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晋升。


    曲院风荷,码头。


    高真如扶着皇太后走下御船,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


    在后世龙舟赛上翻船,是无伤大雅的趣事,甚至有些搞笑的部分会做成视频动图,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冲浪达人们的乐子。


    包括高真如,忙碌工作的闲暇时间也会看看这些搞笑视频,放松下心情。


    可在这里,龙舟赛上翻船似乎是难已接受的事儿。她举着望远镜观看的时候,恰见那些被捞起来的比赛选手神色失落,更何况不但比赛宣布暂且,而且连御船都紧急靠岸。


    高真如想着,自己不能把这个当普通的龙舟赛来看待,而是应当换个思路。


    放在后世,这就像是选手在国家领导跟前出糗一样。这样一想嗯……比赛选手乃至负责人都得吃排头吧?


    好像也不一定。


    高真如思绪一顿,忽然想起某国总统马某龙便看到跳水运动员出糗现场的视频来。


    ……就,怪搞笑的?


    高真如没忍住,偷偷笑出声来。


    皇太后疑惑地侧目,看向脸颊上挤出酒窝的贵妃,心中迷茫。


    身为这个帝国地位最高的女人,皇太后有了疑问便选择立刻说出口来,好奇道:“贵妃,你在笑什么?”


    高真如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的位置。她脸上噙着笑容,温声道:“妾身是在想——”


    “他们掉下去的姿势太搞笑了。”


    “对……他们掉下去的姿势。”高真如下意识附和,然后急忙打住,转头怒视跟在后头的大公主:“才不是为了那个呢。”


    “明明就是——”大公主笑嘻嘻地跑到皇太后的另一侧,挽着皇太后的胳膊道:“皇玛嬷皇玛嬷,我与你说——刚才第一人掉下去的时候,高额娘说能打十分。”


    高真如的脸腾地红了,着实是站在船首的男人落水的姿势着实搞笑,教她忍不住。


    和婉公主也小跑着上前:“我觉得高额娘没说错,那个人掉下去的姿势真的很……厉害。”


    和婉公主双手呼啦啦地转圈,绘声绘色描述着刚刚的景象:“在空中翻转了好几圈,而后才噗通砸进水里的。”


    那姿势,真真教人印象深刻!


    就连皇太后都想起来了,连连点头:“是最开头敲战鼓的那人吧?我瞅着年纪还不大,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有皇太后、皇上和皇后庇护,想来一定没有事的。”高真如笑盈盈道。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岸上走。曲院风荷的码头为一片平坦的石桥,越过桥梁,便能见着独属于曲院风荷的那一片荷塘。


    高真如远远望去,只见上回来时含苞待放的荷花,已是三三两两盛放开来,她想着来都来了,也没别的事情可做,遂开口询问皇太后要不要往那边走走看看:“虽然开得还不多,但瞧着也独具一番韵味。”


    “也好,也不晓得要闹腾到何时。”皇太后正巧在船上坐得腻味,闻言欣然应允,招手唤裕太妃上前来:“咱们上回一道逛荷塘,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那时,看的还是残荷。”


    “残荷颇有情调,不过我还是喜欢这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模样。”皇太后眯着眼儿,望着四周景致:“瞧着便是欣欣向荣着。”


    裕太妃同样笑弯了眉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


    残荷那是先帝的喜好,如今大家赏荷也应换个时间了。


    皇太后与裕妃相视而笑,顺着九曲桥往荷塘深处行去。高真如退后两步,抬眸望了一眼皇太后与裕妃结伴而行的背影,再看看打打闹闹往前跑的大公主与和婉,而后美美地挪到娴妃与婉贵人中间,左手挽一个,右手挽一个。


    “瞧那荷叶上,停着蜻蜓呢。”


    “还有水黾。”高真如探身过去,指着从九曲桥边越过的虫子惊呼,就那小小的虫子却能在水面如履平地,轻盈越过水面,


    然后……


    “啊,被青蛙吃了。”


    “哎?真的被吃了?”娴妃眨了眨眼,便错了水黾消失的那一幕。


    “你看,青蛙的嘴巴还在动。”


    “……好快的速度。”娴妃啧啧称奇,顺着高真如与婉贵人的对话,垂首细细看着脚下这一方小世界。


    这一眼,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跃然映入她的眼底:除去如老僧入定的青蛙,匆匆而过的不知名飞虫,还有时而低空盘旋,时而轻点水面的蜻蜓,与那时而隐没水间,时而溅起波澜的游鱼。


    因着娴妃有些洁癖还有些强迫症,故而她一贯不喜欢蛇鼠虫豸之类的小生物。


    即便与婉贵人同住一宫,娴妃顶多能做到眼不见为净。通常情况下,除了婉贵人到前头来请安时会聊上几句,娴妃是万万不会到后院去的。


    而婉贵人也极有眼色劲,到娴妃那请安时,提的多是吃穿玩乐,又或是宫中趣事,也不提自己养的小昆虫们。


    娴妃自是能察觉到婉贵人的体贴,偶尔也会提上两嘴,不过对于近距离观察这等事,还是敬谢不敏。


    而时下,娴妃望着那从未注意过的景致,扑面而来的生命力教她移不开眼,双手扶着围栏静静注视。


    “高额娘,高额娘。”大公主小跑着上前,指着不远处的乌篷船:“咱们坐乌篷船到荷塘里去,好不好?”


    高真如欣然应允,又侧身询问娴妃与婉贵人。两人也正闲的没事,自是乐意,纷纷同意,几人步行至湖边,驾驭乌篷船的船夫已将船只拖到岸边。


    “好小的船。”


    “瞧着稍稍有些简陋啊……”娴妃走到近处,不免蹙起眉梢。面前的船只船身狭窄,船蓬低矮,孩童尚且能灵活进出,成人就必须弯腰低头,方能坐进去了。


    “这船是江南一带特有的交通工具。”婉贵人倒是很熟悉,拎着裙摆轻盈地落在船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乌篷船晃了晃。不过婉贵人却丝毫没有被影响的迹象,依然是站得稳稳当当。


    “婉母妃好厉害啊!”


    “婉贵人,你曾坐过?”高真如和娴妃异口同声。


    “是啊。”婉贵人环顾周遭一圈,笑着回答高真如和娴妃的问题:“我小时候,还曾坐过几回。”


    第二个上船的是娴妃,她紧张地落下脚,却是在乌篷船摇晃的瞬间发出低低的惊呼声,直拽着婉贵人的手腕才站稳。


    再来是高真如,有了娴妃和婉贵人两人的经历,她也稳稳站住。高真如没急着弯腰进入船舱,而是往身后看去,望向两个跃跃欲试的小家伙。


    最后上船的是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两人别看刚刚吵着要坐乌篷船,真要上去的时候又紧张起来,犹犹豫豫好一会儿都不敢往船上蹦。


    大公主咽了下口水,看了一眼和婉,终究是鼓足勇气踏上船板。随着船只的晃动,耳畔边也随之响起轻微的吱呀声,强自冷静的大公主瞬间化作雕像,僵在原地。


    “……”高真如哭笑不得,别看外表胆大妄为,其实有时候也还真是小孩子呢。


    她伸出手,拎住大公主,将她提放到船舱里。紧接着高真如又朝着和婉公主伸出手:“来,高额娘抱你上船。”


    和婉兴奋地应是,大着胆子往前一蹦。她被高真如稳稳抱住,一起送进船舱里。


    见诸位主子坐稳,船夫手里的船桨一推石板,整艘船轻盈地划了出去。


    几人坐在船舱里,摇着手里的团扇,静静欣赏着周遭的风景。大公主与和婉趴在边缘,看着距离极近的波浪,还有甩着尾巴迅速游走的游鱼,不死心地探出手去,意图抓到一只。


    “看我的——呜哇!”


    “笨——蛋!小心点。”高真如眼明手快地揪住大公主的后脖颈,将人拉了回来。


    大公主心有余悸地坐回位置上,不过她老实了没半盏茶功夫,又与和婉公主磨掌霍霍向荷花。


    就在此刻,噗通的落水声骤然在诸人耳边响起。正在聊天的高真如、娴妃和婉贵人悚然一惊,齐齐望向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却发现两个孩子正稳稳坐在船边,一脸懵地四处张望。


    等会?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没落水,那刚刚的声响是从哪里来的?


    高真如三人还未想出答案,岸边就传来一叠声的惊叫:“救命——!”


    “快,快来人啊!”


    “有人落水了——”


    高真如悚然一惊,忙指挥着船夫往那边而去。或者说不用高真如发言,跟随在她们这艘乌篷船后的其余乌篷船已加快速度,朝着声音来源处而去。


    高真如等人抵达时,便见九曲桥上立着不少面色苍白的常在答应,众人中央的地上,躺着已被宫人救上来的落水之人。


    而听到声响的皇太后,也从不远处匆匆而至。她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再看看显然是宫妃装束的落水之人,心中顿生怒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曾唤了太医?”


    在场的宫妃还都懵懵的,听得皇太后的话语才回过神来,忙不迭万福请安。


    只是面对皇太后的问话,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齐齐落在因资历而排名常在第一的索绰罗常在身上。


    平日里索绰罗常在对自己的身份还颇为满意,直到现在面对皇太后的冷视,方才发现这是一桩苦差事:“回禀皇太后。”


    索绰罗常在心里发慌,硬着头皮回话:“妾身已遣人去请御医了,就是这事,这事……”


    “她是如何落水的?”


    “额……这,这,”索绰罗常在支支吾吾半响,最后索性跪下请罪:“回禀皇太后,妾身也不清楚揆常在怎么落水的……”


    索绰罗常在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飞来横祸,她好端端地领着宫妃过来给皇太后请安,没见着皇太后一行人也就罢了,先遇见紧张兮兮的揆常在。


    揆常在见着她们,更是见着鬼似的,拉着宫婢便要离开。她自是要人上前拦着,好心要唤她也一道去给皇太后请安。


    可揆常在半点不信,非要走人,她使宫婢拉着,又与其余宫妃上前说明情况,争执之中揆常在与婢女便双双落了水。


    索绰罗常在哭丧着脸,只觉得揆常在大体是失心疯了,不然怎会出这种幺蛾子。


    “等等?落水的人是揆常在?”随着乌篷船靠岸,匆匆上岸前来查看的高真如面色突变,止不住惊呼一声。


    她赶紧遣人将溺水的揆常在和宫婢一道送往观景台,而后再使人去催促太医,教人立刻过来。


    最后,高真如才附到皇太后耳边,悄声提醒道:“皇太后,揆常在便是那个,那个怀了孕却瞒着的宫妃!”


    皇太后瞬间记起这桩事来,面沉如水。她抬眸扫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宫妃们,唤所有人跟上,径直往观景台而去。


    索绰罗常在虽然郁闷,但也是行的直坐的正,半点不心虚。


    直至揆常在悠悠醒转,并哭喊道:“皇太后!皇太后!他们,他们想要谋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索绰罗常在面色的淡定顿时消散,大吃一惊:“咦???”


    啥玩意?她一点都不知道啊!


    宫里怀孕的不是嘉贵人与林常在吗?何时又多了一个?


    不小心冲撞嫔妃与不小心冲撞怀孕嫔妃,两者的问题等级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吧!


    索绰罗常在两眼一黑,脑海里已蹦出无数数自己完蛋的结局,想了又想,她还是不愿意背这等级别的黑锅啊!


    索绰罗常在麻溜地跪在地上:“皇太后,妾身冤枉啊!”


    她强烈怀疑揆常在有病,说不得就是癔病,幻想自己怀孕了,要不就是幻想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


    索绰罗常在的话说出口,其余常在答应有意无意,皆是纷纷附和道:“回禀皇太后,索绰罗姐姐所言极是。”


    “妾身压根不知道揆常在怀孕!”


    “揆常在怕是疯魔了  ,见着我们上前便满脸防备,好似咱们要谋害她一般!”


    就连陈答应也把之前在观景台前发生的事拿出来:“妾身当时便觉得揆常在脸色难看,想请她回观景楼休息休息,可揆常在像是见鬼了一般,非要离开去——这事儿观景台外值班的宫人也瞧见的。”


    “你胡说,你们胡说!”揆常在气得胸膛起伏,挣扎着要起身:“明明你们盯着我的肚子……盯着我的孩子……皇太后,她们都想要谋害我……”


    皇太后听着揆常在的话便头痛,更何况陈答应几人有理有据,还能拿出几个人证,而揆常在开口闭口便是别人谋害自己,可她自己还瞒着怀孕不报,旁人怎晓得的?


    揆常在的话,分明漏洞百出。


    她冷着脸儿,先教人前去将各处宫人带去盘问,而后又询问御医:“揆常在肚里的孩子如何?”


    “回禀皇太后,揆常在脉弦而涩,情志不畅、肝郁气滞,恐是,恐是影响胎元稳固。”


    御医的脸色不太好,回答的内容更是教揆常在面色发白,影响胎元稳固,岂不是说她有落胎,落胎之像!?


    思绪落下,揆常在顿觉腹中疼痛难忍。她抱着肚子,惊慌失措:“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还不赶紧诊治!”


    “是,是!”御医面色大变,忙取出银针等物,施针治疗。


    可这一切皆是无用功,不到一盏茶功夫,揆常在便落了胎。


    据御医禀告,落下的胎儿应有三月,已是个成型的男胎。


    感受到落胎的揆常在发了疯,不断辱骂着索绰罗常在与陈答应几人,话语之脏连皇太后都听不下去,直接嬷嬷上前堵住揆常在的嘴。


    皇太后摁了摁太阳穴,怀疑的目光扫视过诸多嫔妃。


    刚刚还指责揆常在起劲的索绰罗常在也不敢说话了,落胎了,真落胎了,搞不好那黑锅都得到自己头顶了!


    索绰罗常在茫然,索绰罗常在崩溃,索绰罗常在指天发誓自己啥都没干。


    高真如瞧了一眼索绰罗常在,毕竟同是出身潜邸的‘老人’,加之索绰罗常在素来恭顺老实,她想了想,便上前说道:“皇太后,不如先看一看宫人的口供,瞧瞧其中可有什么问题。”


    皇太后觉得也是,况且她看着揆常在便心烦,也乐得出去透透气。待几人挪到外间,没多久负责审讯的嬷嬷便将诸多宫人的口供呈送上前。


    皇太后唤了裕妃过去,一道查看。她本就对揆常在有偏见,看了口供以后更是不愉,连骂了两句冤孽。


    曲院风荷的宫人们,将自己见过的事儿尽数交代出来,其中不乏陈答应好心请揆常在回楼里休息,索绰罗常在遣人去寻觅揆常在之事。


    至于观景台二楼的宫人,倒是提及宫妃们频繁进进出出的事儿,可盘问诸多宫妃的身边人,她们或是去帮忙询问今日的菜色,或是去茶水间里准备茶水,又或是嫌弃二楼装饰单调,教人去后头采摘花束。


    要说勉强与揆常在能联系上的,便是有宫婢表示,因着揆常在今日表现尤为古怪,所以宫妃闲聊时还这般猜测过。


    不过打从林常在怀孕以后,宫里各式流言蜚语便有不少,更何况猜测也是今日的事儿,哪能这么快便对揆常在下手。


    裕妃则更关注揆常在落水的细节,当时在附近的宫婢表示只听见几位常在与答应向揆常在说明请安之事,而揆常在百般推脱,还不让诸人靠近。


    至于如何落水的,诸人众说纷纭。皇太后就这点又仔细将索绰罗常在等人反反复复问了数遍,几人话语里也无任何漏洞。


    消息传到乾隆帝跟前,刚还在为龙舟赛翻船而不愉的他瞬间面色阴沉,冷着脸直接下旨:“揆常在降为答应,遣回宫中闭门思过。”


    皇后看了乾隆帝一眼,并未求情。她清楚知道自打林常在交代怀孕一事之后,皇上对揆常在已是愈发不满,只是那团子火气一直攒到现在,又同时爆发出来。


    高真如还是参加完端午节宴,直到晚间回到韶景轩时,才从瑞香口中得知揆常在……揆答应与宫婢被直接送回宫中的事。


    “说是,揆答应被送走的时候还闹着要见皇上,最后是被堵住嘴送走的。”


    高真如摇了摇头,没再提揆答应。圆明园里也没人提及揆答应,诸人的注意力都落在端午节后皇后下达的懿旨上。


    一道是教入选秀女与五月十八尽数入宫,以宫女子之身在嫔妃跟前学习。


    且不说这便教人大跌眼镜,而下一道便是教所有人欢欣鼓舞:皇后懿旨,晋嘉贵人为嘉嫔、晋愉贵人为愉嫔、晋婉贵人为婉嫔、林常在为林贵人、索绰罗常在为安贵人,另有数名答应晋为常在。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告状。


    这两道懿旨对于高真如,都无甚关系,她只吩咐石竹按着诸人品级,将提前备好的贺礼送去,而后又蔫蔫地躺床榻上去了。


    石竹应了声,忙安排宫人去办。她转过身来,便见着再次躺在榻上的高真如,面露担忧:“主子,您这两日怎困得这般厉害?会不会是得了暑热?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为您看一看吧?”


    要不是贵妃的月事刚刚来过,石竹都怀疑自己主子是怀疑了,连着几日都从早到晚窝在榻上,闭目养神。


    “用不着,我就是想打打瞌睡,到时御医没查出甚,还教皇上和皇后担心。”高真如摆摆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轻笑一声:“再说这个时候……说不得宫里又得传上流言蜚语,说是我醋宫妃们晋升。”


    “主子,您又胡说。”


    “哼……”高真如闭上眼儿,暗暗腹诽,她可不是胡说,宫里的流言蜚语基本上七成是关于自己的,剩下三成则由皇后、当月受宠嫔妃与其他八卦所瓜分。


    甚至高真如和皇后都快摸索出规律了——要是比例出了误差,基本上不是宫里出了大新闻,便是有人在里头捣鬼。


    皇后对此,自是不太满意的,可你说这宫里不让传流言蜚语罢,可嘴长人脸上,你明面不让人讲,背后也有人八卦。


    更何况高真如回想上辈子的自己,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没少与同事八卦领导——八卦领导可是凝聚并提升同事感情的利器!


    高真如想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劝皇后无需再多管这事,借流言蜚语来观察后宫情况,倒也不错。


    啊,话题飘得有些远了。


    事实上,这几日高真如看似格外瞌睡,不是得了暑热,而是系统又开始捣鬼了。


    说起这事高真如就心气不顺,这破系统又不知道哪根筋抽住,日日给自己放小剧场。


    次数多了,高真如也渐渐发现合着系统就是见不得自己做好事!


    她不过是随口帮索绰罗常在——安贵人说了一句话,不!甚至也没说什么好话,只是请皇太后先去查看口供,这系统便跳出来叽歪个没完。


    她看了两三遍小电影以后,大体懂了系统的意思,作为反派的自己,竟是没有嘲讽安贵人,没有对她进行落井下石的操作,还帮她说话。


    按着原本的剧情,应当是自己冷嘲热讽,教唆皇太后将罪责定在安贵人的身上,教安贵人被降位为答应。


    安贵人无端端顶了黑锅,自是频频喊冤。待查出真相后以后,她重新晋升为贵人,同时对自己也满是敌意,在后期贵妃倒台前后没少踩上两脚。


    高真如:“……”


    高真如闭上眼,看着第N次在眼前播放的剧情,痛苦不已。


    该死的狗屎系统,你有本事就别马后炮啊,你有本事在事情发生之前说啊!


    那自己就算是没落井下石,起码也不会好心插话了。可现在事已至此,总不能时间倒流再去改一改口吻吧?这样一遍一遍放有什么用?


