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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 假象


    卫辞看着牢房中被精铁链锁住的两人, 这是他生命中唯二珍视的两个女人。


    哪怕明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遭到她们的唾骂和鄙夷,他也还是开口了。


    “母妃, 若您愿意诚心归顺父王,父王恩准,可以让您重新做回燕王妃,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萧琼华并不意外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 她先看了眼乔舒云, 瞧, 她说的没错吧,她的好儿子,这么快就来为他的父王当说客了。


    “你回去告诉他, 如果他能让你外祖父死而复生, 让他害死的那些无辜之人全都活过来,我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萧琼华淡声道。


    “母妃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萧驰,为您那些忠心的下属考虑。逝者已逝, 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不是吗?”卫辞意有所指道。


    萧琼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斥骂道:“你竟敢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你和你父王当真是一丘之貉!今天你来帮他当说客, 来日是不是就要像陈慧依一样当他的伥鬼走狗了?”


    卫辞心下一痛, 面色却保持不变:“父王本是要将萧弛他们全都处死的, 是看在和母妃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 才手下留情, 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母妃切莫辜负了父王的一片苦心。”


    萧琼华神色变了又变, 卫轲虽丧心病狂, 却极在乎名誉, 而她因为父亲的关系,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声望和号召力。


    如今,封印之地的事,应该已经传到了江湖上。


    所以,在他魔功大成前,他还需要她继续扮演他的王妃,需要她帮他澄清那些流言。


    如果不答应,会惹恼他,被他吸干剩下一半功力,就此丧命。


    她倒是不怕死,可萧弛他们,跟随她多年,忠心耿耿,她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就这么丢掉性命。


    还有乔舒云,她也得想办法救她出去。


    横竖她在他身边忍辱负重多年,也不在乎再多些时日。


    萧琼华于是开口道:“好,我可以答应,但我有一个条件。”


    “母妃请说。”卫辞道。


    “我要他遣散府中那些姬妾和姬妾之女。”萧琼华说。


    除了陈侧妃,府中剩下的姬妾都是无辜的,既然已经同他撕破脸了,那就没必要再让她们和她一起身陷囹圄了。


    还可以借此让卫轲以为她善妒,以为她对他还有情意。


    卫辞有些惊讶,却也暗中松了口气,若母妃提的条件是要放她那些下属自由,或是要放云梨离开,父王必不会答应。


    但这个条件,他有把握,能够让父王答应。只要让父王以为,母妃是因为嫉妒,容不下她们就行。


    毕竟父王对他那些姬妾和两名庶女都无甚感情,自然会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


    卫辞离开后,萧琼华小声叮嘱了乔舒云几句:“我出去后会想办法救你离开,在那之前你切记要忍耐。如果卫辞拿来什么药让你吃,你千万不能吃,一旦吃了就会被卫轲控制,成为他的打手……”


    约定好暗语后没多久,卫辞回来了,带来了卫轲肯定的答复,还亲手帮她打开了锁链。


    萧琼华却始终冷眼看着他,对于这个儿子,自打她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后,就想亲手杀了他,后来虽然没忍心,但对他却再也喜爱不起来。


    尤其是当他日渐长大,承继了和他父王一样冷血凉薄的性子,她就更厌恶他了。


    只是表面上还是扮演出一副慈爱母亲的模样。


    但这十多年来,演着演着到底有了几分感情。


    之前无论是想要让他和范锦茹定亲,还是同意他和韩凌薇成亲,想的都是有朝一日他父亲事发,他可以有一条后路。


    可现在,折腾来折腾去,竟成了现在的结果。


    她知道,他现下做这些或许只是因为想要救她,但以他的心性,真正听命于他父亲,以至于成为助纣为虐的伥鬼,只是迟早的事情。


    母子之间的那点浅薄情分,抵不过她对他的深深猜疑。


    卫辞何尝觉察不到她猜疑的目光,但他没有辩解,打开锁链之后便带着她一路离开地牢。


    临走前,他看了眼云梨,她眼神里有些许担忧,但那担忧是给母妃的。


    她似乎并不关心他的处境,也不在乎他的一切。


    他心下自嘲一笑,却并没有太难过。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乔舒云目送两人离开,才收回视线。


    她并非不关心不在乎他,只是,在得知卫轲是她的杀父仇人,又得知师叔对她的良苦用心,甚至让她到他身边为婢,也只是为了利用他燃起她的生志,让她好好活下去,保护她的安全。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是仇人之子,还是恩人之子,是憎恶还是愧疚,亦或者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想不明白便先不想,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逃出去,又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卫轲?


    她手脚上戴的精铁锁链,应是特殊打造,能够封锁人体内的功力。


    便是武功再高的高手,戴上这锁链,也无法再调用体内的内力,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地牢里,向‘卫轲’献祭内力。


    她尝试运功打坐,想要抵御锁链对内力的封锁,让自己能够使出内力来。


    几日下来,能够使出的内力虽不足万一,但至少说明,这种方法有效果。


    这日,卫辞再次来到地牢,这一次,他是来劝她的。


    “明日父王母妃就要离开此地回幽州去,我求了父王许久,他才同意让我带你一起回去,并且不再限制你的自由。”


    “条件呢?”乔舒云问。


    “只要你服下这颗药,以后定期帮他抓一些人即可。”卫辞摊开手心,递过去一颗黑色药丸。


    乔舒云没有伸手去接药丸,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为虎作伥,帮他抓人、供他吸取功力?”


    “我们可以只抓恶人,抓那些魔门邪派的人,就当是除魔卫道了。”卫辞劝解。


    “可这不是除魔卫道,这是在助长一个更大的邪魔!”乔舒云反驳。


    “现在谁都不知道九转长生功究竟是神功还是魔功,我父王他未必会成魔。”卫辞辩解。


    “他这些年所做的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乔舒云沉声道。


    “也许,也许那只是练就神功所必须牺牲的,等他成就神功,就不必再伤人性命了。”卫辞辩驳。


    乔舒云冷眼看着他,他这分明是在自欺欺人。


    是因为卫轲太过强大,让他彻底放弃反抗了,还是因为他对卫轲还有父子之情,所以才一味地为他开脱?


