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从一而终,永恒的爱……


    递房卡的很快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陈迹舟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旁边又来了一个女生。


    严羽晴是拿着手机二维码过去的,而他


    甚至没有偏眸看她,视线还停留在台前收场的乐队上,同时很随意地冲着旁边人小幅度地摆了下手,仿佛对这搭讪场面司空见惯,报以驾轻就熟的回绝姿态。


    严羽晴呆了一秒……不是,好歹看一眼她长什么样子吧!


    本该沮丧退场,她却因为眼前的极致皮囊遭受了微微的冲击。男人别具一格的风流像携带着丰盛诱饵的钩子,直勾勾地甩进了供不应求的鱼塘。


    在迟钝的十秒钟里,她几乎丧失了社交礼貌,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半天。


    不走,舍不得走,被拒绝也舍不得走。


    严羽晴往高脚凳一坐,立马摆出她的拿手绝招:“帅哥你要看手相吗?”


    陈迹舟这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原来是个神棍。


    他本打算说不用,越过她的肩膀,看到角落里的一道视线,即便只是用余光捕捉,他尚没挪眼往那里看,正在观察他的视线立刻就慌张地低了下去。


    陈迹舟的心脏浅浅一震,没有将心迹表露在神色里。


    酒杯放下,他说:“你会吗?”


    严羽晴笑笑:“刚开张,找人操练一下,不收你费,可以不?”


    陈迹舟把手递过去。


    她张口就说:“哇你活得有点儿久啊。”


    他笑了下,很轻的气音。


    严羽晴清清嗓,为表现专业性,改口说:“长寿,长寿。”


    接着看:“事业也不错,一直挺顺的。”


    她低头专心在研究,安静了片刻。


    陈迹舟问:“还有吗?”


    “30岁之前会结婚。”


    他微微笑着,这会儿都没笑出声了,俨然是个用来配合她的礼貌笑容,点头:“好。”


    严羽晴从他这个眼神里看到了对她小儿科把戏的质疑,她扬了扬脑袋:“什么意思,你不信我?”


    他继续点头:“我信。”


    敷衍的要命了。


    怎么会有非常友好的笑容里,能写着“我信你个鬼”这五个字啊?


    这也太挫人锐气了。


    他还不如骂她一顿呢。


    严羽晴说:“长得再帅也不能砸我神婆的招牌啊,我通灵的。”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旁边过来个掂着车钥匙的男人,搭着陈迹舟的肩膀,在他另一边,低头跟他说了句什么话。


    他应该等的就是这个人。


    两人可能是有什么事,一起往二楼去了。


    二楼不对外开放,看起来像酒吧经理的个人会客区。


    严羽晴回来时,江萌面露看好戏的表情瞅着她,等来的第一句话是——“被质疑了,他说他没有结婚的打算。居然是个不婚主义,未免太浪费基因了吧。”


    江萌扬扬眉毛:“你给他看手相了?”


    严羽晴还在那咂摸:“不对,我不可能看走眼啊,他绝对不是不婚主义,诓我呢。”


    江萌笑了:“帅哥都这样,满嘴跑火车。”


    严羽晴又看向江萌,“而且他还有孩子呢,我都没跟他说,我怕他报警,当街逮捕我。”


    江萌:“有孩子,真的假的?”


    “对啊。”


    “几个?”


    “一个。”


    严羽晴看手相是挺准的。


    她之前给江萌分析过事业,说得八九不离十。所以江萌没怀疑过她神机妙算的本事。


    江萌接着八卦:“女儿还是儿子?”


    “看不出。”


    严羽晴回想了一番刚才这个男人的表现:“挺友好的,但一看就很难撩。骨子里应该有点儿野性,不好拿捏,像人际场上的老手——对了我看清他戒指了,Graff的莫比乌斯环,他无名指上还有个纹身,在内侧,没看出来纹的什么。”


    信息量有点大,江萌一下子拿不住重点。


    严羽晴已经点着手机啪嗒啪嗒一通搜索:“戴中指,什么意思,订婚了?”


    “以我对他的——”


    江萌讲到一半,把“了解”二字换成了“判断”,她语气笃定:“以我对他的判断,随便戴的。”


    陈迹舟就不是拘泥于哪个手指应该戴哪个戒指的人。


    江萌心情有点混乱,直到陈迹舟从视野里消失,她才稍微松懈了一些,无论是坐姿还是心态,见身旁的朋友对他兴趣值拉满,她没忍住对严羽晴说:“你别泡他啊。”


    “怎么?”


    江萌张口胡诌:“他……他是我前男友。”她讲完,扭捏地咬紧杯口。


    严羽晴嘴都张大了:“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江萌微微心虚:“咳,也想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嘛,托你去问问。”


    大美女稍微露出一点撒娇示弱的表情,旁边人就没招了。严羽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决定饶了她。


    怕被戳穿谎言,又怕她接着问七问八的,江萌赶紧转移话题:“哎,你好像没跟我说过我有没有孩子啊?”


    严羽晴:“你不是看事业嘛,没让我看子女线啊。”


    江萌笑嘻嘻伸出手:“现在给我看看呗。”


    “你手握起来。”


    江萌照做。


    严羽晴看了一眼,板上钉钉:“一个女儿。”


    “……真能看出我的?那你怎么没看出他的?”


    “灯太暗了,我看不清深浅啊,只能看个大致走向。”严羽晴看着江萌也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你不会也不婚不育吧?”


    “我不会我不会。”


    江萌立刻竖起两个大拇指,用笑容丝丝的谄媚安抚好了她的情绪诉求:“坚决拥趸您神婆在上的地位!”


    严羽晴果真就没那么气了,露出得意的表情:“还是你懂我的厉害,有眼光。”


    离开时,她仍然怨气未消:“你帮我问问你前男友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倒要看看他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严羽晴的胜负欲上来了,眼里已经没有对帅哥的了解欲望,全是“他凭什么质疑老娘”的愤怒。


    江萌有点想笑。


    离店的时候,她瞄了一眼刚才陈迹舟往上去的楼梯口,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下来。


    她百感交集地收回视线。


    江萌今天喝了点酒,不确定超不超标,以防万一,她准备把车子给只喝了果汁的严羽晴开,但严羽晴的车技更差一些,江萌得先把车从拥挤的车道挪出来。


    云州的夜生活丰富,这一片年轻人出没多,车挤车没地方停,江萌只好暂时停在旁边的车道上,来的时候就找了半天车位,好不容易有个位置插进去。


    她回来的时候,发现来了辆对着她车头的帕拉梅拉。


    “怎么来了个保时捷啊。”江萌为难地皱了眉。


    “保时捷咋了。”


    “我一般只靠我撞得起的车停。”


    “……”


    她坐到驾驶位,把包丢一边,又探出脑袋对严羽晴说:“你帮我看一下。”


    “看着呢。”


    每到这个时候,江萌才深深烦恼于大型车真难开,本来侧方停车就很让她头疼了。


    身后传来“往左”、“打死”、“出来”、“倒一点”的指挥声。


    然而,越紧张越出错,怕什么来什么。


    听到砰的一声,和严羽晴那句“哎哟不好,撞屁股了”,江萌崩溃地闭上眼。


    十秒后,她推门下车。


    江萌看了下刮蹭的地方,还好,不算严重,掉了点漆。


    对方没在车上留联系方式,在私了和走保险之间,江萌选了留电话。


    她把纸张卡在挡风玻璃前面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是云州的老车牌,江萌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是陈迹舟的车。


    留的电话一直到晚


    上都没人打。


    江萌回到公寓,给叶昭序发了个消息:「我看到陈迹舟了,他怎么在云州啊?」


    叶昭序:「你见到他了?没去打个招呼?」


    江萌:「他走得挺急的,可能有什么事,没来得及去」


    叶昭序:「哦,他在那边开公司」


    江萌:「做什么?」


    叶昭序:「游戏吧好像是」


    江萌还挺惊讶:「没回去继承家业?」


    叶昭序:「他这个性子,怎么可能屈居家里这一亩三分地」


    叶昭序又发了段长语音说:“他看不上他爸这点家业,说外贸现在不景气,他怎么能在夕阳产业里混日子,自己赚了点钱跑那边创业去了,说他老子干的是夕阳产业,给老陈嘴都气歪了,管不住,根本管不住。不过我倒是觉得没什么,舟舟从小就是你们里面最活络的,担心谁都不担心他。”


    叶昭序说话时混合了一点笑声,江萌也忍不住哈哈一笑。


    是啊,陈迹舟可是血里带风的人,他是要亲自打江山的将军。没有什么比主宰他的人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更重要。


    她几乎能想象到陈迹舟跟他爸爸呛声时,那副散漫又头头是道的表情,以及他爸爸被他气得龇牙咧嘴又拿他没辙的样子。


    叶昭序又说:“所以说啊,男人最重要的是能力,会挑的挑儿郎,不会挑的挑家当。”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江萌:“你这个转折还能再生硬点吗?”


    叶昭序:“能啊,我看舟舟就挺不错的,他要还单着,你俩搭个伙过日子,妈妈支持。”


    “………………”


    江萌无语了整整五分钟。


    不过,她现在对于这般乱点鸳鸯谱的行为已经不会做出那么大反应了。


    江萌把脑袋闷在被子里,夜深人静时候,才说出最苦恼的事:“我怕他还生我的气。”


    叶昭序:“不会,生什么气啊?你跟那个方什么的?都多少年了?他不会介意。”


    江萌:“你这么了解他啊?”


    叶昭序:“我看着你们长大的,我当然了解他。”


    自从江宿离开这个家之后,江萌跟叶昭序亲近了不少,从前总被她身为家长的控制欲支配着,她排斥和母亲沟通,反而读了大学之后,江萌的人生松懈许多,学校发生的事,无论烦恼,恋爱,她都会跟妈妈讲。


    的确,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


    妈妈甚至都忘了方宇泽的大名。


    江萌又打开陈迹舟的朋友圈看看,空空如也。


    要找他聊两句吗?


    好久不见,我今天在看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好尴尬。


    江萌从床的左边滚到床的右边。


    焦灼之中,她打开ins,发现Ark又上传视频了。


    江萌昨天给他留了一个评论:「想听加州旅馆。」


    她没抱希望他会看到,因为她的评论很快沉没在杂乱无章的各种外国文字里。


    而且他大概不会看评论。


    点歌的人一直都有,陈迹舟从不理会,他开这个账号本来也不是为了取悦谁,满足谁,只是上传自己的生活而已。


    然而他今天传的这首曲子,正是她点的加州旅馆。


    江萌惊在那里片刻,坐了起来。


    她的ID是:Cccinderella0222


    灰姑娘的英文名,加她的生日。


    他这是认出她来了吗?


    难道只是巧合?


    江萌从头看了一遍视频。


    是加州旅馆的那段经典尾奏solo。


    陈迹舟的乐器技巧已经炉火纯青了,她从小就觉得他是有音乐天赋的。


    推弦,摇把,整段旋律行云流水,衔接利落自然,电吉他的声音在他的手指的操纵之下,少了乐器本身音色的不羁和高调,多了几分慵懒自适。


    她闭上眼听,几乎都能感受到在日落大道飞驰的自在。


    他穿的是今天的灰色衬衫。


    戴的是今天的Graff戒指。


    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品格之间流畅地滑动,演奏自如。


    音乐结束,黑屏的最后一秒,屏幕上显示了几个英文字符:Foryou。


    后面跟了一个玫瑰的emoji。


    比起严羽晴对于哪根手指戴哪个戒指的好奇,江萌更想知道莫比乌斯环的寓意,搜索后得到八个字的解答。


    从一而终,永恒的爱。


    第32章 第32章拿下一张红桃A


    江萌在睡前接到一通电话。


    是那个保时捷车主打来的,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江萌跟他交流了几句,诚恳地道了歉,又问他赔偿的事情,男人直言:“我这车有点儿贵啊,没小几千下不来,你确定要私了?”


    江萌愣了下:“这么多钱啊?”


    她上路一年,开车一直蛮小心的,没遇到过事故,不过听身边人说刮蹭都是小事,交警一般都建议私了,所以江萌就拍了个照,录了个视频,没料到保时捷果然矜贵得非同凡响。


    对方听出她的为难,猜到是个驾龄不高的年轻小姑娘,也算比较妥善地给她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明天你有时间的话,一块去交警大队开个事故鉴定书,到时候看看走保险还是怎么着,这样的话后续也能清楚点,免得你怕我没完没了讹你,行吗?”


    江萌点头说:“也好。”


    她看对方态度蛮好的,感觉出来是个大气敞亮的性格,便又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我车技不太好,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有点慌了。”


    “没事儿,按流程解决就行,下次再遇到你就直接喊交警处理,”男人又问她,“你住哪个地方?”


    “就在南江这一块。”


    “还行,不远,”他说,“那你明天跑一趟吧,你微信这电话吗,我加你?”


    “好。”


    微信通知很快发过来。


    男人的微信名叫Neon,江萌对这个单词有点眼熟,再点开他头像看了眼,果然是今天她去的那个酒吧招牌。


    可能是这家店的老板?


    她点进他朋友圈,各种给自己店面打广告的内容坐实了这个猜测。


    过了会儿,Neon也从她朋友圈看了一圈出来了,给江萌发了消息:「你是C大的老师啊?」


    江萌:「对」


    Neon:「我问一下,你们校内羽毛球场地怎么收费的?」


    江萌正好前段时间想学球,了解过这事:「7块钱三个小时」


    Neon:「这么便宜,难抢吗」


    江萌:「最近应该好一点吧,期末周了,也快暑假了」


    Neon:「好的,谢谢」


    第二天下了班,江萌把车子开过去,男人已经提前在门口等她了,为人如电话里给她的感觉,挺温和的,三十左右,个子高,没什么脾气。


    江萌觉得他面熟,多看了几眼,既然跟那个酒吧有关系,她自然而然联想到那天去他家喝酒的时候,跟陈迹舟说话的,好像就是这人。


    她的瞳仁在夏日风里慢慢一扩。


    世界真小啊。


    签字的时候,江萌见到了他的名字:齐允清。


    齐允清也带笑调侃了一下她的名字:“江萌。”


    他看看名字,又看看她的脸,艳丽挂的长相,他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衬不出她长相的大气,“是小时候长得比较可爱?”


    江萌微笑:“我是快春天的时候出生,萌是萌芽的意思啦,充满希望。”


    齐允清笑笑说:“是我庸俗了。”


    出去的一段路,江萌找话跟他聊了两句:“你是羽毛球教练?”


    “不是,业余的,一直没找着性价比高的场子,还在酌情挑选。学校的倒是划算,环境也好,就是怕难抢。”


    她开玩笑说:“开保时捷还在意这个啊。”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齐允清笑起来,“勤俭持家型的


    保时捷车主,第一次见吧?”


    江萌没回答,只笑了一笑,她是想到什么了,又问他:“那你平时打球能找着人吗?”


    “多的是,你要加入吗?”


    “可以吗?”


    江萌眼睛直直地一亮,连嗓音都变轻快了,跟他说,“我朋友都不怎么爱运动,我又不想跟学生打,最近也在酌情挑选教练呢。”


    齐允清大度点头:“你来吧,晚点我给你拉群里,我们这儿全是战神,我让他们免费教你。”


    “但我很菜的,战神会不会笑我?”


    齐允清笑:“那太好了,早看不惯他们这帮牛批的,平时就我一个菜,两个菜鸟还能做个伴。”


    江萌高兴地笑了:“好好好,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抢场地!”


    “一言为定啊。”


    江萌点着头,跟性子热络的人很快就自来熟起来,分头走的时候跟他说:“我那天还去你家喝酒呢,路口那家,对吗?”


    齐允清一脸恍然:“原来是我们顾客,你早说啊,以后你来喝酒我给你打折。”


    江萌说:“那我也是因祸得福咯,你可别忘了我。”


    “那不会。”齐允清连连摇头,“你一般什么时候来?”


    “我每周六都去。”她坐进车里。


    齐允清低头看看她,笑问:“学校不管管你们纪律。”


    “管啊,”江萌系上安全带,在窗口扬起一张眉眼如画的脸,笑着说,“可惜管不住我,我天生叛逆。”


    目送她离开,齐允清心猿意马地盯着她车尾气,跟美人的相处总是要留下一点后劲的。


    过了会儿,他摸出手机,给陈迹舟打了个电话:“陈少忙什么?”


    那头低声:“什么事?”


    “看上个妹子,帮我参谋参谋?”


    电话里传来游戏的音效声,回话的人漫不经心:“一个月看上30个,就是职业军师我也得上六休一吧?”


    “不行,这个我是真喜欢。看她眼睛老子心都要跳出来了。我就这样,碰见美女就舌头打结,你段位高,给我出出招呗?”


    对面很安静,只剩打打杀杀的系统音。


    齐允清咂嘴:“——别打你那破游戏了行不行啊?”


