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急, 我们现在就跟你一起去清风门,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乔舒云温声安抚。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赶紧出发吧。”虞悠悠欣喜道。
乔舒云转头问谈轩明和云洛:“事发突然, 你们是继续去矩州,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清风门?”
两人商量了下,决定继续去矩州渭南王府探查。
乔舒云点点头, 正要和卫辞一起跟随虞悠悠离开, 却见卫辞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垂着脑袋, 情绪似乎十分低落。
“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出发了。”她催促了一声。
“我不去。”卫辞闷声道。
“你和韩姑娘夫妻一场,她现在遇到困难, 你怎能不去?”乔舒云训斥。
卫辞猛地抬头, 大声道:“你要我去跟她复婚,除非我死!”
乔舒云这才看到他眸中隐有水光,也才知道他误解了什么。
“即便你现在想跟韩姑娘复婚,人韩姑娘也未必会答应。”她没好气道。
卫辞瞬间转怒为喜:“你不是让我去跟她复婚?”
“除非你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让皇上收回圣旨。”乔舒云说。
卫辞立时露出自信轻狂的笑容:“不就是一道纳妃的圣旨吗, 我有的是办法让我皇伯父收回去。”
他一扫先前的郁闷和难过,给了谈轩明和云洛两人一万两银票作为路上的盘缠, 又取了一块随身玉佩交给他们。
“拿着这块玉佩, 不管是跟官府打交道, 还是要见渭南王, 都会便宜许多。”
当然, 他不忘给谈轩明使眼色, 让她把霜云剑交给云梨。
谈轩明接收到眼神, 把霜云剑往表妹手里一塞, 拽着云洛就跑远了。
乔舒云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忙要将霜云剑还给卫辞。
卫辞自是不肯接:“这剑是谈轩明给你的,你要还,就还给她好了。”
乔舒云:“……”
她倒是想还给谈轩明,可谈轩明已经跑得没影儿了,她再去追她,又要浪费不少时间,只能暂时将剑收下。
为了能够及时赶到清风门,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耽搁。
虞悠悠一路上看着卫辞对云梨处处体贴、百般细致,才明白,他有多喜欢云梨。
他看云梨的眼神,和他从前看凌薇姐姐的眼神全然不同。
他看凌薇姐姐的眼神虽温和,但更多的是欣赏。
而他看云梨的眼神,不但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里的爱意也满得要溢出来,偶尔还会夹杂着几分炙热。
虞悠悠不是三岁小孩,自然明白这炙热代表着什么意思。
想到凌薇姐姐至今还是处子身,她不得不相信,卫辞是真的没喜欢过凌薇姐姐,起码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半个多月后,一行人来到清风门,求见掌门韩烨。
韩烨正为圣旨之事发愁,听到卫辞求见,第一反应是愤怒,但想到之前有人提议的,只要凌薇和卫辞复婚,就能解决眼前此危机,便让人将卫辞等人客气地请了进来。
却见卫辞进来时,身边跟着两名女子,一名是女儿义结金兰的妹妹虞悠悠,而另一名,竟然是卫辞屠圣抢婚,并为之和凌薇和离的女子!
“不知燕世子今日驾临清风门,有何指教?”韩烨压着怒火问。
“听闻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要召令媛入宫为妃,想必韩盟主正为此事烦忧,渊渟今日不请自来,是想为韩盟主献策解忧的。”卫辞开门见山道。
韩烨心中怒气略消,面上却仍旧一派冷淡:“哦?不知世子有何良策?”
“皇命不可违,除非令媛已有婚约在身。”卫辞说。
韩烨面色稍缓:“世子的意思是,想要和凌薇复婚?”
门外,得知卫辞登门造访的韩凌薇急匆匆赶了过来,听到卫辞那句话,心里同样升起一丝希冀。
兴许,他心里并非全然不在乎她。
却见卫辞摇了摇头,说:“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渊渟既已与令媛和离,又怎敢奢求与她复婚?”
韩凌薇一颗心重新跌落谷底,看来,她再次自作多情了。
韩烨听到卫辞这句话,面色瞬时一沉:“世子既然已经背信弃义和凌薇和离,也不打算和她复婚,那么此前之话究竟是何意?难道世子不知,接到圣旨后,临时为凌薇订下婚约,乃是欺君之罪?”
“韩盟主息怒,渊渟当然知道临时订下婚约是欺君之罪,但倘若这婚约早就订下了呢?”卫辞不慌不忙道。
“你的意思是,药王谷?”韩烨明白过来。
“没错,听闻令媛和药王谷的阮少谷主早就定下了娃娃亲,只要药王谷如今仍然愿意和韩家结亲,此劫必定可解。”
卫辞说完,又道:“说来惭愧,渊渟也是成婚后,才偶然得知令媛和阮少谷主订过娃娃亲,否则,渊渟必定不会夺人所爱,也不会让韩盟主陷于背信弃义之地。”
韩烨闻言一愣,难道凌薇没有同卫辞说过娃娃亲的事?
门外,韩凌薇再次如坠冰窟,当初,在卫辞上门提亲前,她本是想向他坦白娃娃亲的事,却在那时,得知他要给云梨一个侧妃之位,她心中难过,便没顾得上说娃娃亲的事。
后来,后来许是担心婚事再有什么变故,便一直没有告诉他。
没想到,这件事,现在反倒成了他攻讦她的一大罪证!
他既然丝毫不在乎她,也不想同她复婚,今日为何还要来此?
她就不信,凭他的聪明才智,凭燕王府的权势地位,他想不到别的办法解决此事。
可他偏偏选择了,让她和阮少谷主结亲这种办法!
看到他身侧站着的清丽女子,她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只有她按照之前的娃娃亲嫁给阮鹤弦,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和云梨重新在一起,云梨也才会放下心中芥蒂接受他。
他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当即走进厅中,目不斜视地从卫辞身边走过,向坐在上首的父亲行了一礼,道:“父亲,女儿先前和药王谷解除娃娃亲,本就是背信弃义。如今圣旨已下,怎能再强求药王谷违抗皇命重续婚约?那样岂不是置药王谷于险境?”
“可,这确实是眼前唯一的可行之法啊。”韩烨有些为难。
“父亲,女儿愿意入宫,还请父亲休要再提和药王谷结亲之事!”韩凌薇说完,转身离开。
离开时,同样目不斜视,没有看卫辞等人一眼。
“凌薇姐姐,你等等我,你听我说,你不能入宫啊……”虞悠悠匆忙追了出去。
韩烨没想到,女儿竟然宁愿入宫,也不愿意和药王谷结亲。
他想了想,还是看向卫辞,商量道:“世子也看到了,凌薇实在不愿和药王谷结亲,何况,迎亲使即将到来,现在临时派人去药王谷怕是也来不及。”
韩烨说到这儿,语气带了一丝恳求:“不如,还是请世子和凌薇复婚,当然,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等过几个月风头过去了,再行和离。世子若能答应,韩某必有重谢!”
“令媛方才应该只是一时冲动,并非真的想要入宫,只要韩盟主好好同她分说,她定会知道韩盟主的一番苦心,从而改变主意。”
卫辞说完,不等韩烨反驳,便接着道:“韩盟主还是尽快派人去药王谷商议结亲之事,迎亲使若来了,渊渟自有法子拖延一些时日。”
韩烨见卫辞怎么都不肯和凌薇复婚,心下自然恼怒至极,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按他说的法子行事了。
因着还要靠他拖延迎亲使,韩烨非但不能立刻轰他出去,还不得不吩咐下人将他带到客院好好安置。
到了客院,乔舒云想到刚才韩凌薇的反应,忍不住问卫辞:“除了和药王谷结亲,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辞摇了摇头道:“我才因为平顺镖局平反的事惹恼了皇伯父,若再在此事上动什么手脚,只怕会牵连燕王府。”
其实,法子不是没有。但一来,他不愿意为了韩凌薇将皇伯父得罪得太狠。
二来,以云梨的性子,只有韩凌薇嫁了人,他和她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可韩姑娘并不想和药王谷结亲,即便一时妥协,日后恐怕也不会幸福。”乔舒云担忧道。
“她只是不想置药王谷于险境,并非不愿意嫁给阮鹤弦。”卫辞纠正。
“你的意思是?”乔舒云问。
“她和阮鹤弦订下娃娃亲多年,还时常去药王谷小住,和阮鹤弦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我同她和离后,她第一时间带着巢燕去了药王谷,可见她对阮鹤弦的信任。正是因为对阮鹤弦有一定的感情,她才拒绝和药王谷重续婚约,以免将药王谷置于险境。”卫辞分析道。
乔舒云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却仍旧有几分担心。
“可若是你猜错了,韩姑娘对阮鹤弦并无感情呢?”
“即便她对阮鹤弦没有感情,他们成婚后,同样可以和离。清风门和药王谷乃是世交,药王谷想必不会为难于她。”卫辞说。
乔舒云点点头,心想:与其让韩凌薇和卫辞假复婚再和离,再受一遍情伤,不如让她和药王谷结亲。
毕竟,药王谷那位阮少谷主,据说是真正的如兰君子,不管是真的成婚结为夫妻,还是成了婚再和离,应该都能善待韩凌薇。
至少,不会像卫辞这般,薄情寡义,伤透了韩凌薇的心。
卫辞见她不再反对这个解决办法,才暗松一口气。
只是,要想让这个解决办法顺利实施,唯一的阻碍,是要让韩凌薇改变主意。
卫辞于是让下人传话,想要见韩凌薇一面。
直到用过午膳,下午申时,才有下人过来,带卫辞过去见韩凌薇。
乔舒云没有随他一起,只叮嘱他,好好向韩凌薇道歉,切莫再惹她伤心难过。
卫辞满口答应,跟随下人穿过长廊,来到后院一处建于假山上的四角亭,见到了正在亭中独坐的韩凌薇。
第六十二章 鱼刺
还未等他开口, 韩凌薇便直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必白费口舌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卫辞自顾自地坐到她对面, 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品了一口,点评道:“茶不错, 若是能用梅花雪水来煎, 就更好了。”
韩凌薇实在佩服他的厚脸皮, 她和他闹到这般地步, 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她面前品茶?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他,让她打从心底里,又爱又恨!
“凌薇一介江湖女子, 比不得世子出身贵胄, 有煮雪烹茶的雅兴。”她讥讽了句。
卫辞不以为意,放下茶杯,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看来韩姑娘药王谷一行十分愉快, 气色看着都好了许多。”
韩凌薇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和阮公子有私情?”
“别紧张,你和阮少谷主有没有私情, 我并不关心。我只是觉得, 或许, 你低估了阮少谷主在你心里的地位, 你对他, 未必没有感情。不然, 你不会刚一和离就直奔药王谷而去, 也不会因为害怕牵连药王谷而不肯和阮少谷主结亲。”
卫辞缓声诱导, 这一招, 他还是跟云梨学的。
之前,云梨就是这样诱导他,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是真的对韩凌薇爱而不自知。
“卫辞,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连自己的感情都认不清吗?”韩凌薇怒容满面道。
卫辞面上笑意微滞,是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在感情上像个傻子,失去了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看向对面怒形于色的女子,在这场错误里,她同样也是受害者,但他不会回头和她复婚,既然如此,就要彻底打消她的心思,让她别再抱有任何幻想。
“你之所以宁愿入宫,也不愿意和药王谷结亲,我猜,是想让我如鲠在喉,对你愧疚一辈子吧?”他慢条斯理道。
韩凌薇面上露出一丝惊慌,他是怎么猜到的?
卫辞见自己猜中了,轻笑一声道:“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别说你入宫为妃,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更不会惦记你一辈子。韩凌薇,你做不了那根鱼刺!”
韩凌薇身子微微颤抖,早在和离那天,她就知道他有多么薄凉,可今天,她对他的心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云梨一定会耿耿于怀,只要她心里放不下,你们这辈子就都别想在一起!”她咬牙切齿道。
卫辞再次笑出声来:“你错了,我并不奢求她能原谅我,也不敢妄想她能放下心结嫁给我。我只要用些卑劣的手段,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韩凌薇愣了下,她没有料到,他这样的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这样薄情寡义的心狠之徒,在云梨面前,会如此卑微,又如此痴情。
她这才认识到,自己败得有多么彻底。
“当初在地宫里,你抱住我,说喜欢我,可是把我误当成云梨了?”她问。
和离后她想了许多,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因为他当时的滚烫情意作不得假。
“不错。”卫辞坦然承认。
“我明白了。”韩凌薇起身,准备离开观景亭,却见亭外飘起了飞雪。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到手上,很快便融化消失了。
就像她对他的情意,也是时候彻底消失了。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问了一句:“如果我在她之前遇到你,你喜欢的人,会不会是我、不是她?”
