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高真如惊讶的是,二阿哥居然是独自一人在。不过好在她发出一声惊呼后,随身侍奉二阿哥的太监团福便从旁边钻了出来,给高真如请了安。
即便如此,随身侍奉的人也太少了。高真如蹙了蹙眉,瞧着二阿哥从洞里钻出来,一边紧张地东张西望,一边冲着高真如竖着手指:“嘘——嘘!高额娘,您轻点。”
高真如眯着眼瞅他:“……”
半响,她双手环抱胸前,脚尖轻轻点击地面:“永琏,你说说,你在这里做什么?怎就你们两个?其余人呢?”
二阿哥身体一僵,目光左飘右移,就是不愿意与高真如对视上。
高真如也不着急,见二阿哥不愿说话,便别过头去看向团福。
团福苦着脸儿,瞅瞅贵妃,又看看二阿哥。任凭其他地方的宫人如何猜测,在皇后跟前伺候过的宫人都知道皇后与贵妃的感情那是做不了假的,像是二阿哥与大公主,说是贵妃看顾着长大都可以。
要是别的宫妃这般询问,团福怕是直接反驳斥责,唯有贵妃发了话,他也不敢不说话,可二阿哥就在身边他也不好说真话。
顿时,团福左右为难,不仅暗暗叫苦。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磕磕巴巴道:“贵妃娘娘,奴才……这……主子……”
高真如眯着眼儿:“莫非——有人敢欺负二阿哥?”
高真如话说出口,都觉得匪夷所思。欺负二阿哥那不等于就是在打她,在打乾隆帝和皇后的脸吗?那不就是虎口拔须,不要命了吧?
二阿哥见贵妃不但越想越远,而且眉毛倒竖,一脸就要寻人算账的架势,赶忙接话:“不是不是,高额娘您误会了。”
顿了顿,他放轻声音道:“我就是嫌烦,想躲躲闲……”
二阿哥把话说出口,也便坦然往下说道:“高额娘,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就是三弟黏我得很,日日缠着我,我,我有点不习惯,就想寻个清净地方……”
二阿哥越说,声音越轻,尤其是发现贵妃眼睛睁得溜圆时,连脸蛋也变得通红。
他身为乾隆帝的嫡子,也深知皇父对他的期待与重视,也知道应当兄友弟恭才是,如今为了躲避幼弟,竟是跑到御花园里藏着读书,传出去怕是会教汗阿玛失望。
团福见状,赶忙接话解释:“贵妃娘娘不知,前儿个三阿哥在屋里哭闹得撕心裂肺,声音都传到隔壁宫室来。我家主子听闻后,特意登门劝慰了好几遭。”
“自那以后,三阿哥便格外黏着主子,但凡得空,便往主子这里来,缠着要主子说故事。”
起初二阿哥自是欢欣雀跃,没少陪同,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二阿哥也逐渐发现自己大半时间都被霸占,课业竟是出了差错。
二阿哥原想劝三阿哥少来几回,可三阿哥听着便露出哭脸。三阿哥继承了纯嫔的
好容貌,软软糯糯的一团,教二阿哥根本说不出重话。
他不愿责备三阿哥,只好想出别的招数,意图躲远一些,想让三阿哥扑几次空,往后来得次数少一些。
高真如怔愣一瞬,哑然失笑:“什么嘛,就为了这事?”
二阿哥原本还低垂着脑袋,闻言腾地抬起头来。他满脑子乱糟糟的思绪转瞬即逝,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呆呆地看向高真如:“哎?”
二阿哥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我,我,我有点讨厌三弟!”
高真如点点头:“嗯嗯。”
二阿哥百思不得其解,脱口而出:“高额娘不觉得我这样很可耻,很丢人,很,很……”
高真如闻言,顿时失笑,她伸手揉了揉二阿哥的脑袋瓜:“小小年纪,天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皇上。”
高真如打小就跟着乾隆帝一块儿长大,比如她与乾隆帝同仇敌忾,对三阿哥弘时都有诸多不满。
在先帝爷登基以前,雍亲王府的三阿哥弘时原是府里的长子,又是侧福晋所出,几乎被府里奴婢仆役当做世子对待。
弘时骄狂傲慢,除去在雍亲王跟前装模作样,背地里对尚且年幼的乾隆帝与和亲王极为藐视,见面便是训斥苛责,对因福晋话语而留下的高真如也没好脸色,还口出狂言要她去他屋里伺候。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儿,又事关乾隆帝。高真如顿了顿,选择贴心地略过,捡了更具代表性的先帝爷:“皇上兄弟少也就罢了,你忘了先帝爷的十四弟,嫡亲的弟弟,还是皇上登基以后才被放出来的。”
“高额娘,您怎么能说先帝爷的事?”还是二阿哥瞪着眼儿,震惊地瞅着高真如。
“怎不能说?先帝爷还写了书提这事呢。”高真如瞥了一眼二阿哥,觉得他一惊一乍的模样怪好玩的,忍不住又逗了逗。
高真如说的书,便是《大义觉迷录》。雍正帝颁布这本书,本是为了证明其诸事清白,可越举证越是引人瞩目,越举证便越有人觉得雍正帝上位不正,加之胤禩等人从中作梗,引得流言蜚语愈发严重。
乾隆帝甫一登基,便下令封禁此书,严禁天下百姓议论并传播。
“高额娘!”
“好好好,不说先帝爷。”高真如不刺激二阿哥了,而是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来来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二阿哥愣了愣,下意识往前凑了凑。
高真如悄声道:“其实之前你明意妹妹与和婉妹妹来得勤快,我有时候……喜欢,有时候又觉得她们叽叽喳喳闹腾得厉害,实在有点烦人。”
二阿哥:“……唉!?”
高真如竖起手指:“嘘,嘘,嘘!”
二阿哥忙捂着嘴,只是眉宇间的愁色褪去了一些。他眨巴眨巴眼,稳定住情绪才悄声道:“真的?”
高真如暗笑一声,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她们两个哦……不然,怕是你高额娘的钟粹宫会不复存在。”
二阿哥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毕竟原本明意一个就够闹腾了,加上性格活泼翻倍的和婉,说是能把钟粹宫给掀了一点都不为过。
“昨日汗阿玛与皇玛嬷聊天时,皇玛嬷还抱怨明意妹妹与和婉妹妹闹腾呢。”
说是抱怨,皇太后也是为两个孙女在皇帝跟前多加点印象。
且不提留不留京的事儿,即便远嫁蒙古,漠南漠北也是截然不同的。
高真如心里晓得皇太后的心思,面上还附和着:“她们两个啊简直是精力旺盛,我瞧着回头得拉着她们找找事儿做,教她们不要打搅到太后与诸位太妃的休息。”
高真如与二阿哥永琏说了几句,见他眉宇间愁绪已消,便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语,准备回头与皇帝皇后说说便是。
高真如目送二阿哥往御景亭行去,旋即迈着轻快的步伐顺途而下,到路口还瞧见一抹反光的亮色,可定睛一看,那处又只是假山石。
高真如下意识蹙起眉梢,仔细观察四周,可层叠的假山是最好的遮蔽之物,以至于高真如看了半响也未寻到刚刚那抹反光的来处。
“主子,石竹姐姐已将点心取来了,今日有……”跟随在后的铃草叽叽喳喳说着,说到一半发现自家主子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下意识顺着高真如的视线往旁边望去。
只不过铃草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空荡荡的,她摸不着头脑,小声询问道:“主子,您在看什么呢?”
“没有……吧?可能是我看错了?”高真如看了半响也未见着人,只觉得是自己看错,笑眯眯地继续询问道:“石竹拿来了什么点心?”
铃草忙收回心思,笑道:“回禀主子,有芝麻卷、金玉酥、蜜桃麻薯,以及红糖炖奶。”
……
二阿哥永琏顺着台阶而上,一路来到御景亭。虽然贵妃的话语教他心里松了一松,但也没让二阿哥彻底打消顾虑。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日把书看完再回去,顶多回头再好好与三阿哥说一说。
二阿哥半靠在柱上,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手里的书籍。
团福立在旁边伺候,见着二阿哥舔舐唇瓣,便小声说道:“主子,奴才去取茶水点心来?”
二阿哥点了点头。
团福蹑手蹑脚地退开,心里还暗暗懊恼不该独自跟着二阿哥出来,瞧瞧这时还走开了。
不过贵妃便在下面,宫门城墙上下又有值班的侍卫太监在,团福勉强放下心,打算加快速度,快去快回。
团福加快脚步,顺着假山往下奔去。就在他转弯时,身后竟是窜出一道身影,他动作迅捷,没有丝毫犹豫,双手重重推在团福的背脊上。
团福甚至来不及反应,便面露惊恐地翻出假山,重重坠在地面。
“有人摔下来了!”
“血……血!!!”
“这是谁?怎么会摔下来的?”
“快来人,快来人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四面八方的视线,高真如亦不例外。她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在宫人的簇拥下赶了过来。
瞧着地方,高真如心里一咯噔。
待她往里面瞧了一眼,更是呼吸一滞。只见那人面部朝下,剧烈的撞击直接砸断了他的脖颈,让他直接断了气。
石竹与其余宫婢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而高真如却是来不及惊恐,毕竟她眼尖的注意到这人穿着正六品太监服饰。
而且,他是从假山上坠落的。
高真如的心,跳得又快又重,无数可能从脑海里奔腾而过。她浑身僵直,搭在石竹胳膊上的手渐渐合拢,引得石竹吃痛。
石竹看着高真如尤为惨白的脸色,赶忙说道:“主子,奴婢扶您去一边……”
“不是……”
“什么?”石竹愣了愣。
“快去!”高真如咬紧牙关,惶恐地呼喊着:“快去,快去御景亭寻二阿哥!二阿哥,二阿哥还在假山上!!!”
四周宫人闻言,顿时一惊。
刹那间,数道身影往假山上狂奔而去,同时高真如也抬首望向假山
顶部的御景亭。
那一眼,只叫她目裂欲眦。
高真如没多想,飞身冲上前去,双手尽可能伸展开来。
几乎下一秒,一道身影从天而落,重重摔进她的怀抱。
随着‘咔嚓’的脆响声在高真如耳边奏响,剧烈的疼痛席卷而上,教她重重摔坐地上。
高真如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怀疑。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突然坠落的小太监,突然坠落的二阿哥,还有冲上前接住二阿哥的贵妃。
待贵妃与二阿哥齐齐摔在地上人事不知,宫婢太监乃至闻讯赶来的侍卫才狂奔上前,慌乱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所有人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
有人下意识上前,想要扶起贵妃与二阿哥,却被一名侍卫拦住:“不要动,不要动贵妃与二阿哥……”
“我曾在战场上听大夫说过。”
“高处坠落,或是冲击伤有可能造成内伤,胡乱挪动反而会加剧伤势。”
侍卫刚开始还说得结结巴巴,到后面渐渐流畅:“快,快请御医。”
“对,对。”曹嬷嬷回过神来,依稀间也想起这名侍卫所说的话语。她赶忙拦住众人,又立马吩咐宫人赶紧前去禀报皇上与皇后娘娘。
当宫人连滚带爬冲到乾清宫时,乾隆帝正召见傅恒与高恒两人闲话家常,他态度亲昵和善,而两人也对乾隆帝很是熟悉,回答问题时落落大方,举止有度,让乾隆帝瞧着便龙心大悦。
“等明年开春,朕就让你们——”乾隆帝话还未说完,殿外便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声响:“皇上,皇上——不好了!”
“放肆!”守门太监下意识迎上前,厉声呵斥道:“你是哪里的太监,怎如此大胆放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皇上——皇上!贵妃,贵妃,二阿哥,二阿哥出事了——”前来禀报的太监情急,扯着嗓子呼喊着。
贵妃?二阿哥!?
别说乾隆帝直接站起身来,就是傅恒与高恒也齐齐变了脸色。
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拉着他们,他们也想跟着皇帝一同前往后宫查看情况。
只不过现在,两人只能在宫人的引导下到偏殿坐着。两者相视一眼,顿时坐立不安,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能让贵妃与二阿哥同时发生意外。
他们从早盼到晚上,都未曾得到消息。与此同时,乾隆帝与皇后却是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
乾隆帝冲入宫室时,皇后已提前一步赶到。她面无表情,强忍着悲痛搂着二阿哥永琏,永琏已从昏迷中苏醒,可受到巨大的惊吓,除去不断呼喊额娘与我痛这两个词以外,愣是说不出别的字眼。
“额娘……在。”皇后紧紧抱着二阿哥,每一声呼喊就像是一柄尖刀,又狠又重地扎进皇后的胸口。
她顾不得理会进来的乾隆帝,只紧紧抱着永琏,仿佛松开手就会失去自己的儿子。
乾隆帝望着惊恐至极的永琏,也没忍心打扰母子的相处,而是转身去了侧间。
比起已然苏醒的二阿哥永琏,贵妃还陷入昏迷之中。
皇太后坐在床榻边缘,正痛惜地望着贵妃。她见着皇帝进来,深知儿子的心思,赶紧起身让出一块地儿,教皇帝好细细看看贵妃。
乾隆帝远远立着,望着贵妃那被紧紧固定并包裹住的双手,嗅着那浓烈至极的药味,竟是一时间没了上前的勇气。
“皇帝……”
“……”乾隆帝闭了闭眼,抬步走上前来。他无措地垂首看向高真如,目光一步步滑过贵妃身上的伤势,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即便是在昏迷中,高真如的眉心也是紧紧蹙着的,可见她疼得厉害。
乾隆帝与宝瓶一同长大,自是知道她怕苦怕酸更怕痛,连喝个苦药都是能躲就躲,可偏偏这回要遭如此的罪。
她当时得有多疼?
在途中便从太监口中得知来龙去脉的乾隆帝满眼痛惜,无限后怕。
只差一点点,他便会失去自己的嫡子,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人。
刚刚在皇后与二阿哥跟前,还能绷住表情的乾隆帝,此刻再也无法控制情绪,颤着手轻轻抚过贵妃的胳膊。
即便这般的轻轻触动,都让高真如不自觉地呜咽一声。她身体瑟缩了下,直教乾隆帝的身体僵在原地,赶忙唤太医进来。
太医顶着乾隆帝阴沉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查看,确定贵妃手上的固定物没有移位,方才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的心又高高拎起。
太医耳畔传来乾隆帝平静的声音:“贵妃的手——可会留下后遗症?”