    陈迹舟笑了声,没说话。


    可能是觉得他挺无聊的,腔都懒得搭一句了。


    齐允清:“把妹技术有限,全靠你了,陈少,陈总,陈老板!”


    陈迹舟赢了一局,疑似心情好了些,电话里传来捞起手机的声音,他的语气略有放松,正儿八经地问了句:“爱上我算谁的?”


    齐允清靠着车,说:“虽然知道你美少女杀手不是浪得虚名,但是对你的和尚心态我可是放一万个心。你要是跟我抢妹子,那你一定不是看上妹子了,是在跟我作对。”


    陈迹舟安静了一会儿,又开了一局,他低沉着声音,继续漫不经心应:“我不跟你作对,你就祈祷她别身在曹营心在汉吧,沾一身桃花我也很烦好吗。”


    齐允清笑笑:“当然了,要是她非看上你不可,我也心服口服。”-


    江萌去酒吧的频率说低不低,一个月两三次。


    严羽晴上回被陈迹舟打击得体无完肤,最近不想找对象了,闭关进修她的玄学,壮志豪言必须把所有瞧不起她的人踩在脚下。


    其实那天给陈迹舟看完手相,她还给江萌透露了一个点:“对了,你那前男友命犯桃花啊。”


    接着,像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看还是算了,不必硬撩,长得就很风流,估计从不把女人放眼里。”


    江萌懒洋洋地闭眼:“他那张脸,命犯桃花还用得着你算吗?”


    严羽晴盯住她。


    江萌转而用笑容安抚:“无比正确,所以我不跟他玩了。”


    “果然,果然。”


    江萌目前的朋友里,梁珊珊是最乖的,她很少涉足酒吧场所,所以那天跟着江萌来的时候,看到齐允清的保时捷,都会惊讶地“哇”一声,豪车耶。


    不过,矜贵得非同凡响的保时捷,即便此刻漆已经重新刷得漂漂亮亮,被旁边更名贵的车子一衬,也会遽然逊色。


    而那张传说之中命犯桃花的脸,随着二楼窗子被往外推开的动作,就那样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这张带了点不羁气质的英俊面孔,和楼下那辆阿斯顿马丁有着相得益彰的协调。


    陈迹舟在窗前,本意是想开窗通风,又为楼下仰起的眼睛驻足片刻。


    他扶栏往下看。


    他今天没穿衬衫,毫无商务风的派头,手腕脖颈统统干净,连戒指也摘了,穿着非常干净的、会让他觉得舒适的白色T恤。


    江萌眨眼间,漆黑的天幕之上流云淌过。


    有一个恍惚的瞬间,她在对视的慢镜头里忘了今夕何夕,看着她的人,像极了那个张扬的少年陈迹舟,被风随意掀起的头发丝都无比的意气风发。


    她回过神来,是被旁边的梁珊珊捏住手臂:“好帅呀,少年感少年感。”


    江萌看向她,下意识地回答:“他26了。”


    梁珊珊没有细思江萌怎么能精准报出对方年纪这个点,还揪着她的袖子,随她往里面走:“就是一种感觉嘛,好帅真的好帅,高中校草的感觉,你不是就喜欢这款的?”


    江萌惊讶死了:“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这款了?”


    梁珊珊比她更惊讶:“你明明说过啊!”


    她话音未落,齐允清从吧台那边迎了过来:“等你半天了,上去坐坐吧,有包间。”


    随他上楼,推门入内,里面坐着几个男人。


    齐允清挨个介绍。


    这个叫沈书怀。


    这个叫许昉。


    这个叫蒋家明。


    这个场子没有那么乌烟瘴气,江萌对人的判断还是有些经验的,齐允清是个有分寸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在理,他的朋友们也都蛮有礼貌。


    齐允清忽然低下头,虚声说:“最帅的那个,战神之一,怎么样?”


    他的眼神指向的是陈迹舟的方向。


    陈迹舟正从露台回来,合上阳台的推门,抬脸看过来。


    为了确保身边的妹子不会心在曹营身在汉,他还特意往她前面一挡,笑着提醒她:“不过你可不能爱上他啊,他有108个女朋友,梁山都站不下了,你得先在山底下排队。”


    还挺幽默。


    江萌被他逗笑了。


    齐允清也笑了下,转头跟大家说:“上次车擦了,讹了这美女一点钱,过意不去,请她喝两杯。”


    等齐允清的身影不再遮挡视线。


    陈迹舟越过他,看向江萌,跟她点头打个招呼。


    他走过来。


    江萌的眼睛随着他的靠近而慢慢抬起,直到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她轻轻喊:“陈迹舟。”


    她的声音很轻,但楼下有人唱歌,他可能没有听见她在喊他的名字,看着江萌问她:“过来玩吗?”


    很简单的一句寒暄。


    她说:“嗯,你朋友请我喝酒。”


    陈迹舟四下看了一圈,越俎代庖地替齐允清做了安排,冲着敞开的窗口示意江萌:“那边坐吧。”


    他又看了她一眼,告诉她:“这儿刚刚有人抽烟。”


    散尽的烟味还留一点,不是特别不能忍受。


    “不要紧的,”江萌看着他,提出要求,“我能坐你旁边吗?”


    她很小声:“这一圈都不认识哎。”


    时间几乎是无缝的,在眼神交汇的刹那,他的照顾很自然,她的依赖也很自然,犹如没有经历过疏离,断开许久的相处惯性,还能在重逢的一刹延续。


    他没有办法不照顾她。


    她没有办法不在陌生的环境对他产生依赖。


    陈迹舟做出片刻的沉默,然后低着头说好。


    他把挡座位的抱枕丢一边去,也给梁珊珊空了个位置出来。


    窗口的位置被齐允清坐了,他坐下后才发现,两个美女已经被安排好了,口齿中蹦出诧异的一声:诶?


    有人提醒了一句:“魔术还没演完呢。”


    江萌看着陈迹舟:“什


    么魔术?”


    她问话时,陈迹舟正架着腿发了个消息出去,收好手机,他躬身往前,捞起面前桌上的一副牌,又将扑克牌握在手中,在桌面磕了磕,偏眸看她:“教他们一招,你玩吗?”


    江萌点头:“好啊。”


    他洗了两遍牌,摆到江萌面前:“选一张。”


    她照他说的做,选牌,偷偷看了一眼。


    是梅花Q。


    他说:“放回去。”


    江萌又把牌塞回去,再按照陈迹舟的指示,由她自己切牌。


    她一边切,一边眼睛含笑,跟他互动:“你等会儿能找到吗?”


    他语气肯定:“我能找到。”


    很简单的一个基础魔术,看起来并不难。


    江萌切完牌之后,陈迹舟把这副牌接回手中。


    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期待里,他把整副牌握在掌心,拣了最上面没用的几张出去,随后,又整副递到江萌面前。


    魔术师的表情相当泰然,俨然是在示意,她要的牌就在下一张。


    只等她掀开。


    江萌听命照做,拣起下一张牌,看了一眼。


    咦?


    是红桃A。


    江萌给他展示,失利的魔术让她秀眉一紧:“不对,不是这张啊……”


    陈迹舟没看她手里的牌,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丝毫没有失败的慌乱。


    眼眸分明深邃沉稳,却让她心底起了壮烈波澜,好似卷起一阵难以停歇的浪。


    他根本不用看那张牌,便笃定地说:“这张是送你的。”


    眼睛与眼睛咫尺之距。


    他的眉目长得很好看,但不是浓眉大眼的那种好看,比起深邃的浓眉大眼,他更偏痞气,多情。盯着人看时,即使他没什么情绪,也让人觉得里面好似春水满溢。当年他们初中的班主任就曾端着茶缸,咂舌道这个男孩子长大了肯定是个祸害。


    如今,就正是为害人间的时候。


    江萌看着他,呼吸不受控地滞住。


    陈迹舟告诉她:“见面礼。”


    静默过后,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蒋家明:“卧槽,牛逼。”


    沈书怀:“学到了。”


    许昉:“还能这么玩。”


    齐允清羡慕得要流口水:“高段位的就是不一样。”


    江萌低头看牌。


    以前玩酒桌游戏,她听人家讲过红桃A的意思。


    幸运、优势、勇气……


    还有爱情。


    总之,这是一张顶级暧昧的牌。


    江萌的余光里,男人用手指把下面一张牌自如而轻盈地挑开。


    不出意外,是她抽到的梅花Q。


    但江萌没有心思再琢磨这个魔术的精妙之处,静静看着她拿下的那一张红桃A。


    一个红色的A。


    一个红色的爱心。


    颜色鲜艳到灼眼,饱和度最高的红,最热烈的红,会在她眼底留下长久的痕迹。


    旁边人爆发的起哄声,让她止不住耳热。


    不过,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之间的见面礼,都是用来冰释前嫌的。


    陈迹舟把牌往桌上洒脱地一丢,换酒杯端上,他往沙发后边靠,恢复闲适的坐姿,又扬起脸看了看离他有点远的齐允清,用口型问他:学会了吗?


    齐允清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是应该学会……


    还是不应该啊?


    对于这俩人之间的诡异磁场,齐允清讲不清道不明,如他自己所说,一碰到感情的事就成了愣头青。


    不过更诡异的是,和尚心性的人刚才竟然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这个你别泡」


    另一条是:「我的」


    第33章 第33章不想承认那份过期的悸动……


    江萌坐在那里时,陈迹舟和她隔了一点距离。


    即便“见面礼”在手中,也令她觉得难以亲近。


    直觉是很强烈的,很快,她这份疏离的预感在生硬的对白里得到证实。


    陈迹舟看起来没有跟她联络感情的意思,两个人干坐着也不好,是江萌先找话说的,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云州啊?”


    陈迹舟说:“刚来不久。”


    “来工作吗?”


    “嗯。”


    他应了声,浅浅的。


    沾了一点体温的牌被她拿在手里窝来窝去,江萌也低了头,不再盯着他,过会儿,她又说:“我也在这边发展。”


    陈迹舟:“听说了。”


    他没有问她近况的打算。


    也没有聊他自己的打算。


    或许室内气温过低,明明沾过掌心的热,那张牌还是慢慢地冷了。


    她轻轻地用指纹覆住爱心的形状,慢慢地来回摩挲,把那颗心重新擦热了。


    他对她,可能还剩点绅士风度吧,唯一算是主动的话,是问她坐在那冷不冷,江萌摇了头,也不再看他。


    他对谁都有风度。


    这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时间的裂痕横在人与人之间。


    果然还是生疏了。


    不过江萌生性乐观,认为相处需要时间,重建感情自然也是。


    散场的时候,江萌在酒吧门口,在想怎么回去,听见陈迹舟跟齐允清讲了几句话。


    齐允清问他是不是认识,陈迹舟没正面回答,齐允清又问他:“要不你去送?”


    陈迹舟没跟他争这个机会:“你请过来的,还是你送。”


    他回头看了眼江萌。


    她正盯着他后背鼓风的衣服发呆,对上眼的时刻,她微微晃神,陈迹舟慢慢收回视线,又低声对齐允清说:“跟你说的话记住了。”


    齐允清的表情相当纳闷。


    不让他追,自己也不上。这是在静候时机,还是纯粹跟他作对啊?


    齐允清有时候也看不懂陈迹舟,别看他成天悠闲散漫,跟谁都友好,其实性格深邃,根本探不到底。


    “你认真的?”


    陈迹舟笑了下,拍他肩膀:“慢点开。”


    陈迹舟的车是轿车款式,不算很高调的外型,只认识保时捷的梁珊珊就认不出他的牌子了,下巴搭在江萌的肩上,看着嚣张的车尾气散在风里,赞叹他把车开走的风范很帅气。


    当然帅气了,头也不回,很快就消失在路口。


    一如其人,行事作风,可以随时舍下一切,没有牵绊。


    江萌看向为她打开车门的齐允清。


    车上,梁珊珊还在那里盛赞陈迹舟的颜值:“真的好帅啊,我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见过这么清爽的帅哥了,看来云州还是卧虎藏龙的。”


    她说完,话锋一转,戳戳江萌手里的牌:“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没有啊,”江萌还在那发呆呢,被她一说,回眸干干一笑,“展示魔术而已。”


    开车的齐允清给这份小小的暧昧解了个围:“我说我不会撩妹,让他教我几招。”


    江萌用无奈的眼神瞥一眼梁珊珊,像在说:你看吧。


    “喜欢你上。”


    “不要,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梁珊珊嘿嘿一笑,“你喜欢嘛,你去追还差不多。”


    江萌忍无可忍,做出义正严明的澄清姿态:“从来没喜欢过这款的,不要再乱讲了。”


    梁珊珊眨眼:“你前男友不是吗?”


    她说:“大相径庭好不好。”


    “哦我记错了,”梁珊珊敲敲脑袋,“想说上次你家里介绍的那个,不是前男友。”


    江萌懒声应:“是啊,讨厌得很,所以掰了。”


    她扶着脸,往窗外看。


    从来没喜欢过。


    讨厌得很。


    大相径庭。


    当然是这样。


    江萌撇了一下嘴角,人也会对自己感到心烦意乱吗?


    比如偶尔,振振有词地说立不住脚的话,远远地违逆了真心。


    也不想承认那份过期的悸动。


    对于


    爱情,江萌没有思考过,也没有追逐过。喜欢什么样的人,因为境遇不同,总在随波逐流。


    她的前男友和陈迹舟,完全的两种人。


    大一刚认识方宇泽的时候,她看到对方的照片,想到的是气宇轩昂这个词。


    他有点清瘦,不算特别矫健的身板,个子182,家里条件很好。


    当时是因为一个去日本的交流项目,她在群里认识了这个男生,他人在东京,对项目了解很多,江萌问了他很多和学业有关的情况。虽然后来,江萌放弃了这个东京的交换项目,她跟方宇泽的聊天不再仅限于此。


    她把方宇泽在朋友圈发的照片传给赵苑婷看的时候,得到一种不出所料的语气——“你怎么就喜欢这种的?”


    江萌问她,此话怎讲。


    “高中的那个李什么的不就长这样。”


    江萌大声反驳:“我没喜欢李!”


    不过说真的,她确实倾向于温和一点的长相,具有书卷气质,一看就是学神脸。


    大二开学的秋天,确定关系的第二个月,方宇泽来找她。


    李疏珩和方宇泽可能确实是有点神似。见了面才看出,他们也有所不同。


    李疏珩很静,性格有些拧巴。


    方宇泽不拧巴,他是争强好胜、具有王者气质的狮子座。


    强势、主见、才干,这些是他的标签。


    他们一起吃了饭,方宇泽话不多,于是都是江萌在说。


    她说起前不久,陈迹舟来省城找她,也是在这家店里一起吃的饭。


    他淡淡地启唇,说:“又是陈迹舟。”


    江萌在人际交往的事情上不算敏锐,于是她一点也没有发现他眉宇之中的不悦,男生的表情几乎下一秒就要说:别再提这人了行吗?


    当然,方宇泽这人还是以体面为主的,总不能当场掀桌,他自己抚平了那点不快的褶皱,接着话茬问她:“他是什么样的人。”


    江萌双手托腮,手指点点脸颊,面露一点笑,提到感兴趣的话题,笑容里就掺着无穷无尽的表达欲,看着他时,思绪分明不在他的身上。


    她想到很远的地方,很远的人。


    “很自恋,但是又恰到好处不让人讨厌,很讨打,有时候贱贱的,更多的时候很温柔。他很细心,但是呢,又不会因为十分细腻的心思困扰纠结,很奇怪吧,他很有个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从来不怕失败,可能就是很多人说的那种,知世故而不世故,比圆滑更高级一点的概念是什么?”


    “圆融。”


    方宇泽给了她一个高级的回答,但面露耐心有限的冷淡表情,“可能家里有权有势,怎么样都有人兜底。”


    江萌本来还挺高兴的,她正要低头搜一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他一这样说,她便冷了表情。


    她不喜欢这样单一的总结。


    她觉得陈迹舟不是这样的,可是暂且不知道该不该反驳他。


    方宇泽和李疏珩不一样,他见都没见过陈迹舟,他当然不能从只言片语里感受到另一个人的鲜活存在,只能从她的言辞判断,进行一些勉强算得上客观的揣测。


    所以江萌没有太怪罪他,她又说起别的:“谢琢也很好,他很稳重很体贴,是外冷内热的那种,话少但是很仗义的,针对需求给于帮助。”


    提起一个新的名字,他虽然面露敷衍,但还是沉心听了一下。


    不过江萌很快又道:“但是谢琢太理工男了。”


    眼见方宇泽给她夹菜,江萌就随口打了个比方:“就好比坐一起吃饭,我说我要吃这个,他就给我夹这个,但是我要是不说,他就不会猜到我想要什么。没有陈迹舟那么八面玲珑,也不怎么懂我。”


    她说谢琢不懂她。


    意思是,另外一个就很懂了?


