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衣柜前,江萌喜滋滋地在挑选今天要穿什么,又转念一想,问道:「对了,你找我不会是打球吧?」
陈迹舟:「不打球」
江萌:「那我可以穿高跟鞋嘛?」
她发了一个w嘴的小猫表情。
陈迹舟:「可以,别太高」
江萌:「放心,不会比你高的」
他输入了一会儿,没有发什么内容过来。几分钟后,重复一句:「可以,你随心。」
欲言又止什么呢?
江萌把鞋柜打开。
柜子只留了一层给她的三双小高跟,她今天穿了条雪纺材质的暗橙色吊带裙,配个什么鞋呢?
江萌戳戳下巴,看了看面前的三款高跟鞋。
最后挑了一双玫瑰金的一字带凉鞋,这鞋不贵,不是什么牌子货,当时逛商场的时候没挑到特别合适的码数,她穿37.5,最后实在喜欢又没办法,就拿了双37的,毕竟能让她穿上高跟鞋的机会不多,用不着大走大跑的,如果是约会的场合,自然得是美貌高于舒适感了。
一根绑带束在趾骨之下,一根绑带环着脚腕,带子是亮晶晶的浅金色,江萌费力地把脚套进去的时候,陈迹舟给她发了消息:「到了」
严羽晴说,女生迟到是社交礼仪之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编的一套社交礼仪,反正没心眼的江萌信了,她便不着急,给他发了个消息说:「还没好,你等我一下。」
江萌心情很好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脚。
她觉得自己的脚长得很漂亮,玉润的色泽像月亮,细瘦的骨骼又显得不堪折,一点皎洁的弯弧,配一点恰好的脆弱感,适合在夜里敞露。
例假来得不太凑巧,出门前,江萌去了趟卫生间,
又赶紧吃了一粒布洛芬缓释片。
她这几年不太爱惜身体,被美味的冰奶茶荼毒,有的时候会痛经。
江萌压了压小腹,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挤着眉眼想,算了,都约会了,美貌高于舒适。
公寓楼的构造特殊,楼下是个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不好停,陈迹舟见她不下来,把车停远了一些,又步行过来。
他脚步缓慢,靠近江萌的楼下,临近时,便见到她从旋转门里出来。
只有她一个人在往外走。
旋转门的各方玻璃映出她的身影,是一片灿烂的暖橙色,像是天际的火烧云,逐渐铺陈在视野之中,慢慢地将人的意志裹挟,沉浸在美不胜收的感受里时,就只剩下驻足观赏的念头。
只好静默无声地观赏,毕竟没有人可以留住日落。
裙子是吊带款式,很衬身段,姣好的身材袒露无遗,不过她本人的气质过于健康,一脸的元气,丝毫不显色.情。
是非常大气的美丽。
“久等啦。”
江萌笑眯眯地走近,很大方地转了一圈给他展示今天的穿搭,乌黑的长发自然而飘逸地外散,卷在手臂上,柑橘调的香水往燥热的晚风里溢。
像一朵迎风扬起的洋牡丹。
也像个小狐狸。
她停下,眨眨眼看他,“好看吗?”
陈迹舟今天穿的就是普通的黑色衬衫,没跟她一样搞发型喷香水,看起来还没有摆脱工作环境里烟草混进空调低温,那股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味。
不过,不管她穿得怎么样,简单平淡或是火辣。
陈迹舟对她的眼神只有欣赏,没有亵渎,没有凝视。
他淡淡一笑:“这么隆重。”
江萌唇线抿直,片刻后,决定把让她起鸡皮疙瘩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表情里俨然有着豁出去了的别扭:“见你当然隆重啦。”
这一招也是跟严羽晴学的——
要大胆说情话,别怕油腻,男人是不经撩的。
江萌后来才发现一个点,陈迹舟皮肤薄,可能也有长得白的缘故,他动不动就脸红,生气的时候,喝酒的时候,或者害羞的时候,不过他很少生气,现在这副耳朵发热的现象,大概是因为害羞吧。
江萌放心地笑回来,跟他并肩往前走:“你从公司过来啊?”
“嗯。”
“我们去哪里?”
“喝点酒,可以?”
“好呀。”
她笑眼弯弯想,跟你做什么都可以。
……算了,还是不说了,差点被自己油死。
两个人步行去停车位,隔了一点距离,旁人看起来他们俩像什么关系呢?可能是相亲男女吧,半生不熟的。
江萌找话题聊:“你还没给我介绍你的合伙人呢,都有哪几个老板啊?”
陈迹舟:“跟我国外的同学。”
“他们都愿意跟着你干啊。”
他说:“抢人也是个技术活。”
江萌连忙笑着说,“我知道,就像刘备拿下卧龙和凤雏,如虎添翼,需要一些高明的小手段。”
他说:“你还记得这些?”
“小时候你给我讲的嘛,你说的话我当然都记得啊。”
她此话一出,陈迹舟忍不住笑了。
江萌低咳一声。
好像……撩过了头就有点奸猾了?
这招还是省着点用吧。
她坐进车里,系安全带:“对了,你怎么没把谢琢拉过来啊?他也很厉害的。”
陈迹舟转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把车倒出去,慢条斯理地出声:“他不是搞技术的吗?来也是给我打工,你问他受不受得了这委屈,我这边没意见。”
江萌:“别让他听到,他肯定打你一顿。”
他说:“那完了,打也打不过我,这可怎么是好。”
江萌乐不可支,“还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陈迹舟挑眉,露出锐利的笑:“不好意思,我已经占山为王了,他来也只能被我杀了锐气。”
江萌说:“你也就趁着他不在,乱造谣吧,他肯定不屑跟你抢地盘,但是没准飞过来把你一脚踹沟里。”
陈迹舟说:“把我妹拐走,我还没让他躺沟里呢。话说回来,当大舅子还是比当他领导爽多了,都用不上刘备那点招,他也得给我端茶送水。”
江萌笑得不行。
很快江萌就知道,为什么陈迹舟说让她别穿得太高,因为场子里还有身量不够的男士。
他说带她去个海边的酒馆,她没料到许昉和蒋家明也在。
原来并不是二人时间。
江萌面露一秒的泄气和失落,转而抬抬眉毛,挤出个笑,把自己哄好了。
许昉见陈迹舟带了个美女过来,意外一笑:“妹子被你抢到手了?”
陈迹舟横了他一眼,“你能说话别这么难听?”
许昉露出一个赔罪的笑:“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没呢。”
陈迹舟回得漫不经心,把抱枕一拎,让江萌坐到卡座靠里位置,自己在她旁边坐下。他懒散地往沙发上一靠,跟江萌说,“这俩人打得可以,比较正经,你别跟齐允清他们混了,省得被带跑偏。”
许昉说:“你是怕人家被带跑偏,还是怕妹子真上了他的套。”
陈迹舟眉宇锋利,从底下踹了他一脚。
江萌一直没说话,她的位置靠窗,在这儿看海还挺合适的,她安静地张望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已经点好酒水了,今天许昉负责请客,他们坐这儿是在开羽毛球研讨会呢,商量怎么精湛球技,还有就是,许昉有打算开个羽毛球馆,来找陈迹舟商量对策。
原来还是为了教她打球。
有这么搞暧昧的吗?
江萌撇撇嘴巴,低着脑袋,一直没吭声,脸上始终挂着还算友好的笑容,听见陈迹舟问她:“喝什么?”
她说:“喝不了。”
“没酒精的?”
她摇头,“也喝不了。”
陈迹舟有点懂了,注视她片刻,给她要了一杯热牛奶。
江萌以为自己心态挺平和的,大概不知道嘴巴已经噘得可以挂油瓶了。
陈迹舟很快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想摸一下她的脑袋安抚,就像从前那样,但冷静过后,又及时收手。
他帮她扎过头发。
她柔顺的发丝被他握在手中过,很软很细,轻轻柔柔地穿过他的指骨,在元宵的风雪之中。
不过被他碰过的头发,早就被剪碎、丢进陈旧的回忆中。如今的发丝更服帖,没有随便翘起来的碎发,是精致打理过的,发香四散,美得像艺术品。
但于他而言,每一根都是新的,让他陌生的。
他们已经过了这层关系。
江萌歪头看海,陈迹舟收拢了指骨,平静地回到对面的聊天中。
陈迹舟平时跟许昉单打多,其他几个选手对他们两个来说等级不够,赢的都没意思。
蒋家明斯文些,是个驻唱歌手,烟嗓出名,这会儿正发愁地说到他之前在这儿开livehouse的事,他当初小有名气是在网络翻唱走红,开了几场小型演唱会,虽然赚了点钱,但是招牌也被自己演砸了,有人说他这烟嗓太装了,有人说他现场车祸。
陈迹舟听得漫不经心,说话也不留情:“菜就多练。”
“练不好呢。”
“也是你赚了。”他心态好得没话说,“不好听还花钱来听你唱,谁捡便宜谁吃亏?换我得乐死,治的就是这帮人。”
江萌想笑,陈迹舟就专门治这种敏感脆弱的人。他能一句话把人堵死,也能一句话让人重见天日。
她回头,终于冲他露
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果然还是这么喜欢胡搅蛮缠。”
他看她一眼,不以为然说:“我这是百炼成钢了。”
那杯牛奶还没喝几口,江萌突然接到了院里团委老师的电话。
看她脸色急匆匆地走出去接电话,陈迹舟没问,猜到大概是工作上的事,又担心她安全,他跟上,在江萌不远处等了一会儿。
江萌胆战心惊地接了:“林老师,出什么事了?”
大晚上,学院领导的电话,能有什么好事啊。那头林老师的声音果然十万火急,急得都喷麦了:“大一有个男生,软件班的,叫楚鑫凯,是不是你学生?”
“对,”江萌双手握手机,紧张不已,“楚鑫凯怎么了?”
“打你电话不接,群里给你发消息不回,你怎么回事啊?!学生出事了找你都找不到!”
先不说事,先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她早就习惯了,低眉顺眼道:“不好意思,我没在学校,下班还没看手机。”
林老师说:“他被诈骗了,小一万块呢,刚报案,你离学校远不远?赶紧跑一趟派出所看看怎么回事!”
江萌脑子里嗡的一声,忙说好好好,随后晕头转向地挂了电话,就要去大马路上拦车,伸出去的胳膊被男人轻轻地握住,陈迹舟把人一拽,他定定看她,用眼神问,你有什么事?
江萌说:“麻烦你再送我一下,我遇到点急事。”
在车里,江萌给他讲明了情况,陈迹舟去派出所的路上开快了不少,他给她遗落在身后的包也带出来了,江萌抓着包链子,紧张地手心冒汗,不过在极度慌张的情况下,她这个泪失禁体质都流不出泪了,一根弦紧紧地绷着,直到陈迹舟给她放了首比较轻缓的英文歌,江萌才稍微好一点。
很快到了派出所,见到了楚鑫凯。
对方是个挺清瘦的男生,书呆子长相,看着特别乖,江萌到的时候,楚鑫凯已经配合警察做完一些登记了。扶了扶眼镜,委屈巴巴地看向江萌。
江萌听他讲一讲经过,心里都冒出数不清的火:电诈电诈!我说过多少次了,涉及到钱的事情一定要多留心,多留心!怎么就随便给人银行卡号呢?
你被骗钱就算了,你知不知道我也得跟着你倒霉啊!!
不过见这个楚鑫凯难过得都快哭了,还老实巴交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江老师,今天难为你跑一趟了。”
江萌顿时收敛了所有急躁的情绪,在心里狠狠地辱骂了一番,还是骗子可恨!转而对学生好声好气地说:“别太担心钱的事情,不管要不要得回来,回去睡个好觉,一万块钱而已,老师一个月工资就赚回来了,等你像我这么大,你比我更牛,十天就赚回来了,根本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再遇到这个事就不会掉坑里了,对不对?想开了也是个好事,不许轻生啊,我手机24小时开机,想自杀立刻给我打电话。”
楚鑫凯连连应声,“我知道,我知道。”
中间又混杂了几句:“不会的不会的。”
江萌扬扬下巴,“不会什么?你给我保证。”
“不会自杀,不会轻生。”
“还有呢?”
“十天就赚回来了。”
江萌这才放下心来:“你还挺会抓重点,想不开就给我打电话。”
“好。”
夜风习习,两人站在派出所门口,台阶之下,陈迹舟背靠着车门等着她,江萌余光瞥见,他笑了一声。
学生跟两个室友一起来的,江萌就没亲自送了,等三个人成群结队地走了,江萌才不快地过去看了眼他,“你笑什么。”
他偏眸看过来,说:“笑你现在特别像个老师。”
江萌气若游丝:“没办法啊,被迫当家长了,还是一百个大学生的家长,天天为他们操碎了心。
她抱着手臂,不吐不快:“怎么会有人真的被骗钱啊,我当初网恋好歹也只是被骗感情而已,真的要气死了。”
江萌转念一想,先别气了,她好像要完蛋了,她气馁地弓背:“他是想开了,我现在想不开了。陈迹舟,我可能要完了。”
江萌讲话时,额头随着低落的情绪也一同低了下去。
他抬起指骨,抵着她眉心位置,将她漂亮精致的脸蛋抬起来,问问她:“怎么就完了?”
“我要被领导骂了。”
“被骂又不会少块肉。”
“没准还会被通报。”
他不以为意说:“通报怎么了,又不扣钱。”
“说不定扣呢。”
“扣钱怎么了?又不会开除。”
江萌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万一真被开除了呢。”
陈迹舟笑意更盛,单手插兜,他就这么痞里痞气地靠在车门上,歪着头看着她笑。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有着宛如未经世事的纯洁,分明从世故里蹚过来,仍然对生活抱有最纯粹的热情,他说:“最好不过,来给我当秘书吧。”
“……”江萌没辙了。
她沉默了会儿,捂着肚子坐到车上。
陈迹舟没跟着她上车,他推开副驾的门,维持着插兜的姿势,靠在门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的视角往下睨去,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裙子上摆放的包包,和因为局促不安而交握的手,像落日余晖的裙摆颜色,被束进安全带,被留在他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像为他占有。
江萌今天的心情很糟糕,他知道,肯定不止为这一件事。
等她稍微安定了一会儿,陈迹舟静静地开口说:“我一直特别喜欢的一个词,叫峰回路转。人是不会在一件事情里撞死的,拐个弯就是出口了。
“你就记得这个词,把它当做人生格言,遇到挫折就想它,觉得过不去了就想它,想一千遍,想一万遍,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好吗?”
过了会儿,江萌抬头看他,虽然脸色有点发白,但听进去似的点点头,对上他关怀的视线,抿抿唇,问道:“你会有困难的时候吗?”
他眼睛弯弯,语气温柔,说:“我当然有困难的时候。”
他当然有困难的时候,车转不出去不困难吗?餐厅效益不好不困难吗?还有这这那那,她无从了解的,可是他都当做游戏的一环,轻而易举地就跨过去了,他说过,人生就是闯关游戏。江萌平静了一些,轻喃:“看了什么哲学书啊,给我推荐推荐。”
陈迹舟眼底带着点秉性纨绔的笑意:“我从来不看哲学,我有我自己的哲学。”
江萌终于忍俊不禁。
他扶住敞开的车门一角,稍微往这边侧了一点,看清她的脸,低低地打量着江萌,问她:“还不开心?”
江萌低声:“挺开心的啊。”
陈迹舟好笑:“你要是用这种表情说,我挺开心的啊,我这罪过也太大了吧?”
江萌没说话。
他凝眸看着江萌,戳破她:“你在酒馆就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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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江萌低头,摩挲自己的包链,嘟哝着说,“遇到学生倒霉我也跟着倒霉,今天还痛经,穿不合脚的鞋子,去跟你的朋友喝无聊的酒。”
这话密度太大,让他都找不到落脚点,陈迹舟一时没吭声。
江萌继而更小声地抱怨:“我还以为你找我出来是……约会呢。”
他低声,重复:“约会?”
这个语气,还有点不解呢。
她嗯了一声:“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那种。”
在高档餐厅吃饭,烛光晚餐,香槟蜡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精致又浪漫,多好呀。
才不要现在这样狼狈。
陈迹舟稍稍静默,没有回答她的话,江萌也没有抬头看他做出了什么表情,等来他屈膝下蹲,随后,沉声问她:“哪只脚不舒服?”