他这样的人,谁先遇到他,就会先一步住进他心里,而后来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她想,她之所以输给云梨,还输得这般惨烈,最大的原因就是,云梨比她早十年遇见了他。
卫辞还真的仔细设想了下她所说的那种情况,很快,他得出结论:“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不是她,那么,你遇到的我,会比现在的我,还要恶劣百倍千倍。”
韩凌薇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恶劣到极致的人,还会有爱人的能力吗?
原来,不是先后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她抬脚迈出四角亭,迎着飞雪一步步离开……
卫辞回到客院,乔舒云问他,和韩凌薇谈得怎么样了。
“我把利弊都同她分析清楚了,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卫辞说。
乔舒云便没多问,如果韩凌薇实在不想和药王谷结亲,大不了,等她随迎亲使回京时,她去劫轿,总不能真的让她嫁给卫穆那个老皇帝。
两日后,迎亲使至,是礼部郎中常大人。
意外的是,迎亲队伍里,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湖阳长公主之子徐景声,一个是女扮男装的范锦茹。
徐景声和范锦茹看到卫辞,连忙脱离队伍,跑了过来。
“表哥,你怎么会在此?”徐景声吃惊地问。
“这话该我问你们俩吧?”卫辞反问。
“我这不是在京里待闷了,正好常大人要出京迎亲,迎的还是前表嫂,我就跟着过来凑凑热闹。”
徐景声解释完,又指着一旁的范锦茹,告状道:“锦茹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等我发现时再让她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让她跟着了。表哥,你可得好好说说她!”
“还不是怪表哥,偷偷成亲也不告诉我,我就是好奇表嫂、哦不,前表嫂长什么样子嘛。”
范锦茹语气埋怨,又见云梨站在一旁,想到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屠圣抢婚’之事,不禁怀疑自己从前是不是眼瞎,竟然以为表哥喜欢的是燃犀那个狐媚丫头。
卫辞无视她语气里的幽怨,直接问道:“皇上突然召韩凌薇入宫,你们可知缘由?”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钦天监算出皇上年底会有一劫,必须要娶一名韩姓六甲趋乾格的女子,才能化解此劫,刚好前表嫂符合要求,就下了旨召她入宫。”徐景声低声道。
卫辞有些讶异,这个理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乔舒云听了只觉得离谱,真要是有此一劫,又怎么会是娶一名女子就能化解得了的?
一旁范锦茹则是鄙夷地看了徐景声一眼:“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这只是表面的说法,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你知道你倒是说啊!”徐景声催促道。
“其实啊,”范锦茹压低声音,“我听说,是宫里的俞贵妃,给皇上吹的枕边风,让皇上纳韩姑娘入宫,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俞贵妃?”卫辞仔细回想了下,怎么都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就是先前住在翠鹦殿的俞贵人,表哥你之前进宫参加宫宴差点遇刺,云梨姐姐中毒昏迷,不是在翠鹦殿主殿住了一晚吗?当时俞贵人就住在翠鹦殿偏殿,你应该见到过她的吧?”范锦茹解释。
卫辞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
以他的记性,如果见过,不会没有半点印象。
“原来没见过啊,我还以为,表哥你当时得罪过她,现在她得了皇上隆宠,又怀了龙嗣晋了贵妃,所以特意让皇上纳前表嫂入宫,想报复你呢。”范锦茹纳闷道。
卫辞皱了皱眉,他当时一心照顾云梨,见都没见过那个俞贵人,怎么可能会得罪她?
乔舒云回想了下,也不记得那个俞贵人是何模样,应该是没打过照面。
如果范锦茹的消息没出错,那个俞贵妃,为何要给卫穆吹枕边风,召韩凌薇入宫?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一行车队驶来,车队前还有四只仙鹤飞行引路。
待到车队行到近前,四只仙鹤飞落在地,为首的马车车帘被掀开,只见一名琼姿皎皎、如兰似竹的年轻男子坐着轮椅从车上飞跃下来。
他身上穿着件鸦青色长袍,外头裹着一件苍色披风,容貌虽俊雅,却隐现病弱之态。
年纪虽轻,武功却不弱,应当已有合境。
此子应当不是别人,正是药王谷少谷主阮鹤弦。
果然,他扬声道:“药王谷阮鹤弦,今日特来清风门迎亲!”
他话音刚落,那四只仙鹤便配合地鸣叫了一声。
正和迎亲使寒暄客套的韩烨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是阮鹤弦,心下顿时一喜,原本还担心时间赶不及,没想到阮鹤弦今日便上门迎亲了。
他派去药王谷商议的人应该还在路上,这说明,阮鹤弦是得知圣旨之事,主动前来帮凌薇解困的。
阮鹤弦自出生以来,从未出过谷,此次却愿意为了凌薇出谷迎亲。
看来,哪怕凌薇嫁过一次人,阮鹤弦对她还是一片真心。
韩烨一时欣慰至极,不止是欣慰凌薇不用入宫,更欣慰凌薇能有个好归宿。
他快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好,好贤侄,伯父果然没有看错你。”
“小婿此次来得匆忙,聘礼准备不周,还请岳父大人见谅。”阮鹤弦说着,递了一份礼单给韩烨过目。
韩烨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就被惊到了,原因无他,这份礼单上的东西,比之前燕王府的聘礼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药王谷对此次结亲的重视。
礼部郎中常大人见状有些不解:“韩盟主,莫非你有两个女儿?”
“韩某只有一个独女。”韩烨说。
常大人顿时急了:“我奉皇上之命,来清风门迎亲,你怎敢把女儿另许给药王谷?”
“常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和阮少谷主早就订下了娃娃亲,先前小女和离归家,清风门和药王谷便商议好了,要重续婚约。”韩烨解释。
“那你早前接旨时为何不说?你让本官回京后如何向皇上交待?”常大人发火道。
“早前宫里突然传来圣旨,韩某一介草民不敢贸然拒旨。可先前和药王谷解除娃娃亲时已经是背信弃义了,如今若是再和药王谷解除婚约,韩某岂非猪狗不如?”韩烨一脸为难。
常大人才不管他猪狗不猪狗的,今天要是让药王谷把人迎走了,等他回了京,定会被皇上骂成猪头,再贬去猪狗都不待的地方任职,这辈子都别想再调回京中了。
他正要强逼韩烨和药王谷解除婚约,就见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从清风门内走了出来。
此女正是韩凌薇,昨日她便收到了阮鹤弦的传信,说是今日会来迎亲。
信里说,若她愿意,那便真成婚,他会一辈子珍爱她。若她不愿意,便假成婚,风头过了再和离。
经过这么多事情,他还愿意如此尊重她,她心中自是感动不已。
她想,她愿意和他试一试。
所以,今日,她提前穿好嫁衣,等他到来。
药王谷的下人韩凌薇穿着嫁衣朝这边走来,连忙高声念起了礼单,每念一样,就有人将聘礼抬上前展示。
今日围观之人众多,看到那一抬抬贵重的聘礼,不禁发出连连惊叹。
待到礼单念完,韩凌薇也走到了近前,阮鹤弦朝她伸出手,牵着她一起朝韩烨拜了一礼。
虽隔了些距离,乔舒云还是清楚地看到阮鹤弦手腕上有一块兰草形胎记。
原来是他!
九岁那年春天,她随父亲一起出门走镖,途经药王谷所在的襄州时,一天她趁大家午歇,独自去附近一处湖边玩耍,看到湖边有一个轮椅,而湖中隐有涟漪,似是有人落了水。
她当即跳进湖中,果然看到水下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在往下沉,她连忙游过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救了起来。
人救起来后,她才发现他似乎五感尽失,无论她说什么,或是在他眼前挥手,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想,他应该是生了什么病,她应该赶紧带他去看大夫。
可她实在没力气了,连把他扶上轮椅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回去找人帮忙。
但等她带着爹爹他们找回去时,人已经不见了,连同轮椅一起消失了。
她在附近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人,只好放弃了。
时隔多年,这件事她已经差不多遗忘了,看到阮鹤弦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兰草胎记,才记起来。
不过,这到底只是一桩多年前的旧事,算不得什么,阮鹤弦也未必还记得她,她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多事。
看着韩凌薇和阮鹤弦一起朝韩烨行拜礼,接受众人的祝贺,连仙鹤也飞到空中盘旋,撒下一片片梅花花瓣。
连下了两日雨雪的天空突然放晴,有七彩虹光照射下来,为这场婚礼添加了一份美妙的色彩。
乔舒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美满、琴瑟和鸣,也希望这一桩婚姻,能够抚平韩凌薇在前一桩婚姻里所受的情伤。
第六十三章 出头
常郎中同样也被眼前这场梦幻般的迎亲礼给震住, 还差点准备和清风门众人一样上前送祝福,眼看着阮鹤弦就要当着他的面把韩凌薇带走,才反应过来, 他是替皇上来迎亲的,不是来参加别人婚礼的。
他连忙让兵士们上前抢人,无论如何, 他必须将韩凌薇带回去。
韩烨自然不能让他破坏这场婚礼, 当即给手下使眼色, 让他们拦住那些兵士。
药王谷的下人也紧紧围在少谷主和少谷主夫人周围, 避免那些兵士抢人或是伤人。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乔舒云看了眼卫辞,卫辞明白, 该他上场了。
他快步走上前, 拦在常郎中跟前,笑呵呵道:“常大人,别来无恙啊,不知皇上派你来清风门, 有何贵干?”
“你是?”常郎中看着眼前这位容貌俊美气度矜贵的公子,心下不解,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啊。
“常大人, 这位是我表哥, 燕王府世子。”徐景声跟上来介绍道。
不远处阮鹤弦听到这句话, 抬头看了卫辞一眼, 原来, 这就是凌薇宁愿和他退亲也要嫁的男子, 也是让她伤透了心的负心人。
“原来是燕王世子, 久仰久仰!”常郎中吃惊之余, 又有些尴尬,毕竟,他要替皇上迎入宫的韩姑娘是这位燕王世子的前妻。
“常大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卫辞笑着提醒。
常郎中记起先前的问题,忙答道:“皇上命下官做迎亲使,今日是来清风门迎亲的。”
“既是迎亲,常大人为何要做出此等抢亲之举?”卫辞困惑道。
“世子有所不知,不是下官要抢亲,是这清风门掌门韩烨违背皇命在先,明明接了圣旨,却又欺君抗旨,将女儿另许他人,下官为了交差,只能如此了。”常郎中解释道。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清风门和药王谷二十多年前就订下了娃娃亲,这次圣旨下来之前,两家已经商议好了,好重新结亲的。”卫辞说。
“这都是清风门为了抗旨编出来的谎话罢了,并无证据啊。”常郎中表示不信。
一旁韩烨听到这儿,忙道:“谁说没有证据?聘书婚书都在此,还请世子和常大人过目。”
说完从袖中掏出几份文书递给二人,这都是卫辞提前让他伪造好的。
卫辞接过来扫了两眼,转递给常郎中,道:“常大人,既有聘书婚书为证,可见韩盟主所说属实,并非欺君抗旨。”
“这、这聘书婚书定是伪造的!”常郎中打定主意,就算聘书婚书是真的,他也得说成是假的。
卫辞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转头问韩烨:“韩盟主,不知韩家和阮家此次结亲可有人证?”
“当然有,我这就叫他们过来。”韩烨道。
“不急。”卫辞说着看向常郎中,笑道:“常大人,这人证物证俱全,你若是再让兵士们抢人,就真成抢亲了。”
常郎中犹豫了下,还是坚持到:“不管清风门有再多的人证物证,之前他们既然接下了圣旨,便不能抗旨,韩姑娘,下官今日必须带走!”
卫辞面上笑意微敛:“常大人,今日你将人带走,明日,皇上命人抢亲的消息就会传遍各州,民间说不定还会编出些无道昏君强抢民女的话本子来,到时候,皇上的一世英名可就彻底毁了,这后果,你担待得起吗?”