    亦或者,他是真的希望卫轲能够一统天下,那样他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卫辞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可他没办法,父王似乎对云梨有所忌惮,若云梨不肯归顺,他会在走之前直接吸干她的内力,让她就此丧命。


    “阿云,他太强大了,我们打不过他的,你就先归顺他,等出去了,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放你自由,到时候就没有人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卫辞恳求道。


    乔舒云看了眼他手中的药丸,这药丸似乎是她从前服过的‘夜无寐’的加强版,但以她现在的内力,其实是可以慢慢将毒性逼出去的。


    卫轲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这就说明,他真正想用来控制她的,不是这颗药丸,而是别的东西。


    比如师叔和卫辞的性命,甚至远在药王谷的弟弟。


    “他魔功尚未大成,我们便远不是他的对手,等他彻底成魔,这天下便再无人能阻止他了。”


    乔舒云抬头看着他,语气坚定道:“卫辞,我不能答应你,也不可能帮他抓人练就魔功。”


    卫辞见她怎么也不肯答应,想到她会如何惨死在父王手下的场景,他心下一阵颤栗,忙抓住铁栏,近乎哀求道:“阿云,就当是为了我,你就妥协这一次,我向你保证,如果有一天父王真的成魔了,我一定想办法除掉他。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乔舒云很想相信他,可她想不出来,如果卫轲真的成魔了,他能有什么法子除掉他。


    卫轲才修炼九转长生功下半部没多久,便已经无人能敌,甚至没有人能够伤到他分毫。寻常的毒.药蛊虫对他应当也没有效果。


    她苦思几日,都没想出能对付他的办法来。


    他说这话,分明是在哄骗她。


    乔舒云于是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卫辞见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再怎么乞求也是无用。


    他起身,一步步朝地牢外走去。


    到了父王练功所在的静室,他跪倒在地,主动请罪道:“儿臣无能,未能劝服云梨,但儿臣愿意服下此药,竭力为父王效命!”


    说着他张开手心,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药丸放入口中服下,恳求道:“无论父王想要抓谁来练功,儿臣都可以用计将人抓来,只求父王暂且饶了云梨性命,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儿臣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想通,诚心归顺父王。”


    卫轲并不讶异他服下药丸的举动,只问了句:“你觉得,九转长生功修至大成后,是会成神,还是成魔?”


    卫辞心下一凛,恭敬道:“儿臣以为,成神还是成魔只在一念之间,父王心怀天下,即便踏过满地荆棘,也必将走向成神之路。”


    “倘若为父一念之差成了魔,你打算如何除掉我?”卫轲又问。


    卫辞并不意外父王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在地牢和云梨说的话,自是有人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父王。


    “世上本无神魔,世人自然也不知什么是神什么是魔。因而,父王只会成神。”卫辞意有所指地答。


    言下之意是,即便他真的成了魔,只要将魔说成是神,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儿臣方才在地牢里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哄骗云梨归顺。儿臣对父王的忠心,日月可鉴!”卫辞解释。


    卫轲打量了下他,这个儿子能杀死他一次,难保不能杀死他第二次。


    但自从拿到九转长生功下半部后,短短半个来月,他的武功已经增长了十余倍,而且变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即便‘菩提有悔’还能发出第三击,对他也构不成威胁。而寻常的圣境高手,也无法伤到他分毫。


    可以说,这世上应该再无能伤到他的东西。


    这个儿子机敏多谋,成就大业尚且需要用到他。


    “吾儿的忠心,为父自是不会怀疑。”


    卫轲亲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你对那名婢女如此维护,为父便再给她三个月时间考虑清楚。三个月之后,是生是死,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谢父王开恩!”


    卫辞谢了恩正要告退,却见父王随手弹了一粒药丸到他口中,竟是先前那枚‘夜无寐’的解药。


    卫辞于是再次谢了恩,才转身离开。


    离开静室后,卫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琢磨,怎么在这三个月里把云梨救出去,藏在一个父王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把人救出去容易,藏起来也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云梨放弃对付父王。


    云梨谨记云老头遗愿,以及身为天璇后人的使命,绝不会轻易放弃。


    何况,她现在对他充满戒备,他越是让她放弃,她越不会听从。


    而一旦云梨再次对上父王,必死无疑。


    到时恐怕无论他怎么求情,父王都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除非,他比父王更强!


    他现在虽然只差一步就能突破涅境,在同龄人中算是遥遥领先,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打败父王,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或许并不是不可能,只要他也修炼九转长生功,未必不能突飞猛进超越父王。


    夏侯衍千方百计诱导他修炼九转长生功,不就是因为觉得他的资质极为适合修炼此功吗?


    细想起来,他之所以自幼喜文厌武,真的是因为讨厌武道吗?


    还是说,自从婴儿时目睹父王亲手杀死外祖父,他便对极其强大的父王感到畏惧,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他,无法对抗他,从而产生逃避心理,自然而然也就变得喜文厌武。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他修炼九转长生功,就有机会打败父王,打破他多年来的压制,克服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还可以保护云梨,让她不再有任何危险!


    九转长生功的上半部功法还牢牢印在他脑海里,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开始修炼。


    卫辞一时蠢蠢欲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父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修炼了九转长生功,即便他现在开始修炼,要超越父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何况,如果他真的修炼了九转长生功,岂不是中了夏侯衍的计,也成了他养的一条蛊?


    最重要的是,云梨定不愿看到他修炼此功。


    卫辞闭了闭眼,将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


    与其修炼九转长生功,不如设法破解。


    九转长生功再神妙,也只是当年许寰尘博览古籍所自创的功法,纵然许寰尘再天纵奇才,这门功法也必然会有所漏洞,想要破解并非不可能。


    不过在破解前,还是得先将云梨救出去。


    而要想让云梨出去后放弃向父王复仇,只能从母妃身上着手了。


    翌日,卫辞跟随父王母妃一起出发返回幽州。


    一路上,三人表现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父王仍是威严尊贵的燕王,母妃仍是雍容慈爱的燕王妃,而他,也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世子。


    回到燕王府,父王遵守约定,将府中姬妾尽数遣散,两名庶妹也各随其母离开。


    旁的姬妾拿了钱财,干脆地收拾包裹离开了王府。


    两名侧妃却是不解,为何自己为王爷育有一女,却还要被遣散出府?


    二人哭哭啼啼闹了一通,见王爷连她们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心灰意冷之下,只能各自带着女儿离开。


    至此,偌大的燕王府,便只剩王爷王妃和世子这三个正经主子,奴仆们一时人心惶惶,担心自己也会被发卖遣散。


    萧琼华倒是想将府中奴仆遣散大半,那样一旦发生什么事,也可减少些伤亡。只是她现在既已‘归顺’卫轲,便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徐徐图之。


    是夜,卫轲回到正院,握着萧琼华的手,温声哄道:“琼华,你的要求我都满足你了,从今以后,王府后院,只会有你一人。”


    “他日我神功大成,获得永生,成为天下至尊,你也会是我唯一的夫人。”


    “我会设法帮你延长寿命,让你和我一起永生。届时,你我共掌天下,永生相伴,可好?”