    方宇泽委婉地提醒:“既然跟我在一起,就不要总是回忆以前的事了。”


    江萌觉得说不说都没什么,不过:“我觉得认识的时候,交换经历是很浪漫的事啊,你不觉得吗?”


    他平静反问:“我给你讲我的前女友,你会乐意听吗?”


    顺着他的话想了一想,或许确实过分,虽然她和她的朋友们算不上前男友吧,江萌还是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


    但她又眼含天真地加了一句:“如果有很好玩的部分,你讲一讲也可以啊。”


    他放下筷子:“江萌。”


    “诶。”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江萌思考片刻没有说话,随后点一点头:“不喜欢的话,我怎么会和你聊那么久。”


    方宇泽得到一些安抚,面色和缓:“除了男性朋友之外,你也可以说说别的。”


    江萌真说了别的。


    但是她发现,方宇泽也没有那么爱听她其余的经历。她讲女生朋友,他也听得心不在焉,无法找到能够共情的某个点,于是只能游离在她的青春之外。


    那副冷脸,并不是简单的醋味显现。关于她的过去,他可能真的没兴趣。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你今晚还回宿舍吗?”


    那时候,他们站在餐厅门口,正在选择去路。


    她警惕了些:“怎么了?”


    静默片刻,方宇泽说:“要不要跟我待在一起。”


    江萌心直口快,省略了周旋,直接坦荡地问道:“你想跟我上床啊?”


    方宇泽没有应声,可能被她的直言不讳惊到。


    于是江萌接着说:“一定要这么快吗?我才十八周岁,去年还在高考呢。”


    他低声提醒:“我下周就要回东京了。”


    “怎么了,是永远不回来了吗?”


    方宇泽皱了眉,一再的被她的话堵住。


    她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还是说你的硬件有问题?下次回来就ed了?


    方宇泽语气放缓:“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跟你多一点时间相处。”


    江萌点头,也适当柔和:“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是妈妈说,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所以我今天不跟你走了。”


    方宇泽把她送回寝室。


    分别的时候,江萌说:“对了,我这个人有点保守,如果不确定是能结婚的关系,我不会和男生随便发生关系。所以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不要再欲盖弥彰,扭扭捏捏地试探了。”


    这话并不掺假,她那时候年纪很小,刚从保守规矩的环境里出来,江萌的确是这么想的。


    江萌不知道那天的言辞是不是过分了,方宇泽离开的时候显然很不高兴。


    可是她有自己的坚持和考量,不会因为满足男朋友的欲望就低眉顺眼。


    网恋两个月,见面两天就要上床。


    她还不了解他的曾经,他还没有参与她的形成。


    她不是不接受亲密行为的发生,只是被尊重的感受,在这样仓促的关系进度里无比欠缺。


    看着他走远,江萌很失望,也对餐桌上的那番谈天说地感到后悔,那都是她很宝贵的青春回忆,得到的反馈,却是漫不经心的厌倦。


    她的确不该强求旁人的聆听和共情,因为他不在意,他不想听,他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样变成今天的江萌,他只想跟她睡觉。


    这不是她要的爱情。


    第34章 第34章习惯向他靠近


    江萌没去给方宇泽道歉,在她心里不是什么事。


    但他晾了她几天。


    江萌第三天给他发了消息:「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他一语不发。


    她以为他没有看到,但他下午就在朋友圈发了他在东京校园里看到的花。


    江萌很懵:「回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宇泽仍然没有回复。


    这感觉让江萌非常崩溃。


    她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冷暴力。


    她不由地想起和父亲相处时,那些逼仄而透不过气的日子。


    之前几次口头的争执,隔着网线发生,他也有过类似的冷落行为,或许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就是不处理,等时间过去,自然彼此消气。


    但江萌不再找他了,默认关系终结。


    几天后,方宇泽跟没事人一样,发来一个她很喜欢的动漫周边:「这个你想要的?寄回去给你。」


    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江萌本打算以牙还牙不理他,但她怕不说清楚,方宇泽再来纠缠不清,于是用两个字向他宣布:「分手」


    晚上,方宇泽给她打来一通电话挽回。


    他在电话里说明情况,并告诉她这几天他是怎么想的,顺便为自己辩解:“我很喜欢你,所以有的时候会没有安全感。”


    他这话够温柔,放低身段,把她架高,很有效的一招。


    然而江萌一


    点也不吃这套:“所以你安全感匮乏的结果,要报应在我的身上吗?”


    对方愣住,说:“我根本没有这样想。”


    江萌:“冷暴力是可以换来什么?情绪掌控,服从性测试?想要得到我的讨好,能从中获得快感吗?


    “算了,不用回答我,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我永远不能理解你们这种人的出发点,因为我是个正常的,懂得沟通的人。”


    方宇泽不解。


    在他那里已经翻篇的一点醋意,怎么就换来分手的结果?他说:“这是什么大事吗?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同而已。”


    江萌语气决绝:“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不能忍受,我也不想磨合,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为我改变,你将来还是会无数次这样对我。说分手就分手,我不吃回头草,不要再联系了。”


    江萌在撂电话之前,忽然听见他话锋一转,低声地问道:“他会跟你吵架吗?”


    她都不用动脑筋思考,就知道他在说谁:“不会,他永远让着我。”


    他沉默片刻,说:“没有多少男人会做到这个份上。”


    “要你教我做人做事?”


    方宇泽无奈,又一次叫她的名字:“江萌。”


    他还在为自己做争取。


    他当然不觉得这是什么致命的问题。


    方宇泽能在东大成为天之骄子,不回她两条消息是什么触犯了天条的大事吗?


    可这对江萌是致命的问题,她希望曾经的痛苦、迷茫、眼泪,都不要再重演。


    那段感情没有持续很久,他们也只见了那一次,不欢而散的最后一面。


    但是方宇泽回来找过她。


    江萌避而不见。


    她再听到这个名字时,连生气都不再有,只剩下烦了。


    这段恋爱谈得很单调。


    室友问她:“哪里单调了,恋爱不都这么谈的吗?你们还没进入甜蜜期吧,你叫他老公试试。”


    江萌立刻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要,好恶心。”


    室友云淡风轻。


    “很正常啊,有的人就是不喜欢吵架而已,他们性格就是这样,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你要不喜欢你就提醒他,他下次可能会改。”


    江萌说:“我没有驯服别人的爱好,等不起。”


    看着她嫉恶如仇的一副表情,室友忍不住笑了:“我还挺好奇你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毕竟她真的很挑剔,追求者无数十分让人羡慕,但江萌眼光高得吓人,对男人要求无比严苛,他们的任意缺点都会让她感到无法容忍,空气投篮不行,指甲长长了不行,吃饭吧唧嘴不行,更不要提人品恶劣,素养堪忧的。


    自那之后,江萌没那么执着于网恋了。


    她想,她和方宇泽的这段关系,在她心里,充其量只是某一段断裂的情感延续。


    她迷恋烟花,迷恋杜撰的情人节。


    迷恋虚拟的陪伴,让她在酸楚的夜里动容掉泪。


    不过经此一役,江萌从此把“网恋需谨慎”刻在脑门上。


    从酒吧回到家之后,江萌去冲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捧着她的阿贝贝小狗玩偶滚到床上,打开手机,发现齐允清给她发了消息。


    他问:「牌你拿走了?」


    江萌:「对啊,要我赔你一副新的吗?」


    齐允清:「不用不用,索赔也不会找你」


    齐允清的危机感严重,再三提醒:「说真的,你别爱上我朋友啊,除了让女孩子伤心,什么都不会给你们留下。」


    齐允清:「当然,哥哥我就不一样了。」


    江萌:「你会留下一点油?」


    齐允清:「……你好绝情」


    江萌笑了。


    她问:「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啊?」


    齐允清:「就羽毛球啊」


    齐允清:「对了,我拉你进群」


    江萌很快被他拉到群里。


    群名是:「南江SOHO羽球人联盟」


    十几个人。


    江萌快速地翻了一下名单,看到陈迹舟在里面。


    他的网名还是叫陈逍遥。


    他的头像还是那个她到现在都没搞清叫什么的NBA球星,黑了吧唧的,一点都不帅。


    江萌以前拽着他的领子,“勒令”过他:你能不能换个头像啊,真是欣赏不来你的偶像。


    陈迹舟回过头,笑着看她:能啊,等你发照片给我呢。


    江萌一顿无语,挥拳相向:变态!


    陈迹舟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拳头。


    他那时候笑起来眼睛还亮晶晶的,朗净温存,帅气洒脱。


    而今,浓墨重彩的岁月被一手抹淡,饱和度衰退。


    平静了许多,成熟了许多,热烈心性变稳重,留给她的玻璃弹珠里,那一抹炽热的颜色所剩无几。


    回到她点开的头像上。


    十几年不更换,真是长情,江萌想。


    江萌进群的时候,里面有几个人在商量场地和时间,消息唰唰的,她都来不及细看。


    齐允清艾特她,给大家介绍:「这是江老师」


    群里撒花欢迎。


    江萌:「我是菜鸟,打得不好,大家多多指教呀~」


    说完,她发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包。


    刚才喝酒那几个男人都在,许昉,蒋家明,沈书怀。还有两三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乱哄哄聊了几句。


    陈迹舟一直没说话。


    可能也是见他不出没,齐允清点了名:「打得好不好不要紧,羽毛球也可以是观赏性项目,届时请欣赏@陈逍遥,暴力扣杀的神」


    沈书怀:「还提啊,新来的妹子都快知道你被陈少扣到破防了」


    齐允清:「破防完就只剩崇拜了,请你别污名化我们的战斗」


    陈迹舟终于弹了个回复出来:「。」


    一个女生趁乱问:「陈总明天去不」


    陈迹舟:「有事」


    沈书怀:「哪天约?」


    陈迹舟:「下周再说」


    齐允清:「你不来球场妹子都少了」


    沈书怀:「其实是斯德哥尔摩犯了,一天不被你吊起来打他就难受」


    陈迹舟:「……」


    江萌看他们聊天,不停地在笑。


    他就回了这三四句,后面没再讲话。


    江萌答应帮齐允清抢学校的场地。


    第二天晚上,她换了短袖短裤,开车去医学部的体育场。


    江萌第一次来这边,停车场拥挤,又得找地方塞车。


    看到一个空位,她把车挪过去。虽然这回旁边都是撞得起的车了,但上次的刮蹭事故让她心有余悸,江萌踩刹车的脚都有点发抖。


    打方向盘往里面倒的时候,江萌注意到后面有辆车在等她。


    是陈迹舟的车。


    他将车窗降下来,看看江萌的车,可能等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着急,手肘搭在窗框,闲闲等候。


    江萌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冒汗。


    距离和方向应该是可以的,但是她怎么都不敢往里面开。


    龟速挪了半天,江萌将副驾的窗户打开,脑袋探过去:“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有点不敢开了。”


    陈迹舟下车过来,招了下手。


    江萌麻溜地下去。


    “我帮你指挥。”她说。


    他上去,关门:“不用。”


    陈迹舟很快帮她停好,又找了个对面的空位把自己的车塞进去,他把副驾的黑色双肩包取下来,一边带子搭到肩膀上,关门时,看到江萌站在路边等他。


    她今天穿着清凉,裸露着漂亮修长的四肢,马尾扎起来,露出没有化妆也足够浓丽的脸,在傍晚将至的风里,投向他的笑容热络而美好,脖子上挂着一个粉色的


    保温杯,正端在手里,整个人站在那,像一颗水嫩的蜜桃。


    江萌这身运动装没什么考究,大概她觉得打球该这么穿,所以就这么穿了。除了那个杯子,也什么都没带,应该是第一次来。


    他靠近,就见她红润饱满的嘴唇翕动,语气委委屈屈的:“我那天不是撞了齐允清的车嘛,都有点ptsd了。”


    陈迹舟没什么表情,他看了下没关的导航,判断在哪个方向,然后找出口出去:“没上路多久,不熟练正常,开个一两年就好了。”


    江萌笑吟吟道:“你是第一个会这么安慰我的。”


    “还有人说你了?”


    “有人说女生不适合开大车,已经被我严肃教育了。”


    江萌想到周巡不久前的鄙夷,捏起拳头,表明她的严肃教育是有用的。


    陈迹舟余光扫到她英勇的表情,很淡地笑了一下,他从包里取出一个没拆封的护腕,递过去,“这个给你。”


    江萌好奇地把包装袋拿在手里,前前后后反复看看,一边拆开,一边问:“你给我买的吗?”


    他语气随意:“买一送一的。”


    可是,是粉色的哎。


    江萌心情不错地把护腕套上,很合适。


    她看看走到前面去的人,跟上:“你今天不是没时间吗?”


    陈迹舟安静了几秒钟没吱声,像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手插兜里,低头往前,因为她在研究那个护腕,跟一阵、落一阵的,等她往前,需要放慢步子。


    “晚上有点事,打一个小时就走。”


    江萌哦了一声,终于追上去跟他并肩行走,又扬脸看看他:“我们以前也一起打过羽毛球,你记得吗?”


    他很浅地扫了一眼她清汤挂面的一张脸。


    她说话不经斟酌周旋,坦荡而直莽。轻而易举就能开口叙旧,不去考虑世事变迁的痕迹。


    “我记得。”陈迹舟说。


    江萌约了两个场地,不连号,陈迹舟跟沈书怀他们去另一边打,隔得还挺远的。


    齐允清对江萌起到了指导作用。


    齐允清说自己菜是谦虚行为,他看起来很像专业教练,教她怎么握拍,发力,又跟她打了两局。


    30个球她只接了5个,江萌心下怀疑这人技术是不是有问题啊?灰心丧气准备走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懒散地出声。


    “别听他乱指挥,这吃力不讨好的手法,胳膊打断了都没练出个花来。”陈迹舟站在她的身后注意看了会儿,没忍住说了一句。


    她回过头去。


    他走过来,看了眼江萌手里的拍子:“不要用手腕发力,用手臂,拍子也不是这么握的,不是朝着正前方。”


    江萌在空中做了个挥拍的动作:“不是这样吗?”


    陈迹舟露出无奈的笑,不知道这折腾好半天她学了个什么,他被气笑了似的,好像还有点儿头疼:“他教你这么打?学费赶紧要回来吧。”


    在他这个笑容里,她见到往日那点恣意的,吊儿郎当的样子,欠欠的。


    不过江萌觉得这话不中听,她眉心揪起:“我是新手啊,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有耐心?”


    “……”


    他靠近,想要握住她的手腕帮她调整姿势时,一垂眼就看到她撇到一边的嘴角,因为出了汗,江萌发丝湿漉漉的粘了两根在鬓角,她可能真的吃了桃子,凑近时能闻到,身上还有淡淡的水果香气。


    陈迹舟眼底轻颤,又在她看过来时低了眸:“好。”


    江萌想了一想,才意识到陈迹舟这话不是针对她,于是转而小声附和道:“我就说他技术有问题。”


    他点头:“是有点,你跟我打吧。”


    于是,接下来的时光就很愉快了。


    跟陈迹舟打,30个球她接到了20个!


    果然,调整握拍姿势还是有用的,当然了,这更应该得益于她本人的运动资质。


    江萌下场休息的时候又变得斗志满满了,她觉得羽毛球特别好玩。


    打开手机的时候,看到妈妈给她打了语音电话,江萌回拨过去,轻声地告诉叶昭序:“我在打羽毛球呢,和陈迹舟。”


    “又找他玩啦。”


    江萌眉飞色舞的:“又找他玩了。”


    她战胜了战神,语气相当自豪,迫不及待地告诉妈妈:“我打得超级好,他很厉害的,但他的球我都能接到,他说我有天赋。”


    叶昭序嗤笑:“你还有天赋,连我都打不过。”


    江萌急着反驳:“是你水平太差了,所以你才看不出我的好!”


    “你别被他哄成胚胎了。”


    江萌憋了一股气道,“才不是呢,你不要学个词就乱用,油腻。”


    晃晃水杯里的水发现没了,放下手机,她去旁边饮水机接。


    饮水机前,认识的两个人在。


    江萌从他们身后过去,正要讲一句齐允清的教导失误问题,结果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齐允清出声调侃,话里带笑:“陈少给她喂了几十个球,满场跑,妹子还觉得自己打得可好了,高兴得不行。我刚问他,你不说教她吗,这么宠着她怎么进步啊?他还怪我呢:说好一起垫底,你留她一个,她能不难受吗?”


    沈书怀也乐了:“有道理啊,虽然是在球场上,老想着赢美女的球就是你的不对了。张弛有度,下次人家还乐意跟你玩,学着点儿。”


    “……”


    江萌刚才还一脸充盈高兴的表情,像个鼓胀的漂亮气球,随他们的话语声慢慢地漏了气,很快就变得干巴巴的。


    她找过来的时候,陈迹舟看了下时间,是真要走了。


    他走到休息的凳子旁边,想找自己的包,结果看到江萌把包包跟他的挨着放,她应该是随手往这边一丢,几乎是搭在他的书包上面。


    陈迹舟弯着腰,准备拿起包的手顿了顿。


    旁边明明有很多空位,但是她偏偏挨着他的放。


    她还是这么的习以为常,习惯向他靠近,习惯对他依赖,汲取他的身上不可多得的宝贵友情。


    陈迹舟的手机放外面凳子上,他捞起手机看的时候,屏幕正好亮了。


    上面显示一个名字:周巡。


    谁是周巡?