常郎中一时直冒冷汗:“可下官若是不能将人带回去,也少不了一顿斥责啊。世子,您才智过人,还请给下官出个主意吧。”
卫辞揽住他的肩走到一旁无人处,和颜悦色道:“常大人担心的无非是日后的官途,这样,我跟你保证,倘若你这次因为办差不利被贬出京,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调回洛京。”
常郎中听到这儿才明白,这位燕王世子来此,就是要阻挠他迎亲的。毕竟,皇上若是真的将他刚刚和离的世子妃召进宫为妃,他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只是,他要不要相信他这一句空口承诺呢?若是被贬出京,哪怕再调回洛京,只怕也是大不如前啊。
卫辞看出他心中犹豫,沉声提醒道:“比起办错差事折损皇上英名以至丢掉性命,甚至祸及全家,常大人应当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常郎中心头一凛,是啊,比起官途不济,还是保命最要紧啊。
“多谢世子提点,下官明白该怎么做了。”常郎中当即让兵士们住手,拒绝韩烨的挽留,带着迎亲队伍直接原路折返回京。
徐景声和范锦茹好不容易出京一趟,还见到了表哥,自然不想就这么回去,便暂且留了下来。
事情解决,韩烨向卫辞拱了拱手,感谢道:“今日多亏世子出面,韩某欠世子一个人情。”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卫辞客气道。
不远处,韩凌薇见卫辞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此次的危机,让药王谷的迎亲得以继续,她心里却隐隐有些刺痛,明明他是在帮她,明明她已经决定要放下……
阮鹤弦见她神色有些落寞,知道她是被卫辞伤狠了,他想,他必须做些什么。
于是,他转动轮椅,朝卫辞行去。
韩烨见他过来,还以为他是要向卫辞道谢,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非但不是来道谢,还是来挑衅的。
“听闻世子颇通音律,不知在下可否讨教一二?”阮鹤弦问。
卫辞有些意外,不过,不管他是为了给韩凌薇出头,还是想刻意挑衅他,他都没兴趣同他切磋。
“今日是阮少谷主的大喜日子,我就不耽误少谷主的时间了。”他婉拒道。
“是啊,时间宝贵,还是办正事要紧。”韩烨出声劝道。
韩凌薇跟了上来,知道阮鹤弦向来淡泊名利,从不与人争执,此举定是为了替她出头,忙朝他摇了摇头。
阮鹤弦却执意挑衅道:“世子不肯与在下切磋,莫非是虚有其名?”
卫辞轻笑一声:“既然阮少谷主如此执着,那就请少谷主先赐教吧。”
他自认六艺里最擅长的就是音律,刚才之所以不答应,是想在迎亲礼上给阮鹤弦留几分面子。
既然阮鹤弦非要把脸面送给他踩,那他就却之不恭了。
阮鹤弦微微一笑,道:“那阮某就先献丑了。”
卫辞回到乔舒云身边,主动解释道:“是他非要同我比的,不是我故意捣乱。”
乔舒云虽不明白阮鹤弦为什么非要同卫辞切磋音律,但待会儿得让卫辞放下水,不然若是让阮鹤弦输得太惨,迎亲礼还怎么继续?
却见阮鹤弦让人将他的琴从马车上取下来,将琴放到膝上,先调了下音,才正式开始弹奏。
只听天籁一般的琴音从他指间流泻而出,如泠泠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清新幽丽,接着琴音一变,似松风绕林,松沉旷远……
乔舒云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以阮鹤弦这般出色的琴技,卫辞别说放水了,就是全力以对,也未必能赢他。
卫辞微微挑眉,没想到这阮鹤弦有几分本事在身,难怪敢挑衅他。
一曲梅花三弄,被他这么一改,倒是别有几分韵味。
然而,很快,他发现,这首琴曲远不止这般简单。
今日迎亲礼,广场上围观之人甚多,其中多是些寻常百姓。
原本听说阮少谷主和燕王世子要切磋音律,大家都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态留下来听的。
万万没想到,随着琴音飘散,明明刮着寒风,众人却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不管是连日劳作的辛苦疲惫,还是体内的暗疾隐痛,竟都消解了大半!
早就听闻药王谷的阮少谷主能够药手回春,没想到他只是弹一首曲子,便能消解大家的疲惫病痛,这简直是神技啊!
这少谷主,莫非是活菩萨转世不成?
不止是广场上的百姓们,就连卫辞,也觉得身上一直未能愈合的伤势有所缓解,伤口处也没那么疼了。
又见百姓们纷纷朝阮鹤弦跪下磕头谢恩,卫辞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若阮鹤弦只是琴音如同天籁,他自有把握能赢。
可现在,这琴音竟有治愈病痛的功效,获得了广场上数以千计的百姓们的认可,那么,他再想赢就难了。
这时,耳后有人惊讶地说了句:“鸣凤琴?”
卫辞和乔舒云一回头,却见云洛和谈轩明二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你们不是去矩州了,怎么又来这儿了?”乔舒云不解地问。
“云老头担心你们来清风门会被群殴,就改变主意赶过来了。”谈轩明解释。
卫辞则是好奇地问云洛:“您老刚才说什么?阮鹤弦手里的琴,难道就是九大至宝之一的鸣凤琴?”
云洛点点头:“鸣凤琴当年断了弦不知去处,没想到被药王谷得了去。不过这重接的弦,似乎威力大减,就和敖锐手里那条幽龙鞭一样,只能算是残品了。”
卫辞心情愈发凝重,即便是残品,也是九大至宝的残品,难怪能有此神效。
今日他既然答应了切磋,便不能反悔,更不能输。
否则,输的不止是他的颜面,还有云梨的颜面。
他要怎么样,才能赢过这一首用鸣凤琴弹出的有疗愈神效的梅花三弄呢?
第六十四章 美梦
阮鹤弦一曲毕, 百姓们纷纷高喊活菩萨,想让他再弹一曲。
“诸位,燕王世子极善音律, 想必他定能给大家带来更悦耳的曲乐。”阮鹤弦说完,转动轮椅离开广场中央,将场子让给卫辞。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卫辞, 若他不能奏出比阮少谷主刚才那一曲天籁之音更出色的乐曲, 就说明他当真是虚有其名了。
乔舒云同样看向卫辞, 她倒是无所谓他的输赢,今天这种场合,他输了更好, 但, 如果他在自己最擅长的音律上输给旁人,还输得过于惨烈,恐怕会很伤自尊,还会进而影响心境。
“小子, 要不咱们甭比了,比输了怪丢人的。”云洛提议道。
“男子汉大丈夫, 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下次再赢回来。”谈轩明反对道。
“谁说我表哥会输, 我相信表哥, 一定会赢的。”范锦茹笃定道。
“没错, 表哥必胜!”徐景声附和。
卫辞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看向乔舒云, 问:“云梨姐姐, 你希望我输还是赢?”
“尽力就好。”乔舒云答。
卫辞点点头, 没去广场中央,而是提气跃上广场东侧的一处高台,取下腰间玉笛,朝台下众人道:“一曲《神化引》,献给诸位!”
说完,他将玉笛放到唇边开始吹奏。
只听悦耳飘逸的笛声从高台上传下来,如同皎月银光,洒满整个广场,悠扬飘荡、绵延回响,松紧有度,缓急相间,让人心境逐渐变得空明,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洒脱尘杂、羽化升仙的错觉……
乔舒云听得出来,卫辞这一曲吹得很是尽心,每一个音调都无可挑剔,也算得上是天籁之音,但仅仅如此,怕是无法胜过阮鹤弦先前那一曲。
阮鹤弦听着笛声,手指在轮椅上轻轻敲击,不可否认,这位燕王世子,在音律上的确极为出色。
可惜,他那支玉笛虽用料珍贵,却远比不上他的鸣凤琴。
他这一曲神化引,自然也比不上他钻研多年,能用来疗愈病痛的梅花三弄。
这一局,算是他作弊了。
一旁,韩凌薇仰望着高台上手持玉笛的俊美男子,他沐浴在七彩虹光下,如同谪仙般超凡脱尘、飘然出世……
不知为何,她仍旧相信,他不会输。
虞悠悠看到韩凌薇的神情,知道她对燕九还未全然放下,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时,广场上的百姓们似乎纷纷陷入迷妄之中。
“我发财了,我终于发财了!”有人面露狂喜。
“我有儿子了,哈哈,我有儿子了!”有人喜极而泣。
“娘,您有救了,儿子拿到了仙药,可以救您了!”有人欢喜若狂。
……
紧接着,他们朝高台跪拜,不停地磕头谢恩:“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看到这副景象,乔舒云才明白,原来,卫辞吹的不是普通的乐曲,而是催眠曲。
他们这些身有内力的习武之人自然不受影响,但那些普通百姓,却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神光普照,满足了他们心底最迫切的心愿……
其余人等自然也反应过来,云洛惊得张大嘴巴,心想:这小子真是个人才啊!这种催眠曲一般用来对战害人,这小子却减弱威力用在了这种时候,妙啊!
谈轩明腹诽,有时候她真不知道到底她和卫辞两人,谁才是魔教中人?
徐景声和范锦茹则已经陷入催眠,一个傻乐不已,一个面露羞涩,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韩凌薇见状,心想果然,他总是能出乎她的意料!
虞悠悠露出轻松的一笑,她就知道,燕九不会轻易输的!
阮鹤弦则是蹙了蹙眉,他习惯了治病救人,看到众人被催眠,如痴如醉状态癫狂,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哪怕他弹奏先前那一曲时已经耗费了大半内力,他还是再次抬手抚琴,想要将百姓们从催眠中唤醒过来。
卫辞听到琴音,也不以为意,只多用了几分内力,让笛声压过琴音,坚持将一曲吹完,才从高台上飞了下来。
没了笛声压制,琴音很快将场中众人唤醒,阮鹤弦这才停了下来,咳了两声,质问卫辞:“只是切磋音律,燕王世子何故催眠害人?”
卫辞轻笑一声:“究竟是我催眠害人,还是阮少谷主太不通人情?”
阮鹤弦微微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却见场中百姓们从催眠中醒来,见美梦破灭,竟纷纷大哭起来。
看着众人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景象,卫辞感慨道:“百姓们活得太苦,有时候需要的不是疗愈病痛,而是一场美梦。他们本可以多欢喜片刻,是阮少谷主你,毁了他们这场美梦,让他们不得不提前面对生活的苦痛。”
阮鹤弦沉默了,他自诩治病救人妙手回春,却原来,因为太久没出谷,已经不知人间疾苦了。
“今日这场切磋,是我输了。”他转动轮椅,转身离开。
韩凌薇最后看了卫辞一眼,跟随阮鹤弦一起离开。
两人同韩烨拜别,正准备上马车离开,突然,有数名高手凌空飞来,直奔阮鹤弦而去。
韩烨当即飞身上前阻挡,却见来人中不止有血鸦堡堡主綦天棹,还有阎绝塔塔主甘同悲,两人和他一样,都是涅境后期高手。
“二位今日公然来此寻衅,是想向清风门乃至整个武林正道宣战吗?”韩烨大声质问。
綦天棹桀桀一笑:“我等无意与清风门为敌,只要你的新女婿愿意将手中的鸣凤琴交出来,我保证,不会伤一人性命。如若不然,嘿嘿……”
鸣凤琴?韩烨心中一惊,这才知道,原来阮鹤弦手里那把琴是传说中的九大至宝之一的鸣凤琴。
可阮鹤弦既已来清风门迎亲,就是他韩烨的女婿,他绝不能让外人将这把琴抢走!
他当即持剑迎上去,凭着出色的剑术,竟也勉强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打成平手。
至于血鸦堡和阎绝塔的几位长老,不用韩烨吩咐,清风门的诸位长老自然纷纷出手阻拦下来。
然而,血鸦堡和阎绝塔此次来的人远不止这些,綦天棹一声令下,数百人从暗处冒了出来,且直奔场中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去。
韩烨连忙命令清风门一众子弟出手阻拦,保护百姓安全。
乔舒云等人连忙加入其中,保护百姓们安全撤离。
为了能杀死更多的敌人,保护更多的百姓,乔舒云头一次用出了卫辞送给她的那柄霜云剑,此剑一出,威力极大,很快,便将血鸦堡和阎绝塔那数百门众斩杀大半,百姓们也得以安全撤离。
但场中韩烨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的对战却不大妙,纵然韩烨一手清风剑使得再出神入化,也终究不是綦天棹甘同悲二人合力的对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要重伤落败了。
乔舒云忍不住问云洛:“您老还不准备出手吗?”
云洛尴尬一笑:“实不相瞒,我所习的功法有那么一点小问题,不是总能发挥出圣境实力的。”
乔舒云大为惊讶:“那你现在能发挥出什么实力?”
“现在大概,跟卫辞那小子差不多吧。”云洛答。
乔舒云敏锐地察觉到他这句话蕴藏的含义,忙问:“意思是你之后,境界还会继续下降?”