那声音听着平静,里面却像是裹挟着风暴。
“回禀皇上。”太医努力斟酌着话语,而后轻轻吐气,缓缓往下说道:“贵妃娘娘身体孱弱,数年疗愈才勉强有了如今的程度。”
“不要说废话,实话告诉朕。”
“……”太医跪倒在地,“微臣只能说约有九成的可能性……”
九成,九成!
乾隆帝通体发寒,面无人色。
“能够痊愈。”
“……”乾隆帝忽地一愣,方才回过神来。他黑着脸瞪向说话慢吞吞的太医,若非贵妃与二阿哥都在床榻上,他非得一脚踹上去不可。
乾隆帝沉默一瞬:“二阿哥呢?”
太医赶忙回答:“二阿哥年纪尚小,愈合速度反而能比成人快些。只要后头好生照看,想来不会遗留下后遗症。”
这下子,乾隆帝是真的松了口气。他确定贵妃与二阿哥无性命之忧,便记起罪魁祸首来,登时间冷意四溢而开,直教太医低垂下头,屏气凝神。
“朕将二阿哥与贵妃交付与你,定要他们恢复健康,听懂了吗?”
“是,微臣定当肝脑涂地,尽力而为。”太医忙不迭应了声。
乾隆帝得到肯定的答案,旋即抬步而出。他重新来到院子里,眉宇间蒙着一层杀意,抬眸看向跪在院子的嬷嬷、宫婢与太监。
自打贵妃与二阿哥被送进院子里照看,负责看顾二阿哥与贵妃的宫女太监便跪了满满一庭院。
宫里的规矩便是如此,即便里面许多人都压根不在现场,甚至高真如又或是二阿哥压根不认识,但贵妃与二阿哥在御花园里受了伤,那御花园的、钟粹宫的乃至二阿哥跟前伺候的宫人就都有罪,都得等候发落。
其中有些人面色惨白,已是受了刑罚,还有些人或是面色惶恐,或是面露担忧,巴巴地望向里头,见着乾隆帝出来竟是嘴唇蠕动,显然想说些什么。
乾隆帝认得几个,都是贵妃身边伺候的,眼底闪过一抹怒意,明明贵妃身边那么多人,却是教贵妃受了重伤。
乾隆帝张了张嘴,原想开口让人拖下去杖毙,可想着贵妃醒来见不得熟悉的人,恐怕又要埋怨自己,说不得还会自怨自艾,拖累了治疗效果,顿时又把嘴合上。
顿了顿,乾隆帝才道:“贵妃身边诸人,伺候不力,朕本应当将你们尽数杖毙才是——看在贵妃还要你们伺候的份上,尽数拖下去杖责三十。”
太监应了声,将人带了下去。
轮到二阿哥身边
的宫人,乾隆帝便没了这般的好心。
他已从宫人口中得知,永琏竟是带着团福一人外出,而剩余的人竟是不禀报到他与皇后跟前,而是藏着捏着,恐自己吃了挂落。
在乾隆帝眼里,这些个都已是死人了。他目光一转,看向发髻散乱,被人死死摁在地上的林贵人。
在永琏落下假山以后,她也意图跳下假山自尽,只不过被冲上假山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林贵人仰起头来,看向乾隆帝,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似乎就等着乾隆帝问为什么。
让她遗憾的是乾隆帝没有询问一个字,而是侧首看向吴书来:“尽数送到慎刑司去。”
乾隆帝只说了这一句话。
林贵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忽然想起了慎刑司的恐怖——据说进去的人就连死都是一种渴望,被折磨成一滩烂泥,上头的人要你活着便得活着。
她浑身颤栗,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我是复仇——我要为了孩子报仇!”
“皇后害死了我的孩子——”
“皇上——您去查一下,当时为妾身分娩的产婆都没了踪迹,皇上呜呜呜!”
吴书来听着林贵人的嚎叫,额头冒出一片冷汗,手疾眼快地拿起破布塞进林贵人口中,方才止住她的怪叫声。
背着手往屋里去的乾隆帝,脚步一顿。他转过身来,在林贵人希冀的目光中冷笑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罢,他转身进了殿。
吴书来懂得皇上的意思,垂眸看向林贵人,眼里冰凉凉的:“林……庶人,皇后娘娘怜悯,故而未让人将真相告诉与您。”
挣扎的林贵人动作一顿。
吴书来笑容不变,半弯着腰柔声说着话:“小主生的的确是龙凤胎,可是两者出生便尽数没了。”
“呜呜呜,呜呜呜——”林贵人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疯狂挣扎起来。
“小公主与小皇子的下半身是连着的……”吴书来垂眸望着她,平静地往下说道:“皇后娘娘唯恐宫里人传出话去,教小主伤心,故而才让人先说小公主没了,再说小皇子没了。”
顿了顿,吴书来道:“可奇怪的是,皇上清理了您身边其余人,但还留着一名贴身婢女。”
林贵人愣了愣,随即疯了一般。
吴书来说的自然是夏至,而林贵人直至被押送进慎刑司,才知道她偷偷溜出永和宫后,夏至便在屋里用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林贵人这才恍然,知道自己是中了旁人的算计。她拼命喊冤,哭嚎着求饶,却不曾教任何人手下留情。
吴书来按着皇帝的吩咐,好好将诸人招待了一遍,直至众人将事情真相吐露得干干净净。
林贵人不用多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不过吴书来没让人弄死她,而是碾碎了她四肢,吊着一口气,毕竟这进了慎刑司啊,林贵人想死也得得到皇上的允许。
至于其余的事儿亦不少,比如二阿哥院里查出纯嫔与嘉嫔的人手,两人当即吃了排落,都被乾隆帝一旨,直接禁闭在宫中不得外出。
尤其是纯嫔,更是直接被降位为贵人,从正殿挪到偏殿里,就连三阿哥都不允许前往探视。
石竹半蹲在床榻边,悄声将外面的情形禀报与高真如。
高真如昏迷了一日,方才苏醒。苏醒时除去胳膊疼痛得厉害,脑袋更像是被捶打过一般,所有东西都有了倒影,光是坐起来都不由地犯恶心。
宫人们见状,赶紧寻了太医,而后才知道贵妃是因外力冲击倒在地上,头部受创,故而引发了晕厥之症。
甚至太医还庆幸得很:“贵妃娘娘能够苏醒过来,想来脑内并无伤损,只需躺在榻上好好修养,想来不日必将好转。”
唯有高真如知道,这一半是后遗症,一半是‘系统’搞的鬼。
甚至系统异常到自己昏迷时,都没有消停,不断跳出‘警报’乃至一连串上辈子有点熟悉的英文字母,就连播放视频都一卡一卡,仿佛网络信号不好一样。
高真如本就脑袋痛,看着一卡一卡的小电影更是脑袋胀痛,一度教太医和宫人以为自己病情加重了。
高真如看了半响,终是确定原来这便是二阿哥的死劫,而后因着贵妃在场,即便此后查案并未联系到她,也教乾隆帝生出几分怀疑,对她的爱宠淡了不少。
皇后悲痛,贵妃委屈,两者情绪不同,又分别埋怨对方,竟是渐渐起了嫌隙。
而如今,高真如不顾性命救了二阿哥,又怎能起什么嫌隙。
系统放到后面,更是放出几个血淋淋的大字来指责高真如。
高真如眼瞅着系统发狂,半点不心虚的,说到底这一切都怪系统时不时失踪吧?
更何况——
高真如瞧着一卡一卡的视频,忍不住悄声嘀咕起来:身为反派,她要针对的就是主角,针对别人有什么意思?
要是得她这个反派袖手旁观,让后宫乱成一团,然后主角才能踩着众人上位……这还是啥主角?简直就是拾人牙慧的占便宜精。
这种废物主角还是早点滚蛋啦!
或许是被她给气到,反正自打她这么一说以后系统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高真如也懒得搭理,从系统几次的出现来看,她都要开始怀疑这系统的用意了……嗯?
高真如思绪一顿,忽地愣住。
现在想想,这系统既没有帮过忙,也没出过力,更没任何奖励机制,活像是上辈子画大饼的上司,除了画饼半点事儿都不干。
等会,这破烂系统不会是在pua自己吧?
高真如想到这里,腾地来了一个仰卧起坐,惊得四周宫人呼啦啦地涌上前来:“快,快,快去外头请太医。”
“瑞香,赶紧把汤药端来。”
“主子,主子,您小心些!奴婢扶着您——”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猜测。
宫人们的动作利索又轻柔,搀扶着双手不能动弹的高真如坐稳身子。
石竹眼明手快,将一个软垫塞在高真如的腰后。待贵妃稳稳靠着,她才轻舒出一口气,接着抬眸打量贵妃的神色。
见着高真如眉心笼罩着一抹轻愁,石竹的心顿时吊得老高,心里是止不住的担忧:“主子,您是不是身上又痛了?”
高真如不发一语。
石竹眉眼间的担忧愈发浓了。
要说世间英雄各个都是富贵不淫、贫苦不移,威武不屈的,那高真如便是富贵就淫、贫贱就移,武威就屈的主。
显然,伺候贵妃多年的人都知道这点。故而见高真如没有回应,曹嬷嬷便再次催促宫人去请太医。
很快,负责照看的太医便匆匆赶来,他抬眸打量着贵妃的神色,顿时心里一咯噔,赶忙在诸人的注目礼中上前把脉。
此刻的高真如顾不得回应太医和宫人的询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第一个问题:自己称之为‘系统’的存在,真的是来帮助自己的吗?
高真如细细回想,发现除去头一两回出现时让自己恢复前世的记忆,并提供了穿书的书籍以及少量剧情外,往后‘系统’的出现总是会慢上一拍,往往是自己做出什么不利于反派身份的事情,才会让它跳出来对自己进行反复批判。
为此,她曾多次呼唤系统,试图与系统进行交流,结果系统都未曾出现过。
高真如往昔抱怨过,却从未细细思考过这些,现在回想起来却发现其中疑点重重。
太医的动作再是轻柔,也不免刺激到伤口。手臂上的钝痛顺势而上,如尖针般一下一下刺激着高真如的太阳穴。
她明明怕痛得很,此刻却能冷静自持地借由疼痛让自己聚精会神,抽丝剥茧,寻找着‘系统’的漏洞。
高真如垂下眼眸,再次呼唤起系统。若是如同那些个小说里的‘系统’一般,那它应该藏匿在自己的脑海里,在自己这般怀疑的情况下总要出面了吧?
一声,两声,三声……
无论高真如如何咒骂抱怨乃至称赞,明明刚刚还在自己脑海里蹦跶的系统,此刻却如春日冬雪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给出任何信号。
系统,又消失了。
加上前面几次的经历,高真如几乎可以肯定‘系统’并不在自己身上,因此它只能窥视到自己的一部分情绪,无法完全确定自己的想法,故而除去开始两次以外,它都只能在事后联系自己。
高真如想到这里,不免开始回想,她是为何会相信‘系统’的。
因为系统给她看了上辈子的记忆,甚至还看了她所穿越的书籍……
高真如眼皮颤了颤,思绪落在那本《清宫之庶妃升职记》的书籍上。
她记得的内容不多,其中关于自己的剧情更是少得可怜,多是剧情暗指向自己 ,又或是借由别人之口描述自己的嚣张跋扈,阴险狠毒。
可现在想来,系统显得语焉不详,似乎单纯是在盼着自己做出恶事,让剧情往书籍的方向行去。
高真如顺着这般的思路往下思考,忽然有了一个猜测:既然系统联系自己有这般多的问题,会不会它压根不是自己的系统?
随着这个猜测浮出水面,高真如瞬间觉得以前疑惑的点都可以联系上了。
语焉不详的剧情,卡顿不畅的联想,更改剧情的愤怒,从未出现的奖励……
高真如闭了闭眼,到如今她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如果‘系统’并非是站在她这边的,那它给出的承诺……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高真如不敢再往下想,止不住的心慌意乱,唯恐让她向往的那事会化作泡沫。
更恐惧的是——系统原本给出的承诺:‘系统’曾告诉她,她完成剧情并死去以后高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让她放心完成剧情即可。
可现在想来,‘系统’说的是高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影响指的是什么?是好是坏?还是说不会影响,就是一切会按书里乃至历史上的剧情走?
高真如知道弟弟高恒在历史上是因贪污而被处死,甚至就连意图劝皇上收回成命的傅恒都遭到训斥。
历史上高恒会如此,那在小说里呢?作者会选择留下敌对之人的亲眷,还是说——斩草除根?
高真如越思考,越是心乱如麻。
她居于后宫并不熟悉宫务朝事,却架不住她侍奉乾隆帝多年,对乾隆帝的心性了若指掌。
乾隆帝与先帝爷相似,又不相似,两人同样爱憎分明,雍正帝对人好的时候那叫一个掏心掏肺,恨的时候也能直接掏人心肺。
而乾隆帝更像是一个政治生物集合体,他不会因为宫妃之过错牵累家人,多半会选择冷处理来削弱高家的影响力。
乍一看高氏一族不会受到多大牵累,可皇帝的冷待,加之新宠的枕边风,都意味着高氏一族会成为其余勋贵官吏的眼中钉,成为诸人向上爬的最佳祭品。
高真如能夸一句高斌是好官,却也不能说自家阿玛是清清白白的大好人,能一点把柄都不被人抓着。
在众人的罗织构陷,交章弹劾之下,他又能支撑多久?
高真如口中生涩,止不住的头晕目眩,她虽是向往上辈子的爹娘,也抱怨这辈子阿玛额娘对自己的忽视,但他们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高真如心绪混乱,而把脉的太医也是暗暗叫苦,明明前两日把脉时贵妃尚是脉象平和,而如今焦躁亢奋,着实教人看不明白。
太医迅速瞥了眼周遭宫人,见诸人虎视眈眈,顿时连擦汗都不敢了。
他斟酌再斟酌,思考再思考,方才细细交代与宫人,大体便是贵妃身体孱弱,容易受到伤口刺激,故而反应会尤为强烈。
“那这药方可需改动?”