    今日的高真如,也神烦。


    她拿出上回的考研心态,端着脸儿看着面前的剧情,你还别说,随着高真如看得越发仔细,还真让她注意到了一些此前忽略的细节,例如——陈答应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对劲?


    这边的高真如对懿旨毫无兴趣,专心致志COS名侦探,研究事情真相,而对于其余宫妃来说,这次的晋封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比如索绰罗常在得知自己晋升为贵人,便是喜极而泣。要知道上回揆答应落胎之事一出,她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哪晓得竟然还得已晋升为贵人。


    宫婢连连道贺,喜不胜喜。


    待高真如遣人送来的贺礼一到,


    安贵人更是想起一事来。她脸上带笑,示意宫婢送了荷包,又拉着送礼的宫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待贵妃跟前的宫女一走,安贵人的宫婢杜若上前道:“来送礼的不过是个二等宫女,主子何必这般小心。”


    安贵人白她一眼:“就你多嘴。”


    可到底两人也是数年的主仆关系,安贵人嗔怪一句后还是说出自己的心思来:“上回,贵妃娘娘可是在皇太后跟前为我说了话!”


    “可……主子什么都没做!”杜若不解,“况且事情之后,主子不也送了礼物过去吗?”


    “咱们知道,可别人却是不知道的。”安贵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虽然安贵人什么事都没做,但那时候的气氛……她觉得即便自己什么都没做,都有可能被拎出来当个替罪羔羊。


    即便没有证据,降位为答应甚的便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偏偏贵妃就站出来了,要知道贵妃侍奉皇上多年却未曾有过身孕,说句不中听的她也有谋害宫妃的可能。


    安贵人现在想来,还觉得怪后怕的。以前她是个常在,即便想到贵妃跟前磕头,还没有资格呢,而如今……嗯,其实贵人也无甚资格。


    可总比以前好点吧!


    安贵人握紧了拳头,思考着如何亲近贵妃的法子。


    杜若瞅了一眼自家贵人,垂下眼眸,心中暗自嘀咕:自打潜邸开始,自家小主就一直想要亲近贵妃,可宫里人人都知小主容貌肖似贵妃,贵妃哪里愿意在跟前摆个替代品的,教她说,应当与别的主子交好才是。


    杜若想到昨日那名婢女的话,眼神闪动了下,可抬眸看了一眼情绪高涨的安贵人,话语在口中转了转,还是咽了下去。


    且不说欢喜非常的安贵人,其余人中最为惊喜的当属愉嫔。


    愉嫔——也就是潜邸时的海佳格格,她那时有多自傲自得,后头皇上大封后宫时便有多后悔。


    除去最后才进潜邸后院,宠爱也少得可怜的索绰罗氏外,其余人都是贵人起步!


    当时愉嫔就像是被巨锤砸了脑袋一般,整个人都懵了。她羞得都不愿出门,偷偷哭了好几日才在宫婢珠玉的劝说下冷静下来。


    想一想,她起码比黄格格运气要好,总归是顺顺当当的进了宫。


    往后她谨小慎微,不再像在潜邸里那边行色流于面上,终是得了皇上的青睐,而后晋升为贵人。


    不过这回愉贵人没有自满自傲,更是冷眼旁观着纯嫔的得意忘形。


    每每她被其余常在答应吹捧之时,她便会与珠玉聊一聊黄格格,记住连皇上登基大封后宫,围房宫女几乎尽数被册封为答应纳入后宫,黄格格也未被记起。


    而如今,更是早已不知去向。


    愉嫔坐在位置上,不免落下泪来,珠玉也激动得双眼含泪,见状赶紧双手奉上帕子:“主子,咱们得高兴才是。”


    “您……终是熬出来了!”


    “是啊。”愉嫔眼眶微红,喃喃着:“终于是熬出来了。”


    她接过珠玉递来的帕子,站起身来。愉嫔抬步走至窗户边,眺望着放晴的天空,与那一望无际的后海,忽地抿唇一笑,转身看向珠玉:“明日咱们去游湖吧。”


    珠玉喜笑颜开:“是!”


    坦坦荡荡中,娴妃亲自带人往婉嫔处送了贺礼。两人脸上满是笑意,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准备去约上贵妃,也去游园玩耍一番。


    不同于欢欣鼓舞的众人,纯嫔屋里寂静无声。虽然她知道晋升妃位便是吊在自己跟前的大饼,但也终归是抱着一线期待的,而如今大饼没能成真。


    即便早有预料,纯嫔也难掩失落,僵坐在位上半响不语。


    “主子。”星烛偷偷瞧了一眼纯嫔的神色,低低劝道:“来日方长。”


    “是啊。”纯嫔垂着眸,轻声叹道。她定下神来,吩咐宫人去将贺礼送到旁处,起身走到屋内,教星烛研墨,准备抄写经书用来静心。


    还有没轮到晋升为贵人的徐常在,望着隔壁重回常在位份的陈常在,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事实已是如此,无论宫妃接受不接受,也只能选择接受。年轻宫妃们无论晋升与否,都在给自己暗暗加油,鲜嫩的新人即将入宫,再不努力下回晋升哪有她们的份!


    暂且不提宫妃之间的各种心思与往来,再说高真如送完贺礼,研究完‘小电影’中的诸多疑点,而后又开始苦口婆心劝说自家系统,教它出来,两人面对面谈一谈。


    起码不能放马后炮吧?


    有事也得提前说明才对啊!


    高真如好说歹说……屁用也没。


    或许是觉得事情已然过去,没了用处,某日开始高真如便忽然发现小电影消失了。


    高真如迷惑,高真如冷酷点评:这系统,真的很随心所欲……不,很喜欢使用冷暴力哎!


    要是返回原世界时有评价的话,她一定要给系统一个大大大差评。


    高真如嘀嘀咕咕,腹诽半响,说不清到底是在哔哔系统,还是意图用话语刺激系统出来与自己对话。


    高真如这一番操作说成功吧,系统没再冒出来,可说失败吧它还真提前放了一段剧情。


    大体便是提醒高真如,教她将宫女子西林觉罗氏要到跟前学规矩。


    高真如:“……”晦气!


    觉得冷暴力使用无效,该当资本家了是吧?且不说她上回已经婉拒宫里添人的想法,再说就西林觉罗氏的出身搁自己屋里做什么?


    西林觉罗氏来乃是现任军机大臣鄂尔泰的侄孙女,也是诸位入宫秀女中地位最高的。


    原本皇后懿旨未下的时候,宫妃们十有八九都觉得西林觉罗氏能一举得个嫔位。


    这些也就罢了,高真如不喜的还有一点:从小电影里来看,这位西林觉罗氏俨然是个心思恁多的。


    任由系统小电影放的起劲,高真如就当看新的电视剧电影,至于其他?她冷漠无情地无视系统的提示,决定这系统不出来以前,自己是不会搭理它所给出的任何提议。


    待到西林觉罗氏等人入宫,并按皇后懿旨搬入不同宫室以后,系统也终于消停了。


    没得看小电影的高真如遗憾一瞬,又很快打起精神,隔三差五到皇后娴妃那,又或是让瑞香几个去外面打听些八卦。


    高真如并未遮掩宫里的消息,打听起来也是大大方方的。可贵妃打听新进学的宫女子消息,不免教宫妃们愈发警惕,日日关注着几名宫女子来。


    消息传开,皇后娴妃很是无奈,至于乾隆帝倒是挑了挑眉,先将手上的狼毫搁在笔架上,而后方才询问道:“此事当真。”


    “回禀皇上,千真万确。”吴书来得到下面太监的禀报,那是第一时间将消息递送到皇上跟前。


    也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皇上先前还在因朝堂诸事而不愉,如今已经眉宇舒展,满眼笑意。


    “朕就说贵妃先前怎不舒服还藏着掖着,想来是不想让朕知道罢。”


    顿了顿,乾隆帝无奈道:“就个西林觉罗氏便能教她惶惶不安?朕是那种喜新厌旧之人吗?”


    乾隆帝面上说着责备的话语,心里头却像是吃了沁甜的西瓜般爽快,瞧瞧贵妃面上说无意,心中可是惦记得很。


    乾隆帝心情舒爽,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摆驾韶景轩。”


    事实上别看高真如打听了几回,实际上她现实里还没见过几名宫女子。


    若是有位份入宫,那晨昏定省的时候高真如自是能见上一见,不过宫女子身份,并在主位嫔妃跟前学习,那就没资格到皇后跟前磕头了。


    虽然曹嬷嬷又或是石竹都提过,若是贵妃想要见一见,不如唤几人到韶景轩里来,但偏偏高真如不喜欢。


    她歪坐在榻上,示意瑞香说说今日听来的趣事。瑞香神秘兮兮,轻声说道:“奴婢听说西林觉罗氏,今日去给纯嫔娘娘请安了。”


    高真如先是一愣,而后面露诧异:“我记得她是在婉嫔跟前学规矩的?”


    如今宫里嫔位上有四人,既纯嫔、嘉嫔、愉嫔与婉嫔。


    其中纯嫔膝下有子,嘉嫔身怀六甲,而愉嫔与婉嫔虽都是


    无子封嫔,前者的宠爱比后者可要多上不少。


    就连高真如都听人八卦闲话过,说是婉嫔能这般顺风顺水的爬到嫔位,是因为抱了皇后与自己的大腿,又碰上娴妃那古板之人。


    怎么说呢,婉嫔一开始晋升的确是有因皇后与自己青睐的原因,可光靠这点,乾隆帝能给个贵人位份便差不多了。


    乾隆帝这人怎么说,说他大方的时候大方得很,可说他小气起来真真是小气到没边。


    这回晋升除去婉嫔素来温婉得体,还有其擅长工笔画,颇得皇上赏识之故。


    虽侍寝的日子不多,但婉嫔前往乾清宫亦或是勤政殿侍奉的日子却是不少,甚至出类拔萃。


    此前便有提过,这在跟前学习过的宫女子,会与主位嫔妃关系更会密切,往后多是跟着主位嫔妃住的。


    而西林觉罗氏这番操作,岂不是在打婉嫔的脸?再往重里说,是在打安排这事的皇后的脸?


    高真如得到肯定答案以后,顿时柳眉倒竖,面露不愉:“婉嫔是怎么说的?”


    “奴婢听说——”


    “奴婢听闻,那西林觉罗氏前脚去了纯嫔那,婉嫔娘娘后脚便命人将把西林觉罗氏的东西尽数打包装箱,着人直接送往纯嫔娘娘那边。”


    嘉嫔身边的宫女画眉,难掩面上的震惊,指手画脚地禀报道。


    嘉嫔端起缠枝莲纹瓷碗,抿了一口解暑的荷叶冬瓜汤。这汤入口清润鲜甜,却不及宫中八卦教嘉嫔有兴致,她将瓷碗搁在几案上,啧啧称奇:“西林觉罗氏啊?能教婉嫔发火,也是个厉害人物。”


    “可不是吗?”侍奉在旁的喜鹊连声附和道,“上回婉嫔娘娘这般发火,还是……”


    喜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嘉嫔点了点头,笑道:“可不就是黄格格那回。”


    画眉满眼困惑,左看右看。


    嘉嫔见状,难掩面上笑意,柔声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正常,那还是王爷潜邸时的旧闻,彼时你尚未到我身边伺候呢。”


    喜鹊闻言,笑着将婉嫔当年在潜邸里的壮举娓娓道来:“那年长春仙馆内,婉嫔娘娘可是——当场掌掴黄格格!那场面真真是……”


    “哎?真的是婉嫔娘娘?”画眉惊得目瞪口呆。


    “当然是真的。”喜鹊唏嘘一声,往下说道:“不过这事发生得突然,加之福晋及时出面平息事端,加之皇上登基后人事变动,知晓内情的人愈发寥寥。”


    知情的人除去现场的宫妃,便只有几个老人了。


    顿了顿,喜鹊又道:“婉嫔娘娘平日温柔娴静,待人宽和,便是低等嫔妃冒犯,也多是一笑置之,倒教西林觉罗氏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误将宽厚当作可欺。”


    嘉嫔闻言,抚掌笑道:“正是如此。”,紧接着她摇了摇头:“且不说西林觉罗氏吧……纯嫔啊啧啧,要怎么说她呢。”


    “就是又要且要。”


    另一边,高真如听完瑞香的禀报,蹙起眉梢,撇了撇嘴,对屋里几人吐槽道:“原以为她能长些记性,不想才几日功夫,又与西林觉罗氏搅合到一处。”


    话音刚落,高真如耳畔便响起熟悉的声音来:“谁与西林觉罗氏勾连上了?”


    乾隆帝抬步迈过门槛,踱步进了殿内。他听到高真如的碎碎念,心下暗喜,果不其然,这丫头还是在意西林觉罗氏。


    乾隆帝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扶起蹲福请安的高真如,眸中含笑示意她继续往下说:“细细说来,教朕也听一听。”


    屋里的宫婢屏住了呼吸,心中担心,背地里议论宫妃什么的,终究是犯了忌讳,无人知晓倒也罢了,好巧不巧竟是被皇上听着。


    高真如却浑然不觉,正愤愤不平的她见乾隆帝问起,当即将事情本末一一道来:“皇上不知,这西林觉罗氏着实张狂,明明是在婉嫔跟前学规矩的,竟是擅自跑去给纯嫔请安问候。”


    顿了顿,高真如的语气愈发激愤:“此举既折损婉嫔的颜面,又驳了皇后娘娘威严,更是对皇上您大不敬!”


    等着贵妃吃醋撒娇的乾隆帝:?


    他本是期待着贵妃撒娇吃醋,好顺势将西林觉罗氏封为贵人再打发出去,一来给了贵妃交代,二来贵人之位也便于他后续操作,不想剧情竟偏离预想。


    不过贵妃说的的确有道理。


    乾隆帝眸色微沉,先遣吴书来去打听一番,待确有此事以后,便开口道:“朕与皇后令诸秀女在嫔妃处习礼,本为观其品行,知其德容。”


    “西林觉罗氏举止乖张,有失仪态,不堪贵人之位,着封为鄂答应,随纯嫔居住。”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倒霉蛋纯嫔。


    时间往前推上几日。


    在晋封之事过后,纯嫔郁闷数日,又很快打起精神。虽然她未得到晋封,但她毕竟是三阿哥的生母,终是能有翻身的机会的。


    然而,端午节过后的这一个月功夫,纯嫔冷静地发现了一桩更大的麻烦:她失宠了。


    甚至她不用似乎二字,可以很肯定地得出这个结论。自纯嫔来到圆明园以后,竟是一次都未能承宠,而皇上唤她去勤政殿伴驾,也是单纯与她交代三阿哥启蒙诸事。


    纯嫔提笔抄写经书,这是她最近喜欢上的事儿,一来是为了给三阿哥祈福,二来是为了放空大脑好思索接下来该做的事。


    纯嫔对失宠这事,早有预料,只是未曾想到会如此之早。


    “主子,请喝茶。”


    “……”纯嫔手上动作一停,目光往上抬了抬,落在星烛的面庞上,其实她当年挑选宫人的时候也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例如星烛星珥皆是相貌不俗……


    星烛不明所以,可抬眸对上纯嫔视线时,她浑身一僵,寒意从心头涌起。她僵着身子不敢动作,胳膊的酸意直涌上心头。


    纯嫔若有所思,只是拿捏不定,如今两人都是她身边最得用的宫人,要是贸然送到皇上跟前,且不说皇上愿不愿意笑纳,往后真能引得皇上到自己宫里来?若是事儿没成,倒是损了自个儿的人手。


    半响纯嫔接过茶盏,还是暂时歇了心思。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年轻的常在、答应,以及新入宫的秀女上着手,拉拢几个位份低的美人为自己说说话。


    比如刚刚晋升的安贵人,她形容肖似贵妃,可至今才成为贵人;比如降位又晋升的陈常在,上回得了皇上厌恶如此又能翻身,可见颇有能耐。


    最让纯嫔动心的还是新入宫的秀女,例如出身最高的西林觉罗氏,容貌上佳且被家里养得很是单蠢,列如出身略差,但容貌不俗的刘氏……


    纯嫔有了人选,又把将星烛送上前的心思压下,开口吩咐她与星珥几句,教她们努力与几人身边宫婢太监联络联络感情,亲近亲近:“等过些日子,也好到我这里坐一坐。”


    星烛悄悄松了口气,恭声应是。


    纯嫔收买宫人,也不是头回做了,故而星烛与星珥的动作很快,只是效果罢便因人而异。


    安贵人身边的宫婢杜若也不明白自家主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好好的纯嫔不接触,偏要热脸贴冷屁股,去讨好冷淡的贵妃娘娘。


    杜若与星珥撞见,便不免抱怨几句,倒是陈常在与西林觉罗氏身边的人颇为热情,俨然她们的主子也有这般的心思。


    待星烛与星珥把消息传回去,纯嫔眉眼舒展,未得晋封的郁闷心情也得以舒展不少。


    纯嫔把手里抄写好的经书供奉到佛前,嘴角微微上扬:“她们也是急了。”


    “可不是么。”星烛半弯下腰,扶着纯嫔起身,一边轻声回答:“没曾想皇后娘娘这般不给面子,西林觉罗氏都是以宫女子的身份入宫的。”


    尚在宫中选秀时,纯嫔便对西林觉罗氏颇为礼遇。虽然西林觉罗氏并非顾命大臣鄂尔泰的直系子女,但也是关系极近的侄孙女,在所有人眼里即便入宫不能直接为妃,一个嫔也是定然有的。


    纯嫔思到这里,垂着眼眸,叹着自己又猜错了皇上的心思。她原以为皇上会看在鄂尔泰的面子上厚待西林觉罗氏,没曾想竟是吝啬至此:“我啊,是越来越看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说不得便是皇上知道自己选秀时的态度,这才将自己搁置的?


    纯嫔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经书,着实想不通,而后又问道:“西林觉罗氏可曾有联系过旁人?”


    星烛下意识瞅了瞅纯嫔的神色,方才缓缓道:“奴婢打听到西林觉罗氏曾与婉嫔娘娘说,想去给贵妃娘娘磕头,不过婉嫔娘娘未曾同意。”


    顿了顿  ,星烛又补充道:“也许是贵妃娘娘不愿意见?奴婢听说愉嫔娘娘曾带着跟前学习的两名宫女子去拜见,可贵妃娘娘说要照看两位公主,腾不开手,便说下回有空便喊几位姑娘过去说话。”


    “这的确是贵妃的作风。”纯嫔听到星烛的答案也不奇怪,想来也是,贵妃一贯来是高高挂起的,就如在乾西二所不愿插足后院格格的事儿,如今也不爱管后宫嫔妃的闲事。


    到底是没有孩子的缘故。


    纯嫔想着,要是贵妃有孩子……又或是当年抱养了三阿哥,如今应当会更支棱一些吧?


    “是,不过贵妃娘娘还教人打听过西林觉罗氏的。”星烛悄声道。


    “西林觉罗氏……”纯嫔蹙着眉,咬着唇瓣思考片刻,也是未想出她哪里能教贵妃高看:“贵妃能看上,总归是有不错的地方的。”


    纯嫔思来想去,便教两人继续拉拢着,待皇上册封西林觉罗氏以后再亲近亲近。


    纯嫔觉得万事尽在掌握,也渐渐从中脱离出来……直到今日。


    正当她持笔抄写至纸张最末端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至近,最后停留在门口。星珥双手推开大门,喘着气道:“主子,主子,不好了——”


    纯嫔手上一颤,墨汁落下,将最后几个字糊作一团。她深吸一口气,眼刀猛地剐向星珥:“什么事要你这般大惊小怪——”


    “是西林觉罗氏……”


    “区区一个宫女子就能把你吓成这样,往后出门别说是我宫里的人。”


    “主子。”星珥硬着头皮,打断纯嫔的话语:“西林觉罗氏,西林觉罗氏到宫里来了,说是要来给主子您请安!”