“右脚,”江萌把右脚伸过去,默许了他给鞋带解绑的动作,
“脚跟都磨疼了,肯定红了,每次穿这鞋都这样。”
他帮她把鞋跟剥落,江萌如蒙大赦地捏捏脚踝。片刻的沉默过后,她听见陈迹舟很低声地说了句:“是我不好。”
第42章 第42章想和他贴贴
他一道歉,江萌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很怪你。”
陈迹舟只帮她解开了鞋带,没有碰到她的脚,他仍然维持屈膝蹲着的姿势,“伤口给我看一眼。”
她顺从照做,转了转脚踝。
还好没有破皮,就是跟腱的位置有点发红,挺轻微的,看起来不至于到鬼哭狼嚎的疼痛地步,穿不合适的鞋子,这个地方磨脚是难免的。不过仗着旁边有个人安慰自己,江萌自然就要放大那点实则微不足道的委屈。
陈迹舟问她:“给你买个创可贴吧。”
江萌:“不要,捂得更难受。”
“痛经又是怎么回事?”他抬起眼,看看她,“我怎么记得以前不这样。”
她说:“嗯,以前身体好嘛,后来冷饮吃多了,微微有一点。”
他放低眉眼,沉静得宛如是在花时间平复胸中汹涌的情绪。
低眉的时候,睫毛显得浓长,陈迹舟露出反常的低抑神情,似乎是在反思,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错事,又质问自己,怎么连她的心思都看不懂了?
其实,也不是不懂她,他只是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约会是什么意思啊?
陈迹舟试图理解了一会儿,她好像对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这不是情侣该做的事吗?朋友之间能用上约会这个词吗?不过他也体谅,江萌很多时候过于单线条,说话很直率,不经思考,并不顾及这其中是不是有暧昧的成分。
但他明白她大致的意思,她是想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吃饭也好,玩也好,可能和同桌那些男人磁场不合吧,也没有女孩在,她肯定很无聊。
陈迹舟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他也苦思冥想了很久,怎么找到约她出来的理由。
他还没有想明白,到底要怎么跟她相处。尤其怕她困扰,怕逾越了边界。怕不被接受,让关系又被嵌入漫长的空白期。
他只是觉得,场合里人多一些,会显得更合适。
江萌把陈迹舟蹲在那里想七想八的复杂神色看在眼里,刚刚明明还一副心怀坦荡,什么都难不倒他的样子。她微笑:“如果我也是游戏的一环,你是不是老在我这里跌倒,老是攻略不下来啊?”
陈迹舟终于面露一点无奈的笑意,站起来说:“是啊,确实有点儿头疼。”
他歪头看她,笑笑说:“本来打算让蒋家明唱两首给你听听,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江萌:“他不是唱得不好听吗?”
“说实话还可以,他就是不自信。”
陈迹舟说完,利落地把车门关上。
把她本来要说的“还不如你唱给我听”堵了回去。
旁边正好有药店,陈迹舟去给她买了止疼药,还是冲剂型的,兑水冲淡,递给江萌,“这个缓释片效果慢一点,冲剂可能好些,你试试。”
江萌的眼睛在笑,一点都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这你都懂啊。”
“我会搜。”陈迹舟亮了一下手机,表示他还没那么死板,他回到驾驶座,关上门,把手机丢中控台,语气散漫地说,“痛经还出来,还穿这么点。”
江萌很轻声:“我想打扮得漂亮一点来见你啊,你都没有见过我特别漂亮的样子。”
他眼波顿住,慢慢地扫了她一眼。
的确特别漂亮,还带点楚楚可怜,对男人来说是绝杀。
陈迹舟动了动喉结,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江萌抿了一口味道怪怪的冲剂,又换了个说辞:“社交礼貌,这样说合适点。”
陈迹舟人往后倚,特招架不住她每句话似的,骨节分明的手扶上方向盘,中指的戒指散出银亮的光弧,他淡淡一声:“知道了,以后别这样了。”
陈迹舟开车上路。
江萌打开手机,又担心地跟楚鑫凯聊了会儿,确保他回到寝室,她稍稍安心。派出所离学校不远,跟她住的地方也挨得近,没一会儿,江萌也到楼下了。
江萌的负面情绪已经一扫而空,又跟他说:“我今天也蛮扫兴的,遇到这个事,还耽误你时间。”
陈迹舟解了安全带下车:“没事。”
他正好过去帮她开门,问:“脚行不行?”
江萌发现鞋子还没穿上,“不好意思,我很难弯腰,你能不能再帮我绑一下这个鞋。”
陈迹舟俯身照做。
怕她不适,怕她因为不适而闪躲,怕她的闪躲回弹出利器伤到自己,他手指的每一个动作和力度都把握好分寸。
最糟糕的是,怕即便如此,也没有办法不爱她。
其实没有那么疼吧?他猜测。
脚没有那么疼,肚子也没有那么疼。但是需要他的关心,他的守护。
毕竟,她真的不舒服的时候,连话都不想说的,更不会这样眉开眼笑。
还是想跟他做朋友吗?
尽管特别的折磨,但是他没有拒绝的本事。
对爱忠诚,便只能对自己软弱。
他稍微研究了一下那根带子,动作利落地替她穿好这双高跟鞋。
“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下车之前,江萌眼神软绵绵地看过来。
陈迹舟抬一抬下巴,意思是:还有什么,赶紧说吧姑奶奶。
江萌突然狡黠一笑,也有点卖乖的意思:“你能背我上去吗?真有点累,我也不想光脚,脏脏的。”
他露出一副被气笑的表情,松松地抱着胳膊靠在那,用怀疑她是不是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打量她,末了,开腔揶揄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还能支使谁?”
江萌理直气壮:“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啊。”
她这么一说,他就一点脾气也没了,陈迹舟便不想再为难她了。
他绅士地满足她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请求。
江萌心情不错地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肩膀:“陈迹舟。”
“嗯。”
“我还好啦,没有特别不开心,妈妈说,我有时候脾气有点大,尤其是在会包容我的人面前,所以你也不要不开心,不要多想。”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哦当然了,我要是被炒了,还是很想会哭的。”
江萌一边说,一边配合语气,做出假装哭泣的声音。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肩膀轻颤,在她手掌下的肌肉都紧绷了一瞬。
江萌看着他的睫毛和勾起的嘴角,心脏轻轻一揪。
因为身体太过紧密,他肌肉的起伏,低低的笑声,都与她格外的贴近。
她想起有一年,因为车厢里人挤人,他不小心抱到了她,江萌看向他时,心里仿佛轻轻地炸开一朵花。
那感觉,她仍然记得。
不是因为碰撞而产生惊恐危险的火花。
是烂漫的,独特的,似乎隐喻着情窦初开的一朵温柔小花。
许久不见的小花,埋在心头许多年,终于在此刻,又轻轻地破土了。
现在,他们不在险境之中,不会发生吊桥效应,但是江萌的心中有涟漪荡开,竟然没有止息的征兆。
她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贪心,想让他再背她一次,然后肆无忌惮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像个乏力绵软的伤患。
陈迹舟的身上还是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气味,他不抽烟,喝酒也少。她的鼻尖,只有他衣襟上淡淡洗涤剂的清香,他的身体是暖的,在等电梯的过程中,江萌又刻意地收紧了些搂住他的手臂。
心动未必会发生在大起大落的状况里,原来无数个微小的瞬间,就会让她产生怦然不止的感受。
她喜欢陈迹舟吗?
这样一反问自己,江萌更难为情了,心跳也更快了些。
她一时间答不上来。
最显著的一个想法是,如果是那些连见面都觉得麻烦的男人,那还不如是陈迹舟呢。
陈迹舟感受到她贴过来了,脖子火热一片,以为他就这
两步路她都能睡着,偏眸看过来,呼吸浮上了她的额头,他又慢慢挪开眼去。
江萌按密码进去,她邀请他进去坐坐,并笑着说:“你不要嫌我烦哦,叫你做这个那个的。”
“我嫌烦的人,根本不会理。”
陈迹舟说着,正要跟进去,发现她的房间很小,就是个单人公寓,过了玄关就是床了,他又紧急收回往前迈的腿,觉得不合适,就靠门边站了会儿。
江萌说:“嗯,那你适应一下。”
见他站着不动,她说:“我房间有点乱,你进来坐坐吧。
陈迹舟说:“还是不给你添乱了。”
他打量她的神色,确认一般问道:“现在不难受了?”
“好了,我恢复得很快的。”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好好休息,有机会再两个人……”陈迹舟说着,顿了顿,觉得那两个字实在难以启齿,改口道,“见面吧。”
他离开之后,江萌给苏玉发了个消息:「陈迹舟上次说家里催他结婚,他在相亲了吗?」
江萌自知有点傻乎乎的,但她不是毫无感知能力。
陈迹舟对她有着克制的情绪。她感受得到,是这份克制,让他们之间有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克制什么呢?她不太清楚,但她也能察觉到,他这个人,仍然是浓烈的。
她率先想到的是浓烈的这个词,如果说以前的他很像阳光,如今则更像是暗涌。
从前是热烈坦荡,毫无保留。
现在是无声无息,寂静汹涌。
过了一会儿,江萌洗完澡出来,苏玉和她打了一通长长的电话。
苏玉从头给她交代,家里是给他介绍认识了几个千金大小姐,但他没私底下见过,当然知道他什么个性,长辈不会想法子让他去跟人家见面,因为陈迹舟肯定不会去,不过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凑一桌吃饭,几乎是被骗着,就这么牵了几次线,不过后来他学聪明了,大致判断出哪些是鸿门宴,后来这招也骗不到他了。
苏玉说:“真是可怕,那几个女孩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他很头疼。”
江萌问:“怎么,头疼选择哪一个吗?”
“当然是头疼怎么从她们面前消失啦。”
江萌笑了。
听起来有点夸张,竟然也是情理之中。
见多识广的大小姐们不会因为一张帅气的脸就无可救药。
可是陈迹舟很好。
他一点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顽劣习气,游刃有余地跟人打交道,表面纨绔,内里又是妥帖有修养。就算跟不是有好感的人在一起,他也有最起码的社交风度,不会让人家冷场,性格还有点小风趣。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加上那张迷人的脸,就是顶配了。
苏玉说:“我今年还跟他一起吃饭了,他买了个新车,特别酷。”
陈迹舟在平江买的是辆跑车,去接她吃饭,不过苏玉不太会开他的车门,站在外边窘迫地喊哥哥,难为情地说她没见过豪车,他下来帮忙:你一个人不会就算了,来十个妹子全都不会,尴尬的就是我了。要不是看在这车够我装的份上,早晚要把这门掰直。
江萌笑得温和,听别人的诉说,她也会觉得幸福。
他是很好的人,会平和地兜好每一个人的自尊心,身上总有着雁过无痕而令人后知后觉的温柔。
然后,苏玉就问他了:你还有别的妹子啊。
陈迹舟说:梦里有,排着队呢。
苏玉点破:我看透了,其实你才是最纯情的。
他不以为然说:乱看透什么?我想谈恋爱,比你打开这车门还简单。
这话转播到江萌这里,苏玉无奈:“他就这样,目前看起来没有上心的对象。不过他妈妈很着急的,也特别生气跟他说:陈迹舟,你都快30岁了,能不能上点心!
“他就很赖皮啊,还笑得出来,跟他妈说:多谢提醒,我居然不到30,风华正茂啊。”
江萌扑哧笑了。
苏玉模仿得太像,她特别能想象到他张扬不驯的语气。
苏玉今天难得有分享欲,又跟她讲了一堆陈迹舟跟家里人来回周旋的事迹,突然冷不丁问了句:“江萌,你喜欢他吗?”
江萌愣了下,好一会儿,她揪着枕头的花纹,答非所问,也有点气馁的语调:“人家千金大小姐他都看不上,他会喜欢我吗?”
“你也是千金小姐呀,而且他对你那么好。”
江萌说:“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他对你也很好啊。”
苏玉想了一想,轻轻地“嗯”了一声,思考后又说:“还是不一样的吧。”
陈迹舟的确对身边的人都很好,但那些好意并没有丝毫的功利性质在里面,而且他身上的牺牲感并不强,所以不会让人产生“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一定要报答我啊”这样沉重的想法。
他传达理念一向是:你快乐,我也快乐。我本来就是个快乐的人,分你一点,不用你偿还什么。
他不会苦大仇深让人觉得欠着他了。
他对苏玉好,对所有人都好,自然对江萌也好。
那他……会喜欢她吗?
江萌抱着阿贝贝小狗,想了想陈迹舟这个人。
她回忆起来的,不是今天背她上楼的他,不是鼓励她峰回路转的他,不止如此,她想到漫长的人生路上,他们那些灿烂盛大的交汇,一点一滴,她都记得。
他成长至今,每一个节点上的每一个样子,她都记得。
“其实分开这么久,很多次,我特别想他。”
江萌轻声地开口,讲给苏玉听,也讲给自己。
“以前困难的时候,他总是在身边。可是时间太久,太习以为常,我并没有发现正在被人托着,直到他不在我身边,我慢慢地感受到我在漂浮,失重,下沉。
“我发现一年四季,原来会有这么多的雨天。但是从前怎么会觉得,好像每天都能看到太阳。”
江萌静了静,擦一下热热的眼眶,又很低声地说下去,仿佛鼓足勇气,终于敢承认一段关系的重要性:“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我的精神支柱。”
没有人玩了,孤独的时候,就去找陈迹舟,他总能变戏法一样,给她奇妙的感受。
可他从不会让她觉得亏欠。
他甚至不说心甘情愿,因为心甘情愿这词,都有点忍辱负重,假意潇洒的苦涩在里头。
他不会说这些,他只是陪她游戏人间。
连亏欠的心情都没有,她当然可以若无其事地晒太阳。
直到分别。
看一个字看久了,就会不认识。
看一个人看久了,也是同理。
脱离了语义饱和的状态,她终于认清,原来她不是真的排斥他做男朋友,只是少女懵懵懂懂,迷迷糊糊,摸不清友情与爱情的界限在哪里。
她是为此而感到别扭。
也有人问过江萌,你喜欢他吗?
那时候,她回答不上来,因为这是个古怪的问题。
他对她来说,就像血液在身体里流淌,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没有人会用这样的句式:我喜欢我的血液,我喜欢我的心脏。
也很少有人会说:鱼喜欢水,鸟喜欢天。
他是血液,是心脏,是水,是天。
是一切她后
知后觉的不可分割。
江萌挂了和苏玉的电话,把脸颊靠在玩偶软乎乎的绒毛上,沉默地闭了会儿眼睛。
狗狗很大一只,抱起来特别舒服,跟抱一个人差不多吧。
江萌抱着它,又自言自语说了会儿话:“陈迹舟,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缓和一下关系。我不太想和你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平起平坐,不要跟他们聊天,不想听他们唱歌,只想跟你烛光晚餐,知道吗?”
她说,我真的不希望你对我淡淡的。
我很贪心,我还想跟你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变成这样。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我特别特别贪心,想要留住你。
我还想像小时候那样跟着你玩。
夜色里,江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安静下来,眨眨眼。
其实,今天的腹痛还好,她演戏的成分比较多,脚也没那么疼,但是……因为想和他贴贴,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想靠着他,所以才有了今晚的不情之请。
做不回亲密无间的朋友的话,别的关系也是可以的。
她戳着小狗的鼻子,问:“那你呢,你会喜欢上我吗?”
第43章 第43章看上我了?
大一要上早读,第二天,江萌第一时间去了趟软件班,发现楚鑫凯情况良好,她松了口气,回到办公室准备接受制裁,现在电诈越发猖狂,学校里经常出这档子事,江萌之前隐约听过,有导员因为手底下学生遭遇诈骗人数太多,在会上被通报,不过幸好,团委老师没怎么为难她,意思性地做了顿思想教育工作,就放她走了。
相安无事,江萌回到工位,唯一的担心就是不知道楚鑫凯的钱还能不能追回来,听他们说,这种情况一般是没戏了。实在不行,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反正这钱说多不多,要是被骗走个几百万,她会跟楚鑫凯一起跳楼。
江萌正想着这事,发现谢琢给她发消息了。
源于早上,江萌给好久不联络感情的谢琢发了个消息:「请教请教,你怎么追到女朋友的?」
谢琢到现在才回她:「你要追人?」
江萌:「也不算吧,先搞一下关系,长期发展嘛」
谢琢:「何方神圣?」
江萌:「事以密成,搞到手告诉你!」
谢琢:「我是用狗」
江萌惊了惊:「做她的狗?这你都豁得出去?」
江萌:「那我不太行,我的自尊心还是蛮强的」
谢琢:「?」
谢琢:「[图片]」
谢琢:「宠物诱惑」
江萌点开照片一看。
哦……原来是说他养的那条边牧。
谢琢发来一个绿青蛙指着自己脑袋暗示“你这里有问题”的表情包。
江萌问清了来龙去脉,然后给谢琢发了个语音:“不行啊我养不了狗,每天累死了,遛我自己都费劲。”
她刚放下手机,梁珊珊从电脑后面伸出脑袋问:“你累啥呀,不天天去打球呢?”