“不错,直到内力彻底消失,才会开始反弹。”云洛坦然承认。
乔舒云恍然,难怪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带谈轩明跟过来,原来不是怕她和卫辞被群殴来保护他们,反而是来让他们保护他的。
云洛是指望不上了,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韩烨落败,鸣凤琴被邪派抢走吧。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乔舒云于是飞到韩烨近前,将手中的霜云剑抛给他,道:“韩盟主,试试此剑!”
韩烨接过剑,很快扭转了劣势,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的对战,再次陷入僵局。
乔舒云在旁观战,心知即便有了霜云剑,韩烨也只是能多坚持片刻,那之后恐怕……
卫辞见她满脸担忧,犹豫了下,走到阮鹤弦近前,问:“阮少谷主,不知可否借琴一用?”
阮鹤弦有些迟疑,倒不是怕他夺走鸣凤琴,而是今日这些人既是冲着鸣凤琴来的,他若是把鸣凤琴给了他,只怕会给他带来危险。
但转念一想,他贸然借琴,必是有自己的用出,于是,他将琴递给了他。
卫辞接过琴,一撩袍摆,席地而坐,手拂弦动,弹奏出《雪龙吟》第六曲。
此曲一出,在鸣凤琴的加持下,场中所有习武之人皆晕眩了一瞬,唯独手持霜云剑的韩烨未受影响,他抓住机会,一剑斩掉綦天棹小半边身子。
失去了綦天棹这个战力,甘同悲独自一人,自然打不过手持霜云剑的韩烨,他当机立断,带着綦天棹剩下大半边身子迅速逃走,其余长老门众见状也快速撤退离开。
清风门的人本来打算上前追击,被韩烨出声拦住了。
他以一己之力与綦天棹甘同悲二人对战这么久,内力几乎耗竭,再追上去,是有害无益。
危机解决,卫辞起身,将琴还给阮鹤弦,下一瞬,吐血倒地,昏死过去。
韩凌薇和虞悠悠见状俱是惊呼一声,乔舒云等人也急忙赶了过来。
阮鹤弦给卫辞把了脉,发现他本就有严重的旧伤,刚才又强行弹奏那首攻伐之曲,导致内伤加重,若不及时治疗,只怕性命不保。
他当即给他施了针,又用内力为他疗伤,待到情况稳定了些,才让人将他抬进清风门安置,再做后续治疗。
鸣凤琴的消息既已暴露,韩烨不敢让阮鹤弦就这么带着凌薇回药王谷,便让他们暂时留在清风门,改日他找来帮手,再亲自送他们回药王谷。
卫辞伤势虽然极重,但在阮鹤弦的医治下,不过三五日功夫,伤势便已经好了许多。
这几日卧病在床,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云梨对他态度好了许多,他知道,应该是那天他主动借琴弹奏雪龙吟,帮韩烨对敌,帮清风门渡过难关,还为此受了重伤,她才会缓和态度。
他本来打算在床上多躺几日,好多博些她的怜爱,不过,当他得知韩烨直到现在都未将霜云剑归还,他便一刻也躺不下去了。
韩烨到现在都不还剑,显然是看出了剑的来历,打算霸为己用了!
亏得云梨无私借剑给他,堂堂武林盟主,竟然也是个有借不还的老匹夫!
霜云剑是他专门为云梨打造的,只能属于云梨一个人,他必须去把剑要回来!
第六十五章 露馅
卫辞找到韩烨时, 韩烨正和女儿女婿一同在花厅里喝茶闲聊。
说到鸣凤琴时,韩烨十分疑惑:“此前江湖上并未传出过鸣凤琴的消息,血鸦堡和阎绝塔是怎么知道鸣凤琴在药王谷, 又怎么知道,鹤弦会带着这把琴来清风门迎亲?”
“依女儿推断,血鸦堡和阎绝塔应该只知道鸣凤琴会在迎亲礼上出现, 并不知道鸣凤琴具体在谁手里。否则, 綦天棹和甘同悲不会等到迎亲礼当天才动手, 在鹤弦来的路上动手, 岂不是更容易得手?”韩凌薇猜测。
“若是这样,那此事应当另有幕后之人,刻意将消息透给血鸦堡和阎绝塔, 让清风门和血鸦堡阎绝塔打得两败俱伤, 若非……清风门现在怕是已经灭门了。”韩烨面色凝重道。
阮鹤弦面色同样有些凝重,从药王谷到清风门不过几日路程,他来清风门迎亲也是临时做下决定的。
而血鸦堡和阎绝塔显然早早就做好了攻袭的准备,这幕后之人, 难道能够提前预测到,他会来清风门迎亲, 还会带上鸣凤琴不成?
阮凌薇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问阮鹤弦:“你来迎亲前, 可曾向外透出过消息?”
阮鹤弦摇摇头:“迎亲是临时定下的, 也不曾向外透露过消息。”
“许是贤婿身边出现了内奸, 贤婿不妨把身边的人好好清查一遍。”韩烨推测道。
“是, 鹤弦回去后便好好清查。”阮鹤弦应道
卫辞听到几人的谈话, 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或许, 血鸦堡和阎绝塔只知迎亲礼上会出现九大至宝之一,恰巧阮鹤弦拿出了鸣凤琴,便以为幕后之人所说的至宝是鸣凤琴。
而实际上,幕后之人想让他们出手抢夺的,是原身为‘桑乾剑’的霜云剑?
可桑乾剑的消息又是如何泄露的?去年去烟波湖打捞时,他一直借的是‘破山剑’的名义,应当没有人知道,霜云剑的前身是桑乾剑才对。
不,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的。
那就是飞星阁的阁主夏侯衍,毕竟,‘桑乾剑’在烟波湖的消息,就是他从夏侯衍那里打听到的。
难道,夏侯衍就是幕后之人?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飞星阁不是早已不问世事,只买卖些寻常消息度日吗?
还是说,血鸦堡和阎绝塔出的价格够高,让夏侯衍违例,透露了九大至宝的消息?
卫辞正沉思时,韩烨发现他过来了,忙道:“世子既然来了,快坐下一道喝杯茶。”
卫辞回过神来,开门见山道:“不必了,我此来,是想向韩盟主讨回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东西,值得世子亲自跑一趟?”韩烨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是几日前云梨借给韩盟主的那把剑,如今危机已除,韩盟主是不是该将霜云剑原物归还了?”卫辞直截了当道。
“原来是那把剑啊,是这样的,血鸦堡和阎绝塔虽暂时撤离了,但难保不会随时再来进犯,还有别的魔道邪派,若是听到消息,怕也会来清风门夺宝。以防万一,这把剑就先借我一用,等危机一过,我再还给你们。”韩烨解释。
卫辞心下冷笑,照他的说法,清风门永远都可能有被攻袭的危险,霜云剑他也要霸用一辈子了?
不,不止一辈子,怕是死了还要当传家宝传下去吧。
卫辞勉强压抑住怒火,笑道:“不瞒韩盟主,这把剑是我送给云梨的生辰礼,也是给她护身用的。魔道邪派若是来清风门攻袭,云梨无剑护身,岂非会有危险?”
韩烨心下微恼,卫辞当着他们的面,说宝剑是送给云梨护身的生辰礼这种话,简直是不把他和凌薇放在眼里!
“这把剑威力甚大,放在云梨姑娘手中,怕也发挥不出效用。云梨姑娘若是缺剑护身,可去我清风门剑池挑上一把,算是清风门对云梨姑娘先前出手相助的回报。”韩烨提议。
卫辞面上笑意尽敛,讽刺道:“照韩盟主的意思,阮少谷主的鸣凤琴也应当放在我手上,毕竟,若是再有敌袭,这把琴放在我手上才能发挥出效用。”
“你……这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韩烨恼羞成怒道。
“如何不能混为一谈?”卫辞反问。
“鸣凤琴乃是九大至宝之一,而霜云剑只是一把威力甚大的剑罢了,二者自是不能混为一谈!”韩烨道。
“在韩盟主看来,霜云剑只是一把威力甚大的剑,可在我看来,却是这世上最最珍贵之物,因为这把剑代表着我对云梨的一片心意。即便韩盟主要拿鸣凤琴同我换这把剑,我也不稀罕。”卫辞冷笑道。
韩烨见他再三挑衅,当即拍案而起,准备给他一点教训,让他认清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韩凌薇连忙拉住他,劝道:“父亲,那把剑既是云梨姑娘之物,就还给他们吧。”
韩烨有些犹豫,霜云剑威力之大,他总怀疑来历不凡,之所以一直留着不还,一是防备敌袭,二是想仔细研究下剑的来历。
如今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不愿就此归还。
韩凌薇见状,只好悄声在他耳边劝道:“那日若非云梨姑娘主动借剑,还有世子挺身而出抚琴相助,清风门不会轻易度过难关,父亲占剑不还,传出去,只怕有损父亲清名。”
韩烨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半辈子同剑打交道,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宝剑,实在不舍得归还罢了。
不过,心里再不甘,也还是听了劝,让下人去将剑取来,还给了卫辞。
卫辞拿了剑便走,不愿多停留片刻。
韩凌薇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解释道:“我父亲是个剑痴,看到宝剑总是会爱不释手,霜云剑是难得的宝剑,他只是想多借用几日,并非真的想要占剑不还,还请世子见谅!”
“依韩姑娘之意,天下所有贪官也只是想借百姓钱财一用,何错之有?”卫辞讥讽道。
韩凌薇脸色一白,他竟将父亲与贪官蛀虫相比?
父亲担任武林盟主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公平公正,从未为一己谋私,最是清正不过了。
她正想再为父亲辩解一二,就见云梨朝这边走了过来。
卫辞看见云梨过来,眼睛一亮,当即迎了上去:“云梨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是来寻我的吗?”
乔舒云是听谈轩明说,她无意间在卫辞面前提起韩烨尚未归还霜云剑的事,卫辞听了立马去找韩烨讨剑了。
担心韩烨会为难卫辞,才匆匆赶了过来。
见卫辞手里拿着剑,看起来也并无大碍,应是顺利将剑讨了回来。
又见韩凌薇就站在卫辞身后不远处,便问:“韩姑娘可是有话要同你说?”
“没事,已经说完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卫辞是一刻也不想在清风门多待,想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就走。
乔舒云只好朝韩凌薇点了点头,随卫辞回客院去。
路上,见卫辞健步如飞,忍不住道:“中午不是还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吗?连用膳都要人喂。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大好了?”
卫辞意识到露馅,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
乔舒云连忙扶住他,意识到他在装病,忙要松开手来,他却攥住她的袖子不肯松手,还故意将身子大半重量倚靠在她身上,一副病入膏肓无法正常行走的模样。
“松开!”乔舒云冷声道。
卫辞非但不松,还扒拉得更紧了,一脸后怕道:“云梨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去讨剑有多么凶险,韩烨那个老匹夫,非但不肯还剑,还想对我动手,我腿都吓软了走不了路了!”
乔舒云微微蹙眉:“那他后来怎么又把剑还给你了?”
“自然是怕我把他霸剑不还的事说出去,损了他武林盟主的清名。又顾忌我父亲的威名,不敢杀我灭口罢了。”卫辞哼声道。
乔舒云心想,人心果然还是经不起考验,连韩烨这样素有清正仁善之名的武林盟主,见了宝剑也忍不住生出了占为己有的心思。
“你刚才不该一个人去讨剑的,若他当真不顾脸面,杀你灭口,回头王爷即便想帮你报仇,怕也没有证据。”乔舒云说。
卫辞乖巧地点点头:“那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就喊你陪我一起。”
“嗯。”乔舒云应了一声,见他执意不肯松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后怕吓软了腿,只能任由他扒拉在身上,搀扶着他回了客院。
客院里,谈轩明正顶着一张俊美的男子面容调戏范锦茹。
“锦茹姑娘,你们洛京都是像你这么美的美人儿吗?”谈轩明笑着赞美。
范锦茹看着眼前这位虽不如表哥俊美,却独有一份邪魅气质的公子,不免有些羞涩:“公子谬赞了,锦茹容貌在洛京只能算是寻常。”
“锦茹姑娘太过自谦了,谈某自问阅过美人无数,但都是些俗物,不像锦茹姑娘,自有一股天真娇憨之态,让谈某一见钟情,宿寐难忘。”谈轩明满脸深情道。
范锦茹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手足无措:“当、当真?”
谈轩明一摇折扇,邪魅一笑道:“谈某从不言谎,只不知锦茹姑娘对在下,是何看法?”