    陈迹舟纳闷了两秒钟,将手机反过来一看。


    手机壳是粉色的。


    ……拿错了。


    他赶紧把烫手的手机和男性的名字一同放回去。


    下一秒,来电还没有挂断的手机就被江萌拿起来,她看着这个名字,闷闷地“咦?”了一声。


    陈迹舟把包抽出来,一眼看到拉链上挂着的吊坠。


    鲜亮的颜色让他心中一惊。


    不知道她刚才有没有看见,但江萌心大,应该是没注意到。陈迹舟火速地把南瓜马车摘下来,塞进了兜里。


    第35章 第35章她到现在还带着他的心跳……


    江萌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


    她注意到旁边的陈迹舟在整理东西,问他:“你要走了吗?”


    “嗯。”


    他装好一副拍子,问道:“这有地方洗澡吗?”


    江萌望望四周,这体育馆挺老的,看起来不像有浴室,但她不确定:“我也是第一次来,你要不问问门口的保安。”


    陈迹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出口,又看了下手机,“算了,我去公司洗吧。”


    他把包背好,旁边来了个女生,刚刚就看他打球打了好半天,这会儿鼓足勇气,捏着嗓音说:“帅哥,能不能把我纠正一下姿势?”


    陈迹舟看都没看她:“纠正什么,你看我长得像老师吗?”


    “……”


    好冷酷。


    陈迹舟往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住,回头时,额前发被风撩起,他远远地看了江萌一眼,“走了。”


    江萌挥挥手:“拜拜。”


    周巡的电话没打通,他又给江萌发了个短信消息:「怎么啦,不想再见见吗?请你吃饭,给你道个歉呗」


    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的啊?江萌找了个借口把他搪塞掉:「我有男朋友了」


    她抬起头,又看向前方走远的身影。


    视网膜里残存他英挺的眉目淡淡。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白月光出场的时候,所有替身都会黯然失色。


    那


    个周巡也不过微妙的细节有些像学生时期的他,比如那张扬而又明亮、热忱的心性。


    而陈迹舟的气质已经跨出去一大截了。


    当然了,更为关键的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比不过。


    任何人都比不过他。


    齐允清学了点招,也后知后觉开始懂得给她喂球了,但得知真相的江萌已经没那么信心满满了。


    见她神色恹恹,走的时候,沈书怀在旁边安慰了两句。


    这人温润平和,性子缓,讲话也中听:“不着急,多练练,你还是很有水平的,之前有个女生看上陈总,自认为球技不错要跟他过两招,结果陈总五下就给人家扣跑了,再也不找他打了。”


    齐允清颔首:“我作证,能打得过他的人不多。”


    “……”


    江萌愣了下,然后笑了:“但是他都没有扣我哎。”


    两人齐声:“是你厉害!”


    于是江萌就这么被他们集体哄成了胚胎,脸上重新漾起一点笑来。


    离开的路上,齐允清收到一条消息,是陈迹舟发来的:「以后你带她吧,多让让她」


    齐允清:「?」


    陈迹舟:「不是撩妹吗,学啊」


    齐允清:「哦哦哦哦,然后怎么做?」


    陈迹舟:「先找场地陪她单独练练,别让她捡球」


    新手练球,教练一般直接拎一大桶球来枯燥地练习,五六十个球,飞得场地上到处都是,他们这儿的规矩是,谁练球谁负责清场。


    齐允清纳了闷了:「哎?你不是不让我追她吗」


    陈迹舟:「提升一下段位,下次遇到真喜欢的就不会犯蠢了」


    齐允清信心充沛:「这个是真喜欢,没准就拿下了[坏笑]」


    陈迹舟:「我会抢走,你试试」


    齐允清:「……你自己又不上,什么意思啊?」


    陈迹舟沉默了有一会儿,他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上,只是说:「你太花心了,别害人家」


    齐允清辩解:「?虽然我是交过那么七八九个女朋友,但我一直都是被追的那个啊,能让我主动出击的并不多,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诚心的了,怎么就害人家了?」


    陈迹舟懒得废话:「够了」


    运动分泌多巴胺,会让人心情愉快,在江萌接触了羽毛球之后,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在齐允清的指点之下,她学会买拍子,买球,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去球场。


    不过,她有一段时间没看到陈迹舟了。


    那天没忍住,坐那休息的时候,江萌问了句:“你那个朋友不来了?”


    齐允清给她买了功能性饮料,递过来:“哪个。”


    江萌猜得到,陈迹舟从来不跟这些人说起她,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两人是认识的。


    “红桃A。”


    齐允清哦了一声:“他说学校离他那太远了,跑来跑去不方便。”


    江萌惊讶地默了一瞬:“那他是以后都不过来了?”


    “应该不来了。”


    拿着饮料瓶的手指轻轻收紧,她焦灼地做着摩挲瓶身的动作。


    他那几百万的车,油门一踩,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啊?


    江萌问:“太忙了?”


    齐允清说:“也不忙吧,昨天还看他出海玩了一天,前天还去我那撸狗了。”


    江萌喃喃:“那为什么不来了啊。”


    “不来了就是不来了呗,可能找着别的爱好了,也可能找新搭子了,在别的场地打。”


    沈书怀听见他俩的对话,问齐允清:“你那个史宾格?几个月大了。”


    于是两人就这话题聊了会儿狗。


    江萌拿出手机,去看陈迹舟的ins。


    他拍了出海的照片,发了海鸟和落日,美不胜收。


    也拍了海里捞上来的水母,水母摊开在地上,照片的对面有一双球鞋,他是跟男生一起的。


    身侧的球拍滑落在地,江萌连捡的心思都没了。


    齐允清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好像一直没给她正儿八经地介绍过陈迹舟,问她:“对了,他跟你说他叫什么?”


    沈书怀:“陈无情还是陈逍遥?”


    江萌懵懵的:“什么意思。”


    齐允清笑说:“他说,他在江湖上有108个名字,用来把妹,撩完就跑,雁过无痕。”


    齐允清说这话时,脸上都带上陈迹舟那副自恋得有点儿可爱的表情了。


    但面前的人终归不是他。


    所以这话就只有戏谑调侃,不剩可爱了。


    江萌把拍子一拎,起身就走:“爱叫什么叫什么吧,谁要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沈书怀啧了一声,拍旁边人的肩膀:“叫你犯贱乱说话。”


    “我咋了啊?”齐允清有点摸不着头脑,抓抓头发,但还是追上来,恭敬道了个歉,“别生气啊江老师,逗你玩呢,想见他我下次约约看。”


    江萌鼓着腮帮,明显不悦:“才不想见。”


    “好好好,那你千万别生气,没故意惹你,我嘴笨。”齐允清笑笑,做了个掌嘴的假动作。


    沈书怀在后面喊了声:“球还约吗?”


    江萌:“约。”


    齐允清:“好的,我们这里还有非常专业的教练!”


    江萌走远,听见两男感叹:


    “妹子难泡啊。”


    “可惜妹子好像喜欢不喜欢她的,每天在这儿不会是为了蹲陈迹舟吧。”


    “这叫什么?”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她想,他并不忙碌,也没有离开云州。


    他还是那么快活,只是没那么想见她。


    出去玩当然也不会带上她了。


    不来了就是不来了。


    生疏了就是生疏了。


    他们再也不是最亲近的朋友。


    江萌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排除在陈迹舟的圈子之外。


    她难以想象,有一天,陪他出去浪的第一人选不是她。


    原来从别的女孩视角看,他这么淡漠啊。


    江萌心里有点闷堵,回到家里,她给叶昭序打了电话。


    妈妈问她最近球打得怎么样?


    她不说话,只是发出微弱的鼻息轻叹。


    叶昭序:“和舟舟怎么样?”


    江萌出声了:“不知道。”


    叶昭序笑笑,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不知道?能不能发展一下?”


    这话要是放从前,江萌会跺着脚大声嚷嚷:你别损害我们的革命友谊!


    不过她现在很冷静了,会说:“别开这种玩笑了。”


    随后,有理有据地反驳——


    “就你这个挑男人的眼光,也别给我当参谋了,陈迹舟不婚主义,已经打听过了。而且他们说他不仅是和尚,还是铜墙铁壁里的和尚,可能对女孩子没兴趣吧,他看着就不是过日子的人,更别说为了结婚而找个人结婚了。”


    叶昭序说:“你怎么知道他对你不感兴趣?”


    江萌把他们两个空空荡荡好几年的聊天记录打开。


    看看,这能是有兴趣的样子吗?


    这片空白好残忍,时刻提醒着她,亲密无间的最好时光已经过去。


    叶昭序见她不吱声,还没有切实地感受到江萌的低落,又说:“不结婚也没什么,那就一直谈恋爱嘛。”


    江萌无语,她妈到底是有多想认领这个女婿啊?还是只是着急让她找男朋友?


    “可是,就算我想跟他谈恋爱,也得……也得先恢复感情吧。他都不想带我玩了,也不找我说话。”


    叶昭序:“你主动点嘛,多大事。”


    江萌低声:“我主动……有用吗?”


    叶昭序跟没听见似的:“你主动点。”


    安静片刻,江萌声音很轻地应下:“知道了。”


    爸爸妈妈离婚之后,妈妈这几年越发的豁达自在了,她本人是很享受独处生活的,她曾经对江萌承诺说,我


    不会再找伴侣,不会让你接纳新的环境和新的家庭角色,当然,你也不用觉得是你让我背负了什么,这是我的选择。


    有段时间,江萌喜欢看女主角穿越回过去,见到年轻时候妈妈的那一类电视剧,浅浅地为屏幕外母亲的婚姻不幸而感叹:“我不出生也没有关系,希望你遇到好的爱情。”


    “没有遇见他我怎么遇见你。”叶昭序会很干脆地告诉她,“我从来不后悔,你也别替我矫情。”


    叶昭序不会觉得,她和江宿这段不够健康的爱情能给孩子带来什么影响。


    她总对江萌说,命里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会遇到真命天子,不用因此担而忧爱情。


    妈妈仍然鼓励她去爱,甚至主动追求爱。


    胡思乱想到这里,江萌诧异地坐起来:不是,怎么就爱不爱的了?


    上了她妈的鸳鸯谱,自己也被绕进去了。


    她跟陈迹舟是那种关系吗?


    就算——


    就算将来真的会到那一步,也得先把革命友谊捡起来再说吧。


    江萌把床头柜的抽屉打开。


    里面放了一个手表,是从他那里抢来的。


    或许不该这样草率、这样若无其事地就和好。


    她应该告诉他,这一些年,她是真的很想念他。


    她应该告诉他,她到现在还带着他的心跳。


    甚至它始终被放置在她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甚至,在她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比如拍毕业照的时候,过生日的时候,跨年的时候,她会一直把它戴在手上。


    像他从没有离开过。


    她把指腹覆在表盘上,听着上面的滴答声。


    江萌很早就隐隐察觉到,陈迹舟应该早就不想跟她玩了,他对她不咸不淡的态度维持了很久,她找不到疏离的源头,只好把原因归结为距离和变迁,直到大四的秋天,有一个女孩找到她。


    第36章 第36章那一滴为他而流的眼泪……


    江萌和方宇泽分手之后,从别人那里得知,他后来交了新的女友。


    她只是无意听闻而已,这件事情本身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江萌没有视奸前男友生活的爱好,他已经与她毫无瓜葛。


    找过来的那个女生叫乔茵,就是方宇泽的现女友。


    ——也可以说是前前女友。


    江萌坐在奶茶店里,听着乔茵疏离她和方宇泽纠缠了好几年的关系,终于搞明白,原来她只不过是两个人分分合合中间的一段插曲。


    “我就想知道,你跟他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的?”女孩子的表情并不好看,与其说对江萌有气,更像是对男友不满。


    好奇怪啊。


    大老远的跑过来,找她一趟,当面对峙,还装模作样地请她喝奶茶,就是为了搞清楚他们的恋爱时间线,确保这个男人并没有劈腿。


    或者说,确保江萌当年并没有插足他们的感情。


    毕竟方宇泽和江萌在一起的那两个多月时间,在这个女生看来,是他们的冷战期。


    乔茵怎么也没想到,中间怎么还能多出个人来?


    江萌握着她的杯子,低压的眼神里有那么几分莫名其妙,以及更微弱的束手无策。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


    江萌低着头问:“他没有和你说吗?”


    “他说是七月。”


    “是七月。”她肯定。


    乔茵撇撇嘴,“那也是无缝咯。”


    江萌淡淡:“所以呢。”


    她抬眼看向对方凌厉愠怒的眼波:“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乔茵锋芒很盛,抱着胳膊,说:“我们打算结婚了,我看到他手机里有你们的聊天记录,我肯定要来问清楚啊,总不能稀里糊涂就嫁给一个渣男。”


    这句话让江萌收敛了戾气,没有戳穿她这行为的冒昧之处,因为站在同为女性的立场,她姑且能够理解这种愤怒。


    只是她夹在其中,显得无辜了些。


    江萌还算冷静地告诉她前因后果:“他没有跟我说过你,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我也无法判断无不无缝什么的,我跟他只见过一面,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乔茵面色变得凝重了些,也有点诧异:“他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


    “从来没有。”


    乔茵沉默了很久,咬牙切齿地叼着吸管,看看江萌,又看看手机:“对了,你现在和陈迹舟在一起没?”


    这个刻在她心中的名字,被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讲出来,十分的怪异。


    江萌皱眉:“这和陈迹舟有什么关系啊?”


    “他说他横在你们中间,很烦。”


    她很想笑,方宇泽居然还到处找人吐槽这事:“他就这么在意吗?”


    乔茵:“是啊,在意到要找他宣示主权。不过应该起不到什么离间作用吧,毕竟你说你们可是情比金坚,他一个外人肯定插不进去喽。”


    对方的眼神,犀利里又带点急迫求证的意思,像要江萌一句话坐实她和陈迹舟真的情比金坚,来排除她这个人对他们订婚夫妻的干扰和威胁。


    江萌诧异不已:“宣示主权是什么意思?他去找陈迹舟了?”


    乔茵说:“不知道,没跟我说太多,我懒得听,还是我逼问才问出来的。不过他说你们两个关系好,他跟你那一段纯粹就是彼此的消遣。他对你没什么兴趣,你对他也就当个聊天搭子,在一起还总说别的男人。”


    原来方宇泽特地放大陈迹舟和江萌的关系深刻,是为了表明他们那段网恋关系有多么露水,多么浅薄。


    她都能想象到他的潜台词:人家两个那么相爱,我算什么。当然了,我的眼里也只有你啊。


    消遣不消遣的,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


    江萌神色深重,呼吸变得急了些,问她:“他找陈迹舟说了什么?”


    乔茵懒洋洋,仍然说:“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江萌的脸色由诧异混乱转变为了浑浑噩噩,她这辈子碰到最丢脸的事情加起来都不如这件事给她的冲击之大。起身时,奶茶一口没喝,心中羞耻和生气交织,江萌把伞拎起来,看看外面滂沱的秋雨。


    陈迹舟为什么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呢?


    她觉得应该去找他说两句什么。


    可是她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翻动,聊天名单划不到底。


    江萌越翻越着急,陈迹舟到底在哪里?


    他早就淹没在她新的同学朋友之中,再也不会出现在最前列,在她最琐碎乏味的日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些琐碎乏味的话,让她看一眼就忘了回,到第二天才发现。


    他们有多久没有说话了?


    江萌眨一眨眼,散掉眼眶的水汽,准备走的时候听见那女孩对她说:“诶你奶茶不喝了吗?这老贵了啊。”


    江萌回头,没接她端起来的奶茶,冷冷说:“你让他把聊天记录全删了,我也会觉得恶心。”


    乔茵在后面说:“放心,早被我删光了!”


    江萌走进雨里,好半天才想起要撑伞,肩膀湿了一块,雨丝冰冰冷冷的,像往她心里淋。


    那天晚上有个同学过生日,大家一起去唱歌,她喝了两瓶强爽。


    听说啤酒不怎么烈,但江萌喝了两口就开始头晕了。


    她走出KTV的时候头很痛。


    没有特别靠得住的人在身边,江萌不敢喝醉,她的酒量本来就不太好,那天她觉得自己没醉,还能看清路,结果走两步就往路灯方向去了,还好没撞上,被身后的朋友一把抓住。


    “没事,没事,我……我要打个电话。”


    酒壮怂人胆,这话没说错。


    江萌憋了一天的坏情绪,在按着屏幕的轻颤指尖稍作抒发,紧张的等待过后,电话被接通,心里淤堵的部分疏开,她掐着手机,喊了一声:“陈迹舟?”