“我那是打球吗,我那是……”江萌没说完。
“冲着球场帅哥去的?”
江萌笑着,扬扬眉梢:“看破不说破。”
梁珊珊问她:“你还准备养狗吗?”
江萌说:“嗯?我不养狗啊。”
“噜噜的宝宝快一个月了,还要给你留一只不?”
经提醒,江萌才想起来,她之前在梁珊珊那里预定了一只小猫,不过当时猫宝宝刚出生,还没断奶,还在依赖猫妈妈,她说过阵子再领回去。
江萌以前有过养猫的念头,不过是上大学的时候了,那会儿住宿环境不方便,养在老家也不方便,叶昭序不喜欢猫,不准她养。
提到这茬,她立刻说:“要的。”
在养猫之前,江萌做好了充分的了解和准备,从梁珊珊那里购入了一只金吉拉小奶猫,品相上好。
小金来家里一天就跟江萌混熟了,在角落里躲了一下午,晚上就会爬出来跟她睡觉了。
沉迷于吸猫的江萌已经快把男人抛之脑后,对搞运动三分钟热度的她,每天下了班也不去球场了,回家就忙着跟猫猫玩,不过几天,家里就堆满了猫咪的玩具。
小金的性格很好,粘人,不淘气,挨着她睡,胆子也大,蹦蹦跳跳的,让她的独居小空间都显得热闹了不少。
江萌在梁珊珊面前连连反馈:绝世好猫,绝世好猫!
暑天蒸热,江萌白天去上班,也得把空调开着让小金舒舒服服地在家里待着,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假期从六月底开始。
放假之前叶昭序问她回不回去。
江萌说回,不过……
她想着想着,视线投向在大口进食的小猫咪,心生一计,巧不巧?机会来了。
江萌找到谢琢的对话框,满意地给他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谢谢军师。」-
远方再传来陈迹舟的消息,是某天傍晚,江萌下了班看了眼群消息,看到许昉发了段视频过来,视频下面是满屏的“帅帅帅!”估计他们几个又出去玩了,他拍的是一段陈迹舟冲浪的视频。
江萌一边脱掉鞋和包包,一边迫不及待地点开视频。
下午的天色晴朗,衬得大海格外的亮眼晶莹,是深蓝色的,海上浪花翻涌,一阵一阵掀过来。
因为拍摄的距离比较远,显得这个场面宏大又壮观。
陈迹舟站在冲浪板上,从高处飞速地滑下来,海水反复地隆起,而他驾控自如,不感到威胁,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维持平衡,控制方向。
滔天的浪壁蓄积在他的身后,顶端的一层来得猛烈,远看让人分不起是海浪还是高山,而无论是浪尖或是白雪,都淹没不了他,也追赶不上他。
他往下飞驰,轻松自在,起落都磅礴。
人在海洋面前的无力渺小,在这个瞬间颠倒。因为有人正在用极致的生命力征服着这片大海。
海浪再凶猛,也不过是在托举他。
大海想把他擒于股掌,但他灵活巧妙地逃脱。
江萌看着都胆战心惊。
浪迹退去,他提着冲浪板回到岸上,白色的T恤湿了一半,咸涩的海风里,他顺风而来,风往后背送。
陈迹舟脸上的墨镜都戴得稳稳的,冲着镜头扬扬下巴,对镜头后面的许昉得意一笑:“怎么样?”
陈迹舟虽然擅长运动,也不是无所不能,比如冲浪就一直是他的短板,之前他在马代玩过几次,不太顺利,因为到现在没拿下这个项目,所以就总心痒痒的,还想试试。
现在好了,是真的无所不能了。
终于完成了一项豪举,他旗开得胜的笑容显得十分快意昂扬。
隔着屏幕,江萌错时空与他相视一笑。
牛不死你啊陈迹舟。
不敢想象,怎么有人能活得这么肆意又热烈?
视频看得江萌热血沸腾,明天都不想去上班了,但话说回来,真让她踩上去,她大概率动都不敢动一下。
算了,有些自由是人家应得的。
忙了会儿工作,到晚上,江萌找到他:「陈迹舟」
过了大概五分钟,陈迹舟才回:「江萌」
江萌:「忙不?」
陈迹舟:「不忙」
江萌:「打视频可以吗?」
陈迹舟:「?什么事」
……好警惕哦。
江萌:「骚扰骚扰你」
又过了会儿,陈迹舟说:「等一下」
十几秒后,对面的摄像头开了,他用的是电脑。
他这个摄像头很清晰,很专业,摆得也很正,最大的可能性是平时他在这办公、开线上会议会用到。
陈迹舟把断了电的头戴式游戏耳机撸下来,套脖子上,他用电脑自带的声音功能跟她视频。
江萌:“你刚才在?”
“打游戏。”
“中途退出不要紧吗?”
陈迹舟拧着矿泉水瓶,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有着忙了好一会儿才
闲适下来的散漫,“挂机等你骚扰呢。”
……内涵,绝对是内涵。
他坐在人体工学椅上,指关节撑着太阳穴,黑色耳机挂在脖子上,穿白色的宽松短袖,没坐得很正经,大概悠闲地架着腿呢,小幅度地左右晃动椅子,又看看摄像头。
江萌没话找话聊,问问他:“你打游戏的显示屏是不是挺大的?”
“对。”
“我在你那边看着大不大呀?”
他说:“嗯,一个头有我两个大。”
“……”
江萌冲着摄像头邦邦两拳。
当然,对面毫发无损,甚至她拿开拳头后,发现他嘴角挂着笑。
陈迹舟出声:“说吧,什么事?”
江萌问他:“你去冲浪了?”
“嗯。”
“怎么不带我?”
“这么危险的项目,你也不用什么热闹都往上凑吧。”陈迹舟挑挑眉梢,“你看视频了?”
“看了。”
他微微弯唇,问她:“帅不帅。”
江萌眉飞色舞地夸赞:“帅啊,世界第一帅,我宣布你在我这里是球草,球草知道是谁吗?莱昂纳多,你比他还帅,吃亏在没去演电影,没什么人认识你。”
陈迹舟笑了下,喉结轻轻地上下一动,俨然是被她逗乐的样子,却又不买账似的说:“夸过头了就显得谄媚,能不能认真点?”
多认真?还得给他来八百字小作文吗?江萌没忍他了,她揪起眉心,小声说:“能不能别这么自恋啊?真是讨打。”
陈迹舟语气拽得不行:“条件摆在这呢,装谦虚也很难好吗。”
江萌叹了一声气,想,要不是顶着这张为非作歹的脸,到底谁能忍得了他啊。
江萌语重心长:“不过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少玩这些冒险项目,你妈妈知道又要担心死了。”
他不以为意:“那就不告诉她。”
“那你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以后结婚成家怎么办啊?你老婆孩子也会很担心的。”
陈迹舟手指支着下颌,又晃晃座椅,是正儿八经地思考了几秒。
“有家庭和没家庭还是不一样,我这么大个人,这点责任心总得有吧。”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出声,“一个人还是无牵无挂的。”
江萌也静了静,说:“也不要太无牵无挂了。”
她低头摸摸腿上正在熟睡的小金,放轻声音,嘀咕说:“我也会很担心你的。”
电脑自带的收音效果没那么好,加上她咕咕哝哝的,话也讲不清,他没听见,微微侧耳,问她:“你说什么?”
江萌还以为他故意的呢,咬一咬牙,拔高分贝:“我说!我也会很担心你的!听见了吗!!!!”
这头,小金炸着毛飞出去。
那头,陈迹舟皱着眉,轻轻地嘶了一声,揉耳朵揉耳朵揉耳朵……
过会儿,他看向镜头,缓缓地勾唇一笑:“听见了,以后惜命。”
江萌托腮,把猫猫哄回来:“那就好,刚才太不淑女了,请你忘掉。”
他忍着笑,从喉间溢出一个轻轻的嗯字,又问她:“能说了吗,到底有什么事?”
江萌刚平息的怒火又燃起来了:“没有事我就不能找你吗!”
陈迹舟低垂了点脑袋,慢慢悠悠揉耳蜗,几秒后点头,没辙似的应一声:“能。”
接着,两头都没声了。
片刻后,还是江萌开口:“我快放暑假了。”
陈迹舟问:“怎么安排?”
“我打算回一趟平江,去看看我妈。”
他想了想,说:“有时间帮我看一眼外公吧,好久没回去了。”
江萌点头:“会的会的,阿姨都那样说了,我肯定去的。”
讲完,她又说,“对了,我有个事得麻烦你一下。”
终于说到正事了。
陈迹舟颔首:“你说。”
“我……”
江萌摸着小金长长软软的毛发,说这猫是买的话,他会不会不信啊?特地挑这个节点,这么临时要养,养了又要回去过暑假,专门买只猫往他那送?是不是有点太故意了?
江萌清清嗓,开始乱编:“我那天在楼下捡了个小猫,我回去的话,怕没有人照顾它,你能不能收留它几天?刚断奶嘛,还是挺脆弱的。”
陈迹舟诧异:“猫?”
“对,它很乖的,不乱挠乱抓,要是真的乱挠乱抓,弄坏了东西我可以赔。你就陪陪它好了,给它喂点吃的就行,放我这里的话,我怕你没时间过来。”
他想了想,认真说:“我得先问问酒店能不能养。”
江萌:“可以的,你长住包年嘛,我已经打听过了。”
……有的放矢啊。
这都打听过了。
冲他来的?
陈迹舟思考了几秒,他是觉得可能她身边也没什么靠得住的人吧,毕竟给猫铲屎不是什么好活,而且陈迹舟确实挺喜欢猫的,他大方地点头说:“行,你送来吧。”
他一抬起眼,就看见对面笑得格外灿烂。
江萌想的是,要是陈迹舟那边真有什么意外,或者把她这招破了,她的退路就是让小金回娘家梁珊珊那住几天,反正怎么也委屈不了她的猫。
江萌是离开云州那天去找的陈迹舟。
她上午十点多的车票,去他那边来得及,不过有点早,她去敲门的时候,陈迹舟还以为打扫卫生的阿姨过来了,正纳闷着怎么来这么早,开门见到江萌站门口,他嘴里含着牙刷,身上睡衣还没换下,惺忪的眼睛慢慢清醒过来。
他说:“这么早,上午就走吗?”
“对。”
陈迹舟把门敞着,让她进来。
他回去洗漱了半分钟左右,擦完湿漉漉的脸出来,江萌已经从航空箱里把小猫咪拿出来了。
陈迹舟看看猫,又看看江萌,一字一顿,面露诧异:“这是你捡的猫?”
陈迹舟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是说,你捡了只价值四五千的猫?这合理吗?能不能收啊?我不会成被告吧?
江萌一点都没看出他眼里的震惊,托着小猫咪送到他面前,笑盈盈说:“可爱吧,这个品种叫金吉拉。她叫小金,我临时取的名字,也很吉祥的,是女孩子哦。”
陈迹舟把猫咪接到手中。
他没问那么多,看了看这个只比他手稍微大点的奶猫,挠挠它的下巴,又摸摸它的额头,小猫一下就享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靠在他手心里舒服得很,喵呜了几声。
江萌看着他撸猫的时候,注意到什么,在云州碰面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认真观察陈迹舟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指上有个痕迹。她又想起上次严羽晴说他手上有纹身,江萌靠前一步,捏住他的无名指骨节,歪头看向手指的内侧:“玫瑰花?怎么想起来纹这个。”
陈迹舟揉小猫的动作顿了顿。
他没打算刻意掩饰什么,掩饰会显得人很不自然,既然她都看到了,他就顺其自然地展示给她,淡声说:“随便挑的。”
“怎么是蓝色的。”
陈迹舟瞥她一眼:“纹身不都是蓝的吗?”
“哦,对,”江萌还是好奇,又接着问,“那怎么在这个位置?”
他说:“隐蔽,也好洗。”
“你还打算洗了啊。”
“说不准。”
江萌理解,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必须拥有,必须留下的。没准过两年不想干这行了,或者事业不顺,就被他妈拎回去走仕途了呢。
她若有所思,并且深信不疑地点点头。
江萌带了不少猫猫的东西过来,玩具猫粮都有,她交代了一番,走之前陈迹舟问要不要送,江萌说同事的车在楼下等着呢,讲完,又跟他笑着说:“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小猫,而且我们家小金特别乖,特别讨喜,你肯定会喜欢的,所以不会亏待它,这次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陈迹舟点着头,客气了一句:“早点回来。”
江萌背着手往前走,喜不自胜地想:你是自己希望我早点回来,还是替小猫希望我早点回来呀?
不过她没问出口,太直白了,心里乐一乐差不多得了。
江萌挑挑眉,脚步雀跃地迈出去。
陈迹舟不是很雀跃。
他架着腿坐沙发上,小猫趴在他腿上,很亲人的样子,一点也不怕生,这种猫他懂,够馋,有奶就是娘,谁给吃就跟谁混,也不在意换新家什么的,丝毫不局促。
陈迹舟好
笑地看着它伏在自己腿上。发现被人盯着,小金也抬头看看他,大眼瞪小眼。
小金喵一声,陈迹舟喵一声。
小金安静了。
陈迹舟喵一声,小金又喵一声。
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回地对话了好一会儿。
陈迹舟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她捡了只五千块的猫——是不是捡的存疑,大概率不是。行为古怪,不讲实话。
还非要寄养在他这里。
什么意思啊江萌?
他捏着猫后颈,把小东西送到眼前,又托着它的前肢,仔细打量打量,慢慢地,眼神变深了些,陈迹舟盯着手里的猫,喃喃低语:“看上我了?”
第44章 第44章她是唯一的柔软
真看上他了?
陈迹舟撑着额头,漫无目的地想了想,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个古怪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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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得出结论。
“人之常情。”
他不想了,把猫放下,去打了个电话。
陈迹舟向酒店确认了一下到底能不能养猫,虽然也就放他这儿几天吧,他不爱干偷偷摸摸的事,很没素质。酒店那头反馈说可以的,但是得收点费用,收点费用能办成的事都不叫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特别正确,也好用,只要给他们加够了钱,养头牛都行。
他订的早餐到了,小金趴在桌子上陪他一起吃,小鼻孔一吸一吸地,在嗅他的塔可,特别有意思,陈迹舟带点笑看着它,手指在它脑门上揉两下,它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眼睛,粉鼻子,耳朵是两个小三角,像个公主。
她小的时候就这样。
漂亮、可爱、生动,天真无忧,备受宠爱。
真想据为己有,他不厚道地想。
不过陈迹舟还是那个观点,虽然喜欢猫猫狗狗,但是他目前还没有养宠物的意思,宠物是和家紧密相连的,他居无定所,浪到哪算哪,不可能给每个喜欢的猫猫狗狗一个家,这太深受束缚了。
一大早的,陈迹舟破天荒地接到了谢琢远在北京的一通电话。
陈迹舟按下接听,悠闲地喝口咖啡,便出声揶揄:“终于想明白了,准备来给我打工?”
谢琢说:“不是招满了吗?”
陈迹舟坐回沙发上,他过来,小金就跟着过来,陈迹舟给它挠挠下巴让它舒服忘形,他将一条胳膊往沙发靠背上松松地抻开,语气随意:“是啊,技术是不用了,司机还差一个,来给我开车吧,我早上还能多睡会儿。”
谢琢声音凉凉:“你不如出十倍数把我挖走,我去给你洗衣做饭。”
陈迹舟笑了:“想不到啊,你也到了为五斗米折腰的年纪?我敢出你敢来吗?”
谢琢:“滚蛋。”
他音色平静,继而毫无转折痕迹地说下去:“这几天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陈迹舟说:“这几天?我什么时候缺人追了?”
谢琢意有所指似的问:“有帮人遛狗吗?”
陈迹舟感到意外:“最近是认识了一个史宾格,这你都知道?”
他说的是齐允清那狗,遛倒是没遛过,但陈迹舟去找他玩过几次。自己不养宠物,他就成天蹭别人的玩,这么想想,还是当渣男爽,不用负责,撩完就跑。
谢琢倒是出其不意地问了句:“江萌的?”
