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到人的?”
“没错。”高真如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原本她还想打造个鬼屋,后来却觉得不太适合。
如今不同于后世,很是崇拜鬼神之说,更有不少书籍内表示装神弄鬼乃是自取其祸之行,就连戏剧之中扮演关公等人物的戏子,不仅在表演前需提前沐浴斋戒,化妆时更要庄重端坐,不可嬉戏打闹,而且面上妆容也要画上黑点与黑线,表示自己只是模仿。
这等环境下,要是高真如敢弄出什么鬼屋来,别说乾隆帝与皇太后会不会生恼,估计连周太监等人都得以为自己得了病。
故而高真如便改了改,用了非恐密室逃脱——当然为了效果,里面还是有些小小的惊吓内容。
高真如听着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颇有点心虚,就是她未曾想到,对于头回见识的古代人来说,这些项目似乎也有些刺激过头了。
还好她也就在寻觅线索的房间内放个拉开就会喷射墨汁的抽屉,又或是在漆黑的屋子里放了一堆稻草人,没在二楼掏个洞做个陷阱,让人直接从二楼摔落到一楼垫子上——主要这个危险度有点高,高真如担心摔着人出事。
暂且不说这些,高真如严防死守,坚决不让皇太后与裕太妃前去参与,还拿出导览图据理力争:“您看,游园导览图上都写了,四十岁以上禁止参与。”
时下岁数与后世不同,想皇太后虽已为皇太后,膝下更是有了曾孙,过几年更有可能五世同堂,但实际上目前皇太后仅仅才四十五岁,而裕太妃甚至还比皇太后小上四岁,方才四十一岁。
四十一岁啊!!!
高真如起初并未限定年龄,还是周太监提醒才想起这么回事来。而后她下意识写了六十岁,想想又不确定再问了问皇太后与诸位太妃的年纪。
高真如:心情复杂.jpg
不过她想了想,又觉得正常。毕竟这个时代人们的平均寿命较短,即便养尊处优的皇亲贵族也有许多人会在三四十岁的年龄去世,古代诗词乃至书籍都会赞誉向往七十岁高龄,更有甚者会将其记入名册视作荣耀。
最后她以裕太妃的年龄做界线,选在了四十岁。
那边皇太后是半点没有感受到贵妃的贴心,瞅着导览图上的那行小字不顺眼,偷偷摸摸伸手想把这一截给撕掉,然后被高真如逮个正着:“太后娘娘!”
“皇额娘,宝瓶说得没错……”
“皇后与贵妃莫非是觉得本宫老了?”
“妾身怎会这么想?”
“那本宫就要参加!”
“不行——”
“贵妃觉得本宫老了?”
“不是。”
“那——”
很快,乾隆帝耳畔便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很快,皇太后的“不管不管,不让本宫参加就是嫌本宫老了”与贵妃的“不行不行,不让您参加也不是嫌您年纪大”便一左一右传入耳中……
乾隆帝:“……”
他刚想抬手止住众人的争执,却是被皇后抢先一步:“皇额娘,既然如此不如让妾身进去试一试,若是觉得强度可以,再请您也试试?”
皇太后闻言,却是丝毫没有心动,轻哼一声道:“皇后啊皇后,本宫还不知道你是个偏心眼?”
“皇额娘,妾身怎么就偏心眼了。”皇后闻言,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你啊也就大事上有把称,平日里凡是与贵妃有联系的事儿,那都是偏心到贵妃那边去了。”皇太后斜睨了一眼皇后,连连摇头。
教她说皇后嫁入宫中十余年,样样都好,面面俱到,唯独一点不太好:对贵妃过于心软。
皇太后刚开始,还以为皇后是有意捧杀贵妃,等日子长了也习惯了,加之皇后做事周道仔细,处理宫务也素来妥当,加之贵妃娇气却不骄纵,故而也没为此责备过皇后。
不过今日这事上,皇太后眼看皇后想耍小聪明,顿时念上几句。
皇后哑口无言,乾隆帝忍俊不禁。他见皇后与贵妃被逼得节节败退,频频投来求助的视线,笑盈盈地上前一步:“皇额娘,这样吧朕与皇后一道进去。”
“您不相信皇后,也得相信朕吧。”
“……”皇太后没忍住,瞥了一眼乾隆帝,险些把含在嘴里的话说出口:你咋好意思这么说的?宠贵妃这事上,皇帝
排第二,皇后也只能排第三。
最让皇太后无语的是,她那自矜自傲自得的儿子根本不觉得自己宠人呢,还觉得自己老公平了,瞧现在还一脸皇额娘交给皇后不放心,交给朕你铁定放心。
真真是——乌鸦看不到自己黑!
皇太后憋气半天,偏生还只能暗暗腹诽,面上是一句话都没说的。
毕竟乾隆帝可是从她肚里出来的,没人比她更知道乾隆帝的性子——甭看皇帝恭敬孝顺,可她真要在皇帝已确定的情况下说些反对的意见,皇帝定然心里不高兴。
皇太后暗叹一声,便点了点头。
乾隆帝没曾想自己一句话,便教皇太后想了那么多。
他噙着笑,带着诸人一路来到那尖叫声不绝于耳的地方,正巧见着陆贵人与柏常在恍恍惚惚地走了出来,甚至两人都没注意到乾隆帝的出现,直直朝着婉嫔与安贵人奔去:“哇……你们俩简直就是骗子啊!”
“没错没错,骗子啊!”
“怎么就成骗子了?”婉嫔瞧着两人的模样,笑弯了眉眼:“你们就说好玩不好玩吧?”
关于这点,陆贵人与柏常在还真说不出不好。两人憋红了脸,半响又嘀嘀咕咕起来:“我们经历过的,也得让别人来试试吧?”
“我记得鄂答应就在附近。”
“鄂答应有甚好玩的。”柏常在撇了撇嘴,最开始鄂答应还会反驳几句,现在畏畏缩缩的,连句话都不说。柏常在欺负几回后都没劲道了:“刚刚我好似见着娴妃娘娘……”
“你也太大胆了,想去请娴妃娘娘来?”且不说婉嫔睁大双眼,匪夷所思地看向柏常在,就连乾隆帝等人都大吃一惊。
“平日里娴妃娘娘都是四平八稳,仿佛任何事儿来都不会教她改变的样子嘛。”柏常在振振有词,“你们难道不想看看娴妃娘娘会不会被惊吓到?”
婉嫔:“……”
安贵人与陆贵人:“……”
躲在墙角偷听的乾隆帝等人:“……”
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
就连高真如脸上都露出一抹好奇来,更不用说其余人了。
皇太后兴致勃勃:“教本宫说这倒是个好主意,皇帝——你不如带着皇后与娴妃一道进去吧?”
皇帝偏心贵妃,皇后偏心贵妃。
她就不信娴妃也能偏心贵妃!
连皇太后等人都这般有兴趣,婉嫔也在心底煎熬片刻,然后快活的同意了。她兴致勃勃遣人去请了娴妃过来,就是还未开口便见着乾隆帝等人出现。
婉嫔几人,齐齐一愣。
待她们听见皇上要娴妃跟着自己一起进去以后,眼儿都瞪得溜圆。
“等等……皇上刚刚就在附近?”这是察觉到不对劲的婉嫔。
“啊……早知道我也等等了。”这是后悔没了机会的柏常在,她酸溜溜地瞅着小楼,只恨不得能再进去一回。
“你应该庆幸自己早进去了。”陆贵人瞥了一眼柏常在,实在忍不住吐槽。
“为什么?”
“想想你在里面尖叫了多少回?”陆贵人斜了一眼柏常在,“我当时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换作皇上怕是看着你的脸都难受!”
柏常在先是沉默,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表现,干巴巴地应是:“对哦。”
这么一想,柏常在瞬间安心了。
她整了整衣衫与发髻,兴致勃勃地压低声音道:“早知道这样,咱们不应该请娴妃娘娘,而是该去请纯嫔娘娘的!”
陆贵人眼角余光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的皇太后、裕太妃与贵妃娘娘,心里疲惫得紧。
她眼看柏常在还要说话,顾不得矜持,抬手捂住柏常在的嘴:“好妹妹,你就别说了。”
高真如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担心陆贵人与柏常在尴尬,故意与皇太后说话:“太后娘娘,咱们要不要来赌一赌?”
“赌什么?赌待会儿第一个喊出声的会是谁?”皇太后想了想,顺口接话道:“唔,本宫猜是娴妃。”
“那我就猜是皇后娘娘。”
皇太后与高真如相视一眼,齐齐望向裕太妃:“那你猜的是皇帝?”
慢一拍的裕太妃:“…………”
喂,合着你们的心眼都用我身上了是吧?
还未等裕太妃说话,小楼里便响起一道熟悉的惊呼声:“哈!?”
紧接着,又响起一道陌生的惨叫。
一时间,诸人齐齐安静。
高真如与皇太后一下子便听出声音的来源——是乾隆帝呢:)
柏常在浑身一激灵,哪还有刚刚胆大包天的架势。她扯了扯陆贵人的袖角,两人相视一眼,安安静静地离开。
婉嫔与安贵人亦是,趁着皇太后与贵妃等人未提及她们,也赶紧开溜。
过了一盏茶功夫,小楼的出口处出现了乾隆帝、皇后与娴妃的身影。
高真如垂眸束手,立得分外乖巧。倒是皇太后忍不住,笑着迎上前:“皇帝,你觉得如何?”
乾隆帝沉默一瞬,缓缓道:“……朕觉得皇额娘尝试一番也不错?”
皇太后的笑容腾地僵住,下意识指了指自己:“本宫……去?”皇帝刚刚惨叫的地?
乾隆帝看出皇太后眼里的质疑,脸腾地涨红,咬紧牙关道:“朕刚开始没注意到,这才被吓了一跳。”
那密室乌漆嘛黑的,他正琢磨着如何从中离开,谁能想到里面忽然蹦出一个人来?他忽然开口的瞬间,乾隆帝被吓得还以为是刺客,上前便是一拳头。
乾隆帝光是回想一番,一张脸便涨得通红。他强撑着表情,沉声补充道:“再说,朕那也不是惨叫。”
“……”
“朕完全没被吓到!!”乾隆帝强调。
“……”
“里面一点都不可怕!!!”乾隆帝看着沉默不语的皇太后,又强调了一遍。
“……行吧,皇额娘相信你。”皇太后瞧乾隆帝愈来愈激动,连连开口。
可皇太后不开口也罢,这般一开口,更是教乾隆帝郁闷得紧,原想让皇后与娴妃说明情况的心都没了。
想也知道,皇额娘定然会以为自己教皇后与娴妃替自己遮掩。
乾隆帝瞪着眼,瞬间明白被冤屈之人辩驳起来的困难。他黑着脸,半响选择看向高真如。
高真如指了指自己,满脸懵圈:我,我吗?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中秋节后。
最后,为了消除皇太后对乾隆帝的怀疑,高真如无奈地奉着皇太后与裕太妃进小楼里玩了一圈。
原本高真如还抱着安慰兼提醒的工作态度,没曾想皇太后与裕太妃胆子大得很,起初惊吓到一两回后,那是聚精会神,抽丝剥茧,一路顺利地寻觅到终点。
出来以后,皇太后与裕太妃意犹未尽,同时还嫌弃稍稍有些简单,时间也稍稍有些短:“……回头再教内务府多做几个难度更高的,咱们再一起好好耍耍。”
裕太妃深以为然,独留高真如很是沉默。不仅如此,皇太后还嫌弃起前面的参赛选手了:“刚刚那陆贵人与柏常在怎叫得这么厉害?闹得本宫还以为多恐怖呢。”
“就这?”皇太后嘴角上扬,比起平日的沉静慈和,多出点飞扬:“回头教其他宫妃也来试试,一个个的怎能这般胆小。”
乾隆帝张了张嘴,最后默默看向高真如。
高真如别过头,假装没看见。
独特新鲜的买卖街无疑引来了极大的关注,宫妃们在此流连忘返不说,就连宗室勋贵的家眷们也打听到风声,好奇议论起来。
旁的时候她们也顶多议论两句,谁教后头连着万寿节余中秋节,故而买卖街都会对外开放,不仅后妃皇子与公主能去玩耍,宗室王爷的福晋与侧福晋也能带着孩子们一同前去。
皇后统计了一番人数,又得知皇上对买卖街颇为满意,打算带一些近臣一并前去体验,待晨昏定省后便留下高真如与娴妃一同商量。
除去调整各种活动时间,另外前来的宗室女眷中不乏诸人的长辈,如何安排接待又是极为繁琐的事儿。
高真如看着便头大如牛,烦躁得厉害,而领着一干嫔妃退出宫室的纯嫔,又是另一番不是滋味。
她踏出九洲清晏,与诸嫔妃一一告别,眼角余光不是滋味地滑过身后宫室,心中有些不得劲儿,暗道:要是自己之前没被按着,如今也应当坐在里面商议诸事,到宗室跟前露一露脸。
纯嫔想了一会,又觉得是皇后小气,光贵妃与娴妃两人哪里来得及接待这么多的宾客。
婉嫔瞥了一眼纯嫔,将其心思纳入眼中,她暗暗摇头,腹诽道:纯嫔巴望着能留在里面,她则是庆幸自己不用留在里面,比起坐在下首赔笑脸,她更想回屋里对着自己的宝贝虫虫们。
婉嫔抬步走了,其余宫妃相视一眼,也是三三两两的离开去了。
屋里的高真如可不知道纯嫔的不得劲,不然非得把她拉进来做牛做马。她看着单子愁眉苦脸:“还得陪老福晋们说话啊……”
那天陪皇太后与裕太妃,她都感觉自己废掉了半条命,再看看名单上的一连串名字,那是眼前一黑,哀愁地望向皇后与娴妃。
皇后温温柔柔:“加油。”
娴妃面容严肃:“贵妃娘娘放心,老福晋们定然会喜欢您的。”
高真如:“……”
她说话又不是为了这个,再说她能不知道自己招人喜欢吗?