    卫轲这一番话说得诚恳且深情,寻常女子听了定会感动不已。


    萧琼华既已‘诚心归顺’他,听到这番话,理应感激涕零,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但,卫轲生性多疑,她答应得太快反而会惹他生疑。


    于是,她面露犹豫,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伤心和怨愤,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杀我父亲?难道,从一开始王爷接近我,就是带着目的……”


    “当然不是。”卫轲打断她,解释道:“你我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当时我尚不知你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带着目的接近你?”


    “既如此,你到底为何要杀我父亲?难道你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萧琼华含泪质问。


    “那只是一场意外,当时我练功出了岔子,急需吸取大量功力。一时神智失控,才……”


    卫轲说到这儿面露愧疚,抬手擦拭她眼角的泪珠,自责道:“琼华,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内疚,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我不敢向你坦承,哪怕你每天都想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我也假装不知道,就是害怕一旦摊牌,你会真的离开我。”


    “如果你实在不肯原谅我,那你现在就一掌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


    卫轲说完,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副心甘情愿死在她掌下的姿态。


    萧琼华眸光闪烁,她多么想就这么一掌杀了他!


    可这么多年下来,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骨子里是一个多么虚伪卑劣之人。


    他嘴上说得情真意切,实则只是在试探她。


    她这一掌如果真的击下去,非但杀不了他,还会暴露自己。


    于是,她颤抖着抬起手,作势要向他胸口击下一掌,却到底没有真的打下去,而是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接着扑进他怀里,啜泣不已。


    卫轲一手搂住她,一手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哄道:“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不会再让你受丁点委屈……”


    卫辞来正院寻找父王。看到窗上映照的剪影,表面上看去,是两人情深意切紧紧相拥在一起。


    然而,落在他眼中,却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正抓着手中的猎物在撕咬啃噬。


    这么多年,他一直自欺欺人,逃避事实,以为这样就可以维持一家和睦的假象,却忽视了,母妃这些年过得有多么痛苦。


    哪怕她曾经想要掐死他,但她终究是生他养他的母妃,他不该无视她的痛苦,不该眼看着她深陷魔爪却无动于衷。


    等将云梨从地牢救出去安顿好,他会想办法让母妃也脱离燕王府这个牢笼。


    至于他自己,在父王还不确定能否获得永生之前,应该不会对他下杀手。


    毕竟,他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是他视为继承者的存在。


    卫辞最后看了眼窗上的剪影,转身悄然离去。


    江湖上关于燕王的各种传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相继出面澄清,让许多人对传言半信半疑起来。


    卫辞又写信给阮鹤弦敖锐等人,请他们暂作忍耐帮忙‘澄清’,传言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除了给阮鹤弦等人写信,卫辞还暗中给虞悠悠寄了一封信,请她帮一个忙。


    又暗中联系飞星阁,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


    第一百零二章 残忍


    云州别院地牢。


    乔舒云苦思多日, 始终没能想出,该怎么对付卫轲。


    这日,她无意间在墙上发现几行血字。


    “天之道, 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若夺己余奉己身, 何如?”


    这些血字应当是从前被卫轲囚禁在地牢的人所写, 前三句出自《道德经》, 意思是, 天道是减少有余的补给不足的,以保持均衡。人性却贪婪自私,即便有富余, 却仍然要夺取不足的人。只有有道的人, 才能减少有余,去补给天下人的不足。


    而最后一句‘夺己余奉己身’,夺取自己富余的奉给自己,岂非多此一举?且‘夺’字用得颇为怪异, 自己的东西为何要用‘夺’?


    难道是写下血字的人被囚禁地牢,以至精神出现了错乱?


    乔舒云心怀疑惑, 突然想起云老前辈临死前说的那句‘夺来的天机, 终究要还回去’。


    想到云老那返老还童又逐渐衰老的怪异症状, 难道他所说的天机, 指的是寿命?


    是了, 若墙上血字中的‘己余’指代的也是寿命, 那就能够说得通了。


    献祭夺取自己将来的寿命, 奉献给现在的自己, 从而增长功力, 这是写下血字的人为自己想出的突破牢笼的办法。


    只是不知道他成功了没有。


    无论如何,这个方法值得一试。


    一个月后,乔舒云从守卫送来的饭菜中吃出一张字条,上面印有师叔和她约好的暗号,说明字条是师叔传给她的。


    师叔告诉她,今晚会有人劫狱,让她趁乱逃走。她已提前将她弟弟送到海外一处设有冰池的岛屿安顿,让她去海岛上避祸,千万不要再回来找卫轲报仇。


    另外,她打探到孙献忠手里有一样秘密武器,正秘密筹谋召集群雄围剿卫轲,所以卫轲的事不用她担心,她只需要到海岛上好好陪伴保护弟弟,等卫轲被剿灭再回来。


    乔舒云看完有些疑惑,以师叔对卫轲的恨意,怎么会劝她就此放弃?


    但转念一想,许是师叔不想看她冒险,又对孙献忠手中的秘密武器颇有信心,才会如此劝她。


    她用内力将纸条销毁,闭上眼睛继续打坐调息,静待入夜。


    深夜,地牢外传来嘈杂声,果然有人来劫狱了。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高声道:“相信诸位或多或少都能够动用一部分内力。现在,地牢外攻打的人,就是来救我们的。只要大家随郑某一起闯出去,就可以重获自由,再也不用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了!”


    这位说话之人想必就是那位郑老将军了。


    郑老将军一呼百应,一众囚犯不再伪装,纷纷用内力挣脱精铁锁链,破开牢门,跟随郑老将军一起往外闯去。


    乔舒云也跟随众人一起闯了出去,众人能够调用的内力虽少,但和劫狱之人里应外合,很快就将地牢的守卫击溃,逃出别院。


    出了别院,众人四散而逃,乔舒云也和众人分开,向南逃去。


    数日后,来到太行山岔道口,一条路往东南方向去,到了泉州便可出海,去到师叔所说的海岛,陪伴守护嘉佑,等到卫轲被剿灭,没有了危险,再回内陆。


    而另一条路,则通往洛京。


    乔舒云犹豫了下,寻了一人扮作自己往泉州方向去,自己则乔装打扮、驰马赶往洛京。


    如果孙献忠手里真的有能对付卫轲的秘密武器,那么,她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到了洛京,潜进皇宫,偷听到孙献忠和大长公主等人的密谈,才知道,孙献忠手里的秘密武器,竟是一种剧毒。


    是大晋皇室秘密研制多年,耗尽无数稀世药材,‘牺牲’许多条人命,才终于研制出来的一小瓶名为‘圣空’的毒.药。


    一旦中了此毒,便会瞬间失明,内力也会迅速消散,武功再高的高手也会变成废人,乃至生机枯败,性命不久矣。


    研制此毒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制约那些武功奇高的圣境高手,眼下终于研制出来,正好拿来对付卫轲。


    听到孙献忠和大长公主等人商议着如何围攻卫轲,只要破开他的防守,用抹了毒的武器伤到他的皮肤,便可以将他彻底解决。


    乔舒云心想,就算此毒再厉害,想要就这么轻易解决卫轲,也还是不太可能。


    这时,孙献忠察觉到有人偷听,怒斥一声:“谁?”


