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揆常在等人便
得到永和宫修缮完成的消息,她们没敢磨磨蹭蹭,更不敢发表不想回家之类的意见,而是第一时间整理行囊,乖巧地搬迁回宫。
毕竟看着纯嫔回宫病了三日才出门,整个人看上去老了是谁,后宫嫔妃没人想当那出头鸟,被贵妃拎出来教训几下。
后宫里安安静静的,高真如的日子也清净下来。她拆完了金座钟还不满足,过上两日又问乾隆帝要了地球仪与万花筒等物来把玩不说,还偷偷怂恿皇后与娴妃也试试。
皇后嘴上回绝,架不住高真如百般纠缠,又千般保证自己肯定能装回去,最后没忍住还是偷偷拆了一个怀表瞅瞅。
好巧不巧,恰逢二阿哥与大阿哥联袂前来请安。两者见着皇后手里拆了一半的怀表,摆了一桌案的零件,双双怔愣。
那眼神,那表情,教皇后和高真如过上数日回想起来,都是禁不住爆笑出声。
再过了几日,高真如又问乾隆帝要了西洋琉璃器来。与线条流畅、色彩缤纷,造型迥异的中国琉璃器不同,西洋送来的琉璃器多以纯澈透明为主,加以各色金银装饰,彩绘镶嵌等工艺。
两种审美差异颇大,却各有千秋。高真如对透明琉璃器颇有兴趣的事儿也传入内务府宫人的耳中,顿时教一干官吏精神振奋。
因着后宫传闻,皇上质疑,所以近来内务府上下日子颇为艰难,说是焦头烂额都不为过。
有了这等机会的内务府官吏,自是干劲满满,忙叮嘱造办处的匠人,开始琢磨那些个透明琉璃器,准备给贵妃娘娘一个惊喜。
高真如还不知道内务府正琢磨着法儿向自己拍马屁,她摆弄一番桌案上摆着的各色新奇物件,又把注意力落到手里的书籍上。
“高,额,娘~”伴随着轻快的呼声以及急促的脚步声,奔走进屋里的自然是大公主明意。
她蹦蹦跳跳进了屋,毫不客气地捡起盘里的点心丢入嘴里:“唔,好香!”
宫里做的栗子糕香甜软糯,而为钟粹宫制作点心的灶人更是会在糕点上头洒上一层砂糖,再用火烤到化作焦褐色的瘢痕,让其带上一抹微苦的独特风味。
大公主起初还有点吃不惯,现在还怪喜欢这种独特的甜味。她也不贪多,吃完一块以后,便把注意力转到高真如身上:“高额娘,您在看……呜哇,这什么书啊?”
“我在景阳宫里翻找到的,据说是英吉利人献上的书籍。”高真如翻到这本书的时候还怪惊讶的,全然没想到会在紫禁城里见到它。
“英吉利人的……书籍?”
“嗯,你汗阿玛还翻看过哦,里面有好多他记录的笔记。”高真如小心翼翼把书递到大公主的手边,兴致勃勃地指给她看。
“呜哇……这些字?能看懂吗?”
“读起来稍微有些困难,一边研究一边琢磨呗。”高真如自是能看懂大半,更何况这本书的英文版和中文版,她都在后世看过。
“里面讲的是什么?”
“这本书叫《鲁滨逊漂游记》,描述的是一名名叫鲁滨逊的商人出海的经历。”
“出海?”
“就是乘坐很大的船,到大海上去。”
“大海……?”
“唔。”高真如把地球仪拿了过来,给大公主看:“这里是咱们大清,这边上便是大海,你看,再过去还有别的大陆,上面便住着模样与咱们相似又不相似的异国人。”
高真如见大公主有兴趣,稍稍讲解了一番里面的内容:“等我看完了以后就给你。”
“可我不会……”
“慢慢学嘛。”高真如眨眨眼,“你看,高额娘我就在学哦。”
顿了顿,高真如望着大公主轻笑道:“虽然职位估摸是难已变化了,但学习还是可以不断进步的。”
大公主小小年纪都能有未来的目标,高真如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
她或许无法影响到乾隆帝,但要是能在大公主又或是几位阿哥心底埋下小小的种子,说不定终有成长为参天大树,而后盛放结果的一天。
大公主的双眼亮晶晶的,兴奋地点点头:“那——高额娘再与我说一些呗。”
“好啊。”高真如绘声绘色说着书籍上的内容,别说大公主听得如痴如醉,就连屋里的宫婢嬷嬷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沉浸在《鲁滨逊漂游记》之中。
随着鲁滨逊的每一次经历,众人止不住发出小小的惊呼声,就连瑞香前去准备晚膳时,都不免悄悄询问身边的宫人:“你说这故事是真的假的?”
“应该是假的吧?”
“我觉得也是假的,哪能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要是我碰见这么多问题,肯定就不会再出海了……”
“可是郎画师不就是千里迢迢赶到咱们这里来的吗?我听说他为了到咱们这里,坐了好几个月的船呢!”
宫婢们叽叽喳喳说着话,结伴往御膳房而去。
远远见着瑞香进来,前面还坐在凳上打瞌睡的御膳房灶人顿时跳了起来。他眉眼舒展,面上堆笑,紧抿着的嘴角也缓缓上扬,最后定格在一个不失献媚又不显夸张的角度上。
灶人疾步迎上前去,恭声道:“瑞香姑娘,您来了?您早上定下的菜,基本都准备好了,就剩下三道要现炒的,您到茶水间坐一会儿,小的备好就让人给您送去。”
“劳烦李师傅了,这是给您的茶水钱。”瑞香笑着从袖里拿出打赏用的荷包,熟练地往李灶人手里塞。
“瑞香姑娘何必这般客气,真真是折煞奴才了。”李灶人连连推拒,亲自领着瑞香去了隔壁茶水间,而后又是教小太监上茶,又是教小太监送两碟子点心到茶水间里。
末了,他又把灶上徒弟赶到一边,亲自上手,又煎又炸又炒,直到三道菜品尽数完成才抹了抹汗,教人装盘装食盒,再送到瑞香手里。
新进御膳房里当差没几日的小太监满心疑惑,拉着灶上李师傅的徒弟,悄声问道:“李师傅怎对那人这般客气?连赏钱都不要?”
那李师傅可不是啥好伺候的人物,恁的贪心,自己刚入御膳房,就被要了银钱,往后的月俸还有一份得上交。
更不用说后宫的小主们,回回点菜都得给赏钱,李师傅多半还是不冷不热的,教徒弟上灶展示展示手艺。
小太监越想越奇怪,怎今儿个怎就如此高兴?连钱都不要了?
那徒弟瞪圆了眼瞥他,忙不迭离得远了些。周遭听见声响的太监也是频频侧目,半响才有人道:“你以为那是谁?那是贵妃娘娘跟前的。”
小太监张了张嘴,懵懂中还带着点不服气,贵妃娘娘都不给赏钱,那不是……更小气了吗?
“你懂个甚,且等着看吧!”
“……”小太监瞧着瑞香等人提着食盒有说有笑的离开,心里狐疑得很。
正当他满心不解之际,后头来了一位宫婢。小太监认得她,这名宫婢乃是嘉贵人跟前伺候的,是小厨房里的常客,时常来此点菜。
那婢女问了几句,接着悄悄塞给李师傅一锭银子,领着几份菜品离开。
那几份菜品怪眼熟的,好像便是先头贵妃娘娘点的菜。
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旁边的人瞧着他反应直摇头:“瞧你没出息的模样,这才到哪呢。”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功夫,小厨房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另外三五名宫婢,她们问的问题皆是差不多,而后也同样给了赏钱。
一圈下来,李大厨赚的盆满钵满,就连新进的小太监手里都得了半角碎银子。
这半角碎银子于旁人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对他来说,实实在在是一笔大钱,喜得小太监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他本想塞进袋里,想了想,又往许徒弟手里送去。
“瞧瞧你那样,就半角银子罢了!给我做什么,你自己藏好就是。”
许徒弟对这般场景早已习以为常,挥挥手教小太监收回袋里去,难得好心地与他解释道:“李师傅不愿收人贵妃娘娘的银钱,那自是因为贵妃娘娘便是财神爷,凡是她喜欢的,感兴趣的,后头宫妃们自是巴巴地跟上。”
“运气好些,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会注意上呢,那打赏还能少得了?”