高真如再是暗暗气恼,也得硬着头皮,还得揣着笑脸,铆足了精神去办。
接下来的几日里,她就没点空闲 。每日都是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韶景轩内,面朝下直直倒入被褥中,连衣服都懒得换,呈‘大’字状四肢摊开,一副灵魂都被彻底掏空的架势。
“主子,还要洗漱呢。”
“……”高真如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流下悲伤的眼泪来:“还有几日?”
石竹没忍住,露出同情的表情来。她努力调整姿态、表情与声音,轻声回答道:“主子,还有两日,待后日万寿节一过,买卖街便隔三日才开放一回了。”
“隔三日开一回啊……”
“我应该向皇后提议,每十日开一回就够了!!!”
高真如刚开始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她在床上不断打滚,脑袋里就两个字:罢工。
罢工,罢工,罢工!
我要罢工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真如怨念得很,在床榻上一几一几地蠕动,嘴里还嘀哩咕噜说着旁人听不清的话语,直教曹嬷嬷和石竹几人看傻了眼。
石竹与曹嬷嬷面面相觑,眼神交换间两人迅速得出答案,随即唤来铃草吩咐两句。
铃草随即退下,不多时又重新回到屋里,此时的她手里多了一个食盒。
与此同时,石竹与瑞香几人也将桌案整理好。待铃草将食盒呈送上前,她打开盒盖,将内里的菜品逐一放在桌上。
很快,诱人的香味在屋里弥漫开来。尚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的高真如也嗅到味儿,停下动作。
高真如像是小猫崽般抖了抖玩耍后凌乱的毛发,坐起身来,探身望来,同时感觉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今儿个御膳房做了什么好菜?”
“主子,御膳房做了几道新菜,说是想请主子尝一尝。”
去御膳房领膳食的铃草脸上带笑,细细介绍着桌上的餐食:“这道菜名为螃蟹豆腐羹,里头的豆腐乃是用手指大小的小螃蟹制作而成。”
高真如坐在位置上,听着铃草说明,目光好奇地落在螃蟹豆腐上。说是螃蟹豆腐,不过那个描述听起来倒像是蟛蜞。
只见一片片的‘豆腐’飘荡在清澈透明的金色汤汁之中,上面洒着些许青葱,散发着并不浓烈的淡淡香味。
“奴婢听御膳房的人说,先要把小螃蟹清洗处理干净,再捣烂成泥,继而用纱布过滤。”
“过滤出来的蟹肉泥做成豆腐,再用蟹肉吊出这般金灿灿的汤汁来……”
铃草得了曹嬷嬷的吩咐,去御膳房时点名要少见又特别的菜品——也恰好,御膳房里正在研究关于螃蟹的新菜,故而送来了这道菜品。
铃草细细了解一番流程,如今正绘声绘色的描述给贵妃听。
果然高真如眉眼舒展,面露好奇。她捡起银筷,夹起一片宛如花瓣的豆腐来,只见这豆腐颤颤巍巍,瞧着弹力十足的模样。
一口下去,鲜味瞬间在口中绽开。原来那蟛蜞做成的豆腐中间居然带着若干孔洞,如同冻豆腐般将汤汁吸收进去。
那味道,可谓是鲜上加鲜!
高真如本就有些饿了,尝了一口以后登时双眼放光,心满意足地来上一小碗。
再来是一道炸藕条,另来一道素鳝丝,最后来一道桂花炒蟹肉。
高真如就着菜,吃了一小碗碧梗米,顿时神清气爽,刚刚的烦躁与不耐也消散一空。
这便是美食的威力吧?
高真如的含辛茹苦,终归是有用的,在万寿节和中秋节踏足的宗室勋贵与家眷们,亦对圆明园里的买卖街赞不绝口,更有年龄尚小的阿哥格格吵着闹着要再去玩耍,恨不得后头的节日能够往前提一提,教他们能再次去买卖街上玩耍一番。
更有有心的,特意递条子到高斌手上,询问他可是用意做这个生意,直让高斌头痛得厉害。
他好说歹说打发了凑上来的人,回头不免与妻子马氏说起这事,言语间颇有担心之意。
马氏回想了下长女这些年的日子,扯了扯嘴角。要说先帝爷超拔长女为侧福晋时,她还胆战心惊的,那如今瞧着入宫初封就为贵妃的女儿,马氏是半点担心都没:“你与其愁宝瓶,不如愁愁素碗。”
高素碗原是应该今年年初选秀的,可因着得了痘症,故而又得延上三年。
“她现在已十八岁了。”
“这回没赶上,下回都得二十一。”
“你说……这还能赶上好婚事吗?”
马氏说起二女儿的事来,满心烦恼。高素碗原本应当是参与小选,加之先帝爷开了口是要给她赐婚的,故而高家半点担心都没。
哪晓得先帝爷竟是早早去了,乾隆帝一登基便是举家抬旗,高素碗顺理成章得参与大选。
到这里,高家依然欢欣鼓舞。毕竟高斌和马氏又不傻,随着一家抬入镶黄旗,长女封为贵妃,次女的婚事只会越来越好。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高素碗竟是得了痘症!高家报了病,又得拖上三年时间。
“下回选秀,都得与银盆一起去了。”马氏念念叨叨,心里愁得不行,可高斌反应平平:“皇上都发了话,教咱们家准备着嫁妆便是,你还担心什么?”
马氏眨了眨眼,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她迟疑了一会,才悄声道:“祁氏与我说,贵妃与皇上相伴多年都未曾有孕,咱们不如送个姑娘进去……”
“胡闹。”高斌登时沉下脸来,冷着脸道:“富察家与我们高家亲近,不就是因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亲近?你再送个女儿进去,明摆着说要帮贵妃固宠乃至生儿育女,你要皇上如何看待贵妃,如何看待我们?”
“这等事,莫要再提。”
“我自是知道的。”马氏定定看着丈夫,脸上终是露出笑意来:“我已回绝了祁氏。”
高斌这才回过神:“你以为是我与大哥的心思?”
马氏选择转移话题,将一张礼单推到高斌跟前,询问道:“说起富察氏,恒儿在他家多受照顾,你瞧瞧这份礼单如何?我想着,咱们过两天又得出发回清江浦,是不是得再送上一份?”
高斌本打算与福晋好好谈一谈这事,听到事关高恒,这才暂且放下刚才那事。
……
暂且不提高家人的各式心思,待中秋节后高真如的日子总算是轻松起来。
她断然拒绝皇后‘再来点宫务试试手’的提议,决定回到屋里当一条快乐的咸鱼。
比如最近内务府整理仓库时,意外翻出了两罐尚未使用过的可可粉与可可膏。
这是此前外国使者上贡的贡品,据说是加入牛乳,与肉桂香草豆蔻等香料炖煮,便可以诞生欧洲时下最流行的热巧克力。
不过无论是雍正帝还是乾隆帝,又或是后宫嫔妃,更钟情于各式茶叶与奶茶,对热巧克力无甚兴趣。
直至如今,高真如遇见了可可膏,就像是老鼠遇见了大米。
中秋节过后,天气已然渐渐凉了下去。高真如捧着茶盏,抿了一口热巧克力,畅想着冬日这般将会如何舒服。
到时,外面大雪纷飞……
正当高真如幻想之际,瑞香推门而入:“主子,周太监来给您请安了。”
高真如敛起笑容,示意教周太监进来。虽然她嫌买卖街开放的频率高了些,但抱怨归抱怨,她也不至于傻到去提议减少频率。
倒是周太监得了丰厚的赏赐,那是上心得很,时不时就将新做的话本送到高真如这,请贵妃品鉴品鉴。
比如今日,亦是如此。
正当高真如撑着脖子听周太监细细介绍,时不时提上几句意见,银扇小跑而入,手里端着托盘:“主子,您要的橘子养出来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请炸鸡侍奉。
周太监皱了皱眉,下意识止住话语,惊诧地看向匆匆而入的宫婢,要知道贵妃跟前的婢女素来规矩,他还是头回见到这般的……
高真如也蹙了蹙眉:“退下。”
银扇脚步一顿,面上讪讪然的。
周太监瞥了一眼,就见那托盘上摆着一瓷碟,上面搁着一只绿色的,毛绒绒的球体?
他先是一愣 ,随即再定睛一看,发现这毛绒绒的绿球似乎,好像,应当是一只绿毛橘子!?
贵妃娘娘弄这物做什么!?
周太监大吃一惊,还想再细细看上两眼,便见银扇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
周太监心中惊讶,面上神色不变,继续说着新本子的事儿:“如贵妃娘娘所说,奴才这回用的本子灵感来自刑部的一桩案子……”
高真如听着周太监说的新本子,时不时添加点建议,想着后头有空要拉上皇后,再去瞧瞧才是。
过了一盏茶,周太监告退离开。
高真如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才吩咐曹嬷嬷:“让银扇过来回话。”
曹嬷嬷应了声,板着脸让人上来。这回银扇表现得很是规矩老实,双手端着托盘送到跟前来:“主子请看。”
高真如往盘子上瞧了一眼,顿时面露笑意:“还真是……绿油油的。”
“这般的橘子,有多少个?”
“按着主子要求,剔除掉颜色不符合要求的,完全长成的共有四十二个。”
高真如想了想,第一批实验也应当够了。她不记得别的青霉素提炼方式,但上辈子各种电视剧与热搜,还有各大博主的科普还是教她记得从霉变的橘子中可以提炼出青霉素。
青霉素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它的发现开创了抗生素时代,自此之后人类用用了对抗细菌感染的强大武器,迅速杀死细菌,控制病情发展,挽救了无数原本可能致命的患者。
就不知道电视剧播的有多少真实的部分,多少需要改动,后头还得实验一番。
另外高真如在翻阅书籍以后,倒是从《本草纲目》《外科大成》等书籍里都看到了一道与霉变橘子类似的东西:陈芥菜卤,说的便是将荠菜放入缸中霉变,取其汤汁饮用,可有下痰、清热,定咳之用。
虽不知其解析出的是不是青霉素,但看数本医书上都有记载,想来应当是有用之物,故而高真如还遣人去太医院取用,哪晓得太医院里竟是没有此物。
高真如光想想便是无语至极,当即遣人一并准备,打算到时候来试上一试。
没曾想,太医院那还没有备好陈芥菜卤,倒是宫人把绿毛橘子先养出来了。
高真如瞅着绿毛橘子,跟看到金元宝也无甚区别了。她将记得的步骤逐一记录在册上,吩咐宫人按着流程逐一进行。
正做到一半的时候,太医院里那边终是传来好消息。虽然太医院里没有储备,但陈芥菜卤是通用医术上存着的方子,外头不少医馆都有储备。
故而听闻贵妃想要见一见,太医院里便很快寻到这物,一并送了过来。
就是有一个问题,这药方虽在,但各种书籍上所描述的做法与使用方法却是大相径庭。
故而摆在院子里的陶罐水缸足有十七八个,皆是不同地方所做的陈芥菜卤。
高真如打开一看,里面有完全不见荠菜身影,只留黄绿色汤汁的,还有荠菜尚存但已不见荠菜形状的,还有荠菜与汤水分明,上面长着一层绿色绒毛的。
最重要的是里面之物形容之古怪,气味之难闻,嗯……简直是生化武器级别,教人想在上头打上一层马赛克。
高真如见状,也将这物交给宫人们一起捣鼓,而她则负责将诸人提交上来的记录整理成册,做成像模像样的绿毛橘/陈芥菜卤观察手册。
高真如写写画画,半响才写完今日份的。她没注意陈芥菜卤,而是盯着那堆橘子发了会呆,也不晓得这一堆里能成功几个?
看着简陋的设施,与无菌环境完全搭不上关系的环境,高真如沉默一瞬:不不不不,亦有可能全部失败。
正所谓:失败乃是成功之母嘛。
左右她现在无所事事,而且也不是准备留给自己用,而是计划着留给皇后与二阿哥的,就是两者如今身体健康,高真如也无甚奋斗的动力,便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即便失败也当作打发时间。
说起这个,二阿哥是什么时候去世的?高真如想了半响,只记得二阿哥是早夭,可具体的日子却是不晓得,更不晓得过世的原因。
比起二阿哥永琏,她倒是记得五阿哥永琪是因附骨疽——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白血病而过世。
高真如思绪飞开一会,又再次思考起来:那是病逝?是寻常风寒还是痘症……不对不对,二阿哥已种痘了的。
又或是意外事故?
高真如想到这里,又想到簇拥在二阿哥身边的一群宫人,顿时摇摇头,比起生病,意外事故的可能性好像更小吧?
高真如蹙着眉,思考半响也没得出答案。她先安慰自己,不怕不怕,瞧着二阿哥如今身体健康,只要不是肺结核白血病之类的突发疾病,总会有些时间的。
要是早早发现,说不得都没青霉素出场的机会呢!