    他正要去到殿外将那偷听之人击毙,却见乔舒云出现在了殿中。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但,你们未免太过低估卫轲了。”乔舒云沉声道。


    “乔姑娘的意思是?”孙献忠警惕地问。


    “卫轲现在的武功,远超你们的想象,即便你们一起围攻他,恐怕也伤不到他分毫。而且,即便你们真的能用带毒的武器划伤他的皮肤,只要他的内力没有瞬间消散,就可以将毒迅速逼出来。”乔舒云提醒道。


    “那依你之见,要怎么做,才能够杀了他?”大长公主问。


    “假使‘圣空’真有奇效,那么,想要杀了卫轲,只有一个办法。”


    乔舒云说着停顿了下,道:“那就是,将毒直接送进他的心脉。只有这样,毒素才会瞬间扩散,让他无法及时将毒逼出来。”


    孙献忠皱了皱眉:“乔姑娘刚才还说,即便我们一起围攻他,恐怕也伤不了他分毫,试问,我们该如何伤到他的心脉?”


    大长公主等人亦疑惑地看向乔舒云,等待她的解答。


    乔舒云沉默了下,才道:“我有一剑,或可一试。”


    孙献忠等人闻言眼睛一亮,却听乔舒云继续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


    半个月后,幽州城郊,泠泽庄。


    萧琼华刚泡完温泉回到房中歇息,却见房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谁?”她低喝一声。


    “师叔,是我。”乔舒云从暗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舒云,你怎么来了?”萧琼华很是惊讶,按照卫辞的安排,她现在应该和她弟弟一起在海岛上避难才对。


    “明日我会同孙献忠、大长公主等人一起围剿卫轲。”乔舒云解释。


    “围剿?以卫轲现在的武功,凭你们几人,岂不是白白送死?”萧琼华皱眉道。


    乔舒云想了想,还是将明日的围剿计划说了出来。


    萧琼华听完,眉头皱得更深了,问:“你有几成把握?”


    “不足三成。”乔舒云如实答,又道:“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希望您能够带着卫辞提前离开,以免受到波及。”


    三成?以卫轲现在的可怕,三成属实不低了。


    萧琼华沉吟片刻,没有劝阻她,只道:“为免打草惊蛇,我和卫辞不能走。况且,我要留下来亲眼看到卫轲受戮。”


    乔舒云见她坚持,只好作罢。


    翌日一早,萧琼华便乘马车回到了燕王府。


    回到燕王府没多久,王府便被包围了。


    听到外面传来孙献忠的喊话,随即响起无数支箭矢的破空声,她没有着急出去,而是不慌不忙地坐在镜前补了下妆。


    王府前院,卫轲手持翼坤刀,轻而易举将数万支箭矢斩断,一记回旋刀,无数支断箭倒飞出去,围墙上的上千名弓箭手立时毙命身亡。


    孙献忠对此并不意外,只摆了摆手,百余名武艺高强的死士立刻手持各式武器朝卫轲杀去。


    然而,只是几个瞬息,这些死士便相继倒在了地上,没有伤到卫轲分毫。


    孙献忠没有给卫轲喘气的功夫,新一轮弓箭手站在了围墙上,这一回射出的却是带火药的箭矢,场中很快响起剧烈的轰炸声。


    可惜的是,当硝烟散去,露出当中的卫轲时,他依旧毫发无损。


    孙献忠脸色愈发凝重,只好带着大长公主等圣境高手一起上场围攻卫轲。


    亭台楼阁被炸成废墟,卫辞隐在角落,冷眼观战。


    他看得出来,孙献忠是故意用车轮战消耗父王的功力,再率高手围攻父王,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使出秘密武器,以此增加胜算。


    孙献忠今日之所以能够率领大批兵士进幽州城包围燕王府,是他故意放进来的。


    但愿孙献忠手中的秘密武器别让他失望。


    如果孙献忠今日围攻失败,那他就只能……


    同样站在一旁观战的还有萧琼华,她一袭盛装,臂弯上还搭着一条红色织锦披帛,绢帛飘逸,仪态万千。


    她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场中战况,只见场中刀光剑影飞石四溅,她却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几步靠近了一些。


    卫辞注意到母妃今日的妆扮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将视线集中在场中的战局上。


    孙献忠、大长公主、师宗主等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结了一道诡异的阵法,很快就将父王封锁在了阵中。


    但如果他们只有这些手段的话,只怕无法对父王造成丝毫伤害,就连这阵,也困不住父王多久。


    除非,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身影突然携剑从天而降。


    竟是云梨!


    卫辞大惊,云梨怎会出现在此?她不是已经按照他的安排出海去了吗?难道孙献忠的后手就是她?


    不行,这太危险了。即便父王现在被困阵中,战力有所削减,她也绝不是父王的对手。


    卫辞正要上前带她离开,却见她缓缓拔出剑,剑尖旋转,指向了阵中的父王。


    明明只是极简单的动作,却瞬间让他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仿佛这一剑威力极大,能够毁天灭地。


    卫辞霎时止住脚步,云梨怎么会突然使出这样一剑?是她新学了什么剑法秘诀,还是她功力突然大涨了?


    却见云梨持着霜云剑,以极快的速度往阵中的父王直直刺去,而原本即便被困阵中也游刃有余的父王此时竟面露几分镇重,可见这一剑的威力之大!


    阵中,卫轲眼看着乔舒云一剑朝他刺来,他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丝危机感,仿佛这一剑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无论他逃往哪个方向,都会被这一剑刺中。


    而那剑刃上泛着异样的青红光泽,显然是涂抹着某种极厉害的毒。


    也就是说,一旦被刺中,他或许会性命不保。


    短短数月时间,这小小婢女怎会使出这样惊天一剑?


    卫轲先前假装被孙献忠等人的阵法困住,本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武器,眼下从这一剑上感到性命之危,当即不再伪装,一刀劈飞东南角的大长公主,破了阵法,准备逃离此地。


    然而,那惊天一剑却似如影随形,无法甩脱,除非付出极大的代价。


    正当卫轲犹豫着是否要损耗一半功力来抵御这一剑时,却见一旁王妃朝他飞身扑了过来,口中焦急唤着:“王爷小心!”