    熟悉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音色淡淡:“是我。”


    江萌屏了屏呼吸。


    没听她说话,安静了很久,陈迹舟问:“怎么?”


    冷风扑面,江萌顿时清醒过来。


    他接了电话。


    她……


    她要说什么来着。


    她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道歉,对,道歉。


    “陈迹舟,你……”


    “你是不是……”


    她突然打了个酒嗝,要说的话顿在那里,勇气偃旗息鼓,就再难启齿,江萌无厘头地冒出来一句:“你六年级借我的20块钱是不是还没还啊?”


    江萌话音未落,后面结伴走在一起的同学发现她继差点撞上路灯之后,这会儿又掉了队,在刺耳的车鸣声过后,胆战心惊地大声喊她:“江萌,你干嘛去?小心车啊!”


    滴——


    一声长得带有情绪的车喇叭声快将她鼓膜刺破。


    江萌缩着肩膀回头看差点撞上她的男车主,对方吓得不轻,脑袋伸出窗外,破口大骂:“喝多了别他妈乱跑啊,草!”


    她抓着手机,无措地对着走远的车屁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王以濛过来,一把抓住江萌:“哎,你跟着我走吧,别撞着人了。”


    跟她的声音重叠,是远方的一句关怀,平静的,却也是凝重的:“你喝酒了?”


    没等她回应,陈迹舟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萌对他说:“对,我去……去去,同学生日玩了一会儿,没有什么事。”


    她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大舌头了。


    然后又重复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我跟我室友在一起呢。”


    王以濛夺过她的电话,请那头的人放心:“对,我是她室友,她跟着我呢,一会儿到寝室了。”


    江萌大学读的是工程管理专业,在学校被分到土木工程学院,那一年她在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第二天晚上,她看了会儿考研的资料,从图书馆出来时还算早,因为听说今天晚上还有大雨,江萌选择提前离开。


    她从图书馆的窗格里,打量楼下分散的伞面,在狭小的侧边出口排队等候出门的时候,收到了陈迹舟的消息。


    他说:「你在学校吗?」


    江萌:「我在图书馆学习呢,怎么了」


    陈迹舟:「我正好也在,下来吧」


    于是五分钟后,江萌诧异地见到他站在树下。


    夜雨很凉,天上飘下浅浅的雨丝,不算大的雨里,陈迹舟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帅气的面容白皙清朗,穿着与夜的颜色都很深,衬得他的脸色更显冷白,神色里有一部分长途跋涉的劳顿感,但仍然很健康很精神,很明亮,也很温柔。


    江萌走过去的时候,心脏跳得厉害,她抿抿唇,捋了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凌乱的碎发,想让自己看起来整洁漂亮一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是要钱吗?”


    陈迹舟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而不过心的笑,“我来看看我欠你什么钱了。”


    他的表情里仿佛写着:小爷我这辈子就没什么算不清的账,别想讹我啊。


    江萌发现他没撑伞,雨势渐大,她好奇问:“你一直站在这里淋雨吗?”


    她这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迹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她昨天喝多,跟他胡言乱语了。


    江萌的醉意不深,她还有印象她说了些什么。


    他肯定会问她为什么,她要道歉,必然跳不过方宇泽这个人,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提这个名字。


    好丢脸。


    还是觉得好丢脸。


    陈迹舟一定会笑她吧——


    他会说:说到这事就来气,你谈的什么狗屁男朋友啊,居然还来骚扰我,挑男人的眼光够烂啊江萌,我要瞧不起你了。


    江萌灰心丧气地眨了眨眼睛:“还钱的话,转账也可以,不用特地来一趟。”


    而陈迹舟呢,他好像都没有发现自己一直站在淋雨这件事。


    他低头,准备从书包里把伞拿出来,江萌连忙把手里的递过去:“一起撑吧。”


    陈迹舟接过,分一半伞面给她。


    “来都来了。”他侧眸,看一看她,“说吧,为什么难过?”


    江萌低头,也低声:“就是……前几天知道了一个事。”


    他定睛看她,等她出声。


    江萌声音更微弱了:“我那个前男友是不是找你茬了。”


    陈迹舟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最后三秒钟,也挪开了视线,看地上湿漉漉的水塘:“就打了个电话。”


    “你没有见到他?”


    “没。”


    他没有笑话她。


    惜字如金、简洁明了地交代了这两句,没有再跟她翻旧账的意思。


    两年前的事,在他这样心性洒脱的人心里,早就翻篇了吧,连释怀这词放他身上都显得重了,他能往心里去吗?或许陈迹舟从头至尾只是觉得挺无语的。


    江萌无辜,陈迹舟只会比她更无辜。


    江萌语速飞快地说下去:“他要是嘴贱跟你说什么,你千万不要在意他的想法,我替他向你道歉,希望这件事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陈迹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安静地帮她举着伞,然后轻轻地笑了:“天底下有什么事能对我造成伤害?”


    江萌沉默片刻,也释然地一笑,但很快眉头重新蹙起,总觉得无法再感到满足,被捏皱的纸,再如何使劲摊平,也留下深深的褶皱。


    她说:“对了,我请你吃饭吧。”


    江萌对宁城熟悉很多,试图尽东道主之谊做好安排,一边看手机,一边说:“羊肉汤你吃吗,他们说可以准备过冬了,门口有一家——对了,新加坡冷不冷?”


    “可以,”他回答她每个问题,“新加坡没有冬天。”


    “一点也不冷吗?”


    “一点也不冷。”


    他们坐进暖烘烘的店里。


    潮气在他的肩膀上弥散,江萌往肉片上裹蘸料的时候,看到陈迹舟在轻轻擦掉衣服上的水痕,他的表情看起来对桌上食物没有太多的兴趣。


    江萌这时候又冷不丁想起一件旧事,她从前问过他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我发现男生都很喜欢吃羊肉,什么原理?


    陈迹舟回答的是:谁说的?我就不喜欢吃,腥气。


    愧疚叠着愧疚,江萌埋着脸,都不好意思再看他。


    刚才应该问问他的意见的。


    可是陈迹舟什么也不说,她怎么安排,他就都听她的。


    一直都是这样。


    陪伴她,是他的理所应当。


    “今天可以喝点酒吗?”


    江萌注意到旁边桌上的男人开了瓶江小白,征求他的意见,“和别人在一起我不敢喝醉。”


    陈迹舟靠在椅背上,筷子都没动,笑意懒倦:“和我在一起就敢了?”


    “对呀。”


    他同意:“你喝吧,喝点啤的,别醉。”


    “喝白的不行吗?”


    他做出那副惯常的、吊儿郎当的表情,痞气的笑容里浮现一点往日神色:“你喝白的我也弄不动你了,晚上就躺这睡吧。”


    那一刻,江萌又觉得一切未变,笑出漂亮的牙齿:“好呀,你要是陪着我,我躺这睡就躺这睡呗。”


    陈迹舟低头,扶着眉骨笑出了声。


    他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傻子。”


    江萌跟他在一起吃饭就会特别畅快,嘴里塞满肉,腮帮子还鼓鼓囊囊的,就迫不及待跟他说:“明天,明天你挑地方吃饭,换我陪你,好不?”


    陈迹舟告诉她:“明天就走了,还有课。”


    “这么着急吗?”她有点惊讶,“你可以逃课啊,你不是很爱逃课吗?”


    他说:“早就洗心革面当好学生了,学分难混,还想顺利毕业呢,可别害我啊。”


    她吃得又没有那么开心了。


    分别来得很快。


    陈迹舟送她到宿舍楼下。


    这种时候,说句“拜拜”,“明天见”,“下次我去找你玩”之类的话就足以道别了。


    但是陈迹舟没有用那么轻盈的姿态和她说再见。


    他认真地喊了她的名字:“江萌。”


    伞被她收起来,江萌还在抖落伞面上的雨水。


    他们站在宿舍楼底的屋檐下,站在情侣和情侣之间,那些人拥吻得难舍难分,而她和陈迹舟隔了一点距离,太远伤情义,太近不合适,关系显得另类又别扭。


    他似乎犹豫了很久,关于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这番犹豫让他的表情显得沉重,陈迹舟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他说:“你有你的人生。”


    咔哒一声,伞被收紧。江萌的心如这道声音,但并不是合拢,反而是裂了下的动静。


    她立刻抬头看他。


    黑暗之中,他眉压眼的俊美骨骼,极其罕见地让她感受到浓烈的疏离意味。


    陈迹舟说:“你会遇到你喜欢的人,会有你的爱人,以后还会有你的家庭,你的孩子。”


    “对你来说,我一点也不重要。”


    他非常淡定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不知道他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鼓足了多少的勇气,才决定这样当面和她说这几句,轻描淡写,又伤筋动骨。


    她红了眼睛。


    在里里外外的水汽里,她听着他重复一遍说:“江萌,我一点也不重要。”


    江萌看出来了,陈迹舟好像不想跟她做朋友了。


    她甚至怕他下一秒就要说,别再骚扰我了。


    或者表述得委婉一点,我们不要频繁联系了。


    但是陈迹舟说不出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搭理她,但他不会舍得对她说伤人的话。


    他只是用表情告诉她,没有办法,我不是女生,我们的友情再坚不可摧,也不该影响到第三个人。


    那个人将来会为你穿上婚纱,为你穿上属于你的水晶鞋。它们都是为你定制的,为你们的爱情。


    目前还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只是还没有找到你。


    你要习惯,异性朋友之间的壁垒会越来越厚。


    厚到总有一天,我会从你的生命里退出。


    你要接受。


    他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用眼睛说:你一定要接受这一天的到来。


    我们不可能是永远的好朋友。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读懂了这一切。


    江萌下意识地抓了一下他的外套,像试图从这个动作里拉回距离,陈迹舟没把她手拂开,就任由她拉着。


    她声音轻颤,出声沙哑,眼神里浮现出惊慌失措:“我……我不想这样。”


    可是,她不想这样有什么办法呢?


    她的前男友那么贱,万一下次碰到个更讨厌的,他总不能频频在她这里吃苦头。


    原来,树洞根本听不到她的话。


    除了陈迹舟,再也没有心软的神来帮她实现心愿。


    他们之间,薄薄的情谊,就要在这个雨夜断掉了。


    江萌又突然想到,他将来也会交女朋友的。


    她的存在,也会对别的女孩造成伤害。


    情急之下,她甚至想说,你现在单着吗?要不我们在一起吧,我不交男朋友了,你也别交女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陈迹舟百分之一千万会拒绝她。


    男女生之间,如果真的要互诉衷肠,也该选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蓝天白云之下飞满粉红泡泡,在一个足够暧昧的时机里,表达喜欢,而不是现在这样,为了留下他而口不择言讲出轻率的台词。


    每个人都知道,她这想法有多么不负责任。


    江萌自然也不会这样说。


    她是有多神经病,才会觉得自己有立场让人家别交女朋友。


    她只能仰脸看着他,又很快垂头,在眼泪掉落之前。


    流下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尽管在看到她的悲伤之时立刻做出判断,陈迹舟的手还是抬慢了一拍。


    皮肤被眼泪灼烧。


    那滴眼泪顺着他的骨骼和筋脉往手腕处慢慢地流。


    陈迹舟看着它往下淌,看着它拖长、分散,他不主动擦干,那片热也会自行消失。


    那一滴为他而流的眼泪,长久无声地蔓延,成为他们之间的高山,成为他们之间的沟壑,成为他无法自渡的苦海,让他在洗不净的痕迹里永久沉没。


    陈迹舟帮她擦泪的动作停格一瞬,改为捏了一下她的脸。他皱起眉,低声说:“你就只会折磨我。”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她被爸爸妈妈赶出家门,坐在跷跷板上欲哭无泪的冬天,他就静静地陪她坐了很久,坐到一起睡着,那天他害羞地捏了一下她的脸,夸她漂亮。可可爱爱,没有坏心眼,没有第三个人出现,可以坦坦荡荡地对她说,不要伤心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迹舟捏着她的脸的时候,江萌想到的是这件事。


    像上世纪发生的一样久远,他们的童年紧密相连。


    江萌还没出声回应。


    宿管阿姨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冲外面嚷嚷说:“快点上去啊,查寝了!”


    江萌紧急地擦了一下眼睛,问他:“对了,你明天几点走啊?我去送你。”


    “不用,”陈迹舟慢慢地,最后看了她一眼,说,“我早班机,你多睡会儿。”


    他说完,见宿管在那赶人,便撑起伞走进了雨中。


    江萌飞快地跑上三楼,沿着走廊飞奔到尽头,在能够目送到他走得最远的地方站了很久,她看着他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直到走出大门,都没有再回头。


    第37章 第37章小鱼吐出三个泡泡


    江萌在闹钟之前醒了。


    夏天的天亮得早,晨光直射在她的眼皮上。


    听见“咕咚”一声,在手里松松地摊了一晚上的手表顺着床沿往下滑,掉在地板上。


    江萌惊醒,趴在床沿去看是什么东西。


    男款的黑色机械表落在地面。


    她赶紧俯身捞起,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摔坏,江萌把东西放进还敞着的抽屉里,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


    她睡不着了,起来洗漱,准备去上班。


    江萌戴了个发箍刷牙,发现额头有一块鼓包。


    天哪,居然肿起来了。


    昨天在球场,一个球直直地飞到江萌的脸上,是隔壁的一个女生打过来的,对方立刻道了歉,江萌也没当回事,当时只是有点撞击的钝痛,她捂着脑袋说了两句没事。


    疼完就好了。


    没想到威力这么大,好大一个包,这也太影响美女的形象了!


    江萌抓紧时间在药箱里翻了一下,找到一管云南白药,在额头擦上一点。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江萌又打开陈迹舟的朋友圈看了看,虽然他不发东西,但他会每天更新一张背景图。


    他会拍下每天醒来见到的第一朵云,在云上画很可爱的简笔画表情。


    今天的云是一朵大的,被他画成了一条小鱼,还有三朵小云团漂浮在旁边,三个圈圈就成了小鱼吐出的泡泡。


    他总有许多的奇思妙想,在严肃无趣的生活里发掘小小浪漫。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有趣的灵魂吧,离她一身劳碌的班味很遥远。


    江萌的嘴角弯出一个不经意的笑。


    她偶尔会点进他的朋友圈看一看,看看他的世界里,每天清晨浮起的第一朵云。


    江萌抬起头,果然看见了缤纷的朝霞中,小鱼吐出三个泡泡。


    他们又可以抬头看向同一片天了。


    江萌打了卡走进电信


    学院的学工办,几个学生和老师正在办事。她坐下的时候,摸出镜子看了看伤口,耳边传来严羽晴和梁珊珊交流的声音。


    严羽晴说:“周四有个海底世界的什么表演,你去看不?”


    梁珊珊:“我看到了,那不是儿童节活动吗,你还去凑热闹呀,你都能生个儿童了。”


    “……”严羽晴一头黑线地转向江萌,“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听到了,”江萌又抹了点云南白药,还在愁颜值被毁,心不在焉地说,“她说你都能生个儿童了。”


    严羽晴要闹了:“不是咋了,三十岁就没有过儿童节的权利了!”


    江萌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把药管拧好,看向严羽晴:“什么活动啊?”


    “就是这个,感觉挺热闹的,”严羽晴把手机递给她看,“这票还要抢呢。”


    江萌看了一眼,是海边的一个集市活动,集市不要钱,不过还有一些海洋馆表演参观项目,包括帆船体验什么的,卖的是套票。


    她说:“你买几张?”


    严羽晴说:“我想去呢,不知道珊珊去不去,你呢?”


    江萌点头:“去。”


    “快,十点开票,我俩一起抢。”


    江萌这才把手机打开。


    她突然发现陈迹舟给她发消息了。


    江萌心中一惊,立刻点开。


    陈迹舟只发了一个标点:「?」


    江萌才发现,刚才视奸他朋友圈的时候双击了他的头像,他那边应该因为拍一拍这个功能,而浮现出她空空荡荡的聊天框。


    要命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系列……


    往好处想,还好是陈迹舟,不是她领导。


    找个什么话搪塞一下。


    江萌瞥到一旁还没有收起的镜子,拍了她额头的伤口,发给他。


    江萌:「球场上光荣负伤」


    过了一会儿,陈迹舟问:「谁干的?」


    这个语气……


    江萌咧着嘴巴,笑着打字:咋啦,你要去帮我报仇吗?


    输入完,她又删了。


    算了,他们现在已经不适合讲这样的话了。


    江萌如实交代:「是隔壁场地的,不认识」


    江萌:「不过也是不小心啦」


    陈迹舟输入了一会儿,感觉能写出一篇小作文的时间,发过来却只剩几个字:「涂点药,不严重」


    江萌:「嗯嗯,已经涂了」


    她又问:「你还来吗?」


    以防他多心,江萌补了句:「我在练高远球了,齐哥教的不太好」


    陈迹舟:「你让许昉给你指导也行,个子最高那个」


    江萌见过许昉打球,人狠话不多,他们队里的二号战神。


    江萌:「嗯嗯」


    陈迹舟没再回了。


    大清早的,可能忙吧。她自我安慰。


    江萌心里还是纠结,得找人聊一聊,于是把凳子挪到严羽晴旁边,小声问她:“你有没有那种,以前玩的很好,后来不联系了的朋友。”


    “很多啊,”严羽晴看看她,“怎么了,想老朋友啦?”