高真如很快又把自己安慰好,一边瞅着宫人忙忙碌碌,一边接过石竹双手奉上的小碗:“主子,这是皇上先前遣人送来的羊桃,您尝尝。”
这羊桃便是后世的猕猴桃,不过模样大小都与后世的有些区别,大小如鸡蛋,切开后色如宝石,外围碧绿内里石榴红,乃是地方上贡的特产,数量不多。
除去皇帝自留了一盘,其余便分送到皇太后、几位太妃、皇后与高真如这里。
高真如接过小碗,舀起一勺放入口中,不止是外表,味道也还有些区别:“……还不错。”
石竹恍然,那便是一般般。
石竹笑盈盈地将小碗拿到一旁,又换了一小碗石榴籽送上前:“您说今年过年咱们是在哪里过?”
到圆明园时,饶是宫人多加准备也未曾备到冬日的东西,再下去便是处处不妥帖,得教内务府重新置办了。
高真如想了想:“皇上没提过。”
纵然先帝爷极爱圆明园,也从未在园里过上大半年过,更未有到了十月都未打算归宫的。
似乎过了孝期以后乾隆帝有意在前朝后宫肃立起一个想法,便是新帝新气象。无论过去雍正帝是如何安排的,现在就得按他——乾隆帝的安排来。
高真如巴不得在圆明园里过年,因此也未曾打听过具体回宫的日子,她想了想:“回头我问问皇后罢。”
到了次日,高真如便提起这事。
皇后笑着道:“你来得忒巧,我前两日刚刚问过这事儿——皇上的意思是过年还是得在宫里过,大体过了冬至再搬便是。”
顿了顿,皇后又补充道:“皇上的意思是宫里住着不舒服,待过了年节,咱们便去温泉庄子上去呆着,待开春暖和些再回圆明园。”
“那感情好。”高真如眼前一亮,她自是知道温泉行宫,只是上回去时她还是奉茶宫女,光瞪着眼看乾隆帝泡了,自己完全没享受过。
高真如开开心心地应下,而后又算了算时间:“说起过年,嘉嫔这胎……瞧着恰好在年里?”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又烦心起移动的事儿:“嘉嫔与林贵人身子重,偏生后头是过年节,也不好教她们在圆明园里过……”
高真如听出皇后的烦恼来,其实教皇后烦恼的不是月份更大的嘉嫔,而是林贵人。
嘉嫔自怀孕以后,便事事小心谨慎,处处都听皇后与太医院的,身体康健得很。
问题林贵人先是肥胖过度,而后又得了消渴症,虽然勉强控制了体重,让病情有所好转,但其身体状况与精神情况都不容乐观。
皇后对付着这般的烫手山芋,心里烦恼得紧。偏生她作为皇后,再是烦难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高真如见皇后愁得厉害,想了想,缓缓道:“不如请太后娘娘帮忙?”
皇后:“……你这丫头。”
高真如厚着脸皮:“毕竟是为了太后娘娘的金孙,想来太后娘娘一定是乐意的。”
皇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还是示意宫婢将新做的糖糕送到高真如身边,而后道:“这等事儿哪里能劳烦皇太后。”
高真如捡起一块糖糕来,皇后崇尚简朴的生
活,不但穿着装扮如此,而且连喜欢的几道吃食亦是如此。
比如跟前这道白糖糕。
宫里人爱吃白糖糕的人少,主要是白糖糕要口感好,最好选用陈米。
这陈米,放在宫里便是宫人用的,嫔妃用这还嫌掉脸子,可偏偏宫妃之中地位最高的皇后就爱用这陈米做的白糖糕。
高真如撇撇嘴,不以为然,其实再朴素又哪里是寻常宫人能吃得的?要晓得这白糖糕用白糖作名,里头加入的白糖自是数量不菲,几乎得用上与米浆同重的白糖。
高真如将颤巍巍的雪白糖糕拿到嘴边,轻轻咬上一口,白糖糕富有弹力,咬起来软软糯糯的,发酵带来的淡淡酸味与后味的清甜交织在一起,分外适口好吃。
“哼,我觉得挺好的。”
“……”皇后斜了一眼高真如,想到一个可能性:“你不会是怪皇太后催生吧?想给皇太后寻点事儿,教她没空管你?”
高真如:“……咳咳咳!”
高真如的脸涨得通红:“哪有!”
事实上,她不得不承认这也是理由之一,比起让皇太后闲着没事光记挂诸人的坐胎药,倒不如请皇太后更注意肚子里那两个哇。
高真如越想越是这个理,赶忙把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饶是她说得口干舌燥,皇后亦是无奈得很,最后更是拿了刚刚送上来的酒酿米糕堵住她的嘴。
皇后慈爱地瞅着高真如,又往她手里塞了一颗大石榴:“好好好,去一边玩吧。”
高真如努力咀嚼,并发出不满的抗议声:“……唔呜呜!”
皇后只道:“本宫是皇后。”
这些事儿啊,都是皇后的职责。
高真如气闷得很,带着满身怨气回到韶景轩,决定要吃一顿炸鸡来调整心情。
她想了想,先遣人去打听打听皇上今日晚上准备去哪里。
若是皇上要过来,她便留着明日吃炸鸡。毕竟身为宠妃,高真如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哪能当着乾隆帝的面拎着炸鸡翅炸鸡腿啃,定要小口小口吃饭,娇滴滴的互相喂食什么的,这才像是宠妃嘛。
若是皇上不过来,嘿嘿,高真如今日便决定选炸鸡侍奉!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朝堂上的纷争。
铃草闻言,赶忙去勤政殿询问。
她到的时候,殿内正喧闹得厉害,故而只拉了门口一名小太监询问。
小太监往里瞅了一眼,面露为难,迟疑着回答道:“这位姐姐,皇上正为朝堂上的事大发雷霆,一时半会恐是去不了贵妃那。”
铃草并未放在心上,抓了一把铜子给小太监,便转身回去禀报了。
高真如闻言,赶忙吩咐宫人去通知御膳房准备炸鸡:“……教膳房里再炸些藕条平菇之类的配菜,对了,这些配菜只要椒盐的,炸鸡的话要多几种口味,我想要吃蒜香黄油的,甜酱油的,洋葱酸奶的……”
正当高真如满心欢喜,美美点餐的时候,勤政殿外刚刚与铃草说话的小太监正探头探脑往里看,心神不宁的。
他刚刚犹豫再三,没与铃草透露一件事——今日皇上大发雷霆的对象,便是贵妃的大伯。
或者说,皇上已是挑刺三日,直到今日才爆发。
高真如的大伯,名为高述明。他原为凉州总兵,此前因故被罢官,便一直赋闲在家。直至举家抬至镶黄旗后,他也得以复起,得了内大臣之职。
这几年时间,膝下儿子纷纷入仕为官,他也是春风得意,哪晓得连着三日被皇上翻了旧账,今日更是被人弹劾万寿节时随意走动,组织仪仗混乱,甚至侍卫交接班出错等让人难以置信的低级错误。
乾隆帝大发雷霆,当众将其训斥一顿不说,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说朕因对贵妃的宠爱而你们爱屋及乌,你们便是这般报答朕,而后便喝令高述明归家反省。
这话里的肃杀之意直教人心里忐忑得很,以至于小太监都没敢把那把铜钱塞进袋里。
等到退朝之后,目送高大人摇摇晃晃地离开,小太监忙缩着脖子,顺着墙根一路进屋里寻吴书来:“吴爷爷,吴爷爷。”
吴书来扫了眼跑上前的小太监,这是新进到宫里的,素来做事本分,人也老实得很。
吴书来挑人,宁可笨些老实些,遣人慢慢调|教,也不爱挑那些个自作聪明的蠢货。前者顶多闹出点引人发笑的事儿来,而后者保不准就像那位高大人般,闹出教皇上雷霆大怒的事儿。
吴书来耐着性子,道:“何事?”
小太监赶忙双手向前,露出手心里那把沾了汗意的铜钱。
吴书来先是一怔,而后瞪圆了眼:“这是哪来的?”
“是赏钱……”
“是哪家的宫人?怎送礼都送得这般寒酸?”吴书来大吃一惊,下意识反问道,金瓜子没吧银瓜子也成,就一把铜钱都敢送他跟前来了?
吴书来看着可气,若是对方想让他记着自己,那他可以对那人说——你做到了。
小太监愣了愣:“是贵妃……”
吴书来思绪顿时一空,目光刷地落在小太监身上:“贵妃娘娘!?”
吴书来的脑袋空白一片,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贵妃,让贵妃故意拿铜钱砸自己脸?
吴书来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总不能是自己收了几位小主的钱,把小主的绿头牌往前挪的事儿吧?
天地良心,他敢动别人的,也绝对没有动贵妃娘娘的!
或者说,要是贵妃娘娘的牌子没出现在第一排,他先得被皇上质问好吧!
小太监见吴书来震惊的模样,赶忙磕磕巴巴地补充:“是,是贵妃娘娘跟前的铃草姐姐,赏给奴才的。”
吴书来沉默一瞬:“哦。”
他心中一松,想来是铃草姑娘见眼前的乃是新进的低品小太监,这才抓了一把铜钱逗他。
这回,吴书来更纳闷了:“既然铃草姑娘给你,你便收下就是,拿来给我……等会,铃草姑娘来了?”
“可是贵妃娘娘遣她来传话?”
“是……”小太监往里瞅了一眼,小心翼翼说道:“铃草姐姐问皇上今儿个可要去贵妃那?”
吴书来面上一惊:“恁不早说!”
小太监愣了愣,吞吞吐吐道:“可是,皇上,皇上这两天——”
吴书来只看了一眼小太监,便察觉到对方的心思。他顿时大怒,一脚踹在小太监腿上:“混账东西!贵妃娘娘是你能指指点点的人物?”
眼前的小太监,怕不是听皇上在发作高述明,便以为贵妃会得了牵累,却不曾想这根本便是因果倒置。
最让吴书来气恼的是,他本以为眼前的小太监老实本分,没曾想竟是他最烦的自作聪明的类型!
吴书来当即动了怒,立马唤人上前,直接把那小太监给打发回内务府。
至于小太监如何求饶,他是看都不看,只冷着脸儿扫视周遭:“绷紧你们的皮子,做事前都用脑瓜子好好想一想!”
周遭的太监们心下一凛,齐齐弯下腰,恭谨地应了是。
吴书来摇了摇头,背着手进去了,别看他在外头一副威风八面的大管事
模样,进屋以后脸上顿时堆起来笑来,隐隐透着一丝谄媚。
乾隆帝面上不见怒色,凝神批阅奏折。直至吴书来在身侧站定,才抬了抬眼皮:“朕刚听见动静,贵妃怎么了?”
吴书来半弯着腰,略过小太监的话语,轻声道:“刚刚贵妃娘娘跟前的宫婢来了一趟,想请皇上到韶景轩坐一坐。”
乾隆帝抬了抬眉:“嗯?”
整一个上午,他的心情都不太好,当然不是为了高述明一人之事,还有别的。
不过吴书来提到贵妃,乾隆帝不免又想到高家。亏得高斌与马氏脑子清楚,未做出对不起贵妃的事儿,倒是一五一十交代了高述明的心思。
哈,高述明算什么东西?
居然打主意打到朕的身边?还担心起贵妃生不生得了孩子的事。
狗屁倒灶的东西!
朕给你全家抬旗,那都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
乾隆帝随随便便,便翻出高述明渎职的问题来,当众劈头盖脸将其教训一通,罢职反省去了。
乾隆帝思罢,眉心的褶皱舒展,面上的冷意渐渐消退,浮起淡淡笑意来:“难得贵妃遣人到勤政殿来寻朕,朕便去瞧一瞧吧。”
说罢,乾隆帝将手里的狼毫搁在架上,起身往外而去。他噙着笑容,兴致勃勃来到韶景轩,尚在门口便闻到一股奇特的异香,熟悉又陌生的那种。
乾隆帝想了想,没得出个结果,索性止住宫人的问候,待宫人撩起帘子,便抬步往里走去,想要瞧瞧贵妃又在做甚。
乾隆帝只走了两三步,便见着贵妃,而后怔愣半响:只见高真如穿的一身家常衣裳,一头乌黑长发并未扎成发髻,只垂在肩膀一侧,扎成一个简简单单的麻花辫。
她乖乖巧巧地坐在桌前,双手捧着炸鸡腿,脸颊塞得鼓鼓囊囊,俨然吃得正香。
也正如乾隆帝想的那样,高真如吃得很开心——御膳房大厨的手艺绝了!
从最初的普通炸鸡,到如今的改良升级版炸鸡,味道上升的速度也忒快了!
比如手上这个炸鸡腿,只要一口下去,如琉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便在高真如的耳畔响起。
外皮酥脆油润、内里鲜嫩多汁,配合上独具风味的酱料,只教高真如一口接着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这般的炸鸡腿放在后世,定然是能够争雄炸鸡届NO.1的选手!
不仅如此,除去炸鸡腿和鸡翅以外,御膳房里还送来炸鱼、炸虾与炸蔬菜拼盘。
金黄松脆的炸鱼,连皮都可以吃的炸大虾,还有里面五颜六色煞是好看的蔬菜拼盘,从炸平菇、炸藕条和茄盒,另外还有炸南瓜、炸苦菊以及炸番茄,可谓是应有尽有。
高真如先捡起一块炸南瓜来,炸蔬菜用的面糊又与炸鸡用的不同,薄而细腻的面糊锁住蔬菜的水分,保留蔬菜本身风味的同时,还让美味更上一层楼。
更奇妙的是炸番茄,外皮酥脆,内里汁水丰腴,一口下去便立刻爆汁。
尤其是番茄酸甜的汁水,又中和了吃多油炸食品的油腻感,独特奇妙的风味简直让人上瘾。
高真如啊呜一口,再嗷呜一口,吃得鼻子哼哼,很是快乐。
已经发现皇上驾到,退后并跪下请安的曹嬷嬷与宫婢们齐齐沉默,在心里急呼道:主子,您快睁眼看看啊!
