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我的帝国之星。


    他印象中, 阿比斯·诺曼是一位堪称神秘的皇帝,或者说整个诺曼皇室都非常低调,除去必要的元旦日宣讲等公开露面活动之外, 几乎从主流媒体上听不到他们的任何消息, 也毫无任何炫富、横行霸道之传闻,就像牧野说过那般, 余宸一个第一军区的假太子爷, 行事作风都比真太子爷高调得多。


    因此, 时茧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对方。


    那现如今的和善就多出几分别有心机的阴谋感。


    时藏锋适时打断阿比斯·诺曼对儿子的端详, 不卑不亢道:“陛下, 接下来我将向您汇报军方就Omega极端崇拜组织非法改造联邦公民基因等级一事的最新调查报告, 其中涉及其他绝密文件, 我是否需要让小茧回避?”


    阿比斯·诺曼对时茧一反常态的态度让时藏锋更希望他点头,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 此案能突破重大进展, 全仰仗这位时茧同学, 和识云一起不顾生命安全冒死涉险, 才拿到了那些机密情报和实验数据。他本来就有权利参与到案件完整的流程中来,何况我即将在三天后为他举行授勋仪式,作为史上最年轻的联邦之星, 我相信他和上将一样,对联邦有着赤忱的铁胆忠心。”


    时茧没有想到会从皇帝陛下的口中听到对自己如此高的评价, 他生不出几分高兴,只剩满腔疑惑和防备,即使被和善地同意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他也依旧挺直脊背,呈现出一种谨慎防守的姿态。


    时藏锋给了时茧一个安抚的眼神, 转而对皇帝说:“根据时茧和太子殿下从极端组织基地抢救出来的数据及组织成员的审讯报告综合来看,这个组织主要的目的是以通过非法实验提高个体基因等级的手段,促使他们达成‘Omega基因高人一等’的信仰,这不稀奇,目前联邦还有许多此类极端组织的最终教义都是如此,认可这种说法的也不只是Omega,Beta、Alpha等群体中也有不少人追随。”


    阿比斯·诺曼点头道:“没有记错的话,时茧同学就曾经是S级的Omega,想必他会受到不少此类组织的骚扰行为。”


    时藏锋代替儿子回答:“是的。不过他目前正处于分化紊乱期,最终究竟会分化为哪个性别,又会是什么等级,暂时还不清楚。而这个极端组织当初应该就是把他当做Omega绑架的,他们已经用同样的犯罪方法导致了上百起Omega的失踪案,其中不乏A级等高级别Omega。”


    时藏锋顿了顿,声音逐渐沉重起来:“但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想我们还不必如此紧张,可惜通过此次案件及以前的一些情报来看,这个极端组织涉及的恐怕不仅仅是绑架Omega、进行非法实验等恶劣事件,他们还与一项名为‘杜鹃’的秘密计划有关。”


    时茧眼神一动,对此极为耳熟,他确信自己曾在什么地方听见过,然而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阿比斯·诺曼沉吟片刻,缓缓道:“实则在二十年前,这项计划就已经存在了,那时我刚刚即位,在一次御驾亲征时俘虏了境外异种的高级将领,从他身上搜出的加密通信中首次出现了‘杜鹃计划’的字样,从此后不时也能够在其他地方听到这个秘密计划,只是直到如今,都无人知晓其中具体内容。”


    从他们二人的交谈中,时茧可以轻易看出来,“杜鹃计划”并非绝密,至少联邦最顶层的这一批当权者都对此心如明镜。


    它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么耳熟?


    时藏锋道:“根据初步调查结果显示,这个极端组织背后应当是有另一股势力在支持,而这股势力的最终目标应当就是‘杜鹃计划’的成功实施。但很可惜的是组织领头人已经逃之夭夭,此人身份神秘,职业未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还在中心区里,不可能逃远。”


    阿比斯·诺曼问道:“上将阁下认为,支持极端组织的人,或者说异种,会是谁呢?他在境外还是境内?”


    时藏锋思考片刻,答道:“我始终认为异种之中一定有潜伏到联邦的卧底——如果这个极端组织这些年来的非法实验和维持基地运转产生的高额费用都来源于异种的投资,那么对方对人类社会必定十分了解,且有能力在联邦替该组织首领筹谋规划,地位必然不低。”


    范围在说话间缩小到一个很小的圈里,时藏锋心中有几个人选,但他没有证据,并不好直接向皇帝表明,否则有攻讦同僚之嫌。


    阿比斯·诺曼自己心中显然也有数,关于极端组织和“杜鹃计划”的交流就到此为止,只是最后套话般赞扬了时藏锋对联邦做出的贡献,又谦逊地表示希望上将能够尽自己所能调查清楚云云,最后他仍是将话题和注意力都放在了时茧身上。


    为了拉近和时茧的距离,他甚至开了一个玩笑:“原定的授勋仪式是在三天之后,时茧同学这是迫不及待想要问我要‘帝国之星’的勋章了吗?它现在正挂在我的寝宫,我可以让侍卫长将其拿过来,先让你赏玩这枚天生属于你的勋章。”


    时茧礼貌而客气道:“多谢陛下,勋章我还是三天之后,再从您这里拿回来。”


    他看一眼时藏锋,在父亲默许的眼神下,说明自己的来意:“也许这个请求会让陛下觉得唐突,但请容许我向您表明我的恳求,希望您能够下放赦免令,将我的教官,也就是第一军校一年级的总教官,前第九军区服役军人牧野,从督察队放出来。”


    阿比斯·诺曼来了兴致:“据我所知通常都是有严重违反军纪,或是对军队造成巨大损失的军人才会被督察队带走审讯,你的这位教官,他又是因为什么罪名而被拘捕呢?”


    男人即使姿态轻松地坐着,表情也总是含笑舒适的,但那双眼睛在看向自己时,时茧总是会有一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让他有一种仿佛被某种野兽盯上,时刻都会陷入危险之中的错觉。


    时茧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适当地微微低下头,表现出一种长辈们都会喜欢的乖巧孩子的神态,放轻了声音,一半认真一半装出来的愧疚,对阿比斯·诺曼说:“督察队说教官涉嫌暗箱操作,违规将未登记在册的学生带去外派任务,并在过程中影响了军方的处理进度,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其实是我的错。”


    阿比斯·诺曼果然顺着问:“为什么?无论是大总管还是侍卫长,或者是识云,向我提起你来时,都说你个性要强但听话乖巧,今天一见,时上将果然把你教得很懂礼貌,又进退有度,是个好孩子。”


    时茧撇开眼睛,很“难过”地说:“在向学校递交申请书时,教官担心我的等级不高,出任务时会更容易发生意外,所以卡着我的申请没有提交,是我自己偷偷混进外派任务的队伍,才跟着来了中心区。后来我的确遇到了危险,受困于极端组织基地,我哥哥温隅安和教官当即便想组织人手援救,却被督察队以此为理由,带走了教官。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教官实在是无妄之灾,我想还他一个清白,只好求助于陛下。”


    时藏锋适时送上助攻,和小儿子一唱一和:“你做事也太不计较后果了——陛下,我建议您收回这枚帝国之星,就当做给不懂事的小孩子涨涨教训,让他记住以后不能够再随自己意乱来。”


    阿比斯·诺曼忽然起身,时茧和时藏锋都有些愣住,互相隐秘地对视一眼,都没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什么,显然是都被这位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个态度?


    难道他们这场戏演得这么假?


    但再假的戏也只不过是传递出一个信号,这种情况,一般不就顺着台阶下了么。


    在父子二人的注视下,阿比斯·诺曼缓缓走到时茧面前,抬起手,用戴着权戒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脑袋,和煦地微笑说:“上将,请不要这样贬低这么好的孩子,他可是联邦的新星,军政世家的荣誉。”


    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时茧:“你也不必为此感到自责,连累教官这种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毕竟现在全联邦上下,谁不知道多亏了你舍命冒险,才拿到这么多关键证据,一举摧毁了这个极端组织。我破格将帝国之星授予你,就代表了联邦从下到上对你的认可,你又怎么可能和干扰军方执行任务、延误进度等指控挂钩,哪怕过程中的确存在一些程序上的缺位,但最终取得的成果,我想无人可指摘。”


    这哪里像是公正严明的联邦皇帝,倒不如说更像是个狂热信徒,毕竟连时茧自己都没办法这么理直气壮。


    时藏锋的脸色也更是变幻莫测——这皇帝对小茧态度这么温和,到底有什么意图?!难不成想挟子逼父,让他放弃对皇室的强硬态度?


    “帝国之星只会为一个人闪耀。”阿比斯·诺曼一锤定音,“赦免令而已,为我的帝国之星破例一次,有何不可。”


    第72章 第 72 章 精神体。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 掷地有声,时藏锋的脸色去彻底沉下来,几欲开口, 都有些插入不进。


    时茧懵完, 立刻站起来向阿比斯·诺曼表达感谢,接着就想告辞, 然而却被抢先一步问道:“先前你关心识云的伤势, 想来你们的关系很好, 既然来了, 未免空跑一趟, 你要去探望探望他吗?”


    想到顾识云, 时茧到嘴边的辞别套话又咽了回去, 余光瞥了眼时藏锋, 发现父亲的脸色像是在……生气?


    他收回视线, 低声道:“当时在极端组织基地的废墟里, 是顾学长救了我, 他因此受了重伤, 而我却一直没能亲眼见上他一面。更不知道他现在伤势如何。”


    时茧通常都直呼顾识云大名,偶尔坏心起来,会调侃地喊他顾部长, 但极少叫他顾学长,因而突然说出来这个称呼, 显得还有点拗口。


    阿比斯·诺曼听见时茧对儿子的关心,心情似乎更好,笑道:“那么,我带你去他的寝殿,你们叙叙旧。”


    时茧点头:“希望没有打扰到陛下。”


    时藏锋本想喊停, 某种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对于不稳定因子的直觉,令他总觉得如果让时茧继续待在这儿,危险程度就会直线上升。


    然而这边两人已经谈好,他想阻止都没有理由,本想跟上去,阿比斯·诺曼又忽然回过头,时藏锋立刻就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皇帝道:“识云伤势还不稳定,太多高等级Alpha接近他的领地,会致使他理智失控,恕我无法邀请上将一同前往,还望你理解一二。”


    皇帝都将自己姿态摆得这么低了,时藏锋还能说什么,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无妨”,实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被留在会客厅,由侍卫长接待,等待时茧回来的时间里坐立难安,实在担心阿比斯·诺曼会对他的儿子做些什么。


    时茧一路也十分警惕,但皇帝陛下只是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和他说笑两句,全程表现得再正常不过,他也就稍稍放松了些。


    顾识云的寝殿在起卧区最里面,女仆长替他们打开门,时茧礼貌地只打量了一眼,装潢内敛奢华,很符合对方的风格。


    阿比斯·诺曼一个眼神,女仆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不忘顺手将沉重的雕花红木大门关上。


    “这是客厅,他正在卧室。”阿比斯·诺曼将时茧引入房间。


    他抬头一看,靠窗的大床上,的的确确躺着顾识云,只是呼吸孱弱,胸腔几乎没有任何起伏,若非仔细观察,看上去像极了一具已然断气的尸体。


    时茧说不上来自己看见这一幕时的心情,他第一想法就是不可置信,一个S+的Alpha怎么会伤重至此?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快没有了,都难以分辨死活——


    那他当时为了护住自己,受的伤该有多严重?


    时茧不知道为什么尝到了舌尖忽然返上来的苦味,心脏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又冷又痛,他这是心疼顾识云吗?可他明明克制不住地想责备这家伙,明明连自己的安危都没办法保证,当时为什么要折返回来救他?都找到逃生口了不是吗?