    纯嫔手上一颤,狼毫‘吧嗒’一声落在纸上。她沉默片刻,姣好的脸庞骤然扭曲作一团:“啊?哈?哈!?”


    面对纯嫔质疑的目光,星珥痛苦地点点头。


    半响,纯嫔憋出一句话:“不是?她有病吧!?”


    不同于安贵人几个,西林觉罗氏如今还没有正经的位份,是作为宫女子在宫中。宫女子虽不同于宫女那般,每日都有自己需要履行的职责,但同样她们也非正经嫔妃,无旨不能随意离开宫室!


    更何况西林觉罗氏在婉嫔跟前学规矩,自己就算想与她拉拢关系,也是想等封位以后啊!她现在跑来干什么啊?


    “她,她已经到了?”


    “是,是的……”


    “可曾通知了婉嫔?”


    “奴婢已经遣人去婉嫔娘娘那了……”星珥的话尚未说完,外面便响起阵阵嘈杂声,依稀间能听到婉嫔娘娘四字。


    纯嫔摁了摁太阳穴,赶紧上前查看,只是当她走到前院便是眼前一黑,虽然婉嫔没来,但婉嫔身边的兆佳嬷嬷来了!


    兆佳嬷嬷虎着脸,指挥着宫人将两个箱笼搁在地上。她看也没看西林觉罗氏,只上前给纯嫔请安,而后便说道:“纯嫔娘娘,我家主子说既然西林觉罗氏不愿意在她那学规矩,更喜纯嫔娘娘,那就索性把西林觉罗氏的行李都搬来了,往后便劳烦纯嫔娘娘教导。”


    纯嫔:“……”


    她眼前一黑,贝齿重重磕在唇瓣上。纯嫔强行露出笑容来,柔声道:“这怎么是好?到底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事儿……”


    “纯嫔娘娘不必担心。”


    “我家主子也担心纯嫔娘娘为难,特意亲自去了九洲清晏,将事情禀报与皇后娘娘。”


    这下子,纯嫔连笑容都撑不住了。更不用说,待兆佳嬷嬷离开没一刻钟时间,皇上跟前的传旨太监便来了一趟,传达了皇上的口谕——封西林觉罗氏为鄂答应,往后便跟着纯嫔居住。


    鄂答应?鄂答应!?


    还说她举止乖张,有失仪态,不堪贵人之位,这意思岂不是鄂答应往后不可能登上贵人之位?


    那要这人还有屁用啊!


    她是想寻人争一争宠,而不是想将她的延禧宫里塞满一群失宠的人——那还叫延禧宫吗?直接改名叫冷宫得了!


    纯嫔牙齿紧锁,咔咔作响,如冰刃般冷厉的目光扫向鄂答应。鄂答应傻傻愣在原地,半响才在刺骨的视线中回过神来,面上血色渐渐褪去,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滚动。


    哭——现在哭还有屁用!


    “纯嫔娘娘。”


    “……”纯嫔的思绪被传旨太监所打断,她回过神来:“公公请说。”


    传旨太监看也不看鄂答应,笑眯眯地朝纯嫔道:“纯嫔娘娘,皇上还有一道口谕。”


    “皇上说,鄂答应乃是您初选复选而出的,往后这指导规矩之事便全交给纯嫔娘娘了。”


    纯嫔听罢,整个人都麻了,说到底选秀入选名单都是递到皇上和皇后跟前的,像是鄂答应这般出身数一数二的秀女,更非她开口便可以落牌子的。


    结果到现在,居然成了自己的责任?纯嫔心里气急,偏生面上还要毕恭毕敬地应下:“还请公公回禀皇上,妾身定当遵循皇上的要求,严格看管教导鄂答应。”


    送走了传旨太监,纯嫔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她看也没看鄂答应,直接冷下脸唤来两名嬷嬷,教人把鄂答应连带两个箱笼塞进后罩间里:“好好指导她的规矩,没本宫的允许不准她出门一步。”


    说是这么说,次日纯嫔还得捏着鼻子,领着鄂答应去晨昏定省。


    初次封位的宫妃需拜见皇后娘娘,而端坐在皇后下首的高真如趁着鄂答应行礼的时机,将鄂答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鄂答应的颜色是真不差,一身烟粉色的裙衫裹着盈盈身姿,衬得她愈发纤细柔美,尤其湿漉漉的,眼眶还带着红晕的眼睛更是我见犹怜。


    高真如想,要是乾隆帝在场说不得还真会心软上一软。


    可惜乾隆帝不在现场,在场宫妃也压根不吃她那一套,更是有些嫌弃。


    鄂答应款步上前,先是给皇后行了大礼,随即起身时,又转身朝着婉嫔福了一福,娇声赔罪道:“妾身原在宫中承蒙纯嫔娘娘悉心教导,一直将这份恩情记挂在心。昨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方才起心前往纯嫔娘娘处请安谢恩。未曾想到,竟是误触了婉嫔娘娘的忌讳,引得娘娘不快,妾身真真是愧疚难安,还望娘娘恕罪。”


    鄂答应的话语听着像是道歉,可细细斟酌内容,却像是在指责婉嫔小题大做,处处说着自己的无辜。


    她是感恩,是百忙之中得了闲才前去纯嫔那谢恩的。倒是婉嫔摁着自己做事,教她数日没得空闲,还倒打一耙到皇后跟前告状。


    高真如捧着茶碗的手轻轻一颤,杏眼睁得溜圆,错愕地看了一眼鄂答应,又看看纯嫔。


    眼瞅着纯嫔面容扭曲作一团,连脂粉都快扑簌扑簌往下落,更别提那已快被扯得稀巴烂的帕子,高真如不免心生安慰:看来不是纯嫔出的主意,而是鄂答应自己想的主意。


    这说明什么?说明后宫里还是正常人比较多啊!


    那边贵妃正在感叹老人好,老人妙的时候,皇后将手里的茶碗搁在几案上,扬起眉梢,似笑非笑地看向鄂答应:“你的意思是皇上、本宫与婉嫔都误会你了?”


    鄂答应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仰起头来:“妾身并无此意,妾身只是想与婉嫔娘娘解释一番,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是是,你


    是有意的。“未等皇后说话,高真如便顺势接话道。


    鄂答应一惊:“不是,不是——”


    高真如懒得听她的解释,从鄂答应装束上的小心机便不难发现,鄂答应大体是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见到乾隆帝,用楚楚可怜的外表教乾隆帝心软。


    二是未见到乾隆帝,那便要当众表达歉意,逼得婉嫔谅解自己,最好还能表达出自己的无辜与可怜,再教皇上得知这事,对自己心生愧疚。


    虽说皇上金口玉言,但皇上做的怎能有错,到时候晋升还不是皇上的一句话。


    且不说乾隆帝会不会有愧疚这种反应,反正那扑面而来的低级绿茶味着实熏人眉眼。


    高真如想了想,索性告诉鄂答应一件事:“其实,你从一开始便弄错了。”


    鄂答应愣了一愣。


    高真如垂眸对上鄂答应,朝着她笑了笑:“昨日皇上还未见着皇后娘娘与婉嫔,便下了圣旨。”


    鄂答应闻言,心底顿时涌起不安。而后她便听到贵妃颇为愉悦的声音:“你疑惑本宫怎么知道的对吗?当然是皇上当时在我身边,当着本宫的面下达的圣旨哦。”


    与婉嫔告没告状,完全没关系。


    最后的幕后凶手是我哦!


    高真如隐瞒了一点点自己的抱怨,以及乾隆帝调查清楚后才下旨的过程——反正管他中间解题过程是什么,结果没问题就行!


    高真如看着鄂答应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红润的脸蛋渐渐苍白,嘴唇微微翘起,满足地眯了眯眼。


    怎么样,系统!


    我的恶人表演起码能得十分吧!


    高真如在心底努力‘召唤’素未谋面的系统,顺带欣赏鄂答应如见了恶鬼般的表情变化。


    也正因她一心两用,以至于忽略了周遭其余人的反应:例如皇后忍俊不禁,嘴角噙着浅笑;比如娴妃与婉嫔面露笑容,眉眼柔和非常;又比如安贵人眼眸放光,脸颊泛着红晕。


    皇后凝神看了一会,见无人说话,这才开了口:“本宫看着,鄂答应的规矩果然学得不太好。”


    鄂答应猛地抬眸,眼里闪过慌张。还未等她说话,便听到皇后吩咐道:“待学好规矩以前,便不必来晨昏定省了。”


    “纯嫔,你要好生教导才是。”


    “莫要像选秀时那般,要更严厉些才是。”


    纯嫔口中生涩,起身应是。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原本皇上、皇后与贵妃曾提过若是自己选秀之事处理妥当,便晋升自己为妃。


    之前晋封未成,她还心生埋怨,而时下看来竟都成了自己的错……否则鄂答应怎能这般没规矩?


    哈,鄂答应往后不能为贵人,那她呢?是不是也就被摁在嫔位上了?


    纯嫔想着想着,精神气都没了大半,回到宫中便颓废地跌坐在位置上。


    星烛端着茶水上前,柔声安慰:“主子,您消消气,往后咱们不带鄂答应出门,教她呆在屋里学规矩就是。”


    “我知道,可真真是气闷!”


    “……”星烛费尽口舌,努力安抚,可成效不大。恰好此刻,乳母领着三阿哥过来给纯嫔请安,原本精神不济的纯嫔登时打起精神:“永璋,快过来让额娘瞧瞧。”


    “额娘。”三阿哥永璋时年三岁半,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他扑进纯嫔的怀里,欢欢喜喜道:“我会背书了哦!”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三阿哥刚刚开蒙不久,如今正新奇得很,听纯嫔话里带着疑问,顿时摇头晃脑,背诵着学来的文章:“……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背诵完以后,三阿哥还扬起下巴,甚是得意:“师傅说我很聪明,一学就会呢!”


    “永璋真棒!永璋真聪明!永璋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宝宝!”


    纯嫔温柔地抚着三阿哥的脑袋,亲了又亲,夸了又夸,直到奶嬷嬷出言提醒,纯嫔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教三阿哥跟着奶嬷嬷回去。


    星烛亲自送着三阿哥与奶嬷嬷出门,不多时便喜盈盈地回来了:“主子,李佳嬷嬷说三阿哥聪慧得很,课文只要背上三遍便能记住,就是平日里有些寂寞,日日念叨记挂着主子。”


    “老天保佑,永璋平平安安便好。”纯嫔眉眼柔和,方才的戾气与颓废一扫而空。


    她捂着胸口,浅浅笑着,她还有三阿哥呢,为了三阿哥的前途她也必须做些什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解锁:黑皮贵妃


    自有了鄂答应这位前车之鉴以后,其余入选宫中的秀女们愈发行事恭谨,她们深居简出,规矩老实,只差将‘恪守本分’四个刻在眉心额头。


    如此一来,圆明园里倒是得了一段难得的清净日子。宫妃们请安时,也是热热闹闹的讨论吃喝玩乐,脸上皆是笑意。


    高真如同样怡然自得,只是空闲期间还有些遗憾。虽然她当了一回恶人,但也没教系统冒出来一下,高真如思来想去,只能继续将一切都归咎于‘主角’尚未登场之故。


    纵然有千般万般的不甘与遗憾,日子总是要向前走的。随着时间来到六月,日头也愈发毒辣,每日未到晌午时,地面便蒸腾起滚滚热浪。


    高真如见状,亦是愈发惰怠,除去必行的晨昏定省外,其余日子皆是躲在屋里,摇着团扇,就着冰酪等物消暑纳凉。


    又过了几日,暑气更是如烈火般灼人。一日清晨,高真如起身走至窗边,便见一轮红日高悬天边,光芒似要将万物都融化一般,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如今不过辰时二刻。


    “这阳光好的有点过分了,才这个时辰就亮的刺眼。”高真如嘟嚷了一句,索性连衣衫都没换,只穿着里衣,慵懒地歪在榻上,手里摇着团扇:“好在是在圆明园之中,若是与前两年般呆在宫里,这日子还要难熬呢。”


    圆明园里溪流蜿蜒,树木成荫,比起见不着河流,树也没几棵的紫禁城,连温度都要低上不少。


    “可不是么。”石竹深以为然,“光是用冰都要差快一倍呢。”


    像是贵妃乃至她们这些贵妃的屋里人无甚感觉,可换做常在答应们,又或是在御膳房等处做事的宫人,那日子可就难熬了。


    顿了顿,石竹笑道:“主子早上想用什么?可要来上一碗麻酱凉面解暑?”


    高真如觉得这个主意很棒,欣然应允。石竹把事情交代下去,不过片刻功夫,便有宫婢拎着檀木食盒归来。


    很快,桌上便摆上一道麻酱凉面、一碟子红豆凉糕、一碟子印有福禄寿纹的小馒头,以及四碟子小菜。


    高真如没注意别的,视线在第一时间便落向麻酱凉面。青色的胡瓜丝与雪白的银芽交替堆叠在一起,覆盖在盘成一团的凉面上。


    石竹端起装有麻酱的小碗,将麻酱尽数倒在凉面上,最后再往上洒上花生芝麻碎。


    而后高真如拿起筷子,亲手将麻酱与凉面拌匀,紧接着挑起一箸送入口中。这凉面劲道爽滑,麻酱咸香醇厚,间隙带着酥脆的花生颗粒,一口下去丰富的味道在舌尖跳跃,顿时让高真如胃口大开。


    用罢早食,高真如又开始慵懒的一日生活。直到门口传来一连串极为熟悉的呼喊声:“高额娘——!”


    高真如面色突变,要是近来的日子快活得很,唯一的烦恼便是日益活泼的和婉公主。


    这事还得从端午节说起,自打乾隆帝借着家宴名义,教和婉公主、和亲王夫妇团聚,好好说了一番话。


    高真如虽不知他们一家人是聊了什么,但她敏锐察觉到和婉公主自那以后便日渐精神,整个人不复往日的畏缩胆小,变得活泼跳跃起来。


    起初,高真如是欣慰的。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和婉公主的活泼程度越来越高,她发现情况日渐不妙。


    比如近期出现的倒反天罡——从过去高真如拉着她出门玩耍,到如今已变成和婉拉着她出门玩


    耍。


    “高额娘——”


    “高额娘,高额娘,高额娘——”


    随着呼唤声由远至近,高真如也渐渐面露绝望。她随手捡了块毯子盖在脸上,意图用埋着脑袋就发现不了的鸵鸟行为,来逃避现实。


    可这显然是毫无用处的。


    片刻以后,和婉便出现在床榻边,疑惑地看向躺尸的高真如。


    她好奇地蹲下身体,专注地盯着高真如半响,而后伸出手,轻轻戳了戳高真如的腰窝:“高额娘,您蒙着脑袋……不热的吗?”


    “……”


    “高额娘,高额娘,高额娘~”和婉坚持不懈、锲而不舍,持之以恒,不断地呼唤加上戳戳戳。


    “……”高真如看装死赶不走和婉公主,只能满脸痛苦地拉下毛毯,露出捂得红通通的脸蛋:“干嘛。”


    “咱们出去玩吧!”


    “不要。”高真如干脆利落地拒绝,她甚至都不用看便知道外面的日头有多恐怖,更何况就这一两月功夫,她已经黑了两个号!


    黑了,两个,号!


    懂不懂这是多么严重的贵妃失职问题!!!


    乾隆帝未曾在贵妃跟前提,转头便往内务府每月送来的单子里添了好几匣子上好东珠,另外还使人准备了美容养肤的膏药一并送到贵妃那,主打一个贴心……贴心个屁啊!


    收到慰问品的高真如如遭雷击!


    乾隆帝虽然未吐一言,但这动作却比千言万语更教她难以置信。


    高真如当即便端坐到铜镜之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排除妆容问题、光线问题、镜子问题等等一系列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黑了。


    自,己,黑,了!


    自己,真的,黑了啊!


    高真如COS猫meme尖锐爆鸣中。


    她一想起自己黑了近两个号的肤色,登时心如刀割,冷酷无情地卷起毯子,缩成一团,坚决不离开舒适的软榻:“不要,我不出门。”


    “这么热的天,等凉快点再说。”


    “上回咱们说好的!”和婉公主闻言,顿时急了:“上回高额娘与我们说好的,要带我们一起去摘莲蓬,挖莲藕!您不会是忘记了吧?”


    忘……那是肯定不会忘记的。


    问题是情况不同哇!当时正是端午节前后,温度适宜,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而如今酷暑难耐,蚊虫肆孽,这时候出门去荷塘简直就是给蚊子送外卖,买大送小的那种!


    “现在去荷塘,实在太热了。”


    “那边蚊虫肆孽,等下把你的小胳膊小腿都咬肿喽!”高真如苦口婆心,嘴巴都快说干了,就换来和婉公主噘着嘴,满眼不乐并对自己大加指控:“我懂我懂,高额娘就是嫌弃我们,就是不想去——”


    “这是什么话!”


    “那你就去?”


    “这天实在太热了。”高真如一本正经,“过几天,过几天嘛。”


    和婉公主犀利指出问题:“后面的天气会越来越热,您真的会愿意去嘛?”


    “今天不做,明天不做,后天不做,大后天就忘记了……待高额娘您再想起来的时候莲藕的丰收季都过去了!到时候您会会觉得可惜,遗憾自己过去怎么不去采摘莲藕。”


    高真如:“……”


    这丫头年纪小小,大道理居然一堆一堆。


    和婉公主双手叉腰,脸颊气鼓鼓的:“最重要的是皇玛嬷之前都同意这事了,说不定还在等咱们送莲藕过去呢!”


    “……”


    “嗐,我只好去和皇玛嬷说了。”和婉公主背着手,转过身去:“原本我还想采摘好莲藕,就送到皇玛嬷那边,孝敬皇玛嬷的呢。”


    眼瞅着和婉公主都搬出皇太后那尊大佛来,高真如终是痛苦地挣扎两下,绝望地坐起身来:“打住,打住!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嘛!”


    和婉公主欢呼一声,赶紧准备回去通知大公主,顺便更换衣裳。


    高真如闻言,忽地心思一动,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这事是皇太后提出的,自然不能自己一人饱受折磨,而是应当所有人一块儿去吧!?


    高真如想了想,准备遣人去皇太后和皇后那禀报一声,瞧瞧两位大佬愿不愿意参加。


    至于旁的嫔妃。


    自己开口了,谁敢不来!?


    高真如大手一挥,除去怀孕的嘉贵人与林贵人,她准备把其余人统统唤上,一道去挖莲藕!


    临出门的和婉公主:“???”


    她忙唤住正要出门传话的宫婢太监,满脸疑惑地问道:“高额娘,您要带上娴母妃和婉母妃也就算了,怎么连纯嫔愉嫔什么的也要喊上?”


    经过一系列的事件,和婉公主已经成功将自己与贵妃放在一国,她身体虽小,但聪慧过人,故而知道像是皇额娘、娴妃与婉嫔与高额娘关系极好,至于旁的宫妃,尤其是诸如纯嫔啥的,那就不是亲近人,是需要提防戒备的存在。


    好端端的,快快乐乐玩耍的时间,为什么要把她们也唤上?