光这一点就够让人钻破了脑袋,尤其是像李师傅这般从乾西二所出来的灶人,更是清清楚楚。
对于满宫的宫婢太监来说,贵妃娘娘就像是摆在诸人跟前的一架通天梯。
许徒弟瞧这尚且年幼的小太监,难得生出些许善心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有的学呢。”
小太监似懂非懂,回头暗暗思考起各位主子的用意,他想宫妃们记下贵妃娘娘的吃住用穿,定是为了了解贵妃娘娘的喜好,往后可以讨好……等等?
小太监转动的思绪骤然停滞,眼神渐渐迷茫,要说宫妃为了讨好皇上,故而琢磨皇上的喜好也就罢了,专研究贵妃娘娘的喜好是做甚?
难不成诸位主子,是想讨好贵妃娘娘?可是宫妃不得讨好皇后娘娘才是吗?
小太监满心疑问,嘉贵人跟前的宫婢亦是困惑不已。她手提食盒返回宫中,与大宫女喜鹊抱怨道:“喜鹊姐姐,主子何苦对贵妃娘娘的膳食这般上心?您没瞧见,那李灶人的嘴脸——”
喜鹊闻言,当即抬手轻抽宫婢手背,板起脸训斥道:“画眉,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往后主子将你遣送回内务府,可休要怪我没提醒你!”
画眉虽瞧着喜鹊脸色严肃,但心有不甘,有些不服气地嘀咕:“我就,我就在屋里说说。”
“我是真想不通。”
“咱们主子真想要攀附,也该巴结,巴结皇后娘娘吧?为何要去讨好贵妃呢。”
刚刚便注意到画眉神色不对的嘉贵人立在门前,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她笑了笑,待回到榻上坐下,这才抬声遣在旁侍奉的宫女春燕,将两人唤了进来。
喜鹊板着小脸,一踏入殿内,便要拉着画眉向嘉贵人请罪。
嘉贵人笑眯眯的,抬手教两人近前来:“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为我着想。”
“小主。”
“主子。”
嘉贵人看着二人泪眼汪汪的模样,又笑了笑,随即看向画眉:“永和宫的陈答应,去年入宫时还是常在,圣宠不逊于延禧宫的柏常在。可不过短短两月时间,她就再也未蒙皇上宣召,至乾清宫伴驾。”
“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画眉迟疑着,摇了摇头。
“只因陈答应听人吹捧其肖似皇后,便效仿皇后装扮,只着素衣,佩以绒花点缀。”
“没料到,那一次之后她便被降了位份。陈答应不如那位柏常在运气好,自那以后,皇上再也未提起过她。”
“哎?”画眉忍不住轻呼一声,“可是,可是奴婢听闻皇上在前朝还当众夸赞皇后……”
“是啊,可那是皇后,是皇上的妻……皇上所求的是妻贤妾美。”嘉贵人侍奉乾隆帝的时日,虽比不上某些人,却也不算短了。
她观察多了,自然逐渐洞悉出乾隆帝的心思,以及他对后宫众人的不同要求。
于皇后,皇上期望其品德贤良,与他共为天下表率;而对于贵妃乃至其余嫔妃,要求则截然不同。
即便如深谙圣意的贵妃,也依旧身着华服,尽显盛世之美。区区常在,却妄图效仿皇后的节俭朴素,不合皇上心意,自然失了圣宠。
嘉贵人想通了这些,也就明白了此前几人失宠的原因——她们都辜负了皇上的期望,未能达到皇上对嫔妃的要求。
与嘉贵人一般的,宫中还有数人。她们如今想到的最好办法,便是通过了解贵妃的生活细节,既能探知皇上的喜好,又能借机与贵妃交好。
嘉贵人慢悠悠地说罢自己的猜测,瞧着面前三人陷入沉思。
许久,画眉皱着小脸,怯生生地举手问道:“主子,奴婢还有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那……”画眉想着自己从御膳房打探到的消息,小声说道:“奴婢听闻贵妃娘娘正在看英吉利文的书籍,主子也要看吗?”
嘉贵人怔了怔:“……什么?”
除去嘉贵人外,其余收到消息的宫妃也是一脸懵,忍不住追问几句。
待她们得到确定答案以后,诸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是?等等?
真的假的啊?
贵妃,贵妃,她怎突然上进了?
对咸鱼贵妃了解颇深的宫妃们迅速开始猜测考虑,她们很快便不约而同想到一个答案——皇上对西洋人感兴趣。
对于大部分宫妃来说,他们是分不清英吉利、法兰西又或是意大里亚乃至弗朗机等国的区别,只觉得大约是与画师郎世宁有关,又或是皇上在贵妃跟前提起过,这才造就了贵妃如今的操作。
回想金座钟,还有那些如流水般涌入钟粹宫的赏赐,宫妃们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宫妃们眼前一黑,咬牙跟上。
很快,乾隆帝率先发现最近后宫有些奇怪。他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竟是没碰到一个‘恰好’出来游园的宫妃。
来过紫禁城的人都知道,御花园小得可怜,宫妃们精心装扮在这里一摆架势摆一天,肯定不是为了消遣,纯纯就是为了‘偶遇’。
昔日,乾隆帝也颇为享受这偶遇的滋味。只要宫妃并非窥伺帝踪而来,他也乐得借此打发时间。
头一日,乾隆帝没见着人。
第二日,乾隆帝还是没见着人。
到第三日,乾隆帝摸不着头脑,便遣人去打听打听,瞧瞧后宫嫔妃最近都在干啥,而后便得到一个让他匪夷所思的答案。
“……你是说,宫妃们都在沉迷……学习英吉利语!?”
自前朝起,便常有西方传教士进入中国大陆。在康熙朝中后期,西方传教士的数量更是达到巅峰,不过在雍正帝登基以后,便严格禁教,除去少量传教士可以在御前行走,其余人都被远远迁去澳门,亦或是逐出中国。
这也让传教士的数量直线下跌,直到至今,乾隆帝也并未允许传教士重新传教,只允许少量口岸继续通商。
“……这是什么情况?”
“回禀皇上。”吴书来表情很是复杂,轻声道:“据说是贵妃娘娘在景阳宫翻到了一本英吉利书籍,又看到上面有您做的笔记,便回来宫里仔细研读。”
有了贵妃在前,宫妃们自然是照样学了,而后便引发了这堪称奇妙的变故。
乾隆帝:“……”
他回想了一下,倒是记起不少。康熙年间西洋使臣与传教士会进贡不少书籍,多是赏赐与诸皇子,亦或是放入景阳宫中保存。
这等习惯延续到雍正帝时期,虽雍正帝并不喜欢西洋人,但也秉持着不喜欢也必须了解的心态,常常遣人收集相关的书籍资料。
乾隆帝曾在康熙帝跟前学习,自是对这些并不陌生。
待皇父登基后,他又偶尔得知九叔胤禟不但熟悉各种西洋语言,而且还借由这些语言改造出独特的密语后,对各国语言的好奇上升,熟悉度也更上一层楼。
放在景阳宫里的外文书籍,多半是他过去阅读过的。
就是有
一个‘小’问题。
乾隆帝想到年轻时在上面大肆评判的黑历史,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忙起身往钟粹宫而去了。
他抵达钟粹宫以后,便使人不要通报,偷偷往里去看。只见高真如正歪坐在榻上,身侧坐着大公主,两人头碰头贴在一块,手里捧着的那本书分外眼熟,正是自己年轻时研读过的《鲁宾逊漂流记》。
乾隆帝:“……”
乾隆帝的脚趾动了动,颇有种局促不安感。
他脑袋里的第六感不断发出嗡鸣,时刻警告着,就在这时便见高真如翻开下一页,眼前一亮:“你看,这里还有你汗阿玛写下的笔记,让我看看。”
乾隆帝撩起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其中,一把抓住高真如手里的书籍,赶紧合上:“朕那边还有全新的,回头朕把全新的给你。”
高真如愣了愣,方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落在乾隆帝手上那本,嘴里嘟嚷着:“我觉得还是这本就可以了……”
乾隆帝:“不不不。”
高真如眨眨眼:“皇上是担心备注的内容被我看到吗?”