“不必改动。”太医摇了摇头,旋即补充道:“再补一道疏肝解郁,清肝泻火之方,用上两日即可。”
待高真如勉强整理好思绪,打算日后再行观察观察之时,便发现自己的汤药多了一碗。
高真如:“…………”
她试图转移话题:“我不是让你们几个轮流回去休息吗?怎么一个个的全都在这里忙碌?”
乾隆帝雷霆大怒,石竹几人都挨了杖刑。虽说宫里的廷杖是门手艺,皇上要是仅仅是训诫,那五十杖都只是皮肉之苦,而若是皇上不喜,那二十杖都能让人下肢瘫痪,濒临死亡,但石竹几人都挨了三十杖,各个身上都带着伤。
高真如怜惜几人,前两日苏醒时便赏赐了药物,又教她们排了班次,轮番过来上值日便是。可是她打眼一看,诸人几乎都在屋里伺候。
石竹置若罔闻,满脸严肃,双手奉着汤碗送到贵妃唇边:“主子,请吧。”
这话说的,好似喝的是毒药。
当然在高真如眼里,两碗苦药与毒药的威力也差不多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石竹一眼,确定没有改变的可能,只好闭了闭眼,又唤曹嬷嬷捏住自己的鼻子,屏住呼吸,而后凑上前去,顺着碗边咕咚咕咚喝得干干净净。
顺带一提,头一日的时候是曹嬷嬷一勺一勺喂给高真如的,喝到一半高真如都有想死的心了。
在她的据理力争之下,宫人们终是同意了这一极不体面的喝药方式。
按后世的说法,捏着鼻子控制嗅觉便能消除百分之八十的味道。
高贵妃觉得有点,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足够教她三魂去了两魂,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高真如嘴里含着饴糖,为转移视线便打听起宫里近来的情况。
石竹摇了摇头,直言道:“如今宫里乱得很,各种言论都有。”
事情尚未查清,宫里宫外便已抓捕了不少人下牢狱,皇上更是令人奔赴江南,即刻抓捕罪人林氏的家眷与上献其的官吏。
“宫里上下人人都是提心吊胆,每日都有人被慎刑司提起审讯。”
事关二阿哥与贵妃,前朝后宫说是乱作一团都不为过。
顿了顿,石竹还补充道:“银扇与两名三等宫女也被人带走了。”
高真如沉默一瞬,没再提起银扇来,而是叮嘱石竹与曹嬷嬷管束钟粹宫,莫要到外头去凑热闹。
石竹与曹嬷嬷齐齐应是,只差举手朝天发誓,定要将整个钟粹宫都管得如铁桶一般。
顿了顿,高真如又问起二阿哥的情况来:“二阿哥如何?”
高真如抿着唇,还是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永琏身为乾隆帝费尽心血培育的嫡子,其份量非同一般,更何况纵然乾隆帝遵循雍正帝的秘密建储制度,将传位诏书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之后,然而他对二阿哥永琏的偏爱与重视,如日月昭昭,世人皆知。
可若是他留下残疾,便将与储君之位绝缘。即便不会卷入夺嫡之争,也会因嫡子身份而遭冷待与敌视。
高真如救了二阿哥,又恐那剧情威力,生生废了二阿哥,将他摒弃在剧情之外。
石竹闻言,摇了摇头:“至今宫里尚未传出消息来——自打主子与二阿哥受伤以后,皇后娘娘也罢了晨昏定省,除去太医,唯有承乾宫的宫人才能靠近。”
“皇后娘娘如何?”
“前两日主子昏睡时,皇后娘娘还来钟粹宫看过主子。”石竹回忆了一番皇后当时的神色,“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有些憔悴,但精神气还不错。”
反倒是贵妃苏醒后,皇后娘娘就未过来了。
石竹还未说出后半段话,便听见外头的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高真如听到通报,顿时嚷嚷着要宫人扶她起身。
等皇后踏入殿内,便见得面前乱糟糟的景象。她赶忙叫停手忙脚乱,愣是热出一身汗的宫婢,赶紧伸手摁住高真如:“瞧你两手都被捆得不能动弹,还起来做什么?还不赶紧躺回去。”
“我都躺了好两天……”
“那也得躺着,老话都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皇后虎着脸,断然打断高真如的要求。她其余事上能由着贵妃恣意而为,唯有这件事必须慎重再慎重:“你可不想骨头错位,到时候还能打断骨头重新接一回吧?”
高真如闻言,浑身一激灵。
光是想想,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不再挣扎,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躺好,巴巴地瞅着皇后,仔细打量着皇后的脸色。
这一看,高真如的心骤然沉重。
皇后不喜奢华,往日不能说素面朝天,也是淡妆轻抹,简单自然。
而今日的她,面上竟是敷着厚厚的脂粉,想来是为了遮住面上的憔悴。
高真如沉默片刻,颤声道:“二阿哥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后续。
高真如的话音落下,屋里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
饶是曹嬷嬷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尽管贵妃与皇后关系亲密,又救是二阿哥的救命恩人,可这话,这话到底是戳中了皇后娘娘的心肝呐。
皇后刚刚便注意到贵妃的视线,待听到问题,顿时失笑。她摸了摸脸,脸上泛红:“我想着今日要来看你,特意教兰苕给我稍稍上了些许脂粉,遮了遮脸色,没曾想倒是让你误会了。”
“误会?”
“嗯。”皇后伸出手,轻轻拥住高真如。她将头搁在高真如的颈窝里,轻声道:“永琏双腿骨折,不过太医说了他的骨折较为整齐,应当不会留下后遗症。”
她眼眶泛红,声音禁不住哽咽起来:“宝瓶,谢谢你,多亏有你……”
“要是。”
“要是你不在的话——”皇后想起那日的事儿,至今依然后怕无比,尤其是想到小太监团福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更是心有余悸。只差那么一点点,二阿哥也会变成那等模样。
那一日,皇后彻夜未眠。
她安抚完二阿哥,又偷偷来看了贵妃,紧接着投入调查与照料二阿哥的事务中。
经过调查,皇后也知道了更多的细节。她才知道原来罪人林氏将太监团福推下假山,以至于在场的宫人与侍卫的注意力都被尸首吸引而去,全然不知永琏与那杀红了眼的罪人林氏尚在假山上。
她方才知道,因皇帝与自己的重视,反而让宫人恐惧惩处,不敢将永琏单独离开的事儿禀告与她,而永琏也不是头回独自带着团福出门。
皇后愈发明白了这件事的凶险恐怖,后怕之余更是明白贵妃出手相助的可贵。
那仅仅是眨眼的功夫。
从很多宫人的供述中来看,他们或是注意力都集中在尸体上,又或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要是宝瓶迟疑一瞬……
要是宝瓶接住永琏时姿势不当……
皇后拥着贵妃的手,微微用力,不敢往下细想,颤声道:“还好你没事,还好你和永琏都没事……”
高真如挥了挥不能动弹的手,龇牙咧嘴:“不不不不,我还挺有事的嗷。”
皇后与众人听得这话,原本缭绕在众人身上的愁苦情绪,顿时一凝。皇后哭笑不得,又心疼地看向高真如的胳膊:“你素来是最怕痛的了,这回遭了这般的大难……”
“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高真如笑着安慰皇后,心里不免又想起‘系统’的事情来。
若是她的猜想是真的,那还真的感谢这一场灾难,不然要是到自己做尽恶事,再得知这般的事儿,恐怕当场便要疯了吧?
高真如眉眼沉了沉,落在皇后眼里便是她强打精神安慰自己,心里愈发懊恼,倒是怪起自己提甚不好,非要提这个。
她改口提起另外一件事来:“你与永琏出事那日,皇上正在前头与傅恒高恒说话。”
“两孩子,被这事吓得够呛。”
“高恒也知道了?”高真如闻言大吃一惊,顿时小脸泛苦。她赶在皇后跟前开口:“那——我阿玛额娘也知道了?”
皇后肯定地点点头:“皇上开了口,待新年时便让高大人与福晋来探望你。”
按皇后的意思,原本是想这几日便请高大人与福晋进宫探视,不过这般的提议却是被乾隆帝否决了。
时下,宫里正在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清洗。即便贵妃不顾性命救了永琏,定然与这事毫无瓜葛,乾隆帝也并未放松警惕,把高氏一族也列入名单,与其余内务府世家一道查了个底朝天。
在这场大清查结束以前,乾隆帝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皇后未提及宫中清查之事,转而提及皇上已遣人八百里加急赶往江南,将罪人林氏一族以及上献其入宫的官吏抓捕归案。
高真如想不通:“皇后姐姐对林贵人百般照顾,她怎能这般恩将仇报?”
那日,高真如一直陷入昏迷,并未听见罪人林氏那番控诉的话语。
倒是皇后听了个清清楚楚,她神色不明,下意识垂眸。
她的善意,她的好心,反而变成林氏眼中的恶毒与心虚。
自觉自己将皇后职责做得不错,即便不是满分也能达到优秀的皇后,在那番拉扯下,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皇后姐姐?”高真如抬抬手,很无奈地看着两条捆得结结实实的胳膊,想了想凑上前去,凑在皇后耳边嘀咕嘀咕。
一股热息扑在耳垂上,教皇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回过神来,赶忙接下先头的话题:“谁知道呢。”
高真如听得这话,直勾勾地看着皇后,笑嘻嘻道:“不管别人说什么,不过——我最喜欢皇后姐姐了。”
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半响她点了点头:“我也是。”
高真如与皇后相视一笑,没再提罪人林氏,转而说起别的趣事。
……
高真如这一躺,便躺过了乾隆四年的新年。因着贵妃与二阿哥重病,上头大领导们心情都不愉快,故而今年的新年办得分外冷清,满宫宫人别说脸上带点笑,一个个更是战战兢兢的。
这也没法,毕竟短短几月时间,宫里便不知消失了多少人。
方才出了正月,石竹便与高真如说起宫里的各种变化:比如虽然嘉嫔诞下皇四子,但皇上给予的赏赐,仅仅是三阿哥当年出生时的三分之二,并且到如今也未赐名。
又比如嘉嫔的母家金佳氏也受了挂落,原本其三个兄弟都早早经过乾隆帝的肯定,年长的两人已入仕为官,幼子金简亦是监生,眼见前程大好。
而如今不但金三保被罢官,而且入仕的两兄弟也各得了斥责降职,不免教人联想到嘉嫔在这事中间,是否也有异动。
高真如倚靠在榻上,一边张开口吃着铃草送到嘴边的糖渍桃肉,一边静静听着,面上表情无甚变化,心里却是掀起一波巨浪。
要知道嘉嫔与高真如一般,皆是乃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只是与高斌一直被雍正帝乃至乾隆帝派遣至各地不同,嘉嫔之父则侍奉在皇帝身侧,在此之前已是上驷院卿。
所谓上驷院,便是管理宫内所用马匹之地。可以说无论皇上出行,亦或是皇子公主后妃用车马,皆是其一手操办。
此事看着权利不大,却与皇帝乃至皇家安全息息相关,能执掌这般事务之人,毫无疑问正是皇帝的亲信。
而能让皇帝直接罢免其官职,恐怕是金佳氏做了什么让乾隆帝无法容忍的事儿。
不过嘉嫔未被降位,只是皇四子的嘉赏少了,难道是她并未涉足其中?
高真如垂眸深思,而一旁的石竹见她无甚反应,便继续往下说:“另外就是……奴婢听说,大阿哥身边被打杀了不少人。”
顿了顿,石竹说道:“另外还有传闻……说皇上与宗人府府令商议,说是要将大阿哥过继出去。”
高真如闻言,终是面露震惊,虽然她不记得历史里,又或是小说里描写乾隆帝长子的情况,但这才乾隆四年,乾隆帝儿子的数量更是连一只手掌都没填满了,怎就突然要将长子给
过继出去?
“怎那么突然?”
“说不得便是大阿哥使了计谋,故意谋——”曹嬷嬷听着这里,没忍住念叨起来。
话还没说完,高真如便变了脸色,开口打断她的话:“曹嬷嬷慎言。”
曹嬷嬷顿时闭了嘴。
高真如沉着脸,摆出自己的态度:“大阿哥满打满算,如今也不过十三岁,哪能有这等谋算?”
“更何况,动手的还是林氏。”
时下年龄都按虚岁算,要是按周岁算大阿哥方才十一岁,放上辈子还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孩子。
这般年纪的大阿哥,身后又没有母妃看顾,平日里顶多到皇太后与皇后跟前请安,哪有机会联络甚至算计后宫嫔妃。
再说高真如还记得,乾隆帝尚未登基,众人住在乾西二所时,大阿哥还与二阿哥关系和睦亲密,日常形影不离。
曹嬷嬷偷偷瞧了一眼贵妃,张了张嘴,勉强忍住没说出反驳的话语。她暗暗叹气:宫里皇子哪有稚嫩不通事儿的,再过两年大阿哥身边都得安排知事的宫女,过个三五年便要娶福晋了。
这便是当局者迷,前头高真如还与二阿哥说着先帝时兄弟反目的事儿,教二阿哥不必为讨厌三阿哥有心理负担。
可落在大阿哥与二阿哥身上,她又觉得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又关系亲密,并不愿意怀疑大阿哥。
石竹交代了一番如今宫里的状况,便见高真如神色困倦。她适时止住声音,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只留曹嬷嬷在屋里。
瑞香迎上前来,往屋里瞅了一眼,眉宇间不免担忧:“主子还为大阿哥说话,也不想大阿哥那边还想栽……”
石竹瞪了她一眼:“大阿哥是你能在背后嚼舌头的人吗?还不赶紧收了话。”
瑞香闻言,顿时缩了缩脖子,小声咕哝:“我也是为了主子……”
石竹叹了一口气,又掐了她胳膊一把:“如今咱们最重要的事儿便是伺候主子养好身体,你可不准再拿那些糟心事教主子烦心。”
“我哪是那等弄不灵清的人。”
瑞香抱怨一句,而后也如石竹叮嘱的那般,再也未在贵妃跟前提起过。
直到乾隆帝要出继大阿哥的消息越演越烈,高真如终是在乾隆帝过来时,悄声询问起外面的流言来。
乾隆帝望着满脸不安的贵妃,心里泛起酸楚。他坐在贵妃的身侧,捡起一串葡萄,亲自剥了外皮,再送到贵妃的唇边。
高真如顺着乾隆帝的动作,吃了一颗,顿时表情一僵。
奇哉怪哉,她先前吃的颗颗都甜如蜜糖,唯有乾隆帝剥的这颗酸到她的牙齿都要掉了。
高真如小脸皱成一团,酸得眼眶泛红,泪眼汪汪的。要是乾隆帝不在场,她定然直接啐出去,可高真如也要脸儿,梗着脖子硬是咽了下去。
乾隆帝不知葡萄酸涩,还以为是贵妃等不到他的答案,而又开始多思多虑。
他想着太医递送上来的病案,到底是抬手给高真如拭去眼泪:“朕就沉默了一会儿,瞧你怎先哭了?”