    江萌飞快点头。


    严羽晴沉默了会儿,也想起自己的过往经历:“我以前也挺内耗的,不过后来就好点了,说淡忘吧,应该也没有,走在某个城市想起和她经历过的事,还是会非常难受,明明我们曾经那么要好,为什么现在你说消失就消失了。戒断期太长了,不好调理。不过你听过一句话吗?人和人只要有一些moment就够了,调理不好也要调理。”


    江萌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认同。


    听完,她淡淡惋惜:“那我要是想挽留,你觉得成功率高不高?”


    严羽晴:“我试过,但是回不去了,后来还是躺列了,就是缘分尽了吧,没必要强求。”


    江萌做了个深呼吸,让一股压抑的气疏出来:“那也太伤心了。”


    严羽晴话锋一转:“不过要是你想挽回的,是你那个帅得不像三次元人类的前夫哥,我第一个支持。”


    江萌:“……?”


    她话音未落,门口有上级敲门:“小严,过来开个会。”


    “好咧。”


    严羽晴把杯子放下,快步出去。


    江萌又打开手机。


    陈迹舟果然没回她了。


    不过羽球人的群里有了动静。


    怕影响工作,她平时一直把这个群屏蔽的,这会儿聊天框显示的最后一句话,是陈迹舟回的。


    万年潜水党居然冒泡。


    江萌必须点进去看看。


    是沈书怀问:「单位送了两张儿童节活动的票,海底世界的,有人要吗?」


    陈迹舟:「我要,两张」


    齐允清:「儿童节活动也凑热闹,带哪个美女去玩啊?」


    陈迹舟:「满脑子都是美女」


    这是她点进去看到的内容,紧接着,齐允清回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儿童节活动。


    他总不能是跟男的去吧?难道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在追求?


    江萌再度惋惜。


    陈迹舟走了之后,她就不过儿童节了。头几年也出去玩,但很无聊,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很无聊,看来真的到了过了那个新鲜劲的年头。


    她长大了。


    江萌收了几个班干部发来的文件,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听见严羽晴一边进来,一边说:“我这样说,你不要觉得我恋爱脑,严格来讲,能陪你一辈子的人只有你的伴侣和你的孩子。伴侣也不一定,结了婚还会离婚呢,孩子不会,孩子得主持你的葬礼。”


    ……越说越荒谬。


    江萌往前拖一下凳子,准备工作:“其实你根本不会看手相,你是催生办派来的吧?三句话离不开生小孩。”


    一直哄抬着神婆的江萌,也忍无可忍地露出了“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严羽晴猛地捶桌子,岂有此理!-


    儿童节是星期四,工作日。


    江萌下了班跟她们两个一起去,活动从天明办到日暮。


    不过夏天的夜幕降临很晚,他们进入趣玩集市的时候,太阳仍然高悬在西边。


    严羽晴和梁珊珊在海边小集市挑礼品时,江萌心不在焉地往人群里张望。


    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很不经意,不过两位朋友都看出她心思不在这里,梁珊珊弄了个可爱发箍往她脑袋上一挂:“你在等人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江萌见到了陈迹舟。


    她认出了他的身影,眼睛一亮,不过……


    他怎么抱了个孩子啊?


    江萌准备上前打个招呼的脚步迟疑一瞬。


    他真有孩子了?


    严羽晴这神棍是真有点东西啊?


    难道他偷偷结婚了没告诉任何人?


    江萌犹豫几秒,还是决定去探探虚实,对她们两个笑了一笑:“见到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你们玩吧,晚上不用等我了。”


    江萌挥挥手,就快速跑了。


    陈迹舟是刚停好车,从入口过来。


    他个子高,身材好,在人群里非常醒目,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收敛了眼里的痞气,干净短发显得人很明朗疏净,黑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有力量的手臂,手臂上坐了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短头发的小朋友,只给江萌留了个后脑勺。


    陈迹舟在一个挺热闹的摊位前,不疾不徐,站在那里稍作等候,等人流散开空出位置,他才上前,随后跟怀里的小朋友交流了两句什么。


    他的相貌和身材都属上乘,在富有生命力的运动状态和不经意展露的精英气质里可以切换自如。


    此刻,身上就显露一些漫不经心的公子哥气质。


    看起来能一晚上钓十个美女回去。


    不过,俨然就跟他怀里那个小孩的存在,并不是很协调。


    那个摊位在卖一些热门的动漫人物的周边。


    陈迹舟微微低头,顺着小女孩的手指到东指到西的动作,逐一看过去。


    江萌紧急地打开手机问苏玉:「陈迹舟有孩子了?」


    学霸偶尔也抽空玩会儿手机,居然秒回她:「嗯嗯可能是在温哥华生了几个吧毕竟上学很无聊嘛」


    江萌:「……他在多伦多」


    苏玉:「我故意的哈哈


    ,这叫已读乱回,刚学会的梗」


    苏玉:「是不是不好笑」


    苏玉发了个尴尬小猫的表情包。


    江萌:「你比较好笑」


    苏玉:「说真的,虽然我没听到他结婚生子的消息,但隐婚生子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不婚生子也是有一定的概率的,不过根据我去年见他的情况来看,他的身上还没有当爸的气质」


    江萌又看了看抱孩子的陈迹舟,回她:「其实还挺有的」


    江萌快走近的时候,中间插了女人过来,对方看看陈迹舟,不知道是为了搭讪还是想干嘛,冷不丁冲他说了句:“小孩不能这么一直抱着啊,这也不小了,惯坏了可不好。”


    陈迹舟没有看对方,继续看那些周边,淡淡一笑:“是吗?”


    他转而瞅了一眼怀里的孩子。


    王润滢舔着冰淇淋,理直气壮地说:“我走不动嘛。”


    陈迹舟笑意变深了一些,又看向指点他的那个陌生人,露出“听到了吗?”的眼神:“她说她走不动。”


    然后继续抱着。


    “……”


    女人摇摇头:果然被惯坏了。


    他捡起一个人物的吧唧,这个不是为王润滢挑的,隔着墨镜削弱色彩的镜片,陈迹舟沉默地看了它几秒,指骨擦过,金属折光,记忆沿着笔直的光线回流片刻。


    敏锐的小朋友已经认出:“是基德。”


    王润滢不舔冰淇淋了,她伸出可爱的指头,指了一下陈迹舟的手,“叔叔手上的——唔!”


    陈迹舟把冰淇淋塞她嘴里。


    有人过来了。


    陈迹舟第一时间看了看江萌额头的鼓包。


    还好确实不严重,已经快消了。


    随后,他看向她的笑眼,眉心微松。


    墨镜是个好东西,可以削弱眼中没有遮拦就匆匆往外跑的情绪,无法克制的担忧、关怀,或者爱。


    江萌今天化了个淡妆。


    她不用浓妆艳抹,因为长相就足够浓丽,这样最漂亮,夜色之中柔情性感,日光之下俏皮灵动。


    一身适合闲逛的吊带长裙,是清新淡雅的水绿色。


    而她整个人,就像沾了露水的森林植物里开出的一朵花。


    再配合一个嘴角和眼睛弯到最恰当弧度的笑,就特别的像她少女时期的模样。


    江萌微微低头,绕过小孩的遮挡盲区,音色轻盈:“又见面了,陈迹舟。”


    王润滢学舌:“又见面了,陈迹舟。”


    他正要回应江萌,耳边传来大逆不道的声音,睨了怀里的人一眼:“陈迹舟是你喊的吗?”


    江萌挑挑眉:“你女儿?”


    他把吧唧放回去,介绍说:“表哥的孩子,叫王润滢。”


    江萌恍然地“哦”了一声。


    她认识他表哥,陈迹舟家的亲戚她基本认得七七八八。表哥婚礼的时候她还收到了邀请函,不过她当时在外地上学,江萌没赶上,算算结婚时间,也差不多,孩子长得快,她几乎也要发出中老年人的感叹:都这么大啦。


    陈迹舟又对王润滢说:“叫姑姑吧。”


    王润滢没喊,回头看看江萌,给她出了个难题,声音甜甜的:“姑姑是叔叔的老婆吗?”


    江萌的笑容原地变僵,清清嗓,好好地给小孩子解释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姑姑是叔叔的妹妹,婶婶才是叔叔的老婆。”


    “哦,”王润滢点头,表示懂了,然后露出狡猾一笑,“婶婶。”


    “……”


    陈迹舟愣了下,皱眉看着小朋友,一副我要发火了的严肃表情,低声喊她:“王润滢。”


    他心下有些难堪,瞥了眼旁边的江萌。


    以陈迹舟对她的了解,江萌一定会恼羞成怒地跑掉。但她没有跑掉,她居然在笑。


    对上他的视线,江萌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笑眼。


    第38章 第38章每一朵云都不落俗


    江萌用宽宏大量的语气说:“没关系嘛,小孩子,童言无忌。”


    王润滢老道地点头,当复读机:“没关系嘛,小孩子,童言无忌。”


    陈迹舟本来还想教她改口,但见当事人都一副无所谓态度,他看了一眼王润滢,收敛了脾气说:“随你吧。”


    他抱着孩子往前走了几步。


    王润滢换了个姿势,趴在他肩上,一边吃着甜筒,一边用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后面的“婶婶”看。


    陈迹舟似乎发现了步伐被人跟随,他回头看了一眼,问她:“你一个人来的?”


    “搭了我同事的车。”江萌说,“但是她们不想坐这个小船,直接去看表演了。”


    她讲完才反应过来,他问这个话的深层意思应该是:你一个人来的?是打算跟我们一起?


    江萌没有回答他的弦外之音,她露出确定的浅笑,继续一步一跟。


    陈迹舟看起来不打算给她介绍带孩子来玩的前因后果,于是江萌主动问了。


    王润滢还在上幼儿园,没来过海边,但感兴趣。家里人就叫陈迹舟把她接过来玩两天,正好云州最近也快到旅游旺季了,海景非常的漂亮。


    跟江萌的同事相反,陈迹舟说小朋友已经去过海底世界了,今天就想去坐坐船。


    江萌惊喜地笑:“那太巧了,我也是。”


    陈迹舟将信将疑时,江萌已经勾着小朋友的手指头,跟她情投意合地做上了好朋友,再看向陈迹舟的眼中有了笼络成功的得意。


    他默许了江萌的加入。


    帆船很小,六个人一队。


    陈迹舟坐在一边,两个女孩坐他对面,为了方便看清景色,他把墨镜摘下了,卡在王润滢的玲娜贝儿小背包上,他手里拿了个芭乐,手肘撑在腿上,把芭乐一剥为二,各分了一半给她俩,王润滢手里还拿着甜筒呢,没手接,于是那两瓣都给了江萌。湿漉漉的粉色汁液往下淌,从他的手指淌到了她的手心。


    同船的人用感慨英年早婚的语气问陈迹舟:“你是她爸啊?”


    陈迹舟好笑说:“不是。”


    他双腿微微敞开,维持着弓背往前撑着坐的姿势,正在气定神闲地擦着手指上的水果汁,带着笑,又看向对面的小孩,低声地揶揄:“又让你占便宜了是不是?你爸还没我一根手指头帅。”


    王润滢惊诧一瞬,嘴巴撅得老高:“你瞎说,我爸爸全世界最帅。”


    陈迹舟笑:“你是眼睛长后背了还是被他们忽悠瘸了,当心以后被男人骗啊。”


    王润滢气得鼻孔张了两下,“讨厌你。”


    他嘴不饶人:“讨厌我?讨厌我他也没我帅。”


    小朋友快急死了,话不多说,两步走到陈迹舟面前,拳头“梆”一下砸他肩上。


    陈迹舟乐得不行,被她一砸,人往后靠,笑得胸腔起伏,他瞄到对面的江萌正苦着脸呢,她刚咬了一口芭乐,应该不是不好吃的意思,他递过去一张纸巾,让她把籽吐纸上。


    她做一个表情,他就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江萌还在惊讶,陈迹舟已经挪开了视线,有点嫌弃地看着王润滢手上的甜筒,“能不能好好吃完了?舔到最后全在舔自己的口水。”


    “你管我!”


    王润滢又捏拳了,这次陈迹舟已经能机敏地躲开,看她脸色气恼,他就笑得得逞。


    江萌感叹,刚才还说他有当爸的气质——一点都不像爸爸,像哥哥,专门逮着小妹妹欺负的那种。


    她帮王润滢说了句话:“她都要被你气哭了。”


    “她不会的,面孔老得很。”


    陈迹舟迎来了第三拳。


    江萌咬着甜津津的水果,迎着夕阳笑。


    原来,他还是会笑得很灿烂,他还是会开玩笑逗人,他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是这样的,不会惜字如金地摆出淡漠的架势,他还是热闹又快乐。


    开船之后,头顶风帆猎猎,凉爽的海风就扫清了身上的余热。


    这船就是一来一回,在浅海区转一圈观光,不在岛上停靠,来回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不过离他们很远的另一个海湾好像在举行什么活动。


    江萌没注意到,因为她背对着那边坐,但是陈迹舟站起来了,他扶着栏杆站在那看了一会儿,挺感兴趣的样子,她便也跟着回头看去。


    她需要远眺,才能大致判断出,那边应该是有人在冲浪。


    帆船靠岸,陈迹舟把王润滢抱下去。


    海滩上突然有人在喊:“那边有个小孩子被海浪冲走了,有人会游泳吗?!”


    他紧急地回头一望:“哪里?”


    对方指了一下岸边某个方向。


    陈迹舟飞速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往江萌怀里一丢,又把手里孩子交给她,低声说:“看一下她。”


    江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攥紧了王润滢的手。


    她回过头,满眼是退潮的海浪在飞速翻滚。


    孩子落水的地点很近。


    这个时候浪还挺大的,白花花的涌上来。


    陈迹舟没有犹豫,一猛子就扎进海里了。


    那小孩挣扎得很激烈,还好陈迹舟力气大,给他锁喉捞上来了。


    整个施救过程很快,小男孩溺水时间有点久,上岸的状态昏迷,他爸妈吓疯了一样跑过去。


    陈迹舟跪地上帮他按了两下胸口,等呛的水吐出来就没什么事了,呼吸恢复正常,小男孩被他扶着坐起来,卡着喉咙咳嗽,又咳出来一点水。


    他爸妈吓得魂都没了,把旁边围观的人统统推搡开,陈迹舟也被一只有力的手胡乱推了一把,就这样被推到了局外。


    耳边是孩子爸妈哭天喊地又推卸责任的声音:“不是让你看好他吗!你眼睛长哪去了!?啊!”


    “我就给他买个气球,我一眨眼人就没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


    “……”


    江萌也快吓死了。


    他的手机在她手里握着,都还没捂热,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惊天动地的。


    陈迹舟已经湿漉漉地靠近了,她说话声音有点抖:“陈迹舟,你、你怎么还会见义勇为啊。”


    江萌再一转眼,那两个家长已经抱着孩子,一边哄着一边离开了。


    她气不过,跑过去就拽着人说:“人家舍命救你们家小孩,连句谢谢都没有吗?有没有教养?!”


    孩子母亲愣了下,“谁救的,我没看见他。”


    “我朋友救的!”


    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陈迹舟沉着声音喊她:“江萌。”


    他说:“我没事。”


    江萌把他手甩开,气得眼泪都溢出来了:“他要是出事了呢,你们就这样头也不回走掉,什么责任也不用负吗?有没有良心?”


    拉她也不管用,陈迹舟稍稍用力,把人往怀里带,他抱得很轻,严格来说,不算是拥抱,就是让她在他身上靠了一下,方便他安抚,陈迹舟碰碰她的脑袋,声音镇静,又好声好气地哄她:“好了,我没事。”


    孩子母亲冷静了一下,看了眼陈迹舟:“谢谢你啊,刚刚孩子出事吓到了。”


    他只是说:“看好就行。”


    江萌涨红发热的脸颊贴着他的衬衫,冰冷的海水让他的衣服与胸膛降温,较大的温差令她的眼泪显得更热,江萌后怕地擦了一下脸,又吸了吸鼻子。


    抬头看他一眼。


    陈迹舟松开手,这个倚靠自然就断开了。


    他不计较。


    他淡淡地笑着说,“现在成道德小警察了。”


    他平静得很,江萌反而显得特别计较,不知道跟谁赌气,撇撇嘴说:“下次碰到这种人别救了,对孩子不负责任,对谁都不负责任。”


    天气很热,陈迹舟上岸没一会儿,身上已经干了一部分。他抚了抚湿发,接过手机说,“我救人是我的事,他感不感谢是他的事。”


    “那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算我倒霉。”


    陈迹舟看她一脸气到不行的样子,觉得好笑,唇角轻轻勾起,用不着调的语气说:“还有,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陈迹舟,你怎么还会见义勇为啊?——我长得就这么不像高素质人士?”