    如果不回来救他,不拿身体当护盾替他挡下爆炸的冲击和那些飞溅的碎石,那他也就不会生死不知地躺在这儿。他们本来应该并肩而站,在无数人羡慕崇拜的目光中得到联邦最高统治者的嘉奖,那枚帝国之星的勋章,也该有一块戴在他的胸前。


    但这一切,在时茧今天目睹顾识云真正的状态后,什么也没有了。


    他互相交付过生命的同伴,有恩惠尚未回报的学长,危险之际低吻告白的爱慕者……也许再也无法回应他,更无法亲耳听见他的答案了。


    时茧浑身都是僵硬的,全凭肌肉记忆走到顾识云床前,细细端详着他。


    阿比斯·诺曼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他身后,忽然间的开口让时茧惊得猛地回头,却发现彼此间的距离近到只剩下一拳,慌乱间跌坐在顾识云的病床上,通过触觉他能感受到自己坐在顾识云的手上了。


    “……陛下?”时茧见对方似在出神,咽下口水,大着胆子提醒他。


    阿比斯·诺曼倒的确回过神了,只是在用一种令人费解、充满了侵略性的目光看着时茧。


    二人目光相接,这样近的距离,时茧几乎都能看清楚皇帝眼中自己的倒影,他的喉结不安地滚动着,脑子飞快运转着该如何摆脱这种尴尬处境。


    然而下一刻,阿比斯·诺曼突然说话了,就是内容堪称放浪,瞬间就让时茧红透脸颊,浑身热得像刚出笼的蒸豆腐,他都疑心咋舌,这样轻浮孟浪的话,怎么可能会从联邦之主的口中说出?


    “你的那里很软。”


    哪里?


    时茧人是懵的。


    阿比斯·诺曼欺身上前,凑到神态茫然的少年耳边,轻声道:“我的儿子病得快死了,他的小男朋友一来就坐在他的手上,是还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这几乎快将时茧描述成那种不知节制一味索取无度的□□了!


    时茧又羞又恼,后知后觉地坐不住了,想要站起来:“陛下!请您……放尊重些!”


    哪知肩膀上忽然按下一只大掌,纵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手心滚烫的温度,像烙铁般,令时茧心中不安。


    阿比斯·诺曼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不应当在自己病重昏迷的儿子床前,对他的心上人肆意逗弄吗?还是说,你认为我的表现不像是一国之主,实在太孟浪了。”


    即使心中就是这么想的,但时茧还没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他也没搞懂这人究竟想做什么,只得先尽力周旋:“我和顾学长的关系并非陛下所想,请陛下不要再试探我了!”


    “并非?”阿比斯·诺曼越过时茧,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顾识云,又将那双令人颤栗的视线重新锁定在时茧身上,“可识云说,你早就是他倾心的太子妃,也就是我的儿媳妇,联邦未来的皇后。还是说我误会了,其实你想越过那一步,直接做我的皇后?”


    时茧的眼睛翛然睁圆,他终于不得不绝望地承认自己那些有关于阿比斯·诺曼的所有直觉都是对的,他不是在试探、更不是在玩笑,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当作势在必得的猎物盯上了!


    可这一切也太突然了!况且也过分挑战时茧的认知!他根本就接受不了!


    时茧挣扎着想起来,但阿比斯·诺曼扣在他肩膀上的手力道加重,让他挣扎而不得。


    “你好像从刚开始见面时就很害怕我,为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放屁。时茧冷笑着看回去。


    “没有哪一位皇帝会像你这样……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奉陪。”时茧搬出时藏锋,想让这人多多少少收敛一点,“我父亲等太久了会担心我,我要先回去了。”


    阿比斯·诺曼丝毫不生气,带上一丝回忆,微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遇到感觉害怕的人,就会往时上将怀里一缩,用这双宝石一样的蓝眼睛警惕地观察周围,像一只生而警敏的小鹿。”


    时茧懵了一瞬,阿比斯·诺曼说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他们在这之前见过?可他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阿比斯·诺曼见状并不受打击:“这不怪你,那时候你还太小,不记得我来过第九军区慰问也是常事。我见到你时,恰逢你们全家都在边境同将士一起过年,你被你的父亲单手抱在怀里,边境风沙大,他用军服大衣把你捂得严严实实,我捏过你的脸蛋,那时你倒是比现在要乖很多。”


    随着阿比斯·诺曼的回忆,时茧碎落一地的记忆碎片似乎有几块自动拼在了一起,他仿佛看见自己躲在父亲他保暖的大衣里,警惕地看着那个高大年轻的男人在同父亲交谈,忽然间向自己投来目光,笑着摘下手套,过来捏捏他的脸蛋。


    如果记忆没有哄骗时茧,那个时候的阿比斯·诺曼和现在毫无分别,至多不过神色更年轻几分,而现在则更深沉许多。


    ——或者说比起现在的他,更像是性格和善些的顾识云。


    “那又怎么样。”时茧并未放松警戒心,仍然戒备地盯着阿比斯·诺曼,“我小时候见过你,不代表你现在可以当着你重病儿子的面,对他的学弟说话不清不楚。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我父亲,到时候上议院参你一本!”


    阿比斯·诺曼失笑:“脾气这么大,可不像刚才为了求我动用赦免令时那样可怜无辜的模样。小少爷这么会装乖么?怪不得连识云也被你哄骗了。”


    时茧听不得他总提起顾识云,提一次他就记起来自己还坐在顾识云的手上一次,难免羞红了脸:“请你不要再牵扯到顾学长了!”


    阿比斯·诺曼却语出惊人:“牵扯么?可‘顾识云’这具身体,本来就只是我的精神体,他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实则都是我所感受到的,你说我言语放浪,可我说的明明是事实——真的是很软,很软,像抓一把连指尖都会陷进去的橡皮泥。”


    时茧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宁肯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也不愿意相信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什么叫‘顾识云’只是他的精神体?


    这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精神体!!


    第73章 第 73 章 父子。


    阿比斯·诺曼向时茧笑道:“难道识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吗?那可就是他的不对了。”


    他牵起时茧的手, 时茧想要挣开,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很僵硬,他一个受过训练的军校生, 纵使体质上始终比不过高等级的Alpha, 但也不该,不该像这样完全被男人有力的大掌紧紧箍住, 根本动弹不得。


    但阿比斯·诺曼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他只是欺身压来, 与时茧十指相扣——如果忽略他们现在正在顾识云的病床前。


    原本有些暧昧的动作, 因为多了一个病重不醒的顾识云, 而他在名义上又是阿比斯·诺曼的儿子, 是联邦名正言顺的太子, 这份暧昧里就又多加了几分不可言明的禁忌。


    “不过我也许能够猜到他不愿意将事实告诉你的原因, 毕竟精神体和宿主同根同源, 他也同样分享了我的独占欲和恶劣性, 恐怕不太愿意将你分享给我。”阿比斯·诺曼语出惊人, 时茧下意识看了眼昏迷中的顾识云, 却被男人轻轻掐住下巴,转正回来。


    “就算你牵挂的是我的精神体,但作为本体, 我也是会吃醋的哦。既然现在和你交流的是本体,那么就暂且先专心一点, 把目光都放在我身上吧。”阿比斯·诺曼微笑道。


    时茧忍不住骂了句变态。


    阿比斯·诺曼点点头:“的确是不符合常理的精神体,我想就算换成更见多识广的时上将,也是会为此感到诧异的,更何况是你呢,从小就被娇养在城堡里不问世事的大小姐。”


    并非嘲弄的语气, 而是真心实意如此认为,但大小姐本人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忍耐着火气不耐烦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你最熟悉的我的儿子顾识云,实际上是我的精神体。这是独属于诺曼皇室直系血脉的特殊能力,每当我成年完成二次分化,就会拥有一个人形精神体,他将1:1继承到我的一切,无论是外貌、基因等级还是As,或者更确切的说,这是一种完全复原的克隆,因为到末期,他甚至可以继承我所有的记忆。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你分不清我们,恐怕就连我们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从始至终都只有过一个人。等到我这具身体衰退,他便会成长到巅峰期,而后取代我的位置,成为联邦新一任皇帝,届时他便也会拥有一个人形精神体,由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时茧足足花了两分钟才消化完这段信息量密集的话,他的脑海里忽然有一角记忆碎片被拼凑,想起顾识云曾对他说过的某句话:“所以学长并非真的二次分化延迟,只是因为你还没到衰败期,也不是因此而没有信息素和精神体,是还没有完全继承你的一切……”


    阿比斯·诺曼赞许地看着时茧,隐约还有几分期待:“所以你完全不必对我感觉到陌生或者是抵触,我作为本体,近乎知晓你和他发生的一切。换句话说,你可以当做之前都是在和我的小号网恋,而我们现在……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叫做网恋奔现?”


    怎么说呢……


    时茧原本对联邦皇帝那种莫名的敬畏,还的确消减了不少——搞半天,原来他们真的很熟,并非别有目的才那般热络,亏他和父亲都提心吊胆,以为这人要对时家做什么。


    时茧多多少少放松了些,语气隐隐都带上了点颐指气使:“我和顾识云还没到那一步,更别说什么和你网恋,你先放开我。”


    也不拘谨地叫学长了,直呼其名。


    阿比斯·诺曼却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愤慨,也听话地放开时茧的手,只是高大的身躯依旧如山峰般笼罩着少年,强大、内敛,却只为一人温柔地低头。


    “从识云的记忆中,我看到他怀里抱着你从火海中坠落,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向你许下很快见面的承诺,但似乎还没来得及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


    阿比斯·诺曼逐步逼近,他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缓,眼神却异常强势,时茧被逼得撑在顾识云身上,不停往后仰,但很快——他感受到手心滚烫的温度,后脑被轻轻护着,没有撞到墙壁。


    时茧滑动着喉结,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这样的情形,对么?


    象征着统治的联邦君主,此刻正强势而又包容地将自己圈进仅属于他一个人的领地,丝毫不顾自己还压着他病重不醒的儿子,就这样直白不加掩饰地袒露心声:


    “承诺由我来兑现,那么告白的话,也当由我来说。”


    “无论是我,还是识云,由我和他组成的这个个体,都折服于你坚贞不屈的灵魂,为你双手奉上的,何止是赦免令和联邦之星——我的生命,灵魂,爱欲,忠贞,理想,荣誉……所以宝贵的一切,我都愿刻上你的名字,连同我自己,一并成为你的所有物。”


    “接受我。”


    阿比斯·诺曼侵略性的眼神在时茧身上一寸寸掠过,野兽一般,让人疑心下一刻就会被这头雄狮当做猎物拆吃入腹。


    而时茧,这只可怜的,翅膀都被攥住的小蝴蝶,只能被迫圈在狮子的领地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凑近了反复嗅闻,被打上标记。


    他想稍微动动,可随便一碰,就能够隔着被子触到顾识云,即使还有好几层布料,每次也都像是触电般叫他心惊不已。无论阿比斯·诺曼怎么强调顾识云实际上只是他的人形精神体,本质上和军刀、钢笔没什么不同,可这么多时日的朝夕相处不是假的,那么多共同拥有的经历也不是假的,时茧怎么也没有办法将顾识云真当精神体看待,这毕竟是、毕竟是,众所周知的,联邦的太子,阿比斯·诺曼的独子啊!


    可他现在却被顾识云的父亲压在顾识云身上表白!


    这……这……


    根本就已经超出了时茧所能承受的伦理道德的极限,他甚至连阿比斯·诺曼具体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只有,这件事——他被父亲压在儿子身上告白——如果传出去……


    那时茧根本就不敢想外界舆论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届时所有人都将知道他同时与父子二人牵牵扯扯、不清不楚,别说其他人,就说沈行川,付岩他们该怎么看自己!