    和婉公主不明白,却也觉得不好直接说不爱与其余母妃玩。她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且不说皇额娘会不会来参加,高额娘您觉得娴母妃真能进荷塘吗?她那回坐在乌篷船里,都不敢靠近旁边的。”


    经过和婉公主的提醒,高真如也是想到娴妃的洁癖——要娴妃下泥塘挖莲藕?这与直接要她的小命有什么区别?


    高真如不得不遗憾地将娴妃开除出名单,想着回头制作藕粉时,再请娴妃来当监工,确保藕粉干干净净,品质上佳。


    同时高真如也尚未死心,并不愿意放弃除去娴妃以外的其余宫妃,有意将所有人都抓来当苦力。


    和婉单看高真如的脸色,便知道了她的想法,犹豫了一下,又轻轻补上最后一句话:“而且,我是想与高额娘一起去玩啦——”


    和婉的声音明明软软糯糯的,射出的瞬间却宛如一道利箭,瞬间穿透了高真如的心。


    刚刚还在幻想如何驱使苦力……嫔妃的高真如,缓缓陷入沉思。


    驱使苦力or做牛做马。


    高真如的理智让她选择前者,可话说出口就莫名改变了:“……行吧。”


    话说出口,高真如彻底放弃抵挡,终是让去传话的宫人回来,沉痛的闭上双眼:“好好好,就我去!”


    就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高真如咬咬牙,趁着和婉公主回去寻大公主的间隙,她也带着石竹等人回内室里更换衣服。


    “主子,您真要这么穿?”


    “就这么穿!”高真如看着挑拣出来的衣物,重重颔首:“这样穿才好。”


    石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和婉公主便拉着大公主回来了,她一路小跑,还未进门便开始嚷嚷:“高额娘,我把明意姐姐拉来了……咦!?”


    甫一踏入殿内,和婉公主便身体一僵,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要不是大公主跟在后头,她非得被门槛绊上一跤,摔个大马趴。


    不过和婉公主时下无心注意这些,她睁大双眼,惊疑不定地看向前方。


    “怎么了?”大公主不明觉厉。


    “……”和婉公主默默让开一个肩膀的位置,好让大公主也得以窥视屋内的景象。


    大公主抬眸望去,只见韶景轩正殿榻上正端坐着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说陌生,是因为这人头顶带着帷幕的斗笠,把脸庞遮得严严实实,身上穿着比旗装更轻便舒适的衣衫,而原本应当裸露在外的手背则被薄薄的纱布完全包裹住。


    而说熟悉,是因为这人体态动作都与高贵妃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正在为其斟茶的婢女,正是贵妃的贴身婢女石竹。


    毫无疑问,她就是贵妃!


    大公主目瞪口呆,和婉公主呆若木鸡。


    沉默半响以后,率先回过神来的和婉公主开口询问:“高额娘——您穿成这样做什么?”


    “遮阳防晒。”高蒙面人真如歪了歪头,理直气壮地回答。


    拜托,她可是贵妃啊!


    你们懂不懂贵妃的含金量?


    且不说历史上的贵妃,就说戏文里的贵妃,多是肤若凝脂肌如白雪,谁家贵妃是乌漆嘛黑的?


    啊?这合理吗?


    高真如想到自己黑了近两个号的肤色,说不得经过今日又得再黑一个号的肤色,愈发伤心欲绝。


    别说成为贵妃以后,就是自己当年尚为奉茶宫女时,皮肤都比现在更白皙娇嫩呢。


    这日子,怎就越回越过去了?


    高真如痛心不已,整个人都在向外流淌怨念的黑泥。


    乍一看,简直和大号蘑菇似的。


    和婉公主瞧着阴沉沉的高真如,都有一点点心虚了。她抿了抿嘴唇,迟疑道:“要是高额娘……不想去,不去也可以的,我和,我和明意姐姐一起去就可以了。”


    “那不行,我都答应了。”高真如一口回绝,不乐意归不乐意,可答应了那就得做到。


    “再说。”高真如低头打量一番自己的装束,很是自得:“我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无论哪个时代,想要美白护肤都不是一件容易事。高真如方才思来想去,与其晒黑了再努力,果然还是应该在防护等级上再加把力,而最佳的防晒方式,便是物理防晒!


    高真如将自己全身都遮盖住,尤其是面部更是不留一丝能让阳光入侵的地方。


    她打起精神,站起身来,美美地在大公主与和婉公主跟前转了一个圈:“看我准备多充足。”


    大公主:“……”


    和婉公主:“……”


    真的假的?


    不是吧,高额娘?


    您就真打算以这个模样出门啊?您现在的装束要是换个时间点,估摸出门的瞬间就会被宫人拿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还未得到共识便听到高真如的催促声:“你们都准备好了吧?那我们出发了,再不出发待会太阳更大……”


    “……来了。”挖莲藕的诱惑教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挥去脑海中浮现的疑问,兴冲冲的小跑上前。


    不过出门半盏茶功夫,两人便有点后悔了。主要是高真如的装束实在令人‘惊为天人’,凡是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数道警惕的视线。


    宫婢太监们往往要愣上片刻,直到从后面的仪仗乃至眼熟的宫人身上,才知道前面这位蒙面大侠究竟是谁。


    随着警戒散去,其余的情绪便逐一浮上前来。宫女太监们或是震惊,或是诧异,或是憋笑,总归高真如走到哪里都成为所有人的聚焦中心。


    高真如对此视若无睹,坦然且淡定地迈步向前,倒是跟在后面的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怪难为情的,到最后已是埋着头小跑前进。


    直到众人走出去老远,后面才爆发出阵阵惊呼:“刚刚过去的是……贵妃娘娘?”


    “应该是,应该是吧?”


    “贵妃娘娘怎,怎穿成那样?”


    “我怎么知道?想来总是有贵妃娘娘的理由罢……”


    宫婢们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路将贵妃奇装异服之事传了开去。


    不多时,消息便送到皇太后跟前。皇太后询问了贵妃与两位公主的去向,顿时笑了:“贵妃是个好孩子,这般天气都舍得陪两孩子去玩耍。”


    正在侍奉皇太后用膳的皇后深以为然:“的确,这半月以来除了晨昏定省,宝瓶都没出过韶景轩的大门。”


    “皇帝上回还抱怨,说是嘉嫔都还亲自送了两回解暑的甜汤,贵妃倒好,只唤了身边的小丫鬟去送汤与点心。”


    你说贴心吧怎人不亲自去一趟,你说不贴心吧,那解暑的汤品点心还是贵妃自己做的。


    别说乾隆帝无奈,就连皇太后都是忍俊不禁。不过她回头想了想,或许正因为贵妃并非十全十美,而是迷糊中又显真诚的性格,才能教人放在心上。


    瞧瞧,两个小的天天黏糊着,尤其和婉脸上都快写着想搬进贵妃屋里了。


    皇太后笑眯眯地想了一会,又与皇后讨论起贵妃的装束:“你说这丫头,怎想到把自己包成那样子的?”


    “宝瓶真是的,这般装束也不怕闷出暑气来。”与此同时,同样得到消息的乾隆帝叹了一声。他得到的消息更加全面,除去贵妃的穿着打扮以外,宫人还确定三人是准备前去挖莲藕。


    “噗嗤。”乾隆帝没忍住,不由地轻笑出声。他摩挲着下巴,很快就想起缘由:“果然朕……不该遣人将美白养肤的药膏送去的。”


    东珠也就罢了,送去的药膏有些直白了,倒是教贵妃记在心头,连出门都这般小心。


    乾隆帝心虚一瞬,侧首吩咐吴书来去通知御膳房,准备解暑用的汤羹和吃食。


    而后他想了想,又联想到另外一桩事上。乾隆帝打从登基,便将二阿哥永琏的名字藏在正大光明匾后,而如今孝期一过,他便有了炫儿子的心思。


    比如他原本就想好了,明年亲耕时他要带上永琏一起参与,显摆显摆。


    时下,正好借由挖莲藕的事儿,也教永琏练习练习,熟悉熟悉。


    乾隆帝不管挖莲藕与亲耕礼简直是风马牛不及之事,美美敲定下以后便吩咐宫人传话与与大阿哥与二阿哥,教他们更上轻便衣物,准备前往荷塘挖莲藕。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挖莲藕。


    静心,静心,静心。


    这特么谁能静下心来啊!


    高真如站在泥塘里,麻木地弯下腰,双手用力将挖出的藕段拉到竹筐里,第一百零一次想穿回到数日以前,揪住那个张嘴就乱扯淡的家伙的衣领,用力摇晃,让她看看这悲哀又绝望的未来,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痛苦与绝望。


    不……其实不用回到数日以前。


    高真如只想回到一个时辰以前,面对和婉公主的提议,她会毫不犹豫地双手比叉,坚决反抗到底。


    啊,这该死的太阳。


    啊,这该死的泥塘。


    啊,这该死的莲藕——


    高真如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拔出自己的腿,又无可奈何地再次踩在泥泞中,瞧着自己的腿缓缓下陷。


    每更换一块地方,高真如感觉自己的血线就往下降了一大截。


    高真如身上涌出无数黑气,阴郁得团成一团。至于旁边的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则与她呈现出截然相反状态,她们累归累,却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双手努力在泥水里捣鼓着,寻觅着隐秘在其中的莲藕。


    “找到了!”


    “这里,这里!这里有好大一个!”


    “高额娘,高额娘,这里有!”


    “来了来了……”高真如深吸一口气,嗅着烂泥巴的味儿又觉得头痛,再次开始暗骂脑子有坑的自己。


    很快,三人分工协作,从地里挖出一根长长的莲藕来。


    “好大!”


    “哇——明意姐姐,这藕比你还要高!”


    “哇——”


    “哇——”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她们一边摸索,一边还在好奇讨论:“这么多莲藕能做什么?”


    “我之前问过嬷嬷,嬷嬷说能做桂花糖藕,炸藕盒,还有做成藕粉哦!”


    “藕粉?”


    “好像就是把莲藕研磨成泥……还是粉末?然后就可以用热水泡开来吃了!”大公主也是似懂非懂,手舞足蹈说了个大概。


    而显然,和婉公主没听懂。


    大公主不得不转身向高真如求助,就是侧首看了一眼高真如的状态,她忍不住呜哇一声。


    “高额娘?您没事吧?”


    “嗯?高额娘怎么……了?”和婉公主闻声,也侧身看去,只一眼就缓缓陷入沉默中。


    “呵呵,莲藕——”


    “可恶的莲藕……”


    “长这么大做什么……”


    “……”大公主默默往旁边移了一步,眼睛睁得溜圆:“高额娘这是……”


    “被莲藕精附体了!”


    “挖莲藕挖傻了啦!”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说出截然不同的答案,而后又齐刷刷地嫌弃对方的


    答案奇怪。


    两人争执半响,也未得出答案。


    随着周遭温度下降,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教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齐齐噤声。她们僵着身体转过身去,对上包裹在隐隐之中的一双眼睛:“……”


    “噫——!!!”


    “你们,聊天,聊完了吗?”被莲藕折磨的高真如阴沉地凝视着两人,胆敢摸鱼……居然敢摸鱼……


    “聊,聊完了!”


    “很好,那就赶紧去挖藕。”高真如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个摸鱼的小丫头抓紧挖藕。


    她把手边的竹筐摆在堤岸上,终是能稍稍松口气。从脏兮兮的泥塘里上来,高真如终于觉得轻松了不少,就连热乎乎的风都感觉颇为轻盈。


    “呼……”


    “高额娘——”这回轮到泥塘里的大公主与和婉公主苦着脸了,她们是为了愉快玩耍,而不是为了真的当苦力啊:“我们还要挖多少?”


    “你们不是说要做藕粉吗?”高真如来时便特意遣人去大厨房问了一番:“一斤藕,大概能出一二两藕粉,做一份糖糕大体需要四两藕粉……”


    和婉公主闻言,眼前一亮:“那我们捡的这些,应当够了。”


    最开始提出挖莲藕的她,时下也有点吃不消了,头顶着烈日,身上汗如雨下,尤其是刚刚休憩一会之后,更是觉得愈发炎热难耐。


    和婉公主直起腰来,欢欢喜喜地想往岸上走。不过高真如闻言,却是赶紧打断她的想法,掰着手指细细清算:“皇上和皇后各一份,皇太后与诸位太妃也当各来一份吧?大阿哥与二阿哥也当各送一份吧?还有母妃我的,还有你们自己的,还有和亲王夫妇的,还有和亲王府里两位阿哥……”


    “算下来十七八份总归要有的,咱们就凑个整,算二十份,每份是四两藕粉,那就得八十两藕粉,那总得四十到八十斤的莲藕。”


    “咱们总得往多里做,免得数量不够。”高真如全然不提宫里也有藕粉,一心一意忽悠着两个孩子:“我瞧着挖一百斤差不多了!”


    种在圆明园里的莲花大多不是专供食用的莲藕品种,甚至很多都只产莲蓬不产莲藕。


    至于划拨给三人挖莲藕用的这块地虽然产莲藕,但主要是为了皇室成员娱乐所用,并未教专门的莲藕种植户栽培,故而莲藕个头并不算大,三四斤的便属于超大个头。


    这一百斤的数字甫一出现在两位公主的耳边,直教两人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即晕过去罢!


    “那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高真如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抬腿踢在和婉公主的屁股上,态度嚣张得很:“快点干!”


    “啊,汗阿玛!”


    “我可不傻,用这种招数可别想骗过我。”高真如才不信呢,像赶羊一般驱赶着和婉公主,要她赶紧去干活:“你汗阿玛今日宣召了满朝文武,哪有功夫来这里消遣。”


    要不是如此,她还不会这般果断地把自己裹成这样,好歹也要留些贵妃的体面在。


    “真的是汗阿玛啦……”


    “你还想骗我……”高真如半点不信,正要教育和婉公主的时候,眼角余光便见着大公主也直起腰来,而后上前请安问候。


    高真如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僵着脸,努力压低声音:“皇上……真在我身后?”


    不用和婉公主回答,乾隆帝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怎么?朕就不能看看朕的贵妃在做什么?”


    高真如心若死灰,转身回去便是蹲福行礼。她埋着脑袋,不想抬眸,架不住乾隆帝早听到高真如的话语与传闻,上上下下打量着形似兵马俑的高真如,没忍住吭哧吭哧地笑出了声。


    高真如:“……”


    乾隆帝别过脸去,肩膀耸动,时不时漏出一两声低笑。


    高真如沉默半响,眼瞅着乾隆帝还没控制住笑声终是自暴自弃,噘着嘴嘟嚷着:“您就别装了,要笑就笑吧!”


    这下,乾隆帝哈哈大笑起来。


    高真如说归说,可真看乾隆帝大笑又顿时恼怒,扭身走到一边不搭理乾隆帝了。


    乾隆帝一时得意,过上片刻便后悔了。他先是板着脸孔,虎着脸教育大阿哥与二阿哥:“你们两个怎么能嘲笑贵妃,目无尊长,着实不像话!”


    大阿哥:?


    二阿哥:?


    两人笑容凝固,眼里齐刷刷冒出三个字来:人言否?


    乾隆帝无视大阿哥与二阿哥眼中的控诉,并开口催促二人也下池塘里捞莲藕:“瞧你们两个妹妹都在努力了,你们怎还这么惰懈?”


    大阿哥:?


    二阿哥:?


    乾隆帝三言两语打发两个没眼色的儿子,转身便上前揽住贵妃的肩膀。与此同时,他刚刚对着大阿哥与二阿哥的冷峻面容也如春雪般迅速消融,陪笑道:“宝瓶,你听朕解释。”


    高真如不理他:“哼。”


    乾隆帝险些又笑出声——平日贵妃顶着姣好的面容,那娇滴滴软乎乎的哼唧声更是教人心软,可时下贵妃简直像是从泥里爬出来的,全部都是泥塘的泥巴,更何况头顶斗笠,脸上蒙纱,愣是瞧不见一点点面容。


    别说往日那种氛围了,整个人瞧着都怪好笑的。偏生乾隆帝嘴角微微上扬,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半点不嫌弃贵妃身上的泥巴,附在她耳边低低说着情话。


    大阿哥与二阿哥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乾隆帝,见到这一幕后两人都齐刷刷地一激灵,同时抖了抖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抬步走入泥塘。只是两人的腿落在泥塘上,脚下的绵软感就顿时教人汗毛直竖,忍不住吱哇乱叫:“等等等等等——”


    “这感觉太奇怪了吧!?”


    “大哥二哥你们好笨哦!”大公主顿时发出嘲讽的笑声,全然不提两人刚刚下泥塘时惊声尖叫,并挂在贵妃身上死活不肯下去的糗样。


    和婉公主要好些,但也捂着嘴偷偷笑着。


    面对妹妹们的嘲讽,大阿哥与二阿哥的脸迅速涨红。他们咬紧牙关,把那些惊慌全部压在心底,准备要以最泰然自若的模样在泥塘中行进,教大公主与和婉公主看看,什么你哥哥终究是你哥哥——


    就是两人未注意到,坏心眼的妹妹们正小手紧握成拳,期待地看着他们。


    大阿哥用力,再用力,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拔出自己的腿,而后重心不稳,啪叽一声面朝下,直直栽向泥塘。


    饶是大阿哥反应迅速,也双手双膝齐齐落地,给大公主与和婉公主磕了个头。


    大阿哥:……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憋了又憋,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大阿哥:…………


    他默默地从泥里爬起来,安安静静地走到角落里,瑟缩成一团。


    呵,什么哥哥,什么兄长。


    他的人生已经完蛋了T-T。


    二阿哥见状,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不敢再像大哥那边使用蛮力,而是意图更小心地向前行进,终是成功挪到两个妹妹的身边。


    他瞥了一眼颓然的大阿哥,偷偷握了握拳——赢了!


    “不过……莲藕在哪里?”


    “闹。”已经有了经验的大公主分享着莲藕的位置,“这种松松垮垮的枯叶下面是没有的,这种。”


    大公主摇了摇冒出泥水表面,


    看似彻底枯萎的枝条,示意二阿哥也上前试试看。


    二阿哥伸手试了试,果然一个如同浮萍般柔弱飘摇,另一个则深深扎足与泥塘底部。


    二阿哥虚心询问:“然后呢?”


    大公主比划了两下:“把泥土刨开,再把埋在里面的莲藕挖出来,记得不能弄断哦。”


    “高额娘说弄断的话,泥水就会灌进莲藕内部,这样的话整个莲藕都会没用的!”


    二阿哥连连点头,先接过铲子把表面的泥巴弄掉,而后半弯着腰伸手往下摸索。


    不得不说,泥水里什么东西都有。二阿哥苦着脸,将手里抓到的石头,腐烂的叶片,乃至不知名的小昆虫丢到一边,苦哈哈地摸索搜寻。


    很快,他顺着根系寻觅到了目标,不过想要完全拿出来,需要把外面的泥巴挪走更多。


    二阿哥辛辛苦苦挪着土,没用半盏茶时间便明白贵妃刚刚怨念的缘由。


    他努力扒拉着泥土,泥浆与烂泥巴,勉勉强强将面前这块地方弄出一汪水塘。


    到此,二阿哥已是精疲力尽。


    他眼角余光瞥了眼还沉浸在败北之事上的大阿哥,终是忍无可忍,怒喝一声:“大哥——你别偷懒!快点过来帮忙啊!!!”