陈迹舟默了默,看了眼小金,说:“她没有狗,不过有只猫在我这儿。”
谢琢如同验证了心里一个想法,总算八卦到了结局,欣然说:“果然。”
陈迹舟笑了,淡淡回问:“果然什么,你也看出来她要钓我?”
谢琢没说话。
他接着问:“她什么心态。”
“我不知道,她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猜测,”谢琢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也不忘记损他,“可能被家里催着找对象,慌不择路。”
陈迹舟气笑了:“你不如说饥不择食,更难听点——看在你打不过我的份上,我忍你了,谢琢。”
挂了电话,陈迹舟又琢磨了一下,她也可能纯粹就是想让他照看一下猫吧,没什么企图。那干嘛撒谎呢?看着还有点不怀好意的眼神。
而且听谢琢的意思,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不好透露。
他不确定。
陈迹舟对人的观察一向是很敏锐的,大概小时候饭局酒局去多了,一边做生意的,一边做干部的,来家里的客人也一茬接一茬,人情世故什么的他都懂得比同龄人早些,会察言观色,但一切的判断到了江萌这里都会失效。他不能客观地看待她,她这个人又常常稀里糊涂的,不按程序走。
江萌会喜欢他吗?
八年前,他明确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他要是真往这个方向猜,江萌要是对他产生兴趣,可能是因为现在年纪到了,荷尔蒙作祟,她闲得没事干,想找个人玩玩感情,或者是想赶紧找个男朋友应付妈妈的催促也不一定。
不过,就算是真的。看上、喜欢上、爱上,还是不一样的。总的来说,还是摸不透她到底想干嘛。
陈迹舟放下咖啡杯,定睛看了看手指内侧的纹身。
左手无名指,这是戴婚戒的重要位置。
但他不会在这里戴上婚戒,所以这儿要留给他的蓝色玫瑰,他送她的第一朵花。
沉默的爱再也不会从手心脱落。
他与浪漫共生,将他的回忆永存。
人生路上,他遇到过种种景色。浓烈的、尖锐的、鲜艳的、阴雨的。
而她是唯一的柔软,在最深处。
出神之际,手机显示消息通知,谢琢发来一个表情包,一个绿青蛙指着自己脑袋暗示“你这里有问题”,后面附上三个字:「挺配的」-
和云州比起来,平江这座城市显得有点旧。
古朴厚重,充满烟火气,也或许是强烈的亲切感,让江萌产生它很陈旧的错觉,她在这里浓墨重彩地成长过,如今回来,一切消散,只剩下天高云淡。
老街遮天蔽日的香樟树梢,蝉鸣不止,不少穿汉服的人走在路上。江萌穿过人群,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到了南三区的教职工家属院。
推门进院子的时候,热风习习,把宣纸的一角频频掀起,王京舶在院子里铺着纸,练毛笔字,嘴里还叼根烟,纸页边角垫了块翠绿的笔山。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这么多年您还在练王羲之呀?”
江萌蹑足过去,站他身后看了有一会儿,王京舶都没发现,一听她出声,赶紧抬头,把老花镜摘了,退一步打眼看看她。
他满心欢喜地说:“我看看,这是哪家的闺女长这么大了。”
江萌笑眼弯弯:“您也不用每回见我都说这句话吧,前年中秋我不还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一年一个样呢。”
“是啊,我怎么看着还跟个小孩一样,就是一年比一年出落了。”王京舶把烟也掐了,指着桌子说,“来就来,还拎东西,下次不准了啊。”
江萌说:“我帮陈迹舟买的,既然他人没到,怎么也得出份孝心嘛。”
“他啊,”王京舶不笑了,轻哼了一声,把毛笔搁在笔山上,“不来就不来,省得给我捣乱。”
江萌听出老人家的口是心非,微微地笑着,又瞧着他的毛笔,说道:“您好好写完呗,这么好看的字,别让我搅和了。”
王京舶看了眼他的纸面,也挺满意的,又把笔抓起来:“行,那你先坐会儿,嫌热就进去把空调开开,我买西瓜了,刚从井水里捞上来,冰冰凉凉的,在灶台上。”
王京舶退休好几年了,精气神比工作的时候反而更好些,腿脚都很好,安安心心进入了颐养天年的日子,只是头上多长了些白发。
江萌是有点热,但哪好意思真的进去,就陪他站了一会儿,看他写字。
王京舶跟她闲聊:“听你妈妈说了,你现在跟舟舟在一起啊?”
江萌愣了下:“不是,不是在一起,我们是……在一个地方工作。”
“啊,我就是这
个意思。你怎么样,谈好人家没?”
好老派的问法。
江萌笑了下,她佯装不快,揉揉太阳穴:“走到哪里都要被问,好不容易来您这里以为能躲过一劫,结果您也问,我头都要大了。”
王京舶怕她不高兴,赶紧哄着她说:“好好,我不问了,你就来我这躲个清静,多待会儿再走啊。”
江萌笑着说好。
王京舶写到还剩最后一竖排,突发奇想:“要不你来写?”
江萌摆摆手:“我哪会写毛笔字。”
“小时候我教过你,忘记啦?”
江萌的嘴巴张成一个啊型,“有吗?”
“那时候小,不记得也正常,二三年级吧。”
江萌脑速飞转,好一会儿,终于有了点眉目,眼中灵光一现:“哦,我想起来了,是陈迹舟拉着我学的!”
说到陈迹舟,她的表情里就褪去了对待长辈的恭敬姿态,笑容都生动许多:“他小学写字超级丑!我们那个语文老师看他卷子都烦,田字格他就不好好练,说他写的是鬼画符,根本看不进去他的卷子,他就被请家长了。但是他还特别好意思呢,说他这叫有个性!”
王京舶笑着,点头接着她的话说:“然后就被他妈妈按在我这里练字了,不想学哦,那个牛劲。”
江萌乐得出声。
陈迹舟也不是对待什么东西都能驾轻就熟,毛笔字就和钢琴一样让他头疼不已。
那个夏天,就是坐在这个台子上,凳子跟烫屁股似的,把“永”这个字写了五百遍,他就开始如坐针毡了。但逃也逃不了,一起来就被他妈妈按回去,在监视之下,他又把“永”写了三百遍,练字纸摞了一堆又一堆。
不知道这个字有什么玄机,但是江萌那个时候有点小朋友之间互相争风头的小心思,乖巧地坐下,用“你连这个都不会写啊”的得意表情看看他,在家长面前,给他展示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永。
王琦一看,自然更是生气,把江萌的字啪一下拍他面前:你看人家写的。
陈迹舟也快被她落井下石的行为气死了,手指戳到江萌脸上:奸细!
打打闹闹的夏天过去,回忆起来,江萌朗声地笑。
王京舶写完了最后一行,亮起来给她看看,又说:“你俩以前练的字还在我柜子里呢,你看看不?”
“居然还留着啊?快给我看看,我要笑话笑话他。”
王京舶进去之后,江萌给陈迹舟打了个电话,他接得挺快的。
她说:“外公身体挺好的,很悠闲。”
陈迹舟慢悠悠地嗯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问她:“这也值得你打个电话?”
她差点忘了这是工作时间,声音放轻:“怎么啦,你在开会吗?”
他说:“那倒没有。”
她哦了声,说点正事吧:“小金怎么样。”好像也不算什么正事。
陈迹舟:“乐不思蜀了已经。”
江萌笑说:“好哇,竟然认贼作父。”
“是啊,干脆就养我这吧。”
“已经混这么熟了?”江萌显得更高兴了一样,“也好也好,那我定期去看它。”
她这个兴致高昂的语气,就差说“我们一起养它吧”。
陈迹舟笑了下,很轻声地挑破:“居心叵测。”
第45章 第45章春心萌动
江萌一愣,立刻气道:“领走,我回去就领走!你休想占有它。”
陈迹舟语气淡定,悠悠闲闲,还带点笑:“行啊,你回来再说吧。”
怎么回事啊?
还真想强取豪夺她的猫?
……太可恶了。
在王京舶出来之前,江萌收到了表姐叶菁发来的消息,她说:「我马上到了,你直接过来吧。」
知道江萌回来,叶菁说想跟她吃个饭,订了个火锅局。江萌这个表姐以前一直在宁城读书工作,江萌读大学的时候,姐姐照顾了她很多,这几年叶菁回平江了,有空就聚一聚。
江萌一边给叶菁回消息,一边冲里面说:“外公我得走了,我姐姐来看我了。”
王京舶的声音从书房窗子里传出来:“啊,刚还说多待会呢。”
江萌扬扬手机:“她说订餐厅吃饭了,我得马上去,她很凶的,迟到要骂我。”
眼见江萌要走,王京舶提着东西出来:“诶,西瓜,西瓜拿上。”
江萌本来没打算要,看那好大一个麒麟瓜,用袋子兜得好好的,就没拂了老人家的面子,她笑眯眯地接过去:“谢谢外公,我走啦。”
“经常回来玩啊。”
“好嘞!”
王京舶看着她走远,觉得哪里不对劲?
外公?她不是一直唤他王老师吗?
他摸摸下巴,有蹊跷。
火锅店里,叶昭序也在,三个人聊聊东扯扯西,很快就入夜了。
江萌跟长辈没什么好聊的,光顾着吃了,幸好叶菁没再提之前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不过临走的时候,她突然问了声江萌:“我下礼拜去庙里,你跟我一起吗?”
“你干什么去?”
“孩子今年老生病,我去拜拜,看看能不能求个什么。”
江萌哦了一声,又懵懵地问:“那我去干什么。”
“你去干什么,当然是帮你求个姻缘。”
“……”
叶昭序都没话说了,在旁边好笑地呵呵一声。
江萌说:“不用你操心了,我这条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取决于我想不想谈恋爱罢了。”
其实江萌心里有个事一直记挂着,当事人大概已经漫不经心地忘掉了,她点头说:“不过我可以去,我也有个事。”
吃完晚饭,回到家里,江萌迫不及待地问叶昭序:“对了妈妈,我那双水晶鞋放哪里了?”
叶昭序:“你原先放哪里就在哪,我又没动你东西。”
江萌去了江宿之前的书房。
他搬走之后,这个房间就空了很多,江萌上学的书全都没扔没卖,都在这里堆着。
江萌进门时,率先看到几个空掉的礼盒。她本来嫌挡路,想踢一边去。但见到是什么礼盒,没下得去脚。
这几个盒子,她不让妈妈扔掉,叶昭序也尊重她,就规规矩矩地放着。
陈迹舟在国外那几年挺少回来过年的,但回来几次都会来这儿给她妈妈拜年,江萌要么就是不在家,要么就是睡懒觉,谁让他每次都来得很早?
有一次她睡到中午才起来,出卧室的时候听见叶昭序说:刚刚舟舟来过了,带了点东西。
江萌愣住:你怎么不叫我啊??
叶昭序:你睡得雷打不醒,敲你半天门都不理。
江萌去看旁边的拜年礼,有些是妈妈的学生带的,酸奶,坚果,酒,还有一些昂贵的保健品。
在这些通俗常见的礼盒之中,夹了一箱她最喜欢的蜜桃味养乐多和一箱她最喜欢的酒心巧克力,包装精致,绑着漂亮的蝴蝶结,贺卡上写着新年快乐。
叶昭序瞅瞅:嗯,就那两盒,他拎过来的。
冷气森森的冬天,她站在那里无缘无故地流下眼泪。
那几年在她看来,是他们关系最僵硬的时候。
他没有痕迹地出现又离开,又给她留下了许多温暖。
江萌站在已经空了的礼盒面前停顿片刻,随后用手把盒子提起来,放柜子里摆摆好。
她还真一时想不起她把鞋放哪个柜子里了。
江萌逐一翻过去。
叶昭序靠门边站着,笑着问她:“怎么,找到你的王子了?”
江萌笑得狡黠:“你猜啊。”
陈迹舟送给她的鞋,江萌一次都没穿过。叶昭序这人务实
,毫无情调,说你不穿就卖了呗,这多贵呐。
江萌为此相当生气,说你不准!你不准!
叶昭序就没敢再动。
水晶鞋被放在鞋盒里,因为时间太久,江萌会每年拿出来擦擦灰,甚至送去保养保养,然后再欣赏欣赏,最后又放回鞋盒里。
江萌总觉得,她并不是这双鞋的主人,所以无法做主穿上,在任何场合穿它都不适合。
所以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江萌这次没把鞋放回去,她准备带在身边。
叶昭序靠门边上看看她,忽然问:“跟爸爸最近还好吧?”
江萌一边把柜子合上,一边说:“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就那样呗,我要钱他就给我——他没再找吗?”
“好像有一个一直处着,估计没结婚的打算,他眼光多高,跟你一样。”
江萌脸一黑,看看她妈:“你把我跟他比,故意气我吗?”
叶昭序笑笑:“不好意思,脑子跟不上嘴,不是那个意思。”
听说前阵子江宿又升职了,现在位高权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江萌想,一个人出现在你身边,如果不是爱你,就是来教会你深刻道理的。
江宿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仍然觉得,一切关系都只为利益服务,那他孤身一人的结局也阐明了一个道理,所有利己的追求都会败给人情的温暖。
有一些感情,朝夕相处也无法变厚重。
另一些感情,逾越了年岁也崭新如初,在任何经过的地方留下痕迹,让人无法信任时过能境迁。
江萌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打理好,抱在怀里准备出去,路过靠在门口的叶昭序,听见她看热闹似的说了句:“遇到王子就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啊,每次被亲眷催你自己也头疼。”
江萌忍不了,叉腰冲她说:“我才26岁,风华正茂好吗,结什么婚?!”-
陈迹舟的公司叫Novaplay,新星的意思,在一个写字楼里买了两层楼做基地。
他目前负责上市的产品管理和运营这一块,虽然不是技术研发,但他股份最多,今年上的一款游戏反响很好,过阵子公司打算设立分部,开拓一下市场了,最近还挺忙的,他抽空跟技术那边的高裕森吃了顿饭。
总部定在云州,是因为高裕森就是云州人,他是陈迹舟第一个选定的合作对象,陈迹舟非常尊重他。
还是四菜一汤,就在上次请江萌吃饭的那个餐厅,夜幕降临,两人坐在店里。
看对面的人一直看着手机笑,高裕森说:“你谈恋爱啦?”
陈迹舟抬眸,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是家里客厅的监控,他说,“看我们家小猫,可爱吗?”
高裕森凑过去,看见蹲在摄像机前的猫脸:“这是银渐层?”
“金吉拉,毛长一点。”
“真漂亮啊。”
“她妈妈也很漂亮。”
高裕森听出点苗头,“你女朋友?”
陈迹舟淡淡笑着,摇一摇头。
高裕森没再看猫了,看着陈迹舟:“不是单身主义吗?怎么最近看着春心萌动了。”
陈迹舟关了视频,告诉他:“喜欢的人回来了。”
高裕森露出一副吃到瓜的表情,意外挑眉。
陈迹舟跟他关系挺铁的,所以两人交流过感情的事情,有些话不能对谢琢这种最铁的说,但后来认识的高裕森,对他万里之遥的白月光略有耳闻。
他们两个是在多伦多认识的。
陈迹舟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很想做一款游戏,不过他没想着靠这个大富大贵或者问鼎江湖,纯粹就是一个小理想,为什么说是小理想呢?因为他的理想很多,他一直在一个一个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不用养家糊口,所以没计划一辈子干某个行业。反正年轻气盛的时候,就是很强烈地想做个游戏。
为了这个,他研究生时期还上了不少相关专业的课,他理科成绩也不差,虽然没攻读什么文凭,还是学到不少东西的。他是在本科学生的课堂上认识的高裕森,一款很适合做搭子的技术死宅。
陈迹舟那时候算不上特别困难,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新加坡创业的运气和辉煌没延续到加拿大,餐厅收成不好,还让他搭进去一点,手里没剩什么资金,就只有一辆车了。他想再创业,要么跟家里借,要么就把车卖了,他当时开的那车还不算特别好,当代步工具用的,不过能用换来一笔启动资金就够了。
车子换来一笔钱,他没求助他们家老陈。
陈迹舟就拿着这笔钱去找高裕森,聊了一晚上项目执行的事情。
他非常看好高裕森,上这么多年学,很少有人让他觉得真的能称为天才。
但高裕森不是很看好自己。
这人性格有点内敛谨慎,而且他来国外读书,家里是卖了房子的,家长予以厚望,加上无形的经济压力,让这样的一类学生总是很难在繁华世界里找到支点。人在不合适自己的高处,心态常年迷茫自卑。
两个人的饭桌上,看他犹犹豫豫,陈迹舟扬扬下巴说:“又不让你出钱,有什么不乐意的?”