    卫轲心头一动,与其损耗一半修为摆脱那一剑逃跑,不如用别人来挡下这一剑。


    琼华是那婢女的师叔,那婢女多半会心有不忍,她若犹豫或是收手,便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


    思及此,卫轲当即抬手将琼华摄到身前,挡住那即将刺向他的惊天一剑。


    乔舒云原本心无旁骛,誓要一鼓作气,将手中剑刺进卫轲心口。


    因为,今日这一剑,她使得出一回,却使不出第二回。


    眼看着快要刺中卫轲,却变故突生,卫轲竟将师叔抓来挡在他身前!


    乔舒云手中利剑微顿,却见师叔朝她微微一笑,红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杀了他!”


    紧接着,她臂弯上的红色织锦披帛猛地向后缠绕,将身后的卫轲同她紧紧缠绑在了一起。


    看着师叔视死如归的坚定眼神,乔舒云瞬间明白,昨夜去劝她,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她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她担心卫轲会不惜损耗一半修为逃跑,所以以身为饵,将卫轲留在此处,好让她这一剑能够顺利刺进卫轲的心口。


    乔舒云一时心神大恸,可她别无它法,错过今日之机,她再无可能使出第二剑,世上也再无人能够杀掉卫轲了。


    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持剑逼近,将剑尖朝师叔狠狠刺去。


    “不要!”


    耳边传来卫辞的大声嘶喊,乔舒云却没有丝毫犹豫,一剑捅穿了师叔的身躯,狠狠扎进了被她缠绑在身后的卫轲心口。


    卫轲万万没有想到,萧琼华非但不是来舍身救他的,而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


    他更没有想到,乔舒云竟全然不在乎萧琼华的性命,且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将剑刺了过来。


    甚至于,她二人竟像是提前商议好的,彼此配合,不惜一切,只为刺中他这一剑。


    察觉到心口处有剧毒飞快地向全身蔓延,卫轲急忙运功排毒,然而,令他吃惊的是,他越是运功排毒,毒素反而愈发猛烈,猛烈到他眼前一阵模糊,几近失明,体内磅礴的内力也在迅速消失。


    他如今分明已经百毒不侵,却对这剧毒全然抵抗不住,可见这种毒的厉害。


    若乔舒云这一剑扎在了他身体上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有把握把毒瞬间逼出去或是按下来,可偏偏这一剑扎在了他的心口。


    心脏主全身气血流动,他还来不及将毒逼出去,便已被毒素侵染全身。


    好,好一对师叔侄!


    他卫轲神功将成,到头来,竟栽在了她们手里!


    早知如此,当初摄取那婢女体内昙幽精血时,他就该了结她的性命!


    卫轲心下冷笑,当即用内力崩开身上缠绕的红色披帛,一掌将身前的萧琼华拍飞,飞身后退到场边,一手劈晕卫辞,拎着他越过院墙,燃烧修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乔舒云见状立时上前接住师叔,却见师叔已然断了气息,她嘴角含笑,似乎对自己能够与卫轲同归于尽极为高兴。


    可卫轲虽受了重伤又中了毒,却尚未身死,而且,他走前还特意将卫辞劈晕带走,所谓何意?


    难道是想抓了卫辞做人质?


    乔舒云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忙将师叔放到地上,跟随孙献忠等人朝卫轲逃离的方向追去。


    追出去没多久,就见孙献忠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向自己,乔舒云低头一看,只见垂在胸前的几缕发丝不知何时竟已变得雪白。


    她微微一愣,却并不意外,今日那一剑,本就是她燃烧余生寿命,借尽天机才换来的。


    寿元既尽,白发苍苍,也是必然。


    她不予理会,继续追寻卫轲下落。


    直追到城郊深山一片凤凰林,却见卫辞一动不动地躺在凤凰树下,沾满鲜血的衣衫比树上的凤凰花还要红。


    乔舒云心下一突,急忙飞身上前,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幸而,人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见他左右手腕上各有一道刀伤,还在往外沁血,忙拿了帕子帮他包扎,接着,探了下他的脉搏,这一探,不免大惊失色。


    他竟是中了剧毒,不但内力全无,还生机枯败,仿佛余日无多。


    乔舒云连忙又撑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见他双瞳蒙上一层阴翳,显然是失明的症状。


    怎么会?‘圣空’剧毒怎会跑到他身上?


    这时,一旁孙献忠也上前探了下脉,脸色变得凝重不已,沉声道:“定是那卫轲用了换血之法!”


    换血?卫轲逼不出体内毒素,索性将自己体内的毒血换到卫辞身上,同时将卫辞体内的血换给自己,这样一来,就可将‘圣空’剧毒彻底排出体内。


    难怪,难怪卫轲逃走时,要特意将卫辞抓走!


    只因卫辞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要施行换血之法,卫辞便是最佳选择。


    虎毒尚且不食子,卫轲却残忍至此!用亲生儿子的性命来换他自己的性命!


    见卫辞面如金纸,奄奄一息,乔舒云忙看向孙献忠:“孙总管,你一定有解药,快帮他解毒!”


    孙献忠却摇了摇头:“‘圣空’没有解药,这世间应该也无人能解。”


    乔舒云脸色霎时一白,本以为自己燃烧寿元时日无多,没想到她还没死,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卫辞死在她面前。


    “乔姑娘不必太过伤心,‘圣空’虽是无人能解的剧毒,却并不会立刻致人死亡,只是会让人内力消散,双眼失明,甚至生机枯败罢了。”孙献忠安慰道。


    “他还能活多久?”乔舒云问。


    “短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孙献忠答。


    乔舒云心下一沉,他还这么年轻,本该还有大把年华,如今却……


    不行,她不能视若无睹,卫轲既然能换血,那么只要找到他,就还能换回来。


    乔舒云当即起身,拜托孙献忠派人将卫辞送回燕王府休养,自己则继续追寻卫轲的踪迹。


    一连数日,却都未能找到卫轲的踪影,就连孙献忠调来大批兵马搜寻,甚至朝廷下了通缉令,都未能找到卫轲踪迹,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办法,乔舒云只能返回燕王府,听闻卫辞已经醒了,便戴上帷帽,掩盖住满头白发,过去探望。


    然而,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他和孙献忠的对话。


    孙献忠:“皇上已经下旨,卫轲通敌叛国罪大恶极,褫夺其燕王之位,杀无赦。论理,世子也应被捉拿入狱同罪论处。不过,乔姑娘为世子求了情,皇上宽容大度,只将世子贬为庶人。待世子养好伤,便离开王府自寻去处吧。”


    卫辞:“我父亲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又怎能置身事外苟活于世?还请孙总管转告陛下,请陛下论律降罪,不必容情!”


    孙献忠微惊:“你可知,以大晋国律,你轻则流放,重则赐死?”