    “不是。”江萌擦擦眼睛,“我就是……特别难过。”


    特别怕失去你。


    王润滢也被吓坏了,刚才一直躲在江萌后面没敢看。这会儿才探出脑袋,瞅瞅她英勇的叔叔。


    陈迹舟正要接过她的手,江萌说:“没事,我拉好她,你先收拾一下你自己。”


    她又看一看他潮湿的眼睛和睫毛,又说:“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社会上没良心的人很多的。”


    陈迹舟笑了,点点头。


    江萌急了:“你怎么不答应我。”


    他说:“我认为正确的事,重来一万遍我还是会去做。”


    “……”


    江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身上湿得不舒服,陈迹舟看看四周,找地方出去:“我去换身衣服。”


    他今天晚上原本打算去打球来着,换洗衣服恰好都在车子上,球拍装备运动鞋和毛巾,东西都很齐全。


    江萌拉着小姑娘在车外面等了会儿。


    他在车里换,下来的时候短发干得差不多了,穿着一身短袖短裤。


    陈迹舟招了下手,江萌坐进车里。


    他坐驾驶位置,看了眼导航说:“你住哪个地方?”


    她报了一个小区名。


    离这儿挺远的。


    陈迹舟回头看了眼王润滢,她看起来有点困了,连连打哈欠,他思考了几秒钟,说:“我住附近,先把她送回去再送你,行吗。”


    江萌没意见:“好。”


    她没想到,陈迹舟的住所居然是酒店。


    上楼的时候,江萌没忍住问了句:“你一直住酒店啊?”


    他抱着睡着的孩子,轻声问:“怎么了。”


    “你不是在这里开公司吗?我以为你会买房,起码租个房吧。”


    “对我来说酒店方便。”


    江萌低头,点了点脚尖,小声说:“方便是方便,就总觉得漂泊不定的。”


    “这就是想法的问题了。”


    陈迹舟很轻地笑了一声,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无所谓态度,“想开了,我哪儿都能去,天大地大都是我家。想不开,到哪里都是流浪,天天想着,我一定要安家,一定要买房,累不累?”


    他说:“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带着孩子,但他眼中的确没有太多寻求安定的焦灼,我行我素,天地宽广,任他徜徉。


    或许三十而立的谏言听多了,催婚的话听多了,江萌如今再接触到这样一番观点,是会有些惊讶的。


    可说这话的人是陈迹舟,她最熟悉他这副派头的,她当然知道,他一直都是最初的样子。


    江萌弯一弯嘴角:“真好,你还是这么乐观。”


    重逢之后,他模模糊糊的样子又被她触到底。


    她很高兴,陈迹舟一点也没有变。


    没有人会每天给天上的云画画,没有人在意它流动与变化的路径。


    在他的世界里,每一朵云都不落俗。


    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样子。


    他会做他认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别人认为正确的选择。


    酒店住的是套房,陈迹舟把王润滢放隔壁房间,江萌就站门口等他,他出来时,听见她说:“这里有个土地庙很灵的,我下次带你去烧烧香吧,越早越好,碰到这种事赶紧去去晦气。”


    陈迹舟忽然瞥见客厅有几个空酒瓶,他过去,动作快速地收起来,往茶几底下塞。


    然后看她:“什么?”


    “我说,你去找个地方拜拜。”


    他点头:“好,在哪。”


    “你别嘴上应付我,其实在心里嘲笑。”


    陈迹舟低声:“真去,我也觉得挺晦气的。”


    海水有点粘,换了衣服还是受不了,他说:“你找地方坐吧,不急的话我去冲个澡。”


    陈迹舟去洗澡的时候,江萌在屋里走了走。


    他这儿特别干净,像刚入住的,但根据他来云州的时间判断,少说也有小半年了。


    陈迹舟的东西不多,可能是方便随时搬家吧。


    靠窗的位置有个书桌,放在小桌子上的两本书,一本是《东晋门阀政治》,一本讲是清朝江南瘟疫的书。


    《菜根谭》精装本放在柜子里,旁边还嵌着两本外文作品,她搜索了一下作者名,都是拉美文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经济管理和金融类的比较专业的书籍。


    《三国演义》还是高中那一套,已经压箱底了,翻来覆去,剧情都能倒背如流,也或许时间过去,他不再需要被框定在教材内部挑选读物,所以它自然而然地沉进岁月中。


    陈迹舟不喜欢看电视剧或者综艺什么的,独处的时候他更喜欢静静地看书。


    这个位置挺不错的,白天应该阳光充沛。


    江萌在这儿坐了一会儿,打开三国,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想到的剧情却是那一年夏天,燥热的晚风里,他耐着性子给她讲官渡之战,一晃又是多少年。


    住酒店也挺好的,只要能够找到自己心里的一方安宁。


    陈迹舟并不是没有安家的条件,但他这个人一向是远离传统的,也不是为了对抗或者颠覆什么而故意叛逆,他一直在贯彻落实他的自由主义。


    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向往安定,不是每个人都焦虑于三十而立。


    陈迹舟就不是,他不把任何人的眼光和期待放眼里。


    很多人说不结婚,只是抱怨而已,但是陈迹舟不结婚的话,江萌一点也不意外。


    陈迹舟出来已经穿得很整齐了,关上浴室门,他掸了一下刚吹干还热烘烘的头发,看向坐那翻书的江萌:“走吧。”


    江萌起身时,摸摸肚子:“我有点饿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狐疑,她是不是装的啊?


    陈迹舟稍稍一默,装的也认了,他决定:“那去吃饭。”


    “滢滢不带了吗?”


    “睡着了还喊她起来?”


    “那就我们两个?”


    他颔首说:“就我们两个。”


    江萌高兴一笑,飞快跟上,裙摆翩跹,在这个侘寂风的素雅空间里,留下一抹水绿的淡影。


    第39章 第39章有的人放在余光里最合适……


    陈迹舟问她有什么想吃的。


    江萌不说,让他挑。


    陈迹舟挑的话,他一直比较固定,什么日料韩料、这个料那个料的都没兴趣,火锅烤肉也不爱吃,西餐更没意思,平时跟男生出去吃饭,就找个干净的私房菜馆,点个四菜一汤,这就是他最普遍的饮食习惯。


    所以在国外吃不到,他就自己精进了厨艺。


    到了餐厅,江萌让他点餐。


    陈迹舟点是点了,不过每盘菜端上来,她都会感叹一声。


    蒸茄子、青椒炒鸡丁、紫菜蛋花汤、小炒黄牛肉、还有一道绿油油的上海青。


    全是她爱吃的。


    餐厅里热热闹闹,很多人在喝酒说话。


    陈迹舟这时候终于相信她是真的饿坏了,江萌拿起小勺就舀起几个鸡丁,再配上一点米饭飞快送进嘴里,然后露出满意而又幸福的表情。


    江萌今天没吃晚饭,下班就过来了,急急地送进去几口饭,才抬起头有要跟他聊天的架势。


    理想中的重逢就应该是这样,充满烟火气的环境里,安静地坐下来,讲一讲经历。开场白可以是: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陈迹舟没动筷,他可能已经吃过了,靠着凳子,坐姿随意,气定神闲地贡献安静的陪伴。洗过澡身上散发着柔净的绒毛感,让人觉得软而温馨。比如坠在额前的碎发,浓密的睫毛,简单棉质的黑色t恤,衣服可能是个什么小众潮牌,胸前有个她看不懂的logo,配合着沐浴过后草木味的清香,让她罕见地感受到暌违多年的亲近。柔软的感受像日光晒过的潮水覆过她的身体,哪怕他一句话不说。


    不过,陈迹舟没问她过得怎么样,江萌再抬起头,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她没听出他言辞之下的谨慎克制和周旋再三。


    江萌大咧咧地回一句:“当然了,我也没这么渣吧,有男朋友还来撩你。”


    陈迹舟微不可察地愣了下。


    她是怎么定义“撩”这个字的?


    他沉默过后,声音更低了些,有着想问而又难以启齿的克制,不过难以启齿还是败给了好奇,还是得问问:“上次看见一个人给你打电话。”


    给她打电话?


    江萌想了想,她也没什么发展对象啊。想了半天,总算有了点儿眉目:“周巡啊?”


    她摆摆手说:“我表姐给我介绍的。我又不喜欢他,他发消息我都不回的。”


    “……嗯。”


    江萌说:“你到底还教不教我打球了?哪有学一半老师跑了。”


    她眉目的褶皱看起来心中很是不满。


    满脑子都是打球,想赢,想学习。


    他想笑:“我是你老师吗就乱喊?”


    “齐允清教得没你好嘛。”


    陈迹舟笑笑,没说什么,他是觉得齐允清挺菜的,估计有点儿心思全放在看球场的美女上面了。


    江萌又追问:“那你还会去吗?我等你上岗呢。”


    “去啊,为什么不去。”


    这懒懒散散又理所当然的语气,显得她这一阵子的纠结跟笑话似的。


    她说:“可是你上礼拜都没去,他们还说你出海了。”


    “抓水母去了。”


    江萌想说,哦,我见过你的水母了。


    她还想说,那你怎么不带我去啊?


    她放心地笑了一笑:“陈迹舟,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他一挑眉:“你喜欢我什么样子?”


    “能言善辩。”


    “以前不是还嫌我胡搅蛮缠吗?”


    “远香近臭你知道吧,你不在的时候,我还蛮想你的。”


    陈迹舟的眼底浮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


    他不怀疑她想念她。


    他一点也不怀疑。


    他们的友谊可是很深厚的。


    江萌由他住酒店的事情想到:“你不买房就算了,听苏玉说你还经常换车?新鲜感嘛。”


    陈迹舟说:“不说了么,我是变动频繁。”他没车不行,到哪儿都得先买车。


    “都能及时卖掉吗?”


    “也有卖不出去的,砸手里了。”


    “怎么处理的?”


    “送人了。”


    江萌愣得眼睛都睁大了:“你现在这么有钱啊。”


    “一直啊,有钱又大方。”他笑出了一脸有钱人的帅气,“第一天认识我?”


    江萌想到他在多伦多的生意:“你开那个餐厅挣钱吗?”


    “不怎么挣,还赔了一点。”


    陈迹舟沉吟几秒,像是在算他赔掉的那笔账,仍然是财大气粗的淡定口吻:“不过也还行,预期之内。”


    这个她是真有点吃惊了,毕竟苏玉口中他可是神通广大的,原来陈迹舟也会受挫啊。


    “我还以为你超顺利的,小金库kuku的进账。”


    “人生就跟闯关游戏一样,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当然,他真正的神通广大之处在于,一点小挫折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很快就能重整旗鼓,陈迹舟果真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所以我的鸡蛋都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江萌笑:“也是,道路错误,积极反思也很重要。”


    陈迹舟语气随意,不以为然:“餐厅生意不好,当然是厨子的问题,我有什么好反思的。”


    江萌豁然开朗,有样学样:“学生天天捣乱,当然是他们思想有问题,我有什么好反思的。”


    她笑得明媚,眉目如初。


    “不过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老板的气质。”


    陈迹舟也笑了下:“跳槽来给我当秘书吧,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当老板的气质。”


    江萌:“那可不行,还是体质内稳定。万一咱俩好上了,你这个合伙人当然没事咯,没准我这个小兵小将就要被开了呢,风险太大了吧。”


    ……不是,她今天这都什么危险发言啊?


    陈迹舟低头摸了下鼻梁,觉得脸有点发热的征兆,他这人什么都能在眼睛和表情里藏住,但是身体反应不行,容易躁动,容易脸红,这个压根没法控制,他握住冰可乐的罐身,赶紧喝了口压压火,还揪着胸口的衣服抖了两下散散热。


    江萌延迟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歧义,没心没肺地说:“不好意思,韩剧看多了。老板和秘书什么的,会让我联想。”


    “……”


    他说:“你现在都相亲了?”


    “不算吧,就是觉得有适合的可以谈起来了。我跟你不一样,你是飞到哪算哪,我妈还是希望我能成家立业的,现在工作是稳定了,她就希望我赶紧动起来,找个对象带回去——诶,你说他们这些家长,是不是想赶紧退休养老了啊。”


    虽然给他抛了个问题,但没等陈迹舟回答,江萌还是叽里咕噜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我也没遇到特别好的,有一些不知好歹的男的特别讨厌,爱而不得就要毁掉,你说我长这么好看,男人围着我转不是很正常吗?居然有人恼羞成怒地跟我说,你是什么天仙吗?我说,对啊我本来就是天仙啊。”


    陈迹舟没接茬,听她绘声绘色地讲着,又


    见她晃晃脑袋,笑着说自己就是天仙,喉间溢出轻声的笑。


    他露出笑,江萌就更高兴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招架得住她喋喋不休的抱怨。


    她又问陈迹舟:“你现在应该是单身吧?”


    “嗯。”


    “单多久了?”


    他声音淡淡,讲了句让她意外的话:“我没交过女朋友。”


    江萌咬住筷子,稍稍安静。


    不过……也不算特别意外。


    她挺难想象陈迹舟谈恋爱的样子的,可能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方便她代入吧。


    她说:“能问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呢?


    陈迹舟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看谁都没感觉。


    “不喜欢的人,话都不想说。不知道怎么谈。”


    就前不久,没回国的时候,还有一个女孩追他追得很热烈。


    他们说坚持总能得手的。


    陈迹舟劝她放弃。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不是那种努力追就能追到的人。


    他跟她一丁点可能性都没有。


    但是人家穷追不舍,信了那句坚持总能得手。


    可是没感觉的谈了有什么意思,话都不想说,面都不想见,还不如把时间省下来自在快活。


    维持关系哪里是容易的事?


    总不能谈一个渣一个吧。


    江萌摇摇头,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感慨:“浪费魅力啊,实在是。”


    陈迹舟没说话了,让她好好地吃饭。


    只有江萌低头时,他才放纵心绪,准许片刻的深邃打量。


    江萌不会知道,陈迹舟已经失眠挺长一段时间了,从见到她的那一天起。在云州的第一次偶遇,她穿了一条绿色的裙子,比这件颜色更深邃,更成熟一些。他闭上眼,那抹绿色都消不掉,陈迹舟睡不着,有点儿头疼。


    那天开始,他睡前就得喝点酒了。什么酒都行,能让他快点睡着,不乱做梦的都行。


    他够快意吧。毫无束缚的性子,想出发就出发,想停留就停留,走过二十几个国家,见过无数的风景,飞到哪算哪,可是回到原地那一天,又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囚徒。


    见到她,心脏要裂开一样疼。


    陈迹舟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呢?就算是遇到了,找部电影消化一下,没看完片头就想开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能更乐观了。


    她不在的时候,他也很快乐,只是心空了一块而已,空到习以为常,肉长不好,血流不进,就那样缺失着,许多年过去。


    那一年,接到日本东京的来电。


    大清早的,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眼陌生的号码,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朋友在日本,低低地讲了句:“hello?”


    对方回的是流利的中文:“你是陈迹舟吗?”


    听声音难以判断是不是认识的人。


    陈迹舟答:“我是。”


    “你有没有觉得,你需要加强一下你的边界感。”


    他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这是打错了吗?


    但对方准确无误地报出他的名字,很显然是冲他来的。


    陈迹舟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一头冷冰冰的声音没有给他插话的空间:“你身边应该不缺女孩子吧,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正牌女友,但你越界的行为,对每一个人都很不负责。


    “不知道是她之前交的男朋友脾气太好,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一些。还是即便说了,你也不当回事。


    “但我现在想明确告诉你,作为江萌的男朋友,我非常介意她身边有一个你这样的异性好友。”


    江萌的男朋友?


    陈迹舟蹙眉,他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可能是之前和他提过的那个聊天对象吧,好像听她说过几次。


    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对方语速不快,但不间断地说下去,还有点儿教他做人的意思:“男女之间,除了成为夫妻,就只能是越走越远的关系。小时候再亲密,你现在也不能跟她躺在一个被窝里聊天。


    “但是我可以。”


    “我想,你们两个既然是青梅竹马,她以前不喜欢你,以后肯定也不会喜欢上吧。”


    他说:“不要再做让人困扰的事了。”


    此刻片刻的停顿才让陈迹舟有了出声回应的余地:“我认识你吗——?”