高真如:“嗷呜嗷呜。”
乾隆帝先是一怔,而后嘴角微微翘起,兴致勃勃立着观察起来,不过是小小的炸鸡罢了,便让贵妃这般心满意足。
再想想高述明,竟是以避免贵妃失宠为由,教唆怂恿高斌与其妻往宫里送人。
他是在低看谁?
是觉得朕是那负情寡意之徒,还是只看脸的昏君?
乾隆帝每每被人怀疑,被人试探,就觉得可笑。他垂眸望着即便装扮素雅,不同于平日耀眼,还捧着鸡翅大快朵颐,毫无优雅可言的贵妃,却生出上前亲亲的冲动。
曹嬷嬷屏住呼吸,暗暗叫苦。
谁能想到炸鸡刚刚送来,皇上居然就到了?她不免回转身去剐了一眼铃草,这死丫头,还信誓旦旦说皇上忙于政务,应当是不会过来的。
这哪是不会过来啊?这明明是立马就过来啊!
铃草也委屈得很,苦哈哈地挪动着身体,意图引起自家主子的注意。
高真如:幸福的嚼嚼嚼。
高真如连吃了几个,兴致勃勃手持筷子朝着苦菊探去。
就在此刻,她忽然发现周遭安静的落针可闻,而瓷盘面上居然晃动着两个人影。
高真如:???
高真如:!!!
高真如眼皮子直跳,忽然有了个不详的预感。她觉得一切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僵着身子缓缓抬起头来:“……”
而后,她便见着熟悉的身影。
高真如绝望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眼,乾隆帝甚至还靠近了些,笑吟吟地落座:“朕还未过来,你怎么就开始吃了?”
乾隆帝表情温柔,声线和缓。
高真如张了张嘴,随着筷子啪嗒一声落在桌上,她的脸蛋也腾地红了。
乾隆帝眼里笑意一闪而过,随即转过身,瞥了一眼周遭宫人:“怎一点眼力见都没?还不赶紧再取一副碗筷来。”
侍奉在侧的宫人:“……”
就刚刚那动静,谁敢说话谁敢动作啊?瞧瞧吴总管那般胆大的人物,都垂首竖手不发一言呢。
宫人们欲哭无泪,偏生发话的是皇上,他们能做甚?屋里的小太监只得老老实实把黑锅背上,赶紧退下取了碗筷来。
呼啦啦地,屋里瞬间热闹起来。
高真如脸蛋红通通的,连耳朵根都红透了。她见状赶紧起身,唤上宫婢便要回屋里洗漱装扮,倒是乾隆帝一把抓住她的手:“重新洗漱做什么?待你弄好,这炸物也都凉透了。”
“哪能这副模样在皇上跟前——”高真如一手捂着脸,同时还用着力气想把手从乾隆帝手里抽出来。
乾隆帝眉梢一挑:“这副模样怎么了?”
话音落下,他捧着高真如的脸蛋,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咱们贵妃天生丽质,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美人儿。”
高真如没忍住,露出笑靥来。
乾隆帝见她眉眼舒展,又拉着她坐回位置上,夹起一块炸番茄送到高真如嘴边:“来——”
高真如窘迫得很,嗔怪地瞥了一眼乾隆帝,到底还是咬了一口。
瞬间,炸番茄的酥脆外皮被撕扯开来,红润的汁水四溅而出。
高真如哎呀一声低呼,一边吩咐宫人上前整理,一边拿出帕子准备擦拭嘴角。
不过,乾隆帝比她更快。
他又一次吻上高真如,只是这回亲吻的是唇瓣。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这是皇后的剧情?
良久,帝妃两人才分开来。
乾隆帝冲着脸蛋红通通的高真如笑了笑:“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高真如发出气恼的声音:“皇上!”
两人一阵笑闹过后,乾隆帝也顺势提起今日朝堂上的事儿来:“今日,朕训斥了你的伯父。”
高真如一脸懵:“?”
倒是曹嬷嬷和宫婢吓得一激灵,竖耳细细倾听起来。
乾隆帝凝视高真如,嘴角噙着
笑,坐等贵妃撒娇——想来连着三日训斥高述明的事,应当已有人将消息递到贵妃跟前。
说不得今日也是为了这。
乾隆帝心思转圜,没曾想高真如眨了眨眼睛,等了半响没等到他剩下的话语,试探着询问道:“然后呢?皇上快往下说呀。”
乾隆帝:“…………?”
他低垂下头,对上高真如写满迷茫的小脸,脑袋里顿时空白:“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乾隆帝只觉得匪夷所思,另外还有些哭笑不得。他低声道:“你伯父遣人怂恿你阿玛与你额娘,想让你二妹妹或是三妹妹入宫陪你。”
这‘陪’字,乾隆帝特意用了重音。
高真如刚刚还摸不着头脑呢,这事顿时回过神来。她眼睛瞬间睁得溜圆,气得直跳脚:“啥?做梦呢!皇上——您可不能……”
高真如猛地回过神来,登时明白乾隆帝说起这事的缘由。她笑嘻嘻地扑上前,热情地给了乾隆帝几个吻,直把他的脸弄得油闹闹的。
乾隆帝一抹脸,顿时哭笑不得:“好好好,你这是恩将仇报!”
高真如吐吐舌:“哪有!”
乾隆帝忍了忍,最后还是受不了脸上的感受,使人拿来帕子来擦脸。
末了,他没好气地上手掐了把高真如的脸:“你啊——”
顿了顿,乾隆帝愈发无奈:“朕都发作他三日了,你还不知情?居然还有心情吃炸鸡。”
就乾隆帝对后宫的了解,怕是不少宫妃都应当知道他训斥贵妃伯父的事儿。
偏生,最应该知道这件事的贵妃不知道,还得自己提醒!
乾隆帝对高斌也心生不满,也不知道使人提点一下贵妃。
高真如叫屈:“妾身打听朝堂上的事儿做什么?再说像皇上这般的英明圣主,定然是对方做错了事,您才大发雷霆的。”
顿了顿,高真如还肃容道:“别说是伯父,便是阿玛与高恒做错了事,皇上也要秉公处理才是。”
乾隆帝:“……”
他伸出手指,弹在高真如的脑门上:“亏你阿玛还巴巴地把高述明做的好事禀告于朕,你倒好,还在后头给你阿玛挖坑。”
“再说高恒。”乾隆帝嘴角噙着一抹笑,“他与傅恒两人的功课都不错,骑射也是名列前茅,朕瞧着明年后年差不多便可提为侍卫,教他们在朕跟前行走……”
“这般出色的人物。”
“若是旁的宫妃子侄,怕是要在朕跟前炫耀半响,你倒好,先提前大义灭亲,说他们以后会做错事。”
“哪有。”高真如红了脸,乾隆帝说的话闹得好像自己是在赛博认错。她哼哼唧唧:“我是对阿玛……还有高恒有着十足信心,相信他们不会辜负皇上的期待。”
乾隆帝噙着笑,亦是如此觉得。
高真如托着脸颊,顺势夹起一块炸苦菊来。
炸苦菊外皮酥脆,内里清甜,咀嚼到最后又隐约能察觉一缕独有的微苦。
高真如不禁想着,炸苦菊的滋味就如同她如今的情绪一般,复杂得很。
偏偏他是乾隆帝,偏偏自己是高贵妃。
高真如垂眸,轻轻咀嚼着炸苦菊,觉得苦菊的苦味渐渐重了。
那苦涩的滋味直涌上心头,很快教她发热的脑瓜子再次冷静下来,帝王的圣眷是最不可信的东西,待她年老色衰,膝下无子,与皇帝恐怕只留下多年相伴的情分。
到那时,要她望着乾隆帝与年轻的嫔妃你侬我侬,要她日日辗转在梦里寻觅年轻时的欢愉?
高真如可不想那般的怨妇生活,她觉得最好的宠妃,便该在最好的年华消失,教乾隆帝记起自己时总能想到最好的自己。
所以啊,她只要过好当下便是。
良久,高真如定下神来,她把情绪敛在眼眸深处,而后扬起笑容,手持木筷夹起炸南瓜,笑盈盈地往乾隆帝嘴边送去:“皇上您尝尝,我最喜欢吃这个哦,甜甜的,软软糯糯的。”
“唔,的确很甜。”乾隆帝龙心大悦,抬手吩咐道:“御膳房做得不错,赏。”
韶景轩内,乾隆帝与高真如其乐融融,吃完炸鸡以后又情意绵绵地黏在一块,与此同时后宫嫔妃也多知道皇上前脚将贵妃的伯父骂了个狗血喷头,后脚便去贵妃宫里用膳说话,安抚贵妃。
嘉嫔跟前的宫女春燕,第一时间将这事禀报给嘉嫔。
嘉嫔还未说话,跪在脚踏上给嘉嫔捏腿的宫婢画眉便先忍不住了:“主子,要奴婢说皇上去贵妃那,不一定是哄贵妃吧?说不得是去敲打贵妃的!”
“旁人还都说贵妃不急。”
“说不得那等主意便是贵妃出的,这才让皇上大发雷霆呢!”
喜鹊闻言,顿时拉长了脸,狠狠瞪了一眼画眉,方才止住对方的话语。
嘉嫔没搭理画眉,接过喜鹊送上前的安胎药,蹙着眉一饮而尽。她没吃喜鹊送上前的蜜饯与饴糖,而是闭着眼儿,任由着苦涩的滋味在口中散开,激得脑袋愈发清明。
皇上哪舍得训斥贵妃,今日这番敲打也是对高家其余人说的,你们的荣耀都来自与贵妃,再想旁门左道的心思,都得看看后果。
嘉嫔心里感慨,却是淡然得很,真要那么容易就让皇上的心思变动,那才奇怪呢。
就是家里偷偷递来消息时,嘉嫔也是心中微动,觉得这事能有七八成的把握。若是能让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稍稍掉落一些,便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嘉嫔不动声色,注视着此事的发展,她原本以为这事怎么也得等高家二小姐或是三小姐进宫陪侍以后,方才炸出事情来。
未曾想到,高贵妃自己看淡孩子,连其阿玛额娘都能看淡,甚至反应这般迅速,第一时间将自己与族人隔开。
嘉嫔思到一半,便是忍不住蹙起眉梢来:“哎呦。”
“主子,小阿哥又开始闹腾了?”
“是啊,这孩子真真是活泼。”嘉嫔摸着肚子,满脸无奈。随着月份渐大,肚里的孩子也愈发闹腾起来,半点不消停。
“活泼些好,往后定是个健康的小阿哥。”喜鹊笑弯了眉眼,喜不胜喜。
画眉等了半响,才寻到插话的机会,又说起林贵人来:“奴婢听说……林贵人前两日还落了红。”
嘉嫔抿着嘴:“我困了……”
喜鹊应了声,忙接过春燕递来的毯子,给自家主子盖上。
见嘉嫔闭目养神,她干脆利落地拎住画眉的耳朵,将她拉出屋去:“闭上你的嘴!那等晦气事也敢在主子跟前说……打从现在开始,春燕到屋里伺候,你搬去二等宫女的屋里,往后在外面伺候罢。”
暂且不说画眉痛哭了一场,别的宫妃对这场风波或有议论,或有感叹,却有种见怪不怪的味道。
诸人的目光,多数落在林贵人身上。中间林贵人出来请安几次过后,如今又鲜少出门了,据住在附近的秀常在说她曾路过林贵人所住的院子,从未闭合的门前瞥到过一眼,林贵人面容浮肿,身体消瘦,只余了一个大得惊人的肚子。
“啧啧,我晚上都吓得做了噩梦!”
“说得忒夸张了。”旁的宫妃都被秀常在这番话勾起好奇心来,没少去门口晃悠。
陆贵人瞥了一眼柏常在:“柏妹妹,这等热闹可不兴凑。”
跃跃欲试的柏常在讪讪然一笑,忙坐直了身子:“我省得的,我像那等多管闲事的人吗?”
柏常在还有陆贵人拉着,可别的看热闹的宫妃便不一定有这般好心人,故而不少人到林贵人住处探头探脑,打量着其中景象。
没几日,林贵人再次出了事。
高真如听到瑞香禀报消息时,竟是没生出多少意外的感觉来,一边整理手里的画册,一边随口问道:“这回又是出了什么事?”
八成是吃食上不满意,也有可能是对宫婢太医不满,嗯……高真如想想最近宫里的传闻,又怀疑林贵人与人起了冲突。
“听那边的动静,似乎,似乎林贵人要生了!”瑞香磕磕巴巴地回答着,眼里皆是不可置信。
“啥?要,要生了?”高真如亦是如此,她双手一颤,捧在手里的册子便落在地上。她顾不得捡起册子,猛地抬眸看向瑞香:“等会,林贵人现在才几个月?”
如今时至十月,即便高真如满打满算,林贵人也顶多只有六个月多的身孕。
这……生下来,能活!?