    话音落下,扑通一声。


    二阿哥脚下没站稳,栽进了自己挖出来的小水坑里。


    刚刚从沮丧中醒过神的大阿哥,嘿!这下我可就不困了哈。他腾地站起身来,喜滋滋地重新登场:“来了来了,我来帮忙了。”


    “……不用你帮忙。”


    “好二弟,你说什么胡话呢。”大阿哥厚着脸皮,一把把二阿哥提起搁到一边,而是麻利地开始把泥土挖开,掘出足够大的一块区域来。


    待他们成功挖出莲藕的时候,乾隆帝也终于哄好了高真如。帝妃两人携手回到泥塘边,瞧着下面热热闹闹的景象。


    “皇上。”高真如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嗯?”乾隆帝用出鼻音,期待地看向高真如,想着高真如大约是要邀请自己一道回韶景轩,品尝莲藕餐品吧?


    乾隆帝想了想,他来之前已基本做完朝务,剩余的部分想来只需晚间回去加个班就无甚问题了。


    正当他满怀期待的时候,高真如一句话便把旖旎的气氛打消得干干净净:“来都来了,您也下去试试吧?”


    乾隆帝:“……”


    高真如刚刚说得凶巴巴,但到底没打算放任四个小孩子挖莲藕——使用童工的资本家是要被挂路灯的!


    她把斗笠调整了一番,而后抬步再次走进荷塘中。有了之前的经验,高真如自是不会像大阿哥与二阿哥那般重心不稳乃至摔跤了,她站稳以后转过身来,笑嘻嘻伸出手:“皇上,妾身来拉着您?”


    乾隆帝定定地盯着高真如,直到高真如歪了歪脑袋瓜,甚至开始怀疑他敢不敢下来以后终是叹了一口气,板着脸上前一步:“看不起谁呢?”


    乾隆帝可是打小跟着雍正帝干过不少农活的,即便入宫读书以后,也没少拿着这事在康熙帝跟前刷分。


    简而言之,呀既然敢拿出来秀,自然是信手拈来,对这些事情都有着百分百的信心。


    “这个地不一样,会陷下去。”


    “放心口——”乾隆帝话说到一半,自信地踩上泥巴地,然后呱唧陷入其中。


    高真如:“……都说要小心了。”


    乾隆帝的脸黑了,怒火又不能朝着贵妃发,故而他恶狠狠地盯着泥地,觉得错的都是这堆泥巴地,回头就要让人把这里挖个干干净净。


    高真如瞅着他的脸色,读出他的心思,顿时哭笑不得。她拉住乾隆帝的手腕,用力拉了拉:“别僵在那边,等下越陷越深——”


    乾隆帝板着脸儿不说话,动作上倒是怪老实的,属于高真如说如何做,他便如何做。


    当然,这般老老实实也定然不是他的本性。乾隆帝上手之后便开始研究荷叶叶片与莲藕出现的规律,尝试几次后便有丰收,甚至后面还挖出了一根规模巨大的莲藕。


    “汗阿玛,好厉害!”


    “这么大的藕。”和婉公主四人都忘记自己挖的莲藕了,兴奋地凑在乾隆帝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刚刚从泥地里取出的大莲藕。


    就连高真如也忍不住睁大眼,她还唤来宫人当场称了称,这莲藕竟是八斤有余!


    “好厉害!”


    “太厉害了——”


    这下子,乾隆帝才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高真如瞧着他的笑脸,自是不吝夸奖,再说了这八斤的大莲藕,连她也是头回见到呢。


    几人忙忙碌碌,累得够呛,不过看到堆满了莲藕的竹筐,无论是高真如还是四个孩子都面露笑容,兴奋得很。


    “高额娘,这里有一百斤了吧!”


    “有了有了。”高真如笑眯眯地点点头,看着满满当当的莲藕,仿佛已经看到了各种莲藕做的吃食。


    “那我们赶紧回去做藕粉吧。”


    “好好好……唉?”高真如先是连连点头,而后身体骤然僵住:“啥?回去做藕粉?”


    “对啊!”


    “……饶了我吧!”高真如嘴角直抽抽,那是半点都不想干,和婉想一出是一出,可折磨并倒大霉的是自己啊!


    “您刚刚前面还说要做的,还说要教娴母妃来监督呢。”和婉迅速翻出记忆里的事儿,对着高真如指指点点。


    “那是我原本想教其余人来帮忙——”高真如这回是绝对不上当了,坚决抗议。


    她更是把做藕粉的过程分享出来:“做藕粉得把藕洗干净、削皮,切段,切丁再研磨出汁,然后再静置取藕汁,最后方能得到藕粉。”


    “你听高额娘一句劝。”


    “咱们想靠自己搞定这一百斤藕?怕是三天三夜都没得睡觉咯!”


    这下子,就是和婉公主也开始萌生退意。当然高真如作为非常贴心的人,此刻还会给出一个小小的建议来:“不过待这些莲藕送到御膳房里,可以等人加工成藕粉,咱们再来做点心?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送到皇太后那哦。”


    “只是现在的话——咱们不如回到屋里,洗漱休息一番,到晚间再来品尝御膳房做的莲藕菜品,怎么样?”


    “又或是明日品尝?”


    “我记得桂花糖藕比较费时费力,估摸得明日才有的吃。”


    高真如洋洋洒洒给出一通建议,然后满眼期待地看向和婉公主。


    和婉公主小脸皱成一团,思考了很久很久,终是举起小手来:“高额娘,高额娘。”


    “你说。”


    “一百斤太多,咱们能不能做个十斤?”


    高真如:“……”


    不是我说,你还真就是头犟驴啊!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嘻嘻与不嘻嘻。


    面对小小犟驴,高真如好生痛苦。面对小小犟驴提出的要求,高真如更是回想到这段时间饱受摧残的自己。


    高真如放空大脑,一言不发,反正做藕粉什么的,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要知道后世好歹还有破壁机之类的工具能帮忙,现在呢?现在你做这玩意可得全程手工的啊!


    清洗、去皮、切块、研磨、榨汁……光是想想藕粉的制作过程,高真如便疲惫得要命。


    乾隆帝看了一会笑话,再看看快要化作灰白雕塑的贵妃,以及仰着头期待地等候答案的和婉公主,终是笑眯眯地插话:“既然和婉想做,那就做吧。”


    高真如猛地回过神来,震惊地扭头看向乾隆帝,当场气笑了。


    她柳眉倒竖,正要说话,不过乾隆帝却是抢在她的前面:“就明日吧。”


    乾隆帝给了高真如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才往下说道:“明日朕便令御膳房的宫人将东西挪到碧桐院里,到时候,你们四人再亲自上手,做个十斤藕粉吧?”


    “我想与高额娘一起……”


    “你高额娘也不过在旁见人制作过,自己哪里会。”乾隆帝打断和婉公主的话语,不容置疑:“到时候御膳房里的灶人会教导你的,你们无需担心自己做不好。”


    和婉公主闻言,稍稍有些遗憾,不过她如今只敢在高真如跟前胆大一些,对乾隆帝还是有些畏惧在的,故而听到乾隆帝笃定的话语后,她乖巧地应了声,不再争吵了。


    顿了顿,乾隆帝又注意到大阿哥与二阿哥的神色:“你们也想去观摩体验?”


    大阿哥与二阿哥有点点不安,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眼里透着一抹渴望。


    乾隆帝颔首:“朕允了。”


    不过未等大阿哥与二阿哥欢呼出声,他又补充道:“不过你们二人必须先完成课业,而后才能去碧桐院里制作藕粉,知道了吗?”


    大阿哥与二阿哥大喜过望,两双眼睛都亮晶晶的,欢天喜地地应了声。


    高真如见状,长舒了一口气,满心想着有两位阿哥作伴,又有御膳房的宫人伺候,明日自己定然能轻松不少。


    只不过,她跟随乾隆帝往外走时,仍有些不放心。


    高真如频频回首去看四个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蹦蹦跶跶,精神十足的小家伙,缓缓陷入沉思。


    “怎么了?”乾隆帝注意到她的走神,也回首看向四个孩子,眼底情绪温和  。


    “他们的精力也真够旺盛的。”高真如收回目光,唉声叹气:“我都全身无力了哎……他们居然还能跑跑跳跳?”


    高真如越说越是怀疑自我,甚至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小崽子们的节奏。


    “不对不对……”她疯狂摇了摇头,把‘年纪大了’这四个字跑出脑外。


    她还是风华正茂的二十六岁,离年纪大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可当高真如回头看看四个小家伙的表现,又当场破防:“可恶,他们怎能这么轻松?难不成真能亲自做藕粉?”


    乾隆帝被高真如的表现逗笑了,拉着贵妃的手往前走:“教朕说,他们只是一时兴奋,身体还没缓过神来。”


    乾隆帝记得自己头回跟随汗玛法狩猎,因着满心想要表现自己,又要略略逊色于更受宠爱与重视的堂兄弘晳而费劲思绪,当日精神振奋,待到狩猎结束的次日便累得浑身无力,不仅险些爬不起床,而且还发了两日低烧。


    根据自己的经验,乾隆帝轻松地说道:“别看四个孩子现在看着精神抖擞,朕觉得明天他们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都是个问题。”


    “对,对哦。”高真如闻言,顿时恍然,想在后世诸人去一趟健身房,又或是去旅游过后都得好好按摩一番,放松紧绷的肌肉,更何况今日诸人是大干了一场。


    高真如的担忧刚刚落下,转而又升起旁的担忧来:“瞧他们四个的模样,会记得过度运动之后得放松一下吗?”


    高真如往后瞧了一眼,觉得四个小崽子不会记住这等事。她急忙开口吩咐宫人令他们前往太医院,寻擅长按摩诸事的太医与女医,为四人松弛放松身体。


    “不用。”乾隆帝笑了笑,抬手止住准备退下去办的宫人。面对高真如惊疑不定的视线,他轻笑一声,竖起手指,搁着纱帘轻轻点在贵妃的唇瓣上:“嘘——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高真如:“……”


    这是惊喜吗?分明是惊吓吧?


    “万一发热着凉怎么办?”


    “唔这倒是。”乾隆帝吩咐了一句,让宫人去准备防风祛寒的汤药,回头给四个孩子各送一碗。


    反正按摩什么,就没这回事。


    高真如看出乾隆帝的坏心眼,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劝说,包括皇后在内,后宫嫔妃都不会在皇上教育子女这事上开口。


    最后,高真如只能同情地瞥了一眼身后还在激烈讨论,全然不知自己凄惨命运的四人。


    而后,高真如将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看着沾满泥巴,份量都比刚刚下水前要沉重一杯的衣衫:“走走走——皇上,咱们先去最近的宫室更衣洗漱吧。”——


    一行人来到曲院风荷。


    曲院风荷虽无宫妃居住,但因如今正是赏荷时节,故而平日在这里流连的宫妃并不在少数。


    高真如起初还担心撞见人,而后才发现吴书来早已提前清空此地,只留下瑞香等人准备热水与换洗衣物。


    待一行人进去,洗漱的热水早已准备就绪。高真如摘掉斗笠,去除纱巾,还未脱去衣裳便觉得呼吸通畅了不少。


    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细细看了看白里透着一抹粉色的脸颊,摸了摸:“这回没晒到吧?”


    “没有。”乾隆帝上前看了一眼,笑着轻啄她的脸颊:“朕完全没发现贵妃变黑了。”


    “欲盖拟彰。”高真如翻了一个白眼,愤愤不平地嘀咕着:“装的好像送养肤膏的人不是您来着。”


    乾隆帝哑然失笑,举起双手投降道:“是朕错了——”


    他不能说是无意,只是注意到贵妃皮肤黑了以后,便下意识吩咐下去。待发现贵妃反应强烈,耿耿于怀,后悔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乾隆帝瞧着鼓着脸颊,嘀嘀咕咕的贵妃,往前走了几步,凑在她耳边低语:“别说是变黑了,就是再过几十年你变得白发苍苍,都是朕心尖尖上的人。”


    高真如的心跳错了拍,一时间竟是忘了应有的反应。她慌慌张张地别开脸,急急唤着宫婢往里去,看也不敢看乾隆帝一眼。


    直到进了浴室,高真如才安心下来。她脱下沾满泥水的衣物,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松快不少,又看看散发着异味的衣裳,不免幽幽叹道:“皇上……”


    屋外,乾隆帝正暗叹时辰不好,这光天化日的时间,不能与贵妃共浴,遗憾地立在门口,恰好将那一声轻叹纳入耳中。


    乾隆帝刚刚心情还不太好,时下却是骤然变好了。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不错地进了另一间浴室,以至于错过了贵妃的后半句话。


    “……本事怪好的,这么臭的情况下还能说情话。”


    瑞香先破防了:“主子。”


    高真如比划了个叉,表示自己不再多话。随着宫婢解开发绳,如瀑布般的长发坠下,落在高真如纤细的后腰处。


    她稍稍清洗了一下,而后迈入浴桶之中。随着清水满溢而出的声音,高真如将身体尽数泡在热水里,只觉得身体每一寸都酸涩无比。


    太累了……


    瑞香与其余宫婢熟练地为贵妃清洗头发,轻柔地按摩着头皮,再用绸巾轻轻覆盖在上,吸去多余的水分。


    “主子,该起身……”瑞香见高真如没有动作,弯下腰轻声道。可话语还未说完,她的耳畔先响起了高真如低低的呼噜声。


    顿了顿,瑞香道:“……主子?”——


    待高真如苏醒,时间已来到次日清晨。她睁开双眼望着熟悉又亮堂的天花板,脑袋一下子都没转过弯来。


    “我是……回来了?”


    “主子。”石竹听见声响,迅速走上前来。她撩起帘子,将纱帘垂在两侧,而后才轻声回答着高真如的问题:“昨日洗澡时,您累得睡了过去,皇上不但请了御医来查看情况,而且还亲自送您回了韶景轩。”


    高真如眨眨眼,这才回忆起昨日的事儿来。她坐起身来,舒展了一番身体:“哎?完全不酸?”


    “昨日女医过来,为主子按摩了一番。”石竹笑着解释。


    高真如心满意足,吃起早午膳时都是美滋滋的:来一碗荷叶粥,配上酸辣解馋的小炒藕丁,来上一块里面塞了肉糜,外皮酥脆内里软糯香甜的炸藕盒,再来一碗莲藕丸子汤,最后再吃上一块香甜的桂花糖藕。


    吃罢莲藕做的一系列餐食,高真如的心情也是美美哒。她清洗了双手,终于有精神问问和婉公主几人的情况:“明意与和婉,可曾遣人来过?”


    按照高真如对二人的了解,若是她们打算做藕粉的话,定然会遣人来询问一声的  。


    石竹摇了摇头:“未曾来过。”


    高真如想了想,很快得出答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眉飞色舞地指挥着屋里诸人:“快快快快快——都准备起来。”


    石竹:“?”


    高真如如旋风般进了內室,示意宫婢为自己梳发化妆,更换衣裳。


    她瞧石竹还愣在原地,又唤了一声:“石竹,你还愣着做什么?”


    “主子,咱们这是?”


    “我要去碧桐院,探望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高真如叮嘱石竹去准备吃食,“尤其是糖藕,多准备两份!”


    登时,韶景轩里热闹非凡。


    待所有人准备就绪,高真如脚步轻松地走出韶景轩,乘坐船只前往碧桐院。


    来到碧桐院外,确定里面安静无声以后高真如的信心也从八十分飞升至九十九分。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百分,那是为了避免自己过于骄傲,好让自己未来可以越发努力!


    高真如精神抖擞,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入碧桐院。负责看守与洒扫的宫人见到贵妃也并不惊讶,纷纷上前行礼后,便准备进去禀报。


    高真如哪里能让他们去报信,笑眯眯地唤住人:“不必禀报了,本宫只是有些担心,顺路过来瞧一瞧。”


    宫人先是一愣,又赶紧应下,而后又忍不住暗暗腹诽,这是什么顺路?从韶景轩到碧桐院必须要坐船只,再行调转方向,又不是走两步路就能到的……


    呸呸呸呸呸。


    宫人忙摇摇头,把那些腹诽的话摇出去,老老实实地清扫地面。


    高真如先去的是和婉公主的屋子,屋子里寂静无声,透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高真如嗅了嗅,确定是伤筋膏药的味道,方才放下心来。


    宫婢见着,忙上前行礼:“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和婉呢?”


    “公主正在內室休息。”宫婢轻声回答,领着高真如往里走去。


    很快,高真如便见着和婉公主。


    她见着高真如便想起身请安,结果刚坐起身来就龇牙咧嘴的倒下。


    “好痛痛痛痛——”


    “好了好了,就别强撑着起来请安了。”高真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瞧着和婉公主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忍不住吐槽一句:“你不是说今日还要做藕粉的吗?”


    和婉公主:“……”


    她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来,没两下就凄凉地呱唧倒地,然后因躺下去用力过猛而再次吱哇乱叫。


    “主子!”


    “都说了别动了。”高真如昨日便已明白和婉的犟驴性格,而如今更是有种抚掌惊叹的程度。


    这哪里是一般的犟驴,分明是超级犟驴,犟驴中的精兵强将呐。


    眼瞅着几番折腾下来,和婉已经泪眼汪汪,比她刚进来时看着还凄惨三分,高真如连连摇头,教人将食盒放在案上,而后便出门转弯去探望大公主。


    这一回高真如学聪明了,她见着大公主要起身,加快脚步上前阻拦的同时,大声道:“我的好明意,你可别乱动了。”


    大公主乖巧躺好:“嗯。”


    她安静得与隔壁的和婉截然不同,倒是让高真如是另一种担忧:“没事吧?”


    大公主拉拉被角:“……嗯。”


    高真如不觉得大公主没事,坐在榻边瞅她:“真的没事?”


    大公主抿着嘴唇,先是沉默片刻,而后终是开口:“…………我真是超级无敌大笨蛋会相信和婉那个傻瓜真是害惨我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我发现我实在是太宠她太随着她都把自己读书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以后我绝对要盯着她……”


    叽里呱啦,嘀哩咕噜。


    高真如看着嘴巴开开合合,不断蹦出话语的大公主,微微叹气,看来这孩子也是累得够呛啊。


    高真如使了个眼色,石竹忙掀开食盒盒盖,将放在里面的桂花糯米藕取了出来。


    刹那间,一股独特的甜香味迅速弥漫开来。大公主的抱怨声戛然而止,脑袋瓜不由自主地转向香味来源的方向。


    “这就是昨日我说的桂花糖藕。”高真如见她安静下来,忙示意宫婢嬷嬷上前。


    嬷嬷宫婢利索地扶起大公主,在她腰身下塞了个软枕头,让大公主舒舒服服地坐起身来。


    高真如拿了果叉,捡了一块,笑盈盈地送到大公主唇边:“来,尝尝。”


    大公主乖乖张开嘴,嗷呜一口,当桂花糖藕送入口中,柔软黏腻的触感与馥郁甜蜜的滋味便前后涌来,炖煮许久的莲藕吸收了满满的糖汁,每一寸都香甜可口,教人唇齿留香,呼吸间都萦绕着芬芳的香气。


    “好吃!”


    “是吧?”高真如没忍住,给自己也叉了一块:“咱们昨日努力,才得到的成果,是不是很棒?”


    大公主:“…………”


    她捏着果叉的手微微一颤,看着香甜软糯的糖藕竟是生出嫌弃感。


    昨日的疲劳vs今日的美味?


    大公主目露嫌弃:“……就算我不努力,也能吃到的。”


    高真如忍俊不禁:“唔……咱们也算体验了一下农民们的不易?”