乾隆帝:“……”你晓得还说!
高真如笑弯了眉眼:“其实我已经看完啦,现在是陪着大公主一起看哦。”
乾隆帝:“…………”
高真如掩唇轻笑:“皇上年纪轻轻便立下大志,说要成为海王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乾隆帝已经完成年少时的目标,成为名副其实的‘海王’。
但显然,乾隆帝并不知道高真如的腹诽,甚至整个人都不好了。
彼时翻看书籍的他,刚刚被送入紫禁城不久。当时且不说父辈夺嫡之事已进入白热化的状态,就在府里时为侧福晋的李氏与弘时也对自己虎视眈眈。
说是在宫中府里左右是敌,都不为过。乾隆帝无甚喘息的空间,阅读到这本书时,竟是有种若是能落在空无一人的荒岛上喘息片刻也好的感受。
当然,他也是随意一想,后头又一头扎进与堂兄弟的竞争中。
乾隆帝回想往事,一张脸忽青忽白忽红忽紫。
直到大公主蹦下榻来,伸手揪住乾隆帝的袖角,甜甜道:“汗阿玛,汗阿玛,没事的!”
“你当不了海王,那我来当!”
“……”乾隆帝闻言,面无表情地望向豆丁大公主,皮笑肉不笑:“上回某人还说自己要当下一位海蚌公主么?怎么这么快又换了主意?”
大公主毫不心虚,脸蛋半点不红。她转身捧起放在博古架上的地球仪,兴奋道:“汗阿玛你看,你看嘛!这里是大海,这里是大海,这里还是大海——比起海蚌公主,海洋公主是不是听起来更厉害呀!”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嘉贵人怀孕。
乾隆帝暂且不管大公主的梦想,甭管她是想当海蚌公主,亦或是海洋公主,那都是十几年或是几十年的事情,目前让他最为幽怨的还是自家贵妃。
乾隆帝遣人把大公主送回去,这才稳稳坐下。
高真如接过茶盏,双手奉送到乾隆帝手边:“瞧瞧大公主,真真是像极了皇上您。”
乾隆帝目光幽幽地望着高真如,不作声,也不接过茶盏,挂着脸儿不知道在想甚。
高真如也不知道,自皇帝登基以后他便愈发陌生了,偶尔才会露出过往时轻松闲适的架势。
不过高真如不知道归不知道,此刻却是知道如何哄人的。她厚着脸皮挨着乾隆帝落座,挽起袖子吹了吹茶,方才往乾隆帝的嘴边送去。
乾隆帝板着脸儿,没喝。
高真如见这招无用,索性教宫人送来酒水,亲手给乾隆帝斟上一盏,然后美美给自己也斟上一盏。
哼哼~高真如眯着狐狸般弯弯的眼睛,快乐地捧起。在送上口中的那瞬间,她的手被人摁住,而后乾隆帝的头凑了过来,将她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啊,皇上!”
“都说了,教你不要喝酒。”乾隆帝抬起头来,拿过高真如手里的酒壶,恨铁不成钢:“就你那酒量,喝了以后做甚都不知道。”
乾隆帝未说的是,他担忧贵妃醉酒以后说不定会跑开去,把他的黑历史尽数说给旁人听。
他那时候单纯是嫌烦,单纯是想找个清净地能独处一下,这才看到书籍不免发发牢骚。
哪晓得,还真有人拿出来看了。
乾隆帝想到这里,都有种赶紧回乾清宫,把乾清宫和景阳宫的藏书都整理一番,以免还有落网之鱼。
“还有,你居然会英吉利语?”
“我是现看现学的。”高真如早防着乾隆帝会询问这事,从角落里翻出两本词典与一些启蒙书来。
乾隆帝瞅了一眼,这书说有多眼熟便有多眼熟,都是他曾用过的。
他心情极为复杂的,抬眸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高真如,最后轻哼一声,嘲笑道:“朕本以为你在读书上无甚天赋,现在看来还是有点的。”
作为贵妃,宠妃,众人的第一印象应当是什么呢?大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人。
高真如美则美矣,可其不擅奏琴,下棋也是个烂棋篓子,毛笔字只能说是勉强入眼,与大家相差甚远,绘画也就简笔画水准。
乾隆帝过往时,也亲自指点指教过,不望宝瓶能学会别的,能吟吟诗词也是好的。
可惜最后成果大体是:一片两片三四片……的程度。
高真如闻言,脸上泛红的同时暗暗腹诽——皇上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据后世记载,他平生写了四万多首诗词,脍炙人口的估摸只有千分之一乃至万分之一。
至于写字绘画——哈!
高真如斜着眼儿看乾隆帝,就上回临摹画像,直接把猫画成兔子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
高真如越想越是不满,柳眉倒竖,便要把乾隆帝的黑历史拿出来说道说道。
就在此刻,乾隆帝也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他瞧了一眼贵妃的神色,感忙掠过这个话题,改口说起大公主的事情来:“明意一会儿想当海蚌公主,一会儿又说想当海洋公主……真真是。”
一时间,乾隆帝不知如何描述自己女儿的性格,面上难掩担忧。
“大公主还小呢,往后的事谁知道呢。”到了次日,高真如便是这么与皇后说的:“皇上也想得太过了,还说什么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按皇上的说法,那大公主指定有出息,多好!哪用得着担忧呀!”
高真如回想着乾隆帝的话,朝着皇后吐槽:“我瞧着就是皇子公主们各个性情好,脾气好,功课好,这才让皇上有功夫胡思乱想。”
“回头得来个混世魔王——”
“停停停停停。”皇后听到这里,连连叫停,教她说贵妃是清闲日子过多了,想什么不好,偏想着宫里出个混世魔王来。
顿了顿,皇后才缓缓说道:“不过明意这孩子吧。”
皇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比起一本正经,乃是标准皇子模样的大阿哥与二阿哥,还有养在慈宁宫的和婉公主,大公主就像是,就像是……
皇后想了又想,也没想出合适的描绘词语,只能说大公主就像是一朵奇葩!
无论是她亦或是皇上,都未曾逼着大公主早点长大,又或是要她努力读书,精练骑射。
皇上早在登基以前,便说要把大公主留在京城里,她亦是这般想的。
就是皇后想不通,大公主为何会变得如此自卷!?甚至打从三岁开始便确定目标,哼哧哼哧开始认真读书,锻炼身体,甚至现在就开始学习那如蚯蚓般的英吉利语。
皇后想不通,皇后的怀疑对象很快转到高真如身上。
起初面对皇后的视线,高真如刚开始还颇为迷茫。待她回过神来,赶紧高举双手直呼委屈:“皇后姐姐,妾身冤枉啊!”
“你看我,像是内卷的料吗?”
“……”皇后不语。
“这分明是皇上带的头!”
“……”皇后挑了挑眉。
“大公主年纪尚小,自是将身边人作为目标。”高真如见皇后不解,立马开始理直气壮的解释:“大公主把皇上的期待,当作自己的目标也很正常。”
高真如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头却是由着别的想法。其实这事儿放在后世一些人家亦是如此,同时或是先后生下儿女,却是严养儿子娇养女。
这些人家的女孩有些会一直沉溺在父母的‘疼爱’中,另一部分
会在长大后才发现父母的‘宠爱’不过是因为你无需继承家业,而少有一部分会在年幼时便发现这种教育的不对称。
而放到当下,乾隆帝是真有皇位要继承,对儿女的教养更是区别明显。
大公主明意许是懵懵懂懂间已有发现,这才生出旁的目标,要与兄长比上一比。
高真如想归想,并未打算告诉皇后,很期待大公主往后会如何。她甚至还笑盈盈道:“皇后娘娘何必担心呢,大公主愿意学就让她学去罢。”
“我是担忧这孩子……”
“不用担心啦。”高真如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奸诈的弧度:“如果大公主往后真做到了,咱们就只需要呱唧呱唧鼓掌,表示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支持她的。”
“而若是大公主学不下去,又或是失败了,咱们就只要装作从来对大公主无甚别的期待,只望她能身体健康,幸福一生便好。”
“至于那些压力啦,那些烦心事,都是皇上给的,都是皇上的错,与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高真如美美回答。
皇后听得目瞪口呆,殿内的嬷嬷宫婢也是傻了眼。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就不太好了?都说是严父慈母,都说是养不教父之过,本来这些就是皇上的责任!”