高真如:“???”
乾隆帝斟酌着话语,撇去大阿哥的部分,把矛头指向了一个大多数都已忘了的名字:噶哈里富察氏,也就是此前被乾隆帝追封为哲妃的富察格格。
高真如:“???”
她满脸茫然地反问道:“富察格格……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是清穿文吧?
不能是玄幻文吧?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乾隆六年。
乾隆帝眼见着高真如的表情越来越惊恐,顿时哑然失笑。他擦拭了一番手指,而后敲了敲高真如的脑袋:“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朕说的不是哲妃,而是——”
乾隆帝眼神骤然一暗:“噶哈里富察氏。”
此前也曾提到过,富察格格虽与皇后同为富察氏,但并非同族。富察格格亦是包衣出身,其父为包衣佐领,时任广储司郎中,操持着宫里皮革缎面等物的进出事宜,故而时常有与宫人来往交际的机会。
“富察格格有一婢女,名雀儿。”
“当年事发后,富察格格被朕关入佛堂,而她被赏了杖刑后打发出宫,只是她福薄命蹇,归家没几日便去了。”
乾隆帝说话的同时,手里还不忘又剥了一颗葡萄,再往高真如嘴边送去。
别看乾隆帝说的那般轻描淡写,高真如尚且记得富察格格的侍女可不是赏了二三十杖,足足被罚了五十杖。
此前曾提过杖刑的艺术,显然这名侍女受的乃是后者,只留下一口气,回到家里便丢了性命。
高真如思绪一转,面上不露神色,一边张嘴含住葡萄,一边听着乾隆帝继续叨叨。
原来林贵人身边的宫婢夏至,便是雀儿的亲妹妹。当年姐妹二人入宫为婢,一个被留在内务府下,一个被安排进了乾西二所,两者距离甚远,来往困难,故而几乎无人知晓两者的关系。
夏至起初并不知道雀儿死亡的原因,直至噶哈里富察氏的人联系上她。
当然,噶哈里富察氏巧言令色,并未说出富察格格所做之事,而将一切都归咎于皇后和贵妃身上。
随即,他们安排夏至通过内务府选拔,原是想安插进皇后身边,没曾想竟是被选为林贵人的宫婢。
不但林贵人前两次危机都出自她之手,而且到最后还在箱内藏有物证,意图让人怀疑到贵妃身上。
只是夏至没曾想到,贵妃竟是恰好在御花园,又恰好救下了二阿哥。
高真如听到这里,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反问道:“等会,那林,林氏与她无冤无仇……她怎能下这般毒手?”
“还有,她难道没有家里人?”
谋害皇嗣乃是重罪,加之夏至并非一回两回之行,恐怕会加重严惩,徒三族都不为过。
“她沉浸与所谓的复仇之中,又何尝在意其他?况且——”
乾隆帝冷哼一声:“朕遣人调查得知,两人生母因难产离世,而其父不过三月便娶了新人,一年便有了其他孩子,故而对两者素来漠视冷待。”
事发以后,雀儿与夏至的阿玛拼了命想与两者撇清关系,可他越说自家与两者无甚关系,越教人生厌。
甚至乾隆帝还觉得,若不是他身为生父却不担父责,罔顾亲情,纵容继室欺凌幼女,怎会让那宫女没了后顾之忧,胆大妄为,最后犯下如此大案。
故而即便并非主谋,也被乾隆帝定为从犯,一族尽数徒三千里,与披甲人为奴。
至于噶哈里富察氏,他们借由内务府的事宜,与大阿哥来往通信,教唆大阿哥,插足后宫事宜……其狼子野心,诸人皆知。
乾隆帝将他们定为罪首,喜提诛三族,到现在尸首应当都已化作白骨了。
事情到这里尚未结束,查案期间透露出的问题更让乾隆帝忌惮。
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内务府包衣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往自己后宫里塞各种眼线钉子,更伸手向着自己的子嗣后代行去。
乾隆帝如其父雍正帝,乃是锱铢必较之人。他暗发不动,而后便动用人手将内务府上下诸多世家齐齐调查一遍,调查结果可谓是让他勃然大怒。
嘉嫔身后的金佳氏,便是因此事而牵扯出来的,而后金三保被革职,两子被降职外调,连带着嘉嫔与新生的四阿哥也不受待见。
除去金佳氏外,还有大大小小十余个包衣世家也有各种动作,里头甚至还有与理亲王弘皙来往从密者。
要知道,上回乾隆帝曾清理过一批与理亲王弘皙相关之人,没曾想短短一年时间,竟是又冒出如此之多。
乾隆帝对理亲王弘皙的提防达到了最高点,与高真如说着话时眼底都闪着冷光。
如今他已权势在握,不如——
就在此刻,乾隆帝感觉手心里动了动。
他低头看向贵妃,只见高真如正张着嘴咬下一颗葡萄,专心致志地用舌头牙齿给葡萄剥皮中,时不时嗯嗯一声充作迎合。
乾隆帝:“……”
高真如见乾隆帝止住话语,忙装作无事发生,摆回原来的架势,厚着脸皮接话:“皇上,您继续说,您打算怎么办?”
乾隆帝:“…………”
他哭笑不得,暂且止住自己的话,望着高真如的眸色渐渐沉了一些。
距离贵妃受伤都已近三月。
乾隆帝望着贵妃红润的唇瓣,雪白的肌肤,还有那双懵懂如小鹿的眼儿,低低笑了笑。
他低下头,叼住一颗葡萄,用牙齿撕去外皮,轻轻送往贵妃的唇边。
高真如哎呀一声,两者的唇瓣便接触在一起,片刻嘴中皆是葡萄的酸甜滋味。
宫人们纷纷垂首,假装没听见那泽泽水声。
良久,两人的身体才分开。
吴书来偷偷抬起头来,瞧瞧看向乾隆帝,只见皇上的目光尽数集中在贵妃的面容上,随着贵妃娇嗔的抱怨声,他的眉宇渐渐舒展,就连嘴角弧度
也往上悄然扬起。
要晓得皇上这几日,脾气火爆得很,宫里上下或是不愿意劝,又或是不敢劝。
再瞧瞧贵妃,都不必开口,只不过一番动作便让皇上消了怒气,脸上还露出笑容来。
乾隆帝越是看着贵妃,越是心疼。他伸出手来,轻轻触碰着尚裹着绷带,固定不让动弹的胳膊,嘴里念叨着:“下回要记住,有事儿便让身边的人出面,哪有当主子的人以身试险的?”
乾隆帝不是头回说起这个了。
刚开始高真如还反驳两句,表示情况紧急,她也是下意识的反应,至于现在她直接嗯嗯嗯,反应冷淡得很。
“太医说了,还有几日就可以拆除了。”高真如顺着乾隆帝的目光也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又是忐忑,又是开心。
即便太医多次表示贵妃的伤势痊愈得很好,也抵挡不住高真如的担忧:“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会不会长歪了,会不会……”
“怎么会。”乾隆帝赶紧止住贵妃的胡思乱想,拿二阿哥举例:“你瞧瞧永琏,时下扶着拐杖都能走得飞快了。”
二阿哥永琏年幼,故而骨头长得快,年前便已取下固定的板材,进入到复健流程。刚开始是坐着轮椅,而后渐渐能拄着拐杖行走,不过要完全痊愈,还得三五个月光景。
待二阿哥得了皇上首肯,通过太医检查,皇后便迫不及待地将他领到钟粹宫来给贵妃瞧瞧。
高真如瞧着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唯恐二阿哥在年前取下固定物,这年里得参与各种活动,免不得得磕头问候。
不止高真如,乾隆帝、皇太后和皇后也都想到了这事。除去让二阿哥在人前露了个脸,而后二阿哥又被塞回阿哥所里静养并在太医指导下循序渐进地进行康复训练。
最近二阿哥的状态,明显比之前更好了。
高真如想到这里,原本忐忑的心情渐渐平复,开始期待拿掉固定物后的日子。
又过了几日,经过数名太医轮番查看讨论,终于得出贵妃娘娘可以拆除固定物的结论。
打开,检查,清洗,擦拭。
高真如看着明显细了的胳膊,还不敢用力,稍稍动一下都感觉胳膊隐隐作痛。
“我感觉,还动不了……”
“贵妃娘娘放心,刚开始是这样的。”太医们刚刚已仔细检查过贵妃的胳膊,故而此刻并不着急,而是耐心回答着贵妃的疑问:“通常要三个月乃至半年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而时下您要一步一步来,切勿着急!”
高真如现在也只能相信太医的话语,同时暗暗保佑自己的胳膊无碍。
待到高真如与二阿哥完全康复,已是乾隆四年的夏天。
当前朝后宫都以为事情已到此为止时,十月乾隆帝毫无征兆地下发圣旨,将大阿哥永璜过继给怡贤亲王胤祥第三子弘暾为嗣,为多罗贝勒。
消息一出,前朝后宫皆是哗然。
高真如虽未见着,但也听宫人说起,据说大阿哥永璜得到消息,当即闯入乾清宫,意图求乾隆帝收回成命。
不过乾隆帝避而不见,更是令钦天监选择了最近的日子,便将人直接送离紫禁城。
经过这事,宫里骤然安静。
被降位为贵人的纯贵人,再也不敢闹腾了,唯恐皇上勃然大怒直将儿子也给出继,到时候母子两人再无相逢机会。
而那边嘉嫔虽未降位,但恩宠跌至谷底,见状更是尽可能缩小存在感,恐连累四阿哥。
无子的嫔妃也一个塞一个老实,毕竟皇上对亲儿子都能这般,其他人又算得上什么?
待到年底,乾隆帝再次出手,以心怀异志等罪名,将弘晳永远囚禁于景山东菓园,禁止其子嗣家眷探望。
待到乾隆五年初,乾隆帝更是连发数道圣旨,重申严禁官僚结党营私,整肃官场风气。
前朝后宫尽数都成了鹌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到到了这年中秋,愉嫔怀孕的消息终于打破了宫廷的宁静,让宫里上下脸上都带上了笑容。
乾隆六年二月,愉嫔顺利诞下五阿哥。比起四阿哥出生时的冷待,这回乾隆帝显得格外喜悦,不但厚赏愉嫔,而且当即为其取名为永琪。
皇后闻言,不免瞥了一眼嘉嫔,果然见她面露尴尬。由于金佳氏的牵连,乾隆帝对嘉嫔冷淡不说,对四阿哥也是不闻不问,至今宫里还唤着乳名。
待回到宫里,皇后便提及这事。
乾隆帝想了想,次日便给四阿哥取了名,唤作永珹。
嘉嫔得到圣旨,不知是哭是笑,搂着两岁的四阿哥直落泪。四阿哥永珹还是圆头圆脑的三头身,却已是懂事,伸出小手给嘉嫔拭泪:“我会乖乖读书,让额娘有脸面。”
“额娘只要你好好的。”嘉嫔闻言,微微叹气。待目送乳母领着四阿哥离开,顿时变了脸色:“瞧瞧是谁在四阿哥耳边碎嘴,赶紧送回内务府去。”
嘉嫔如今哪里敢起别的心思,只求永珹别被皇上一纸打包送给旁人家当儿子。
春燕应了是,退下去办了。
喜鹊瞧着嘉嫔疲惫的模样,赶紧上前为她揉捏肩膀。
殿内安安静静的。
半响,嘉嫔突地说道:“今年又该选秀了吧?”
喜鹊低低应了声是。
嘉嫔遣人取铜镜来,望着镜子里略显憔悴的自己,抿了抿唇。
又有新人要入宫了啊……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女主角。
嘉嫔说不上来甚的情绪,半响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将铜镜拿开。
喜鹊见着嘉嫔面上的苦涩,心里亦是酸苦得很:“主子,您瞧瞧纯贵人……皇上心里有您的。”
喜鹊这话也不是没由来的,要知道纯嫔降位为纯贵人后,不但被喝令直接搬出正殿,而且还被皇上严令禁止与三阿哥接触。
俗话说养恩大于生恩,实际上的含义是亲情亦是要相处出来的。三阿哥甫一开始还能记得纯贵人,随着身边宫人都被调换,又日日见不着人,待到长大一些又能记得多少事,对纯贵人又能有多少感情。
纯贵人为何不愿死心,此前频频向皇上求情,不也正是担心三阿哥忘了她。
比起纯贵人来,嘉嫔既没有降位,也没有与幼子分离,实属幸运了。
嘉嫔听出喜鹊的言下之意,苦笑一声,侧首看向窗外:“我知道,我就是,我就是……不甘心啊。”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顶多是从家里人那得到一些消息,顶多是袖手旁观,静看事情发展,却是,却是被皇上这般对待。
难不成要她装聋作哑,学着贵妃做傻子才好吗?