“你把所有钱砸进来,我也有压力的,我要是有点钱,我可能还不至于这样。”高裕森是觉得陈迹舟提供的资金对他来说是压力。
陈迹舟试着换位思考,大概理解了他的踌躇。
他说:“你说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总活得这么紧张呢——看过三国吗?”
陈迹舟致力于把他的人生之书带到天南海北。
“没,只学过书上的一点剧情,三顾茅庐什么的。”
陈迹舟说:“那你知道赤壁吧?”
“这个知道。”
“曹操兵败被打回许昌,基本宣告南征无望,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安慰将士说的那段话,这个人很值得研究,奸诈是奸诈,也是真的有魅力。帝王将相,雄才伟略,你看看成功者都是什么样子,一定会受益匪浅。”
高裕森说好,可是又说:“但是再怎么看,我也成为不了曹操。”
陈迹舟听见这话笑了。
他露出笃定到胜券在握的笑,让高裕森印象极深。
陈迹舟说:“那你就把我当曹操。”
有一瞬间,高裕森怔在他自信的笑意里。
陈迹舟说话慢条斯理的,告诉他:“输就输了,江山丢了,都能说句兵家常事,我永远有东山再起的勇气,一辆思域的钱,我陈迹舟赚不回来吗。
他笑一笑:“还替我担心?”
陈迹舟最不缺乏的就是少年心气,他这心气还不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他是真有点本事。
他对上高裕森微微豁然的眼神,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干的,跟我混吧,带你当老板。”
高裕森缓缓点头,很机械的动作,像心里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倏然又提起他的车:“对了,你不住宿舍吧,怎么去学校?”
陈迹舟抱着胳膊靠在那想了想,而后毫无所谓地挑唇一笑:“上学就晨跑,放学就夜跑,玩车省下来的时间用来锻炼,爽了。”
高裕森失笑,忍不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就这样,陈迹舟给他画了一夜的饼,高裕森终于同意跟他搭建一个团队。
所以严格来说,这个团队的创始人只有他们两个。
陈迹舟去加拿大的第一年就做出了第一款游戏,是面向国内市场的,要不然还能用上学校的补贴,但加拿大也搞人才引进之类的政策,要陈迹舟不回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沾不上这点好处,只能赤手空拳了。
好在运气不错,思域回来了,
法拉利也很快回来了。第三年他回国,仍然意气风发,满眼都是道路。
快八月,云州的夜晚已经没那么燥热了。
离开餐厅,两个人步行回写字楼。
陈迹舟远远地就见到一辆眼熟的白色宝马。
他穿过马路,走到楼下,到光亮处,看到江萌靠在车边,她像在摆pose,一个接一个的。
她穿黑色露脐的细吊带,下身是阔腿版型的水洗牛仔裤。浓密的卷发铺在身后,脊背比头发还薄。
江萌撑着车门站了两秒,似乎觉得不雅,又换了个姿势,背靠着车门,手指岔开一个八字撑着下巴,低头装深沉。
陈迹舟就在不远处看她动来动去,他有点好奇,这儿也没摄影师啊。
他过去,低声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陈迹舟本意是想问她来这做什么,但江萌一见他,脸上便挂上惊喜的笑,她恢复撑着车门的姿势,手指岔开撑住下巴:“我在研究用什么姿势见你比较帅!”
“……”
跟在后面的高裕森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陈迹舟。
陈迹舟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上楼去,高裕森有点懂了,嘴角憋着笑,拍一下他的肩膀,放心地去了。
陈迹舟说:“猫不在公司,你怎么还找到这儿来了。”
“又不是见猫,我是来见你的。”
江萌是真有事找他,从背包里翻找着什么,“带了个好东西,我要立刻给你。”
陈迹舟看着她手里动作,很快,江萌摸出一个黄色的布兜子,笑着发出“锵锵”的声音。
她心情不错地把布兜子在他面前甩了两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檀木的手串。
她说:“我上次让你去庙里拜拜,我就猜到你肯定没老实去。我回来之前去了趟寒山寺,给你买了这个串。”
陈迹舟盯着她手里东西,有点好笑:“别人都是求护身符,你买个手串算怎么回事啊?”
江萌愣住,笑容消失一秒,转而仰脸瞪他:“你还挑上了?!”
他低声笑着,说:“没,多少钱买的?”
“680。”
陈迹舟笑不出来了。
就这玩意,要68他都转身走人的程度,诧异地再问一遍:“多少钱?”
江萌怕他口出狂言,有点急了:“这可是开过光的,不一样,不一样!你不要乱说话。”
陈迹舟失笑:“好。”
“手伸出来。”
他伸出手。
江萌亲自给他把黑檀木戴上,冰凉的珠子顺着他的手滑到干净的手腕。
江萌用右手托着他的左手,相当满意地来回欣赏:“好啊好啊,戴上就像6800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手看起来很贵啊。”
陈迹舟的手是真好看,不然也不会靠一双手就吸引那么多粉丝不知羞地喊他老公。
江萌的眼神俨然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这个黑檀木跟他的手也很般配,显得皮肤更白了,她看着他性感的手骨和错落的筋脉,就像个长辈拉着小孩的手,唠唠叨叨地说下去。
“我大伏天去的哦,看我胳膊,都晒分层了,够不够虔诚?保佑你以后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见义勇为也顺利,极限运动也顺利,知道不。”
江萌就这样欣赏着他的手和她的手串相得益彰的画面,手心与他的相碰,她的大拇指不自觉地在他手感良好的光滑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摩挲过去。
她说一句,手指就滑一下。
表情怎么还色眯眯的?
陈迹舟笑出一点气音,惹得她抬头看,他终于忍不住,说:“保佑我就保佑我,你摸我手干嘛。”
“……!!”
江萌立刻把他手扔了,一秒脸色爆红:“猫爪子捏多了,条件反射。”
她转身就走,然后发现车在身后,绕了一个大圈又回来,嘭一下把车门打开。不对这是副驾,江萌晕晕乎乎地转到另一边,浑浑噩噩地坐进去……鬼迷心窍,鬼迷心窍。
第46章 第46章跟他谈可以接吻的恋爱……
陈迹舟仍在副驾那头,手撑在车门上方,低一点头看向里面,嘴角带笑:“来都来了,上去坐坐?”
他冲里面晃了一下那串珠子:“看在680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江萌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在讽刺她。
她飞快地系上安全带,含糊地嘟哝道:“今天有点晚了,你忙吧,改天我再去接猫。”
陈迹舟:“接猫?我同意了吗?”
“……”江萌瞪大眼睛看他,“陈迹舟,你也别太耀武扬威了吧?它抚养权还在我这里呢。”
陈迹舟笑了一声,不跟她开玩笑了,轻拍两下她车顶:“走了,慢点开。”
目前江萌的车行驶远去,陈迹舟回到公司大楼。
在电梯里的时候,后面匆匆赶过来一个男人,策划组的同事,对方进来跟他打招呼:“陈总。”
陈迹舟点一下头。
趁着他在,男人问了他几个工作上的事,陈迹舟认真地听着,忽然又听他话锋一转——“诶你这珠子还怪好看,多少钱买的?”
陈迹舟思维停住,他抬了下手,也借着灯再看了眼:“六万八。”
对方感叹地笑了:“哇你真舍得,确实好看。”
陈迹舟惊讶地看看他,又来回看看自己的手……
不是,这真不能怪他自恋了吧?-
因为陈迹舟最近很忙,江萌没去烦他。
严羽晴也回老家过暑假了,梁珊珊本地人,留在云州,她找江萌逛了几次街,两人又去附近的城市玩了一趟。
江萌有个小习惯,是跟陈迹舟学的。他不管去哪里旅行,第一站一定是博物馆,美景可以不看,历史人文一定要了解,他说城市就跟人一样,你不去追溯它的过去,怎么能走近它的现在?
她觉得这个观点有意思。
不过对迷迷糊糊的江萌来说,陈迹舟的很多观点都挺有意思的,他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很多。他对于她成长的分量,也在于塑造了一部分的她。人格、素养,或是别的方面。
后来,她走进每一座博物馆都会想到他,于是她站在不同的人物和故事里,却频繁地在回溯自己的历史。
如果江萌是一个大型的博物馆,里面一定贴满了陈迹舟的照片。
她走到哪里,都会带着陈迹舟。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
江萌旅行回来之后,小金完璧归赵了。
不过……
送它过来的不是陈迹舟,是个陌生男人,应该是他的一个同事,对方没讲明身份,把门敲开,说接到任务把猫送给她,就走了。江萌把小金安顿好,立刻给陈迹舟发了个消息:「收到猫猫啦~你怎么不亲自来啊?」
陈迹舟回得不是很及时:「这两天在外地,没法照顾它,不然也不会拱手让出抚养权」
江萌笑了:「你这个语气好像在说:你给我等着」
陈迹舟:「在我这营养过剩了,放回你那历练历练,以后再说」
江萌:「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亏待它了?」
江萌想到一句俗语:「宁愿跟着讨饭的娘,不跟着做官的爹,听过没?」
她说完顿觉不合适,立即面红耳赤地撤回了。
陈迹舟还是看见了:「什么娘什么爹」
江萌:「……没事,你忙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在家里和小金联络感情,小猫在陈迹舟那里长大了不少。
它的“准爸爸”仍然很忙碌,不知道他有没有回云州,江萌试图克制过找他聊天的冲动,最终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消息:「小金想你了」
过了半天,陈迹舟才回了句:「怎么想的?」
江萌:「吃饭想,睡觉也想,走路也看,看电视也想」
陈迹舟:「它还会看电视?」
江萌:「可爱看了」
陈迹舟:「聪慧过人」
江萌:「随我」
她说完,他又没回消息了。
陈迹舟每条都间隔五六分钟才回。
江萌问他:「你在工作吗?回得好慢哦」
陈迹舟:「对」
江萌:「那我还可以骚扰你吗?」
陈迹舟:「你可以骚扰我」
江萌:「你不会嫌我烦吗?」
陈迹舟:「我不会嫌你烦」
江萌:「谢谢」
陈迹舟:「不客气」
江萌皱眉:「你怎么像个机器人?」
短短几行字,他们聊了有半个小时。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
陈迹舟发了条语音过来,声音懒懒的,故意拖腔带调揶揄她似的:“你可以
骚扰我,我不会嫌你烦,谢谢,不客气——见过声音这么好听的机器人吗?别给机器人贴金行不行。”
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磁性、清澈、疏净,凉而不冷,像一场将完未完的黄昏雨。
江萌高兴地坐起来,抱着腿坐在床上,反复听他的语音,怎么都听不腻,甚至还收藏了。
江萌听了一会儿,难为情地扣下手机,把发热的脸埋进膝盖里,动动自己漂亮的脚指头。
她觉得,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陈迹舟。
是想跟他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网恋不行。
她想跟他谈可以接吻的恋爱。
江萌被自己深深地羞耻到了,尖叫了一声,把脑袋往枕头里埋。
要是……
能睡觉就更好了。
“啊!!”江萌猛地掀开被子,光着脚在房间里飞快地徘徊兜圈,拎一把扇子,极速转动手腕,企图把脑子里的色情狂扇走。
最后,她停在全身镜面前,指着里面的人,严肃地说:“不许这么色。”
物业群里发了停电的公告,江萌是前一天早起的时候看见的,那时候稀里糊涂没当回事,隔天睡了一觉,就把这茬给忘了,夜幕降临时分,头顶突然一黑,江萌倏然想起昨天的公告,赶紧看了下时间,居然停电到晚上十点!
还好电子产品都满电,她要是黑灯瞎火地坐下看会儿剧,也能把这段时间熬过去。
江萌把窗帘掀开,让阳台外面的自然光照进来一点。
今天下午下了一场雨,外面的天色出奇的漂亮。
她很喜欢这样的雨,下在傍晚之前,让最浪漫的夜幕时分被洗净,通常可以等来一场盛大的火烧云或是更惊喜的彩虹。
可是唯独这种最美好的时候,会让她沮丧地感到生活庸碌。
因为美丽并不是属于她的。
妈妈很懂她,江萌的确惧怕孤独。
星月之下,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她而留。
江萌心情不是很畅快,给陈迹舟发了个消息,意图是卖惨:「停电了TvT」
陈迹舟回消息还是磨磨蹭蹭的。
但过了片刻,他竟然打了个电话给她。
江萌心跳快了些,她清清嗓,接起。
她听见他清冽低磁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停电正好,适合夜游。”
江萌懵懵的:“嗯?”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下来吗,带你出去玩。”
“什么?你在哪???”
陈迹舟说:“在你低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江萌又回到阳台,往下看去。
陈迹舟靠在一辆黑色漆光的重型机车上,他穿黑衣黑裤,手插兜里,头发短削利落,姿态随性不羁,又酷又张狂。随着她出现,仰脸看向高处的女生,抬头时,他伸一只手挡在额前,遮一下微微灼眼的雨后光线,更方便他看清冲着他猛猛挥手的江萌。
她高兴地喊他:“陈迹舟!”
陈迹舟弯唇一笑,温柔地说:“在呢,是我。”
江萌还伏在栏杆上,就这么往下盯着他看,惊喜地问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啊?”
“我没什么事啊。”他语气轻飘飘地说,“这不是有人想我了吗?来看看什么情况。”
“我……?
“我说的是小金想你!”
陈迹舟低头一笑,嗯了声:“那我走了。”
他说着,拎起车身上的头盔。
“诶,你别这样。”江萌笑逐颜开地回到屋里,把窗帘拉上,“等我马上下来,我换身衣服,你不许走。”
她随便挑了件T恤,又套了一条毛边的牛仔热裤,穿好立刻飞奔下楼。
江萌一身轻装跑到陈迹舟面前,露出“许久不见甚是思念”的笑容,看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黏糊,让陈迹舟的心中都不由地怔了下,有这么想他吗?
她迫不及待问:“我们去哪玩?”
陈迹舟打开手机看了下:“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那就随心所欲吧。”
陈迹舟靠在车上,看了下手机地图,环海公路总长52公里,他想了一想,对江萌说:“0到52,你随便选个数字。”
江萌:“14。”
“就开14公里,看看停在哪。如果是礁石,我们就吹风,如果是沙滩,就下去游泳,如果是崖壁,我们就跳水。如果是街区,找地方喝酒。”
他歪着脑袋,微微笑着看她,把手机揣回兜里:“你看怎么样?”
江萌打了个响指:“太好啦,还是你主意多!”
陈迹舟好笑地想,怎么现在不用鬼点子这三个字了?
他递给江萌一个头盔。
她一边戴上头盔,一边状似委屈地瞥他一眼,委屈里也有点不易显露的高兴,轻声地说:“陈迹舟,我今天挺开心的,你终于主动找我了。”
陈迹舟看着她低敛的眼睫,表情顿了顿:“之前没找过吗?”
江萌更委屈了,眉毛都揪在一起:“就那次说约我啊,我穿得超隆重,结果坐那听你朋友吹牛。”
他忍不住笑了,伸出食指关节,从头盔的镜片位置探进去,轻轻地蹭了两下她拧住的眉心,像哄小金一样温和:“这么记仇。”
江萌的眉头松了,露出点笑:“记着呢记着呢。”
他说:“过了今天,就冰释前嫌。”
陈迹舟上车,江萌跨到他的后座,她骄矜道:“看我开不开心再说喽。”
陈迹舟戴好头盔,手扶着车把,微微偏头,问她:“你猜猜看,我们会停在哪儿。”
她下意识说:“我不猜,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被点了穴一样定在那里片刻,江萌以为他没听见,慌忙改口:“哦,我是说……礁石吧,坐下吹风最好了。我没带泳衣。”
陈迹舟缓缓恢复坐正的姿势,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条细长的胳膊环到前面,他这车还没开呢……
这搂得真是自然啊。
陈迹舟低头看了一眼她拴住他的双手。
身后人还兴致不错地点评上了:“陈迹舟,你的腰好细啊。”
他淡淡地笑了下:“没你的细。”
江萌挑眉:“你怎么知道啊,你又没抱过我。”
“……”
“以前抱过,”陈迹舟的声音沉了些,认真告诉她,“高三的时候。”
高三的时候?
江萌又相当自然地把脑袋搭在他的肩上了。
她回想了一下,哦,是成人礼那天,她送他毕业礼物,然后主动抱了他。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江萌说:“我现在长了点肉,也开始锻炼了,手感肯定不一样的。而且我前几年还有马甲线哦,最近偷懒了,但我一定会练回来的!”