高真如觉得后妃才是倒霉蛋呢,别说是插手前朝事务,连子女学业过问的资格都没,可要是皇子公主哪哪不好,又都成了宫妃教导不力。
拜托,瞧瞧纯嫔连看一眼三阿哥,旁边都有一群人盯着。她与三阿哥说的话语,过不上一盏茶的时间就会被人整理妥当,并送到皇上跟前。
高真如说得义正辞严,而皇后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到最后更是渐渐生出肯定,好像是这个理没错?她们只要支持就行了?
皇后越想越觉得没问题,回头还从乾隆帝那边讨要了数本词典,说是一并送到大公主那边,支持她的学业。
乾隆帝:???
皇后支持,贵妃支持,他这个当皇帝的支持就支持罢?只要不信教什么的,倒也没问题。
在乾隆帝的默许下,这些西洋小说渐渐在后宫中流行起来,甚至连皇太后、裕太贵妃乃至和亲王福晋都从皇后口中得知此事,也饶有兴趣地翻看一二。
不过这波风潮的影响看似大,其实范围很小,毕竟英吉利文没有标准的语法,甚至不同书籍里相同词语的拼写都有区别,无论学习或是阅读的难度都相当大,多数后妃只看上几页,便被那一连串符文弄得头晕眼花,直呼头痛,能学上一些的已是屈指可数。
倒是大阿哥和二阿哥,瞅着日日苦读的大公主,又听闻自己皇父、汗玛法都曾学过,顿时心生豪情,咬咬牙在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私人时间里又拨出一点,也日日学习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很快便到了前往圆明园的前夕。除去被留下准备选秀事宜的纯嫔,其余嫔妃们难掩喜色,叽叽喳喳议论着。
比起上回去圆明园时,宫妃的感觉可谓是截然不同。
嘉贵人还记得,当时诸人尚为格格,无诏不能离开长春仙馆。
虽然她去的次数不少,但除去看戏以外,也仅仅是游过两三次园子,期间还得小心翼翼,免得冲撞到贵人。
“这回,咱们可要好好逛一逛。”
“皇上发了话,你们若是喜欢清净便单独居住,若是喜欢热闹点,便约上两三人一道居住。”
皇后笑眯眯地听着诸人议论,而后插话道:“待敲定好了,便告诉与本宫。”
宫妃们齐齐应了声,又赶忙议论起来。倒是高真如眼前一亮,举起小手来:“皇后姐姐~”
皇后都不用往下听,都知道宝瓶大体是想与自己一道住长春仙馆,她打断高真如的话语,道:“本宫这回也不住在长春仙馆,而是与皇上一道住九洲清晏。”
紧接着,皇后笑道:“皇上给你安排在韶景轩。”
韶景轩位于九洲清晏西侧,位处茹古涵今之后。此地面朝西山与后湖,乃是赏景的绝佳位置,四周则是茂育斋与竹香斋,内藏书卷,周遭有竹柳簇拥,乃是绝佳的读书养性之地。
最重要的是,此地离九洲清晏距离极近,显然是乾隆帝精挑细选出来的。
高真如闻言,原本的遗憾瞬间消散一空,面上难掩欢喜:“那敢情好,到时候无论是我去皇后姐姐那,又或是皇后姐姐与大公主到我这里来都方便。”
嘉贵人听见了,面色不变,照旧与旁人说着话。
纯嫔也听见了,心里酸涩却又无可奈何,如今她的脸面都被皇上丢在地上,教贵妃踩着出气玩,日子瞬间难过许多,只留下吊在脑袋前头的那根胡萝卜。
为了三阿哥,她也得做好手上的事儿。只要能晋升为妃,只要能养大三阿哥,她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诸人抱着不同的心思,很快或是选择独居,又或是选择二三人择一宫室居住,将每人的意愿教到皇后手边。
再然后,诸人便到了圆明园。
高真如说是赐住韶景轩,其实茹古涵今也唯有她一人居住,故而地方宽阔得很。
此地离九洲清晏极近,离诸人过往居住的长春仙馆也不远。高真如着人收拾行李后,便去了二楼眺望后湖景色。
水面波光粼粼,鸟雀腾飞。
高真如侧身看往左侧,好奇道:“那边是坦坦荡荡?居住的是……”
“是娴妃娘娘的居所,据说婉贵人原本也可以单独择一居室居住,却也选择跟着娴妃娘娘住呢。”
石竹见高真如饶有兴趣,索性逐一介绍:“往前是杏花春馆,乃是嘉贵人的居所。”
“再往后是上下天光,乃是愉贵人的住所。”
高真如顺着石竹的话语往下思考,其实从皇后的分配也能看出,婉贵人、嘉贵人与愉贵人,不出意外的话待大选过后便会晋升。
“再过去是碧桐院,由大公主与顺懿密太妃所抚养的和婉公主居住。”
和婉公主乃是和亲王与其福晋的独女,出生于雍正十二年,如今方才五岁。
在乾隆帝登基以后,其便被送入宫中,交由宁寿宫顺懿密太妃抚养,高真如只见过一两回,与大公主性格不同,瞧着是个内敛乖巧的孩子。
顿了顿,石竹又接着往下说道:“至于旁的常在答应们,都住在天地一家春。”
天地一家春位于九洲清晏东侧,乃是一处封闭的宫室,内有宫苑,不过与长春仙馆一般,无诏不得随意进出。
高真如摇了摇头,前些日子诸人在皇后跟前讨论逛园子的事,现在看来好多人还是轮不到的。
这般的待遇差别,再加上鲜嫩的秀女即将入宫,恐怕宫妃们又得燃起斗志,奋勇向上了。
高真如腹诽过后,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而是专心致志地开始折腾自己的下榻之处。
她教人在二楼风景最好的位置,摆上一个秋千摇椅,往里垫上狐狸毛制的绒毯,窝在里头摇晃不说,手边的几子上也摆着奶茶与时兴的点心,同时听着宫婢瑞香与银扇讲宫中八卦。
银扇还好,瑞香真正是个打听消息的能手,几乎每日都能带回新鲜趣事来:“听说林常在给皇上送了汤。”
“次日,揆常在便不愿落后,亲手做了点心送过去。”
……
事情就如高真如所想的那般,诸人搬至圆明园没几日,住在天地一家春的常在答应们便忙碌起来。
送汤羹点心的还是常规操作,据说还有答应在花园里奏乐,又有答应在花园里起舞,真真是教人听得啧啧称奇。
高真如不免扼腕,抱怨道:“我怎么不在场呢?这时候就晓得过去大家一块儿住长春仙馆的好了,多热闹……就现在这距离,咱们赶过去,热闹也结束了!”
瑞香:……
除去这般的趣事外,这日银扇面露紧张,送回一个消息:“奴婢
听说嘉贵人连着两月没来月事了!”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饶是与高真如最亲近的石竹,都不免面露担忧:自家主子占了皇上三分之一的宠幸,可至今都没有喜讯过……
在众目睽睽之下,高真如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想了想:“嘉贵人啊?许是怀孕了?”