    时茧只是稍微想想就快崩溃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阿比斯·诺曼是怎么做到这样坦然处之的!


    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和阿比斯·诺曼对视,逃避般躲向一边,皇帝陛下却不依不饶地又将其掰正回来:“别躲着我,也别害怕我,好吗?我没有逼你现在就做出决定,这也不是什么抉择问题,无论你选择的是识云还是我,本质都只选择了一个人。”


    时茧深吸口气,反问道:“真的吗?我选顾识云,你真的不会生气?”


    阿比斯·诺曼果然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会。不仅会生气,我还会嫉妒——如果你以后说更喜欢我的左眼,那我也会替右眼嫉妒;你说更喜欢昨天的我,那今天和明天的我就会嫉妒昨天的我……抱歉,在针对你的事情上,我做不到太大度,但我会尽力去控制的。不信你看,在你说出你可能会选识云之后,我不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反应吗?”


    “真的?”时茧狐疑,“那顾识云一个S+,只不过是一场爆炸而已,哪怕他承担了大部分的伤害,可我都快痊愈了,他却还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这不太对劲吧?”


    阿比斯·诺曼语气遗憾:“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在时茧震惊的目光中,缓缓道:“你猜得没错,正常情况下,他是早就该醒来了,而且得活蹦乱跳才对——但我实在太生气了,他拥有着更多的和你相处的时间,却向你隐瞒我的存在,甚至打算私藏这段记忆,如此不乖的‘继承人’,我自然是要给他一点苦头吃了。”


    时茧有些气愤:“你这完全就是胡来!岁数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男生一样争风吃醋!”


    阿比斯·诺曼不太喜欢时茧这句“岁数大”,却也无法反驳,因为按他的As不死者生效的次数来看,他已经活了不知道多久,这漫长而无趣的岁月究竟几何,连他自己都忘了。


    但就是这样平静如水的时光里,他却捕捉到一只悄然飞过的蝴蝶,像一页风吹落一片叶子,激起水坑里的点点涟漪,也激起了他寡淡的心脏异常的搏动。


    他表现出一种弱势和委屈,几分真假不知道,但时茧偏偏很吃这一套,良心又稍稍地不安起来。


    唔……他是不是太凶了点儿?毕竟是联邦之主,也这么大年纪了,被自己这样凶,好像是挺可怜的……


    “那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无法再支撑精神体和本体同时存在太久,所以只能让识云的意识先在我的精神海里沉睡,这也有益于他的伤势尽快恢复。”


    阿比斯·诺曼这头狮子低下头颅,讨巧地凑到时茧面前,半哄半骗:“如果你实在担心他醒不过来,可以给他一个公主的真爱之吻,虽然是吻在我脸上,不过他的意识也能感觉到的,相信他很快就能醒来。”


    时茧:“……”


    真是诡计多端又不要脸的老男人。


    第74章 第 74 章 温隅安同时感受到了幸福……


    督察队审讯室——


    暗无天日的刑室内空气极难流通, 一打开沉重的铁门,扑面而来便是四处弥漫的刺鼻血腥味,军靴踩在地板上, 带起黏腻的稠状物, 通过气味不难辨认出应当是半干不干的血水。


    束缚椅富有节奏地亮起电流闪光,一阵滋滋声后, 便扩散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糊肉味, 和腥臭味混合在一起, 连一旁见多了这种场面的审讯官都面露嫌弃, 紧紧捂住鼻子, 瓮声瓮气地对另一个人说:“怎么没动静了?”


    那人迟疑道:“从第二轮高压电击开始就没声了, 不会是……”


    “那怎么办?!上面还等着从他嘴巴里撬出点东西来呢!!”


    他拎起一桶污水泼上去, 束缚椅上血肉模糊的男人才算是干净了点儿, 露出一张遍布伤痕、胡子拉碴的脸, 紧闭的眼睛上青紫肿胀, 隐隐有些发炎的症状。


    往常一桶水泼上去, 人多半就醒了, 这次却连呛水都没咳嗽一声,两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忍着恶心解开特殊材料制成的束缚带, 被放开的那一瞬间便如尸体般无力地倒在一边。


    最先出声的那个人动作粗鲁地掀开伤者眼皮,露出充血严重肿大的眼睛, 观察一番后任他倒下去。


    “还有气,但也挺到头了,真是个硬骨头,浪费我们这么多天时间,连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弄到手。”审讯官说着, 在生死未卜的牧野身上啐了一口,“呸,晦气!”


    另外一人说:“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咽气吧,都算脏了地方。”


    “别急,我先向上面汇报一下。余上将之前说过,五天内拒不配合的话,直接就地处决。”


    审讯官说着,把满是血污的手洗干净,转身走到门前正要拉开,突然一声巨响,他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从外向里踹开的铁门“嘭”地一声撞上额头,瞬间血流不止。


    审讯官摸到一手血,即刻暴怒:“他妈的!是谁!连督察队的刑讯室都敢闯!不怕枪毙是吗!”


    一道含着冷意的少年音迎面传来,他在满头血流中艰难地睁开眼,不太敢相信来着居然是一群年纪轻轻的军校生:“我连皇宫都进出自如,还害怕你们督察队?”


    说话的正是其中为首的蓝发少年,此刻正冷着脸,挥挥手,指挥他身后的那些军校生:“隋边和付岩,你们先去把教官扶起来,带上他走。”


    两个B级的Alpha应声走出,靠近牧野的那个审讯官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疾言厉色道:“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嫌疑犯!!你们这种行为等同劫狱!!我们有人证,你们是要判重刑的!!!!”


    “就算只是军校生,也等着开除坐牢吧!!”


    时茧冷笑道:“与其担心我会不会坐牢,不如先担心一下你们自己会不会被联邦安全处调查吧,作为督察队却与军区总指挥官私相授受沦为私人打手,随意抓捕退役军人进行严刑拷打,桩桩件件都不会冤枉了你们。”


    两人大惊失色,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到底是谁?我警告你们别轻举妄动!外面可都是我们督察队的人。”


    闻言,沈行川也忍不住笑,眼神满是嘲讽:“要不然用你们的蠢脑子想想,我们就这么点人,是怎么毫发无伤地进来的?”


    那两人愣了片刻,旋即想通关节,却还是不死心地辩解道:“什么私相授受,作为督察队,无论是现役还是退役军人,只要有威胁到军队的行为,我们都有权利管辖。反倒是你们,一群军校生目无法纪,擅闯督察队重地,还敢吓唬我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其中一个人说着,就要用内部电话传呼督察队队长,时茧的声音随着系统响应的声音一同响起:“那还真是威风。就是不知道皇帝亲手颁布的赦免令,够不够这个面子,让我闯一闯督察队重地了。”


    ——等等,什么?


    ——赦免令?!


    两人头脑发懵,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接通了,那头传来的明显陌生又包含讽刺的男声,则犹如审判长一锤定音,让他们再也挣扎不得。


    “哦?是打来慰问尊敬的督察队队长阁下吗?那真是很不凑巧,他现下正被解除职务,等候调查了。”温隅安笑咪咪地看向一旁被荷枪实弹严加看管起来的督察队队长,声音如沐春风,却堪比恶鬼索命,“你们也不用太过着急,相信很快就能来一起陪伴他了。到时候在军事法庭上,希望你们也能够如现在这般精神抖擞。”


    督察队队长速来知道他笑面虎的绰号,闻言涨红了脸,暴起的意图刚显现,就被两个A级Alpha按住肩膀强迫坐下:“安分点,别动!”


    温隅安对内线电话微笑道:“听见了吗?队长阁下也非常担心你们那边的情况,为了让他安心一些,拜托你们不要违抗我弟弟的命令,乖乖配合押解调查哦。不然,如果我的弟弟因为被你们中的谁顶撞而生气,那督察队会被捅出来多少事,我可就说不准了。”


    两人一瞬间便面如死灰,抖如筛糠,全然没了刚刚叫嚣的气势,眼睛中满是绝望与破败。


    沈行川适时补刀:“真可惜,我们‘区区军校生’,没有资格旁听军事法庭,不能够亲自出庭见证各位被判重刑开除军籍,想想就觉得太遗憾了~”


    他的语气和表情带着一种阳光贱,远比直截了当的嘲讽或者阴阳怪气杀伤力更大,这两人脸色更加难看,用怨毒地目光盯着他,要不是还尚存一丝理智,知道这种时候如果再出手伤人那到时候会被判得更重,恐怕早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


    而沈行川虽然嘴贫,实则一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守护在时茧身前,等付岩和隋边将奄奄一息的牧野架着走过来。


    那两人仍旧不甘心地盯着几人,时茧毫不在意这些无谓的眼光,对付岩和隋边点点头,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则和沈行川负责将这两人押解到温隅安那边。


    最终督察队内的涉事人员都被移交给了联邦安全处,牧野先一步被送到中心区军医院,时茧和温隅安进行着善后。


    沈行川本来也在,但处于私心,他被温隅安派去搜寻有无遗漏的物证,而自己和时茧则留在档案室。


    他有意无意地靠近时茧,时不时偷看他的侧脸,满心的话压在胸口却难以言说。在对手面前那样巧言令色的一个人,曾经在时茧面前也极会伪装,可经历过一次时茧的生死后,他现在却再也没办法对这个人待上虚假的面具,很多时候莽撞得好像个毛头小子。


    一方面温隅安深知时茧多半不会想理会自己,一方面他又实在舍不得这样独处的机会,犹豫半响,用连他自己都惊疑的生硬语气,还是喊出了时茧的名字。


    “我想了很久,或许你早就不需要了,但我自己心里过不去,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承认自己的错误远比得到一次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更难,温隅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坚持让自己直视着时茧的眼睛,在少年冷淡的视线中浑身发抖,似乎连内部的血液都完全冻结了。


    “你二次分化以后,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嫉恨、在发疯,把对结果的愤怒和无能为力强加在你身上,想拉着你跟我一起下地狱,可是……可是……”


    温隅安重提旧事,才发现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过去的自己对时茧所做的一切,他根本就不敢想当时本来就因遭到打击而情感脆弱的时茧,又要被自己迁怒,那些日子他自己一个人,到底该怎么挺过来。


    明明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是只养在温室花园里美丽而脆弱的蝴蝶,却在成年前夕,本该鼓起勇气拥抱世界的年纪,遭到了来自最亲近的人的伤害,这根本、根本……


    时茧还没有怎么样,温隅安的情绪却率先崩溃了,他有些脱力地扯着时茧的衣角,跪在他身前,悲痛大号:“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对不起……小茧……”


    “你什么错也没有,全都是我的错,我太自私,我就是个傻逼,对不起……”


    他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地重复着那三个字,不停地说:“你根本就不应该遇见我……我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


    “我该怎么、该怎么弥补你?小茧,我好痛啊,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让我赎罪,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隅安长了二十几年,命悬一线的时候有过,忍受不了极高强度的训练压力时有过,但无论再痛、再累,他永远都是以一副笑呵呵的形象示人,从未向谁透露过自己软弱脆弱的一面,但此刻,一个天生会伪装的猎手将自己的弱点完全暴露在人前,不顾形象、悲痛欲绝地在时茧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连时茧自己都感觉到陌生——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温隅安。


    他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近乎要决堤,他也如同安慰一个失意落寞的陌生人那般,抬起手轻抚在温隅安头顶,熟稔地安抚着他。


    温隅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透过眼泪仰望着时茧,少年如女神般高高在上地抚慰着她受苦的信徒,并未吝啬自己宝贵的同情心。


    温隅安同时感受到了幸福和绝望,因为他的女神全然不恨他,平静到他们似乎素未相识的地步。


    第75章 第 75 章 你特别值得。


    时茧的安静让温隅安心慌, 沉默令温隅安溺毙,而他手心温暖的温度,是压死温隅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比起宽恕, 和解, 原谅,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


    温隅安绝望又无力, 他想象不到有这么一天, 他和时茧之间, 会到让时茧憎恨自己都成为一种奢望, 这种完完全全的不在意, 才真正是把凌迟的好刀, 一块一块地割他的肉。


    他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尊严, 眼泪, 愿意把一切都奉献给时茧, 却不知道还能怎样再让对方多看自己一眼, 不要是这么淡漠的、无所谓的眼神。


    Alpha骄傲的脊背弯下卑微的弧度, 彻彻底底地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时茧面前, 祈求般哭着问他:“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在意我一点?哪怕是恨我,厌恶我,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的眼泪掉在时茧的靴面, 溅起几点水花,时茧只是有些嫌脏地稍稍挪开了些。


    他从上至下俯视着温隅安,看见他忽然僵硬一瞬的肌肉,淡淡道:“被你伤害的是过去的我,他受了很多委屈, 吃过很多苦头,如今的我没有办法替过去的那个自己原谅你,否则那就是背叛了过去那个我;但如今的我也不恨你,不打算浪费时间在纠结谁对不起谁、谁辜负谁的事情上,这样是在对不起未来的我。我不想计较这些恩恩怨怨了,我一个人计较不过来,我们之间的纠葛也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就是相熟的陌生人,或许在毕业后我们还有机会成为同僚,那就再多一个普通战友的关系。”


    温隅安嘴唇颤抖着:“不……不……你至少、至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弥补你,我们之间怎么可以是……”


    陌生人。


    十八年的时光,即便只是兄弟,他们也绝对不要就这样算了!