    卫辞淡声道:“若能以残躯为父赎罪,消除这一身罪孽,也算死得其所。”


    乔舒云听到这儿,忙推了门进去。


    孙献忠见她进来,便道:“世子执拗,乔姑娘好生劝劝吧。”


    孙献忠离开后,乔舒云才迈步走近卫辞,见他面色平淡,双目无神,甚至没有扭头看她,仿佛走进来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卫轲所犯罪行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执意替他赎罪?”乔舒云出声相劝。


    “我是否替父赎罪,又与你何干?”卫辞淡声反问。


    “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乔舒云说。


    她同意和孙献忠合作,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卫轲的罪行不能牵连师叔和卫辞,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如今师叔死了,只剩下卫辞一人。她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


    卫辞闻言冷笑一声:“我父亲害死了你父亲,而你亲手杀了我母亲,重伤我父亲,就连我这将死之躯也是拜你所赐,你我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乔姑娘说这话,不觉得可笑么?”


    乔舒云怔了下,他安排人将她从地牢救出来,又安排她去海岛避祸,她却非但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还和孙献忠一起来围攻燕王府,甚至亲手杀了他母亲,害得他家破人亡、身中剧毒,他恨她是应该的。


    她无从辩驳,也无力辩解。


    “师叔的遗体收敛在后院,只等你醒来,便可安排下葬。”乔舒云道。


    “家母的葬礼,我自会操持,不必‘乔女侠’费心。”卫辞冷声道。


    乔女侠?他这是在讽刺她为了所谓的守护天下太平,不惜一切,却非但没能杀死卫轲,反而害死了师叔,还害得他身中剧毒?


    “师叔的死是我的错,你若想替她报仇,随时可以来取我的性命。”乔舒云歉疚道。


    “乔女侠武功盖世,岂是我一个废人能杀得了的?”卫辞语含讥讽道。


    “若你动手,我不会还手。”乔舒云道。


    “乔女侠此次为皇上立下大功,封侯封爵不在话下,我一介罪民,又怎敢杀你这个大功臣?”卫辞讽刺道。


    乔舒云闻言,拔出腰间的霜云剑,准备当场自裁,将这条性命还给师叔。


    卫辞却似是预料到她的举动,冷嘲道:“乔女侠拯救天下苍生,是全天下的大恩人,此时自裁,是想陷我于不义之地?你若是死了,我这条小命,怕是不够赔的。”


    乔舒云顿了下,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一介罪民,怎敢要求乔女侠做些什么?只希望乔女侠从今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卫辞冷声道。


    乔舒云心口微窒,从前,是她一心想要远离他,如今,却是他一而再地疏离她。


    终究是造化弄人,才让两人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也罢,既然他不想再见她,她也不必再站在这里讨嫌了。


    乔舒云将剑插回剑鞘,转身离开。


    卫辞沉默地坐在桌前,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却始终没有扭头去看她的背影。


    他已是一介盲人,眼前只余一片黑暗,又何必徒劳?


    第一百零三章 送君


    翌日, 卫辞雇了辆马车,带着母妃的棺材去了城郊的泠泽山。


    上山后,他让车夫驾着马车下山离开, 自己则摸索着寻了片空地,用铁锹挖起坑来。


    乔舒云暗中跟随他到此,若是从前, 他挖一个坑自是毫不费力。


    可如今, 他惨遭换血身中剧毒, 非但内力全失, 身体也无比虚弱,想要挖一个大坑显然十分艰难。


    见他挖坑挖得满身狼狈,乔舒云几次想要出手, 暗中帮他一把。


    可她到底还是忍下了, 他不想见到她,更不想她出现在他母亲坟前。


    卫辞费了足足半日功夫,才挖出一个足够大的深坑,用费力将棺材移进坑中, 以土掩埋,又削了木桩刻上字作为墓碑, 上了三炷香, 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便算是安葬完成了。


    母妃如今算是罪眷, 办不了什么风光盛大的葬礼, 他唯一能做的, 便是让她入土为安。


    磕完头, 卫辞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坐在墓碑前, 陪母妃说了几句话。


    “母妃,儿子无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被奸人所害,丢了性命。”


    “母妃,若有下辈子,你一定要挑一个厉害又听话的当儿子,也别再嫁进皇家,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母妃,虽然你不一定想见到我,但我很快就会到地下来陪你,生前未尽的孝,就让我到地下去弥补吧。”


    ……


    乔舒云躲在暗处,听到他这些话,心里微微发苦。


    她如今在他眼里,只是个害死他母亲的奸人。


    他不肯原谅她,也不肯原谅他自己,这才一心求死。


    她很担心,他会在师叔坟前自裁,或是把他自己也葬进坟里,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只能不错眼地盯着他,时刻不敢放松。


    幸而,他说完那些话,没有把自己埋进土里,而是起身下山去了。


    因着眼盲,哪怕拄着根树枝,一路下山回城,都是磕磕绊绊,摔了好些次。


    每一次他都是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继续前行。


    到了城中,有人认出他的身份,纷纷惊呼起来。


    “诶,那不是燕王世子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燕王通敌叛国,朝廷为了抓捕燕王,连燕王府都炸毁了大半,这世子倒是好运,只被贬为了庶人。”


    “唉,世子从前玉树临风宛若谪仙,如今却瞎了双眼,狼狈至此,比乞丐还不如。”


    “燕王罪孽滔天,世子变成这样,也是活该!”


    ……


    众人七嘴八舌,其中不乏污糟言语,卫辞却恍若未闻,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走。


    不少人好奇,他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又要往何处去。


    有好事者一路跟着他,却见他竟是往府衙方向走。


    众人纷纷纳罕,以他现在的处境,不赶紧离开幽州城找个地方藏起来,竟还往府衙去,这不是找死么?


    乔舒云察觉到卫辞要往府衙方向去,猜到他是要主动投案,一连扔了几粒石子绊倒他,他却每每都爬起来,坚持往府衙去。


    哪怕摔得鼻青脸肿血流不止,也不肯停下来。


    乔舒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便不再出手,一路跟随他去到府衙门口,果然看到他敲响鸣冤鼓,很快被衙役带了进去。


    知府吴大人见敲响鸣冤鼓的竟是燕王世子卫辞,自是震惊不已,卫辞被贬为庶人的事他是知道的,还感叹过皇上的宽仁。


    卫辞不感念皇上的恩德,还跑来敲鸣冤鼓,难道是想为自己、甚至为燕王伸冤?


    论理敲响鸣冤鼓之人是要受杖刑的,但吴知府从前效力燕王,自然不敢下令杖刑卫辞。


    可燕王府一朝覆灭,他如今是自身难保,若卫辞执意要为燕王伸冤,那今日这顿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吴知府于是清了清嗓子,大声斥问道:“堂下何人?欲为何人伸冤?”