比起儿子太多有名的更多的康熙帝,儿子太少但各个都挺有名的雍正帝,乾隆帝儿子很多但儿子活得不多,有名的更不多。
高真如对乾隆的子嗣情况不太清楚,记忆最深的大体便是某格格里的五阿哥永琪,然后娴妃也就是后来的那拉皇后有个儿子十二阿哥永璂,另外便是即位的嘉庆帝永琰,排名是多少也记不得。
“主子……”石竹小心翼翼道。
“嗯?”高真如仰起头来,看向周遭宫人,神色平静得很:“不是嘉贵人,也会是别人。”
历史上乾隆帝那么多孩子呢,早晚都得出生的。更何况高真如清楚知道,无论是历史上,又或是书中,自己这位贵妃都终身未孕。
石竹怔愣了一瞬,赶紧给瑞香使了一个眼色。瑞香脸上带笑,上前岔开话题:“主子,听说内务府正在筹备龙舟竞赛,福海那边日日都有八旗子弟在练习呢。”
……
没几日,晨昏定省时皇后便提到嘉贵人有孕的事儿,先是大加赏赐,而后又免了嘉贵人往后请安之事,教她在园子里好生养身体。
嘉贵人闻言,赶忙起身谢了皇后,坐下时眼角余光还瞥了一眼贵妃。
不同于愉贵人等人的震惊、嫉妒亦或是欣羡,贵妃的神色平静,眉眼舒展,眼波含笑,竟是朝着自己恭喜。
嘉贵人哑然,换做是她恐怕都无法这般镇定吧?她稳稳坐在位上,在皇后吩咐诸人退下后起身告退,全程也是一派从容冷静,半点无矜傲得意。
“对了,贵妃你留下。”
“?”高真如乖乖站定,又重新坐回位置上。她接过竹韵送上来的茶水,好奇地看向蹙着眉梢的皇后:“怎么了?”
“不……只是有点事。”皇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直到熟悉的中年人出现在面前,高真如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好嘛,熟悉的剧情又出现了。
御医给皇后与贵妃请了安,将绸帕搁在高真如的手腕上,非常慎重地为高真如把脉。
“如何?”
“回禀皇后。”半响御医松开手,眉心紧锁,斟酌半响道:“回禀皇后,贵妃娘娘的身子照旧,略有体弱,但并无异常。”
高真如淡定地收回手,瞧嘛,她就知道。她的确有些骨子上体弱的毛病,偶尔会低烧什么的,可别的毛病却是没有的。
后世也常有夫妇两人身体状况良好,偏偏在一起便无法生育,离婚再寻便能生育,有人戏称这是女方的卵子未看上男方的精子。
高真如觉得自身,应当便是如此,只能说与乾隆帝无缘。她心态平衡,倒是皇后尚不死心,还细细问了几个不损身子的药方,俨然是打算给高真如加加码。
见状,高真如登感头皮发麻,连连急呼:“皇后姐姐,您便饶了我吧——”
还好御医表示是药几分毒,无病用药反而容易损了身子:“……教微臣所见,许是缘分未到。”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一饱眼福。
多亏了御医这一番话,好歹让高真如逃过了被迫吃药的日子。
只是逃脱吃药归逃脱吃药,别的却是避不开的。比如待高真如生辰时,皇太后特意赏赐了一尊据说开过光的送子观音像,要贵妃日日参拜礼佛,已求皇嗣。
高真如自是知道这是皇太后的一片好意,往后也是按皇太后吩咐的日日点香,抄写经书礼佛。
不过她没求子嗣,但求观音菩萨能保佑皇后健健康康,保佑二阿哥和大公主能平平安安,得偿所愿便是。
这还没完,因贵妃生辰而得以入宫探望的马氏也送来一座鎏金石榴树,对此高真如表示:“送这个,倒还不如直接送一株真的进来!到时候结了石榴,也好让我解解馋!”
马氏被女儿的抱怨气了个仰倒,而石竹等人更是无奈,说真的,她们有时候也挺想吐槽。
马氏心情不好,高真如还心情不好呢。好端端的生辰宴,竟是变成催生大会——不是我说,怎么换个世界还都是催婚催生的人啊?
高真如心里暗暗嘀咕,就连自己这几日都被诸人的反应弄得郁闷不已,那换作那位真正的高贵妃呢?
占着皇帝最多的宠爱,却久久无法怀孕,还时不时会得到诸人的催促。
高真如知道自己的结局,故而能够坦然面对,而那位高贵妃呢?她会不会在诸人的催促中愈发焦急,期盼渐渐化作绝望,故而性情大变呢?
高真如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地打了一个冷战。
就在此刻,瑞香自下而上:“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高真如回过神:“……嗯。”
这几日,除去晨昏定省上露一露面以外,她私底下都没去寻过皇后。
宫婢们也知道主子与皇后闹起了别扭,曹嬷嬷还试图劝解两回,毕竟皇后娘娘请御医为贵妃诊治,也是为了贵妃着想。
可高真如觉得她每月都有按宫里规矩诊脉,也未曾隐瞒过自己的脉案,皇后娘娘分明就是不信她。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皇后都没来寻她,甚至没令宫人来请她去坐上一坐!
高真如震惊,高真如生气,高真如的心哇凉哇凉的。她下定决心,皇后娘娘不先来服软,她也,她也,她也绝对不会心软的!
而如今,听瑞香说皇后来了,高真如腾地站起身来,虽然往楼下而去的脚步轻快非常,但到了皇后跟前她又摆出一板一眼的态度来:“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瞧着她的模样,就知道高真如还在气性上。她眉眼间闪过一缕无奈,笑着迎上前来:“前两日宫里有事儿,我这才拖了几日来寻你。”
“瞧瞧你这样子,还生气呢?”皇后观察着高真如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道。
高真如板着小脸,不作声。
皇后继续往下道:“瞧我空闲下来,这不第一时间便来寻你了吗?”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徐嬷嬷。”
徐嬷嬷附和着:“高主子,主子说的句句属实。刚刚来时,主子还教人备了船,说是想邀高主子一道乘船去武陵春色逛一圈。”
“如今杏花桃花都快谢了……”
“那边好像是晚开的品种,如今又有别的品种开着呢。”皇后笑盈盈地解释,“再者咱们还可以乘船再往平湖秋月与曲院风荷转一转?”
顿了顿,皇后又道:“最后还能去福海瞧瞧正在练习龙舟的八旗子弟,我听皇上说高恒和傅恒两孩子,在同一支队伍里呢。”
“说不得,能远远瞧见。”
“……”高真如回想起来,马氏来时好像是说过这么回事。不过她当时注意力都在那石榴树上,倒是没怎么上心。
听皇后这么一提,高真如不免意动起来。皇后瞧她抿着嘴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接着往下说道:“走罢?到船上咱们看看风景,也好聊聊天,这宫里近来的事儿可真是多……”
这几日,高真如光顾着生闷气,都没教瑞香和银扇说说近来宫里八卦,闻言便打起精神,勉勉强强应了下来:“行吧。”
皇后眉眼舒展,宫婢嬷嬷也是长舒一口气。诸人忙忙碌碌,不多时便奉着皇后与高真如一道出门。
诸人行走片刻,便来到码头。
码头之上,一艘御船早已等候多时。
御船周身彩绘,分外上下两层,高真如与皇后顺着船尾的楼梯步入二楼,这里内设休憩用的船室,前后两侧又有宽敞的空间,足够供诸人或坐或站欣赏周遭风景 。
待皇后与高真如坐稳,船夫便齐齐摇动船桨,教御船平稳向前驶去。
高真如歪在栏杆上,饶有兴趣的望去。她坐在韶景轩二楼时也能见着后湖大半景色,常见着飞落在湖面上的鸳鸯野鸭,亦或是丹顶鹤之类的禽鸟。
直到坐在御船上,她才发现在沿途的水道之上,竟然还行驶着不少的乌篷船。
“这些都是内务府的船只。”皇后见她好奇,解释道:“这里水路发达,岛屿纵横,加之园中道路融合入景色当中,反而不易运输车辆进出,故而内务府也多用船只将物资运送到各个宫苑处。”
高真如兴致勃勃地点点头,目光在那些个小小的乌篷船上流连。
她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又想起皇后先前说的事儿,好奇道:“说起来,最近宫里可有什么事?”