喜鹊抬眸望去,只见那鎏金的日光掠过嘉嫔面庞,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眼角滚落的泪珠上。
……
刚进三月,皇后便筹备起选秀事宜来。这事以前她还询问了一声皇上,要不要如上回选秀前,给嫔妃们晋升晋升位份。
乾隆帝兴趣缺缺:“嫔位上便不用动了,皇后挑几个答应常在晋升一番,让宫里喜庆喜庆就是。”
娴妃婉嫔不得宠,偏生都是老实的。嘉嫔纯贵人以往得宠,却都查出手底下有猫腻。
乾隆帝看着腻烦得很,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光不好。可转头看看皇后与贵妃,又瞬间没了怀疑,瞧瞧皇后与贵妃,再看看嘉嫔与纯贵人!
分明都是她们两个的错!
乾隆帝得出以上结论以后,心平气和之余对两人更是不待见,晋位?没再将两人降位便是看在她们是宫中老人的份上。
皇后见皇上并无晋升之意,便也不再提,她斟酌着立了单子,定了晋升的常在答应人选,再行送到皇上跟前。
乾隆帝瞧了一眼,并无意见,只是单独提了一嘴,给柏贵人一个封号:怡。
没过几日,皇后懿旨便传入各个宫室:晋延禧宫柏常在为怡贵人、晋咸福宫周常在为周贵人、晋永和宫索答应为索常在。
最让宫人侧目的还得是怡贵人柏氏,“怡”字满文为“urgun”,意为“喜庆”,“吉庆”,虽不是特
别好的寓意,但从字面上来看便有欢欢喜喜,热热闹闹之意,可见皇上颇为喜欢怡贵人的活泼。
更何况怡贵人入宫以来,升升降降已是数回。旁的宫妃一旦失宠便是起复困难,而怡贵人从常在降为答应,又从答应晋为常在,如今又成了带有封号的贵人,可见她的运道也好。
故而这回晋升以后,怡贵人在后宫里的风头一下子盖过其余人,教她很是春风满面,更有宫人碎嘴说怡贵人说不得便是下一位贵妃。
“是谁在那胡说八道!?”瑞香听得这般言论,登时横眉竖眼。
她气势汹汹地呵斥一声,旋即便上前喝住那几个胆大碎嘴的宫婢太监,打算狠狠教训几句。
“瑞香。”高真如唤了一声。她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婢,漫不经心地往承乾宫而去。
“主子,就由他们这般乱说?”
“说说罢了,有甚好在意的。”
高真如是真不在意,这几年无论是大选还是小选选进宫的美人儿,宫人们都爱给之取名‘小贵妃’,又或是‘贵妃第二’。
有这般名头的没有十几二十来个,也有八九人,可无论是正儿八经选秀入宫的,还是从围房宫女进了后宫的,能稳稳得宠并在高真如跟前有名有姓的,总共只有安贵人与怡贵人两个。
而如今,安贵人宠爱已是不在。
高真如此前受伤时,空余出来的日子大多被怡贵人占了去,说怡贵人乃是新宠妃也不足为奇。
怡贵人本就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只是此前身为常在,又有着被皇上训斥的名头在,还有陆贵人在旁劝解,多少还收敛着性子。
而如今,又又又嘚瑟起来。
高真如兴趣缺缺,随口道:“就是一个贵人罢了,与她计较什么。”
“再说。”
“这么蹦跶下去,说不得过几日又得回常在位置了。”
高真如觉得要是怡贵人不记住过往的教训,恐怕很快会重蹈覆辙。
而乾隆帝心里有本谱,次数多了,便如纯贵人那般彻底没了宠爱与地位。
故而高真如没放在心上,带着宫人进了承乾宫。她没提中途撞见的事儿,坐在皇后身侧,翻看起满满当当的画像资料,叹道:“又要选秀了。”
“还是大选小选一并。”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正巧前头清理后各处都缺了人手,这回也好填补填补。”
顿了顿,皇后补充道:“再来,皇上的意思是这回选秀要留几位满洲贵女才好。”
高真如闻言,不由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娴妃妹妹真是……”
如今高位嫔妃上,正经满洲大族出身的便只有娴妃一人。
按理说嘉嫔与纯贵人双双失宠,为平衡后宫势力,乾隆帝也应该多宠爱娴妃三分,而不是宠爱汉女出身的怡贵人。
可偏生乾隆帝去了翊坤宫几回以后,就没有然后了。
皇后想起这事也是头疼:“娴妃的性子着实是……有些强硬了。”
若是嫁到寻常八旗人家为福晋,娴妃应当是无人能够指责,能够完全操持家务事理的人物罢,偏偏她是嫁给乾隆帝,还是妾妃。
乾隆帝本就是说一不二,就连朝堂也只容得下他一人的声音。尚未登基时皇后还能劝上几句,时下也多是委婉述说,却不敢如过去那般直言上谏。
偏偏娴妃的性子与乾隆帝相仿,两个性格相似的人碰撞在一起,倒霉的便是地位低的那人。
几年下来,娴妃未得过几日宠幸,幸好皇太后看重,皇后与贵妃亲近,加之娴妃的性格在那,内务府上下也不敢怠慢。
高真如瞅了一眼皇后:“皇后姐姐想唤娴妃一道主持选秀事宜?”
皇后惊讶地瞧了一眼高真如,伸手戳戳她的脑门,坦然道:“宝瓶也变聪明了,我啊的确有这个心思。”
高真如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行吧,那我也来帮帮忙。”
皇后想要娴妃搭把手,却也不能直接唤娴妃,中间还夹着贵妃呢。而有了高真如的协助,这一切便符合流程了。
顿了顿,高真如补充:“我就看看哦?不要到时候教我做这个做那个……”
皇后连连点头:“那自然。”
宫里即将选秀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如皇后、贵妃、娴妃与婉嫔这般恬静淡然的,也有如嘉嫔、纯贵人、安贵人那般焦虑担忧的。
唯恐宫里进了新人,她们这些老人便把皇上抛到后脑勺去。
一时间,到皇后、贵妃与娴妃跟前请安说话的人都多了不少。
高真如闭门不见,一门心思忙着翻看乾隆帝送来的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着几名适龄八旗子弟的形容与日常。
这回,她的两个妹妹素碗与银盆都要参与选秀,尤其是素碗未能赶上上回的选秀,这回是要定下来才是。
高真如想着马氏上回进宫时的念叨,撑着脑袋,翻看着名册,半响又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清楚明白即便乾隆帝将名册资料给自己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其实早就做好了决定,应当便是为首第一人罢。
高真如目光下移,落在排名第一的名字上:“西林觉罗氏……鄂实。”
高真如皱了皱眉,她对西林觉罗氏的印象,便只有入宫骄狂,被乾隆帝斥责为无德之人的鄂答应。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担忧。
待到乾隆帝来时,高真如还是提了一嘴自己的担忧。
乾隆帝哈哈一笑:“鄂答应并非是鄂尔泰之女,朕仔细观察过他们兄弟几人家教颇严,文武双全,性子都不错。”
“况且鄂实前面的妻子身体孱弱,并未为其诞下子嗣,你妹妹嫁入其中日子也轻松。”
顿了顿,乾隆帝又补充道:“既然你不放心,朕便让高恒再去打听打听。”
有亲兄弟帮忙验证,想来贵妃应当能够放心了。
乾隆帝轻松的想着,垂首一看果然见高真如眉眼舒展,心情好了不少。
过上两日,高真如便趁马氏带着二妹入宫说话时提及此事,要高恒仔细瞧瞧鄂实。
马氏听得人名,顿时双眼放光,惊喜地捂住嘴:“居然是鄂尔泰大人的二子?”
她与老爷聊过数回,想着大体是中等人家,亦或是内务府上等的人家,没曾想竟是能择中西林觉罗氏,顿时喜笑颜开:“贵妃娘娘多虑了,皇上选中的人物,定是能文能武的全才,哪里还要高恒去观察的。”
“那总得了解了解。”
“额娘知道他,你阿玛还曾提过呢。”马氏喜气洋洋的,说着鄂实的事儿:“鄂实如今才二十四岁,长得一表人才,俊秀得很。”
“他前头的福晋也是个可怜的,她乃是总督江南等处七省漕粮补熙之女,据说嫁人时从江南赶赴京城,途中舟车劳顿,患上疾症,成婚以后便缠绵病榻……”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吗?”马氏喜盈盈道,“鄂尔泰与福晋感情甚笃,未曾娶妾,家里六子二女皆是与其福晋诞下的。”
高真如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是真的?皇上怎么也不提——”
高真如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如她此前说乾隆帝是个政治生物,他在意的是男子的门楣身份,才华能力,至于私德多是不在意的。
其他不说,雍正帝这般严苛之人,可曾在意过隆科多宠妾灭妻之事,处置隆科多还是为了政治因素。
可高真如,乃至世间女子想法却是不同,都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
只是不说其余人,就连写出这句话的纳兰性德也是纳了妾室的。
可见鄂尔泰给予福晋的体面与尊重,不但教整个京城贵妃圈都欣羡不已,而且在这个时代都属实难能可贵。
有这么一对恩爱夫妻为榜样,长子鄂容安、次子鄂实与三子鄂弼成婚前亦无妾室,真真是教人羡煞。
马氏连连点头:“自是真的。”
她唏嘘之余,又是乐得合不拢嘴:“这么看,咱们素碗也是有运气的,原以为拖了三年,以前挑中的好人选都没了,没曾想竟然有这般的好运道 。”
坐在一旁的高素碗,脸颊微红。
高真如瞥了一眼二妹的反应,笑着唤了一声:“额娘——”
“是是是,妾身晓得了。”马氏瞧着贵妃的态度,又看看二女儿羞红的脸蛋,顿时止住话语。她拍了拍胸脯:“娘娘放心,妾身回头就让高恒那孩子再去看看。”
高真如从马氏这里知道了不少消息,终是松了一口气。若是鄂实真能如鄂尔泰,那真真是素碗的运气。
有人羡慕她身为贵妃,荣宠万千,可高真如倒是觉得素碗的运气比自己更好。
尚且年幼时,她还时常羡慕素碗能留与阿玛额娘身边,不像自己父母缘浅,时下见着也说不出几句亲密的话语来。
高真如泛起一抹轻愁,而后又打起精神,不过如今想来她居于宫中,无法尽到孝道,照料阿玛额娘的事儿都要由高恒与三个妹妹负责,又觉得也是应当的。
高真如送走马氏,又惦记起那混蛋‘系统’,只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自己到底……能回去吗?
高真如闭了闭眼,再次铆足劲道召唤起来,倒要瞧瞧这该死的系统出来不出来。
这回,一如既往地没有出现。
经过两年来的反复测试,高真如已基本确定系统就是个诈骗犯,起码她可以肯定系统绝对不是自己的。
既然如此,那它现在在哪里?
高真如眯着眼儿,思考片刻,果断怀疑上小说的女主角魏安宁。
在书里,对于女主的描述相当之多,故而高真如很快便记起女主角的出身。她乃是内管领魏清泰之女,入宫后原是在皇后跟前做事,而后得皇上宠幸为妃。
书籍里没写具体的时间,但高真如算了算自己的死期,想来应当是今年乃至往后入的宫,不过因着小选是年年皆有的事儿,故而具体是哪一年就不清楚了。
既然女主角能与自己对上,想来到乾隆九年应当便颇为得宠,起码得比现在的怡贵人更得宠,才能被那位贵妃所忌惮吧?
高真如这般想着,也是这般推算,按着乾隆帝册封嫔妃的规律,她想着应当不是今年,便是明年了。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小说为了突出女主角,说不得会让她一月得宠,三月封妃,半年问鼎贵妃呢。
要是那样的速度,引发贵妃敌视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算来估摸得到乾隆九年?
高真如左思右想也敲定不了,不过她还有一个法子。高真如抬眸看向端茶上前的瑞香,顺口吩咐她去打听打听内管领魏清泰家里情况。
是的,高真如对魏清泰并不陌生,魏清泰身为内管领,专门负责管理夏季冰块、山泉水,乃至各处进贡水果等事,此前常常遣人送东西到跟前,高真如还赏赐过他几回。
没曾想瑞香竟是立刻有了答案,她双手将茶盏奉送到高真如手里,旋即笑道:“主子,魏大人如今已不是内管领了。”
高真如:“啊?”
瑞香接着道:“他犯了错,已被革职了。”
高真如:“啊???”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女主角入宫。
随着瑞香徐徐解释,高真如方才知道原来魏家同样是上回遭到打击的包衣世家之一。
虽然魏家在内务府并不是最出挑的一波,如魏清泰般在正五品内管领位置上,已是举家最高的了,但架不住魏清泰是犯了大忌。
瑞香板着脸儿,说道:“据说魏清泰借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更查出其曾私下将贡品占为己有。”
就如《红楼梦》一书中,荣国府在鼎盛时能将贡品当做随意可见,乃至赏赐仆婢之物,内务府官吏也不乏贡品使用,毕竟皇上与宫妃们都得用最好的东西,那次之,又或是再次之的也只能由他们用了。
至于如何选择上等与次品,那便是心的选择。
放在平日里,无人计较。
可是当皇上清查之时,这就成了板上钉钉的罪证。
魏家不但魏请泰被罢职,而且还险些遭到抄家。
直至赔偿了大量的银钱后,才得以脱身,如今已卖掉了本来有的宅子,搬去帽儿胡同。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主子不知。”瑞香啧啧称奇道,“因着同样缘故被查实的人家,多是抄了家还不够赔钱的。”
“没曾想魏家人还有钱赔偿,这不教人更怀疑了嘛。”
原是魏家拿出大笔银钱的事儿,教负责查案的官吏再次起了疑心,怀疑魏清泰还有贪污受贿,亦或是尚未交代全部中饱私囊的行径。
“主子,这不问不知道,问了以后可是把咱们都给吓着了。”瑞香说得抑扬顿挫,勾得高真如都起了兴致,催促道:“好瑞香,别藏着捏着了,快往下说说吧。”
瑞香方才接着往下道:“听说魏清泰有一女,甚是厉害,时年九岁起便在外头开了香水铺子,赚下不少银钱。”
高真如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这配置还用说吗?这定然就是女主角!