    时茧为温隅安的执拗而感到头疼,强硬而残忍地挡开Alpha要来拉自己衣角的手,后退保持距离。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弥补,以后见面公事公办就好,至于私下里,我想非必要我们不用见面。”


    说完,带着一些档案转身离开,只留给温隅安一个冷酷的背影。


    “小茧!!你回来!!别丢下我!!!”


    温隅安不甘心地爬起来追出去,然而刚到门口,就被沈行川拦住。


    面对这个自己曾经很崇拜的教官,沈行川却早已没有当初那种激动的心情,在这段时间的共事中,他彻彻底底地看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个阴郁扭曲的人,更何况还知道了这人居然就是时茧的养兄,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再怎么说他也是时茧的好朋友兼班长,怎么可以坐视时茧被欺负!!别说以前崇拜过的教官,就算他是联邦皇帝也不行!!谁敢欺负时茧,皇位他也不是坐不得!!


    温隅安的脆弱和痛苦只出现在时茧一个人面前,而面对这个麻烦的军校生,他只剩下不耐:“让开。”


    沈行川义愤填膺地拦住去路:“虽然我没听见你们在里面具体都聊了什么,但小茧最后那句话可是说得再清楚不过了,难道你离得那么近也没听到吗?他说,私底下他不想再和你见面,麻烦温长官尊重一下我们小茧的意愿好吗?”


    温隅安冷笑着挥开他:“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给我让开!”


    沈行川不过一个A+,在S级Alpha面前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然而让温隅安未曾想到的是,原本头也不回的时茧却忽然停下脚步,还不等他高兴,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便彻底凝固。


    时茧转身,微微皱眉,冷淡道:“麻烦你对我的同学尊重一些。”


    有人撑腰,沈行川的尾巴立刻翘到天上,一溜小跑到时茧身旁,故意气温隅安一般,抬手勾住时茧脖子,嘲笑道:“听见没有,你欺负我,小茧会为我做主。”


    温隅安握紧拳头,阴郁地盯着沈行川,看向时茧时,眼神却又无比悲伤,声线颤抖得不成样子:“好……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话照做,只要你还愿意留我在你身边。”


    时茧懒得回应,转身就走,小幅度地推了推沈行川,免得他把这疯子刺激得彻底疯了,到时候只怕更不好脱身。


    沈行川嘿嘿笑着松开,余光瞥到身后脸色苍白仿佛败犬的温隅安,故意咳嗽两声,提高了音量:“小茧你说说,一个Alpha怎么还来苦情小说那一套,现在说要老实听话,早干嘛去了呀,真是教科书式的孩子死了知道奶了,啧啧啧。”


    温隅安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要追上去,可时茧刚才的话还盘旋在耳边,他虽然说比起漠视更希望时茧继续恨他,却也实在不想再继续惹人厌烦,只能逼自己留在原地。


    时茧和沈行川很快就走出了温隅安的视野范围,转过一处拐弯,确认他看不见也听不到后,时茧才不赞同地对沈行川说:“你也太夸张了……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所以无论他究竟是真心悔过还是假意哄骗,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沈行川着急道:“你也太善良了吧!光我知道的,他当初在反侦查课上……总之,对待这样的人,你可千万不要心软,别轻易原谅他!”


    时茧无奈道:“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也谢谢你这么紧张我,至少在我最低谷的时候,一直都陪着我。”


    沈行川一笑起来,就眉飞色舞的,爽朗道:“我可是你的班长,同学有什么困难,我这个做班长的,肯定要不遗余力地帮助啊!再说了,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算没有我,也总会有其他人愿意陪你度过,因为你真的特别值得。你是我见过最能吃苦、最坚韧的贵族小少爷,如果身居高位的都是你这样的人,联邦的未来一定会更好!!而且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比如说付岩、隋边,还有我们陆空指的所有人,连牧野教官,一定也都是以你为骄傲的!!”


    他的夸奖真诚而又不遗余力,仿佛要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都用在时茧身上,把时茧都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真没想到你们……原来就算抛去从前那个S级Omega的头衔,不靠家里,在你们眼里,我依旧还是有这么多优点,这真是……”


    太好了。


    时茧其实从未想过他要证明些什么、洗刷些什么,他只是发现比起一味忍让和受委屈,他至少应该先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了,却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原来早已经做出了最好的证明。


    现在所有人惊叹不已的都是时茧这个人本身,没有谁再去关注他的家世、他的基因等级、分化结果……所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时,他是联邦最年轻的“联邦之星”,是以一己之力捣毁极端组织基地的少年英雄,他那短暂而晦暗的过去如今只存在于一些人的悔恨里,而他自己的人生从这里开始,走向光明和崭新。


    时茧走出督察队的大门,站在台阶上,看着进进出出的安全局特勤,回忆起刚刚在审讯室时说一不二的权威,忽然对时藏锋说的继承第九军区总指挥官这件事充满兴趣。


    当他还是Omega的时候,接受的是最正统的Omega教育,因为头上还有两个哥哥,几乎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可能会成为第九军区总指挥官,但现在,一年的军校生涯将他的身体和意志都磨炼到可怕的地步,曾经历过的命悬一线也让他不惧生死,他想无论这紊乱的二次分化结束之后他会分化为什么性别,无论是Alpha、Omega、Beta,无论他的基因等级如何,他都不会再认为自己哪点不如人。


    他当然不会睡着大觉就等着接手第九军区,但如果时藏锋真的要给,那不妨一试。


    时茧不觉得自己会德不配位,他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什么时家的耻辱,相反,时家只能够以他为荣誉,成为他勋章上的一枚。


    沈行川站在时茧后面半个身位的位置,强烈的下午光打在两个人身上,却都遮不住时茧蓝眸中熊熊燃烧的意气,这明明是一个重伤初愈的病人,此刻却迸发出如此夺人眼球的野心,甚至半点都没有受到温隅安的影响,他不禁为此感到痴迷,不禁去想,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这么小的年纪、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就明确了自己想要什么。


    沈行川知道时茧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无论时茧想要的是什么,早在放弃作为好学生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能获得的自身上限最好的未来时,将赌注全部□□,压在了那间禁闭室传出的密语中。


    时茧有野心,沈行川也有野心——


    他要做时茧最好的朋友,最坚定的拥趸,最长久的见证人,等到时茧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就是他留在人世一部鲜活的胜利者的回忆录。


    只要翻开沈行川,就能见到时茧起于微末,最终波澜壮阔的一生。


    第76章 第 76 章 “我最优秀的学生。”……


    时茧和沈行川坐上车, 在去医院探望牧野的路上,他抽空在看从督察队涉事方搜出来的一些资料。


    作为被皇帝亲自下令颁发联邦之星勋章的人,又何况时茧拥有那样不凡的家世, 导致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军校生, 但已经实质上参与到极端组织案件前因后果的调查中来。普通群众和一些远离中心区的军校生可能还不熟悉这个横空出世的新星,不过这段时间在中心区出任务的部队几乎都认熟了这张脸, 惊艳的同时, 也难免掺杂一些酸: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人还差几天才成年呢, 就已经站到多少人究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了。


    作为话题中心的时茧此刻却完全没在意那些对他的追捧或羡妒, 他正一份一份地仔细查阅文件, 清楚地知道光是把人带走审查是不够的, 打算从这些地方找找看有无突破口, 哪怕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通讯记录, 也被他一则一则地翻出来。


    沈行川自然配合。


    时茧其实没抱多少希望, 却没想到还真有发现。


    在又一次听见看见那个熟悉的号码时, 时茧默数道:“23。”


    他摘掉耳机, 抬起头,对沈行川说:“督察队长的500通私人电话里,有23通是和余维的, 纵使余维作为第一军区总指挥官,严格来说也算督察队的上级, 但督察队在军队中的形象通常是作为监督机构独立存在的,就算他们之间有合作,这合作未免也太频繁,我看了时间,从数据最早可追溯期到现在, 已经长达两年。”


    沈行川算了一下,面露惊讶:“那他们之前肯定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时茧点头:“结合这次余维授意督察队给我使绊子的熟练配合来看,过去这些年间他们应该也合作过不少次,或许是通过这种方式排除异己争权夺利,也或许……”


    他顿了顿,直觉余维没那么简单:“余维不好动,但督察队涉事人员一定要严查,不只是杀鸡儆猴告诉这些人时家没那么好惹,更重要的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们到底有什么必要非得冲着我来,我不相信这背后没有其他目的。”


    按时藏锋的说法是余维为了余宸受辱而蓄意报复,但时茧总觉得余维作为第一军区的总指挥官,没有那么不理智,这或许是他选择出手的原因,但不太可能是唯一原因,甚至不太可能是重要原因。


    沈行川神色严肃:“好,我会转达给温上校的。”


    温隅安目前主管此事,时茧和沈行川算是他临时的下属,但沈行川知道,时茧“非必要”不想私下再跟温隅安有什么瓜葛,如果真有工作上的沟通,那么他来承担也无妨,总之不能让时茧再被这个混账养兄影响到了!


    说话间车子在医院前停下,时茧上次离开还没多久,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他和沈行川在督察队善后,付岩和隋边先一步将重伤的牧野送了过来,几分钟前才刚刚从急救室里出来,现在被转到ICU观察。


    付岩透过玻璃看了眼病床上插着呼吸器奄奄一息的牧野,忧愁地叹了口气:“唉,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狠得下心下这么重的手,术前清创的时候很多处伤口都已经发炎腐烂了,有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女护士第一眼都被吓哭了不停干呕,医生抢救了六个小时才把人推出来。”


    时茧刚到第一军校的时候,因为张扬的性格和家世,牧野没少针对他,他那时候对这个崇尚暴力的教官有不少怨气,多少次都想着找人把他套麻袋狠狠打一顿,但无论如何他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更何况这一次他的确是因为自己才有这场无妄之灾,就算有过恩怨,也够一笔勾销了。


    只是时茧费解,他和牧野之间一直以来都只有看不惯和不服气吧,那种传统师生情在他们身上并不存在,所以对方究竟是为什么在督察队硬抗了一周多的审讯,哪怕被折磨得送进医院时只剩一口气吊着,也没有把他推出来以换取自身安全?