高真如眼皮子直跳,一颗心直直沉到谷底。
瑞香嘶着气:“好像就六个多月。”
屋里其余宫人也止不住惊呼出声,石竹还有另一个问题:“主子,咱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那乱糟糟的事儿,过去也没得
好,可是不去吧……高真如毕竟是贵妃。
高真如按了按太阳穴:“去吧。”
她赶到天地一家春时,便遇见娴妃与纯嫔等人。
高真如与几人简简单单打了个招呼,便一道往林贵人的住处而去。只是几人尚未到门口,远远便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顿时脚步一停。
“这……林妹妹怎喊成这样。”纯嫔眼皮子一跳,面露忧色。她瞥了一眼贵妃与娴妃,忙解释道:“两位姐姐不知,这生育孩子耗费力气得很,没两个时辰根本无法结束……哪能刚刚开始便惨叫成这样。”
高真如听着那渗人的惨叫,掌心都渗出汗水来。她胡乱地点了点头,说道:“……进去瞧瞧。”
一行人匆匆而入,便看到端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皇后,站在一侧苦着脸的愉嫔,以及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妃。
一个是秀常在,一个是李答应。
高真如对两者并不陌生,秀常在是这批入选秀女中唯二被封唯常在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是在皇后跟前学规矩的,后者李答应也是新人,原是在愉嫔跟前学规矩的。
高真如瞧着眼前状况,眼皮子跳了跳,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那‘系统’无反应的缘故,会不会是……这次的剧情与自己无关?
那会与谁有关?
高真如定定地看着秀常在片刻,目光缓缓挪到皇后身上,顿时心惊肉跳。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谁的剧情。
高真如如梦初醒,顿时醒过神来,是了,除了自己有剧情以外,其余人自是有类似的剧情才是。
更有可能会是——剧情杀。
清穿言情小说的女主角,通常除了怀孕生娃,便是升职。
这个升职,包含了身为女官的升职以及后宫的升职两种。
顺带一提,大部分前者的升职在进行一段时间后也会无缝衔接到后者上,唯有小部分会在宫女嬷嬷的位置上颐养天年。
而后宫升职嘛,不外乎从小小的答应常在,到贵人到嫔、到妃、到贵妃、到皇贵妃……乃至皇后!
虽然高真如之前曾想着要让皇后好好保养身体,活到七八十岁,留个最后五年给皇帝的真爱女主得了,但故事这样写怕不是得被读者骂个半死。
为了给女主留出足够升职的空间,让占据位置的皇后与宠妃消失便是小说必要的步骤。
宠妃失宠,降位,乃至凋亡也就算了,皇后要如何让开位置?
且不说顺治帝那种,极要脸面的乾隆帝断是不允许无缘无故得个为爱发狂的名头,除非皇后像后世娴妃——那拉皇后那般剃发,疑似得了疯病外,便只能做下十恶不赦之事(不牵连家人版)。
可皇后存心仁爱,待人宽容,又情绪稳定,哪是会做出那般事的恶毒之人。
高真如曾想,也只有皇后这般能秉持住情绪的人,才能端坐在皇后之座上,看着后宫里嫔妃数量日渐增多,看着管理的琐碎事情愈发繁多。
既然不是这个,那更有可能的便是……病逝?
高真如想到这里,喉结轻轻颤了颤,细细回想皇后的身体情况,说实话她觉得皇后的身体比自己还要好上许多,每年她总会染上一两回风寒,而皇后却是几乎未曾生病过。
等等!莫非是有人给皇后下毒?
高真如目光一转,担忧地打量着皇后,恨不得赶紧寻御医来为皇后查看。
皇后抬眸,对上贵妃担忧的目光。她不知高真如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还以为高真如是在担心目前的情况,勉强挤出笑容来,示意贵妃、娴妃与纯嫔几人坐下。
纯嫔瞧着眼前情况,心里有了七八分的猜测。她早就从宫人口中得知近来宫里的闹剧,没少在里头添油加醋,没曾想还真有人钻了进去。
纯嫔轻抬团扇,半遮住上翘的嘴角,眸光在秀常在和李答应面上扫过,而后抬眸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不知林妹妹现下情况如何?产婆可曾说了,要何时才能诞下龙嗣?”
话音刚落,内室里传来一道直刺众人耳膜的凄厉惨叫。
高真如正心烦意乱,见纯嫔眉眼间难掩幸灾乐祸之态,顿生不悦。她眉梢上挑,面色一沉,冷笑道:“纯嫔先前也有过生产经历,怎还比咱们未生产过的问题多?莫非是耳聋眼瞎,连屋里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娴妃附和道:“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咱们都能听出内里情况不妙,怎纯嫔你反倒是浑然不觉?”
纯嫔:“……”
纯嫔:“???”
纯嫔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面色僵在当场,只觉一股闷气郁结于胸,涨得双颊通红。
皇后轻抬眼皮,道:“纯嫔当年产子顺遂,自是难以体会旁人生产之艰辛凶险。”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一道利刃,将纯嫔昔日生产时的苦痛尽数抹去。
纯嫔强撑着笑容,勉强回应:“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妾身当年诞下三阿哥时,亦是足足受了三四个时辰的苦楚。只是如今瞧着林妹妹叫喊得如此惨烈,方才忍不住多问上两句。”
“既然你都知道分娩需这般久的时间,又何必在此多言?”高真如不耐地打断她的话,语带讥讽:“还是说你当年生产时是故作姿态,才觉着林贵人这惨叫不似真情?”
纯嫔涨红了脸,正要反驳便听到外面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几人齐齐止住声音,跟着皇后一起起身行礼。乾隆帝大步而入,先伸手扶起皇后,而后唤众人起身。他正欲开口,目光落在高真如身上:“贵妃怎在这里?若是受了惊吓可怎么办?”
顿了顿,乾隆帝敛起笑容,不轻不重地斥责一声:“石竹,你还不赶紧扶着你家主子回去!”
石竹赶忙应了声。
高真如眼角余光瞥见愉嫔面上的羡色,顺势开口道:“皇上,娴妃愉嫔也在这里……”
我在也无妨吧?
可惜乾隆帝与高真如的心思那是南辕北辙,完全不搭噶,他扫了眼娴妃与愉嫔:“你们两人也都退下罢。”
顿了顿,乾隆帝只留下皇后、纯嫔、秀常在与李答应,便让其余人都回去了。
高真如见状,人都傻了,偏偏乾隆帝发了话,她再是闷闷不乐也只好无奈地离开。
反应不同的是愉嫔,她一走到门口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贵妃千恩万谢。
高真如刚刚还未来得及问,见愉嫔藏着隐情的架势,眼睛闪了闪:“本宫那刚有新做的点心,娴妃与愉嫔不如到我那去用上一用?”
娴妃见状,欣然同意。
愉嫔亦是如此,爽快地应下了。
待一行人回到韶景轩,高真如邀请两人入座,并吩咐宫人准备糕点茶水:“刚刚在里头,还未来得及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那秀常在与李答应做了什么?可是与林贵人早产有关?”
愉嫔说起这个,便郁闷得紧。她接过宫婢送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随即抱怨道:“贵妃娘娘不知,妾身真真是冤枉死了——”
“那秀常在与李答应,选秀时关系不错,封位后便时常玩在一起。”
“秀常在在皇后娘娘跟前装得恁好,教我也以为是个规矩老实,便由着她与李答应玩耍。”
“哪晓得那天李答应身边的宫婢来报,说是秀常在常拉着李答应去偷窥林贵人。”
高真如目瞪口呆:“啊?”
娴妃眉毛上扬:“怎有这般毫无规矩之人!”
愉嫔黑着脸,气道:“若是这般也就罢了……我顶多发落李答应,教她往后不准与秀常在来往。”
“这就够夸张了,还有别的?”
“……”愉嫔光想想那些话,便是止不住胸膛起伏。她咬紧牙关,沉声往下道:“她们,她们,她们还碎嘴林贵人长得愈发畸形恐怖……”
别说高真如和娴妃的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就是周遭的宫婢都忍不住倒抽起凉气,这般碎嘴有孕宫妃 ,真真是胆大包天!
愉嫔又急又气,今日便特意跟在李答应后头,想将两人抓个现行。
可没曾想林贵人也听闻消息,赶来抓人。几人撞了个正着,林贵人训斥两者没几句便开始嚷嚷肚子痛,再然后便是贵妃几人见着的模样。
愉嫔靠在椅子里,全身无力得很,同时又是庆幸:“多亏了贵妃娘娘发话,才教我从里头脱身……”
她还以为自己说不得会被李答应牵连,指不定才刚捂热的嫔位都得没了。
高真如听得震惊,同时表情古怪:“那留在那边的纯嫔——”
纯嫔起初还挺高兴的,瞧着贵妃灰溜溜离开的身影,暗道生儿育女才是宫妃的本份。
瞧瞧到正经事儿时,皇上留下的是她,而不是贵妃。纯嫔心中自得一瞬,面上堆笑:“皇上——”
乾隆帝没功夫应付纯嫔,索性直接打断纯嫔的话:“纯嫔有经验,便去里头照看林贵人罢。”
而后,他便看向皇后:“可曾问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纯嫔笑脸僵住,还没回过神便在宫婢簇拥下进了里屋,扑面而来的是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
纯嫔定睛看见,只见林贵人面容浮肿,双眼外突,比未怀孕前还要瘦削的身体上,赫然突出一个巨大的肚子。
她瞳孔微微睁大,尖叫道:“啊!”
门外乾隆帝也听到纯嫔的惊呼声,登时蹙了蹙眉:“生养过的人,怎还这般一惊一乍的?”
皇后无心关注纯嫔,抬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惊得两人浑身一颤:“说!你们做了什么?林贵人为何会早产!”
“妾身,妾身……”李答应牙齿打颤,下意识将所有责任都往秀常在身上推:“都是,都是秀常在的错!”
“分明是你说要来看林贵人!”
“明明是你先说的,还说,还说林贵人人不人鬼不鬼……”李答应说到一半,便挨了重重一耳光。
她眼冒金星,刚想嚎哭便看到打自己的并非皇后跟前的宫婢,而是皇上跟前的太监,涌到喉咙处的委屈顿时又滚回肚里。
李答应回过神来,连连叩首:“妾身,妾身不是故意说的……是,是,是秀常在说的!”
两人争先恐后说着话儿,秀常在说自己是听宫人说的,却是拿不出证据,而那边李答应说秀常在在众人跟前都说过,旁的常在答应也都听过。
两人狗咬狗似的,又哭又喊。
到了中途,秀常在渐渐回过神来,她不再与李答应争执,而是膝行了几步到皇帝皇后跟前:“皇上,皇后娘娘,妾身二人真是无辜的,我们压根没碰到林贵人,她就,她就忽然倒下来,而后便说自己肚子痛了!”
李答应也连连点头:“是,是啊,咱们什么都没做,更没碰到林贵人……”
皇后听着林贵人痛苦的哀嚎,望着一盆盆往外送的血水,面无表情教人将另外几名常在答应唤上前来,又将林贵人身边伺候的宫婢提到跟前盘问,很快便有了结论。
原来林贵人因着身形消瘦,容貌枯败而伤心,故而中秋节后便足不出户,只在院里调养身子。
可前些日子起,门口便频频有宫人来张望,待林贵人发现遣人查看又发现那些人匆匆跑掉。
“主子本就寝食不安,身子难受。”
“遇到这事儿后,更是连着数日未能休息好,日日念叨着要抓到小贼。”
林贵人的宫婢夏至扑在地上,哭诉道:“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子便发话说定要抓到小贼,将她们揪送到皇后娘娘跟前等候发落。”
故而,林贵人遣人躲在门口周遭,让他们听到外面动静便冲出去抓人。
夏至沉声道:“待宫人传来消息,奴婢便陪着主子出去查看,见着是两位小主以后主子便分外恼火,要上前与她们理论。”
见着林贵人寻上门来,秀常在与李答应心虚不已,全然不承认两人提及过这些,并试图立刻离开。
林贵人自是不允,这一来二去,三人便起了争执,夏至等人作为侍奉林贵人的宫人自是上前帮忙,甚至忽略了林贵人的状态。
待众人发觉不对时,已是来不及了。
乾隆帝听到一半,便是面色发青,脱口而出:“朕的后宫里怎有你们这般的长舌妇!”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多方反应。
秀常在与李答应闻言,早已是瘫软在地,连连叩首,心中满是后悔。
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何用。
乾隆帝厌恶地瞥了两人一眼,大手一挥教人把两人押了下去,而后看向用帷幕后方的目光里阴云密布,俨然风雨将至。
恰好见着容颜憔悴的林贵人,恰好又能让林贵人发现这事,恰好两边还起了冲突?又恰好导致林贵人落胎?
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乾隆帝对林贵人,自是说不上上心二字。可林贵人身怀祥瑞的双胎,若是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诞下,他也会给个妃位已示重视。
迟一步赶来的皇太后也是面色阴沉,侧身看向乾隆帝:“皇帝——”
“我记得林贵人刚怀孕不久,便被那黄鼠狼惊吓到?”
“没错。”乾隆帝思到这里,面色再次沉了沉。林贵人刚刚查出孕事不久,便被黄鼠狼惊吓到险些小产,以至于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足不出户,又因此身体急速增胖。
那时的事件,最后被定为巧合。
而如今的事情,若又是巧合,那发生在林贵人身上的巧合会不会太多了点?
若是幕后有凶手的话,又是谁能有这般的本事,上一回能遮蔽住他的调查?