这边高真如为寻觅到女主角而欢欣鼓舞,那边帽儿胡同的魏家却是愁云惨淡。
魏清泰深深嗅了一口鼻烟壶,而后抬眸望向立在跟前的女儿,满眼都是愧疚:“安宁啊,你就把方子教出来罢。”
魏安宁垂着眼泪:“阿玛……”
她长得一副好容貌,肌肤雪白如玉,桃腮杏口,身材丰腴,这样立在跟前秀眉微蹙,眼眶含泪的模样,魏清泰看着便心疼不已。
只是他看了再心疼,也没用。
魏清泰沉默一瞬,才开口:“咱们家不如往日,没那般能耐与人拼命。”
魏清泰也舍不得铺子,舍不得方子,可谁教自己遭了这般的大难,又把底儿都给泄露出去。
如今一家跌至谷底,眼看起复困难,自是成了别人家的刀下鱼肉,任人宰割。
“难道他们想抢就抢吗?”
“好女儿——”魏清泰惊了一惊,顿时觉得自己将女儿养得过于单纯天真了。他压低声音道:“我的儿,马上就要小选了。”
“只要他们动动手脚,你便有可能没了入宫的机会。”原是正五品官时,魏清泰也舍不得女儿入宫为奴为婢,只想教女儿使些手段被退下,回家里当个娇小姐便是。
可如今,眼瞅着自己丢了官职,沦落为最底层的包衣奴才,被人指来喝去,就连妻子也不得不赔着笑脸讨好往昔看不上眼的人物,魏清泰的心思也变了。
他的女儿,有这么一副好容貌,入宫以后若是能得到皇上宠爱,那他们魏家不就有翻身的机会了吗?
“更凶狠些。”
“他们能毁了你的容貌!”
魏安宁惊了一跳,她还未作答脑海里的系统先发出提醒:[宿主,你必须要进宫才能偿还债务。]
[我知道!]
魏安宁在脑海里反驳一声,旋即面露挣扎,半响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魏清泰长舒了一口气,安慰女儿几句,便教她回屋里休息休息,回头将方子送到跟前来。
魏安宁蔫巴巴地应了声,转身闷闷不乐地走出正屋。
魏家原本有三进的府邸,而如今只有一进,得心应手的丫鬟仆佣也被尽数转卖,院里空荡荡的,带着一股颓败之味。
幸好魏安宁是家中独女,倒也不必与姐妹共住一屋。她走进自己的闺房,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研磨起墨锭。
阿玛为五品官时,魏安宁还曾嫌弃过他官小,到旁人府上做客多受冷待。
而如今随着阿玛被罢官,她连书信往来者都没了以后,才惊觉日子难过。
现在,又把方子拿了出去。
魏安宁心中郁闷,要知道这方子还是她向系统贷款,提前预支晋升贵人位份的三百点积分换来的。
[滴,加上利息,一共是五百点]
[怎能有这么多的利息!?]
魏安宁本就气恼,闻言更是大吃一惊。可无论她怎么询问,那系统都是不发一言,直让她心情愈发郁闷。
早知道……早知道……
她为何要许愿穿越这种事!
她
既然是女主角,不应该直接成为贵妃,得椒房之宠吗?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吗?为何还要这一步步往上爬!?
甚至连仆佣都没有,连洗漱做饭这等事也得自己亲自上手?这与上辈子有什么区别?
魏安宁垂首望着手掌,往日白皙娇嫩的手指上已多了不少淡淡的痕迹,心中委屈——
高真如尚不知道,自己惦记的女主角正忙着埋怨系统无用,教自己还得从零开始往上爬。
她吃完魏家的瓜,意犹未尽,而瑞香揣测着主子的心思,又挑挑拣拣选了一些内务府世家的八卦与高真如说,听得高真如险些连晚膳都给忘了。
高真如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次日晨昏定省。她嘴角噙着笑,与皇后说着宫里事儿,而后便听见近门处的细微争吵声。
高真如伸长脖子望去,恨自己耳朵不够灵光,听不清后头的争吵声,只能见着纯贵人闹得脸红,安贵人与陆贵人沉着脸儿,唯有怡贵人昂首挺胸。
高真如听不到她们的对话,急得抓心搔肝的,甚至开始埋怨正殿太过宽阔,众人坐得太开。
皇后看着贵妃的小动作,只觉得好笑,而娴妃望着闹腾腾的后头,沉下脸来:“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一个个闹哄哄的,还不赶紧坐下。”
纯贵人僵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半响她愤愤不平地坐在一侧,而怡贵人坐在她空出来的位置上,昂首挺胸,瞧着甚是得意。
安贵人、陆贵人与周贵人等面面相觑,旋即也纷纷落座。
高真如瞧着一干人尽数落座,愈发好奇起几人情况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嘉嫔犹豫了下,还是接下话来:“贵妃娘娘,纯贵人的位置——”
嘉嫔这么一说,高真如也发现了问题所在。纯贵人是失了宠,可看在她膝下有着三阿哥,又是宫里的老人,因此即便被降位,也是排在贵人里的头一位。
可如今怡贵人占了纯贵人的位置,将纯贵人往后挤了一位。
说是错吧,也不算错。
可到底瞧着,扎眼了些。
嘉嫔心有戚戚,仿佛见着自己的未来,神色间难掩黯然。
待嫔妃离开,留下的安贵人很是气愤地说起刚刚的情形:“我都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了,结果怡贵人还看不上!上去便直接要纯贵人挪到后面去,只差指着纯贵人说她不配!”
安贵人说到这里,又是气愤又是难堪。她本觉得自己做事做得体面,自己退后一步,让膝下有子的纯贵人留了脸面,又让新宠怡贵人有了身份,哪晓得怡贵人竟是瞧都没瞧她一眼,那架势是压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这才得宠多少时候?
安贵人气愤难当,而后又替陆贵人打抱不平:“以往陆贵人劝两句,怡贵人也能记上一记,现在啊……哈!”
娴妃嗤之以鼻:“本性难移。”
安贵人点点头:“可不是么!”
毕竟苦主纯贵人都未发声,这事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并无章程,原本安贵人抱怨两句,这事儿便也过去了。
可让高真如没曾想,许是纯贵人的让步教怡贵人气焰愈发嚣张,转头便抢了婉嫔的份例。
这回,高真如有点不高兴了。
又过上两日晨昏定省时,待皇后娘娘开了口,要贵妃与娴妃一并协理选秀之事以后,旁的宫妃还未开口,怡贵人先开了口:“妾身听说贵妃娘娘的两位妹妹也要参与选秀?想来贵妃娘娘的妹妹定然如贵妃娘娘这般国色天香,到时一家姐妹伺候皇——”
话尚未说完,高真如已是勃然大怒,斥道:“放肆。”
且不说高家根本没这般的打算,要是怡贵人的话语传出去,反而教素碗银盆处境尴尬。
怡贵人笑容一凝,面露茫然。
高真如瞧她的模样,只冷笑道:“本宫建议怡贵人往后可以多去晒晒太阳,晒黑了就没人说你是白痴了。”
白痴两字一出口,满殿都是止不住的轻笑声。
怡贵人的脸腾地涨红,当即便是你你你个没完。
“你你你你,你什么你?”
“放心吧。”高真如瞥了一眼怡贵人,淡淡道:“本宫知道你想要姐妹同侍皇上,回头会如了你的心愿。”
这下,怡贵人脸色都不好了。
回转身,她便向皇上哭诉,说自己并非故意,偏生贵妃娘娘把自己往坏处去想。
乾隆帝笑眯眯的听完,拍了拍她的手背:“朕觉得你想得的,的确不错。”
怡贵人心中微动,忙抬眸看向乾隆帝。可是对上皇上那双浸润冷意的眼眸,她的心底便泛起一缕恐慌,而后便听皇上说道:“明日朕便发旨,让你妹妹到宫里伺候罢。”
怡贵人的脸,这下是彻底青了。
选秀尚未开始,宫里便先多了一位柏常在。因着怡贵人在前,故而宫妃们又称呼这位柏常在为小柏氏。
小柏氏与怡贵人相貌有五六分相似,不过并非同母出身。她进了宫,便规规矩矩去了各宫给主子们磕头,瞧着举止要比怡贵人规矩不少。
或者说有了怡贵人‘珠玉’在前,正常且普通的小柏氏教人莫名欣慰。
这边怡贵人与小柏氏争奇斗艳,那边选秀也是进行得如火如荼。
高真如就如起初说的那样,除去唤两个妹妹到钟粹宫里坐着说说话,其余事儿一概不做,摸鱼摸得好生快乐。
娴妃对此心知肚明,认真办事时还不忘在汇报阶段拉上贵妃,怪有默契的。
小选结束以后,高真如顺带问了一句:“魏家的女儿可是进了承乾宫?”
当魏安宁入宫选秀时,瑞香便向她禀报了这事,想来如今也该进承乾宫了。
哪晓得瑞香愣了愣,笑道:“主子,魏安宁乃是寻常包衣之女,怎能进承乾宫伺候的。”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女主的去向。
高真如忽地一愣,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自雍正七年明文规定皇后、妃嫔与贵人处可用官员世家之女,贵人以下常在答应不可选用官员世家之女以后,各宫嫔妃选用宫女上便有了不少细节规定。
例如皇后、贵妃与妃处用六品以上包衣官员之女,不足者再以下官员之女填充。
嫔与贵人能用六品以下,入流包衣官吏之女,轮到常在答应乃至内务府各处杂役,便用的是寻常包衣之女。
在原书之中,魏清泰乃是五品官吏,加之后宫主位上有贵妃、娴妃、纯妃和嘉妃,故而魏安宁才有机会一入宫便被选入承乾宫服侍皇后。
而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且不说后宫宫妃位份与书中记载相差甚远,妃位上更只有娴妃一人,新进宫的宫婢想要到主位嫔妃跟前伺候都是僧多肉少的事。
更何况魏清泰被罢官免职,女主沦为寻常包衣之女,更是没资格到皇后跟前侍奉。
运气好些还能到常在答应跟前,运气差些估摸便是放到宫苑乃至内务府各处做事。
高真如很是乐观,觉得女主定然有办法走到自己跟前,便没细问她的去处。
底下的瑞香并不知贵妃的心思,在她看来既然贵妃提了,便是对这人有兴趣,故而她便寻人打听一二,很快有了结果。
次日,她便到高真如跟前回话:“奴婢打听了一番,魏清泰之女名为魏安宁,已通过小选,瞧着应当是要分去针线房。”
高真如面露讶色:“针线房?”
针线房位处紫禁城内务府广储司内,虽位处紫禁城,但因其工作的针线妇人并非全部来自内务府包衣人家,还有不少是各地官吏举荐而来的民间手艺人,出身良莠不齐,所以管理尤为严格。
除去管事嬷嬷与头领太监能到主子跟前,其余人无诏不得随意进出,就连离开广储司都是有固定时间的。
分配到针线房的学规矩宫女,运气好些能在为皇帝宫妃量体裁衣时露一露脸,得一得赏赐,运气不好的话怕是一
辈子都难已出头了。
高真如不免有些好奇,女主角要如何能突破困局。不过她想女主角应当有些本事,有办法走到自己跟前来,总不能真是拾人牙慧的占便宜精吧?
瑞香见贵妃神色淡淡,似乎没自己预想的那般有兴趣,便试探着问道:“主子可是有兴趣?要不要奴婢去将她唤来,请主子瞧一眼?”
宫里有没有后台,那待遇天差地别。若是贵妃唤来瞧一眼,即便魏安宁不能到贵妃跟前伺候,在针线房的日子也会松快不少。
高真如听出瑞香的言下之意,顿时哑然失笑。她是反派,却也不想当光叨叨然后被人刀了的傻瓜反派,给对手平坦道路算什么?
她摆了摆手:“不必。”
高真如见瑞香似有疑问,便随口解释道:“小选看人时,我曾听几名宫婢碎嘴,听说这魏清泰之女素有青云之志,故而问问罢。”
用青云之志来形容小选秀女,那可不是什么好词语,多是说人不安分,有往上爬的心思。
瑞香再也没提起过魏安宁。
高真如也没把魏安宁放在心里,转头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大选上。
今年最引人瞩目的有三人,为首乃是出身满洲正黄旗叶赫那拉氏,她乃是康熙朝权臣纳兰明珠的曾孙女,据说擅长诗词歌赋,颇有其上纳兰性德之风。
其次是出身满洲镶白旗的瓜尔佳氏,她乃是三等伯三泰之后,理亲王的嫡福晋瓜尔佳氏的堂亲,姿容秀丽,温婉柔美。
再来便是出身蒙古镶红旗的巴林氏,其眉眼舒朗,英姿飒爽,与宫里大半人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情,教人眼前一亮。
三人各有特点,平分秋色,据瑞香说底下都有宫人开起了赌局,要瞧瞧哪位秀女更得皇上宠爱,哪位秀女又能得位份最高。
石竹笑道:“主子怎么看?”
高真如想了想:“教我说位份应当是叶赫那拉氏——皇上有意捧满洲贵女,定是不会错过这般的好人选的。”
叶赫那拉氏的出身很好,虽然其阿玛早逝,家里权利比不上其余人,但祖宗有个纳兰明珠和纳兰性德,就够用了。
满洲贵女,还恰好没权没势,这位叶赫那拉氏简直是完美附和皇上需求的人物,若是能聪慧机敏些,往后位份与宠爱都不会差。
顿了顿,高真如又道:“至于受宠……说不得是巴林氏呢。”
瑞香小小的惊叹一声:“哎?巴林氏可是蒙古旗的……”
除去康熙朝前期后宫有蒙古嫔妃,后头蒙古嫔妃的数量是直线下降,雍正朝期间更是一个都没。
巴林氏能被这般重视,都已是出乎不少人的意料。
高真如嘴角翘了翘:“这你就不懂了……皇上啊,要强得很。”
乾隆帝没少在高真如跟前抱怨前朝诸事,高真如不会发表意见,却也暗暗记在心里,自是知道他对大小金川的不满,更有心效仿康熙帝御驾亲征。
故而,拉近蒙古部族的关系也在其中。比如时隔几十年后宫再出现蒙古旗嫔妃,便是极好的暗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三名出身最高的秀女中巴林氏年纪最长,身材最是丰腴。
……男人嘛,都是第一感官动物,乾隆帝是男人,自然也是如此。
高真如抿嘴一笑:“看看罢。”
没过几日,皇后的懿旨便落入众人耳中:封叶赫那拉氏为舒贵人、瓜尔佳氏为慎常在、巴林氏为那常在、萨克达氏为顺答应,张佳氏为张答应。
瑞香哇哦一声,又等了三个月,终是忍不住惊叹:“主子说得真准。”
时下已搬到圆明园里的高真如嘴角上扬:“对吧?”