    督察队的人心狠手黑,时茧亲历,要是当时再晚去一会儿这人恐怕就已经没了——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牧野这样做?


    连命都不要了,也要自己担下所有责任。


    时茧想不明白,或许正如时藏锋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了一颗弃子如此大动干戈,也正如病房里昏迷的牧野不会想到最后赶来救自己的会是他欺负过的人。


    付岩:“医生说牧野教官的右眼受伤太重、时间太久,只能做摘除处理,后面会给他安装上人工义眼,只能够依靠热成像原理勉强分辨,做不到像之前人眼的视野精度;腺体被恶意破坏,也很难再恢复了。除此之外都是一些可以痊愈的伤,虽然伤及根本,但好好护理,恢复到从前的七成水平也不难。”


    付岩已经尽量在往好的方向说了,但在场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在这场剿灭极端组织的行动中,受伤害最严重的不是时茧和顾识云,反倒是牧野,这种级别的受损不仅让他变成瞎了一只眼睛的残疾人,以后得生活质量会大打折扣,也让他从一个引以为傲的A+级Alpha,成为现在一个腺体严重受损的某种意义上的真正的“残次品”Alpha。


    沈行川闻言,也不由得叹气。


    时茧则在想,等牧野醒来知道这一切后,估计多半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供出来他吧。


    主刀医生抽空又来了一趟,仔细地检查一番后,语气轻松了些:“术后情况良好,毕竟是高等级Alpha,只要得到救治,自我修复能力是很强的,按这个趋势,等他全麻效果完全推下去应该就会醒了。”


    时茧微微颔首,礼貌道:“谢谢。”


    于是他便坐在病房外,拿出资料继续查验,沈行川等人也帮忙一起。


    直到病房里传出来几声平稳的“滴”、“滴”,这代表着病人苏醒,护士急匆匆赶来,时茧几人也收起工作,耐心地等医护检查完才消杀了换上防护服进去。


    但出乎时茧意料的是,牧野醒来后第一件事居然是用仅剩的那只眼睛四处寻找什么,等看到时茧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病床前时才隐约松开了口气。


    而第一句话,则是:“他们……没为难你吧……”


    牧野从未有过的虚弱,声音气若游丝,但仍旧像慢放了一般,清清楚楚地在在场每个人耳中响起,尤其是时茧,连他也愣了一瞬,望过去的眼睛里有微微的震颤,瞳孔也跟着放大——


    他完全没有想到,牧野醒来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因为时茧被惊讶得暂时忘记问题,沈行川忙替他回答:“放心吧教官,小茧什么事儿也没有,平平安安的,还即将被皇帝陛下授予联邦之星勋章,所以他才能见到皇帝陛下,求他签下赦免令,带我们去督察队把你捞出来。”


    牧野当时已经晕死过去,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在生与死的瞬间里,恍惚看见一抹蓝色。当时的他还以为这是回光返照,倒也挺高兴,至少死前还能再看时茧一眼,也算了无遗憾。


    但现在听沈行川讲完,他才费劲地表现出震惊的神色来,目光来来回回地扫过时茧,似乎不敢相信救了自己的人居然会是时茧——


    原来他当时看见的那抹蓝色,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


    时茧真的想方设法,带人来救他。


    牧野心中闪过喜悦感动,又浮现出对过往种种的愧疚,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最终化成眼泪从他完好无损的那只左眼流下。


    他已经感觉到了右眼的视野盲区,或者说还在督察队的审讯室里时,他虽然没想过还能再出去,但对自己的情况心里也有数,就算侥幸之下还能再捡回一条命,多半也是个废人了。


    付岩以为他是因为想到自己的残缺才流下眼泪,安慰道:“没关系的教官,后续还有义眼手术,装上后和正常眼睛的功能差不多。”


    牧野笑着摇摇头,即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对于如今的他而言,也几乎忍着剧痛花掉全身力气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还很虚弱,毕竟刚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但仅剩下的左眼很亮,仿佛燃烧着火焰,语气也满含真情,对时茧说:“你没事就好……我……一直还欠你一句道歉,我以为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对不起,时茧同学,希望你允许,咳咳,允许我收回那句话,你不是你们家的耻辱,也不是残次品Alpha,你是你整个家族、你父亲的荣耀,也是……也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时茧站在牧野的目光里,神色平静,气质沉稳。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需要谁的肯定,也不再是那个被教官打两下屁股凶两声就委屈要哭的小孩子,他成长得是这么快,改变之悬殊,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过能要到牧野的道歉,也并不需要,但这不妨碍他站在客观的角度,认为牧野的这份道歉分量很重,也足够真心。


    病房里沉默许久后,是少年年轻的、轻快的声音:“没关系。”


    他并不是原谅了牧野,只不过时隔一年后,终于能对当初撞得一头是伤的自己说一声没关系。


    你看成长很痛,但痛亦是收获,苦痛不值得感恩,但那个在苦痛里慢慢长大的少年却值得。


    第77章 第 77 章 尸检。


    时茧没在病房待多久, 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忙,临走前安慰了牧野几句,后者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尤其是在看到时茧没什么大碍、又接受了他的道歉, 说话都更精神了些,沈行川还笑他估计明天就能活蹦乱跳地出院了。


    时茧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还没维持到走出医院, 在接过一个电话后, 脸色陡然变得沉重。


    付岩和隋边留在重症监护室, 一方面是为了照顾重伤的牧野,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以免余维恼羞成怒之下对他采取什么报复性行动, 所以现在跟在时茧身边的还是只有沈行川一个人。


    他看时茧脸色很不好, 忙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时茧声音很冷:“我父亲。他告诉我, 联邦安全局那边传来消息, 督察队队长畏罪自杀, 尸体已经送去解剖了。”


    沈行川大吃一惊:“什么?!他、他他他, 死了?!那我们后续的审讯和调查工作怎么展开啊!!而且真的是自杀吗,会不会是什么后背连中三枪之类的……”


    时茧收起手机,已不再耽误, 大步流星走向停车场:“联邦安全局直属皇室,余维的手还申不了这么远, 基本可以断定是他自杀,但究竟是畏罪自杀,还是怕泄露什么迫于形势不得不自杀,这可说不准,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赶过去。”


    沈行川差点都跟不上他, 语速和步子一样紧迫:“你是觉得他自杀是怕自己会爆出比私相授受贪污腐败更严重的问题?可惜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不好下手啊。”


    “他死了也没关系,尸体会代替他说话,而且一定不会撒谎。”


    时茧长腿迈上车厢,沈行川则钻进驾驶座,几秒后原地便只剩下汽车尾气。


    路上,沈行川还有心情问:“可我们只是军校生,算不上正式编制,去了不会直接被无视吧?还是说,你已经和时上将通过气了,到时候借他的身份进去?”


    “……这你别管。反正没人会拦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茧明显心虚了一下,但沈行川一向为他马首是瞻,也没发现他连眼睛都瞥向了另一边。


    但其实时茧想到的是阿比斯·诺曼。


    “有关杜鹃计划,私下的调查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这十几年里也抓到过一些知晓部分内情的间谍,但他们层级较低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情报,以我的身份很难公开活动,不过如果是你来做这件事就非常合适,如果你是他们的目标,那么他们迟早会在你身上漏出马脚;如果只是碰巧,他们并未注意到你,你作为一个军校生,私底下进行调查也可以做到祖国低调。”那晚在皇宫里时,阿比斯·诺曼也和时茧谈过正事,“我授予你的联邦之星不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荣誉头衔,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的权柄,凡是有皇室势力的部门机构,凭借这个头衔,你都可以来去自由,甚至拥有与高层同等级的权限。”


    这已经远超时茧的预计,但阿比斯·诺曼还是不无遗憾道:“其实我想宣告全联邦,你是我心属的皇后,那么你就可以拥有完全与我相等的权利,可惜识云或许更希望你能做他的太子妃,我这具身体也不能够再活很久,我舍不得你年纪轻轻就守寡给他当后妈。”


    小妈是危险的职业,后妈更甚。


    虽然知道自己“死”后整个联邦都会由顾识云继承,包括皇后,但阿比斯·诺曼的小心眼已经到了要自己针对自己的地步。


    时茧无语:“顾识云不就是你吗,左手倒右手的事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阿比斯·诺曼微微一笑,指腹摩挲着时茧的侧脸,低声道:“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又和他眉目传情,那自然是我吃亏;但如果你是他的妻子,我与你偷情,吃亏的就是他。你知道古时传说中的杨贵妃吗,我更愿意做他们口中强占儿媳的皇帝。”


    时茧拍开他的手,有些嫌弃:“我现在是Alpha,联邦法律Alpha与Alpha之间不得通婚。况且,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也不只有你儿子一个,联邦最后究竟是谁的还是未知数。”


    阿比斯·诺曼深情地看向时茧,笑道:“那当然是你,我的皇后,我的太子妃,我的……女王。”


    “阁下请进。”


    卫兵的声音打断了时茧的回忆,他礼貌地朝对方点点头,收回自己的身份件,带着沈行川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联邦安全局。


    沈行川倒吸口气,小步跟上,边打量着深更半夜仍灯火通明忙碌不休的工作人员,边小声对时茧说:“不是吧,我们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你这联邦之星的身份可真好用,以后肯定比你那个养兄有出息多了!”


    医生说时茧的分化结果尚未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进入分化热,对外仍旧宣称是之前二次分化的结果,沈行川不知道一个E级Alpha在军队能走到多远,但他知道时茧一定可以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时少爷,请跟我这边来,尸体现存放在解剖室里。”在来之前的车上,时茧就已经联系了相关负责人,早就在此等候他们。


    时茧点头:“麻烦你。”


    他们一路到解剖室,法医在做收尾工作,负责人上前沟通后,其中一人摘下口罩,说:“死者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胶囊,过量的□□在一瞬间就让他失去了生命体征,尸体其他地方并无伤口,确认是自杀无疑。”


    像联邦安全局这样专门调查部门高官和间谍等特殊犯人的拘捕室里都做了软包处理,解决收掉所有尖锐物,排泄在特制的软胶盆里,睡觉时连被子都没有,门上会有一个长方形空窗,派至少两个人不眨眼的盯着,确保犯人绝不会有任何自杀的可能性。


    时茧和沈行川靠近尸体,缓步观察了一圈。


    时茧:“看来是早就做好被捕自杀的准备了。”


    负责人:“根据尸检的常规检查来看,他的死亡并无疑点,这样的官员我们也见过不少,大多数心理素质差或者家人被背后的人威胁,绝望下选择自杀。”


    沈行川有些气馁:“这样说来,线索是断掉了。”


    负责人自责道:“对不起,是我们看管不利。”


    目前的案件都是极端组织事件的后续收尾工作,督察队队长被捕明面上也只是查他有无收受贿赂从而对无辜者滥用私刑,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追查这条线的真正目的,沈行川也不知情,只是阴谋论揣测道:“不会是余维上将那边有谁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自己看着办,别把余维上将拖下水,他才自行了断的吧。”


    负责人苦笑道:“即便真有这种可能,但余维上将权限太高,在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他过分损害到联邦利益之前,就算真查出来什么,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高层互相倾轧,权力斗争速来如此,手段比这凶残的也多得是。”


    沈行川愤愤不平:“一天天的真是吃饱了没事撑的,有这党争的闲工夫为什么不去上前线打异种?!我看也就只有时上将还把边境的人命当人命了!!真叫人气不过!!”


    时茧本来在查看尸体,闻言思维忽然顿了一瞬,似乎抓住什么东西:“你刚刚说什么?”