骄傲满满地讲完这番话,她稍作停顿,又放低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有机会的话,你……你可以再感受一下。”
陈迹舟的呼吸在她的话里顿住两秒。
连同心脏的位置,也有瞬息的停摆。
为了补全这一刻的空缺,后面的跳动只得加速,身体里血液的流速也变猛烈,让他整个人升温,宛如靠着一团熊熊火焰,热浪没有止息的征兆。
还好,戴了头盔。
江萌抱得很严实。
陈迹舟觉得她平摊开的手掌心很热,隔着衣服,掌温烫着他的两侧腹肌。
她的手掌甚至还来回地平移了几下……
江萌见他不吱声,把挡风镜片推上去。
鸦羽般的睫毛煽动两下,让脸上升起一片绯红的晚霞,她轻声道:“喂,你听见了吗?”
静了好一会儿。
他低声应着:“听见了。”
陈迹舟没有回头看她,察觉到江萌往前凑,便抬起手,一下将她的镜片合了回去。
第47章 第47章他们把这个世界流放
江萌很庆幸在这个黄昏走出家门。
那天的日落很漂亮。
摩托车停在环海公路起点的红灯路口,江萌问他:“我这样会影响你发挥吗?”
“不会,”陈迹舟长腿撑在地上,看了眼后视镜,告诉她,“但你扶着后面会更安全点。”
江萌抱紧他的动作纹丝不动,“不要紧,你开慢一点就安全了。”
……真会出主意,反正就是不想撒手。
陈迹舟没戴镜片,于是她从后视镜里见到,他深邃的双目弯了两秒。
江萌说:“分你一个耳机。”
陈迹舟接过她的蓝牙耳机,推进左耳。
低沉的引擎声轰鸣,他说:“出发了,抱紧。”
车子飞速出去,她撞上
他宽阔的脊背。
耳机里播放着摇滚乐。
海浪化为咸湿的粒子被风卷上岸,粘在皮肤上。
热浪不止的夏日,被风卷走几分燥动。
明晃晃的火烧云把大海染了色,江萌后背的发丝被一阵风掀起,柏油路面在夕阳的映照下变成了暖橙色的,头发的影子在地上起舞。
14公里很快到了。
面前是一个桨板俱乐部。
陈迹舟停好车过来,江萌已经站在门口驻足观望了,他把钥匙揣裤兜里,也跟过来,跟她一起站了会儿,看着进进出出的游客正在提着板子往外走。
他看看江萌:“玩过吗?”
“没。”
“走吧,试试看。”
江萌又有点打退堂鼓,抓着他衣角,小声说:“我看着有点危险哎,这么小的板子就在浪里漂。”
他已经在往里面走了,说:“不危险,这是最安全的项目。”
陈迹舟走到店里了,发现江萌脚步犹犹豫豫的还没跟上,他回眸一笑,说:“你们这种人我知道,玩的时候嚷嚷不要、不要,玩刺激了又不肯下来,是不是?”
江萌摸着鼻子说,哪有。
陈迹舟静了静,认真看她:“跟我在一起还怕?”
这句话才是最好用的定心剂。
江萌一扫踌躇,露出笑来,火速跟上。
陈迹舟租了一个桨板,他找了个充气泵往里面打气的时候,江萌也没闲着,从教练那里拿了几个重要零件,哼哧哼哧在装。
陈迹舟拿了一个救生衣给她穿,他自己没穿。江萌捣鼓了半天,捋不清绳子,陈迹舟蹲地上,帮她把绑带打理好,让江萌把两条腿跨进来,然后他将救生衣拉上去,替她把每一根绳子都系紧绑好,每一个搭扣都扣到位,确保安然无恙,穿戴完毕,陈迹舟一抬头,江萌正看着他傻笑。
他莫名其妙:“高兴什么呢?”
江萌没说话,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笑着摇头,她总不能说,我觉得你现在男友力max哎。
她好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朋友在被照顾。
不过江萌也怕陈迹舟被她屡次的口出狂言吓跑。
撩人也不是这样的,要讲究战术。她懂。
江萌自顾自地点点头。
这里是一个海湾,斜对角有一个码头,这边最近的一条路径,就是划到码头再回头,还有一些专业的选手会把桨板划到更远的地方,但是因为江萌害怕,陈迹舟说他们到码头让她体验一下就行。
他把板子往海里推,让江萌站上去。
桨板滑进水里一刹,她忽然有点重心不稳地踉跄了下,陈迹舟在后面托了把她的腰,没料到这么快就感受到衣料之下一把纤柔。
陈迹舟将她扶稳,便立刻松了手,她脸色温温去看他时,陈迹舟已经低了头,对她说:“别紧张,把这个戴上。”
他给她戴了一个桨板上的脚绳,脚绳那一头被固定在船头,也是用来保障安全的。双重保险,绝无隐患。
江萌看看自己全副武装的装备,也替他担心:“你不用穿救生衣吗?”
陈迹舟屈膝坐下,双腿松弛地敞开一点,胳膊自然地搭在两边膝头,闲适的休息姿态,不以为意说:“我身经百战,而且这儿水很浅,你就是站水里也能露个头出来。”
“……哦。”
江萌盘腿坐在他对面,她手里拿着船桨,左一下右一下,很快就不再害怕,进入到不亦乐乎的状态里了。
她礼貌地问陈迹舟要不要试试,就一根船桨,陈迹舟看她兴致上来了,就没跟她抢:“你划吧,我今天当大爷享受一回。”
“好啊,小弟立刻为您服务。”
江萌说着,立刻又干劲满满起来了,嘿咻嘿咻地左一下右一下地划起船来。
他就悠闲地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新手技术有问题,江萌划了半天,船几乎都没怎么动过,她注意到旁边比他们晚出发的都已经加速前进了,正苦着脸纳闷中,听见陈迹舟问了句:“平时不出来玩?”
江萌还胜负欲满满地看着旁边超速的桨板,闻言,回眸看他,“嗯,没时间,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也不太爱玩这些,我一个人没意思。”
陈迹舟轻轻地点了头,又看看她,他平静地打量片刻江萌,语气微微厚重,问她:“你这几年怎么样?”
江萌说:“挺好的,就在宁城上学啊,去年毕业的。”
“我觉得我现在的工作也挺好的,会让我舒适,虽然管学生很烦,但是我心态还可以,目前还能适应良好。”
“虽然我很羡慕你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要我成为你这样的人也不大可能,我更喜欢过我的安静生活,你看我连房子都不租很大的,不是因为没有钱啦,我觉得这样更有烟火气。”
江萌划了几下胳膊就酸了,把桨放下,捧着她的西瓜汁在喝,认认真真给他道来生活想法。
陈迹舟看看她,沉吟片刻说:“感到平静就是自由。”
他上了船就没换过坐姿,一直松懒地搭着膝盖,手里横握着一瓶刚在岸上买的冰水,冰冰凉凉的水汽湿透了修长的指骨,慢慢往下滴。
反正江萌玩兴十足,她玩一会儿歇一会儿也不会把自己累着,他就没上手帮她。海水是暖的,漫上来一点,湿了衣角,陈迹舟也没动,直到江萌越划越不对劲,突然问了句:“陈迹舟,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船动得特别慢啊?”
陈迹舟终于看了一眼四周。
快入夜了,周围有一些船已经超越他们。
他拿过江萌手里的桨,站起来划了两下,手感完全不对劲。方向控制不好就不说了,水的阻力大得反常。
陈迹舟判断了一下,问江萌:“你刚刚有没有装底下的尾鳍?”
“尾鳍是什么?”
“长得跟鱼鳍一样,三角形的。”
江萌懵了,“装了啊,教练叫我装的。”
“有个卡槽用来固定的,你把零件卡进去了吗?”
“那个……很重要吗?”她好像根本没在意有什么卡槽。
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陈迹舟就猜到个大概了,他松懈地把桨往船身一丢,双手摊开,做出一副完蛋的表情,但脸上还带着痞气的笑,站在高处笑看她,“好了,船废了,慢慢漂吧。”
“什么?!”江萌一声惨叫,“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陈迹舟又破罐破摔地坐回来了,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眼睛都弯了。
江萌拉拉他胳膊,是真有点怕了:“不行不行,你赶紧想想办法,太阳落山了,马上就天黑了,怎么办?”
他好好地给她解释:“没事,掉了就掉了,方向不好控制而已。”
陈迹舟打开手机,看了眼刚加的那个教练的联系方式,和江萌慢条斯理地分析道:“PlanA,我们慢慢漂到岸上,预计半个小时能到。
“PlanB,我打个电话让人来接,五分钟。
“PlanC,跳海里,我带你游过去,可能费点儿工夫,40分钟也能到了。”
最后,他抬了眼看她:“你选?”
江萌认真地竖起耳朵在听,而后咂摸了一下:“如果能上岸,我选慢慢漂吧。”
“能上岸。”他笃定地说。
江萌抬头,看了眼落日前的蓝色天幕。
深夜的大海有多恐怖?难以想象。
不过陈迹舟说这里是浅水区,江萌觉得他应该不会骗她,因为这个位置还能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岸上,划过去有点距离,但看着不远,这个视觉效果让人挺放心的。
江萌问他:“你说,一会儿要是刮风怎么办?”
陈迹舟很淡定:“那就吹风。”
“下雨怎么
办?”
他仍然微笑,直视她的眼睛:“那就淋雨。”
“……”
江萌忍不住笑了,她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听起来很有个性的人生态度。
果然还是她熟悉的陈迹舟。
他说:“放心,出来前看过天气预报了,今天没有风也没有雨。”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听他说不着调的话,江萌也会觉得安心。
旁边载着人的桨板,一艘一艘地超越他们。
每个人都全速前进,只有他们慢慢吞吞,在以歪歪斜斜的轨迹往岸边漂去。
看似漫无目的,也不争高下。
江萌托腮:“我们好像被他们流放了。”
陈迹舟笑了,纠正她说:“是我们把他们流放了。”
她转脸,看向他安逸自如的眼睛。
陈迹舟打开手机,江萌凑过去看,“还有几格电?”
“15。”
江萌立刻说:“那你得省着点——”
“用”字还没说出口,陈迹舟已经随心所欲地点开某音乐软件,江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怎么会有人一点电量焦虑都没有啊?他不慌不忙地地搜出一首歌,对她说:“这时候需要一点音乐。”
是《Yellow》。
陈迹舟笑着,给她亮了一下屏幕。
前奏响起,他的手指轻轻点在膝盖上打拍子,在节奏轻快的乐器声结束后,歌手沙哑的声音开嗓。
江萌的耳边流出动人的旋律。
陈迹舟开口跟着唱。
Lookatthestars
看群星为你绽放光芒
Lookhowtheyshineforyou
看着它们为你绽放光芒
Andeverythingyoudo
而你的一颦一举
Yeah,theywereallyellow
却如此胆怯小心
陈迹舟觉得自己唱歌不是很好听,在他为她献唱《红豆》的那一年,他就率先表达过自己这一方面水平不足,其实只是因为他没有什么专业的技巧,会显得嗓音很直白,但江萌觉得这样就足够好了,不加修饰的声音,才最真挚动人的,是他最原本的,真诚而又坦荡的样子。
歌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于是陈迹舟不需要看歌词,他只是看着江萌。
像在对着她唱情歌,但诚然这只是一时兴起的环节。陈迹舟一时兴起做过许多的事情,不缺这一首曲子。
她慢慢地、慢慢地沉醉其中,心也在他温柔的注视里静了下来。
耳边是慢慢的水流声,哗啦哗啦,没有规律,冲击着他们平铺与水面齐平的板子,很快又被没上来的歌声覆盖。
她在这一刻领悟到“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意境。
Yourskin,ohyeahyourskinandbones
你的肌肤
Turnintosomethingbeautiful
是如此的美丽脱俗而真实
YouknowIloveyouso
我是如此的爱着你
YouknowIloveyouso
你该明了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路过的人划着船桨,都是熙熙攘攘的年轻人,他们一边划船,一边看向江萌的方向,随着陈迹舟的声音给他应援:“YouknowIloveyouso!!”
陈迹舟偏头看过去,跟他们友好地一笑。
有不远处的人在配合着鼓掌打拍子。
划得快的去了前面,后面跟上的也没扫兴。
热闹的、大大小小的和声,正在反复而敞亮地为她唱着“Lookhowtheyshineforyou”这句。
——看着群星为你绽放光芒。
江萌深谙自己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但她陷入此情此境中,很难不认为这些掌声与歌声是为她而来。
很难不认为,面前的人就是她的男主角。
她看着他在星空之下,抬头是宇宙,低头是大海。
汪洋之中,他们把这个世界流放。
天地之间,只剩下纵情的歌声。
Andyourskin,ohyeahyourskinandbones
你的肌肤
Turnintosomethingbeautiful
是如此美丽脱俗而真实
ForyouIbleedmyselfdry
我愿为你抛开一切
ForyouIbleedmyselfdry
你该明了,我为你失去生命也不可惜。
不插电的演出结束,江萌表情动容。
陈迹舟看了她一眼,以为她还在担惊受怕,关了手机说:“人生有多少机会能和顶级帅哥一起困在海上?好好享受吧。”
江萌失笑,回敬一句:“人生有多少机会能和顶级美女一起困在海上?你也给我记住今天。”
陈迹舟朗声一笑。
“我不会忘的。”
他对她的表情稍作观察,又柔声地宽慰一句:“好了,别担心了。”
陈迹舟伸手,弹一下她苦恼的额头,突然说:“情人节快乐。”
江萌愕然一瞬,目色变糊了些,看着面前的人,又仿佛不是在看他:“今天是哪门子的情人节?”
陈迹舟淡淡一笑说:“只要你心情好,那就每天都是。”
时光里,一根陈旧的弦绷了一下,灰尘簌簌落尽,她重新怔在十七岁明朗的烟花之下。
第48章 第48章你也会对我心动吗?
茫茫的海面上,所有的声音都静下来。
陈迹舟穿着宽松的黑衣黑裤,背对着满天星辰和无垠海浪,就敞敞亮亮地坐那儿,手里握着不知道还有没有电的手机。姿态闲适,像少年的样子。永远内心平静,又永远热情激荡,他脸色挺平和的,没有要坦白什么的紧张,但是嘴角带了点笑,是用来宽慰她的笑。
江萌怔在那里好一会儿,心脏很闷重地在跳,跳到嗓眼,她眨眨眼,尽量平复了一会儿表情,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梗啊?”
陈迹舟:“什么梗?”
看她一脸茫然,他也挺好奇的:“出门没看日历吗?今天是七夕。”
“……”
她飞快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真是七夕。
江萌的表情慢慢地松垮了下来,像一座城池的砖瓦坍弛,碎了一地,枯竭的表情扬起一阵灰。
再抬头,陈迹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了这个表情?”
尔后,身后的引擎声轰隆隆传来,他越过江萌的肩膀朝后面眺去,江萌也随之回眸,是一个支援他们的小船到了。
陈迹舟看了眼时间,说:“我还说多了,三分钟就到了。”
江萌惊讶:“你偷偷叫人了啊。”
他眼中带笑,揶揄她:“你就这点胆子,万一被我吓破了,我是不是还得想办法负责?”
陈迹舟扶着江萌站起来,轻轻拍她的后背:“走吧。”
江萌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一边被他扶到小船上,一边说:“其实漂一会儿也没事的。”
陈迹舟说:“以后有机会再体验吧,大晚上的是很危险。”
他还是会协调好任何复杂的状况,着重解决她的不安。
江萌释然一笑,稳稳当当地坐进小船里。
上了岸,俱乐部的老板过来问他们什么情况。
陈迹舟说:“鳍掉了。”
“啥?掉了??掉哪了?”
“掉海里了,”陈迹舟没当回事,往前走着,语气平静说,“不用找了,押金归你。”
押金肯定不少,老板立刻收了声,说好的好的。
陈迹舟转而问:“你这儿有温水吗?”