乾隆帝眸色越发沉了,面庞也冷得惊人,对方能这般谋害林贵人,那是不是也能这般对待自己?对待皇后?对待贵妃……
乾隆帝定了定神,目光又转向吴书来,只一眼就教他深深弯下了腰。
“查。”
“喳。”吴书来低低应了是,迅速退下去办了,他不止提走了秀常在、李答应与侍奉两者的宫人,连夏至等人也被他尽数提走,带去慎刑司审讯。
皇后见着这一幕亦是心知肚明,她也难以理解林贵人反复遇难之事,只沉着脸望向内室,时不时遣人进去查看情况。
在内室看顾林贵人的纯嫔只觉得自己倒霉,太倒霉了!她面色铁青地躲在角落,望着面目狰狞痛苦的林贵人,心里担忧无比。
催产的汤药是一碗接着一碗,林贵人的惨叫却是一声低于一声,直教人心里发慌。
“快去取最好的人参来。”皇后也注意到内室声音的变化,赶紧吩咐身边人前去拿药。
待参汤一到,便直接送了进去。
产婆一边指挥着宫人给林贵人灌汤药,一边用力按压林贵人的腹部,推动着孩子往下,试图让孩子早些诞生下来。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高真如用完了晚膳,才听到了前头递来的消息:“奴婢听人说,林贵人诞下了一儿一女。”
高真如吃了一惊:“哦?”
她努力思考记得的历史与剧情,没记得里头有一对龙凤胎?再者能顺顺利利诞下龙凤胎,乾隆帝不得龙颜大悦直接将林贵人晋升妃为!?
好像也没林妃……林贵人未得封号,许是封妃后改了名姓?
正当高真如思考的时候,瑞香接着往下说道:“可惜小皇子小公主出生得太早了,小公主刚刚诞下便咽了气,小皇子撑了没一个时辰亦去了。”
高真如愣了愣,胸口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她瞬间没了精神,随随便便的哦了一声。
石竹瞧着贵妃的神色,瞪了瑞香一眼,赶紧转移话题:“主子,早上奴婢听御膳房说外头送来一批甘栗,主子可要试一试?”
高真如点了点头:“试一试罢。”
待送上前来,高真如只看了一眼便乐了:“这哪里是甘栗,分明是甘薯。”
只见石竹端上前来的吃食两边尖,中心浑圆,宛如一颗纺锤,色泽金灿,上面还浇着透亮的蜜汁,散发着迷
人的甜香。
石竹笑着弯腰:“奴婢愚钝,光听着甘字便以为是甘栗,哪知道竟是福建布政使遣人送来的贡品甘薯。”
高真如手持汤匙舀下一小块,而后将其送入口中,那蜜薯口感细腻丝滑,宛如冰酪般在唇齿间融化开来,满嘴生香。
甜蜜的滋味瞬间涌上心头,教高真如眉眼舒展,暂且忘记繁杂的事儿,沉浸沉浸在蜜薯提供的欢愉之中。
至于后宫嫔妃则是被这道消息震得七晕八素,轰然炸开了锅。
暂且不提已经后悔莫及的秀常在和李答应,柏常在已是惊出一身冷汗,忙赶到陆贵人那道谢:“若不是姐姐拦着我,我恐怕也要陷入其中……”
“我只是劝了一句,也是你相信我。”陆贵人温温柔柔的应下,而后忍不住叹息一声:“我也没曾想,林贵人怀的竟然是双胎。”
“那可是龙凤胎啊……”柏常在也是唏嘘不已,身为宫妃谁不知道这双胞胎,尤其是龙凤胎的价值。
陆贵人点了点头:“太可惜了。”
柏常在暗道陆贵人过于心软,面上却是附和着陆贵人的话,她撇撇嘴,叹气道:“可怜林贵人……她的运气可真差,上回是黄鼠狼惊吓,而后又突然长胖成那样,这回又是与人起了冲突……”
柏常在的声音戛然而止,刚刚她还在幻想要是自己怀上双胎会是如何威风八面,此刻便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摩挲着胳膊,抚平胳膊上忽然冒起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开口道:“陆姐姐,你说这事真是巧合——”
陆贵人沉默一瞬,只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教柏常在不要多想。
……怎么能不多想!
柏常在回到屋里,便忍不住想起这件事来,甚至还拉着亲信的宫女一起讨论。
翠翎闻言,自是处处附和柏常在的猜想,很快便将怀疑目光转向在这场事儿里唯一获利的人:嘉嫔。
“说不得,就是她做的!”
“主子,这话可说不得。”琇莹见主仆二人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大声,赶忙上前劝说道:“要是传出去教嘉嫔娘娘知晓……那,那,那可不得了!”
“哼,什么嘉嫔娘娘!”柏常在撇了撇嘴,很是嫌弃琇莹胆小畏缩的架势,叱道:“说不得过些日子,就不是嘉嫔娘娘了!”
那边得知事情的嘉嫔浑身一激灵,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面色发白,惊得嬷嬷宫婢呼啦啦地涌上前来,七手八脚扶着嘉嫔坐下。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本宫怎么能没事——你们说,你们说是谁,是谁想诬陷本宫!?”嘉嫔气得浑身颤颤,难以置信。
她乃是包衣世家出身,自是有些门路,早早便知道林贵人怀有双胎,甚至在得知林贵人胎像不稳时还暗暗期待,巴不得对方早早落胎。
可是嘉嫔,她又不是傻子!
先是揆常在不明不白的小产落胎,要是林贵人再出个疏忽,最大的嫌疑人可不就是自己吗?
嘉嫔万万没想到,有人这般下作想要加害与自己。她越想越是惶恐,越是像是恼火,捂着肚子只觉得抽痛不已。
“主子,冷静,冷静——”喜鹊抚着嘉嫔的胸口,大声劝说着。
“快,快去寻太医。”
“站住!”嘉嫔吃痛之余,还厉声呵斥道:“你们想让本宫的事儿传遍全宫吗?”
屋里的嬷嬷宫婢登时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半响喜鹊咬咬牙,率先开口劝说:“主子,好主子,如今咱们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您得平平安安的。”
“对对对!”一旁的春燕闻言,连连点头:“说不得,幕后凶手说不得就想看主子慌乱呢,好教主子也落了胎,如了她的愿!”
“春燕!”
“呸呸呸!”春燕醒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又狠狠给了自个儿两耳光:“奴婢该死。”
“……起来吧。”嘉嫔先是一愣,而后冷静下来,原本冷凝的面庞渐渐舒展。
她沉声吩咐宫人去宣太医,而后又与喜鹊春燕道:“你们说的是,这回是我慌不择言,犯了糊涂。”
“这事儿又不是本宫做的,本宫怕什么?”嘉嫔深吸一口气,坐在位上轻轻揉着肚子,心中暗暗思索着。
宫里一共便只有三位怀孕的宫妃,先后两人落了胎,现在仅剩下自己这根独苗。
如今她担心两件事:一是后头要传出一些事关自己的流言蜚语,暗将矛头指向自己,二来是幕后凶手会不会将目标指向自己?
嘉嫔思考半响,很快有了决定,她先是唤来喜鹊和春燕,教两人管束住屋里宫人,不准单人出行,任何出门的事宜都得经过两人核准。
喜鹊面色严肃,恭声应是,春燕激动得脸蛋通红,急急应是,倒是被通知的画眉瞧着春燕嘚瑟的架势,又没忍住回屋里偷偷哭上一回。
上回住一块的宫婢还觉得画眉能回屋里,对她客客气气的,而如今眼见春燕在屋里站稳跟脚,一个个巴结春燕还来不及。
转头,便有人把画眉偷偷哭泣,咒骂喜鹊和春燕的事儿捅到两人跟前。
嘉嫔并未在意宫人间的争端,甚至喜闻乐见。毕竟打画眉被降为二等宫女后,屋里嬷嬷宫婢的干劲也提升了不少,做事愈发周道细心了。
如今,她最重要的事便是向皇上诉说自己的恐惧与担心。
待御医离开,嘉嫔受到惊吓,腹痛难忍的消息便传了开去,没了双生孩子的乾隆帝见状,也是难掩焦虑,登门探望。
嘉嫔泪水涟涟,见状乾隆帝便是深蹲一礼,哽咽发声,瞧着面上三分激动,三分惶恐,还有四分担忧。
乾隆帝面对姿态柔弱的嘉嫔,亦是勉强放下心中的怀疑,再三安慰不说,后头还大手一挥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努力查案的皇后:“……”
得到消息的高真如:“……”
高真如都得被乾隆帝的神来一笔气笑了,不是?早产且丧子丧女的林贵人不安慰,你跑去赏赐嘉嫔?人干事?
待得知皇后遣人给林贵人送去补身用的药材等物以后,高真如也打发人送了东西过去。
皇后与高真如还能冷静瞧着,肚里再腹诽几句,同时不忘给林贵人些许体面,那得到消息的纯嫔已是顾不上其他——她真真是要气死了。
她先是险些被得知儿女诞生又双亡的林贵人撕破了脸,而后又被黑脸的乾隆帝无视,没得句夸赞,更别说赏赐,吃力不讨好还累得半死。
待纯嫔回到屋里,洗了三遍澡都还觉得浑身充盈着一股难闻的味儿,转头又得到皇上赏赐嘉嫔的消息,气得直把各色东西统统砸在地上。
“可恶——”
“可恶的嘉嫔!可恶的娴妃!可恶的贵妃!可恶的皇后!”
噼里啪啦的声响吓到了满屋子的宫婢嬷嬷,也吓到了三阿哥永璋与其乳母。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补昨天。
乳母下意识捂着三阿哥的耳朵,急急往后退了半步,哄着:“纯主子有事儿呢,咱们迟些再来好不好?”
三阿哥永璋白着脸儿,面色惶惶,
下意识点了点头。
只是两人转身出去时,恰好见着从外面回来的星珥。
星珥见着两人,先是蹲福请安,而后笑着道:“三阿哥刚刚来呢,怎就要回去了?奴婢刚从御膳房里取了点心,里面还有您最爱吃的云片糕哦。”
“嘘——嘘!”乳母竖起手指,奇怪的反应教星珥愣了愣。她闭上嘴,也听得外面的声响,方才注意到纯嫔的怒喝。
星珥表情一变,忙轻声笑道:“小主子想去看银杏?那奴婢也跟着您一道去吧……”
一行人改了口,匆匆离开。
待走到银杏林子里,乳母才表情一松,拉着星珥的手道谢:“多亏了星珥姑娘……要是那时候进了屋。”
纯嫔娘娘自是不会埋怨三阿哥,可自己便倒大霉了。
“没的事。”星珥笑了笑,又好奇问道:“庞嬷嬷,怎就您陪着三阿哥过来?其他的人呢。”
“原是陪着阿哥逛逛银杏林子的,哪晓得走到一半,阿哥忽然说要去看娘娘……”乳母叹着气,又弯下腰叮嘱三阿哥:“小主子,回头咱们别说刚刚的事,好不好?”
三阿哥年纪虽小,但宫里阿哥哪有天真无邪的,早早都知道了宫里规矩。他乖乖点了点头,还一本正经地捏着星珥的手:“星珥姐姐放心。”
“三阿哥好聪明!”
“对吧?”乳母面露笑意,骄傲地说起三阿哥的常事,几人笑容满面,甚是愉快。
星珥自觉做了一桩好事,送别三阿哥便高高兴兴地回屋里去了,迎面就教星烛逮住,劈头盖耳地一通训斥:“主子教你去拿点心,你拿到哪里去了?怎混到这时候才回来?你把宫里的规矩当做什么了?”
“嘘——嘘——嘘。”星珥竖起手指,求星烛放低声音:“好姐姐,我真是有原因的——”
“你有甚原因?在圆明园里胡乱溜达,就知道给主子惹是生非。”星烛早瞧着星珥不满意了,此刻更是直接打断她的话。
星珥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又发现这件事儿不太好说。她迟疑了一下,见周遭宫婢直往这边看,便拉着星烛要到边上去说话。
可星烛板着脸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星珥没法说那事,只好支支吾吾道:“这不主子发了脾气……”
“呵,本宫也成了你惰懈的理由?”纯嫔本就气闷,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便心生不快。
尤其是她刚出门,便听到星珥的话语,顿时怒意愈发重了。
纯嫔柳眉倒竖,直接喝令星珥提着铃,顶着盆去角落立着,半点大宫女的脸面都没给她。
星珥傻了眼,僵立在原地。
随着宫婢嬷嬷进进出出,她一张脸儿也渐渐涨得通红,眼泪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纯嫔消了气,原又想让星烛唤她进来,可听说星珥在外面掉眼泪,脸子瞬间拉了老长:“身为宫婢竟是在宫里掉眼泪?这事儿传出去,皇上不得说我管束不严?”
她没让人唤星珥进来,直教她立在外头学规矩。
“……据说星珥体力不支晕厥过去,纯嫔娘娘才发了话,教人送回屋里去的。”翠翎绘声绘色说着这事,满脸义愤填膺。
“说这事做什么……”琇莹不悦道。
“我就想着,主子那时在纯嫔娘娘跟前也是吃了不少苦。”翠翎满脸委屈,抹了抹泪。
柏常在闻言,忍不住想起纯嫔把自己拎到跟前学规矩的事,啧了一声:“可怜见的……翠翎,你拿我的白玉膏给星珥姑娘送去。”
“恁漂亮的姑娘,万一腿留下残疾可怎么办?”