    “嗯?”沈行川的侃侃而谈被打断,纳闷地说:“我说他们真是有病,放着异种不剿,光知道权力斗争了。怎么了?”


    时茧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脑海里有一些碎片急速拼凑在一起,越来越清晰。沈行川的无心之言提醒了他,想到阿比斯·诺曼和时藏锋曾谈论过的“杜鹃计划”,一开始就是在俘虏的高级异种身上发现的!


    他猛地抓住身旁法医的手,一双蓝眼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声音高亢而兴奋:“尸检!”


    闻言,不管是法医,还是沈行川和负责人都一头雾水。


    负责人说:“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确认是吞毒自杀无误啊。”


    时茧快速摇头,激动道:“再做一次尸检!确切地说,是深度解剖!把他的基因拿来检测!”


    负责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


    时茧猛地点头:“相信我!他自杀不只是因为怕牵扯出余维,否则他在被捕的那一刻就可以自杀的!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被放过,怕被查出来更严重的事才不得不选择服毒自杀以逃避各种手段下的审讯!”


    见负责人和法医们还有些犹豫,时茧稳了稳情绪,虽然还是一张稚嫩的脸,说出的话却莫名让人信服:“你们按我说的做,如果后续出现任何问题,我来承担责任!”


    见他这样说,负责人方才放心一些,转而对法医说:“就按时少爷说的做吧。”


    实际上以他现在依旧还称呼时茧为时少爷就能看出来,在这些人的潜意识里,时茧依旧还是个有些乱来的小少爷,他们愿意听他的指挥,除去有皇帝的授意之外,也是认为就算他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也还有时藏锋可以给他兜底。


    但很快,随着检查结果出来,他们对时茧的看法就天翻地覆,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他拿到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联邦之星”,靠的不光只有运气和家世,这个年纪轻轻却极其敏锐的少年,有着让人惊叹的感知力和天赋。


    联邦之星作为绝大读书军官终其一生都追逐不得的荣誉,或许只是时茧的起点而已。


    第78章 第 78 章 变态。


    检测结果一时半会儿没有那么快能出来, 为以防万一,时茧带着沈行川盯完了整个过程。


    等顺利把尸检标本送入检测室时已经是后半夜,天微微破晓渐蓝。


    时茧和负责人交谈时, 沈行川看着他发白的脸色有点儿揪心, 劝道:“为这点事儿你都几天没睡好觉了,你也才刚出院不久, 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再急的事儿也别把身体给熬坏。”


    负责人也说:“是啊。我们这里有休息室。”


    时茧摇摇头:“我没事。”


    沈行川在这方面表现出难以想象的执着和强硬:“还说没事呢, 这小脸憔悴得活像死了十个老公似的, 我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时小茧同学, 而不是落下病根风一吹就能灭掉的美人灯儿。”


    负责人:“………”


    你这例子举得合适吗。什么叫死了十个老公?


    时茧拗不过他, 但也没去负责人准备的住宿房间, 在等待区的长椅上脱了衣服披在身上就睡, 刚一躺下就累得闭上眼睡熟了, 看得沈行川一阵阵叹气, 又拿他没办法, 只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多盖了一层, 免得他睡在这么冷的地方着凉。


    沈行川一个A+级别的Alpha,天生体能精力都要比普通人强,干坐在一旁守着。怕过于明亮的灯光晃到时茧的眼睛, 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少年脸上,让他能够睡得更舒服一点儿。


    掌心下纤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似的时而颤抖, 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痒意。沈行川借着灯光细细打量时茧的睡颜,这时候的他比平时要更温和一点,没那么冷冰冰的,即将成年的脸上比起初见时消去了婴儿肥,更增添了几分精致。


    时茧正在慢慢长开, 一天比一天漂亮,沈行川注意到这一路上好多人在看到他时都露出一副被惊艳到的神色,然而他以为时茧是Alpha,一时间也忍不住为好友担忧起来:一个Alpha长得这么好看,岂不是很容易就让人惦记欺负吗,那些堪称色中饿鬼的Alpha们,可不会管时茧到底是不是Omega,他们只知道掠夺、强占……


    身为Alpha的沈行川,对Alpha可太了解了,他真希望时茧能找到个合乎心意的Omega,小情侣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


    千万不要踏上AA恋的不归之路啊。沈行川为时茧捏了把汗,默默想。


    然而时茧梦到了顾识云。


    青年有些幽怨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控诉不忠的妻子般,幽幽道:“我还没死,你就当着我的面,光明正大的和我父亲搞在一起去了。”


    时茧下意识想辩驳,梦里却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识云朝他越走越近,最后整个人压上来,投下一片足以笼罩他的、极具压迫感的黑影。


    “你说我现在就标记你好不好?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我知道你是Omega,连你自己都忘了。我标记你,把种子洒进你的身体里,把你里里外外都沾染上我的气息,让所有人一靠近你就能闻出来你已经有一个足够强大的Alpha了,那样你就不会背着我红杏出墙。”


    时茧反抗不得,这好像不是他的梦,而是顾识云的梦一样,他如对方所说那样被完全压制,无力动弹,只能被迫感受着后颈被什么尖锐刺破的疼痛,身体无辜地、可怜地颤抖着。


    黑影完全笼罩梦境的前一秒,时茧猛然惊醒,他坐起来一看,窗外早已是青天白日了。


    身上的外套滑落在地,时茧捡起来时才发现还有一件是沈行川的,后者正捧着两杯咖啡向他走过来。


    “安全局没有早餐供应,只有咖啡提神,来一杯吧。”


    时茧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去卫生间随便洗漱了下,找到负责人:“走吧,现在去看看结果。”


    检测人员将两份对比报告递给时茧,神色凝重:“受检者基因非常奇怪,与人类的基因对比显示并不能达到99.99%的亲缘标准,可无论是外表、内脏等特征,都与正常人类无异,这让我们很难给他下结论。”


    时茧嗯一声,查看着报告,问道:“和异种的对比结果呢?”


    在沈行川无意间提到异种得到启发后,时茧提出进行深度的基因检测时就着重强调再加入一份与异种的比对检测,工作人员自然也没漏下,又递给他一份纸质资料:“和异种的基因对比结果也差不多,有一定亲缘度,但从生命体特征上来看,又明显不可能是异种。”


    沈行川都快听晕了:“那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总不能是人类少女爱上异种将军双方站在世界的对立面恨海情天生下了这样一个混血儿吧。”


    负责人很多时候都折服于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掏出小方巾擦着额头的汗:“通过科学院多次研究证明,基本能够断定人类和异种是有生殖隔离的,马和驴配种能生下骡子,但人类和异种根本无法配种,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死者是人类和异种的混血儿的可能性。”


    沈行川头脑风暴:“那到底会是什么?”


    一直沉默的时茧却忽然出声,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从生物学讲,一个新物种的出现可能是杂交,也可能是……”


    变异。


    他看着那几份实验报告,眼神极冷,沉声道:“事关重大,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时藏锋上将和皇帝陛下,由他们裁夺。从现在开始,有关督察队队长的深度尸检结果的保密级别提升到绝密,未经允许,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得向外界随意透露丁点消息。”


    不等负责人和检测人员有更多反应,时茧就对沈行川下令:“你先带几位去温上校那儿,说清楚来龙去脉,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他们都不太适合继续留下工作,暂时先放几天假吧。”


    负责人都懵了,不就是个检测结果吗,有这么严重?


    时茧半哄半骗地安抚他:“别紧张,督察队队长身居要职,贸然自杀后续会引起不少纠纷,你们先去避避风头也好,权当带薪休假了,等事情处理完再回来。”


    负责人和检测人员们面面相觑,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般,认同了时茧的处理结果:“如果不是你,我们本来只做了基础的死亡原因检查,可能真的就把这么重要的线索漏掉了。不管你最终查出来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联邦,我们自然也会全力配合的。”


    时茧的唇角微微扬起弧度,神色和语气都放缓许多:“感谢理解。”


    决定好涉事相关人员的去留后,时茧和沈行川兵分两路,独自一人去了皇宫。


    大总管和侍卫长等人都对时茧的到来见怪不怪,陛下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时小少爷超乎常人的喜爱,早就下令给予对方通行特权,真正的把皇宫当成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们其实并不清楚陛下此举意欲何为,侍卫长猜测这也许是一种捧杀手段或者怀柔政策,通过拿捏时茧达到震慑时藏锋的目的;大总管则认为,这或许是陛下在为太子殿下物色太子妃——


    完美的容貌,高贵的家世,本人又是这么能力非凡,别说太子妃,直接做皇后都绰绰有余啊!


    不过皇帝陛下毕竟有一定年纪了,虽说外表看着还挺年轻,但岁数上来说都和时小少爷的父亲同龄,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为了老牛吃嫩草吧?所以果然还是在替太子殿下择妃——


    真是父慈子孝啊!


    大总管顶着白花花的头发和胡子,笑吟吟地、慈爱地看着时茧,已经在盘算届时为太子殿下迎娶时都该准备些什么贺礼,定要足够的排场,才能彰显出皇室的风范和对太子妃的重视。


    “请跟我来。”


    时茧点头应好,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总管爷爷和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或者说,这一路上遇到的侍卫、女仆,看他的眼神……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总带着一种莫名的期盼和热切。


    刚刚走过去的一队女仆就激动万分,羞赧地与时茧擦肩而过后,还来不及走太远,便迫不及待地交头接耳:“他长得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Omega加在一起都还好看!”


    “年纪看起来真小,比太子殿下还小几岁吧,明明还是个小少年,但看过来的眼神让人觉得非常可靠。”


    “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眼光真好啊,如果是他做太子妃,那我一定要托关系申请调过去,最好是能常常看见他。”


    她们兴奋地压低声音叽叽喳喳,时茧听不太真切,凭直觉判断出她们讨论的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儿。


    穿过几个连廊后,大总管颔首:“到了。”


    时茧抬头,他上次随父亲来过,这分明不是会客厅。


    看穿他的疑惑,大总管笑道:“这是皇帝陛下的私人寝宫,通常只有亲近者才能进入。”


    “哦。”


    时茧拾级而上,心中并没有多少被优待的窃喜,笃定这为老不尊的家伙一定又没打什么好主意。


    将时茧送进去后,总管便笑呵呵地退下了,并在心中为皇帝陛下加油打气,希望他能代替太子殿下尽早定下这么优秀的太子妃。


    客厅没人,时茧一路畅通无阻,进到寝殿才看到等候多时的阿比斯·诺曼。


    他只随意地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深色睡衣,颇有情调地品着红酒,姿态非常放松,眼底却在向时茧看过来时,藏着一种侵略性,仿佛眼下这一刻的所有闲适都只不过是为了能够捕到猎物而精心设下的陷阱,只待漂亮无害的小兔一头撞进来。


    可惜时茧远不是那种软糯可爱的哺乳动物,他美丽的麟粉上沾满剧毒,吸引视线的同时,也让人放下戒心。


    时茧随手撕下一块价值连城的刺绣窗帘,扔到阿比斯·诺曼身上,把他那碍眼的笑容和刻意露出来的小麦色胸肌都遮得严严实实:“穿件衣服吧,堂堂联邦皇帝,蓄意勾引未成年军校生,报道出去也不怕被民众弹劾。”


    阿比斯·诺曼轻轻挑开身上的布料,站起身舒展着肌肉,有几分刻意地向时茧展示着他优越流畅的线条:“他们都说,我年纪比你大许多,因此哪怕是我对你有意,也都以为我是要替识云物色太子妃。那自然,只能用这种方式向你证明,我还没有那么老,至少仍旧有让你感兴趣的资本,不是么?”