老板说:“洗脚是吧?后面有个冲脚的池子,可以调节水温。”
陈迹舟今天穿的运动鞋,一点没湿。
但江萌出门穿的是双人字拖,她刚才走在海滩上的时候,脚丫子沾了很多沙子
,正愁上哪儿买点纸巾擦一擦是好,被陈迹舟喊过去,江萌雀跃地跟上。
冲脚池是专门给游客设立的,在洗手间外面。
此刻廊灯昏暗,陈迹舟先过去调节了一下水温。
他把花洒对着手心冲了一下,等温度适中,看了眼江萌:“鞋脱了,我给你冲。”
江萌先脱了一只脚上的拖鞋,脚一抬起来后,人就站不稳了。
陈迹舟:“你扶着我。”
他微微躬身,被她揽住腰。
江萌应该不是在扶着他,而是……搂着他。
其实他的意思是,她可以搭一下他的肩。
不知道江萌是会错了意,还是这样能方便她站得更稳一点。
陈迹舟没说什么,低着头,专心帮她冲洗脚丫。
他今天没戴她送他的手串,戴了一个平时运动用的iWatch。
“凉不凉?”他问。
“很温暖——不过你帮我搓一搓呀,我脚又不臭,香香的好嘛。”
陈迹舟失笑一声,看了她一眼。
江萌露出可爱的笑,手伸直了给他看看,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够不到嘛。”
怕表带会硌到她,陈迹舟把手表摘了。
江萌又飘飘然地口出狂言了:“其实你对我不用太绅士的,我平时喜欢看强取豪夺。”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陈迹舟安静当了会儿洗脚工。
他真的帮她认真地搓了搓脚背脚心的各处泥沙,江萌也很配合地把脚指头张开,动一动脚腕,转圈,开合,像在跳舞。
洗了会儿,他问:“还有沙子吗?”
“脚踝还有。”
看着陈迹舟握住自己的脚,帮她温柔细致地冲洗,江萌又看看他,她脸上溢出笑来,小声地说:“诶,我觉得我们这样有点暧昧。”
陈迹舟目无表情地关了花洒,放下:“自己冲吧。”
“不要,我正享受服务呢,”江萌给他抱抱拳头,“好啦开个玩笑,拜托你了哥哥。”
他愣了下:“谁是你哥哥?”
她笑吟吟说:“你是我哥哥,哥哥真好,就是脾气有点大。”
陈迹舟气笑了,拿她没辙。
撒娇还是有用的,很快,他就把她另一只脚也冲净了。
江萌把脚塞回鞋子里:“好啦,谢谢你。”
她往外走时,陈迹舟站那还没动,江萌回头看他,见他蹙眉忧心,正盯着自己湿漉漉的脚丫说:“晚上风还挺凉的,你这么出去肯定受寒。”
陈迹舟慢条斯理地展开手里的纸巾,冲她招了手:“过来,给你擦一下。”
陈迹舟秉持着既然都给人服务了,就服务到位的热心态度,帮她擦干净脚上的水分,最后关照一句:“身体不好平时就注意点,不要老是让自己吃苦。”
身体不好?
江萌想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她痛经的事情。
她无所畏惧说:“不要紧的,我心大,好了伤疤忘了疼,想熬夜就熬夜,想喝奶茶就喝奶茶,当下的感受最重要嘛,跟你学的。”
陈迹舟说:“不用什么都跟我学。”
他又洗了个手,说:“你不舒服,别人也会心疼的。”
“……嗯?”
“我是说你家里人。”他低着眼睫,擦一擦自己的手。
江萌对上他磊落的视线,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了。”
走出俱乐部的时候,旁边有个粉色的超大充气拱门吸引了江萌的注意力,陈迹舟已经往前去取车了,江萌就没喊他,自己过去看了一眼,拱门前面有个女保安坐着,她抬头一看,上面写着“都市奇遇记”这几个字,问这位阿姨:“这是在搞什么活动?”
“七夕一个相亲群搞的联谊会,一日情人,说是抽到一样颜色手牌的人组队参加。”
江萌来了点兴趣,亮着眼睛问她:“在哪抽?还有牌子吗?现在还能进吗?”
没一会儿,她手里挥着手里的两个纸质的手牌,兴高采烈地过来说:“陈迹舟,这边还剩一对手牌,我们也进去玩吧?”
他低头接过,问这是什么。
江萌给他解释。
陈迹舟翻看了一下那手牌:“你要不要看一下活动时间?”
江萌这才低头一看,到晚上六点就截止入场了。
错过了……
只怪从来不过情人节的单身狗对七夕没有任何敏感度。
陈迹舟看了眼她沮丧的神色,笑了一下,把手牌塞回给她。
江萌气馁地跨上机车后座,她都忘记还有戴头盔这事了,于是就自然而然地从后面抱住他,脸颊搭在他的颈窝上,陈迹舟给她递头盔的手顿住。
她的胳膊也顺势搂住他的腰,松松地拴了他一会儿,歪在他颈侧的脸颊突然放正,下巴点在他肩膀上,江萌看着他的耳后碎发,正要说“怎么还不走?”
话到嘴边,一阵温柔晚风拂过,让她脸庞被吹得干净。昏黄路灯下,道路很静,远处很黑,他们仿佛在一个舞台剧的中央,只有头顶的这盏灯在散发最后一线温柔的光辉。
江萌改口,轻声地问他:“陈迹舟,你一点都不想谈恋爱吗?”
他低声说:“怎么突然这样问。”
江萌看着他的侧脸,好久都没有吱声。
于是陈迹舟只好转过脸来,看看她想干嘛,江萌露出一个正合我意的笑容。
他稍稍偏过头的瞬间,她也往前凑,近到鼻尖相擦的距离里,江萌换了个姿势,双手揽过他的脖子,让两人更挨近了些。她低头,其实看不到他的嘴唇,因为挨得太近,她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江萌讲话的声音变虚了些:“那我这样跟你说话,你也不会心动吗?”
陈迹舟定格几秒钟,低了眸,缓缓转过身去。
他重新坐直在车上,把头盔给她,沉默的意思大概是,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江萌这才想起来头盔还没戴,麻利地戴好,语速飞快地解释下去:“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有点好奇,我觉得有的人不是不想谈恋爱,是还没开窍,就像古装剧里有情丝这个设定,你看过吗?有人就是还没长出来,长出情丝就开始轰轰烈烈了,所以我帮你测试一下,你到底开没开窍。”
咔哒一声,她卡上搭扣,笑笑说:“希望没有吓到你。”
沉默了一会儿,陈迹舟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手指点点,问她:“你开窍了?”
江萌喜形于色,骄傲不已:“我早就开啦。”
她仍然好奇,歪着脸看他,追问下去:“你呢,你也会对我心动吗?”
陈迹舟语气变松弛了些,把一切归纳为正常的生理反应就行:“你凑这么近当然会了。”
他笑了声,开车上路:“我也是个正常男人好吗。”
江萌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是对她心动?还是换谁来都会?她不确定。
分别的时候,江萌手里还握着那两个手牌,陈迹舟从她指尖夺走一张,举了下说:“如果你觉得遗憾,那就找一天时间弥补吧。”
江萌:“你说真的吗?一日情侣哦。”
他笑着说:“当然是真的。”
喜欢一个人的强烈感觉,大概就是期待着下一次快点见到他吧。江萌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时,已经来电了。
她紧急地给小猫投喂,准备去洗澡之前,收到陈迹舟发来的消息。
他给她发了一个截图消息,是iWatch检测到的他的心率。
范围:93-125次/分
今天:17:30-18:30
下面是一个波动图,很明显的一段心率上升趋势。
江萌笑着回:「你也开窍啦~~~」
陈迹舟:「我也开窍了」
江萌心情很好地又把图片点开看了看,接着,注意力便放在了那段时间上。
可是……
这个波动开始的时间点是下午五点半。
不是她测试他的时间。
是他今天刚见到她的时间。
第49章 第49章占有欲
陈迹舟居然从看到她起就开始心跳加速了吗?
江萌扬起嘴角,欢欣鼓舞地想,她今天有这么漂亮吗?
她洗完澡在镜前欣赏了二十分钟自己的美貌。
又有些自我怀疑,她今天是不是抱他抱得太刻意了?
她其实……还偷偷摸他了,希望他没有发现。
江萌看向镜子里涨红的脸,理直气壮地狡辩:“那也不能怪我啊,没有人可以坐怀不乱的,谁叫他身材那么好,勾引人就是他
的不对了啊,不能怪我吧。”
她把自己安慰好,重新高兴起来,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出去了。
今天是七夕,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外面的烟花就没停下来过,一阵未平,一阵又起,江萌坐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公寓不是海景房,但面朝着一片青山,虽然这山看起来离她很近,但她在地图上搜过,到那边得有几十公里了。
那座山的后面,是那个叫云渚的小镇。
萤火虫景区应季开放,每年夏天。
她常常坐在这里,就想起从前。
在她痛苦到觉得跨不过的十七岁,在她因为父亲的忽视而屡屡受挫、无处安放自我的十七岁,他曾经在那里对她说,总会有人感谢你的出生。
她从没有真正的深陷深渊,因为她的身旁总有一股力量。
可惜总要等时间过去,真正成为记忆的看客,才能对此有所顿悟。
——居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痛苦过去这么久,美好也过去了这么久。
巨大的满足之后迎来的安静时刻,会让心感到寂寞。
洗完澡的江萌屈膝靠在单人椅上,身侧是随风摇摆的清凉柠檬叶。
她脱了鞋的脚踩在椅子上,手指轻轻碰着脚背,肤质光滑,温度比他的手稍微凉一些。
想起刚刚的一幕,她的脸红也是会延迟发生的。
他还会牵挂着吗?与她息息相关的一切。
前段时间回平江,叶昭序问了她当年的事,高三有一次她逃课了,其实妈妈知道,只不过那时候日子过得糟糕,已经无暇顾及到女儿,叶昭序本意不是问那两天发生了什么,而是想提到陈迹舟。
在叶昭序的记忆里,这个人物也淡去很久,这几年人在国外,读书、创业,传来的都是风光消息,像在听一个遥远的年轻人的奋斗故事,很难有实感地把这些辉煌经历和她看着长大的那个男孩联系在一起,直到江萌带回他的近况,她说他们一起打球,她终于想起某一个朴素严寒的冬天,陈迹舟过来拜年,叶昭序紧急地去敲江萌的房门,被他轻声地拦住:阿姨,让她多睡会儿。
叶昭序说她知道,关于高三那个逃课的周末,她问江萌:“没有去宁城看球赛吧,去哪里玩了?”
江萌躺在沙发,枕在她的膝盖上,回忆起过去,脸上带着温柔小意的笑,轻轻地告诉她:“我们去看了银河,你信吗?”
叶昭序顺从地笑:“嗯,银河,我信。银河好看吗?”
“很漂亮。”
江萌说,漂亮到她舍不得再一次去。
叶昭序低了头,轻声问她:“你偷偷跟我说,以前是不是就喜欢他?”
江萌慢慢地摇头:“我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不过她现在不想再喜欢别人了。
时间留给她的,是遗憾带来的苦楚,也是失而复得的珍贵。
从前是她太理所当然,不对关系进行思考。
她要承认爱情的经过与发生,她要承认占有欲的存在。
她对他是有占有欲的,这当然不止是友情的表现。
江萌对妈妈说的是:“我不想再失去他一次了,除非他亲口拒绝我。”
江萌没回陈迹舟的消息,但是算好他到家的时间,给他回了个电话,在接起电话的起初两秒,那边有吹风机的声音,江萌就停顿了下,等他那头很快安静下来,问他:“你充上电了吗?”
估计也是刚洗完澡,陈迹舟放下吹风机,关了门,往外面走:“充上了。”
江萌问他:“你给我发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陈迹舟说:“心跳加速的意思。”
他回答得倒是坦荡利落,“就那几个字看不明白?”
江萌微笑,小声:“看明白啦。”
他轻轻一笑:“那还问。”
“我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江萌低咳一声,过了几秒,另起话题:“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
陈迹舟大大方方承认了:“有啊。”
江萌愣了下:“是……以前还是现在?”
“以前现在都有。”
她更是惊讶:“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啊?”
他笑说:“你也没问我啊。”
她微微生气:“你别在这里跟我兜圈子好不好。”
“什么叫兜圈子?”
“就是看似回答,其实回答了个寂寞。”
陈迹舟仍然笑:“行,我不跟你兜圈子。”
随后,他说:“想干什么你直说吧。”
这个话的意思是,你也别跟我兜圈子。
江萌抱着膝盖坐椅子上,看看天上的烟花,她不太好意思问,你喜欢的人是我吗?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预感,他今天载她确实脸红了嘛。江萌说:“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不是说着呢?”
“我是说以后每天。”
他没说话,像在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打会儿电话可以吗?每天睡觉前。”江萌见他不语,怕被拒绝,勉强解释,“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住嘛,很无聊的。”
陈迹舟慢慢地“嗯”了声,但不是答应她,是还在理解。
她说:“你可以拒绝我,给你五秒钟时间拒绝我。五四三二一——陈迹舟。”
陈迹舟一个人在家,刚洗完澡,他也在这边窗边坐了会儿,突然发现今天月亮挺好看的,正悠闲地抬头看看月亮,听见那边急了,他好笑道:“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江萌默了默,腼腆地轻声说道:“你知道吗?除了你,都没有别的男生摸过我的脚。”
这个话,就差把“你要对我负责”说出来了。
陈迹舟被这话实打实地噎了下。
刚才谁在那里一口一个拜托哥哥?现在就开始拿这个绑架他了?
但他承认,他的确招架不住,陈迹舟撑了会儿额头,面露一笑,音色淡定:“可以。”
江萌的语气立刻变得轻快昂扬许多:“那你主动给我打哦。”
“……可以。”
“耶!”
她这阵高兴劲儿应该不是演的,雀跃的语气让他笑了,陈迹舟下意识地就问:“你以前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谈恋爱?”
陈迹舟一顿,指骨轻蹭一下发热的脸:“忘了,我们是好朋友。”
江萌没有接话。
沉吟了几秒,她说:“今天外面好多人放烟花哦,你那边有吗?”
“没,这边可能禁放。”
“不过马上七夕结束了,过了零点应该就停了。就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你还记得吗?”
她话题转换得太快,陈迹舟没跟上:“……嗯?”
“就是仙女教母啊,给辛德瑞拉变出了一辆南瓜车,又把小老鼠变成了马,带着她去参加王子的舞会,但是又告诉她,到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咒语就会失效,马车会变回南瓜,车夫会变回老鼠。所以他们只能在十二点之前结束这一切——陈迹舟。”
她还是很喜欢喊他的名字。
他懒声应:“听着呢。”
“你现在心率多少啊?”
虽然不知道这跟仙女教母有什么关系,她的思维有点太跳脱了,陈迹舟洗澡的时候表已经摘了,就随口诌了一个数:“120。”
江萌嘻嘻一笑:“这是正常的吗?”
他说:“不会死反正。”
沉默几秒。
她问:“是因为我吗?”
电话两端只剩她那头烟花的响声,等响声过去
,恢复平静,陈迹舟郑重地说:“是因为你。”
他声线低沉,敲在心坎上。
晚风明明很凉,江萌却从里热到外,憋不出多余的话,她紧急地说了句“拜拜”,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江萌摸到手机:「早,醒了嘛」
陈迹舟:「醒了」
第二件事,她点进他的朋友圈。
江萌:「今天的云怎么没换?」
陈迹舟:「今天的云只适合给一个人看」
江萌发了个“让我看看”的表情包。
随后,他发过来今天的云。
是一个大大的、满满的爱心。
江萌笑嘻嘻地把专属爱心收入相册。
九月开学,江萌忙了一阵子。几场雨过后,云州入了秋。
陈迹舟真的每天给她打电话,睡前那一阵子。他的作息很规律,早睡早起,江萌属于熬夜党,所以经常他已经昏昏欲睡的状态时,她还在精神抖擞地说着话,江萌什么话都说,比如今天刷到了什么好玩的段子,都要跟他分享,陈迹舟在那头估计已经是合上眼的状态了,还会低低地笑一声配合她,很薄、很低的一点声线,可以说敷衍,也可以觉得是认真在笑,江萌感恩戴德地说:“谢谢陈少的捧场。”
陈迹舟说:“捧场?我是真觉得好笑。”
她也满足地笑了:“你脾气真好,这个世上能忍受我絮絮叨叨的人已经不多了。”
“之前不还说我脾气大吗?”
“那都是气话。”
陈迹舟没反驳了,忽然问她:“打球吗明天?”