    大公主眉眼舒展,点了点头,这点她倒是不否认。更何况大公主还是庆幸的:“我与和婉好歹还能在屋里休息呢,大哥与二哥——”


    大清的公主日子没皇子那么变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六十天都得读书。


    大公主与和婉好歹能躺在榻上休息,而大阿哥与二阿哥还得早早起身去书房读书,尤其是大阿哥永璜还得上骑射课了。


    大公主只要想想更凄惨的两人,瞬间感觉自己的情绪都好了许多。


    嗯,这就是对比的快乐:)


    正如大公主所说,大阿哥与二阿哥如今正酸爽无比。


    事实上两人去荷塘的时间更迟,工作时间更短,加之年龄稍长,体力稍好等诸多因素,故而两者晨起只觉得身子略有些不适,也未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前往书房读书。


    直到坐在凳上,提笔写了几个大字后两人才惊觉不对。大阿哥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酸软无比,就连拿起狼毫都会直哆嗦,以至于落下去的几个大字丑到……


    路过的师傅:“???”


    他面色微沉:“大阿哥,您的字怎写成这般?您看看二阿哥……二阿哥!?”


    隔壁的二阿哥也大差不差。


    很快,两人被愤怒的师傅训得满头包,喜提一百张大字。


    他们垂头丧气的回到位置上,相视一眼便得出了答案:都是挖莲藕闹出来的事——!


    “今天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拼了!”二阿哥永琏咬咬牙,努力给自己加油鼓劲,只要熬过去,熬过去,熬过去……


    大阿哥与二阿哥:T-T


    两人一鼓作气,费尽心思,乃至心力憔悴地结束自己的一日学习,待熬到下课都觉得自己老了五岁。


    这日子,也忒难过了。


    正当两人准备回洞天深处时,宫人提醒道:“主子可要去观摩藕粉的制作过程?”


    两人听到藕都浑身难受,更别提去看看啥流程了。没曾想两人刚摇了摇头,那边的宫人便面露迟疑:“可皇上说了,还等着几位主子做的藕粉……”


    大阿哥、二阿哥,乃至居住在碧桐院里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面对宫人的话语,齐齐露出智慧的表情。


    啥玩意,啥玩意?


    大公主/二阿哥忽地想起昨日的事儿来,想起乾隆帝提过一句要他们做上十斤莲藕,用以尝试做莲藕的流程。


    昨日的他们:嘻嘻。


    今日的他们:不嘻嘻。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皇后娘娘想要长命百岁。


    大阿哥与二阿哥未曾想到,两人昨日一时外向,竟是换来这般结局。


    两人本就是强撑起来的精神瞬间跌破谷底,哭丧着脸,连走向码头的力气都没了大半。


    “居然还要做藕粉……”


    “祸从口出,祸出口出。”二阿哥摇摇欲坠,光想想就觉得浑身无力。


    “咱们今天会不会累死啊?”


    “不……等等,大哥,咱们应该往好的地方想。”二阿哥忽然灵机一动,颓废的心情一扫而空。


    “往好的地方想?”大阿哥闻言,想了想:“咱们能……吃上新鲜出炉的藕粉?”


    “昨日听高母妃所说,藕粉好像需要经过沉淀才能做出来的?没有新鲜出炉这一说法……”二阿哥下意识回答,而后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大哥你想想,咱们下课都已经这个点了,说不定明意与和婉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嘶!”大阿哥听到此言,瞬间双目放光。他一改刚刚的颓废,手上用力拍在二阿哥的肩膀上:“永琏,你说得对!没准咱们现在过去,她们都已经搞定了!”


    抱着这般的期待,两人兴高采烈地登上前往碧桐院的船只。


    不过随着船只愈发靠近碧桐院,他们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敛起,心中愈发忐忑,不由地求神告佛,盼着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已完成制作藕粉的事情……不,他们也没那么黑心,若是能完成个七八成……五六成也是好的。


    不多时,大阿哥与二阿哥便来到碧桐院门口。两人立在门口,齐


    齐没往里走,而是偷偷摸摸,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碧桐院里远比高真如早上来时要热闹得多,不过奇怪的是大阿哥与二阿哥只闻其声,却未见着人,甚至他们都没见到应当在碧桐院前院扫洒侍立的宫人。


    两人听见不少嘈杂的声音,却几乎没见着人。


    “主子,大公主与二公主应当是在后院里。”侍奉在后的小太监见状,悄声禀报道。


    “废话。”大阿哥没好气地低斥一声,继续忧心忡忡地看着里头。


    “大哥,咱们进去看看。”


    “……行,终归是要进去的。”大阿哥与二阿哥对视一眼,两人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板着脸,大步……不,他们蹑手蹑脚,顺着墙根往里进去。


    跟在后面的宫人:……


    看不懂,真的是看不懂。


    不过他们能怎么办,只能也蹑手蹑脚地缀在后头,宛如蚂蚁搬家般排成一列长队,跟着两位主子往院子里走去。


    不过他们很快就被两位阿哥叫停,两人嫌一群人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些,教他们统统都到外头候着。


    待安排好宫人,大阿哥与二阿哥便循着声音,沿着长廊一路来到碧桐院的后院中。


    他们探出身子,打量后院里的情况,只一眼两人的心便凉了大半,只见碧桐院的后院里,聚集着大批忙忙碌碌的宫人,他们或是忙于清洗莲藕,或是忙于给莲藕去皮,又或是在忙着把切偶切块。


    不仅如此,后院的空地上还堆满了尚未处理的莲藕。


    很显然,大阿哥与二阿哥的期待未能成真。虽然两人早有预料,但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失落不已。


    “唉……”


    “大哥,咱们还没看到明意与和婉呢,说不定她们已做了不少。”


    大阿哥勉强打起精神,环顾四周,很快将目光落在汇聚最多人的一角上:“在那边?”


    “我瞧着像……就是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大阿哥与二阿哥探头探脑看了半响,也没分辨清楚其中情况。


    就在两人商量着如何查看情况时,身后忽然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谁!?”


    大阿哥与二阿哥心里咯噔一下。


    端着水盆进后院的小太监心里更是咯噔,他甚是紧张地看着面前两道背光的陌生身影,警惕地抓紧水里的水盆,想着要是陌生人便要重重砸上去。


    直到往前走了两步,两张熟悉的脸庞出现面前,小太监先是一惊,而后吓得一身冷汗,双膝直直落在地上:“奴才给大阿哥请安!给二阿哥请安!”


    话音落下,院子里所有人的动作刷地暂停,目光齐刷刷地朝着两者而来。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宫婢太监们也如摩西分海一般迅速让出一条路来。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从人群后探出身来,和婉公主满眼惊喜:“大哥,二哥,你们终于来了!”


    “嗯……哈哈来了。”


    “你们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大公主先是疑惑地反问一句,紧接着她指向堆在院子里的莲藕们:“快来吧,咱们要抓紧时间,还有这么多莲藕没处理呢。”


    大阿哥与二阿哥闭了闭眼,没敢二话,只好痛苦地加入工作之中。


    暂且不提碧桐院里的四人忙得如何昏天暗地,那边高真如探望过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以后,便去了皇后那聊天说话,当然她也没忘提起做藕粉之事。


    皇后吃了一惊:“昨天刚挖了藕,今日又做藕粉?这强度可不得了哦。”


    “是啊。”高真如光想想,就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嘿嘿,这属于是皇上为自己报复了。她抿着嘴笑:“这也是他们四个自愿哒,我可没逼着他们干!”


    皇后闻言,满脸笑容:“我瞧着也是,还有你,往后可要收敛一些。昨日裕太妃都与皇太后念叨了,说担心和婉随了和亲王的性子,往后又变成混世魔王。”


    昨日裕太妃念叨和婉,倒不是因着高真如宠孩子,而是怕和亲王最近又打了几个八旗勋贵。人家里的女眷哭哭啼啼到皇太后跟前告状,教裕太妃好生无奈,顺口又担忧起孙女来。


    高真如讪讪然一笑:“知道了。”


    皇后也就随口提了一嘴,教她说和婉如今的性子总比以前好,再者出嫁以后额驸哭哭啼啼来告状,总比和婉哭哭啼啼来告状来得好。


    不过嘛……话又说回来。


    皇后瞅了一眼高真如,瞧贵妃黑了点,还瘦了点的样子,也该管束管束了。


    一眨眼的功夫,皇后心里便闪过无数念头。她思罢,便顺势转移话题:“也不知道他们做藕粉做得如何了?”


    “十斤……应该也快的吧?”高真如想了想,觉得平摊一下一人就两斤半的份量,想来大半天便能完成的。


    “不过也不说不准。”高真如话锋一转,耸耸肩膀,说起早上去碧桐院见到的景象:“明意与和婉爬都爬不起来呢,说不得根本没这力气做哦。”


    皇后噗嗤笑出声,显然她对大公主与和婉公主的惨状也有所耳闻:“他们屋里那么多人,总能做好的。皇上是想要教训教训他们,不过也是点到而止,想来应当不会累着他们。”


    说到这里,皇后更是升起些许遗憾来:“早知道这般精彩,我昨日……起码今日早上也应当去瞧上一瞧。”


    皇后提到这上头,高真如也不免抱怨起来:“打皇后娘娘成了皇后娘娘以后,咱们亲近的日子也是愈发少了。”


    要放在皇帝尚未登基,皇后尚为宝亲王福晋的时候,福晋定然会一道过去凑热闹的。


    可现在她们两人只能偶尔凑在一起喝茶吃烤肉,连往日那般绘画消遣的机会都没。


    顿了顿,高真如又想起了一桩事来:“还有,徐嬷嬷刚刚与我说您最近连散步都不散步,除去到皇太后与诸位太妃处请安,便是日日都闷在屋里?”


    “你怎好意思说我的?”皇后先是白了一眼偷偷告状的徐嬷嬷,而后伸手戳了戳高真如的脑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不也是一样,除去晨昏定省,除去昨日去挖藕,多少日子没出门了?怎好意思说我的?”


    “妾身是在屋里做事的。”高真如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道。她怕皇后不信,还侧身教石竹当证人:“对不对?”


    石竹沉默了一瞬,回答道:“是的,皇后娘娘,主子最近忙于将故事书做成绘本……”


    其实这是之前做的事儿,如今高真如则是开始书写手账,时不时将自己的日常生活用简笔画绘制出来,想着待未来自己离开以后,好留给皇后、娴妃、婉贵人,乃至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作纪念。


    当然宫人们并不会想到这点,还以为贵妃是照旧在画绘本呢。


    高真如昂首挺胸:“看吧。”


    皇后掩着唇,挑起眉梢:“真的假的?我怎听说有人日日呆在屋里吃冰,还吃坏了肚子。”


    皇后的话音尚未落下,高真如面上的表情便瞬间僵住,眼睛闪烁不定,里面的心虚是藏都藏不住的。


    皇后说起的事儿已过去好些日子日,乃是初伏刚过时发生的。时至初伏,暑气愈发严重,高真如又是个怕热贪凉的,饶是宫婢再三劝阻,她也一口气吃了三碗冰。


    结局也是显而易见,高真如当天便是上吐下泻,被太医院直接安排了三日清肠套餐。


    事后,高真如自是遭到皇帝与皇后的联合批评,好些日子没得吃冰。


    高真如不敢再提这事,唯恐皇后再借机给自己下达个十日禁冰令,那自己就不得不满地儿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求皇后娘娘饶了自己。


    高真如腹诽两句,默默选择转移话题:“咳咳,皇后娘娘别岔开话题,咱们刚刚的重点是近来都没有聚会碰面——每回我过来,皇后姐姐总是在处理宫中事务。”


    皇后哑然失笑,身为宝亲王福晋的事儿再多,哪有当皇后的事儿多。可这事儿再多,皇后也是甘之若饴,乐得亲自操办。


    没等她开口解释,高真如便嘀嘀咕咕起来:“下面的人也是,都不知道好好处理事儿,总结归纳好了再送上来不行吗?非得直接送到皇后娘娘这里来——”


    高真如越说越气,渐渐愤愤不平,就比如刚刚内务府官吏前来上报诸位嫔妃朝服制作进度,而后还有宫里安排宫婢太监量体裁衣、各地上贡的各式水果安排,乃至诸多地方用具需要更替的事情。


    冗繁琐碎的小事,聚集在一起便占用了皇后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而剩下的功夫还得侍奉皇太后,侍奉皇帝,照看皇子,教导嫔妃……


    也难怪皇后都没有空闲时间。


    皇后见状,顿时抬眸看向气鼓鼓的高真如,笑道:“宝瓶说的是。”


    “对吧?”


    “只是本宫一人,到底有些忙不过来,我瞧着宝瓶不如也来帮帮忙?嗯?”


    最后那个嗯字是意味深长得很,让高真如表情顿时僵住,心中暗暗叫苦。


    她假装自己未听见皇后的话语,再次选择转移话题:“对了,我刚听内务府说台湾府上贡了不少芒果?这物还怪少见的,我打算拿来做做吃的——皇后娘娘,您就赏我一些吧?”


    事实上,自康熙年间起台湾府便多次上贡芒果,遗憾的是此物并不得康熙帝的喜欢,往后数年便未再送往宫里。


    雍正年间也按着旧例,直到乾隆帝登基,又因出现了原为观赏植物,如今却进了百姓饭碗的辣椒,故而乾隆帝便下令教各地取当地之特产,或罕见之果蔬,尽数送来查阅,方才有了芒果重新出山的机会。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高真如,见她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通体都写着不安二字,终是叹了一声,顺着高真如的话语往下道:“芒果?那物以前也曾进贡过的,不过据说宫中有人吃了以后面部起了皮疹……你真要这物?”


    “嗯嗯。”高真如对皇后所说的皮疹淡定得很。


    就说吧,后世谁没有被芒果暴打的经历?可以说大部分人在初次接触芒果时,多多少少都会出现口角生疮、皮疹乃至红肿的状态,反而直接食用果肉不会有任何问题。


    当然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其中还存在着一小部分真正的过敏人群。


    皇后见高真如回答的肯定,便点了点头:“待会儿,我让人送一箩筐到你屋里去。”


    高真如高高兴兴地应了声,拍着胸脯表示待做好了点心,定然会送到皇后娘娘这里来。


    说起芒果,高真如又想起别的,拉着皇后嘀嘀咕咕。她从芒果说到同样辣嘴的菠萝,再从菠萝辣嘴说到菠萝酥,紧接着话题一转又落在番茄上。


    旁边的宫婢都听得一愣一愣,全然不知贵妃的话题是如何变化得这般快的。


    皇后耐心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说起番茄,我也听皇上提起过,好像是郎画师曾见过?”


    “对对对。”


    “郎画师说在他们家乡那边,虽说番茄也是观赏植物,但也有不少人会拿来炖汤。”


    高真如看到番茄时,还怪高兴的,但也是心生烦恼。毕竟与辣椒不同,青色时期的番茄是真的有毒的啊,万一直接把人吃嘎了,又或者吃得上吐下泻,可想而知这东西日后是绝无靠近自己的可能性。


    为了糖渍番茄、话梅番茄、番茄炒蛋、番茄炖牛腩……高真如还是想着努力努力的。


    没曾想她都没提出话语来,郎画师竟说曾见人吃过。虽然他后头改口说不确定是否为此物,但也教乾隆帝心生好奇,遣御厨制作试试看。


    高真如回想起上辈子听过的科普,例如番茄最开始曾被誉为恶魔之果,率先提出番茄能与茄子一般炖煮食用的便是意大利人,而率先把番茄写入的菜谱的还是意大利人。


    这样一想,身为意大利人的郎画师听过,好似也是正常事。


    高真如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心思,嘴上也没停歇,叽叽喳喳,呱唧呱唧。


    最后,高真如以一句‘待我琢磨好了,做出来便送到皇后姐姐这里,请您尝一尝’为结尾,终于停下话茬。


    她觉得口渴,接过徐嬷嬷递来的茶汤抿了一口。没曾想皇后在此刻发言:“你瞅瞅,我就说教你帮衬一下,你马上便说了这么多话……就知道假装糊涂。”


    “咳咳咳!”高真如没忍住,剧烈咳嗽出声。她用力锤了捶胸口,忍不住嘟嚷道:“皇后姐姐,你怎么能直接说呢……好歹也要委婉点。”


    “委婉点,就让你岔开话题。”


    “……”高真如都重活了一回,干嘛还要干活呢?况且她还记得自己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这仅存的几年不得快快乐乐地度过吗?


    可惜以上这些话不能说出口。


    高真如嘟着嘴,抱怨道:“上回皇太后还说,像我如今这般是最好的。”


    皇后哑然,皇太后话里的最好,是对宝瓶,也是对她的感叹。


    权柄在手,嫡子在侧的中宫,得宠无子,亦无权利的贵妃,放到哪个朝代都会教皇后心满意足。


    若皇后与贵妃关系一般,她亦会如此庆幸,可偏偏她与贵妃关系好,这才不免升起担忧。


    宫权这东西,怎么说呢?人不需要且不想要的时候,往往很简单;可当人需要且想要的时候,往往就困难了。


    要是自己一直都在,自是会护着贵妃,可要是……


    皇后不想那般悲观,却也有着担忧。若是自己有个好歹,贵妃便当是皇贵妃并掌管宫事,而什么都不懂的贵妃怎能得到皇太后与皇帝的信赖?


    到时候,皇上与皇太后可能会更青睐与旁人,比如娴妃?甚至可能另选秀女为皇后。


    到时候,宝瓶要如何自处?


    皇后光是想想,便难掩面上担忧,她抬手捂着胸口,怔怔出神。


    半响,皇后忽地蹦出一句话来:“我得好好养着身体,长命百岁才是。”


    高真如:“?”


    她摸不着头脑,同时还怪高兴的。高真如虽不知道皇后短短时间内想了什么,但她觉得皇后的提议非常好,并大加赞同,同时忙与徐嬷嬷说道:“嬷嬷听见了?皇后娘娘说要好好养生,要长命百岁呢!”


    徐嬷嬷满脸堆笑:“奴婢听到了。”,顿了顿她又补充道:“高主子放心,奴婢定然会日日盯着主子,教主子好好养生的。”


    高真如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道:“也不能天天闷在屋里,回头再添两刻钟散步时间吧。”


    再过了一会儿,高真如不情不愿地抬起手,大拇指与食指往里收,比划了一下:“要是实在来不及,我也能稍稍帮一点忙。”


    皇后愣了愣,下一秒噗嗤笑出声来。她眉眼弯弯,拉


    着红着脸便要告退离开的高真如,说道:“既然你都开了口,本宫也不客气了。”


    高真如:“……”


    高真如:“???”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低声些,这难道很光彩吗?……


    面对高真如惊恐的小眼神,皇后忍俊不禁,忙开口安慰道:“不是什么大难事,况且有好些官吏宫人帮衬着呢。”


    顿了顿,皇后又道:“而且我觉得那件事,应当还挺有趣的。”


    高真如听到这里,倒是升起好奇来:“什么事?”


    皇后笑道:“开办买卖街。”


    高真如一头雾水,待皇后解释一番才知道,自皇上登基以来,朝堂上的事情便一直没有少过。


    打今年起,先是贵州苗乱,而后福建浙江遭遇水患,加上朝堂几位顾命大臣间的斗争愈发激烈,饶是乾隆帝早就规划了各种行程,也不得不尽数取消,全心全意投入朝务之中。


    为了教皇太后(自己)散散心,也为了让嫔妃(自己)消遣放松,故而乾隆帝便遣人在坐石临流兴建牌坊,仿照京城集市,准备建造了一条古街供皇帝、皇太后与太妃,皇后与后宫嫔妃,乃至皇子公主游玩,借此感受民间生活。


    坐石临流位处后湖东北处,西侧建有亭台楼榭,东侧建有戏台,北侧乃是祭祀参拜所前往的佛城。


    而中心本是一块以两座桥梁为主的观景之地,高真如稍稍回想片刻,便记起上回她跟随皇后前去参拜祈福时,那块区域已被木架帷幕挡住,想来已开始施工了。


    在高真如思考的间隙,皇后还在继续往下说:“街道上得安排上各种店铺,摊贩,另外还有杂技唱戏等表演节目,尽可能模仿出民间市井生活的场景……”


    皇后说罢,看向高真如。


    还未问她愿不愿意,皇后就见高真如的双眼都亮晶晶的。皇后抿嘴一笑:“怎样,你可愿意?”