    有史以来最会物化自己的皇帝。时茧面无表情地想。


    不过阿比斯·诺曼意识到小家伙或许更喜欢顾识云那样的禁欲款,他又很快正经起来,迅速换上一套修身西装,翩翩有礼地邀请时茧与自己一同享用午餐。


    皇室御厨的手艺自不必多说了,时茧也从未在皇宫这样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的地方吃过午饭,在琳琅满目的菜肴对比下,军校的营养餐堪比残羹剩饭,衬得他早上那口便捷咖啡都是那么凄凉苦楚,让时茧边吃边愤愤地想,怪不得时藏锋是坚定的去皇室派,就凭这样骄奢淫逸的生活,把狗皇帝押上断头台砍个十次八次一点也不过分。


    时茧用完午餐,慢条斯理地拿餐巾擦擦嘴巴,问他:“为什么不约在顾识云那里谈。”


    阿比斯·诺曼微微一笑:“原来你喜欢夫目前犯。下次我会安排的。”


    “……”时茧掷去刀叉,擦着阿比斯·诺曼的头发深深刺入后面的木质墙壁。


    “下手还真是毫不留情啊。”阿比斯·诺曼无奈道,心底却闪过一丝惊骇和后怕。


    他从顾识云的意识中提取到过时茧学习刀法的记忆,也知道这小家伙悟性极高,在禁闭室待的那段时间苦练成才,也靠这招成功驯服了那个常爱欺负他的军校生,但旁观到底是没有亲身经历来得震撼,若不是时茧刚刚露那一手,他还真没意识到这可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菟丝花,浑身的刺让人惧怕又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怎么办?


    阿比斯·诺曼在心中叹息一声,这样锋芒毕露的时茧,更迷人了。


    时茧谅他也不敢再随便开屏了,正色道:“谈谈正事。”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方向,那么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像督察队队长这样的类人变异异种,是偶然现象,还是已经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已经大量存在?如果存在,那么它们藏身何处,是融入了平民之中安定生活,还是……”阿比斯·诺曼悠悠道,“如督察队队长一般,遍布在联邦权力结构的各个派系里蛰伏,都在为这个所谓的杜鹃计划做背后推手。他们之中职级最高的变异异种,又达到什么级别了呢?”


    时茧给出他答案:“余维。他一定是这个计划的最高执行者。”


    “没有证据。”阿比斯·诺曼说,“先不说很难获取他的DNA,即便能够拿到,即便结果摆在所有人面前,他也一定不会承认。他把控着第一军区,经过这么多年的蛰伏经营,只怕和其他军区的高官也有往来,或者说其他军区的高层里也有变异异种,真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最后发生大规模的内战,受到战火波及的永远是联邦无辜子民。如果有办法,我不希望会是这种结果。”


    从阿比斯·诺曼的话里,时茧意识到他或许早就对余维有所怀疑,即便没有精确到个体上,恐怕也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恐怕也是担心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从而危及联邦大众。


    他认可阿比斯·诺曼的观点,在杜鹃计划的内幕尚未查明、还没掌握全部的证据之前,不轻举妄动是最好的选择。


    阿比斯·诺曼又安慰道:“但你也别太焦虑,这些年来我派人在暗处紧盯余维,收集了不少他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的证据,即使只是以品行不端这样的指控去弹劾他,也足够他伤筋动骨了——哪怕结果真的不尽如人意,你也不必为此感到内疚自责,你还这么年轻,不管是杜鹃计划还是极端组织,本都不该由你承担,否则联邦的军队岂不真是白养了。”


    时茧知道阿比斯·诺曼是在宽慰自己,只是他从来都是非常较真执拗的性子,否则也就抗不过禁闭室那几个月,也做不到凭借一腔怒意和余宸死磕把他打得服服帖帖,所以阿比斯·诺曼的好意,时茧也只是心领。


    “这几件事都和我有关系,哪怕只是为我自己,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阿比斯·诺曼拿时茧的坚持无可奈何,有几分无奈地笑道:“我就知道那么说对你没用。你放心,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全力配合,不管是畅通无阻的权限,还是……无论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情地向我提出来,哪怕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有办法给你摘下来。”


    时茧:“真巧,我刚好有一个要求。”


    阿比斯·诺曼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


    时茧终于露出他进入皇宫以来的第一个笑,如昙花初现那般令男人移不开眼,只想把这一刻永远珍藏在记忆匣子里。


    时茧在阿比斯·诺曼的期待中说:“你能不能早点死,好让顾识云尽快醒过来。”


    皇帝陛下:“……”


    他露出一个无比受伤的眼神,时茧居然能从那张轮廓硬挺的脸上看出几分可怜:“亲爱的,我不想让你做我的皇后就是不忍心你为我守活寡,你怎么能盼着我死。”


    时茧冷笑道:“别装了,你根本就不会死,上一秒刚咽气,下一秒就作为顾识云的精神体又复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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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比斯·诺曼无比适应地说:“妈妈。”


    时茧:“?”


    “精神体也是从小长大的啊,识云不是也叫我做父亲吗?”阿比斯·诺曼毫无羞耻之心,顶着自认的时茧公爹的身份,操着和时藏锋一样的法定年龄,作为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怪物,以过不了多久就会在顾识云的意识海里转生为精神体的信念,喊时茧,“妈妈。”


    “等我那时长大,你的丈夫老去,继承你的就应该是我了。”


    时茧搭在卓沿的手猛地扣紧,在阿比斯·诺曼骤然加深的侵略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挪动着椅子往后退了一些,对方却起身弯腰,山一般压过来:“诺曼皇室真正想要的继承物,一直都是你,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蝴蝶——”


    “无论你是我的儿媳,妻子,母亲,我都会深深痴迷于你。你是我最珍贵的遗产,最后依旧由我继承。”


    时茧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有些恐惧、又忍不住骂道:“疯子。”


    “变态。”


    阿比斯·诺曼的食指抵住时茧的薄唇,声音低沉而又缱绻:“喜欢你这样看着我,喜欢你骂我……怎么办啊,小茧无论做什么,我都好喜欢。”


    第79章 第 79 章 你不是最厌恶Omega……


    阿比斯·诺曼极尽花言巧语, 试图邀请时茧留宿皇宫,但时茧防他比防狼还厉害,谈完正事后又去看了看顾识云, 便不顾皇帝陛下伏低做小的挽留, “无情”地离开了这虎狼之地。


    他目前的身份仍是被借调外出协助任务的军校生,虽然作为时家小少爷的另一层身份让他想住在中心区任何地段的房子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时茧仍旧回到了临时驻扎地。


    这里的住宿条件实际上也不差, 正式军人和军校生都是一样的待遇, 与同伴一起住二人间。


    除了时茧情况有些特殊。温隅安以他还处在二次分化期的理由, 给他安排了一间独立住宿。


    不想再和养兄有什么瓜葛也不代表所有事都必须要划分得一清二楚, 像这样对自己有实际好处的做法, 时茧倒也并不反感。他没有蠢到因为要争一口气之类的奇葩原因而非要拒绝对方的好意安排, 只有什么也拿不出手的人, 才会执着于这样一点自我安慰式的“断得干干净净”。


    如果有必要, 时茧会把温隅安物尽其用, 不会有一分一毫为难和犹豫。


    而温隅安, 会上赶着求时茧使用。


    时茧回到驻扎地后本想向温隅安当面汇报他在联邦安全局查到的东西, 去办公室后才发现人没在,只能先找来沈行川:“他去哪儿了?”


    沈行川摇头:“我上午就回来了,那时他就不在, 问副官,说是身体抱恙暂休一天。不过也明确说了回来的时间, 大约晚上十点左右。”


    此时天色已晚,时茧脑海里闪过进营地门口时扫过的大堂挂钟,已经是傍晚六点。


    往常这个时候温隅安会直接在办公室用完晚餐,连十几分钟的时间都不愿意耽搁,全身心都投入工作之中。以他那种无论做什么都要完美的性格, 究竟得病到多严重才会一整天都不在办公室?


    时茧几乎一眼就分辨出这只不过是温隅安找来糊弄别人的借口,瞒其他人或许绰绰有余,但瞒他是瞒不过的。


    时茧眸光一暗,并未声张,转身离开了。


    沈行川也晕乎乎地跟上去:“不找人了吗?”


    “一条蛇想躲起来你是找不到的。”时茧淡淡道。


    但到了一定时候,它就会自己从无声无息的黑暗处蜿蜒而出,顺着地砖爬到你的起居范围里,有可能躲在衣柜,也有可能一掀开被子,发现它正盘起来嘶嘶地吐着猩红舌头。


    夜深,时茧洗完澡,只穿着套简单睡衣,伏案工作。


    十六倍速快放听完又一通电话录音后,时茧取下监听耳机,揉着鼓胀的太阳穴闭目休息。


    簌簌——


    这一点异样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被时茧精准捕捉,耳尖微动了动,随即睁开眼睛,往桌下看去时,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腿也正好缠上一条成年男性臂膀粗的黑曼巴蛇。


    被时茧发现,它并未胆怯,反而更欢欣鼓舞地往上爬,嘶嘶吐着蛇信分辨空气中独属于对方的信息素,下一秒就被抓着尾巴狠狠摔到地上。


    黑曼巴被这一下摔得七荤八素,缓了会儿后又坚强地立起上身,支起脑袋用那两颗豆豆眼可怜巴巴地望向时茧,腹部收缩着还想再爬。


    时茧一脚踩在它的尾巴尖儿上,带着些许厌恶,冷声道:“说没说过我讨厌爬行动物,尤其恐蛇。”


    踩下来的力度其实不大,黑曼巴却整根蛇都捋直了,豆豆眼猛地瞪大,蛇身激起一种细微且不正常的战栗。


    温隅安推门而进,泄出一声难耐的低喘,时茧眉头一皱,立刻像踩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收回脚,把那条浑身瘫软了的黑曼巴踢到一边。


    温隅安看了眼不争气的精神体,但已经无暇将它收回意识海了。


    精神体就是Alpha的另一具身体,再粗俗一点,也可以直接等同于……


    时茧冷眼看向温隅安,下一秒,却脸色一变——


    不对劲。


    ……温隅安S级Alpha该有的高侵略性信息素呢?


    难道是抑制剂?


    时茧在脑海里搜索,自他从医院苏醒以来,时藏锋与他相处都会提前打抑制剂,以防止自己过高等级的信息素会影响到他本就不稳定的二次分化,但那种情况是直接在一段时间内不产生任何的信息素,可时茧分明还闻得到温隅安身上阴雨味道的信息素,只不过……


    只不过……似乎变得更加温和,更加……安全。


    就像是他和雷雨待在一起时的感觉。


    时茧眉心紧锁,不清楚温隅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有种没由来的不安。


    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温隅安心下了然,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一步步走过去。


    “要再近距离感受一下吗?”温隅安仿佛看不到时茧抗拒的眼神,自顾自地走到他面前,旋即蹲下来,搭在他的膝盖上,向他露出自己发红的腺体。


    “你喜欢我现在的信息素么?”