范锦茹痴痴地看着他,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虞悠悠突然拿着拿着鞭子冒了出来。
“别听他的花言巧语,昨日他还同我说,我是他见过最可爱最古灵精怪的女子,对我一见倾心,朝思暮念呢!”虞悠悠冷哼道。
“什么?”范锦茹瞪大眼睛,刚刚萌动的春心一下子破碎开来。
“那个,二位美人儿,你们听我解释……”谈轩明退后半步,准备随时逃跑。
虞悠悠看出他的意图,直接飞身过去,一鞭子朝他挥过去。
范锦茹也气鼓鼓地捞起桌上的花瓶,朝他砸过去。
徐景声过来时,看到两人追着谈轩明打,只当是谈轩明做了什么轻薄她们的事,捞起一把椅子便加入战斗,誓要将这浪荡子打成猪头。
乔舒云半扶半拽地带着卫辞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谈轩明被虞悠悠范锦茹徐景声三人围攻的场景,而云洛则坐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
乔舒云一问,才知具体缘由,难怪谈轩明明明武功远胜虞悠悠,却还能被虞悠悠三人追得抱头乱窜。
这是自己犯了错还被抓了个现行,不敢还手啊。
她没有出手阻拦,谈轩明这爱调戏美人儿的坏习惯,是该灭一灭了。
第六十六章 极乐园
等到虞悠悠三人追累了, 谈轩明身上也挂了几道彩,乔舒云才悠悠开口,揭露了谈轩明的女子身份。
虞悠悠和范锦茹顿时追着谈轩明又是一顿胖揍, 徐景声自诩男子汉,不能和女子动手,便自觉退出了这场战斗。
等到几人闹够了, 卫辞才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虞悠悠三人得知他们要去矩州, 都想跟着一起去。
卫辞自是直接拒绝了, 虞悠悠知道他们不够信任她, 被拒绝后不再坚持,直接告辞离开。
徐景声和范锦茹却是死缠烂打要跟着他们一起,卫辞只好将他们带到隔壁空房间, 交给他们一件重大的秘密任务, 那就是,回京帮他留意俞贵妃的动向。
他怀疑,俞贵妃之所以给卫穆吹枕边风召韩凌薇入宫,其实是冲着他来的。
徐景声和范锦茹得到秘密任务, 心里顿时生出雄心壮志,拍着胸脯跟他保证, 定会完成任务。
自然也就不再纠缠着要跟他们一起去矩州了。
收拾好东西后, 卫辞一行人向韩烨提出告辞, 韩烨没有挽留, 让下人送他们离开清风门。
出了清风门, 卫辞点了几名暗卫一路护送徐景声和范锦茹回京, 自己则和云梨等人一起往西南方向行去。
得知卫辞离开, 韩凌薇心下有些怅惘, 这一别, 恐怕今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然而,当下人来报,说巢燕七窍流血时,她心里的怅惘瞬间化为愤怒!
巢燕死里逃生,他竟还不肯放过她,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对巢燕下了手!
她忙让人请了阮鹤弦给巢燕医治,阮鹤弦诊断后给出结论:“并未伤及性命,只是以后恐怕,都无法言语闻声并且视物了。”
“这不就等于是五感尽失?那巢燕以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韩凌薇冲口而出。
阮鹤弦闻言微蹙眉头,他出生时父母虽用朝霞丹保住他的性命,但体内仍有残毒。
起先父母还能帮他压制住残毒,他虽坐着轮椅长大,却依旧乐观生活。
直到有一天,残毒无法压制,他开始五感尽失,无法视物、无法言语、无法闻声、甚至连食物的气味都闻不到,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来。
那段时间对他来说简直暗无天日痛苦至极,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无法忍受,偷偷出了谷,想要死在谷外,随便哪一个地方,只要不被父母妹妹发现他的尸体就好。
后来,他凭着记忆,去到谷外的一处湖边,一个人投了湖。
被湖水淹没的那一刻,他心想:他终于解脱了,愿来世能做一个健康之人。
然而,当他呛了水无法呼吸,生命即将到达终点时,他后悔了,他拼命挣扎,想要活命,可越挣扎越往下坠,直到一只纤细稚嫩的手抓住他,带着他游上了岸。
他得救了,救他的人,就是和他定下娃娃亲的韩凌薇。
从那以后,他暗自发了三个誓,一个是珍惜生命再不轻易寻死;一个是好好学习医术治病救人;最后一个是,今生今世,他都要珍视韩凌薇,报她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要退婚,他尊重她的意愿;她被圣旨强行征召,他也愿意和她重新结亲,帮她渡过难关。
韩凌薇话说出口,才记起他少时也曾五感尽失过,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阮鹤弦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又道:“即便五感尽失,能活着总是好的。我会尽量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她恢复一些。”
“那就有劳你了。”韩凌薇感谢道。
“你我即将成为夫妻,不必如此客气。”阮鹤弦和声道。
韩凌薇微微一愣,是啊,等过两日父亲请的帮手到了,就会亲自送她和阮鹤弦回药王谷完婚,届时,她和他就是真的夫妻了。
巢燕五感尽失的确是卫辞吩咐暗卫下的手,他只答应云梨,不再取巢燕的性命。却没答应,不让巢燕生不如死。
去往矩州的路上,云洛功力一日比一日低,容貌也日渐发生变化,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
乔舒云等人看了十分惊奇,这世上武功果然无奇不有,竟能让人返老还童,也能让人日渐衰老。
到了矩州,一打听,才知渭南王开了间极乐园,号称无论什么人,只要给足银两,都能在极乐园寻到极乐。
这个极乐园一听就有猫腻,卫辞于是不急着亮明身份,只想办法,搞了张入园贴,让已经变成中年模样的云洛扮成富商,带着他们进极乐园。
为了方便行事,乔舒云和谈轩明一样女扮男装,跟着云洛去极乐园。
卫辞还是头一次见云梨穿男装,她容貌清丽,不似谈轩明那般英气,即便扮上男装,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子。
果然,刚进极乐园就被管事拦了下来。
云洛直接甩出一张银票,鼻孔朝天道:“爷带爱妾来涨涨见识,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管事又看向另外两人,问:“那这两位是?”
“这是我两个儿子,这都看不出来?”云洛不耐烦道。
管事心想,这骆姓富商容貌寻常,两个儿子倒是一个比一个俊。
不过,这带儿子来极乐园和带爱妾来极乐园的他都见过,同时带儿子和爱妾来极乐园的,倒是第一次见。
但也难保,有的人就有这癖好。他们极乐园提供的不就是满足人各种癖好的服务吗?
管事领着他们进了园,介绍道:“我们极乐园有春色园、博戏园和望舒园,不知骆老爷想去哪个园子?”
“这几个园子具体有什么好玩的?”云洛背着手问。
“这春色园里,有许多美人,只要您需要,男女老少任您挑选。博戏园里,有许多新奇的赌法,保证您见都没见过。至于望舒园,最近刚出了一种比五石散还厉害的七仙散,只需轻轻一吸,就能飘飘欲仙。”管事详细介绍道。
乔舒云听了直皱眉,什么七仙散,不就是让人上瘾的慢性毒散吗?长期服用对身体损害定是极大。
还有那春色园和博戏园,不就是青楼和赌场?甚至比寻常青楼和赌场更荼毒。
四人于是先去逛了望舒园,见望舒园里烟雾飘飘,每个人神色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可见七仙散的危害。
见所谓七仙散和真言散并无相似之处,四人便又去了博戏园,博戏园里的赌法确实多种多样。
云洛坐下来赌了几把,卫辞在旁指点,让他赢了一些银两。
乔舒云和谈轩明在场中转了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四人于是又去了春色园,到了春色园,才发现,园中竟然还提供不满十岁的男童女童。
乔舒云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掀了这春色园。
管事见他们连逛了三个园子,却既不吸食七仙散,也不点美人,只在博戏园小赌了几把,忍不住对三人起了疑心,正要赶他们出去,就见骆二公子开口了。
“我怎么听说极乐园不止这三个园子?吴管事,你莫不是嫌我们带的银子不够多,故意欺瞒我们?”卫辞沉声质问。
吴管事恍然,忙道:“在下怎敢欺瞒几位贵客,这极乐园地上的园子确实只有这三个,不过地下还有个斗兽场,就是稍稍血腥了些,几位贵客如果不介意,我这就带你们下去看看。”
几人于是去到地下斗兽场,看了几场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和虎狼之类的猛兽搏斗,虽然管事声称场中搏斗之人,都是极乐园花钱和官府买来的死刑犯,乔舒云看了还是觉得心理不适。
卫辞见她脸色不大好看,正要带她离开,就听见管事说,待会儿会有一个月才有一次的好戏上演。
几人这才重又坐了下来,过了片刻,看到台上一名壮汉被喂了药后,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且问什么答什么。
乔舒云才知,他刚才被喂的,就是真言散。
围观之人却比先前看斗兽时更兴奋,还纷纷下注,赌这名壮汉能坚持多久。
原来,渭南王购买真言散,竟然是为了这种用处。
可一个月一次,渭南王哪儿来的这么多真言散?尤其是十绝门制作真言散的那位已经被处置的情况下。
四人离开斗兽场,将管事制住,对他进行拷问,才得知,斗兽场用的真言散是经过稀释的,所以才能用到现在,但也很快要消耗完了,准备拿别的药替代。
“极乐园可曾将真言散卖给别人?”乔舒云问。
“极乐园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卖给别人?”吴管事摇头道。
“关于真言散,你还知道些什么,通通说出来,不然我就将极乐园剩下的真言散全都喂给你。”乔舒云继续逼问。
吴管事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之前有一位客人,看了这场表演,很是不屑一顾,像是曾经用过真言散。”
“是谁?”乔舒云连忙追问。
“说是宜州一位富商,可您也知道,客人来极乐园都会隐藏身份,我只记得那人身上穿着南疆服饰,身边还跟着一位特别奇怪的仆从。”吴管事说。
“怎么个奇怪法?”乔舒云问。
“那个仆从好像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而且动作有些僵硬,就像是、就像是一具被控制的傀儡。”吴管事回忆道。
“南疆、控制傀儡,难道是灵蛊寨?”谈轩明猜测。
灵蛊寨?乔舒云倒是听说过这个门派,听说是用寨中独门饲养的灵蛊控制傀儡。
若傀儡已经成年,即便用灵蛊控制也会十分僵硬。
但若以幼童为傀儡,早早地将灵蛊幼体种进幼童体内,随着幼童一天天长大,灵蛊也会深深地扎根在幼童体内,所制成的傀儡就会越来越灵活。
此法极为残忍,灵蛊寨也是江湖中有名的邪派,只是因为过于隐蔽,一般人寻不到其所在之地,才没有将其铲除。
既然有了新线索,乔舒云等人自然是要去灵蛊寨探一探的。
只是在那之前,得先将藏污纳垢的极乐园摧毁。
第六十七章 重任
渭南王虽然只是个闲散郡王, 但却早早地投靠了太子卫昭,极乐园赚的银两,想必没少孝敬太子。
即便卫辞亮出燕王世子的身份, 渭南王也未必会同意关停极乐园,或者表面答应关停,等他一走, 再重新开业。
当然, 卫辞可以搜集渭南王的罪证, 治渭南王一个死罪。但这么做, 一来耗费时间太长,二来容易招来卫穆卫昭等人的忌惮。
于是,他决定, 不亮身份, 换一种方法摧毁极乐园。
不过,这种方法需要一个演技轻功俱佳的人去实施。
卫辞把计划说出来后,云洛和乔舒云同时将目光投向谈轩明,卫辞也笑着看向谈轩明:“看来, 能担此重任的,非谈兄莫属了。”
谈轩明:“……”
“他们俩就算了, 云老头, 怎么连你也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谈轩明委屈控诉。
“他们俩一个不方便露脸一个不会演戏, 那要不然, 让老头子我去?”云洛反问。
谈轩明一时无言以对, 只好扛起了这个重任。
翌日, 谈轩明做好易容, 大摇大摆地进了极乐园, 去望舒园吸了半个时辰的七仙散, 而后摇摇晃晃地离开极乐园。
出了极乐园没多久,就开始当街说胡话:“皇帝老儿暴虐无道,就该趁早禅位给太子,太子正直仁善,必会是一代贤君……”
“等太子即位,必会重用渭南王,到时候将极乐园开遍各州,让大家都能享用七仙散!”