    “罪民卫辞,欲为天下万民伸冤。”卫辞朗声答。


    吴知府一下子傻了眼,为天下万民伸冤?这是何意?


    “罪民之父卫轲,犯下滔天大罪,致天下万民受难。罪民身为卫轲之子,理应同罪论处凌迟枭首,却至今逍遥法外,这对天下万民何其不公?今日,罪民愿为天下万民伸冤,请知府严惩罪民,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卫辞的声音铿锵有力,震耳欲聋,不止堂外围观的百姓们被震惊了,连堂上的吴知府也被惊得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宽仁饶他一条性命,他却自己跑来投案,慷慨激昂地要他严惩他,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这般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之人,不是傻子,便是真正的圣人。


    吴知府无意去弄清卫辞究竟是哪种人,他只知道,下旨贬卫辞为庶人的是当今天子,他一个小小知府,岂敢违逆天子旨意,去严惩卫辞?


    但卫辞今日当众这么一闹,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当即命人先将卫辞收监,自己则赶紧去燕王府求见孙总管,请求示下。


    孙献忠听说今日公堂之事,亦有些惊讶。


    他并不在意卫辞的死活,若卫辞执意求死,他可以成全他。


    但,他先前承诺过乔舒云,不能牵连卫辞,也不能损他性命。


    他并非守诺之人,若前几日围剿成功,将卫轲成功杀死,他非但不会遵守承诺,留下卫辞性命,还会趁机对乔舒云还有大长公主等人下手,免除后患。


    可偏偏,卫轲没死,还逃得无影无踪。


    那么,以防日后还用得上乔舒云,他便只能暂时遵守承诺。


    至于大长公主等人,当日被卫轲重伤,命不久矣,倒是不足为惧。他便也没有对他们下黑手,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孙献忠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今日之事,就见乔舒云走了进来。


    “今日之事,乔姑娘想必已经听说了,不知乔姑娘意下如何?”孙献忠询问道。


    吴知府见孙总管竟征询一个女子的意见,不免多看了那女子几眼。


    偏偏那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她一头白发,想是一把年纪了,孙总管却叫她姑娘,好生奇怪。


    乔舒云想到卫辞今日在堂上说的那些话,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是她让孙献忠将他赶出府衙,只怕他还是会再次敲响鸣冤鼓,甚至去往洛京,敲响皇宫门口的登闻鼓。


    “若依照律法,会如何处罚?”乔舒云问。


    “轻则流放充军,重则极刑处死。”孙献忠答。


    这还是卫辞姓卫,又无亲眷,否则抄家灭族都是免不了的。


    乔舒云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道:“那便流放充军吧。”


    他想要赎罪,她不阻拦,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


    孙献忠微露讶色,似是没想到她会做此决定。


    “乔姑娘既然决定了,咱家这便飞鸽传书回京。”


    半个月后,官差们押着近百名被判流放的犯人,从幽州出发,一路往北去营州。


    其中,大多数为燕王的亲信,还有一人,是曾经的燕王世子卫辞。


    和其他犯人一样,他戴着木珈手铐脚链,在官差们的呵斥声,道旁百姓们的臭鸡蛋烂菜叶中缓步前行。


    唯一不同的是,他面上带着笑,仿佛他此去不是去苦寒的边境充军,而是去游山玩水。


    城外罗霄亭,许多流放犯人的亲眷候在此处,等待着与他们送别。


    乔舒云没有待在凉亭,而是站在凉亭后的山丘上,远远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今日一别,她便要继续去搜寻卫轲的下落。


    一来,卫轲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二来,九转长生功上下两卷都在卫轲手里,她必须拿到手并想法子彻底销毁。


    三来,找到卫轲,就可以将卫辞体内的毒血换回去。


    如果实在找不到卫轲,她便要去想别的法子给卫辞解毒,哪怕孙献忠说这毒天下无人可解,她也要试一试。


    她寿元无多,在死前还要去看一看弟弟,若他实在无法醒来,她便带着他回荣河县,和爹娘还有镖局其他人的衣冠冢葬在一起。


    正想着该如何安排剩余的时间时,就见官差们带着那队流放的犯人出了城,朝凉亭方向走过来。


    待他们走近,见卫辞身上满是臭鸡蛋和烂菜叶的痕迹,还有好几道鞭痕,面容苍白,步履蹒跚,手腕脚腕上都磨出了血迹,嘴角却还带着笑。


    仿佛越是这样受罪,他便越能替父赎罪,越能早日赴死,心里也就越开心。


    凉亭里的亲眷给官差们塞了钱,给流放的犯人们送上提前备好的衣物饭食,让他们在流放的路上能过得好一些。


    唯有卫辞形单影只地站在官道上,没有人送衣食,也无人为他送别。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看不见的道路,仿佛这就是他短暂人生的最后一程。


    乔舒云站在山丘上,远远地看着他,他一身孤寂,了无生志,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当年镖局惨遭灭门,她也曾丧失生志,想要一死了之。


    后来是他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嘉佑,也重新燃起了生志,发誓要为镖局满门报仇。


    如今的他,亲生父亲用他换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亲生母亲则是为了和他父亲同归于尽死在了她手中,他自己也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当年是复仇的欲.望支撑着她活下来,可如今的他,纵是想报仇,也无从报起。


    他恨她,无法原谅她,却无法朝她下手。


    所以,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孤单赴死。


    时间差不多了,官差们带着押送的犯人们继续赶路。


    乔舒云本该就此离去,去做那些她尚未做完的事。


    可不知是否因为失去太多寿元,她突然间感到满心疲惫。


    为了对付卫轲,为了守护天下太平,她已经付出了几乎所有的寿命。


    即便她现在继续去搜寻卫轲的下落,去想法子销毁那两卷九转长生功,可能至死都无法完成所愿。


    还有帮卫辞找解药的事,也几乎无法实现。


    而以卫辞现在的情形,很有可能还未到营州,便死在路上了。


    她在他身边为婢十年,守护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她实在无法转身离去,放任他孤零零地死在流放的路上。


    或许,她该平安护送他到边关,至于搜寻卫轲和守护天下太平的事,就暂时交给别人去操心吧。


    乔舒云于是施展轻功,在一座座山峰间飞跃,一路暗中护送卫辞前往营州。


    路上,若是官差们鞭打卫辞太狠,她便会暗中用石子敲打他们,让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


    卫辞每日分到的饭食太少,又浑身是伤身体虚弱,她便定期在他的水囊里放些灵丹,帮他止血疗伤恢复体力。


    卫辞身受剧毒困扰,每天夜里都会疼痛至昏迷,她便悄悄潜到他身边,用真气帮他稍稍压制剧毒,缓解疼痛。


    ……


    终于,一个多月后,官差们将犯人押送到营州边关。


    由于近来北狄蠢蠢欲动屡屡试探,边关正缺人手,便将这一队近百人都收入军营,编入行伍之中。


    唯独卫辞因为瞎了眼,被打发到伙房做杂役。


    乔舒云一路护送他到此地,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只需再待几日,等他适应了军营环境,便可放下心来离开。