翠翎应了声,赶紧退下去办。
琇莹闻言,小声提醒道:“主子,纯嫔娘娘那知道,恐是会对小主不满意……”
柏常在还是常在,与纯嫔作对哪有讨好的。说句不中听的,到时纯嫔一句话,柏常在就得在屋里思过,又或是到跟前立规矩。
柏常在也听出琇莹的意思,不过她照旧教翠翎去送药,而后又开口吩咐琇莹几句,要她把事儿传出去。
“最好是传到贵妃娘娘……”
“不,还是传到娴妃娘娘跟前。”
最后,柏常在还不忘说:“你做事仔细,想来这点事儿应当难不倒你。”
琇莹张了张嘴,想起柏常在前两次的不满和冷淡,还是把劝解的话语吞回肚里,恭恭敬敬地应了是。
……
这边琇莹尚在为如何传话而苦恼,却不曾想九州清晏内,大宫女晚香已踏入屋里。她见皇后与贵妃话语告一段落,正在品尝点心,便上前悄声说起打听来的消息:“主子,打昨日起纯嫔娘娘那便好生热闹呢。”
而后,她便将打听来的消息逐一道来。从纯嫔打砸瓷器,再到奶嬷嬷与三阿哥受惊而出,再到纯嫔迁怒大宫女,直教人昏厥才送回屋里,那绘声绘色的话语宛如晚香就在现场一般。
皇后道:“可曾教人去看过三阿哥?永璋年纪尚小,受不得惊吓。”
晚香轻声说:“奴婢打听过了,据说奶嬷嬷回屋里便使人做了安神汤。”
皇后摇了摇头,侧首吩咐道:“教御医,给诸位阿哥都瞧瞧。”
“是。”徐嬷嬷应了声,遣人去办。
紧接着皇后又再次招呼着高真如说话,她提也未提纯嫔,更没提在晚香口中连个名字都没的那名‘宫婢’,而是脸上带笑,说起了闲话来:“内务府的人刚刚来禀报,今年的四会贡橘已经送到京里了。”
“今年的贡橘数量不少,时下足有十筐。”
皇后说的便是产自广东四会的贡橘,这橘子色泽金黄,皮薄核小,橘汁如蜜,最是得高真如喜欢。
高真如眼前一亮:“哦?”
皇后噙着笑:“其中送太后娘娘处四筐,我这里留下两筐,剩下的你说要如何分?”
“皇后姐姐怎么还考起我来了?”高真如抱怨归抱怨,还是认认真真思考起来:“我这里留一筐——阿哥们那送一筐……一筐半,明意与和婉一筐。”
高真如算到这里,发现只剩下了半筐。她想了想,教人端上半筐橘子瞧了瞧,扒拉了一下:“娴妃五个、嘉嫔三个、纯嫔、愉嫔、婉嫔和林贵人各两个……行了。”
皇后坐在旁边看,尤其是看到高真如贼兮兮地挑挑拣拣,从中选出最丑的两个给纯嫔,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待高真如回去,皇后拨动着贡橘,眼里含笑:教她说,下回可以让贵妃自己上上手了。
走在路上的高真如打了个喷嚏,在宫婢嬷嬷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她一边坐回轿子里,一边哼哼唧唧:“……才不是冻着了,分明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石竹笑着接话:“主子,常言道一想二骂三记挂,说不得是皇上在想主子呢。”
高真如没忍住,露出鄙夷的小表情,只差吐槽上两句。
偏偏进了韶景轩,高真如便沉默了。她在九州清晏没碰上乾隆帝,没曾想居然是在自己屋里碰见了。
一时间,石竹昂首挺胸,冲着高真如眨巴眨巴眼——瞧,奴婢就说是这样嘛。
高真如:“……”
她偷偷白了一眼石竹,待乾隆帝抬眸往她看来,高真如又赶紧收敛表情,笑盈盈地上前:“皇上。”
走到近处,高真如心头一跳,只见乾隆帝面色阴沉,显然是心气不顺。
不等她蹲福行礼,乾隆帝便教她坐到身边来,拉着她开始念叨:“皇后提及回宫之事,有意让林贵人在园子里养身,待养好身子再回宫。”
高真如也知道这事,不明白乾隆帝为何会如此不满:“这不是挺好的吗?园子里可比宫里舒服多了。”
要不是为了过年过节,她都不想回紫禁城!那光秃秃的地儿,那可怜巴巴的御花园,就想去个景山都得得皇上允许,再次批准才是。
“是吧?”乾隆帝得到了认同,顿时更恼怒了:“皇后想得这般细致,可这人居然说皇后留她在园子里是想害她。”
这……
高真如瞪圆了眼,又不是犯错的嫔妃,园子里的人哪敢慢待。
乾隆帝不等
高真如回答,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大通。
高真如算是明白过来,乾隆帝不想把这些郁气留在自己身上,也不想说给皇后听……就倒给自己这个垃圾桶呗。
垃圾桶高真如很无奈,托着脸儿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和一两句。
末了,便听皇帝拍板:“她要回去就回去罢,爱颠簸就让她去颠簸。”
这意思是直接不出月子就搬回紫禁城。
高真如暗叹林贵人脑子不清楚,又重新打起精神来:我听完您的垃圾话,现在轮到我了奥?
“说起这事儿来,我也想起一事。”
“哦?”乾隆帝恰了一口茶,抬眸看向高真如。
高真如点了瑞香上前,瑞香心领神会,便将先头从晚香那得知的消息也绘声绘色地表演一遍。
末了,高真如还不忘说:“皇后娘娘担心三阿哥,又恐旁人知道不好,还特意遣人去请太医,给三位阿哥都把把脉,检查检查身子呢。”
乾隆帝黑了脸:“好个纯嫔!”
等他离开贵妃宫里,登时教人去将纯嫔重重申斥一番,教她抄写经书,闭门思过,连晨昏定省也不必参加了。
刚刚得了皇后赏赐的两个丑橘,正暗暗不满的纯嫔闻言,登时眼前一黑。
她脸色难看得很,却也知道问题所在——自己的屋子,分明就是个漏勺!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佞臣。
纯嫔心里猜忌,更把怀疑目光投向了星珥,要她说八成是星珥怀恨在心,偷偷把这事递了出去。
尤其是下面宫婢来报,说是柏常在给星珥送了药,更是让她愈发笃定。
原本纯嫔留着星珥,便是存着抬举人的心思,见状便是彻底淡了心思,又在跟前挑挑拣拣,选了个出身不显,相貌清秀可人的小宫女,提到跟前为二等宫女。
宫女云笄原想着纯嫔不抬举星珥,也当是抬举她们这帮老人的,没想纯嫔竟是宁可挑新人也不愿意挑她们。
她心里不是滋味,偷偷把这事传给星珥听。星珥前脚得了纯嫔的吩咐,教她在屋里养伤,不必急着回跟前伺候,后脚便听到珠花顶了自己的位置,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凝固了。
云笄巴望着星珥能与珠花争吵起来,给自己一些机会。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星珥竟是平平静静地应了声,还朝她道了一声谢:“星珥姐姐,您就,您就……这么让珠花爬你头上去?”
星珥垂着眼眸,轻轻道:“这是主子下的令,咱们当奴才的,怎能有别的想法?”
云笄瞪着眼,半响跺了跺脚,暗骂一句不中用便往外走去。她气愤得很,步子迈得极大,以至于没发现星珥抬头时,那眼眸里的怨怼。
……
没过两日,皇后便递了话说是再过三日便要启程归宫,要宫里人开始收拾行囊。
婉嫔整理好自己屋里那堆虫豸,便把其余事交给宫婢,兴冲冲地到高真如这里来八卦:“贵妃娘娘,您可曾听说了?”
“听说什么事?”
“林贵人屋里也在收拾行李,说是要一道回宫。”虽婉嫔未曾生育过,但也是知道产后妇人都得坐月子的事,对林贵人屋里的事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
“人自己乐意,随她去。”
“可这……不就损了自己身子嘛。”婉嫔嘀咕了一句。
“你可别上前劝,说不得还得挨上一通骂。”高真如怕婉嫔好心办坏事,与她说了林贵人一意要回宫的事儿,而后还抱怨道:“皇上原本说冬至后才回宫的,心气不顺才要提前回宫,结果……”
婉嫔听着诧异,不免嘀咕上一句:“这宫妃人人都想讨皇上喜欢,怎林贵人还非要跟皇上作对?莫不是病情又加重了吧?”
高真如听着,愣了一愣,心头的不安教她僵在原地。她想了想又想,还是拉着婉嫔去见皇后,将婉嫔的猜测禀告与皇后。
皇后闻言,眉眼舒展,笑着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啊,还要婉嫔提醒。”
“唉?”
“那日我与皇上便有些疑惑,已召御医来询问过了。”皇后面容平静,和声解释道:“林贵人的身子尚可,主要还是心病。”
高真如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回了宫。待回到屋里,铃草便迎上前来,说起中秋节前做的绿毛橘与陈芥菜卤来。
高真如恍惚一瞬,才想起时间已过去一个半月,当时的绿毛橘与陈芥菜卤都已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育,并在经过一系列流程,已进行过一轮测试。
前者第一批已尽数惨死,后者倒是有些效果。铃草满脸不可思议:“奴婢将过滤出来的汤汁滴在摆满脓液的盘上,竟是真的散开一圈来。”
不止是陈芥菜卤,竟是那绿毛橘子亦是如此。不但铃草看得兴奋无比,第一时间便将消息禀报与高真如,而且连太医们也直呼不可思议,更有甚者直接遣人在监牢里提了一批囚犯,当即查看药物疗效。
高真如对那些个囚犯,自是无甚怜悯之心,她如今担忧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青霉素可是有过敏风险的,上辈子能做皮试,那现在呢?
高真如心有顾虑,遣人前去吩咐太医谨慎小心,待得到更近一步的实验结果再前去禀报。
没曾想她慢了一步,太医已是迫不及待,第一时间禀报给乾隆帝。
比起高真如的谨慎,乾隆帝则是大喜过望。他一边与皇后感叹贵妃胡乱捣鼓,竟是真捣鼓出个事儿,一边又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否则怎能做出这般能够治疗刀伤刺伤的奇物。
乾隆帝:自信膨胀.jpg
他先是吩咐御医,不计方法对药物进行进一步的测试,确定药物疗效,紧接着又将高真如唤来一通夸。
高真如:“……”
高真如不得不解释一下:“这些都是原有的东西,妾身便是随意琢磨琢磨,不该归功于妾身。”
乾隆帝不管,在他看来就是自家贵妃谦虚。他心情不错地摸摸下巴,又问高真如可曾给这物取了名。
高真如:“……青霉素?”
乾隆帝面露嫌弃,连连摇头:“这名字不够好听大气。”
高真如面无表情:“您说?”
乾隆帝拍板定下:“要朕说便名为青龙方罢。”
高真如觉得估摸乾隆帝现在年纪还轻,故而还要点脸皮。若是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估计就得直接叫乾隆方了。
她抬眸望向乾隆帝兴奋的眼神,想着青霉素的作用,忽地眨了眨眼。
管他是青霉素还是陈芥菜卤,又或是青龙方,反正能用上的便是好东西。
高真如虽然知道自己终有一死,但却无法抛弃所有,肆无忌惮。毕竟她的身后还是高氏一族,尽管阿玛额娘不如前世父母那般对她呵护有加,她也不能看着自己留下烂摊子,教一家白白丢了性命。
更何况,高真如早就知道的,即便她是那一只蝴蝶,能掀起些许波澜,可困守在后宫里的她,想要在这世间掀起一番滔天巨浪,却太难太难了。
她能做的,便是在目之所及,力所能及之处做点事儿。待她离去,盼望着后人能顺着她留下的些许痕迹,能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也好。
就,比如现在。
高真如嘴角含笑:“妾身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乾隆帝嘴角一翘,心花怒放。
这回不必高真如遣人盯着,乾隆帝便使人盯着,要求一有情况便要立刻禀报与自己。
当然面对有可能与自己名声联系在一起的药方,乾隆帝还是慎重了些,倒是没直接类似神药之类的话语。
对于这点,高真如还是庆幸的。
乾隆帝的兴师动众,终是在朝堂间引发了些许议论。
不过乾隆帝未曾开口,满朝文武即便有再多问题,也只能搔抓心肝,暗暗思考,没人敢直接询问出来,顶多四处打听打听。
乾隆帝不语,知道这事的皇后与高真如也是不语,宫室里知道这事的宫婢嬷嬷更是不敢多说,像是瑞香都不敢出门八卦碎嘴了,唯恐一不小心说出口,脑袋就得与身体说再见。
说是这么说,可没两日瑞香便一溜小跑进了门,兴奋地凑到高真如身边,说起打听到的事儿:“主子,主子,今日宫里又多了一位常在小主。”
石竹冲着瑞香翻白眼:“不就是多了一位常在,有甚好大惊小怪的。”
如册封答应,晋升常在这等事儿,宫里屡见不新。别说高真如了,就是石竹都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那——要是这位新晋出炉的胡常在,原是纯嫔娘娘跟前的星珥呢?”瑞香嘿嘿一笑,丢出答案来。
别说石竹,就是高真如也抬眸看来。她说吃惊也不吃惊,只是惊讶问道:“纯嫔真给皇上举荐人了?不至于吧……”
纯嫔时年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还不至于要年轻宫妃来给自己争宠。
瑞香连连摇头:“自然不是。”
她忙把事儿经过仔细说来,原是纯嫔回到宫里,终是借着三阿哥的话题好不容易请皇上过去说话。
“也不知道怎的,后头就这样了。”
“奴婢听说——”瑞香放轻声音,小声道:“听说皇上拂袖出的屋子,转头便召了胡常在伺候。”
高真如摇摇头,笃定道:“恐怕里头还有别的缘故。”
乾隆帝再渣,再花心,也不会直接甩纯嫔脸子,尤其事情还与三阿哥有关。
等乾隆帝来到钟粹宫时,左思右想都没想通的高真如便凑上前去:“皇上,您怎么忽然提了胡氏为常在?”