    高真如故作矜持,端坐凝思。


    皇后哎呀一声:“唉,这事儿对你来说还是难度高了些,不如还是我——”


    “愿意愿意。”高真如见状,再也撑不住矜持的外表,赶紧应了声,唯恐慢了一步皇后便以为自己不乐意。


    待高真如一走,徐嬷嬷先担忧上了:“主子,高主子头回做事便做这般的大事……会不会不得行?咱们要不要遣人暗地里看顾着?”


    皇后笑了笑:“你啊太小看宝瓶了,宝瓶未成为侧福晋以前,说是皇上跟前的奉茶宫女,可前院的事儿都是她做主的。”


    徐嬷嬷微微一愣。


    皇后叹道:“你啊,就没发现钱嬷嬷对宝瓶一直极为敬重吗?”


    徐嬷嬷顿时一惊:“钱嬷嬷不是因为皇上……”


    钱嬷嬷乃是皇上的乳母,不同于谢氏等人,其丈夫与儿子早逝,女儿远嫁,故而皇帝便将其奉养在宫中。


    说是仆佣,也与亲人无他,而钱嬷嬷也并非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之徒,甚至可以说是知足常乐,谨慎规矩,不但对皇帝极为亲近尊重,而且对皇太后、皇后与贵妃也是尊敬非常。


    徐嬷嬷跟着皇后进宫,打从认识的时候起便知道钱嬷嬷颇为厚待贵妃。可那时,她只觉得钱嬷嬷应当也是打小便认识贵妃,方才这般尊敬。


    皇后摇了摇头,笑道:“人必其自敬也,然后人敬诸。”


    若单纯只因皇上的宠爱,钱嬷嬷或许会高看宝瓶一眼,却不会将她视为主子来尊敬对待。


    皇后的这一番话,可教徐嬷嬷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立在原地,回想着往事,半响才惊呼出声。


    “不过。”就在此刻,皇后话锋一转:“内务府主管此事的乃是周太监,那可是个老油条。”


    “保不准,宝瓶也会被忽悠。”


    “回头你们也都盯梢点,有任何异状便禀报与本宫。”


    徐嬷嬷沉默一瞬,恭声应是。


    高真如并不知道皇后与徐嬷嬷的这番对话,她出了九洲清晏,准备慢慢溜达回韶景轩,消食散步的同时也好欣赏一番夜色。


    而后就被漫天飞舞的蚊虫追出三里远,堪称是抱头鼠窜。


    正从勤政殿回九洲清晏的乾隆帝恰好见到这一幕,赶忙教人拦着。


    故而,与徐嬷嬷说话的皇后,很快有见着皇帝带着贵妃回来了,其中贵妃还捂着脸颊,眼圈泛红,瞧着可怜巴巴的。


    皇后:?


    徐嬷嬷和宫人们:?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犀利了。皇后敛神定气,先排除皇帝与贵妃争执的可能,随即上前请安,而后才轻声问道:“宝瓶这脸,是怎么了?”


    高真如委委屈屈地放下手,只见其颊上竟是肿起个硕大的蚊子包,格外显眼醒目。


    皇后见状,一时语塞。


    乾隆帝忍俊不禁,轻笑道:“朕方才遇见她时,还以为园子里的蚊子要把朕的贵妃抬了去。”


    “你还别说,那蚊子也是刁钻。”


    “贵妃身边恁多的宫人,愣是一个都不咬,专挑着贵妃咬。”


    “皇上——”


    “咳咳,吴书来。”乾隆帝见高真如柳眉倒竖,忙敛起笑容,唤道:“快去把朕的佩兰芸香白玉膏取来。”


    吴书来领命而去,须臾便捧药归来。皇后顺手接过陶罐,打开罐盖,用指腹沾取少量乳白膏体,轻柔抹在高真如脸颊肿胀之处,一边施药已边嗔道:“往日里你不是戴着斗笠,便是浑身涂满防蚊膏药,怎的今日竟是忘记了?”


    “唉……今早上去碧桐院时天色尚早,我便没有戴斗笠。”高真如捂着多了个蚊子包的脸颊,蔫蔫地回答着:“而后便来见皇后姐姐了……一直聊到现在,一来二去便把膏药的事儿忘记了。”哪晓得,甫一出门就遭到蚊虫围攻。


    乾隆帝听着着实好笑,憋笑憋得肚子生疼,偏生贵妃还时不时瞅自己一眼,大有皇上敢笑出声便要发脾气的模样。


    为此,乾隆帝选择转移话题,顺势与皇后说起正事来:“对了,朕已令永璜与永琏去碧桐院制作藕粉,料想今日晚些才能回洞天深处去。”


    洞天深处位处圆明园东南方向,乃是皇子居住读书之所,离碧桐院距离颇远。


    皇后得闻此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妾身省得,稍后妾身便遣人去碧桐院守着,待兄弟俩做完藕粉,再送他们回洞天深处歇息。”


    高真如听得这事,揉着泛着痒意的蚊子包,叮嘱道:“还得带些熏虫用的熏香烛火去,大晚上的又是点灯又是忙活,恐怕是虫子不少。要是他们也被蚊虫叮的满头包,可就糟了。”


    她说着说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即便涂上药膏,高真如也是心有余悸。直至皇后命人取来斗笠,教高真如将面庞遮得严严实实,她才敢离宫而去。


    ……


    待到次日,高真如起身以后,一边由着宫婢往蚊子包上涂抹药膏,一边琢磨起买卖街的差事来。


    买卖街啊,买卖街!


    事实上,昨日高真如听得这件事儿便有了旁的主意,不过她没有当即提出来,而是打算先了解了解情况。


    虽然皇后说是全权交由她来处理,但高真如冷静下来,便知道自己负责的部分很是有限。


    她想了想,先打发曹嬷嬷去一趟内务府,将负责此事的管事太监唤来:“记得将资料也一并取来。”


    “是!”曹嬷嬷打从昨日知道此事以后,便激动得满脸通红。虽然主子得宠,又与皇后娘娘极为亲近,但手里有权无权的感受可不一样。


    眼瞅着主子也支棱起来做事,曹嬷嬷可谓是干劲十足,带人前往内务府时都是千叮嘱万叮嘱,唯恐出了差错,到时丢了贵妃的脸面。


    一行人行走如风,步入内务府内。早已得到通报的周太监匆匆迎了出来,态度恭谨:“都是奴才的错,应当今日到贵妃娘娘处请安,将资料都送到贵妃娘娘处才是。”


    “既然如此,便请周公公与我走一趟。”曹嬷嬷半点不客气,指挥诸人将摆在桌案上的资料一并抱起,拉着周太监便回到韶景轩中。


    她们全程面无表情,行走如风,恪守本分,谨慎规矩的模样可把周太监吓得不清,只疯狂在脑海里思考自己可曾犯过什么错,可曾有什么尾巴未清扫干净。


    周太监忘了,昨日他知道贵妃主管此事时还暗暗高兴呢。毕竟全宫里都知道贵妃娘娘是个新兵蛋子,未曾管过宫事的,说句不中听的,在他们这帮老油条眼里那活脱脱便是个傻白甜呐!


    可现在想想,能牢


    牢把持住皇上心思,无子初封为贵妃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是傻白甜!


    周太监偷偷抹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汗,暗暗把自个儿昨日的惊喜与得意摁回去,反复在内心叮嘱自己要谨慎再谨慎。


    进了韶景轩,周太监忙整了整衣衫,又堆起一脸的笑容。远远见着上头的身影,他便麻利地跪地磕头:“奴才周礼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起来吧。”高真如和颜悦色地摆摆手,唤周太监起身回话。同时她从曹嬷嬷手里接过厚厚一摞计划,细细翻看起来。


    周太监心里七上八下的,可贵妃没开口问话,他起身以后也不敢开口,只得半躬着腰,垂眸束手立着。


    一时间,殿内唯余高真如翻书的声音。她将手里的案卷翻看一遍,心中已有计较,开口问道:“事关建造之事,皆归属总管圆明园事务大臣与营造司等衙门处理?而你专司买卖街众人行止、铺肆营生,兼管诸般杂耍教习等事项?”


    周太监恭声应了是,面上极为恭敬。他偷偷瞥了一眼被贵妃分开放置的文书,心里愈发忐忑起来,要知道曹嬷嬷并不清楚涉及的文件,而是将桌案上摆着的一股脑儿取了回来。


    曹嬷嬷不知道,然而周太监却是知道,在那堆文件里不乏有事关营造司等部门的文件。


    未曾接手过这类事务的人,很容易就会以为这些内容也与自己相关,甚至催进度到对方头上。


    周太监往日,没少用这般的手段坑些新晋的管事太监与小官吏。即便人后头发现出了差错,多是只能怪自己的不小心,很难联系到自己头上。


    周太监未曾想到,贵妃竟是这般轻巧地分出事情来。


    高真如也没想到,她只是按照经验,想着术业有专攻。既然面前都已有买卖街规划图,想来设计以及建造定然是早有敲定好的。


    更何况高真如也不是瞎子,她见过坐石临流里用帷幕隔开的架势,自是知道里面的工程已经开工。


    高真如自是想也没想,就将那些个文件挑出,转而研究起剩余的部分:“到时候街道上的商贩游客,也都要由太监宫女来装扮?这要用的数量可不少啊……培训来得及吗?”


    “是,奴才已安排下去。”周太监恭声应了是,不等高真如询问,便仔细交代了目前的进度。比如他已遣人开始筹备各色节目,例如在街头杂耍表演的,又或是在戏院里唱戏的,还有饭馆里说书的……


    至于负责充当摊贩顾客的太监宫女,也已尽数开始培训,想来定能表演得活灵活现。


    高真如一边听着周太监的禀报,一边继续翻看,时不时往里再添上两笔:“再添些文人墨客,在其中吟诗作画,为景作词……”


    高真如想乾隆帝最喜欢这些。


    周太监自是并无疑义,恭声应是。


    高真如又继续往下看,兴致勃勃道:“不如再添上个抛绣球,或者招婿……”


    周太监轻轻咳嗽一声,忙开口打断发散思绪的贵妃娘娘:“贵主子,那这参与的人选——”


    高真如想了想,顿时明白周太监的顾虑。要是乾隆帝路过对这事起了兴趣,又或是拿了绣球充当男主角,那怎么算?


    这主角谁来当?总不能后宫嫔妃上台充作演员吧?可换作宫女,到时候真教皇上看对眼了又怎么办?


    要是周太监敢开这个口,回头怕不得被后宫嫔妃给活撕了。


    高真如清了清嗓子,将刚刚写下的那行字划掉,而后又补充上其他的:“抛绣球就罢了……不如添个王婆说媒,逗趣一二,对了,再教几名小太监在集市上闹闹事,来个县太爷断案。”


    周太监应了声,将贵妃提的要求都尽数记在心头。


    高真如又翻看一遍,暂且并无别的想法,便吩咐周太监筹备好节目后再禀告与自己。


    待周太监退下,高真如便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她还没觉得晕乎,旁边关注着贵妃一举一动的曹嬷嬷与宫婢已是眼睛转圈圈了。


    正当一干宫人摸不着头脑,想要上前询问之时,高真如脚步一顿。她捡起案上的卷宗,再次翻看了几眼,终是下定决心,令人为她洗漱更衣,说是要前往九洲清晏,求见皇上与皇后。


    待她踏入正殿,就惊讶的发现殿内不但皇帝与皇后在,而且大阿哥、二阿哥、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也在。


    高真如请了万福,起身后乾隆帝便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贵妃来得正巧,他们四个才刚刚到,说是把昨日做好的藕粉送来了。”


    高真如方才想起这事儿,抬眸正想说话,便先被四个孩子的脸色惊了一跳。她忘了自己想说的事儿,先询问四个孩子:“你们四个怎……怎瞧着脸色这么糟糕?”


    站着中央的四个孩子如出一辙,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眼底青黑的模样,活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神似的,教高真如看着,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近课业太……多了?”


    “还是昨晚上没好好休息?”高真如说着心头疑问,她仔细打量,总觉得四人像是一夜未睡。


    虽然制作藕粉的过程的确累了点,但四人加上宫人做上十斤藕粉,应当也不会累成这样吧?


    四人面面相觑,半响大阿哥低着头回答道:“……高母妃,我们做了一夜……”


    高真如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大阿哥话音落下,和婉公主便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她噙着眼泪花,险些哭出来:“一晚上,我们足足捣鼓了一晚上!结果最后藕粉的数量还不够……”


    高真如彻底糊涂了:“……?不够?你们没多做一些……不对?等等,你们做了一晚上?莫非是藕粉沉淀的时候,你们也在旁边守着?”


    二阿哥听出贵妃口中的不信,顿时双眼圆睁:“当然不是!高母妃,那可是十斤藕粉,十斤藕粉呢!”


    高真如:“……对啊?”


    就连大公主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大声重复道:“十斤藕粉,十斤藕粉啊!”


    高真如彻底糊涂了,目光奇妙地看向四个孩子——即便他们大的不过十一岁,最小的不过五岁,可他们也有那么多宫人帮忙。


    一屋子宫人好歹十几二三十个吧?十斤藕粉,大体不过是五十到一百斤莲藕,居然要用一夜?你们确定没在摸鱼?


    高真如沉默一瞬:“且不说明意和婉了,永璜永琏你们两个,不会……”


    要不寻两个太医瞧瞧?


    小小年纪,好像就有点儿虚了耶?


    高真如没说话,但半大不小的大阿哥与二阿哥也听懂了。他们脸蛋瞬间涨得通红,急得直跳脚,嘴里嚷嚷着:“每人十斤藕粉,总共四十斤藕粉,咱们足足捣鼓了毛三百斤的莲藕!”


    “等会?你们在说什么?”这回不用高真如说话,乾隆帝先瞪大了双眼:“什么每人十斤藕粉,朕说的是你们四人一共做十斤藕粉!”


    四个孩子齐齐一愣。


    片刻以后,四人发出的惊呼声险些直接掀翻了屋顶!


    谁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许是那日诸人没有听清,又或是宫人口误,亦或是四人忙


    碌到太晚,即便宫人觉得不对劲,也没办法为此吵醒已然入睡的皇帝皇后。


    反正,就在这样那样的阴差阳错之下,四人以及身边的宫人忙忙碌碌大半夜,这才在天蒙蒙亮时完成所有任务。


    甚至,大阿哥与二阿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又直接奔赴前去读书,只差一头栽在书桌上。


    更可悲的是——即便他们四人熬了通宵,待藕汁沉淀,取出底部白色固体并风干,最终得到的藕粉居然还不足四十斤。


    而他们垂头丧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便是来认错的。


    高真如:“……”


    乾隆帝与皇后:“……”


    刹那间,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高真如同情地看向四个孩子,贴心地不发一语,只是慈爱地瞅着四人,一味地推着他们出门,示意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说些什么吧!”反而是四个孩子受不了这般的气氛,纷纷吱哇乱叫。


    “唉……”高真如见状,微微叹息,压低声音对四个笨蛋道:“低声些,这难道很光彩吗?”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为了公务,出差(出宫)义……


    话音落下,殿内的乾隆帝和皇后终是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笨蛋们跺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高真如摇头叹息片刻,迈着轻快的脚步返回殿内。


    刚刚走出九洲清晏的四人垂头丧气,可当他们刚刚放缓脚步,身后爆发的笑容顿时让他们再次加快脚步,飞奔离去。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殿内,乾隆帝、皇后和高真如乐得不行。三人笑了半响才止住,高真如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珠,转而将目光落向堆满桌案的瓶瓶罐罐:“合着这些都是他们送来的藕粉?”


    “我刚刚正奇怪呢,怎能有这么多藕粉的。”


    皇后的嘴角到现在都没落下,说到藕粉又是噗嗤笑出声:“这四个孩子……着实太实诚了!”


    高真如凑在旁边,掀开一个罐盖瞅了瞅:“除去要送给皇太后、裕太妃还有和亲王夫妇用的以外,用剩下的藕粉给四个孩子做些点心吧,好歹当是安慰,也好教他们四个能高兴高兴,开心开心。”


    皇后:“……”


    皇后犹豫道:“我瞧着四个孩子对莲藕都有心理阴影了,估摸不会想吃的吧?”


    高真如满脸震惊:“怎么会!”


    她伸出手,挨个点着面前的瓶瓶罐罐,同时义正辞严:“我这可是给他们报仇的机会!”


    害他们辛辛苦苦,劳累数日的藕粉啊,统统化身为美食进入肚皮吧!


    高真如绘声绘色描述吃完藕粉吃莲藕,意图教莲藕们知道莲藕大魔王们的威力,再也不敢为非作歹教人伤感:“……最好能感化莲藕们,让它们变得更软糯可口……不对,其实脆藕也挺好吃的。”


    说着说着,高真如陷入糯藕与脆藕,类似是甜豆浆还是咸豆浆这般的高难度问题中。


    皇后:“……”


    旁边的乾隆帝已笑得快要喘不上气了。直到皇后幽幽看着他,乾隆帝才笑眯眯道:“说起来,宝瓶是来见朕的?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因着乾隆帝的话,高真如终于从思绪中拔了出来。她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赶紧把顺手捞起的罐子放向桌上,然后就发现不知何时瓶瓶罐罐已被自己叠成金字塔:“……”


    高真如装作没看到,转身走到乾隆帝的身侧,然后理直气壮地贴着坐下,娇滴滴地唤道:“皇上~”


    乾隆帝听到贵妃的娇嗔声,笑容僵在脸上,竟是不住的咳嗽起来。倒不是贵妃平素不撒娇,只是贵妃素来知礼守矩,即便与他恩爱,也会在皇后跟前保持分寸。


    简而言之,这般亲近举动略有反常。乾隆帝止住咳嗽,不免面露狐疑地看着高真如,目光止不住落在尚未消退的蚊子包上,嘴角轻轻抽动一下。


    高真如:“……皇上在看什么?”


    乾隆帝正憋笑呢,闻言便下意识回答:“蚊子包……咳咳。”


    话说出口,乾隆帝顿觉不妙。他对上高真如幽怨的目光,心中不免委屈:“你坐在朕的身侧,朕想不看到都有些困难。”


    高真如斜眼瞅着乾隆帝,哼唧一声道:“皇上上回还说妾身老了也不会嫌弃妾身,瞧瞧,现在妾身就是连坐在皇上身边都不行了。”


    这回,乾隆帝可以肯定贵妃定然又有什么小心思了,他按了按太阳穴,问道:“你又瞧上什么新式东西?”


    乾隆帝略略思考,接着往下询问:“是内务府刚刚送来的写字人钟?还是象牙百兽图?又或是西洋绘图?”


