话,闷闷地点头。
临出门之前,他却又突然回头,眼睛看着地面,低声道:“电话卡待会阿姨会带过来给你。”
直到门关上,赵宥慈才回过味来,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门外,陈楚年拨通电话,徐天石的怒骂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今天都说了什么混账话!你不知道你的粉丝构成吗?!你越这么说,越是把她往死里害!”
他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她的,我有错吗?”
“你真是疯了!”
“不要让她知道宅子周围守了人。”
徐天石叹了一口气,只能冷着脸给他善后:
“你和她说了不要出门吗?”
“没说,她应该不会。”
他只想让她活在他营造的乌托邦里,他担心告诉她,她会害怕。
门关上的声音还在如同波浪一般在屋里的空气里震颤。
赵宥慈沉沉呼出一口气。
她想了又想,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脆弱,既然如此,骂就骂吧,如果她不坚强,那就永远没有让他相信她可以和他共同面对的权利,那么在这断关系里,她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决定权。
她把屏幕打开,心惊胆战地点开信息,信息接连涌入视野。
她没有点开每一条,只是在列表里快速划着,无非都是和电话里一样,用最难听的词咒骂她。
起初一颗心气得砰砰乱跳,头脑发热,觉得被气晕了真的不是虚言,就连手也有些抖地握不住手机。
看来看去,竟然慢慢平缓下来,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条的信息栏里显示【图片】。
她手指悬停在上方几秒,还是点了进去。
赫然是一张黑白照片,她的“遗像”。
她咽了口唾沫,接着往下一滑,手臂猛地一抖,立刻关上屏幕,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
她把手机丢在一边,锁紧门,背靠着门蹲下来抱紧自己。
那一幕,仅仅一秒,她却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她妈妈的遗像。
照片上,张桐花笑容和蔼,是她很美很年轻的时候久远到赵宥慈都快忘记这样美的妈妈,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被母亲离去的梦魇折磨,那个妈妈,是最后来H城找她的妈妈,张桐花老迈,佝偻,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
【积点德吧,你妈就是被你克死的。】
她心如刀绞,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可是心里偏偏有另一个声音,引诱一般地说,就是你,就是因为你,你妈妈才会这样,你因为自己的胆小逃到国外,到头来害了所有爱你的人。
这个声音几乎要诱惑她失去理智,沉浸在痛苦中。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五年前就是这样,那时的她总是把一切当做自己的错,她胆小,她逃避,可是五年过去了,赵宥慈,你真的一点长进没有吗?
就这么一点小事,就能把你击垮吗?
如果连这一关都克服不了,那他们恋爱里更多难关又应该如何呢?
想着想着,她突然被自己气笑了,抹了抹眼泪,深呼吸几口气镇定下来,然后一点一点站起来。
正在这时,阿姨来了。
赵宥慈给阿姨开了门。
她和阿姨聊天分散着注意力,另一边一直在想自己怎么才能帮上陈楚年。
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她等了一夜,却连他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第二天,她做了一个决定,既然以后要常住在这里,那她就索性收拾收拾,等他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她把他们的家重新收拾了一遍。
说干就干,她去了车库,随便开了一张他的车,直到车开了出去,保镖也不知道该不该拦。
毕竟老板还交代了不能让她知道他们的存在。
法治社会,应该没啥大问题吧?
另一边,陈楚年疲惫地趴在桌上,脑子突突地疼,忽然接到电话:
“她走了?去哪里?”
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