    时茧想推开他,可这人看起来似乎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实际如磐石般纹丝不动,他尝试好几次无果后只得放弃,换上更加尖锐冷厉的语气:“你到底想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温隅安仰起头,他那张有些阴郁的脸上显露出毫不克制的、对时茧贪婪到有些许病态的渴望,痴痴笑道:“你不想原谅我……可能,也有我是Alpha的原因。如果不是当初我因为你也分化成Alpha,以为我们没有可能再在一起,才对你做出那些求而不得的事,或许我们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时茧眉头深皱:“你到底发什么疯。”


    温隅安的声音像蛇般湿缠而又缱绻,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时茧,他的眼里仿佛亘古至今都只有这一个人。


    “那我变成Omega,是不是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话音落地那一瞬间,时茧原本放松的瞳孔顿时睁圆,即使早就知道Omega极端崇拜组织有类似的实验数据,也根本没有想过温隅安会选择变成一个Omega。


    他和这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待在一块儿的时间甚至比和亲哥哥还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比时茧更了解温隅安,他分明就是个Alpha沙文主义者,每每提及Omega时,话里话外那种不平等的感觉都令时茧无法忽略,就好像Omega生下来就是为了配给Alpha做妻子一样。


    即便现实似乎的确如此,但也不乏一些优秀的Omega冲破束缚闯出属于自己的事业,联邦也明确立法保障了Omega的不婚配权,很多Omega都选择了和同性在一起,除了无法得到官方认证之外和普通AO情侣也没有任何区别,光时茧知道的周围例子就有不少。


    而这样异于主流的感情,在大部分人祝福的情况下,温隅安总是那个会私下对时茧恶狠狠批判的例外。在他的口中,Omega天生就是Alpha的妻子,只能够为Alpha诞育孩子,最好是一从新娘学院毕业,就嫁给能让他幸福的Alpha,在家里相夫教子,不需要去抛头露面地工作。


    外人眼里温和优秀的温隅安,私底下有多不堪,只有时茧知道。


    所以这样一个自负又自卑、永远以伪装面示人的Alpha,究竟为什么,会生出把自己变成从前最看不起的Omega的念头?


    挽回他?向他证明,他真的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一个原谅?


    时茧垂眸,目光落在温隅安异常的腺体上:“你现在是Omega?”


    温隅安顿了几秒,才摇摇头,坦诚又讨好地看向时茧:“不是……那些实验数据还不完善,我仿制出来的针剂只能够暂时让我的信息素闻起来像是Omega,但实质上……我依旧是一个Alpha。”


    似乎怕时茧嫌弃,温隅安又急忙补充道:“但只要你喜欢!我可以一直打针。以后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时茧只觉讽刺,刻意用一种挑拣货物的眼神打量着温隅安,嗤笑一声:“你以前不是说Omega的作用只有安抚Alpha吗,怎么现在也自甘堕落,愿意变成自己最看不起的样子?”


    在那样的眼神下,温隅安难堪得想要别过脸,却又贪恋时茧这一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痛苦与欢愉交杂着,迫使他必须立刻表明自己满心澎湃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因为我下贱,我是你的狗,只要能让你开心一点,我做什么都愿意。”


    时茧重新变得冷漠起来,就好像刚刚那种讥诮的神情从未出现在他脸上过那般,他强硬地推开温隅安,每一个字都犹如冰雹般重重砸在Alpha身上:“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太极端了温隅安,不管是以前伤害我的时候,还是现在,你永远都是这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就像你那条黑曼巴一样,费尽心思也只会让我感觉到厌烦和不寒而栗。”


    温隅安被他推开,颓然地坐在冰凉的地上,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难看表情。


    好残忍啊小茧,我在你这里已经毫无尊严了。


    我还能怎么办。


    第80章 第 80 章 做A做O都精彩。


    次日。


    极端组织的案件告一段落, 绝大部分高层和成员已经落网,只剩组织者仍在逃窜,奉命前来中心区驻扎的军队不日便要修整返回各自军区, 但为以防万一, 仍旧需要留守部分兵力。


    中心区是皇室的势力范围,阿比斯·诺曼一半出于私心, 一半是为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杜鹃计划, 下令留下了时藏锋第九军区的势力和第一军校, 他们仍旧需要维持日常安保, 以防极端组织的残余势力卷土重来。


    Omega的新娘学院全面解禁, 学生可以在有兵力部署保护的情况下自由进出, 但依旧保留了宵禁制度, 外出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返回, 以免出现意外。


    上午宣布解禁, 中午, 雷雨就发来消息, 想约时茧去白蔼高等学院叙旧。


    沈行川等人听说后, 不免面露揶揄,上下打量着时茧:“哟~小茧宝宝长大了,是小茧哥哥了, 也要和Omega去约会了?”


    尤其沈行川,更是挤眉弄眼地调侃他:“没想到我们之中最先脱单的居然是你, A+级的Omega,有福喔~”


    时茧恼羞:“乱说什么……之前不是都说过了,那只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们别瞎起哄。”


    付岩用老妈子慈爱的眼神看着他:“那不是更好吗,古话说得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竟是郎骑竹马来,你们从小认识知根知底的,简直天作之合。”


    时茧解释没用,无奈苦笑,不自觉庆幸还好那老东西没在这里,否则不知道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行了,你们继续听那些通话录音,看看有没有收获,我暂时请半天假,晚上回来加班。”


    隋边摘下半边耳机,挥挥手:“约你的会去吧,晚上不回来也可以,自己记得买套,别中途打电话给我让我帮你送,不可能理你的。”


    沈行川不屑地切了一声:“得了吧,嘴硬而已,我不信你真的不理,一个电话打来还不是咬着牙送去了。”


    “你们这些Alpha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时茧的脸“腾”一下红了,逃一般离开办公室。


    剩下的人纷纷对视,沈行川摇头道:“什么叫‘你们这些Alpha’,他自己不也是Alpha吗?只不过在教他生理知识而已。”


    隋边控制不住自己对时茧天然而生的刻薄心态:“谁知道怎么回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些生理课上不都讲过。他做Alpha都这样,那他要是个Omega,岂不更加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难不成还让外头那些臭公狗无.套.进去,还没毕业就挺着大肚子未婚先育?”


    几人中唯一算知道点内情的付岩:“……”


    不敢说话。


    偏偏这两人还齐齐看向他:“你说对吧?”


    付岩笑得有些尴尬:“昂……是吧……确实要好好接受性教育啊……”


    直到一路快步走出营地,时茧满脸的臊意才稍稍平息一些,那些毫不避讳的字句病毒般盘旋在他脑海里,想忽视忘记都做不到,只能愤愤地想——


    这群人也太口无遮拦了,他现在还是个Alpha,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是个Omega,这些话都、都算得上性骚扰了!


    Alpha真是一群下半身控制大脑的生物!


    时茧一路在心里吐槽,不知不觉就到了和雷雨约定好的碰头地点,许久不见的好友一见到他便眼前一亮,小狗摇着尾巴般朝他扑过来。


    “小茧!我想死你了!”


    时茧本已做好迎接这颗炮弹的准备,然而对方冲到跟前却是一把将他抱起来热情转圈,动静吸引了不少路人,看两人这身高差肤色差,还以为雷雨是Alpha,时茧是他的Omega,纷纷用艳羡又祝福眼神看着他们。


    注意到频频回头的人群,时茧忙轻拍着雷雨肩膀,小声道:“你快放我下来,有人……好多人看着呢!”


    “让他们看去!我们小茧这么漂亮,就是要多被看看!”话虽这么说,但雷雨还是听话地将时茧放下,揽过他肩膀,带着往十字路口对面的学校走去。


    “走啦,带你参观一下差点就要来上学的地方。”


    被这样亲密地搂着,时茧多多少少有些别扭,但见到雷雨这么高兴,加上从小也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他也就没想太多,小鸟依人般被搂在怀里带着往前走。


    中途还担忧了一下:“我现在是Alpha,那里面都是Omega,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雷雨:“这有什么?你现在可是史上最年轻的联邦之星,Omega们的新晋梦中情人,大家讨厌的只是那些直A癌,见到你嘛,只会特别喜欢你。”


    不等时茧继续纠结,他们一踏进白蔼高等学院,Omega们看见他后都纷纷上前打招呼,果然都带着些许崇拜和喜欢的眼神,笑容也十分热情:“哇!你就是时茧吗?长得比校花还漂亮啊,如果能和你生宝宝那肯定会遗传到特别优秀的基因。”


    “听说是你舍生取义捣毁了极端组织,太厉害了,这样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走在校外会被绑架了,真是谢谢你呀。”


    “如果时同学是Omega就好了……”


    “是Alpha也不错啊,Omega中也有不少OA恋的,像时茧同学这样的人,不管做A做O还是做B都很精彩。”


    “毕业礼上如果时茧同学会出席,我要把我的花送给你!”


    “我也是!”


    “那时茧同学肯定会是收到花最多的人……”


    时茧很不好意思地被Omega们团团簇拥,鼻间尽是温和好闻的花草调信息素,不像Alpha扎堆的地方那样彼此倾轧圈地让人本能反感。时茧就像掉进了花海里,被香气熏得头晕乎乎的,脚都没觉得踩在地上,而是踩在了棉花云朵上,软绵绵的没一点实感。


    也还好有雷雨揽着他肩膀,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走出人群。


    看他像喝醉酒乱飞的蝴蝶一样,雷雨不禁好笑道:“怎么啦?太久没和Alpha们待在一起,都不适应了?”


    时茧以前也总这样被Omega们包围,但那是他毕竟是Omega,只觉得同类们特别热情特别可爱,虽然自己性格上做不到太融入集体,却也不会过于格格不入。


    可他现在的身份是Alpha啊……


    Alpha怎么能和Omega距离这么近……


    像是看穿时茧心中想法,雷雨的笑容多出一份晦暗,但并不明显,至少时茧抬头时,不和谐的部分已经一闪而逝。


    雷雨笑道:“Alpha又怎么了,小茧没听到那些Omega们说吗,OA恋在Omega中占比也是很大的,像你这么……”


    他打量了一下时茧的身形,不动声色地搂紧了点儿。


    “……漂亮又可爱的。不管身份是Alpha还是Omega,都会很受Omega欢迎的。”


    “……和以前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时茧说。


    他们边走边说,走到一处爬着紫藤萝的回廊,在长椅上坐下休息。


    望着不远处三两成群、笑容洋溢的Omega们,时茧满心的话想说:“以前我自己也是Omega,如果一直都是的话,大概现在也是白蔼高等学院新生中的一员,在极端组织策划的绑架案威胁下恐怕也是需要被保护起来的人吧。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作为更弱势的一方,永远都被动地等待着、接受着被保护,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越说,时茧的语气越是怅然若失,一部分模糊的记忆压得他心情沉重,缓缓地吐着浊气:“可是,如果哪天庇护我的人们都无法再庇护我了呢,所有人都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只留下我一个人,那又有什么用……”


    他看着自己反过来的掌心,慢慢握紧:“所以,我也会想,如果我不那么弱小,如果我也能承担起保护弱小的责任,结果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糟糕。即使是E级的Alpha,即使……我也可以出一份力,保护我想要守护的一切。”


    时茧抬起头,看向身侧凝神注视他的雷雨,笑道:“你看,现在我也能保护你们了对不对?”


    雷雨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回过神后,也跟着笑,声音莫名沉稳,温柔了许多:“是啊,小茧特别厉害,多亏了你,那些绑架案的幕后真凶才能够这么快被逮捕,还大家一份清净。”


    谈及此事,碍于保密条款,即使是雷雨,时茧也不能够泄露信息,只略带遗憾道:“可惜主谋逃了。”


    雷雨安慰道:“没关系,这件事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


    这个话题毕竟太敏感,雷雨又主动聊起别的:“余维那混账儿子没再欺负你了吧?我以前就说要去教训教训他,你非说自己能解决,要是我早点注意到你的情况,也就不会……”


    时茧听出雷雨话里的自责,忙打断他:“别这么想,这又不是你的错。放心吧,他被余维喊回去,带在身边了,短时间内估计是作不了什么妖。”


    其实说来也怪,以往那么牛皮糖一样死缠烂打的人,自这次医院醒来后,时茧居然就再也没见过他,除了知道被时藏锋教训了一顿之外,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谁都没见过了。


    总不能……是时藏锋为泄愤,把这人暗杀了吧。


    时茧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天方夜谭,他也只能猜测多半是余维察觉到山雨欲来,所以赶紧把这个定时炸弹弄到身边严加看管,免得因为他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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