“七仙散,那可是个好东西啊,大家不信,就去极乐园尝尝,尝完之后,我们每个人就都可以当皇帝了哈哈……”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大量信息,街上许多人都围了上来,想听到更多秘辛。
极乐园管事连忙派了人去抓他,谈轩明却滑不溜手,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渭南王得到消息后,大为惶恐,一边递信去太子府解释,一边让极乐园自查,确保不能有任何不法的罪证,以免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这时,却又收到消息,说是极乐园起了一把大火,园子里好些人趁乱逃跑了。
渭南王心道糟糕,这场大火一起,就坐实了他毁灭证据的罪行,当即不再犹豫,彻底关停极乐园。
不过,即便极乐园关停,这件事,终将成为三皇子党攻讦太子党的一大罪证。
极乐园的事解决,卫辞一行人离开矩州,准备前往南疆。
路上却意外遇见了敖锐,敖锐看到谈轩明搀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愣了一瞬,才认出来,这老头竟然就是先前的清秀少年云洛,而且,他现在竟然丝毫内力也无。
不过,没有内力正好,不能阻止他带明萱回去了。
敖锐一把拉住谈轩明的胳膊,沉声道:“跟我回去!”
谈轩明甩开他,淡声拒绝:“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去了。”
“是不是因为上次月姑姑把你丢下,你生气了?其实后来月姑姑特别后悔,幽冥教的危机一解除,她就回去找你了。”敖锐好声好气地劝解。
“跟这件事无关。”谈轩明否认道。
“那你是因为什么不肯回去?”敖锐不解。
“外面的世界这么广阔,我不想回幽冥教做一名被束缚的圣女,很难理解吗?”谈轩明反问。
“你不想做圣女,我可以去跟父亲还有长老们说。明萱,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敖锐语气恳求道。
“教主和长老们不会同意的,你不必再劝了。”谈轩明冷声道。
“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敖锐冲动道。
谈轩明看到他眼中的情意,她沉默了下,说:“敖锐,我对你只有兄弟之义,并无男女之情!”
敖锐一脸受伤:“不、我不信,是不是因为我是少主,你才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和身份无关。”谈轩明打断他,“你走吧,再不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敖锐心有不甘,想要强行将她带回去,一旁乔舒云却默默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他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放弃。
他带着人转身离开,却并未走远,而是一路暗中尾随他们,想要寻到机会将谈轩明带回去。
这日中午,乔舒云一行人在野外河边小憩,把马拴到树上,卫辞吩咐暗卫们去河里叉鱼,准备待会儿烤着吃,自己则动手在树下铺了一层绒毯,方便云梨坐下休息。
突然,乔舒云发现云洛身上的气息猛地攀升,从毫无内力到最底层的黄阶,再到玄阶地阶天阶,又跃升至化境合境涅境,最后停留在了圣境。
由于功力增长得太快,他的容貌还停留在白发苍苍的老人阶段,没能及时返老还童。
不知为何,乔舒云突然觉得,此刻的云洛极其的危险。
她一手抓住卫辞,一手抓住谈轩明,飞速地往后退,又出声示警在河边抓鱼的暗卫,让他们赶紧退远一些。
卫辞和谈轩明正不明所以,就见坐在树下闭眼休憩的云洛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凶戾之气。
他站起身,只是怒吼一声,方圆百丈之地竟都炸了开来。
乔舒云连忙带着众人继续逃跑,然而,没一会儿,云洛就追了上来。
几人连忙拿出武器抵挡,谈轩明一边抵挡一边试图唤醒云洛:“云老头,我是谈轩明啊,您老不认识我们了?”
云洛听了非但没有丝毫反应,出掌还愈发猛烈,谈轩明手中的折扇、卫辞手中的长刀,瞬间被毁,二人也被掌风击得倒飞出去。
唯独乔舒云手里的霜云剑还能抵挡一二,她没法去查看卫辞和谈轩明的伤势,只能运转叠浪决全力应对,并试图将云洛带到相反的方向,好给卫辞等人争取逃命的机会。
然而,云洛似乎清楚她的意图,又忌惮她手中的剑,非但没和她纠缠,反而转身攻向倒在地上正要爬起来的谈轩明。
远远跟着的敖锐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见云洛要杀谈轩明,他连忙抽出鞭子飞身上前抵挡。
乔舒云清楚地看到,云洛似乎对敖锐手中的幽龙鞭也有所忌惮,她连忙持剑加入战斗,并喊话让卫辞谈轩明赶紧带人逃命。
卫辞没有听她的话离开,云洛虽忌惮这一剑一鞭,但境界上的巨大差距,注定她和敖锐坚持不了多久。
他得想办法救她。
他拿起玉笛,吹奏了一首《安魂曲》,幸运的是,云洛听了曲子,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也渐渐停下手来。
卫辞不敢大意,一边循环吹着曲子后退,一边让暗卫将身受重伤的云梨等人带走。
直到暗卫将云梨等人带着走远,他才停下吹奏,追上云梨他们,一边疗伤,一边在高处观察云洛。
却见云洛清醒过来后,仰天悲啸一声,还一掌又一掌地击打着自己的胸口。
乔舒云担心他这样打下去性命不保,当即决定回去劝阻他。
卫辞等人只好跟了上去,好在,这次云洛没再朝他们出手,而是长叹了一口气道:“还好,你吹的那首曲子对我有用,不然,我恐怕又要亲手制造一出惨剧了。”
“又?”卫辞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
“没错。先前我同你们说,云家后人背叛祖训和歹人合作,却被歹人灭了门,其实是假的。云家百余口人,是被恢复内力时失去神智的我亲手杀死的。违背祖训的人,是我,我是云家最大的罪人……”
云洛说着眼流热泪,满脸悲怆。
乔舒云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云洛跟他们撒了这么大一个谎。
“您老真不够意思,怎么还说谎骗我们呢?而且,您明知道恢复内力时会失去神智,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啊。”谈轩明埋怨道。
“不是我有意要骗你们,而是等我容貌恢复少年,就会失去这段记忆,自然也就无法提前警示你们。”云洛说。
乔舒云恍然,原来云洛不是骗他们,而是失去记忆后,自己错以为云家后人是被歹人杀死的。
“您老究竟练的是什么功法?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缺陷?”她问。
云洛看了她一眼,说:“我违背祖训,练了《九转长生功》。”
乔舒云大惊:“可是九转长生功不是被放在封印之地吗?”
“封印之地的是下半部,而我习的是上半部。”云洛解释。
“那到处寻找天璇后人并抢夺白泽匣和清晏玉珏的幕后之人,该不会是您老吧?”乔舒云有种恐怖的猜测。
“不,不是我。”云洛摇摇头,“我只有恢复内力时会短暂地失去神智,其他时候的记忆应该并未出错。而且,此前十年,我一直都在深山里闭关。”
乔舒云放下心来,不是他就好,却听云洛继续道:“但我猜测,四处寻找天璇后人并抢夺白泽匣和清晏玉珏的幕后之人,应该和我一样,也练了《九转长生功》的上半部,所以,才急切地想要去封印之地拿到下半部。”
“那幕后之人也和你一样,会返老还童?”乔舒云忙问。
“不,《九转长生功》上半部练出来的效果因人而异,幕后之人不一定会返老还童,也不一定会失去神智凶戾杀人。但如果让他拿到下半部,就不一定了。”云洛道。
“您老的意思是?”乔舒云不解。
“当年的九大至宝里,《九转长生功》是被争抢得最厉害的,但其实也是最危险的。因为一旦练成,不但不会脱圣成神,还会彻底化作恶魔,到时候,整个人间都会变成炼狱,所有人都会成为恶魔吸取养分的食物。”
云洛沉声说完,又道:“这也是,当年的天璇十八义士,为什么要拼命阻止世人争夺九大至宝的真正原因。”
乔舒云等人一时陷入沉默,这个消息太过沉重,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幕后之人已经拿到了好几个白泽匣,若是让他找到封印之地,拿到《九转长生功》的下半部,那么,离人间变成炼狱,就不远了。
最后,还是云洛打破了沉寂:“我还知道有一家是天璇后人,我得赶在幕后之人动手前赶过去,让他们尽早迁走隐藏起来。”
一行人于是分成两队,谈轩明跟随云洛去寻找天璇后人示警,乔舒云和卫辞则继续前往南疆,探查灵蛊寨,敖锐受谈轩明所托,为他们引路。
幽冥教和灵蛊寨同在南疆,这才对灵蛊寨有所了解。
若无敖锐引路,靠乔舒云和卫辞两人自己去查,恐怕猴年马月都找不到灵蛊寨的所在之地。
事不宜迟,一行人顾不上养伤,纷纷上马,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第六十八章 弟弟
敖锐将他们带到谅州白鱼山, 给他们指了路,便原路折返,想再去寻找谈轩明, 担心云老头会再次失去神智杀人。
乔舒云和卫辞带着暗卫继续往前,翻了几座山,误入了一片迷林, 林中满是瘴气。
这瘴气与寻常瘴气不同, 他们事先准备的瘴气丹竟不管用。
暗卫们倒下了好几个, 乔舒云也有些头晕目眩, 卫辞见她不舒服,忙让她坐下歇息,自己则加速运转寒冰阑雪功, 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又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加快破解迷阵的进程。
乔舒云带着部分暗卫守在原地,用内力驱除体内瘴毒,突然, 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哨声。
以为是卫辞遇到危险了,忙往卫辞离开的方向寻去, 却见卫辞正带着暗卫破阵, 并没有遇到危险。
卫辞看到她过来, 有些疑惑:“云梨姐姐, 你怎么过来了?”
“你刚才, 有没有吹紫竹哨?”乔舒云问, 她怀疑他又在捉弄她。
“没有啊。”卫辞摇摇头, 又担心道:“你听到哨声了?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幻觉?乔舒云虽中了瘴毒, 但应该还没到出现幻觉的地步。
她仔细回想了下, 刚才听到的哨声,确实和之前听到的,有细微的差别,应该不是卫辞吹的。
不是,卫辞,还会是谁呢?
这哨子她只给两个人做过,一个是辞,还有一个是,嘉佑。
难道,嘉佑还活着?
这时,哨声再次响起,乔舒云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循声找去。
卫辞虽不明白她为何会那般激动,但还是带着暗卫们追了上去。
乔舒云一路循着声音出了迷林,见到了在林边独坐的一名少年。
他脖子上戴着一串早已枯黄的枫叶花环,手里拿着一支已经褪色干裂的竹哨,一遍又一遍地吹出单调干哑的哨声。
乔舒云霎时潸然泪下,哪怕十多年过去,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眼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弟弟乔嘉佑。
他手里拿的那支竹哨,应该是他六岁那年,她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她没敢叫他的名字,怕眼前的景象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她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想要亲手触碰他一下,看看究竟是幻觉,还是苍天保佑,真的让他活了下来。
卫辞带着暗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云梨泪流满面地,朝着一名陌生的少年走去,而那少年,明显看着不太对劲。
他忙上前拦住她,劝道:“别过去,小心有诈!”
乔舒云抓住他的胳膊,无比欢喜道:“卫辞,我找到弟弟了,你看,那就是我弟弟嘉佑,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乔舒云说完丢开他的手,快步朝弟弟走去。
他看到她走近,将哨子放回衣领内,站起身来,而后,不由分说地朝她狠狠拍出一掌。
乔舒云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卫辞快速将她拉开,又一掌将乔嘉佑击倒在地。
“你干什么?你怎么能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乔舒云一把推开卫辞,担心嘉佑受伤,想要上前扶他起来。
却见他非但没吐血,连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木讷地起身,再次朝她袭来。
乔舒云隐约看到他眼中似有黑影划过,她不敢真的出手伤他,只能一味地躲闪,试图唤醒他:“嘉佑,是我啊,我是姐姐,你不认识姐姐了吗?姐姐来找你了……”
他却恍若未闻,一招比一招狠厉。
乔舒云试图点他的定身穴,却发现点穴对他无用,只好随手捡了根树枝抵挡,对招时,一不小心,将他脖间戴的枫叶花环弄断了。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枫叶花环,手下动作停了一瞬,随即,仿佛露出了一丝愤怒的表情,发疯一般地朝她扑过来。
这时,卫辞终于编好绳索,和暗卫一起,用绳索将他捆了起来。
乔嘉佑被捆住手脚后,挣扎了一阵,见挣脱不开,才安静下来。
乔舒云上前探了下他的脉,这一探,她惊得跌坐在地。
嘉佑体内,竟然,竟然种了蛊虫!
似是为了映证她的猜测,远处有鼓声响起。
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乔嘉佑,听到鼓声后,疯狂地挣扎起来。
眼看就要被他挣开绳索,乔舒云当机立断,拎着他飞得远远的,直到听不到鼓声才停下来。
她再次为他探脉,确定他体内确实有许多蛊虫,想到灵蛊寨用幼童制作傀儡的残忍方法,她一时又痛又怒,想要立刻冲到灵蛊寨,大杀特杀,毁掉寨中所有蛊虫,为嘉佑报仇!