    随着雍正帝去世,乾隆帝登基的消息传至海外,不少盼望能与大清再续交易的国家纷纷再次试探到来,广东福建的官吏也随之送来不少罕见之物。


    高真如自是知道,甚至还知道圆明园的兽苑里还多了环尾狐猴与无翼鸟。


    高真如摇摇头:“不是不是。”


    乾隆帝纳闷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高真如眨眨眼:“皇后娘娘,昨日交代妾身办事哦。”


    “皇后,交代你做事?”乾隆帝没忍住,回首看了一眼皇后。


    倒不是说他对皇后的眼光,又或是贵妃的能力有甚怀疑,就是单纯觉得皇后竟是能说动懒惰如小猪的宝瓶做事,这背地里得出了多少的力。


    面对乾隆帝眼里明晃晃的好奇,皇后倒是想到高真如这般作态的缘由。她顿时哑然失笑,面上浮现起一抹无奈,暗暗想着宝瓶若是有甚不太好的毛病,那这个定然是第一。


    她啊,净会钻漏洞。


    皇后思绪落下,那边高真如也伸手攥了攥乾隆帝的袖子:“皇上,您是质疑妾身做不好这件事?”


    “朕自然不——”


    “没错,妾身真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件事。”高真如打断乾隆帝的话语,满脸痛心道。


    且不说乾隆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刚刚被皇后教育一通的徐嬷嬷更是双眼圆睁,情不自禁地看向皇后,不是?刚皇后娘娘还说这等事对于贵妃娘娘来说就是再小不过的事儿,怎么,怎么就突然间就坦诚自己做不好了?


    皇后闻言,已是啼笑皆非。


    高真如厚着脸皮往下说:“妾身也想尝试尝试,这才想来征求皇上帮忙。”


    乾隆帝:“……说。”


    高真如不提具体要做的事,只说想要乾隆帝帮她一个小忙:“……对于妾身来说,这是千难万难,而对于皇上,这事儿定然是轻轻松松,再简单不过。”


    乾隆帝听到这里,不免心生好奇,他欣然应允,而后问道:“说吧,你到底要朕帮什么忙?还有皇后到底叫你做什么事?”


    “事实上——”高真如先把皇后交代的事儿说出来,而后道:“妾身也未曾见过寻常市井,一时间从哪里下手。”


    高真如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仰起头来瞅着乾隆帝。


    乾隆帝挑了挑眉,登时明白了贵妃的心思。他未说出口,面上泛起一点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吩咐下去,自有负责此事的宫人太监会前往市井,将百姓的市井生活调查得清清楚楚,再呈现在宫中的。”


    高真如心头一梗,脸颊鼓了鼓,她当然想的不是这个啊!高真如看乾隆帝话锋一转,开始讲述如何拿捏那帮子人,免得让他们欺上瞒下时终是忍不住了,伸手拉着乾隆帝的袖子晃了晃:“皇上,妾身都没见过真正的市井,哪知道他们是真瞒着还是假瞒着?”


    瞧瞧,这不就说出心里话了。


    乾隆帝面色不变,只挑起眉梢,惊诧看去:“贵妃的意思是想出宫瞧瞧?”


    高真如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乾隆帝沉吟不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哪有贵妃出宫逛街的?要是传开去,岂不是——”


    高真如眨了眨眼,沉默一瞬,而后才道出疑惑来:“皇上都是皇上了,难不成还有人能开口禁止您出宫,禁止您带着妾身出宫的?”


    乾隆帝对上高真如饱含疑惑和担忧的眼神,话语戛然而止,当即气极反笑。


    笑死,要是身为皇帝连带宫妃出门的权利都没,那他还是什么皇帝?改称为紫禁城的囚徒还差不多。


    要是出现那等情况,唯有一种可能,便是皇帝势弱,权利尽在旁人之手。


    刚刚登基时,顾命大臣手掌权利,乾隆帝还要虚心接受。


    而如今随着果亲王允礼过世、庄亲王允禄与理亲王弘皙往来“诡秘”,罢免职务居家反省,见着皇帝对宗室也不客气的态度,鄂尔泰与张廷玉自是愈发小心谨


    慎,态度恭顺,处处以乾隆帝之想为重,故而乾隆帝已将大半权利尽收回手,说是整个朝廷都是他的一言堂也不为过。


    这等情况下,还有人胆敢以‘皇上无故出宫’为由劝谏的话,大体是不想活了。


    乾隆帝觉得不用自己发言,视自己为狗腿子第一的和亲王先得冲上前,赏那不长眼的东西一串耳光子,打到爹妈都不认识,让其脸子里子尽数丢光。


    乾隆帝暗暗腹诽,而后又看到高真如尤为担心的目光。他恶从胆中来,抬起手来,两指相扣,往高真如脑门上轻轻一弹。


    毫无防备的高真如:“嗷——!”


    面对此景震惊出声的皇后:“皇上!”


    皇后三步并两步上前,揽着高真如细细查看。饶是乾隆帝没用多大力气,可架不住高真如的皮肤娇嫩,脑门中央清晰地浮现出一抹红色。


    高真如捧着脑袋:“呜——”


    皇后看着心疼,不免抱怨:“皇上,您下手也太重了!”


    高真如附和:“我就说了实话!”


    乾隆帝哼笑一声:“你这实话还不如不说呢。”


    顿了顿,他黑着脸开口:“出宫是吧?明日朕就带你和皇后出门瞧瞧市井生活。”


    皇后愣了愣:“我也去?”


    高真如不管,已经欢呼着举起双手:“好耶!”


    她话说完,才注意到皇后的疑问,顿时挽着皇后的手念叨:“皇上都能抽出空了,皇后姐姐也定然有空的吧?再说咱们这也是为了公务啊!”


    高真如越说越理直气壮,到最后更是毫无心虚。她挽着皇后,甚至开始安排明日的行程:“皇后姐姐,咱们得想一想,明日我们应当去哪些地方?比如茶楼戏院是定然要去瞧一瞧的,另外还有古玩店、酒馆、饭庄、首饰铺……唔,当铺也要去瞧瞧?”


    皇后想罢,也渐渐升起些许兴趣来:“还有杂货铺、干果铺、书店、铁匠店之类的也该去瞧瞧。”


    “对对,还有卖蔬菜瓜果的。”


    “嗯嗯,还有街头的小摊贩……”


    入宫以前,皇后与高真如也曾在京城街头闲逛过,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皇后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干干净净,没曾想聊的时候竟是清清楚楚的:“东城门口有家蜜饯铺子,他们家做的葡萄干尤为好吃。”


    “是曾记蜜饯对吧?我以前可爱吃他们家的话梅条。”高真如兴致勃勃地开口,“就是后来才晓得原来那话梅条是用”


    “桃子做的!”


    “对对对对对!”高真如眼前一亮,叽叽喳喳说了起来:“还有东城门口做烤饼的,那饼两只手都握不住,超大的。”


    “我知道!我那时见着好多人买也想买来尝尝,可惜……我阿玛不让!”皇后扼腕不已。


    “我与我阿玛说要是不给我买,我就从马车上跳下去!”高真如面无表情道。


    “然后呢?”


    “我阿玛给我买了,还让我那一天就吃那饼,什么时候吃完才能吃别的东西。”


    顿了顿,高真如补充道:“那饼瞧着大,吃起来干巴巴的,我一口接一口水才能吃下去,嗐。”


    第70章 第七十章插旗。


    事实上,乾隆帝出门的次数远比两人更多。不过他回想一二,多是与和亲王跑去听人说书,又或是观看诸人吟诗作词,偶尔他也会跟着和亲王去瞧瞧斗鸡,至于旁的事务,尤其是市井吃食什么的,自是从未注意过。


    乾隆帝津津有味听着皇后与高真如的对话,脸上带笑,从对话里不难看出贵妃幼年时并非什么乖宝宝,居然敢用跳下马车来威胁高斌,教高斌发了火。


    回想他给永璜、永琏、明意与和婉四人的惩戒,竟是有相仿之处。


    高真如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胆大,从马车上跳下去那可是非死即,也不知道小小的她哪来这般的胆量:“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后头我就再也不敢用跳车来吵闹着要东西了。”


    ……


    次日一早,吴书来亲自将赶工做出来的衣裳送来了。高真如远远扫了一眼便觉得怪眼熟的,再仔细看看,登时忍俊不禁,眼前衣裳的款式、颜色和图案,正是她尚未入宫时爱穿的。


    高真如又是欢喜又是无奈,欢喜的是饶是十几年过去,乾隆帝也记得自己的喜好,无奈的是即便面前的衣裳料子簇新,也是十几年前的款式,如今着实有点土气。


    高真如深吸一口气,状若无事地换上这身儿衣裳,然后教宫婢为自己梳了个简简单单的二把头,簪上两朵小花。


    紧接着,高真如又吩咐两句,教石竹寻出一支银镀金如意簪子,斜插在头上。她准备就绪,这才前往九洲清晏,跟着乾隆帝与皇后低调出宫。


    待见着帝后二人,高真如心里仅存的郁闷也消散一空,原是乾隆帝与皇后也是换上极为陈旧朴素的款式,自己混入也显得不那么奇怪。


    硬说有什么问题吧,就是三人这番装束,不像是京里的旗人,倒像是从小地方刚刚上京的。


    高真如想到这里,顿时忍俊不禁,甚至心生好奇,这般穿着会不会惹来登徒子?


    毕竟电影电视剧里,微服私访的皇帝与女眷常常会遇见些恶霸什么的。


    高真如暗暗思考,同时乾隆帝瞧见高真如的装束却是双眼一亮。


    待坐上马车,他也是面上含笑,与高真如说道:“朕好久未见你这般打扮过了。”


    高真如:“……”


    高真如露出礼貌的笑容,一边给乾隆帝展示展示,一边娇嗔反问是不是自己平日装束不好看。


    乾隆帝:“……”


    乾隆帝露出礼貌的笑容,一边握着贵妃的手说甜言蜜语,一边顺势寻摸着能够转移的话题。


    很快,他的目光便落在高真如发髻上斜插着的簪子上,不免蹙了蹙眉,这如意簪子简单朴素,并非是贵妃喜欢并常用的款式。


    乾隆帝注意到如意簪子已有些陈旧,又想着会不会是以前用过的款式,可翻遍自己的记忆,他也未曾回想起事关有关于这支簪子的记忆。


    “这簪子是——”


    “啊,这是。”高真如抬手,轻轻触碰着如意簪子,视线穿过乾隆帝,与皇后碰撞在一起:“是皇后姐姐送我的。”


    乾隆帝忽地一愣:“皇后的?”


    这么说来,这样式款式的确是皇后喜欢的。可皇后朴素归朴素,但日常所用的首饰那也是低调中透着奢华,鲜少有这般简单的款式。


    这边乾隆帝还在疑惑,那边皇后已是忍不住轻笑起来。她抬眸看向高真如,嘴角噙着笑:“说起来,那时你穿着的衣裳图案,好似如今日一般。”


    “没错。”高真如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她便是看着衣裳复古的款式与图案,想起那时的事来,特意教石竹把簪子寻出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得很。


    乾隆帝扬起眉梢,看看皇后,再看看贵妃,一时间满腔疑问。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马车外的嘈杂声便吸引了高真如与皇后的注意力。


    两人齐刷刷地挪到车窗边缘,掀起车帘一角,刹那间日光裹挟着市井喧闹扑面而来。


    高真如与皇后下意识屏住呼吸,定睛望去,只见马车已行驶在热闹的市井街道上,两侧除去规整有序,鳞次栉比的商铺外,还有数不清的摊贩与百姓。


    虽然尘土飞扬,但连日的晴天让地面瞧着很是干燥,最重要的是百姓们并非后世照片上的死气沉沉,瞧着精神气十足。


    挑着菜担的农人一摇二晃从马车边经过,嘴里还吆喝着:“一颗白菜五文钱,个大新鲜咯——”


    斜挎着布包的少年郎沿着街道小跑着,一边敲打着锣鼓,一边扯着嗓门喊:“李家绸庄今日促销,两匹细布打七折,买五匹送一匹——”


    端着大蒸笼的馒头铺掌柜从屋里出来,将蒸笼架在炉上,又热情满满地招呼起顾客:“客官要几个馒头?咱们家的馒头最是暄软好吃了,肉馒头菜馒头更是馅料满满,好吃得紧!”


    “前头有人打起来了!”


    “好家伙,让我瞧瞧——”


    高真如顺着声音望去,见酒楼前两汉子打成一团,旁边迅速围上一圈人,甚至还有贼趁着热闹把手插进前面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时与钱包的主人面面相觑……


    “抓小偷啊——”


    瞬间,整个市井沸腾起来。


    高真如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想着要给买卖街上也添些情景剧,像是小偷那是定然要有的,就是要弄些什么呢?


    正当她思考之际,皇后拍了拍高真如的手背:“宝瓶,你可吃过那家薛记馒头铺的馒头?”


    “哎呀他们家在啊?我最爱吃他们家的卤肉包了!”高真如话音落下,皇后便忍不住接话道:“的确,他们家最好吃的还当属卤肉包……”


    “皇后姐姐也吃过?”


    “咳咳,我身边的丫鬟喜欢……我也就尝过两回。”皇后看着高真如睁得溜圆的眼睛,红着脸改口道。


    乾隆帝原本还想开口问问那簪子与两者之间的联系,见状倒是放下这事,兴致勃勃地插话:“朕还不知,皇后过去还有这般馋嘴的时候。”


    乾隆帝说罢,若有所思地看看高真如,又看看皇后,忽然觉得两人莫非过去都是捣蛋鬼?


    高真如莫名抖了抖身体,狐疑地看向乾隆帝:“皇上,您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事?”


    “没有。”


    “明明就有。”


    “没有。”


    “就有。”


    “……”乾隆帝不理高真如,抬眸往窗外看了一会,接着示意马车停下,又吩咐宫人几句。


    不多时,宫人便将几只草做的小玩意送进车厢,那里有蚱蜢,有螳螂,还有蜻蜓与蝴蝶模样的。


    乾隆帝捡起一只草蜻蜓送到高真如手里:“你可知这是何物?”


    “草蜻蜓嘛,我还会做呢!”


    “唉?真的?”皇后从皇帝手里接过一只草蚱蜢,捧在手心里左看右看,闻言惊讶道:“我以前还想学做这个呢。”


    乾隆帝听到这里,忍不住侧目看来,愈发肯定自己刚刚的猜测,看来皇后与贵妃小时候也怪闹腾的。


    说不得,永琏与明意的跳脱性子便是遗传了皇后!


    乾隆帝全然忘记他自己也不是啥好鸟,对这等东西烂熟于心,只不过因严厉的雍正帝在前,故而没机会暴露出来。


    那边,皇后还不知道乾隆帝在想什么,正与高真如说起往事:“当然是真的。”


    皇后面上闪过一缕回忆:“傅清哥便会做,听我要学便来教我。”


    富察傅清乃是富察皇后的二兄,他在雍正朝期间并不算得志,不过待乾隆帝登基以后得到提拔,如今已是正黄旗满洲副都统,同时在兵部任职。


    乾隆帝有意让他在其中磨练一番,再外放到旁处。他听皇后提起,心中思绪动了一动,饶有兴趣地继续往下听。


    “只是制作草蚱蜢要用棕榈叶子,那叶子粗糙得很,我折了一半便划破了手,还刚好被额娘瞧见。”


    皇后思到这里,面上闪过无奈,继续往下道:“傅清哥被骂了一顿,后头又被阿玛拎去读书习武,自是无暇再教我了。”


    高真如面露同情:“回宫以后我教皇后姐姐做吧。”


    皇后自然是欣然应允,而高真如捧着草蜻蜓,又扭头看向乾隆帝:“皇上,转移话题什么的,对我可没有用——”


    “宝瓶!那边在表演杂耍哎。”


    “哪里哪里?”高真如刷地转回去,顺着皇后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时被眼前景象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只见瘦瘦小小的孩童在壮汉用力的抛举下腾飞至空中,连翻数个跟头后才徐徐落下,稳稳落在壮汉的双掌之上。


    除此之外,是一点防护都没。


    这般惊险刺激的表演,震惊了高真如与皇后,同时也震撼了围观百姓,一时间叫好声此起彼伏,百姓们三三两两往盆里丢着铜钱。


    高真如与皇后没打算下马车,便吩咐侍卫上前赏了两锭银子。


    壮汉与孩子见着两锭银子,顿时直了眼,而后激动地朝马车方向连连磕头。


    就马车驶开时,高真如还见着那一大一小的动作。她心里情绪怪复杂的,又是庆幸与自己是穿越成衣食无忧,可谓宠冠天下的贵妃,又是口中生涩,盼望着这世间的百姓日子能好过些。


    有了这般冲击,后面见着的事物便不能教高真如心情起伏多少了。


    还是乾隆帝越看越起劲,时不时教人停下马车,遣后头跟着的侍卫去买东西。


    别看三人穿着平凡朴素,排场却是非同小可。看似普通的马车旁边,围了不少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的侍卫,更不用说那些明面上腰侧别刀的护卫与仆佣。


    反正眼光尖的已是远远让开,免得惊扰到马车里的贵人。


    在乾隆帝的要求下,从新鲜的莲蓬、脆梨、水蜜桃到葡萄,从山楂味的滚元宵、炸三角、盘香饼与豌豆黄等点心不断涌入车厢,将不大的桌案堆得满满当当。


    高真如挑挑拣拣,逐一品尝,且不说水果,其实大多数点心宫里也有,就是做法风味却是截然不同。


    高真如一边品尝着各色点心,一边也是静下心来,把所见所闻与昨日看的卷宗联系在一起,时不时与皇后讨论两句,琢磨着要如何修整。


    待到用午膳的时辰,高真如还在与皇后讨论着事儿,争论着除去抓小偷,讨价还价之类的小剧情,还应当在买卖街里添加什么情景剧。


    “既然是情景剧,不如来个狸猫换太子吧?”高真如想起某个经典影视剧情,瞬间眼睛亮亮的。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教皇后直皱眉头:“唱戏说书弄这个也就罢了……情景剧的话实在太离谱了。”


    皇后沉吟片刻,往下说道:“我看,既然要弄情景剧,不如换成县太爷抓捕窃贼……如何?”


    “抓窃贼啊,也太无趣了。”


    “狸猫换太子才奇怪吧?出生时身侧有那么多产婆、嬷嬷和婢女,怎能调换了孩子都不知道?”


    市面上便有经过改编的狸猫换太子的戏文,甚至颇为受欢迎。不过戏曲归戏曲,充作情景剧在买卖街上上演,到底是有些荒谬了。


    皇后吐槽道:“庶出子也是唤主母为额娘母亲的,再不济未来招赘又或是领养族亲之子便是,何苦抚养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还把自己亲生女送去受苦受难。”


    高真如怏怏不乐的取消这个念头,不过还是觉得抓捕盗贼这等事过于简单了:“唔……来个县太爷勇斗官二代,这总可以了吧?”


    “官二代?你是说上官之子。”


    “嗯嗯。”高真如点了点头,再次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要教人演一个欺男霸女的混混官二代:“开口闭口就是我爹是XX,然后不畏强权的县太爷先给他三十大板,而后审理案件……最后自是县太爷明辨秋毫,教那名官二代与他爹齐齐去坐牢!”


    这回,皇后点了点头,觉得这还颇为有趣:“教我说还可以弄些苦主在里头,让人去调查取证——到时候永琏几个有兴趣也能加入。”


    高真如点点头:“那敢情好。”


    乾隆帝吩咐完车夫调转方向,前往预定的酒楼以后,便插话道:“哪来这般愚笨的二代,开口便是将自家爹的大名报出来,也不怕政敌捏着把柄,上朝奏他一本。”


    高真如瞥了一眼乾隆帝,摇了摇头:“您现在这行为叫做插旗。”


    “哈?”


    “说不得明日便有官员上奏,弹劾某官吏教子无方了。”高真如双手环抱胸前,忧愁地叹气道。


    “怎么可能!”乾隆帝全然不信,甚至啼笑皆非:“哪能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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