刚刚册封的那月,乾隆帝是照着旧例,按嫔妃地位高低宠幸的,还看不出甚。
待过了这段时间,随着宫妃的新鲜劲过去,那常在的受宠便冒了出来。
一月时间,皇后占了六日,贵妃占了十日,剩下还有十四五日中,那常在足足占了八日。
这般的宠爱,着实教人震惊,也让内部掐架的怡贵人与柏常在升起担忧与防备。
两人一致对外,各种手段轮番上阵。可舒贵人见状,也是拉上慎常在,加入战团之中。
一时间,那常在唱罢舒贵人起,舒贵人唱罢怡贵人起,怡贵人唱罢柏常在起,柏常在唱罢慎常在起,慎常在唱罢那常在起……
好家伙,直接绕成圆圈了啊!
高真如看着看着,强烈怀疑乾隆帝是乐见其成,单纯就是喜欢众人争风吃醋的调调。
至于别的宫妃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前面还有闲心酸怡贵人的安贵人,如今也是冷汗直冒,硬着头皮想要加入其中。
就是她的能耐实在差了些,就连柏常在都没能压过,非但没给自己争了脸面,还丢了一个大脸,真真是欲哭无泪。
高真如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今日看舒贵人吟诗作对,盛赞皇上乃是世间第一明君,次日便看怡贵人与柏常在一个吹箫一个抚琴,袅袅声音回荡在整个宫苑之中,再然后慎常在亲手绘制河清海晏图,邀请皇上前往品鉴……
啧啧啧,这花样真多啊!
高真如在宫苑里看得心满意足,回头还要与石竹几个感叹:“咱们以前怎未在宫里见过这么多的花样?莫非——”
高真如抚着脸庞,惊道:“是我老了?”
石竹:“主子说什么呢!”
不必她开口,哭笑不得的宫婢便将铜镜挪到贵妃面前,请贵妃瞧一瞧镜子里的人儿。
高真如笑盈盈的,顺着石竹等人的视线看向镜子,比羊脂玉更细润晶莹的肌肤,秋水氤氲的黑色眼眸,卷翘的睫毛……
镜中人的五官与上辈子相仿,又不尽相似,高真如觉得估摸一个是女娲忙碌后随意捏的,一个是女娲专心致志雕琢而成的。
高真如瞧着镜中人,心情都好了三分,一本正经地认错:“是我想岔了。”
她与石竹几个面面相觑,而后齐刷刷地笑出声来。
高真如隔三差五约上皇后与娴妃等人,在圆明园里各处吃瓜,那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硬说好奇的话,她就想知道女主什么时候加入战场,想来女主定然有法子的吧?
高真如眨了眨眼,若有所思,莫非是随着女主入宫,剧情已然开始,才教宫里的争宠之法又上了一个等级?
这么说的话,女主成为后妃以后宫里的事情会更多?高真如怀抱期待,却不知刚刚入宫的魏安宁便收到了系统的追债通知:[宿主正式进入宫廷]
[任务已开启——请注意,您已提前预支答应、常在、贵人与嫔的奖励点数,请在约定期限内偿还点数与相应利息点数,否则将计算违约点数。]
魏安宁听着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心下烦闷,她提前预支点数,兑换各种方子,主要是为了解魏氏之生计困顿。
是的,虽然其祖父生前曾为总管内务府大臣,但因其任期内变卖抄没物品时出现问题,被雍正帝下令佩服相应费用。
魏家将家产变卖一空,还余下数千两银子未还,加之魏家族人才能平平,其余人多是低级官吏,寻常兵丁,在魏安宁幼年时
也过过一段颇为窘迫的日子。
随着魏安宁得到方子,置办铺子,赚得银钱,魏家人得以与人交际往来。
等魏清泰升官加职,整个魏家的日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
正因如此,深知女儿本事与心思的魏清泰也是不遗余力,提前为女儿在宫中联络并布置人脉。
只是父女两人未曾想到,偏偏在魏安宁入宫选秀的前夕,乾隆帝会突然来一场大清查,直接将魏家人近十年攒下来的人脉与银钱尽数清零,以至于魏安宁直接面对困难开局。
甫一入宫,她便发现管事嬷嬷将秀女们三六九等分开学规矩不说,如六品以上官宦出身的包衣籍秀女住处吃食都要比寻常包衣出身的秀女好上许多。
魏安宁本想收买管事嬷嬷,可未曾想到一个月下来,她连遇见管事嬷嬷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贿赂什么的。
待到选秀时,更是差别巨大。
官宦出身的包衣籍秀女经过筛选,而后被送去皇后、贵妃与娴妃跟前审阅,再行分配去处。
而像是寻常包衣出身的秀女则由头领太监与管事嬷嬷查看一遍,而后便直接分配了去处。
不多时,头领太监唤道:“满洲正黄旗包衣,魏清泰之女魏氏。”
“奴婢在。”魏安宁上前一步,蹲福行礼道。
头领太监看也没看她,又报出数名宫婢来,而后才合上单子:“你们几个,跟着咱家去针线房。”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乾隆六年末。
怎么会是针线房!?
魏安宁面色煞白,在她看来便是后宫各处的洒扫宫女都比针线房要好。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走。”
“……是。”魏安宁被斥责一句,赶紧抬步跟上队伍。她低垂着头,坠在队伍后头,心神不宁地寻系统说话:[我怎么会去针线房?这与我在小说里的出身截然不同啊!]
若是去了针线房,她要如何入宫?如何入了皇上的眼?
魏安宁向系统抗议,却得到此乃不可抗因素导致,责任不归于系统。
魏安宁又气又急,偏偏她已上了贼船,面对这等情况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
待到针线房,眼见着前面的宫婢陆陆续续被人唤走,队伍里只剩自己一人,她不再犹豫,上前一步道:“沈公公。”
沈太监眯了眯眼,看向魏氏,他先前唤名时便注意到相貌出众的魏安宁。
就可惜,命不太好。
要是魏清泰还是内管领,她便能去皇后娘娘或是娴妃娘娘跟前学规矩,凭借着这张好容貌,说不得能有登天的机会。
又或是皇上没有大清洗之前,总有些想投机的太监与管事嬷嬷会愿意给她点脸面,教她去宫里的好去处,说不得能投资个小主娘娘出来。
偏偏……就是这时候。
沈公公觉得人的运道便是如此,有顺风顺水一生顺遂的,也有长得一张好皮却没有碰到好时间好机会的。
沈公公漫不经心想着,面上笑容淡淡:“什么事?”
魏安宁瞧出沈公公的冷淡,却不想错过最后的机会。若是进了针线房,她能有的机会便太少太少了。
她面上堆笑,灵巧地将装着银票的荷包塞进沈公公的手里。
“奴婢早从阿玛口中知道沈公公您做事周道,年纪轻轻便被委于重任,一直想要给您问个好,却是没寻得机会。”
沈公公熟悉地抚了一下荷包,轻飘飘的,说明里头是银票。
这银票顶顶小也是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字了。寻常小选进宫的秀女能带着几十两银钱傍身,都是得家里宠爱的。
沈公公眯着眼儿,顿时知道魏安宁所求颇大。他眼眸冷了下来,笑容不变,和声道:“魏氏……你是原来总管领魏清泰的女儿?”
这话说的,好似刚刚没报出身似的。魏安宁腹诽一句,面上却显得分外激动:“是——奴婢阿玛教我给沈公公问好,还说教我泡茶给公公尝尝。”
“你还会泡茶的手艺?”
“是,奴婢在家里学过的。”魏安宁温柔细语地说道:“若是公公得空,奴婢也好为您展示展示。”
“哦?”沈公公笑了笑,他办完事可就要回乾清宫去了,听魏安宁的意思竟是也想去乾清宫里当个奉茶宫女。
沈公公捏了捏手里的银钱,寻摸着心思想要瞧瞧魏安宁身上还有多少钱,也好把她掏空了:“想进乾清宫的话……这些。”
魏安宁看出沈公公的心思,暗骂了一句贪财鬼。可她剩余的银钱都藏在衣服内里或是包裹里,哪能当场拆解出来,只好厚着脸皮道:“妾身不求到乾清宫里,能到贵人跟前伺候便是奴婢一辈子的福气。”
沈公公笑了笑,暗暗摇头,宫里主位嫔妃一共就那么几位,先头那些官宦人家出身的秀女都好些落了下来,没得到贵人跟前伺候。
至于她,一个寻常……乃至因罪罢官的包衣之女,不但想去主子跟前伺候,而且还挑三拣四?吔屎啦你!
沈公公又捏了捏荷包,终是没打开来看,恐里头是个自己都舍不得的数字。
他瞥了一眼魏安宁,仿佛看到了写在她脸上的野心。
人在宫里,眼睛都得亮点。
他也是上回大清洗后,才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上个坐在这位置上的太监,那可是被直接打到咽了气。
沈公公想着前头那人的结局,可不想为了这一点银钱,放违规之人进宫侍奉,更何况眼前这位,一看就不是老实的主。
且不说闹出事来的结果,就是被其余人抓住错处,禀到主子跟前,八成也会牵累自己。
沈公公心思已定,随手便将荷包抛回魏安宁的手里。他收敛了笑容,看向猝不及防的魏安宁:“魏姑娘,这人呐都得有自知之明,您说是不是?”
“贵人跟前伺候的,都得是有品级官吏之女,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上去的,更何况——”
沈公公叹道:“罪人之后。”
魏安宁的脸再次煞白,脑袋里嗡嗡作响:“我,奴婢……”
没等魏安宁说完话,沈公公便打断了她的话语:“皇恩浩荡,没让姑娘进了辛者库,不过翁山那边还缺铡草的,你觉得那边如何?”
这话一出,魏安宁顿时安静了。
沈公公见状,转身领着她进了针线房,旋即与管事嬷嬷交代了几句。
“妾身知道了。”管事嬷嬷一把年纪,早见多了心思各异的宫婢,对魏安宁的那点心思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她多数时候也愿意放人一马,毕竟得个好人缘,也比得罪人要好。
管事嬷嬷瞥了一眼魏安宁,瞧她姿容妍丽,自是有些心思。
不过她很快又记起头领太监的提醒,心里不免腹诽:这宫里头有点门路的丫鬟,早早都上下打点好了,到如今才动起贿赂人的心思,怕也是个没脑子的。
宫里不怕别的,就怕没脑子的,就怕没脑子的还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管事嬷嬷想了想,终是放下了自个儿的小心思,她都一把年纪了,富贵能享上几年也不晓得,还是稳妥点罢。
魏安宁不想她意图贿赂头领太监的事,非但没能教她换了去处,而且还让嬷嬷起了避让的心思。
与此同时,魏安宁想到翁山铡草,顿时没了收买管事嬷嬷的心思,而是打算准备蛰伏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却不曾想,她到了新地却没点表现的反应落入管事嬷嬷眼里,又给自己敲上了一个不懂事的标签。
别说抬举抬举,管事嬷嬷更担心魏安宁给自己惹上麻烦,打发她伺候绣娘们。
魏安宁这一蛰伏,便是数月功夫。待到时间临近乾隆七年的新年,她终于发现情况不妙。
自入宫半年以来,她一直被困于针线房内,终日忙于侍奉一众绣娘,俨然成了奴下之奴。
这般待遇,并非管事嬷嬷刻意刁难,而是一贯为之。
因绣娘的双手需细心养护,不可触碰任何粗粝之物,以免损了娇嫩的绸缎布料,为此每年
内务府都会遣送数名宫婢到针线房,专门照料服侍这些绣娘的起居。
只不过绣娘终究并非宫中小主,哪能一人用一名宫婢,往往五六名秀女共用一名宫婢使唤。
魏安宁便是其中一人,自打当了供绣娘差遣的奴婢以后,她从早到晚都没得清闲,时不时还有被唤去做杂役。
绣娘的手是护得娇嫩了,可魏安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因着整日操劳粗活,她的手指早已不复往昔模样。加之最近天气渐冷,她又常用冷水,故而指节处已是冻疮累累,红肿不堪。
她的手变成这样,那她的脸呢?
魏安宁惊恐地看向桌案上摆着的陈旧铜镜,且不说宫婢不能描眉画眼,穿红戴绿,根本用不上镜子,粗使宫女用的铜镜更不会像主子们用的那般精心打磨处理,朦朦胧胧能看着大半张脸便是。
故而,故而……
魏安宁起初还是很注意保养自己脸部,可随着杂务渐多,每日疲累,恨不得倒头便睡,她关注的次数也变少了。
她浑身战战,随手将自己平日用的那面陈旧铜镜丢到一旁,转身跑进屋里。
绣娘薛娘子听着急促的脚步声,疑惑地抬眸看来,恰好见着一脸慌慌张张的魏安宁。
她面色一沉,叱道:“你这丫头怎这般毛手毛脚的?要是撞到了绣架,耽搁了主子要用的衣裳,有你的好果子吃!”
可魏安宁根本无心听薛姐儿说的话,双眼直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浑身颤抖起来。
自打穿书以后,她提前预支了积分,长期保养面容与身体,做足了成为宠妃的准备。
可如今……她精心保养的肌肤已是荡然无存,面容黑了两个号,甚至脸颊上还多了被冻出来的红晕,不像是官家出身的小娘子,倒像是村妇。
就这模样,就这模样还能让皇帝一见钟情吗?魏安宁身体摇晃,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身体撞在后面的绣架上。
刚刚便觉得魏安宁奇奇怪怪,眼角一直关注她动向的薛娘子一惊,手上不自觉地错了位置。她来不及懊恼,下意识扶着绣架,惊叫着往后退去:“魏氏,你在做什么?”