却又担心,母蛊一死,嘉佑也活不成了。
只能暂且带着嘉佑远离灵蛊寨,摆脱灵蛊寨的控制,去外面寻找大夫,看看能不能帮他驱除体内蛊虫,救他一条性命。
卫辞见她一路带着乔嘉佑往山外去,他没有阻拦,只沉默地带着暗卫跟上。
乔舒云没想到的是,还没出山,嘉佑的身体就日渐衰败,脸色也渐渐发黑。
难道是,不能离母蛊太远?
她坚持带他出了山,到了镇上,找到一家医馆,大夫把完脉直摇头:“他早就死了,现在只是一具被蛊虫驱使的傀儡罢了,救不活的。”
乔舒云不信,他还知道戴枫叶花环,知道吹竹哨,怎么可能早就死了?他一定还活着!
这时,乔嘉佑却突然暴起,挣脱绳索,狠狠拍了大夫一掌,要逃出医馆去。
乔舒云忙追上去,将他敲晕,带回医馆。又给大夫喂了解毒丹,输送内力疗伤,大夫才悠悠醒转。
大夫平白遭了无妄之灾,自是不肯再留他们,只好心告诉她:“若是离母蛊太远,用不了多久,他这具身体就会彻底枯败。”
乔舒云只好带着嘉佑离开,临走前给医馆留了些银两算做赔偿。
为了保住嘉佑的这具身体,她决定折返回灵蛊寨,将母蛊拿到手,种在自己体内。
这样,她就可以带着嘉佑离开,去寻找神医为他诊治。
她想过要用体内的昙幽精血为嘉佑起死回生,但一来不知道这精血能不能救活嘉佑,二来,谈轩明用她的精血救了她一命,她体内的昙幽精血,自然要留给谈轩明,以防哪一天她也遇到性命之忧,而不能私自用来救嘉佑。
去灵蛊寨的路上,乔舒云停下歇息时,会暂时将嘉佑手上的绳子松开,以免他太过难受。
哪怕明知他现在只是一具感知不到痛苦的傀儡,她也还是想把他当做正常人一样看待。
这晚,乔舒云打坐调息时,一睁眼,发现嘉佑竟然捡了些叶片,认真地编起了花环。
想到十一年前,她去走镖前,他答应她,要给她编一顶最漂亮的枫叶花环。
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早已经不记得她,哪怕他早就变成了一具傀儡,却还是记得给她编花环,也还是记得将竹哨好好保存下来。
可是,在他一遍又一遍吹竹哨向她求救时,她在做什么?
她非但没有去救他去保护他,还在燕王府守护另一个人,另一个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守护的人。
如果,如果她早点找到他,蛊虫兴许还没有彻底吞噬他的性命,那么,他就不会死,不会变成一具完完全全被蛊虫操控的傀儡!
乔舒云一时心神震荡,后悔莫及,她不配做姐姐,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爹娘,她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一旁,卫辞发现她不太对劲,忙担忧道:“云梨姐姐,你怎么了?”
乔舒云冷眼看向他,寒声道:“走!从今以后,不许再跟着我!”
卫辞愣了下:“可是你之前答应过我,让我留下来的。”
是,她是答应过让他留下来,可现在,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会提醒她,她这个姐姐有多么失职,提醒她,在嘉佑被种蛊虫备受折磨时,她却一无所知在他身边做婢女!
“我改变主意了。”乔舒云冷声道。
卫辞看出来她是认真的,忍不住道:“你就不怕……”
“怕什么?”乔舒云打断他,“怕你去挑动战火让天下大乱?你尽管去,反正幕后之人迟早要毁灭世界,这人间终究要化为炼狱的。”
卫辞见连这个理由都不管用了,只能死皮赖脸道:“我不走,除非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乔舒云说着,抬手就朝他狠狠拍了一掌。
卫辞猝不及防,倒飞出去,吐了一大口血,却仍想回到她身边,他就不信,她真的能狠下心来杀了他。
暗卫们连忙拦住他,强行带着他退远了些,劝阻道:“世子,云梨姑娘现在心情不好,您还是先离她远些,等她心情好些了,您再去找她也不迟。”
卫辞何尝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痛多苦,她突然改变主意要赶他走,就是因为,他抢走了本该属于乔嘉佑的守护,她心里自责难安,才不想再看见他。
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得陪在她身边。
但暗卫们说的对,他要想长久地陪在她身边,就得先保住性命。
他听从劝阻,没再靠近她,只坐在远处能看到她的地方,打坐调息,尽早把身上的伤养好。等真的到了灵蛊寨,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夜半时分,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直觉,睁眼一看,只见远处打坐的云梨,周身似乎缭绕着黑气。
她这是,走火入魔了?
第六十九章 噬心
见云梨走火入魔, 卫辞正要上前,却见远处来了一行数十人,穿着苗人服饰, 当中一人敲了两下腰鼓,被捆绑的乔嘉佑开始疯狂挣扎起来,而云梨还闭着眼睛, 似乎对这些一无所知。
担心那些人对云梨不利, 卫辞急忙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酉仡徕见自己的傀儡旁边有一名女子在打坐, 武功看不出深浅, 便对父亲辰仡徕道:“爹,之前定是此女抢走了我的傀儡,您快杀了她, 帮我把阿枫抢回来!”
辰仡徕点点头, 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先用汉话质问道:“姑娘闯我灵蛊寨的地盘,抢我儿
子辛苦炼制的傀儡,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见该女子依旧闭着眼睛, 不予理会,辰仡徕心中生怒, 一吹口哨, 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傀儡便纵身上前。
随行之人也纷纷放出各自傀儡, 朝该女子围攻而去。
卫辞赶到半路, 见十余名傀儡围攻云梨, 而云梨还坐着不动, 忙高声示警:“云梨姐姐, 小心!”
只见云梨突然睁开眼睛起身, 一剑斩断了好几名傀儡的身体, 只是,她身上缠绕的黑气似乎更盛了。
等卫辞赶到的时候,云梨已经和灵蛊寨的人陷入混战,见云梨似乎因为走火入魔功力大增,且见人就杀不分彼此,而乔嘉佑已经挣脱绳索,加入围攻她的队伍中。
担心她会误伤乔嘉佑,卫辞拼着被乔嘉佑打上几掌,将他强行带出围攻队伍。
一时半会儿寻不到绳索,只能暂时摆了个法阵,将他困在其中,也防止灵蛊寨的人把他带走。
做好这些,卫辞正要带着跟上来的暗卫上前帮忙,却见灵蛊寨数十人都已经倒在了云梨的剑下,唯独为首之人还活着,不过,也已经断了一腿身受重伤。
眼见云梨要将这为首之人也杀掉,卫辞连忙出声制止,不想她听到声音,却将剑尖指向了他。
见她眼中满是凶戾之气,和上次云老头一样,卫辞忙拿起玉笛,吹起了安魂曲。
片刻后,乔舒云恢复清醒,看着四周散落的尸体,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好在,看到弟弟还完好地站在远处,她松了口气,用剑尖指向辰仡徕,逼问道:“说,我弟弟体内的蛊怎么解?”
辰仡徕很是惊讶:“你是镖局那个逃掉的女娃?”
“十一年前,平顺镖局灭门,果然有你灵蛊寨的参与!”乔舒云怒不可遏。
辰仡徕却闭上嘴巴,不肯再说一个字。
卫辞连忙拿出上次从极乐园顺走的最后一份真言散,喂给了辰仡徕。
见辰仡徕面露痛苦,乔舒云才继续逼问,首先问的自然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除掉我弟弟体内的蛊,让他活过来?”
“用银叶草、血蟒枝和蛇脱花一起烟熏,可以除蛊,但蛊一除,你弟弟很快就会变成一具腐尸。”辰仡徕受不住痛苦,如实答道。
“那要怎么样才能保住他的性命?”乔舒云急切问道。
“想让他像人一样继续活着,得尽快把我儿体内的母蛊移出,种到活人体内,不然,母蛊一死,他同样会变成一具腐尸。”辰仡徕答。
“当真没有既能除蛊也能保住他性命的办法吗?”乔舒云逼问。
“若你早来两年,兴许他还活着,可现在,他已经死了,只剩一具被蛊虫操控的驱壳罢了。”辰仡徕摇头道。
乔舒云心下一沉,早来两年,若她能早来两年,弟弟就还活着,两年,只是两年时间!
卫辞见她周身气息不稳,担心她再次走火入魔,忙问辰仡徕:“说,如何把你儿子体内的母蛊取出来?”
“便是取出来了,也只能种在我们灵蛊寨的人体内。”辰仡徕说。
“为何?”卫辞不解。
“非我灵蛊寨人,贸然种入母蛊,每日都会经受噬心之痛,一般人受不住的。”辰仡徕答。
乔舒云听到此处,坚决道:“废话少说,快将母蛊取出来!”
辰仡徕只好吹了段口哨,引出了儿子尸体里的母蛊。
看到母蛊从辰仡徕儿子的眼角爬出来,乔舒云正要伸手去抓,却见卫辞抢先一步,将母蛊抓在了手中!
她忙抓住他的手,却见他手上已经没有了母蛊的踪迹,只余手心一个细小的伤口。
这是,母蛊已经钻进去了?
“你干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乔舒云大发脾气。
卫辞笑了笑说:“这样,以后你就不会再赶我走了。”
乔舒云一怔,忙松开他的手,问辰仡徕:“可有法子将钻到他体内的母蛊引出来?”
辰仡徕摇摇头:“除非他死。”
乔舒云没办法,只好转而逼问道:“我弟弟为什么会落在你们手里?镖局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
“应该没有了,当年镖局所有人都被我们杀了,我见你弟弟极为适合炼制傀儡,才将他带了回来。”辰仡徕答。
乔舒云有些疑惑,当年她检查尸首时,明明看到一个和弟弟差不多身形的男童尸首脚腕上戴着弟弟的银脚镯。
难道是她出去走镖的那天,镖局来了个和弟弟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弟弟又将银脚镯送给了他?
“当年参与镖局灭门的,还有哪些门派?领头的又是谁?”乔舒云继续逼问。
“领头的具体是谁我、我不知道,只知道、是、是江湖上一位德高望重之人。”辰仡徕断断续续地答。
“究竟有哪些门派参与,你还知道什么线索?”乔舒云追问,却见辰仡徕直接咬断舌头断了气。
乔舒云微微皱眉,真正中了真言散的人就算再痛苦也不会自己咬舌求死。
“应该是极乐园的真言散稀释过,又加了些别的药在里面,效用大减了。”卫辞猜测。
乔舒云心想,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又断了,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究竟是谁?