皇后抿了抿嘴,面露无奈:“我上回还与你抱怨,嫌明意怪活泼的,可和婉那性子……”
皇后微微叹气,不同于大公主明意,打从一岁起便被乾隆帝下旨入宫抚养的和婉公主才是注定要抚蒙的。
乾隆帝和皇后想着待她大些,再教导其余,便在温慧贵太妃的建议下,将其交由顺懿密太妃照顾。
只是帝后二人未曾想到,顺懿密太妃本是汉女出身,又常年礼佛,性格温和内敛,由她教养出来的和婉公主,也是温吞有礼,安静秀气。
简单来说,便是与大公主明意截然相反,全然不像是个五岁的孩子。
皇后想着和婉,头痛得很:“我原是想让明意带带,好歹教她活泼点。”
皇后原本对此抱有极大的期待,两个孩子住在一块,明意又是个活泼外向的,说不得能有好的改变。
没曾想明意忙着读书,写功课,另外时间东跑西跑。待她记起要与小妹妹玩耍的事儿,才发现和婉竟是也捧着书认真苦读。
“两孩子斗志起来,足不出户。”
“我原想教明意带带和婉,如今竟是变成和婉影响明意了。”皇后说到这里,也是哭笑不得。
高真如听着,顿时明白皇后的用意:“嗐,这有什么好怕的,待回头我带着她们好好玩一通,保证让和婉公主快活起来!”
“嗯,我相信你。”皇后眉眼弯弯,对高真如的本事是半点不怀疑,甚至还有点担心。
皇后脑海里冒出‘混世魔王’论,想了想,还是暗暗祈祷——只要活泼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就好!
迟疑了一下,皇后又提起那桩事儿来:“其实我那日寻了御医,也是皇上提起的。”
高真如愣了愣,敛了笑容。
皇后轻声说道:“除去嘉贵人,林常在与揆常在应当也有了身孕。”
刹那间,周遭寂静无声。
高真如呆了呆,下意识问道:“应当?”
皇后点头:“应当。”
她面上闪过一缕讥讽:“嘉贵人是个老实的,月事一月未来便通报了太医院,两月便确定了身孕。”
“可那两人罢……”就没这么聪明了。
这两名常在唯恐有人要谋害她们,掩着藏着不敢透露,只是她们的小动作在宫里几位主子眼里,那就是纯纯的愚蠢。
按着皇后的想法,怀孕的常在即便不晋为贵人,也应当得个贵人的待遇才是。
要知道自康熙朝起,后宫妃嫔数量便有定例,故而贵人到嫔乃是一道门槛,可常在到贵人,也就皇上的一句话,连晋封册文都不必。
就像是嘉贵人如今虽还是贵人的名分,但吃穿用度都已是嫔的份例,待选秀结束,又或是诞下皇子公主,晋升乃是定然之事。
相比较,两名怀孕的常在晋升为贵人,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哪晓得她们竟是生出隐瞒的胆子。”皇后摇了摇头,越想越觉得很是无语。
她自诩处事公正,贤良淑德,没曾想常在竟是有这般防备,不免也是心有怒意:“皇上说了,既然她们不愿意说,便依着她们,照旧是常在罢。”
也正因此,乾隆帝才颇有怨念,觉得老天与其让这帮弄不理清的宫妃怀孕,更应当让贵妃怀孕才是,这才有了先前发生的事儿。
“皇太后也知道了?”
“是啊。”皇后点了点头,皇太后见多了聪明人和蠢人,除去吩咐宫人私底下看护以外,也是顺应了乾隆帝的心思,纯冷眼旁观着瞧这两名常在打算藏到何时。
高真如听着,这些日子涌起的气性也是消了大半,难怪皇帝、皇后和皇太后都会忽然关注起自己的身子。
可还是一句话,自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最多是气上几日也就罢了。
换作真正的高贵妃呢?不断传来的喜讯是刺入心肺的尖针,皇帝、皇后与皇太后善意的催促是逼近的刀剑,落下的巨石,还有吞入腹中的苦药,毫无反应的肚子,难见曙光的未来。
高真如好似知道了,那位贵妃为何会逐渐崩溃,最后变成恶毒反派的。
高真如轻轻叹了一口气,还好在的是自己,而不是她。高真如不想再说这般沉重的话题,正想转移话题时,她一抬眸,前方的景象映入她的眼中:“哇哦——”
随着御船穿过黑暗桥洞,眼前的光线骤然变化,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武陵春色的花海顷刻间落入高真如的眼中。
往日她与皇后踱步其中,而今日两人坐在御船上,环绕岛屿观看,又别有另一番滋味。
船夫适时放慢了船舶前进的速度,让皇后与贵妃有充分观景的时间。
宫婢适时端送上茶水点心,高真如倚在围栏上,望着面前的景色,捡起一枚松仁栗子糕来。
皇后也捡起一枚茉莉绿豆糕来,也凑到围栏边来看。她看上半响,教人呈送上纸笔,高高兴兴绘制一二。
高真如瞅着,也拿过纸笔,跟着画上两笔。待皇后三下五除二,绘制春日百花图后,抬眸往她那边看去,只见高真如在纸上画了个圆头圆脑的人物,头顶两把头,上面几笔勾勒出绒花蒲草,俨然便是自己今日的装束。
圆圆的脸蛋,如芝麻般的黑豆眼睛,胖嘟嘟的小手,只比脑袋大上一倍的身材。
皇后看看图纸,再看看高真如,在她得意且带着炫耀的表情中,得出这个真的是自己的结论。
皇后:“……”
宫婢嬷嬷们:“……”
随着高真如眼神渐渐狐疑加幽怨,皇后不免想起高真如这几日的愤愤不平后,最终她还是昧着良心道:“挺奇特……我还是头回见着这般的画风,怪,还怪好看的。”
高真如顿时露出笑容:“是吧?”,她手上不停,美美继续画作:“等我画完以后,便教人做个小挂屏送到您那边。”
皇后眼前一黑,张了张嘴,可刚刚都说了夸赞的话语,现在改口岂不是啪啪打脸?
皇后想了想,觉得这般的事儿也不能她一人独享,提醒道:“皇上到时候知道,定是会郁闷的。”
高真如手上动作一顿,想了想,觉得也是:“那我给皇上也画一幅……唔,给皇太后也画一幅?”
“不知道大公主会不会喜欢?”
“……”原本只想拉皇帝下水,没曾想贵妃的目标越来越宏伟的皇后眼前一黑。她赶紧叫停:“等等,等你先画两幅出来再说,免得到时候答应太多,却是画不出来。”
“也是。”高真如觉得皇后说的很有道理,她美美勾勒两笔,并回答道:“待我画完以后,先给皇太后和皇上瞧瞧。”
皇后:“
…………”
皇后:?????
那最后的倒霉蛋,岂不是还是就我一个?皇后心里苦,却是无话可说,只能幽幽地瞅着高真如,看她三下五除二画完简笔画,并满意地收到一边:“剩下的,待我回去再慢慢补充!”
皇后闭了闭眼,好歹是眼不见为净。她趁着高真如收拢画卷的间隙,赶忙眼色示意宫人,教船夫加快速度,往下一个景点而去。
游船穿过平湖秋月,又来到曲院风荷。那边的水位更低,故而御船不能再往里面行驶,想要穿梭在荷塘内就必须更换成合适尺寸的小船。
高真如从二楼往下看,只见浓绿色的荷叶已铺满了湖面,花苞欲语含羞,正将粉色的花瓣紧紧包裹。
皇后瞧了一眼,笑道:“可惜咱们来早了一些,瞧着花苞的情况估摸还有半月应当就会开了。”
高真如连连点头,顺口接话道:“然后再等些时间,就能吃莲蓬了!”
皇后无语:“……你这丫头,怎么净想着吃?”
“我还想着再后面可以吃莲藕!”高真如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甚至她还双眼亮晶晶地望向皇后:“对了对了,到时候我们能不能自己来挖莲藕?”
皇后没震惊,倒是宫婢嬷嬷大为震惊:“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
说话的人,正是曹嬷嬷。
曹嬷嬷年轻入宫,自梳而后成为嬷嬷。她选择留于宫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家贫,二十五岁出宫大多是给人做填房,要不就是嫁给相仿的穷户。
她见多了寻常人家的日子,也为了节省开支而自己养蚕织布,耕地挖藕过。
“挖藕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主子,那莲藕是长在莲花根部,长在淤泥里的。”曹嬷嬷担忧名门出身的高真如压根不知道,赶忙解释道。
“主子皮肤娇嫩,哪能顶着大太阳,赤裸双脚踩在地里,弯着腰,双手全部弄进泥里,把莲藕挖出来?”
待挖完莲藕,一身衣服毁了不说,皮肤说不得都会晒伤。要是运气不好再碰上什么虫子,哎呦喂!