她的呼喊声引来外面的宫人,急急进来查看:“薛娘子,发生什么事了?”
“这魏氏,不知发什么癫。”
“我都没唤她进来,她就自顾自冲进来,拿着我的铜镜与妆匣看来看去。”
宫人们闻言,面容严肃。
薛娘子抱着绣架,退到宫人的身后,嘴里尚在絮絮叨叨:“我手里的可是新年后舒嫔娘娘册封礼上要用的,若是出了差错,到时候咱们如何交代?”
慢一步赶来的管事嬷嬷也沉了脸,那可是封妃封嫔的大喜事,若是闹出等闲事儿来,恐怕一屋子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跟我出去。”管事嬷嬷凌厉的视线扫向魏安宁,淡淡开口。
魏安宁回过神来,面上血色尽褪,赶忙讨饶。
可管事嬷嬷完全没有理会,只教人将她押了出去,旋即管事嬷嬷将其他宫女唤了出来,齐齐在旁围观。
片刻后,院里响起噼啪声响。
待管事嬷嬷停下手,慢条斯理地摘去手里的皮笊篱,魏安宁的脸蛋已肿得老高。
尽管如此,她还得磕头谢恩。
在周遭宫婢的异样目光中,魏安宁摇摇晃晃地回到自个儿屋里。
说是自个儿屋里,也不尽然是,针线房里的粗使宫女住的是大通铺,七八名宫女挤在一个屋子里,连放个水盆的地都能吵上两回。
她扑在自己那块地儿上,片刻后便听到旁人进来的脚步声。
不过其他宫婢都目睹了刚刚的事儿,多是体贴,并未上前寻她说话,不少人更是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将不大的空间留给魏安宁。
魏安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伸手抚着肿得老高的脸,心里愈发惶恐。
偏偏这等时候,系统还来雪上加霜:[宿主,距离答应点数到期还有最后一百天。]
第100章 第一百章解语花。
[……怎么这么快!]
[作为女主,您的速度已经足够慢了。]
系统冷酷指出:[按照剧情,您应该一入宫室便被皇后看重,挑选为学规矩宫女子。]
[同年被皇帝封为贵人。]
[次年新年被皇帝册封为嫔。]
[而现在,您甚至还未正式踏足后宫。]
[本系统提醒宿主:宫中已进行了册封,按照原本的进度,您原本应该在这一批被封为贵人的。]
魏安宁的脸忽青忽白,忽红忽紫。她涨红了脸,双手渐渐攥紧身下的被褥,下意识反驳:[还不是你们的错。]
[不但我阿玛被撤了职,而且贵妃也根本没有失宠的迹象!]
[这与你说的截然不同。]
[你……不会是贪污了我付出的点数吧?]
魏安宁想到这个可能性,马上发出质问来。不过系统的声音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板一眼道:[请宿主不要质疑本系统的专业性。]
[在您使用本系统提供的服务前,都充分阅读了注意事项与相关协议,在相关条款中已提醒本系统只能提供在剧情节点进行梦境提示等服务,可对方是否接受并使用,则需看个人情况,并非系统能够操控的。]
魏安宁与系统说不通,越说反而越气。偏偏她在宫中四处无援,也只好再相信系统了,她咬咬牙:[我要,我要提前预支妃级别的点数!]
[宿主,您确定还要继续预支点数吗?按目前情况判断,您晋升为妃的可能性已下降至百分之三十,系统不建议您进行预支。]
[要是不预支,我连前面的任务都没办法完成!]
魏安宁又何尝愿意,可她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她急需恢复过去的容貌,然后想办法见到皇上,在最后的期限内进入后宫!
只要能进宫——
魏安宁回想这半年来的日子,双手紧握成拳:到那时,她要这些敢欺凌自己的人都付出代价!——
乾隆六年,十一月。
皇太后五十岁寿辰时,各地统报人口清单也送至京城,天下人口共计一亿四千万人,比雍正十二年统报人口翻了五倍有余,可谓创下前无古人的记录。
一时间,朝堂上充斥着歌功颂德之声,或是称皇上乃天命所归,龙兴之主,或是称皇上英明神武,泽被苍生。
饶是乾隆帝知道其中大部分功劳都得归功于先帝,也不免志得意满,更有意将喜悦分享给更多人。
乾隆七年的新年刚过,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一道懿旨传遍整个后宫。
晋嘉嫔为嘉妃,晋愉嫔为愉妃。
晋纯贵人为纯嫔、安贵人为安嫔、舒贵人为舒嫔、怡贵人为怡嫔。
另外又晋那常在为颖贵人、瓜尔佳氏为慎贵人,另外还有两名答应晋为常在,乾清宫围房里也有宫女得了名分,迁进后宫里。
这道懿旨在后宫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顶多有人议论两句嘉妃与纯嫔的好运气。
高真如在旁边听了一嘴,无论宫妃以什么为开头,到最后答案都归咎于生孩子上。
高真如扯了扯嘴角,她就不该听这堆废话的。说到底也是晋封的事儿与她无关,宫妃们再是得宠,能与她比肩的也未出现,下面闹腾再起劲,也影响不了她。
哦,偶尔也有蹬鼻子上脸的。
比如舒嫔仗着自己宠爱多,便想将独居宫室的婉嫔挤兑走,自己霸占咸福宫。
高真如表示才不惯着,故而她转头便将与婉嫔关系好的安嫔安排进咸福宫,然后把舒嫔塞进翊坤宫里。
有娴妃在前面管束,原本还骄矜得意的舒嫔没两日便成了那任人揉捏的面团,老实的不得了。
对此,高真如表示:用过娴妃的人都说好。
解决掉舒嫔,怡嫔顿时没敢跃跃欲试了,唯恐也搬进规矩森严的翊坤宫,半点不嫌弃永和宫的名声,高高兴兴地搬了进去。
至此,后宫诸妃鼎立的局面已正式
成形,唯一缺的便是打破这一情况的女主。
不过都大半年时间了,怎么还不见女主的踪影?高真如越想越是疑惑,忍不住都要怀疑起那本书的剧情了。
按着书中剧情,自己在乾隆十年初去世,九年甚至更早便宠爱不复过往,开始不断针对女主。
小说也不是直接开大,让今日魏氏得宠,明天自己宠爱归零,总得有铺垫的时间吧?
高真如想着想着,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人了,又或是记错了书里的时间。
她思来想去都没能得出一个答案,窝在榻上辗转反侧。
当然最困扰她的,还是那个问题:系统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高真如其实心底隐约有了答案,却又带着最后一丝念想。
她叹着气,郁闷得缩成一团,旁边立着的宫婢见状,眉梢眼间都带上一抹担忧。
打今年年初起,自家贵妃偶尔便会露出这般患得患失的表情来,可几人试探着询问,却都没得到答案。
宫婢们偷偷商量过几回,却都是寻不到原因,最终只能联系到贵妃当年的抱怨,归咎于宫中新人渐多,许是贵妃心里亦有介怀。
石竹与瑞香等人交换着视线,很快瑞香与铃草便一前一后说起宫里的趣事,她们说笑逗唱,简简单单的小事都说得跌宕起伏,教高真如渐渐忘却了烦心事,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宫里的趣事主要集中在舒嫔与怡嫔两位新宠身上。这回果然也一样,据说是怡嫔娘家出的事儿。
自怡嫔入宫并晋升为贵人起,远在江南的柏氏便有点飘了。待宫人赶赴江南,将小柏氏也一并送入宫中以后,柏氏族人非但没觉得事情发展奇怪,而是越发飘了。
等怡贵人晋升为怡嫔的消息传到那边,好嘛,柏氏彻底飘了。
从封嫔到年后,仅仅三个月时间便以庆祝封嫔之事大肆敛财,甚至柏氏的弟弟还在那边闹出人命官司,又被人给压了下去。
这些消息被递到京里,而后在舒嫔的提示下捅到皇帝跟前。
乾隆帝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主,柏嫔弟弟直接进了大牢,如今结果都出来了:秋后问斩。
高真如听得这事,忽地一愣,只觉得这剧情熟悉得很。不过她面色不该,嘴上接着往下道:“那怡嫔不得恨死舒嫔?”
“可不是嘛。”铃草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怡嫔娘娘直接寻到皇上跟前,说舒嫔娘娘消息灵通,她都不知道家里人犯下这般大错,舒嫔娘娘倒是先晓得了。”
高真如闻言,忍俊不禁:“哎呀!咱们怡嫔也是变聪明了啊,看来最近没少晒太阳。”
一时间,殿内净是笑声。
踏入钟粹宫的乾隆帝听到阵阵笑声,紧蹙的眉心骤然舒展。他踏入宫室,环顾四周,随口道:“贵妃笑什么呢?朕在外头就听见这里的笑声了。”
高真如蹲福起身,抬眸瞬间便注意到藏着乾隆帝眉宇间的阴霾。
她想了想,嘴角抽了抽,不会运气这般好,刚说道舒嫔与怡嫔,就碰到为那事烦心的乾隆帝吧?
高真如噙着笑,说出来:“妾身是在说怡嫔妹妹近来多晒了太阳,瞧着人黑了一些。”
乾隆帝先是一愣,而后忽然想到皇后曾与自己说过的闲话。他顿时失笑,抬手敲敲高真如的脑门:“哪有你这般说人的。”
“妾身可什么都没说。”高真如捧着脑门,眨巴眨巴眼,发出抗议的埋怨声。
乾隆帝附和着:“是,是。”
他牵着贵妃走至上首,噙着笑容道:“不过怡嫔比起过去,是——”
乾隆帝手指比划了一下:“稍稍聪明了点,就一点。”
高真如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看来乾隆帝的想法与她们一样,都觉得怡嫔怪笨的。
“笨也有笨的好处,就像是你。”
“?”高真如前面还懒洋洋的,闻言登时坐直了身子。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妾身怎么笨了?”
“朕还没说完呢。”乾隆帝自知失言,假装还有话要说,不过高真如不依不饶:“您说妾身笨。”
“朕还有话要说。”
“您说妾身笨——”高真如嘟着嘴,端是不打算让这件事儿随随便便过去。
她倒要让乾隆帝瞧瞧自己聪明不聪明,她打量乾隆帝神色,忽地开口:“皇上进来时,瞧着有些不痛快,许是有什么烦心事?”
乾隆帝一怔,而后身体一松:“只有宝瓶知道朕的烦闷。”
倒不是皇后不知乾隆帝的心意,而是皇后太清楚以至于乾隆帝心情复杂。
随着永琏渐渐长大,后宫局势稳定,乾隆帝念及当年圣祖爷与太子胤礽之间的事儿,不免愈发小心谨慎,唯恐他对永琏过于亲近宠溺,再现当年的悲剧。
故而这两年以来,乾隆帝有意扶持宫中势力,只是嘉妃家里不争气,纯妃本人不争气,愉妃这两年扑在五阿哥永琪身上,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架势也让乾隆帝很不满意。
排除贵妃以外,就剩下娴妃……这个也放到一边。
乾隆帝册封了一串宫妃,自是有意捧出一两人打擂台,没曾想这才多少时间,便闹出舒嫔家举报怡嫔家,怡嫔又反举报舒嫔的糗事。
固然愚蠢的怡嫔一家让他心烦,过于聪慧的舒嫔也教乾隆帝看着不顺眼。
乾隆帝心气不顺,很想寻解语花聊聊天。他原是想去纯嫔那边坐一坐,只是想到学业着实不争气的三阿哥,又是心情不太好。
乾隆帝转了一圈,终是决定到贵妃这里。
高真如没多想,更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居然勾起乾隆帝这般多的思绪。她洋洋得意,昂首挺胸,自夸自擂起来:“那当然,妾身最了解皇上了。”
乾隆帝无奈,说一句,贵妃便喘上了。他歪着身子听着高真如嘀嘀咕咕,冷不丁开口道:“宝瓶,你上回给家里人去信是什么时候?”
高真如下意识回道:“去信?去信做什么?去年过年时,额娘不刚刚进宫过吗?”
待话说出口,高真如便回过神来,果然乾隆帝介怀着舒嫔联络家人的事儿,啧啧啧。
她在心里吐槽吐槽,神色却是半点没有变化,只噘起嘴抱怨:“皇上,您这么快就忘了?”
没等乾隆帝转移话题,高真如便咕哝道:“上回您不是还赏了额娘几道好菜吗?还说下回来时,要赏两壶新到的好酒吗?到时候还要妾身陪着额娘喝两杯。”
“朕有说过吗?就你那一碰就醉的水平……咳咳。”乾隆帝下意识接话,而后赶忙改口道:“朕都记着,那酒还埋在圆明园里,回头内务府的人挖出来就送去。”
高真如不语,目光幽幽的。
乾隆帝硬着心肠半响,终是放下心来。他示意吴书去取一壶好酒来,而后方才软下声音:“朕与你一块儿喝,怎么样?”
高真如眉眼弯弯,这回终是露出笑容来,捧着脸颊期待着好酒。
高真如的酒量长进是长进了些,从过去的沾一点就倒,到现在嗯……好歹有了三杯酒量。
高真如捧着酒盏,细细品味,能送到御前来的酒自是时下一等一的好酒,酒香醇厚,满嘴生香,教人舍不得放下手。
乾隆帝眼睁睁瞧着贵妃脸颊泛起红晕,一双眼儿也水汪汪的,皱着鼻子瞅他。
那眼神,软乎乎的。
乾隆帝许久未见贵妃的醉态,嘴角微微上扬,哪里还记得去寻舒嫔与怡嫔的麻烦。
他伸手拥着贵妃,听着她咕哝着听不懂的话语,眉梢眼间皆是笑意,觉得自己的选择果然没错,到贵妃这里才是最舒服的。
直到乾隆帝的耳畔响起高真如的大嗓门:“皇上是大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