    军营里,刚来的新兵,还是流放过来的犯人,总是会被老兵欺凌的。


    即便卫辞被分配到了伙房,也是如此。


    所幸伙房里多是些老弱病残,便是欺凌卫辞,也只是偷懒让他多做些活计。


    乔舒云眼看着卫辞每日摸索着洗菜切菜舂米挑水,忙得没个停歇,虽然辛苦些,但到底没像之前那样了无生志。


    哪怕麻木艰难地活着,也比寻死要强。


    这日下午,卫辞照常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去井边打水。


    乔舒云看着他系好绳索后,将木桶放进水井,打满水开始往上提,很是费力。


    她隔空施了一道真气过去,稍稍托起水桶,让他能够少费些力。


    不过,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帮他了,他既已适应军营生活,她便该离开了。


    帮卫辞打了两桶水,见他挑着水回伙房去,乔舒云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十来个士兵朝卫辞走了过去,表情凶恶,显然是来者不善。


    “你就是燕王世子卫辞?就是你爹故意挑起战火,用战场的煞气练魔功?”为首之人喝问道。


    “没错。”卫辞点点头。


    “也是你说要替父赎罪,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是我说的。”卫辞点头承认。


    “那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为首之人说罢一脚将卫辞踹翻在地,他肩上挑的两桶水随之翻倒,洒了他一身,紧接着,十来个士兵围上去用拳脚招呼他。


    “让你替父赎罪,让你替父赎罪!”


    “老子那么多兄弟死在战场上,都是拜你父亲所赐!老子今天就让你给他们赔命!”


    “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揍他!”


    ……


    乔舒云见卫辞被围殴,却毫无还手之力,也压根没有想过还手,只是被动地挨打,连一声求饶的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眼看着再打下去,就要被打成重伤,她正要暗中出手,却听不远处营帐后传来一声“校尉,您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十来个士兵当即停了手,为首之人最后踹了卫辞一脚,才带着其他人离开,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等着,以后老子天天来帮你赎罪!”


    这些人离开后,卫辞仍旧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乔舒云正要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营帐后出现,一路小跑过来,对着卫辞轻唤两声:“喂,你没事吧?”


    听声音,竟是刚才喊校尉来了的那个人。


    看来,校尉并没有过来,只是他为了救卫辞,故意喊的。


    见卫辞没有回应,少年将卫辞从地上扶起,又搀着他靠坐在石井上,拿了伤药给他小心涂抹。


    卫辞缓过气来,才开口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堂叔可能不太认识我,我叫卫琚,代王是我祖父,当年代王府被治罪,满府都被抄斩,只有我娘带着我逃到幽州,是令尊心善,收留了我们,我和我娘才能侥幸活下来。”


    “既侥幸活命,又为何会出现在军中?”卫辞质疑。


    “我娘前两年病死了,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来营州投军了,我想报答燕王,也想像他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卫琚解释道。


    卫辞听完失笑一声,难得,现在还有把父王当大英雄一样崇拜的人。


    卫琚见他笑得莫名,以为自己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忙安慰道:“我知道,燕王肯定和我祖父一样是冤枉的,至于什么大魔头的传闻,肯定都是假的。只要堂叔你好好活下去,迟早有一天能帮燕王平反伸冤的。”


    卫辞止住笑,淡声纠正道:“传闻是真的,我父王的确是个以战场煞气练魔功的大魔头。”


    卫琚有些傻眼,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现在,你后悔救我了吗?”卫辞再度噙起笑容。


    卫琚想了想,说:“就算、就算燕王真的是大魔头,可我听说堂叔你是自愿替父赎罪流放充军的,由此可见,堂叔你一定是个胸怀正义之人。所以,我不后悔救你!”


    胸怀正义?卫辞嘴角的笑多了几分讽刺,曾几何时,云梨苦心教导他,希望他能做一个正直仁善之人,他却一而再地让她失望了。


    如今临到终点,他反而成了卫琚口中的胸怀正义之人。


    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


    卫琚见他笑得更莫名了,一时满心困惑,但还是伸手将他搀扶起来,道:“堂叔,我先送您回去吧。你放心,以后我会想办法保护你,不会让那帮人再来欺负你了。”


    “他们不会再来了。”卫辞轻声说。


    “堂叔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再来?”


    卫琚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一言不发,只空洞的眼神眺望北方,神色颇有些凝重。


    “堂叔在看什么?”卫琚好奇地问。


    卫辞摇了摇头没说话,大战即将来临,此地恐怕会血流成河,但他如今只是一介废人,还轮不着他来操心。


    乔舒云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代王之孙持怀疑态度,一路跟随,见卫琚是真的将卫辞平安送回营帐,又回到水井边帮他打了两桶水去伙房,还帮卫辞取了晚食回去。


    看来,他是真心对待卫辞。


    他武功虽低,但人还算机灵,以后有他看护卫辞,她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乔舒云站在营帐外的树下最后看了卫辞一眼,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愿君珍重’,便转身离开。


    卫琚和堂叔一起吃完晚食,正和他闲聊,突然,见他抬头看向营帐外那棵槐树,神情发怔,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丢了魂一般。


    可那槐树明明十分寻常,树下也什么都没有啊。


    “堂叔、堂叔你怎么了?难道是那棵槐树下有什么东西?”


    槐树属阴,卫琚不由得联想到一些鬼怪传闻,吓得后背发寒。


    天还没黑透呢,鬼大哥们这么早就出来了?


    他卫琚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怕鬼神啊!


    卫辞回过神来,低声叹了句:“她走了。”


    它?卫琚一下子有些炸毛,那槐树下果然有东西,而堂叔竟然能看见,难道他眼睛虽然瞎了,但却开了什么阴阳眼?


    “堂叔,那个,天色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养伤,我就先回去了。”


    卫琚说完收拾好碗筷就蹿了出去,为了能避开那棵槐树,特意绕了个大圈子,一路上心里都在默念:“鬼大哥们行行好,大家生前都是同僚,就放过小弟这一回吧,小弟回头给你们上三炷香,不,十炷香……”


    卫辞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把卫琚吓成这副样子,卫琚离开后,他摸索着出了营帐,去到槐树下。


    这一路上,他虽然明知她暗中跟随相护,却始终假装不知道,也不敢露出分毫依恋。


    就是怕她一旦察觉,就不肯轻易离开。


    现在她走了,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这棵槐树下,去感受她残留的些许气息。


    经此一别,再次相逢,应该就是阴阳两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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