曹嬷嬷是想都不敢想。
高真如见曹嬷嬷如此担忧,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嬷嬷多虑了,我又不是打算一个人收割所有莲藕,就想着大家一起来体验体验嘛。”
“体验?”
“对啊。”高真如的手指轻轻抓了抓脸颊,笑道:“皇上上回与我提起过亲耕礼,我……我有些好奇嘛。”
乾隆帝与雍正帝不同,极为重视自己的脸面和声名,像是亲耕礼之事更是不遗余力。
去年更是令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等40余人纂修《钦定授时通考》,汇集前人关于农业方面的著述,并与今年亲耕礼后颁布,力求将朝廷重农的思路表达出去。
皇后比高真如听得更多,还知道皇帝不但打算每年举办亲耕礼,而且还教礼部和内务府寻觅资料,仿照古制,往后好教自己行亲蚕礼,可见皇上对农业蚕业的重视。
“我瞧着,咱们也可以效仿皇上之行嘛。”高真如说的理由充分,不过皇后光是看她跃跃欲试的架势,都知道这冠冕堂皇的话语是借口,单纯是她自己想玩。
虽然皇后看出高真如的小心思,但觉得有理由就可以了。她点了点,笑道:“你说的这个主意好。”
“回去以后我问一问皇上。”
“说不得以后,咱们宫里以后还能多出个什么活动。”
倒不一定是挖莲藕,或是打榆钱,又或是挖竹笋,亦或是摘野菜,听起来都是与民同乐的好项目。
最重要的是皇后还想到了和婉公主,心中期待:“若是皇上出门,说不定能带上大公主与和婉,又或是连大阿哥和二阿哥也一起带上呢。”
高真如光是想想,便是眼前一亮:“那敢情好!”
就在两人叽叽喳喳讨论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一二,一二!”
“节奏拉上来!”
“一二、一二!”
“速度太慢了——”
“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啊?”
高真如和皇后的话语戛然而止,齐齐抬眸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那么一眼,便让两人立马发出低低惊呼:“哎呀!”
在御船前方不远处,是一条竖着镶黄旗旗帜的龙舟。
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也或是划船极为辛苦之故,龙舟上坐着的划船手中有数人都脱去上衣,露出精瘦的身躯,正挥汗如雨,埋头划船。
皇后抬手,用宽袖遮住笑脸。
高真如淡定地瞧上两眼,掩唇轻笑:“那些个是练习龙舟的八旗子弟?身材……还怪好的呢!”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认错的林常在。
侍奉在旁的宫婢嬷嬷们齐齐咳嗽起来,虽然旗人对男女大防远不及汉人那般严苛,旗人姑娘出嫁与否都能骑马出行游玩的,但宫廷之中又有所不同,更何况是贵妃!
高真如没注意周遭人的眼神,甚至还探头探脑地打量。
她瞧着上头的镶黄旗,又瞅瞅龙舟上某个外貌酷似亲爹的少年郎,忽地回过神来。
高真如抬手揪住皇后的衣袖,示意皇后往前看去:“皇后姐姐快看,当中那个是高恒——等等!”
高真如忽地想到一桩事,眼睛睁得溜圆,细细打量龙舟上的人物:“刚刚皇后姐姐说您弟弟也参加了?”
在乾隆帝登基之后,高氏便从内务府包衣抬入镶黄旗中。虽与皇后所在的富察氏并非同一佐领管辖,但谁教皇后与高贵妃关系亲昵,加之下一代又被塞在一起,故而关系分外亲和。
高真如想来,两人若是一起参加,理应会选择同一龙舟之上。她伸长脖子,往龙舟上打量:“嗯……这个身材着实魁梧了些,感觉与皇后姐姐不像啊?”
“那个身材不错……呜哇脸好丑,肯定不会是傅恒!”高真如嫌弃地挪开目光,乾隆帝最是看脸的,连她都嫌弃,人乾隆帝肯定看不上。
“这个长得倒不错……”高真如的目光落在坐在高恒身前的少年郎身上。这名少年郎身上搭着一块汗巾子,透着汗巾子能见到若隐若现的胸肌、腹肌,还有往下淌的汗珠……咳咳咳!
重点是这个少年郎长相清隽,眉眼间瞧着还与皇后有几分相似。
高真如越看越肯定,刚想询问就感觉耳朵一痛:“嗷嗷嗷嗷嗷——!”
皇后越听越不对劲,贵妃这哪里是在寻觅傅恒,分明是借着寻觅傅恒,忙着‘吃豆腐’。
她板着脸儿,伸手揪住高真如的耳朵,把这胆大包天,还敢盯着少年郎身材感叹的丫头拎进船厢内。
原本皇后有意远远围观龙舟比赛,经过这个闹剧她也没心思了,赶紧吩咐徐嬷嬷递话过去,教那龙舟赶紧远离,要所有人都整理仪容。
“你这丫头,不准胡说八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要怪也要怪他们几个,怎么不穿好衣服就在那边乱晃!”
高真如挣脱皇后的毒手,拿着帕子扇扇风,厚着脸皮把锅全推旁人身上:“要是换作旁的宫妃过来可怎么办?”
皇后语塞,过了一会又回过神:“换作旁人的话,她们还真过不来。”
高真如歪了歪头:“唉?”
皇后无奈解释一番,高真如这才反应过来,其实原因很简单,不同品级的嫔妃所用的御船品级不同。
皇后与贵妃出行所用的是皇后的御船,自是能够在圆明园内畅通无阻。
换作贵人、常在和答应用的次等御船,那是只能在后湖以及周遭水道内行驶,未得皇上允许不能进入别的区域,自是不会,也不可能碰到正在演练龙舟的队伍。
皇后想清楚以后,也是无奈,这般的巧合也就他们能遇见了。
高真如恍然大悟,难怪龙舟的八旗子弟敢脱去衣服在那划船,估摸从练习到现在压根都没御船出现过。
她想了想便没在意,而是回到最初那个问题:“就坐在高恒身前的,脖颈上有颗黑痣,身上搭了一块汗巾子的,是不是就是傅恒?”
皇后面无表情地瞅她,心中腹诽,你把傅恒的特征记得这般清楚,想来也没少看那胸肌和腹肌吧?
面对高真如好奇期待的眼神,皇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地点点头:“是。”
得到皇后肯定答案的高真如眼前一亮,笑道:“我就说呢,瞧着相貌肖似皇后娘娘,怪俊俏的。”
皇后扯了扯嘴角,正当她想转移话题的时候,徐嬷嬷进来回话了:“主子,人都已经清走了。”
皇后点了点头,这才带着高真如再次走了出去。这回两人放眼望去,早已看不到一条龙舟的影子,只有凝目往远处岸边望去,影影绰绰能见着人影。
“原本还想瞧瞧龙舟演练的。”高真如眺望着前方,心里怪遗憾的。
“谁晓得呢。”皇后也没曾想到会有这般的巧合,瞧着尽数聚在码头那边,全然不敢往外划的龙舟们,她无奈地指挥御船调头,又往旁处而去。
……
杏花
春馆,嘉贵人慵懒地倚在榻上,闭着眼儿休憩,同时听着宫婢送来的八卦。
直到听到春燕说起天地一家春里,疑似有宫妃怀孕的事儿后,她才猛地坐直身体,睁眼看去:“此话当真?”