能同时召令轩辕门那样的名门正派和灵蛊寨这样的邪派,还能让轩辕门掌门宁死也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不过,辰仡徕虽死了,灵蛊寨却还有人活着,看来,还是得去灵蛊寨走一趟。
乔舒云先去看了看弟弟,见他被困在阵中,呆呆地坐着,知道这阵必是卫辞布的,防止她刚才误伤了嘉佑。
想到母蛊现在在卫辞体内,她抓起他的手腕,探了下脉,却探出他中了毒,伤势也加重了,忙扯开他的衣领看了看,果然看见他胸前有几个毒掌印。
“是嘉佑打的?”她问。
“云梨姐姐想看我的身体,也不用这么粗鲁吧,衣裳都快被你扯坏了。”
卫辞拢上衣领,开了句玩笑,见她脸色冰冷,忙正色道:“没事,我已经服了解毒丸,这些毒掌印只是看着厉害,不妨事的。”
“刚才那人说母蛊入体会有噬心之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乔舒云问。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他定是骗人的。”卫辞笑着说,实则心口痛极了,似是那蛊虫在一点点吞噬他的心脏。
可为了她,他甘愿忍受这些。
乔舒云有些狐疑,难道刚才那人真的骗了他们?不然他若有噬心之痛,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多观察了他片刻,见他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才放下心来。
先前本是下定决心,要赶他走的,可现在,母蛊在他体内,她也只能带着他一起了。
一行人寻了块干净的空地休整了一夜,第二日才继续往灵蛊寨去,路上采集了大量的银叶草、血蟒枝和蛇脱花,准备用于攻寨。
昨夜那一战,乔舒云发现,灵蛊寨的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战力,基本全靠傀儡作战。
只要傀儡失去战力,摧毁整个灵蛊寨便不在话下。
到了灵蛊寨附近,卫辞设了一处迷阵,放出从辰仡徕身上搜来的信号弹,只等灵蛊寨的人自投罗网。
副寨主辰仡徕带着数十人出去后一去不返,寨主本就召集了寨中青壮准备出去搜寻,这会儿看到求救的信号弹,当即率众出寨相救。
谁料,先是陷入一处迷阵,紧接着大量烟雾吹来,傀儡体内的蛊虫纷纷跑了出来,傀儡自然也都倒在了地上。
傀儡倒下后,又吹来一股毒烟,一行人很快全身酸软无力……
接下来,乔舒云等人露面,将这些人全都拿下,并挨个进行逼问。
可惜,没有了真言散,逼问出来的有效信息并不多,只知道灵蛊寨是和殷雷宗的一位邱长老有私交,才得以加入其中。
这些灵蛊寨的人,为了炼制傀儡,手下不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乔舒云没有留手,逼问完,便要将他们全都斩于剑下。
卫辞不想让她沾染太多杀孽以免再次走火入魔,便制止了她,让暗卫们代劳。
至此,灵蛊寨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卫辞没有要她们的性命,只将寨中剩下的傀儡体内的蛊虫也都逼出来烧掉,又一把火烧了蛊池,才带着寨中的蛊术典籍离开。
一行人离开南疆,四处寻找名医为乔嘉佑诊治,卫辞一路上也在钻研那些蛊术典籍,想要从中找到救活乔嘉佑的办法。
乔嘉佑既然还记得编花环,记得吹竹哨,就说明,他还有一丝人的意识,应该还有救活的可能。
可寻了好些名医,都无能为力,且都建议他们去药王谷求医,说是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救活一具傀儡的话,也就只有药王谷了。
想到韩凌薇现在应该已经嫁进药王谷做了少谷主夫人,乔舒云不免有些担心,药王谷会不会因为之前的恩怨不肯施救?
但无论如何,为了救活弟弟,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她也必须去药王谷走上一趟。
不管药王谷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她都会尽力一试。
第七十章 求医
药王谷外谷, 阮鹤弦、阮鹿烟兄妹二人正在为远道而来的病人诊治。
不过,轻症患者自有谷中其他大夫看诊,诊治不了的重症患者, 才会交由阮鹤弦和阮鹿烟二人诊治。
兄妹二人配合默契,一个把脉,一个写药方, 不过半日功夫, 便已经看诊了上百名重症患者。
不过, 即便如此, 队伍依然排得极长,一眼望不到头。
排队求医的人就算再心急,也知道药王谷的规矩, 不敢闹事插队, 也不敢大声喧哗。
突然,人群一阵喧哗,只见一名容貌娇艳的女子提着食盒走到阮少谷主身边,耐心地等他看完手中的这位病人, 才递了帕子给他擦手,接着, 又打开食盒, 拿出饭菜碗筷, 盛了两碗饭, 分别递给阮少谷主和阮小姐。
“谢谢嫂嫂!”阮鹿烟道谢。
众人这才知道, 这位貌美女子就是阮少谷主新娶的夫人。
“少谷主和少谷主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啊!”
“岂止是郎才女貌, 少谷主慈悲心肠, 少谷主夫人又像天仙一样貌美, 他们俩简直是从天上下凡的神仙眷侣啊!”
“少谷主夫人还亲自出来为少谷主送饭, 可见他们夫妻十分恩爱呢!”
……
众人纷纷夸赞。
阮鹤弦一笑置之,韩凌薇却有些脸红,等兄妹俩用完午膳,忙收拾了食盒回内谷去。
众人见少谷主夫人走了,一阵惋惜,又窃窃私语说起了闲话。
“哎,你们知道吗,少谷主夫人出嫁那日,不但少谷主弹了一首《梅花三弄》迎亲,少谷主夫人的前夫、也就是燕王世子,还亲自吹了一首《神化引》为她送亲,那场面,不知有多风光呢!”
“不愧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连和离再嫁都这般传奇。”
“若是燕王世子或是阮少谷主,无论哪个能为我奏一曲,我就死而无憾了!”
“你醒醒吧,人家不但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还是武林盟主的千金,岂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能比的?”
“唉,也是,我还是先把我这头疼之症治好吧,也不知这药王谷诊费贵不贵?”
“放心吧,阮少谷主菩萨心肠,从不收诊费,药费也比外头便宜。”
……
阮鹤弦对众人的议论声置若罔闻,依旧认真把脉,阮鹿烟却忍不住喝了一声:“安静,莫要喧哗!”
众人这才停止议论,安安静静排队。
过了片刻,韩凌薇再次出来,陪在阮鹤弦身边帮他打下手,两人时而相视一笑,满是温情,阮鹿烟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烦躁。
韩凌薇背信弃义解除婚约,和离被皇帝征召才又想起和药王谷结亲,她心里根本没有兄长,嫁给兄长也只是权宜之计,不定哪日就会再次背叛兄长,离他而去。
兄长先前出谷迎亲,她再三劝阻,也没能劝住他。
兄长将韩凌薇娶回来后,她想办法试探了下,发现韩凌薇听到卫辞的名字时还是会露出些许异样,可见她心里分明还放不下卫辞。
阮鹿烟很担心,兄长一片痴心,会再次被辜负。
突然,人群再次喧哗起来,她抬头一看,才知队尾新来了几人,而卫辞和云梨正在其中。
众人看到新来的几人中,有两人容色极为出众,忍不住议论道:“这二人论容色论气度,竟然不输少谷主和少谷主夫人!”
“这两人身份应该也不一般。”
“再不一般,还不是得和咱们一样,老老实实在这儿排队?”
……
阮鹤弦和韩凌薇自然也发现了卫辞云梨二人。
阮鹤弦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为病人诊脉。
韩凌薇则面露惊讶,她还以为,自上次一别,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没想到,时隔几个月,竟又重逢了。
为免阮鹤弦误会,她忙收回视线,没有多看,继续帮他打下手。
只是,或许是因为心有不安,连着出了几次错。
阮鹤弦瞥她一眼,没有责备她,只温声道:“若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韩凌薇点点头,起身回了内谷,心里不断唾骂自己,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他和阮鹤弦好好过日子,为何一看到他还是无法平静以待?
乔舒云和卫辞带着乔嘉佑排在队尾,原本过了午时药王谷便不再放人进来,卫辞暗中塞了银票,才得以进来。
因着母蛊现在在卫辞体内,卫辞又习了御蛊之术,现在倒是不用再绑着嘉佑,也不用再担心他突然暴起伤人了。
只需给他些树叶鲜花,他便能安安静静地编花环,十分乖巧。
来药王谷求医的人实在太多,三人一直排到天黑,才终于轮到他们。
“阮少谷主,我弟弟体内被人种了蛊虫,不知可否帮他除掉蛊虫,救他性命?”乔舒云带着嘉佑上前说明情况。
“蛊虫?先让他坐下,我把脉看看。”阮鹤弦说。
乔舒云心下一松,看来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忙带着嘉佑在椅子上坐下,又将他的胳膊抬到桌上,方便阮鹤弦诊脉。
阮鹤弦把了下脉,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中的不是寻常的蛊虫,是灵蛊寨的灵蛊?还是在许久之前种下的?”
“没错,应该是十一年前种下的。”乔舒云答完,急切地问:“这种情况可还有救?”
阮鹤弦沉思了下,问:“母蛊在谁体内?”
卫辞闻言走上前,道:“在我体内。”
阮鹤弦便让他也坐下,给他也把了下脉,才收回手,道:“你非灵蛊寨之人,体内种下这母蛊,可是会时刻有噬心之痛?”
卫辞犹豫了下,他一直瞒着云梨说没有什么噬心之痛,可在阮鹤弦面前,若不说实话,会不会影响他的诊断?
阮鹤弦看出他的犹豫,道:“如实说。”
卫辞只好如实道:“刚种下那几日,的确时刻有噬心之痛,后来我习了灵蛊寨的御蛊之术,发作便没那么频繁了,几日才会发作一次。”
乔舒云听了心下一惊,原来他说没有噬心之痛是骗她的,为了让她相信他没事,这么多天以来,他竟然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半分异样!
阮鹤弦点点头,正要开口,韩凌薇却突然走了过来,讥讽道:“世子受这噬心之痛还能照常生活,可巢燕却被你害得近乎五感尽失,再也无法正常生活了!你让人对巢燕下手时,可曾想到过你也会有今日?”
乔舒云听了十分讶异,卫辞不是答应过她,不对巢燕下手吗?他是什么时候对巢燕再次下手的?
卫辞抬头看了韩凌薇一眼,平静道:“只要阮少谷主能够救活嘉佑,我可以自毁七窍,和巢燕一样,做一个五感尽失之人。”
韩凌薇惊了下,她方才走过来时,听到卫辞说什么噬心之痛,还以为他是来为他自己求医的,可原来,竟然不是吗?
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少年,看容貌,竟和云梨有几分相像,难道这个叫嘉佑的,是云梨的弟弟?
他为了给云梨的弟弟求医,竟然甘愿自毁七窍?
阮鹤弦默了下,开口提醒道:“能不能救活他我不知道,但你若是任由体内的母蛊继续噬心,怕是很快就会性命不保了。”
“我的性命不重要,只要能救活嘉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卫辞毫不在乎道。
“救他和救你是两回事,你确定只需要救他?”阮鹤弦问。
虽说医者仁心,但他不救一心求死之人。
“两个都要救。”乔舒云抢在卫辞前面答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您尽管提。”
卫辞心下一暖,看来他的努力,并不是全无回应。
“派人对巢燕下手的是我,无论需要什么代价,我愿意一己承担。”他坚定道。
阮鹤弦看了二人一眼,虽说凌薇是因为他们俩才被迫和离受了情伤,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他们。
对卫辞,是因为在音律上惺惺相惜。而对云梨,他似乎隐隐有种亲切感。
先前在清风门没有近距离接触还没觉察到,这次离得近了,才意外地发现这一点。
大抵是因为上次迎亲遇到敌袭,她及时出手相助,才会如此吧。
阮鹤弦没有多想,只淡声道:“药王谷治病,从不收诊金,只收药费,当然,若是所需药材太过稀有难寻,就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说完,让下人带他们去外谷客舍暂住,外谷建了许多客舍,方便这些需要长期就诊的病人暂住。
卫辞虽是燕王世子,但他既来药王谷求医,便也只能是当做普通病人看待。
阮鹤弦转动轮椅回内谷去,阮鹿烟匆匆跟上,韩凌薇则落在后头,向云梨道了句歉:“抱歉,我刚才并不知道是你弟弟来求医。”
乔舒云摇摇头:“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巢燕……”
“巢燕的事我自会向下手之人讨债,与你无关。”韩凌薇打断她,扫了卫辞一记冷眼,才转身回内谷去。
乔舒云默了下,到底没说什么,按韩凌薇的说法,这是她和卫辞之间的事,她的确不该插手。
卫辞见她没有因为巢燕的事责备他,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因为他体内种了母蛊,她对他宽容了许多。
两人带着乔嘉佑去到客舍暂住,乔舒云单独住一间,卫辞则和乔嘉佑同住一间,方便照顾他,也避免他出去生事。
灵蛊太过棘手,阮鹤弦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的救治办法,得知卫辞手里有灵蛊寨的蛊术秘籍,忙借了来,日夜钻研。
卫辞虽不通医术,但毕竟习了这些天的御蛊之术,对灵蛊寨的灵蛊有了些了解,便时常同阮鹤弦一起探讨解决办法。
十余日后,阮鹤弦给了云梨两种解决办法。
一种是,解决卫辞体内的噬心之痛,让母蛊适应他的身体,在他体内长久地存活下来,这样一来,卫辞也可以一直通过母蛊操控乔嘉佑体内的子蛊,让乔嘉佑以傀儡之身存活。
另一种是,拔除乔嘉佑体内的子蛊,将他放进药王谷特有的冰池,浸泡药汤,再辅以针灸,看看能不能把他救活。
当然,此法十分凶险,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救治成功,也需要长达数年时间,才能看到他苏醒。
至于卫辞,则只需要用秘术慢慢消耗母蛊之力,至多月余时间,便能彻底杀死母蛊,再无后顾之忧。
这个选择对于乔舒云来说,太过艰难。
若选第一种,嘉佑虽能一直作为傀儡存活,可等到蛊虫彻底吞噬他的意识,让他连编花环和吹竹哨都忘了,他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而若选第二种,很可能子蛊拔除没多久,嘉佑就会变成一具腐尸。她就真的失去这个弟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