    电话被强势挂断了,里面的忙音像是对面的人在叫嚣着胜利。


    立场上的胜利。


    电话没有回拨过去,陈迹舟默许了这一番称得上羞辱的挑衅。


    二十年了,他都没有找到可以牵她手的立场。


    变了质的友情,早就应该割舍的。


    小时候再亲密,你现在也不能跟她躺在一个被窝里聊天。她以前不喜欢你,以后肯定也不会喜欢上。


    爱与不爱,似乎都是命中注定。


    有一些人,还是放在余光里最合适。


    后来有人问他,怎么不见你跟江萌玩了,以前多好,热热闹闹的。


    只要有人问起她,陈迹舟会一致回答,是我不好。


    是他不好,是他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她不喜欢他,但总会遇到喜欢的人。他没有想过,热情会成为伤人的利器。


    他们都会长大的。


    她去打羽毛球,他不该出现在那儿,可是又怕那帮人没轻没重的,怕她被欺负,怕她难堪。挤出点时间也要去陪她。


    那些喝下去的酒一点用也没有。


    不然应该强势地阻拦他,再次对她心软,对她露出亲密的表情,给她靠近的信号,做出伤人伤己的选择。


    再一步错、步步错地陷进疼痛的轮回。


    他更不应该在这里,点一桌她喜欢的菜,泰然自若地陪她说话。


    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既然无论怎么样都疼,那就让她好过点吧。


    他不理她,她也会难受的。


    陈迹舟就这样看着江萌,隔着时间,又好像没有经历漫长的分别。


    什么都没有变。


    江萌快吃饱了,看看陈迹舟,问他:“怎么了,要不要吃点?你怎么筷子都不拿。”


    他没有吭声。


    他用眼睛告诉她,江萌,原来我还是很爱你。


    第40章 第40章暧昧期


    从餐厅出来,陈迹舟去了趟便利店,说买点零食给小孩吃,江萌就在路口站了会儿。


    他出来时,看见她盯着一辆坦克出神。


    车不贵,传闻中平替大G,不过改色改得挺用心的,是粉紫相间的底色,喷得很精致,估计车主是个女孩子。


    陈迹舟唤了她一声,江萌回过头去,跟着他回到车上。


    陈迹舟上车的时候接到王琦的电话,本来打算挂了问句怎么了,一打开,看见前面一串语音他都没听,刚才从船上下来,就没怎么看过手机,跟江萌吃饭的时候他也不看手机,这会儿才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接了。


    耳机没带,开了外放。


    虽然声音不大,副驾的江萌还是把陈迹舟和他妈的聊天听得清清楚楚。


    王琦语气很冲,还是老样子:“打你多少电话你一个也不接,去哪儿玩了,滢滢有没有看好啊,也不报个信,一会儿你哥来问我我怎么交代?还有你少欺负你侄女啊,该花的钱就花,小丫头么好哄得很,要是把人家气哭了你就给我等着吧!”


    陈迹舟平常不怎么看消息,他光是工作群就加了几十个,整天忙着看手机也看不过来,更别说及时上线回他妈每条60秒的语音了。


    他语气懒散地说:“来我这儿几天都养胖三斤了,我敢亏待她这大佛吗,还用得着你说。”


    王琦正要出声继续教训他。


    陈迹舟打断:“我今天见义勇为了,九死一生啊,现在脆弱得很,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王琦那吆五喝六的架势果真收敛了些,音色小心翼翼的:“你干嘛了?”


    “冲海里救人了,现在还心惊胆战呢。”


    “真的?你?”


    陈迹舟微微勾唇:“是啊,也没人给我颁个奖,给我发点儿奖金吧王女士。”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他就听见转账提示音来了。


    陈迹舟打开


    通知栏一看,他妈真给他转了五千。


    他乐得眼睛都弯了:“收到了,谢谢妈。”


    王琦严肃:“下次别冒这个险了啊。”


    “是,下次一定不。”


    “除了我还有谁这么疼你。”


    陈迹舟啼笑皆非:“除了您没人这么疼我。”


    江萌听了半天,嘴角一直挂着点弧度,她是没想到他当上了老板还得被妈妈训,看来大家都一个样,快三十了还逃不出父母的手掌心,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正好她笑的时候,电话里外都挺静的,王琦听见了,问:“你车里有人?”


    陈迹舟面色正经了些,轻声告诉她:“江萌。”


    江萌正要出声打个招呼。


    王琦肯定不知道这头在外放呢,立刻就说:“喜欢就追啊,你不是最爷们吗,也老大不小了,感情的事还要我催。”


    “……”


    “……”


    江萌清清嗓:“阿姨好。”


    王琦语气一下变得温柔得不得了:“萌萌啊,好久没见你了,是不是好一阵子没回平江了?你妈妈说你在云州当老师?”


    江萌笑着寒暄:“对呀,我上班呢,忙的要命,放暑假了可能回去待几天,到时候就去看您。”


    王琦:“你别光嘴上说啊,盼也盼不来,前两天跟他外公聊天还说到你呢,说你们几个长大了,以前放暑假都去他那玩,现在都一个个往外跑——还有啊,你跟舟舟小时候最亲了,从来没有什么隔夜仇,真有什么事你别往心里去,看你们还玩得好我也高兴。”


    陈迹舟低沉出声,打断他妈的滔滔不绝:“开车呢,让我清净点儿。”


    他讲完,就把电话挂了。


    安静的空气里只剩尴尬。


    “你喜欢我?”她终于问。


    他漫不经心,“催婚,跟你差不多吧,看见个合适的就喜欢撮合。”


    江萌表示理解。


    在大人眼里,孩子之间就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恩怨,说话就特别不顾及他们的面子,反正小孩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摁着俩人脑袋也得让他们和好。


    之前王琦也问过陈迹舟,陈迹舟懒得跟他妈说,但是她老是问,问萌萌去哪了,放假带她去玩啊,天天待家里干嘛。后来被问烦了,他就说了句:人家男朋友都找上门来了,我总得有点儿自知之明吧。


    他这么一说,她就懂了,就真不怎么问了。


    车子开到江萌家楼下,她礼貌地问句要不要上去坐坐。


    陈迹舟说:“不去了,回去带孩子呢。”


    他没从车上下来,是隔着车窗跟她说的,江萌站在车外面,脸上漾起笑,漂亮的裙摆一角在风里一荡一荡的,“你说这话的语气,特别像个奶爸。”


    她讲完,又靠近了一些,扶着副驾没有合拢的车窗,身体被夏夜的风蒸热,一双明媚的眼睛陷入车里的凉爽中,江萌就这么要说不说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她抿抿唇,做出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陈迹舟问:“怎么?”


    她声音很轻地说:“我暂时不交男朋友,你可以放心地找我玩。”


    陈迹舟看着她,眨一下眼,没有应声。


    江萌又说:“当年那个事情,我已经道过歉了,你想我怎么做都可以,但是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不理她,她果然是会多心的。长长的愧疚拖到今天,还以为他在介怀那点小小的波折。


    他说:“不会生你的气。”


    陈迹舟回到家里,王润滢已经睡醒了,听见开门的动静,防范意识很强的小朋友从卧室探出脑袋,确定是自己的叔叔回来了,才正大光明走出来,又看看陈迹舟身后,顶着一头睡炸毛的短发问他,“我的漂亮婶婶呢?”


    陈迹舟懒得搭理,往里面走:“没完了是吧。”


    “我以为你们要一起睡觉觉。”


    他愣了下,弹她脑门,好笑说:“跟谁学的,思想这么不纯洁。”


    陈迹舟走到沙发坐下,王润滢就跟到沙发坐下。她腿短,爬了半天才爬上去:“那你们会一起睡觉觉吗?”


    “会你个头,”陈迹舟抱着后脑勺往后仰,打开手机,看都懒得看她,“别找婶婶了,你的娜娜呢。”


    王润滢低头看看背挎包的地方,这才发现,她的小包包没了。


    她有点急了,在屋里四下转悠,嘴里念着经:“我的娜娜呢,我的娜娜呢,我的娜娜呢……”


    陈迹舟打开微博。


    江萌有个微博,是上初中的时候注册的,那时候微博刚兴起,她叫陈迹舟也注册了一个,还要跟他互关。她小时候喜欢转发一些文艺小清新的东西,45度角仰望天空那种唯美句子,天天在他主页刷屏,因为他也不怎么用,就只关注了她一个人。后来上大学之后,陈迹舟发现她开始在上面分享一些日常了。


    陈迹舟打开搜索框,很慢又很沉重地输入进去两个字:初恋。


    跳出来一条内容。


    是她去年发的。


    那段时间,江萌应该在云南旅行,发了不少照片,其中有一条文字博,让他印象挺深的。


    「今天吃了一种很神奇的水果,叫橄榄果,咬进去的时候酸倒牙,还有点涩涩的,但是越品越甜,回甘悠长。很像爱情,像初恋。」


    底下有认识的朋友评论。


    雨过天晴_aaa:半夜搞什么哲学,又想你那个白月光了?


    江萌:偶尔想,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雨过天晴_aaa:再续前缘!


    江萌回:没这个可能,破镜真的能重圆吗?


    雨过天晴_aaa: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的初恋是方宇泽。


    不用特地去了解询问,他太清楚她的事情。


    初恋总是印象深刻的。


    而白月光这个词,可以说是等级很高的评价了,陈迹舟比谁都懂,心里住着个白月光是什么感受。


    陈迹舟也不愿意多想。


    这事就跟潜水一样,越往深处潜,肺部压力越大,压力太大,就会爆掉。


    对健康非常有害。


    他不爱回忆过去,也可以说,不留恋。


    人总要往前看,陈迹舟贯彻落实这一点,什么人才会指着回忆伤春悲秋啊?反正他不是。


    不过今天和江萌吃了一顿饭,原来青春的回忆也会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点点滴滴,如数家珍,即便过去很久很久。


    他望着这几句话,视线虚焦,有好一会儿。


    那头王润滢找了一圈,真快哭了,上来要锤他:“大坏蛋,我的娜娜呢?!”


    陈迹舟从坐的沙发后面拿出她的玲娜贝儿小背包,往她怀里飞过去,佯装不耐地说:“大坏蛋也被你折腾烦了,明天就给你送走。”


    王润滢抱住她的娜娜,露出一副“你果然是大坏蛋!”的表情,伸手要揍人时,背包里倏然掉出来她最爱吃的虾条。


    小朋友一下就面色转晴,摸出几根虾条美滋滋地吃上了-


    江萌关上公寓的门,打开灯。


    她坐在卸妆台前,准备拿卸妆膏的时候,暗弱的镜边光线照亮旁边的纸牌。


    是陈迹舟给她的那张牌。


    当时拿回来,她随手找了个地方嵌进去,这时候再一看,江萌才发现,它被嵌入的位置,是一架纸飞机的中缝。


    纸都有点泛黄了。


    离她收到信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八年。


    江萌高中毕业八年了。


    纸张被她重新叠成飞机的样子,保持压痕,这么做,是害怕日复一日,褶皱变淡,带走她一去不返的被爱的时光。


    江萌重新把纸张打开。


    「我永远爱


    你。


    ——友人A」


    她不知道爱会不会消失,但这几个字被永远定格在十八岁。


    成年人的爱情总要挑挑拣拣,还是学生时代的暗恋最动人。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感受过那样真诚的喜欢。后来所有关于爱情的相遇,或直球,或暗示,再也无法让她心动。


    循着这个字迹,江萌当年要是认真找,也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只不过工程量很大,她需要找到同级的学生字迹一一比对。


    首先,这个A是连笔的,右边有个勾。


    一看就是个男生写的,虽然笔画简单,但是有一些小小的个人特征,比如笔锋很重,起笔收笔都是重的,字体潇洒飞扬,不够稳重,像练过毛笔字,但练得不成功,半吊子就出师了,大概率是跟着家里长辈学的,学两天就撒手不干了,为人很有个性——


    江萌为这事都快成侧写师了,能研究到这份上。


    不过她现在不执着了。


    江萌有个私密的空间相册,当年换手机的时候,舍不得和友人A的聊天记录,全都截图塞进那个相册里了。


    江萌也好久没翻了,今天和陈迹舟遇见,勾起一点她的往日回忆,翻看高中旧照的时候,路过这个相册。


    她给它取的名字是:初恋。


    她随便点开其中一张。


    江萌:「喜欢你的人多吗?」


    A:「就那样」


    江萌:「我有的时候觉得身边可能有人讨厌我,不过我也不确定,生活在人群里我总会很紧张」


    A:「随便啊,讨厌我的也不少。」


    江萌:「真的吗?」


    A:「有人喜欢你,就有人讨厌你。你有喜欢的人,就有讨厌的人。」


    A:「人之常情,有什么真的假的。」


    他很豁达,很通透。


    第二张。


    江萌:「我发现,你有的时候跟我发小还挺像的」


    A:「嗯你暗恋的那个发小,说说看哪里像?」


    江萌:「………………」


    江萌:「就比如现在欠揍的语气就很像」


    A:「不可能,还有人比我更欠揍?你眼光不行啊」


    江萌:「我都说了,我没有暗恋他!!!」


    他很混球,很欠揍。


    三个愤怒的感叹号被如今的她看在眼里,已经可以一笑而过了。


    最后一张,是他长篇大论的告白。


    那天她知道了爸爸的秘密,在车里无助地掉泪。


    他说,你一直一直在我的心里面。


    他很温柔,也很真诚。


    这一些特质叠在一起,怎么也跟那个李疏珩大相径庭啊,她当年怎么会把这两人联想到一起?身在其中,果然就如雾里看花,识人不清。


    明明不像李疏珩,反而像……


    江萌忽然收敛了笑,挺直了身子,正儿八经地想了想。


    A和陈迹舟,的确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甚至经常性的让她产生一种无关联想。


    难道她的初恋是陈迹舟?


    但是,但是,但是他确实没玩过那款游戏啊!


    江萌又气馁地倚回去。


    算了,都这么多年了,还想这些干嘛。


    纸飞机被她叠好放回,红桃A仍然卡进凹槽里。


    江萌再看手机,发现妈妈又给她“优质男”的信息了。


    叶昭序发来一张男人的照片,并说:「这个国企的,比你大两岁,工资也高点,看着挺老实的。」


    江萌甚至不想点开大图看:「我最怕老实人,passpass」


    她卸着眼妆,觉得这事忍不了,又跟叶昭序说:「妈妈,你能不能别朝秦暮楚的,不是认准陈迹舟是金龟婿了吗?怎么还给我介绍别的」


    叶昭序:「啊,我没认准啊,不过你要是认准了我也没意见,陈迹舟也挺好的,带回来过年啊」


    叶昭序:「还跟以前一样帅不?」


    江萌:「帅啊,帅死了,万人迷好吗,我真看上他还得排队呢。」


    叶昭序:「那你行使下特权啊,老熟人连个插队的权利都没有?」


    江萌笑了:「行,那我下次问问」


    叶昭序:「别下次了,赶紧的,婚礼订几桌我都想好了」


    江萌给她妈发了十个流汗的表情。


    那天吃完饭之后,陈迹舟没再找过江萌了。


    她最近没去打球,毕业季、考试周,忙不过来。


    不知道他忙不忙,但江萌隐隐觉得,上回他说还陪她打球,可能就是个客套话。她都当面提了,他总得给她找个台阶下,不让场面太难堪吧。


    她又陷入了小小的纠结。


    那天在办公室里,严羽晴突然问她:“你跟你那个前夫哥怎么样。”


    江萌淡淡答:“吃了次饭。”


    严羽晴突然想起来什么,江萌以前跟她说她学生时代谈了个初恋,“诶,他是你那个白月光不?”


    江萌:“当然不是了。”


    “哦,吃了顿饭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静了静。


    江萌虽然面露沮丧,回答得心不在焉,但显然还是在意这事的,认真跟她说:“那天就是我们去玩然后碰上了,他请我吃饭,送我回去,就这样一个流程。其实我仔细想了想,要是没偶遇,他肯定不会找我吃饭。当时我以为关系缓和,实际上没有,人家是体面人而已,有没有这个可能?”


    严羽晴摸摸下巴,琢磨着“嘶”了一声。


    “你别嘶,快代入一下你的老朋友帮我出出招。”


    严羽晴一锤定音:“那就是淡了。”


    江萌叹息一声,趴下。


    严羽晴又问:“那你想跟他破镜重圆不?”


    江萌百无聊赖地趴桌上,戳了戳面前的沙漏,半晌,点个头说:“挺想的。”


    刚刚讲完,手机震了下。


    说曹操曹操到,江萌放下沙漏,立马点开陈迹舟的消息。


    他发来五个字:「今天有空吗?」


    江萌喜上眉梢,飞快打字:「有啊,你要约我吗?」


    陈迹舟:「对」


    江萌回:「有时间的,我一会儿下班,但是我得回去一趟」


    女孩子出门得好好打扮一下。


    江萌问:「去哪个地方?」


    陈迹舟:「有点远,我去接你吧,方便吗?」


    江萌点头:「方便的,你一个小时之后到就行」


    陈迹舟:「好」


    她踩点下班的时候,信心十足地拍一下严羽晴的肩膀,笑眼弯弯,昂扬的声线清凌凌的:“快了快了,我们现在在暧昧期了。”


    严羽晴一头雾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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