江萌:“好啊,那你跟我一队吗,他们都嫌我菜。”
“谁嫌你菜了。”
“都!他们一个个都!可恶得很。”
陈迹舟语气很稳,帮她报仇雪恨的口气:“我跟你一队,虐死他们,等着。”
江萌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什么,对他说:“不过呢,想见我要说想见你,不要用‘打球吗’做开场白,好不。”
静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陈迹舟低声地坦白道:“嗯,想你了。”
江萌嘴角弯起一点温柔的弧度:“好,我也想你。”
“……晚安,好朋友。”
“晚安。”
第50章 第50章亲一下也不过分
场地是陈迹舟约的。
那天去的是齐允清和一个新来的男搭子,陈迹舟在停车场遇到了这俩人。
新来的这个和齐允清打过几次,陈迹舟也是第一次见。
江萌来的早一些,陈迹舟进场子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儿悠闲等待了。
江萌看见他的时候,陈迹舟也正好看过来。他穿白色的上衣和黑色短裤,书包搭在一边肩上,裤管在膝盖往上一点,露出劲瘦又不失力量感的四肢,头发比暑假的时候长长了一些,在中央空调底下轻轻摆荡,让凉丝丝的风在发梢显现出形状,浑身透着清爽凛冽的气息。
江萌举了下拍子,跟他打招呼。
陈迹舟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拍子,放下书包,低声说:“手胶没换过?”
江萌也看看自己的拍子:“嗯?这个还要换吗?”
他从书包外侧的小兜里摸出一个没拆封的手胶:“我这还有个新的,我给你换。”
“……好,谢谢。”
陈迹舟坐下给她缠手胶的时候,齐允清和他搭子去旁边练了两把单打。
江萌在他旁边坐得蛮乖的,也可以说,是有点害羞。
但她的眼神不害羞,她不遮掩地盯着陈迹舟的脸看。
陈迹舟把她原本握拍处的胶带撕了,又慢条斯理地把新的胶带一层一层卷上去。
这个活还挺需要耐心的。
不过陈迹舟本身就是很有条不紊的人,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尤其是对她。
江萌又盯着他手指利索迅速的动作看,第一万次觉得,这个手长得真色。
江萌指了指他干净的手腕:“你今天怎么没戴iwatch。”
陈迹舟也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然后抬头看她。
江萌应该偷偷往他这边挪了位置,因为他坐下的时候,确定和她保持了一点正常社交范围的距离,但是现在她的眼睛就在近到会让他呼吸凝住的位置,淡粉色调的运动装将她脸色也衬出一片自然的红晕。
陈迹舟看着她,说:“心跳正在加速,不用测,我确定。”
江萌在灯下呈浅褐色的瞳孔一晃,听见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喊救命,她轻轻地哦了一声,抿抿唇,眨眨眼:“我也是。”
她瞥见他缠手胶的动作,陈迹舟光顾着看她,手里工作有些疏忽了,江萌赶忙指过去:“歪了,你看着点。”
陈迹舟把歪掉的那一小节撕掉,重新粘牢。
江萌问:“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防滑防震,手感好点。”
他把粘好的拍子递给江萌:“你试试。”
江萌兴致不错地掂了掂,干燥紧实的手感确实好很多。
旁边的齐允清用艳羡不已的神色看着陈迹舟笑,见他过来,轻拍一下他的背,低低地诶一声:“怎么会有人给美女缠个手胶都会收获崇拜的星星眼啊。”
陈迹舟睨他一眼:“那你怎么不给她缠?”
“我问了她说不用啊。”
“她不懂,你就不能解释解释?”
“我解释了啊,她说她不用啊。”
陈迹舟用球拍敲一下他的胸口,张扬地一笑,“我比你帅太多了,这个真没办法。”
特别欠扁的语气,但是通过这张脸说出来,还挺容易让人垂头丧气的。
齐允清搔搔头发,给他们腾出场地。
江萌的球技是真的进步很快,陈迹舟上回夸她的话还有鼓励的成分,这次就正儿八经觉得她有天赋了,不过羽毛球可以说是一个等级森严的项目,虽然江萌在新手级别算是进步飞快,但跟他们打了好几年的还是比不了。
她打前网,球基本都是后面的陈迹舟杀回去的。拍子撞了两次,江萌就有点不太敢接球了。
对面齐允清的那个搭子脾气看着还特别不好,输了就挂脸,还冲着江萌阴阳怪气地挖苦一句:“这么娇气就别来玩啊。”
江萌被怼得莫名其妙,气呼呼地冲他:“那我不还是赢了吗?你不娇气,你底裤输光!”
对面嗤笑:“也不看看谁赢的。”
江萌自信得很:“谁赢也是赢啊,我跟陈迹舟不是一队的吗?”
“你还好意思说。”
“我当然好意思说啦,被打爆的又不是我,略略。”
陈迹舟就停下来喝了两口水,面前就呛起来了,他把江萌拉到身后,冲那人抬抬下巴说:“就这你不也没打过吗,她要好好发挥,你能有机会站这儿吗?”
陈迹舟个子高不少,身高致胜,向下的眼神都自然显得轻蔑,淡淡一声:“不服气什么呢。”
那男的纯属不爱跟新手打,对陈迹舟倒是没什么意见,“你下次换个搭子。”
“不换,”陈迹舟看着他说,“我的队友我当然惯着,我就乐意带她,我还没让你去旁边待着呢。”
齐允清在旁边拆了几个球,抬头一看这儿剑拔弩张了,赶紧过来打圆场。好在那人不是真想挑事,纯粹输了球不爽,也给齐允清一个面子,没再找麻烦了。
陈迹舟回头一看,身后的江萌脸上还挂着笑。
他没问她为什么笑,低头整理好装备说:“我去冲个澡。”
江萌:“这边热水是不是要花钱啊?”
“嗯。”
她点头,并好心叮嘱:“花就花点,男生不要洗冷水澡。”
运动完不能洗冷水澡,这点常识陈迹舟还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她下一秒就口无遮拦道:“听说会性功能障碍。”
“……”
还好他喝下去那口水咽得够快,不然现在肯定被自己呛死或者一口喷出来,陈迹舟用一种受到折辱的表情看看她,几乎下一秒就要说“你要不进来看着我洗吧,好好看看我障不障碍”,他快速地把东西收好,说:“不用替我操心。”
江萌笑着看他离开。
她很高兴,因为总能在陈迹舟这里得到偏袒,绝对的,无限期。
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吧,江萌有一次在食堂,不小心泼了点儿面汤在人家小女孩的裙子上,她被吓懵了,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下意识地、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结果女生没听
见她的道歉,发现自己衣服脏了,以为她故意的,一把抓住江萌说:“不许跑,我要告老师!”
江萌没打算跑来着,被她这么一扯更是吓得不轻,而且对方长得人高马大,是她两倍壮实,江萌要哭不哭地说句:“我没有跑,你放开我好不好……”
她的声量和身形在对方面前都显得太弱小了,然而很快就有人眼疾手快地冲到她面前,陈迹舟一把拽住那个女孩的手腕,就把她猛地推开了。
他特别生气地说:“你想干嘛?!”
很有礼貌的陈迹舟人生唯一一次对女孩子丢失风度,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人甩开,是给江萌出气。
江萌赶紧拽着他:“是我不对,我弄脏人家的裙子,没有好好道歉。”
还好那个女孩没被他推倒,但是也委屈得不行,哇的一声就哭了。
陈迹舟看看对方,又看看江萌,别扭地撇撇嘴唇,找了个台阶给两个人一起下:“那、那她也不该动手啊!”
他特别理直气壮的表情彰显着,我不管,反正谁都不能欺负你。
那是江萌第一次觉得,他好帅啊。
小孩子眼里的帅气就是这样简单,取决于谁给她出头,谁站她身后。
江萌在体育场二楼的露天楼梯平台站了会儿,笑盈盈地想起久远的事情,直到身后传来轻声的:“你在等我?”
她回过头去,陈迹舟已经洗好澡出来了。
“嗯。”
他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柑橘调香气,混在稀薄的夏夜晚风里,陈迹舟跟她一起往楼下走,问她:“好玩吗?”
“我觉得挺好玩的,不过对你们来说没什么体验感吧?我以后还是加入菜鸟队吧,减轻心理负担。”江萌笑着,捏捏拳头,斗志昂扬,“相信我,我一定会晋级的!”
陈迹舟微微笑着,看她一眼,“我信你。”
江萌看他车子停在楼下,问他:“你现在去干嘛?”
陈迹舟把车开了:“跟我同事吃饭。”
她懵懵地“哦……”了一声,不是,那她咋办呀?
陈迹舟紧接着便问:“你去吗?”
她双眸放光:“我可以去吗?”
他说:“可以。”
江萌跟到车上,嘴里叽里咕噜的:“你不要觉得我粘人哦,我是以为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吃饭的,所以我也没约人,要是你早说,我也喊我朋友去外面吃了。”
陈迹舟露出浅浅的笑,他系好安全带,低头看看手机:“反正也要带你认识一下的,我也希望你去。”
他余光瞥见她的表情。
如果江萌有尾巴,现在大概已经翘到天上了。
吃饭的同事一个叫高裕森,一个叫裴肃。
碰面的时候,高裕森看见江萌就要喊嫂子,被陈迹舟看了一眼,他赶紧住了嘴。
陈迹舟给她介绍了一下这两人的来路,两个男孩子文质彬彬,都很有礼貌。安排座位的时候,裴肃忙不迭说:“嫂子坐中间吧。”
江萌:“……”
陈迹舟:“……”
高裕森在一旁憋着不敢笑,转而又来了两个男士,进来后陈迹舟还没来得及介绍,两人就立马看懂了局面,各喊了一句“嫂子好”。
陈迹舟脸都快黑了,偏头一看,江萌扶着脸在笑。
……她的尾巴怎么还越翘越高了。
高裕森还是很睿智的,一眼看懂他们之间风起云涌的微小情愫。
他也能看出,江萌对陈迹舟是有点意思的。
——完全不像当年陈迹舟对他描述的那样,是他一厢情愿。
高裕森多多少少感受过他的爱情观,陈迹舟在他面前一直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那一类人,而且他不会把口号放嘴边,他是真放得下,不然怎么会在戴婚戒的地方纹身、用来宣告自己为爱守身呢?
他问过他,有没有想过拥有。
陈迹舟说的是:“如果她开心幸福的话,我也会开心幸福,这是不是也算拥有?”
那时候高裕森因为这深奥的话咂摸了好一会儿:“那不还是围着她转吗?”
陈迹舟说:“这个改不了,已经定型了。”
高裕森说:“这算生理性喜欢吗?”
陈迹舟挑眉:“什么意思?”
他说:“看见她就想爱她。”
陈迹舟毫不犹豫:“看见她就会爱她。”
那天在公司楼下,高裕森见到了江萌来给他送礼物。
他后来在陈迹舟面前调侃过这事,但是陈迹舟说,爱是很难定义的。
她喜欢过很多人,谁对她好,她可能就会短暂地迷恋一下。
所以陈迹舟不确定江萌对他的好感是哪一种。
因为很多年没有见,她发现千帆历尽还是他对她最好;因为对他习以为常的依恋,让她觉得他必不可少;因为一个人在这城市觉得寂寞,需要人陪;因为妈妈说,要早点结婚啊,发现眼前就有一个很不错的候选人。
爱是很难定义的。
陈迹舟不想揣摩太多,也不想和她倾吐太多。
关于他的付出,他的爱,好没必要。这是他自己的事,讲出来只会让对方负担累累。
“怕她觉得沉重,怕她会很累,我不想让她觉得亏欠,她没有欠我什么。”
她只要每天明朗,每天开心,每天漂亮,继续快乐地大步往前就好。
不要再论过去的是非对错了。
而他呢,没有办法不爱她,也没有办法不管她。
即便硬生生要分别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疼,再经历一次也没关系,如果她能感到幸福。
他只是希望她幸福,无论和他有没有关系。
和他有关,他就参与,和他无关,他就离开。
如果被需要,感到折磨也没有关系,他会一次又一次回到她的身边-
这个夏天的尾声过得并不美好。
先是江萌手底下有个大二的学生,因为没领到奖学金去父母那里告状,孩子爸爸气势汹汹地打来电话质问,江萌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找班干部解决,班干部那边反馈没问题,江萌因为这对家长的无理取闹行为长了两根白头发。
月末的时候,班里有个女生因为失恋在闹自杀,学生本人有双向情感障碍,干预流程非常复杂,要完成风险评估上报,要组建工作小组,后续还要持续追踪。江萌有一周没有好好睡觉,她必须24小时待命,直到今天,学生家长来学校申请了休学,决定先让孩子把病看那好,忙完一切,江萌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江萌下了班想去点个面条吃,可是坐在面馆的时候,她因为精疲力尽,连饥饿感都被压缩得一点不剩了。
没什么胃口。
她坐在面馆靠窗的吧台前,看看外面流动的车河。
她看着夜幕降临,看着星星升起。日复一日,太阳东升西落。
她已经不再阅读童话,不再梦到漂亮的舞会和星空。
但她偶尔想起七夕的夜,他们被困在海上,他心血来潮给她唱情歌。
——那是她最接近星星的地方。
想到这件事,江萌才算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她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还会认她做小跟班。
江萌给陈迹舟打了个电话。
她特别喜欢他的电话号码。
她觉得这个号码,这个名字,无论何时何地,对她而言充满了希望。
几秒之后,电话拨通了。
“陈迹舟。”江萌出声便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还留着那个牌子吗。”
她问得太突然,他愣了下:“什么?”
“七夕那个。”
反应了片刻,陈迹舟说:“好像还在,怎么
了?”
“可以用来兑换你的一天时间吗?”
“……”
“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自己都觉得这话太莽撞直白了,但说都说了,江萌心跳变快,一鼓作气,克制着声线说:“一天就行。”
陈迹舟没有回答她,只是从她语气里听出微微的不对劲,于是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萌说:“没有,就是工作有点烦。我……我想找个人聊一聊。你要是同意,我今天申请电话时间长一点,可以吗?”
陈迹舟还是没说同不同意,他问:“你在哪儿?”
江萌看看外面的路,这个面馆是临时找的,她也不知道叫什么,就说:“学校门口。”
“哪个门?”
江萌沉默了会儿,问他:“你会来见我吗?”
陈迹舟不假思索:“我会去见你。”
江萌捏了捏有点发酸的鼻子。
好奇怪啊……
她今天明明不想哭的。
每天忙忙碌碌的不想哭,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想哭,她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遇到再不顺心的事情,骂骂咧咧两句就很快过去了。
真的没有什么,就是加了两个小时班而已啊。
江萌摸摸脸颊,已经被热烘烘的眼泪淹没。
陈迹舟听见她的哭声,声音放温柔了些,甚至像哄小孩似的耐心备至:“告诉男朋友,你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江萌含着泪说好。
许多年前,她被爸爸的冷漠刺伤,他会在夜里不厌其烦地接她的电话。
她流露一点伤心的迹象,他就会第一时间来见她。
她想要逃课,他就带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远离她不想见到的一切人事物。
她喝多了打给他,来跟她残忍地道别之前,他还要先安抚她的难过。
许多年前的陈迹舟是这样的。
无论她怎么拿他做测试,他从来都不会让她输。
26岁了,他还是这样。
在她已经坚信“人都是善变的”这个道理时,他又一次出现,推翻她沮丧的认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任何情绪不该这样浓烈外显了。
可是都26岁了,他怎么还是这样?
陈迹舟来的时候,穿了件运动外套,黑色的,她远远地看到他,想起大学那年他们道别的雨夜。
他当时穿的就是这样的黑色外套,应该不是同一件,但是同样的挺括、英俊,时间没有改变他的青春相貌。
还是那样张扬自我,意气风发的样子。磊落地拨一下头发,一点也不怕露出出色的五官,不用装腔作势地找角度展露某一处优越。
因为怎么样都好看,任何角度都好看。
江萌站在马路这边,看着他快步穿过斑马线。
她曾经也站在他面前哭过,那时候他对她说了两遍,我一点都不重要。
此时此刻,江萌再一次滴落眼泪,如今倒没有特别的伤心,只是难免有些求安慰的撒娇成分,接着,她被陈迹舟抱在怀里。
他过了马路,将路牙边站着的人抱进怀里。
那些窸窣的人声、车声,像在她的世界瞬息静止。
她被揽入一个真空的,一尘不染的环境。
在他的怀抱里。
陈迹舟稍微平复呼吸,开口声音似笑非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都是男朋友了,抱一下不过分吧?”
有时候要是能做些别的,比口头的安慰还是强势有效许多。
他也不想老跟她磨嘴皮子,他哪有那么多的道理要讲。
他想抱她,想吻她。
埋在他怀里的时候,江萌所有的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了,也可以说,因为懵了,所以她来不及去回想,刚才为什么伤心。
亲一下也不过分——
江萌眨眨眼,过分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