乾隆帝刚想喝茶,便被高真如的问题惊得咳嗽出声。他喉间一滚,原想训斥一句,可对视上高真如眼眸的瞬间,又尽数咽下,顿了顿方才开口:“你问这做什么?”
“好奇?”
“……”
“纯嫔又惹皇上生气了?”
“……”高真如用的又字就很形象,乾隆帝噙着笑容的嘴角猛地往下一坠,他的眉宇间多了一缕森然,惊得周遭宫婢嬷嬷心惊肉跳。
不过高真如无甚反应,甚至还伸手推推乾隆帝:“真的是纯嫔?您说说,她又做什么了,教您生这般的气?”
乾隆帝沉默一瞬,终是开了口。
就是高真如再想也想不到,这事儿竟是会与三阿哥有些关系,原是上次星珥教三阿哥没正面对上暴怒的纯嫔,结果自己挨罚的事儿以后,三阿哥永璋年纪虽小,但也记得星珥的无辜,又偷听到乳母与旁人叹气的事儿。
他哪晓得别的,便哭着告诉乾隆帝,想请汗阿玛劝说额娘不要动气。
乾隆帝说到这里,更是恼火:“连三岁稚儿都知道她做的事不像话,偏生纯嫔还骂胡常在是居心不良,教唆三阿哥。”
乾隆帝本就对纯嫔不满,偏偏纯嫔不但拿三阿哥当幌子,请他到延禧宫坐一坐,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触犯到他面上,顿时教乾隆帝再也控制不住火气。
“朕原是想将其降为贵人,可念在三阿哥尚幼又聪慧,上回又已罚过她,这才提了胡氏为常在,借此敲打一二。”
吃瓜到一半的高真如忽地沉默,双眼圆睁,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啊?原来这个叫敲打啊?好神奇捏!她都不知道原来敲打还能这般解释,是她孤陋寡闻了。
高真如没忍住,在心里嘀嘀咕咕,等看到乾隆帝往自己看来,她又赶紧摆好表情,真心实意道:“妾身想……额,纯嫔现在一定后悔了。”
乾隆帝哼了一声:“后悔也是该……是你提醒了朕。”
高真如微微一愣。
乾隆帝神色照旧冷得厉害,将又字含在嘴里重复数遍,眸中似乎闪过无数记忆:“……朕对纯嫔似乎太过宽容,教她太过肆意了。”
高真如觉得主要是纯嫔犯的错,都怪傻的,你说触及祸害人吧也没有,就像是只小飞虫,不咬人却总在眼前飞来飞去,教人怪糟心的。
乾隆帝:“这是朕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有下回……呵。”
高真如收回思绪,如同佞臣一般在旁附和:“皇上说的是,就该这么做!”
第90章 第九十章御花园——
乾隆帝册封胡氏为常在,乃至胡氏的出身都并非秘密,故而很快宫里各处便都知道了。
诸人知道以后,自是纷纷把目光投向纯嫔,尤其是晨昏定省时愉嫔都没忍住,旁敲侧击几句。
纯嫔面色不改,笑道:“皇上抬举胡常在,乃是胡常在的荣幸。”
愉嫔闻言,挑了挑眉,仔细打量起纯嫔的神色。眼见纯嫔行止对话都无甚问题,她顿时兴趣缺缺,随即转移话题,说起御花园里银杏红枫,红黄之色交织,配着绿瓦红墙,景色美丽如画。
说是御花园,真真是占地面积可怜的一块地儿。即便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可刚从圆明园里回来的诸人哪里能习惯,安贵人听着听着,没忍住叹气:“要是能住在圆明园里就好了。”
一时间,附和声此起彼伏。
安贵人回忆着圆明园里景色,却忽觉得一阵犀利到教人生疼的视线。
她满脸莫名地侧身望去,只见刚出月子的林贵人一脸阴戾地盯着自己,眼神让人毛毛的。
直到她见安贵人抬眸望来,林贵人才侧目离开。
安贵人摩挲着胳膊,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头到高真如这里请安时,便与高真如、娴妃和婉嫔抱怨起这事:“贵妃娘娘不知道,妾身一回首,嘿!林贵人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怪教人害怕的。”
高真如想了想,叹道:“许是因为你提及留在圆明园之事。”
安贵人:“……哎?”
婉嫔深以为然,见安贵人疑惑还解释道:“林贵人便是尚在月子里,便跟着回了宫。”
安贵人也想起这事来:“也不知道林贵人留下恶露之症,是不是也与这事有关。”
林贵人有意遮掩,却架不住宫里耳朵尖的人实在太多,况且她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瞧着便像是有不良之症。
待回宫没几日,便爆出其恶露不止,皇后免了她请安诸事,教她保养身体,可林贵人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每回晨昏定省都未错过。
“对哦,不过也奇怪,为何她不在圆明园里坐完月子才回去?莫非是皇后娘娘……额。”安贵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懊恼起来,毕竟能管理这事的唯有皇后,在她看来指不定便是皇后娘娘让林贵人在月子里挪动。
而贵妃娘娘,娴妃与婉嫔,都和皇后娘娘关系亲密。
自己这番话,不会……
正当安贵人忐忑不安之际,娴妃嗤笑一声:“皇后娘娘是何等人物,哪回与林贵人计较,分明是林贵人疑神疑鬼,草木皆兵,非要提前归来。”
娴妃开了口,婉嫔与安贵人齐齐安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就林贵人自己觉得自己聪明得很。”
“教我说,便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高真如闻言,笑了笑,林贵人宁可月子里挪动,也非要回到宫里,不就是怕皇后或是后妃使了手段,教皇上忘了她。
可还是一句话:就怕人自作聪明。林贵人巴巴地跟着回宫,乾隆帝没夸一句好,反而还觉得她没眼色,不懂事,怀孕之后不思量仔细养胎,早产之后也不想着好好养身体,全然没把孩子的死放在心上。
到最后,乾隆帝就连早产乃至双胎死亡的事都归咎在她身上。
别人恐是尚不知道,但高真如从皇后口中得知乾隆帝已发了话,即便林贵人病好,绿头牌也不必放回去了。
“也不知道那永和宫到底是何等的风水,竟是养出这么几个人来……”
娴妃还在念叨个没完,乾隆帝登基以后永和宫里便住进了四位宫妃,分别是:因效仿皇后而失宠好久,如今勉强有点起来的陈常在;因着落胎而被贬为答应,如今几乎没了声音的揆答应。
如今又多了早产丧子还失宠的林贵人,还有几乎没有存在感,与安贵人同个姓氏的索答应。
高真如想了想,也是不免咋舌,合着永和宫里尽数都是卧龙凤雏啊?也不
知道那位索答应在里面日子如何?
“像是这等没规矩的人,就当——”
“等等等等,咱们不提糟心的人了。”高真如见娴妃滔滔不绝,直将婉嫔与安贵人吓得坐直身体,宛如听老师训话的学生般,顿时忍俊不禁,赶忙上前打断娴妃的话语。
她笑眯眯地转移话题:“还有半月便到冬至了,回头咱们一道包饺子与汤圆,怎么样?”
几人自是欣然应允。
婉嫔往外面瞧了一眼:“若是天气好,到时咱们去御花园里包?”
“好呀好呀。”
“要是到时能落雪就好了。”
“哇,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往年冬至前后,天气温度便会急剧下降,运气好些冬至时便能见到雪花飘落。
几人闻言,不免心生向往,愈发期待起来。
正当高真如几人说说笑笑时,永和宫里安静无声。就如娴妃抱怨的一般,宫里人如今都觉得永和宫有些晦气,能避着走便避着走,除去守门太监拄着脑袋打瞌睡,整个院落都是空荡荡的。
被诸人议论的林贵人正在偏殿屋里坐着,她面色惨白如纸,痛呼间只觉得下腹坠坠,片刻后一股湿润之意在臀间散开。
林贵人麻木的起身,由着宫婢为其换洗衣裳。虽然她早已习惯屋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郁腥味,但想着自己的身子,依然是悲从心来,泪水涟涟。
宫婢夏至将东西收拾干净,回屋里便瞧着林贵人默默垂泪的架势,她也双眼微红,泛起泪来:“要是小主子尚在,主子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贵人身侧应当有四名宫女与四位太监使用,而林贵人早产时诸人都被带去审讯。
除去夏至仅被盘问几句,又放回来伺候,其余几人或是被查出问题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或是被贬去别处做活。
而林贵人跟前,只添了两个粗使宫女与太监,也就是说她名义是贵人,实际上待遇已降至常在。
瞧瞧从常在贬为答应,日子过得干巴巴的陈常在,再看看原本恣意骄傲,如今麻木如枯木的揆答应,林贵人越想越是悲哀,越想越是绝望,愈发止不住眼泪。她扑在床上大哭起来:“若是我儿还在,我儿还在……”
坐拥龙凤双生子,她会如何风光?到时候别说是纯嫔嘉嫔,就是贵妃也得看她的脸色!
“小主,咱们得养好身子,才有机会给小主子们报仇。”夏至红着眼眶,半蹲着身子,轻声道。
当日冲撞林贵人的秀常在与李答应已消失在宫廷之中,可林贵人也觉得自己运气太差,差到让人觉得其中十足的猫腻。
偏偏皇上讳莫如深,再无下文。
林贵人认定幕后定然有凶手,还有可能是皇上忌讳并不愿牵扯到的人物。
这般的人物,唯有皇后与贵妃!
林贵人眼底闪过一缕恨意,情绪一激动,又感觉到身下阵阵涌动。她顿时白了脸面,喃喃道:“可我这身子……哪还能养好,更何况,更何况……”
她恶露不止,体虚无力,每回去晨昏定省时都要教夏至给自己脸上拍一大堆的粉,这样方才能遮盖住憔悴的面色。
林贵人起初还带着期望,待出了月子恶露依然不止,她便使钱去太医院询问,尚未得到身子却得到了一个惊天噩耗——据说皇上发了话,待她身子好了也不必上绿头牌。
没了孩子,没了恩宠,身子还坏了……
林贵人嘴唇蠕动,表情悲哀。
夏至偷偷瞧了一眼她的脸色,犹豫着道:“小主,咱们不如先低一低头,去求求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寻名医……”
“皇后——求皇后有甚用!”
“瞧瞧贵妃与她好了这些年,瞧瞧娴妃,瞧瞧婉嫔,瞧瞧安贵人……”林贵人面目狰狞,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我看便是她,便是她容不得旁人生……唔唔!”
夏至吓得额头冒汗,忙伸手捂住林贵人的嘴:“主子,主子,您别说了……皇后娘娘膝下有着二阿哥,这可是圣上的嫡子,况且大阿哥与三阿哥不都好好的,哪能是皇后娘娘做的。”
林贵人不语,却是有着自己的想法,要知道大阿哥与三阿哥,都是皇上登基前生的。
更何况瞧如今纯嫔被皇上缕缕申斥,离失宠也就差了半条路,而大阿哥的生母更是死在皇上登基以前。
唯有皇后,坐得稳稳当当,膝下还养育着二阿哥与大公主。
林贵人越想越笃定,眼底的凶光也是愈发盛了。她垂下眼眸,表示自己已将夏至的话语记在心里:“……我先睡会,你日日守着我,也先下去歇息会吧。”
夏至迟疑着应了声,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她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合拢大门,而后呆呆立在门口,半响捂着心口,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往倒座房处走去。
……
冬至渐进,这天却古怪得很,非但没有降温之势,反倒是愈发燥热起来。
紫禁城不如圆明园,除去各宫院里有那么一两棵大树,旁处都是光秃秃的,晒得人头晕脑胀。
高真如瞧着天气犯嘀咕,用冰觉得凉,不用又觉得热得厉害,终是打算到御花园里坐一坐。
她摇着扇子去了御花园,没上假山上的亭子里休憩,只在旁边绿树环绕的院子里坐在,遣人取了茶水来用。
“这御花园……真小。”高真如蹙着眉,瞧着四周。御花园设计考究,风雅不俗,可架不住人日日看,天天看,都让人看得发腻了。
“主子,要不去太后娘娘处坐坐?”石竹见状,忙轻声说道。
皇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内含花园,其地方比御花园可大上不少,内里除去供太妃们诵经念佛之地,还有绿树小湖,内里养着好些肥嘟嘟的鲤鱼,每每见着人影,张着嘴便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高真如想着,刚刚心动又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自打林贵人早产,皇太后便日日叹气,消停了一段时间的汤药又开始日日送进宫室里。
高真如作为贵妃,每每都是被皇太后点名的排头兵,去一趟慈宁宫脑袋都能大三圈。
她起初还意图拿和婉当借口,没曾想转头皇太后就让和婉也搬去自己那边,养在了跟前照料。
高真如借口没了,去慈宁宫的胆量也基本跌到零了。她摆摆手,见石竹还要念叨便赶紧摆摆手,示意她去取点心来,自己则站起身,慢悠悠地随着小道转圈圈。
这一绕,还真见着人。
高真如起初看到一个黑影,还心生戒备,待仔细一看便发现坐在假山洞窟里的居然是二阿哥永琏,他盘腿坐在地上,竟是躲在这里看书。
高真如揉了揉眼,不可置信:“永琏?你在这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