“奴婢也是听……说的。”春燕悄声吐出一个人名来,“听说皇上在九州清晏里大发雷霆,还说既然藏着捏着,那便随他们去。”
嘉贵人听到这里,倒是信了三四分,还别说这真像是皇上会做的事儿。
“居然有人与主子一道怀孕了。”画眉忿忿不平,又急又气。
因着孝期的缘故,所以宫里又是三年未有喜讯了。好不容易自家主子拔得头筹怀上龙嗣,更是得皇上恩典得了嫔的份例,正是风光的好时候,结果就碰上搅局的。
画眉眼里不免透出些许狠色,咬紧牙关,悄声道:“主子,不如我们——”
没等她说完,喜鹊就啪地一声抽在她的手背上。画眉吃痛的同时,也猛地醒过神来,她一抬眸便对上嘉贵人尤为冷漠的目光,噗通跪在地上:“奴婢,奴婢知错……”
嘉贵人摁了摁鼻根,教喜鹊将画眉带出屋,去日头下提铃罚站。而后她想了想,再低声吩咐春燕两句,教她把这事偷偷传开去。
暂且不提那名太监将事儿告诉春燕,到底是受人指使,亦或是想卖好与自己,又或者说本来就是个假消息。
嘉贵人垂着眼眸,轻轻道:“本宫如今怀有身孕,有甚好着急的?比我着急的人……还多的是。”
嘉贵人想得没错,待风声渐渐传开,居住在天地一家春宫苑里的常在答应便先炸开了锅,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周遭,走得近的常在答应聚在园子里,叽叽喳喳讨论着这桩事儿。
“你说会是谁?”
“会不会是揆常在,我听人说她身上发了皮疹,故而告假,已是取了绿头牌好几日。”
“教我说是索常在,她得宠的日子可不少……”时下宫里有一位索常在,还有一位索答应,前者是潜邸里出来的索绰罗氏,后者是过去的围房宫女索氏。两者虽都出身后院围房,但命运却是大相径庭,前者宠爱常在,后者已经基本查无此人了。
“林常在,你说会是谁?”
“……”瞒着孕事的林常在被诸人喊住,顿时心跳如擂。她白着小脸,扶着婢女的手,低着头弱弱地回答:“我,我也不清楚。”
林常在仿佛能感受到几日的目光滑过自己的身躯,只吓得身体僵硬,握着婢女的手愈发用力。
“……什么嘛。”
“林常在能知道什么哦。”
闲话的常在答应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而林常在也长舒了一口气,加快脚步纷纷回去。
不过也有人注意到林常在:“林常在也侍寝过几回,说不得是她呢。”
“就那林常在?”
“不可能不可能,就她那胆小如鼠的样,恐是一天都瞒不住。”诸人嬉笑着,大多数人都没把胆小如鼠的林常在放在心上。
林常在行至远处,还能听到几人的说笑声。她脚步一顿,手上用力,直至宫婢低低地痛呼一声,林常在才赶忙松开手:“夏至,没事吧?”
夏至赶忙摇头:“奴婢无事。”
主仆二人重新打起精神,匆匆回到屋里。
直到夏至左右查看确定无人,又将大门紧紧合上,坐在榻上的林常在才忍不住,吧嗒吧嗒落下泪来。
“主子……”
“夏至,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夏至知道林常在这般询问自己并非是要得个答案,而是心中不安。她将茶水奉送到林常在手边,轻声细语道:“主子,请喝茶。”
林常在接过茶盏,却是无心用茶。她手掌摩挲着茶盏,喃喃道:“我应当禀报与皇后娘娘的,我不该瞒着的……”
“还有,他们都说皇上本会晋封我的,如今却是罢了这事。”
林常在又悔又恨,她原想是等过上两月,待胎坐稳了再把事儿透露出去,没曾想会遇见这般的事儿。
她想着外头冷嘲热讽的常在答应,心里愈发惶恐。
林常在回想刚刚自己的应答,越想越觉得刚刚自己的反应很是不正常:“这下子,要是有人发现可怎么办是好?”
“主子,您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出谣言?”夏至见林常在又开始垂泪,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看法来:“比如嘉贵人……”
“嘉贵人?”
“您看,先头大家都关注着嘉贵人的身子。”夏至瞥了一眼林常在的神色,缓缓往下道:“可这消息传开以后,大家都开始猜测是谁怀孕了,都没人关注嘉贵人的肚子。”
夏至本是想转移林常在的注意力,说着说着又觉得真有可能:“教奴婢说,指不定皇上皇后并未发现。”
林常在的哭声止住,有些期望真是如此,又担心并非如此。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夏至说的猜测不一定正确:“嘉贵人足不出户,又不到咱们这里来,散布这等谣言做什么?”
“这……”夏至也说不上来。
“……”林常在咬着唇瓣,思来想去,终是下定决心:“不如,不如我们把这件事禀告给皇后娘娘罢。”
“我,我也不要什么晋升……”
“只要,只要能保住孩子就好。”
与下定决心要说出怀孕事的林常在不同,另一边同样隐瞒了孕事的揆常在则在屋里骂了起来:“嘉贵人,好你个嘉贵人!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放出这般的流言来。”
揆常在俏丽的脸庞上满是怒意,同时叮嘱宫婢珍珠小心谨慎,万万不要被人抓住马脚。
“再忍忍……”
“待到端午节宴时,就好了。”
珍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心里头还有一丝顾虑,想劝说揆常在早日把这事禀报上去,可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注意到揆常在笃定中带着一丝狂热的神色,脑海里忽地想起一桩往事来。
尚在宫中时,珍珠曾在大厨房那遇见过延禧宫的宫女萤月。
待萤月离开时,后头好些窃窃私语,珍珠后头打听才晓得这名叫萤月的宫女原是纯嫔潜邸里的贴身婢女,没曾想待纯嫔成了纯嫔,她却是被旁人踩了下去,没能顺当当上大宫女,而是成了二等宫女。
珍珠沉默了一会,还是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语,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有甚劝说主子的资格,只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揆常在的自信维持到次日晨昏定省上,眼见着皇后教诸人落座,立在自己后头的林常在非但没坐下,而是上前几步叩首时,她心里忽地升起一抹不安。
待林常在带着哭腔,叩首认错时,揆常在的表情彻底凝固住了。
高真如拿出一柄团扇,遮住半张脸——这柄团扇还是昨日回宫以后,她教人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主要是高真如痛定思痛,觉得皇后揪自己耳朵,定然是为了自己‘点评’的时候太大声,没遮住自己的神色。
瞧瞧,团扇多棒啊!
况且拿来的头一天便用上了!
她遮住大半张脸,唯独露出的一双鹿儿眼好奇地瞥向林常在,毕竟林常在上前认错的事儿,是她与皇后未曾料到的。
高真如想到这里,不免扫向揆常在,瞧瞧揆常在的脸色哦,啧啧啧啧啧,没想到吧?居然怀孕的不止你和嘉贵人,还有林常在!
光是看着揆常在的表情变化,高真如都觉得好生下饭。只不过她为了避免揆常在发现,还是很快地挪开视线,津津有味地瞧着林常在的哭戏,顺便打个分。
很快,高真如便暗暗摇头,不行啊,
这林常在的哭戏着实没演好,她哭的时候嘴巴张太大了,眉毛鼻子和脸蛋都皱成一团,面上的妆容都化了……简直就像是真……嗯?
高真如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莫非是这林常在故意哭得这般丑?为的就是达到真实的效果。
至于是真哭……嗯,怎么说呢?高真如觉得宫妃们应该,嗯,应该都点了假哭的技能吧?起码应当点了演技的技能!
‘聪明’的高真如确定林常在定然是拥有者一手出神入化的哭技,故意装出自己心情激动的架势。
林常在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是觉得殿内常在答应正盯着自己,哭得愈发大声,可谓是涕泪横流:“妾身一时糊涂,还望皇后娘娘饶恕妾身……”
皇后怔愣一瞬,忙唤人将林常在扶了起来:“你肚里还怀着龙嗣,赶紧起身吧!你能知错就改,本宫很是欣慰。”
只是同时,在有了对比以后皇后对揆常在也是愈发不满。她温声细语,好好安抚林常在,而后不仅吩咐大宫女梅蹊亲自带着林常到新安排的院子去,而且还将其的份例提到贵人,话里话外便是待林常在诞下龙嗣以后,便会请皇上将其晋升为贵人。
林常在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后跟着梅蹊返回天地一家春。
天地一家春内有数个院落,原本林常在只是在其中一间院落的厢房内居住,而如今皇后使人单独整理出一个院落教她安心住下。
林常在欢欢喜喜,而满院子的常在答应却不是滋味。尤其是昨日信誓旦旦说林常在不可能怀孕的那名答应,脸上的妒色都快涌出来了。
很快,她们便收敛面上表情,纷纷上前恭贺道:“恭喜林妹妹,贺喜林妹妹。”
“甚的林妹妹,往后咱们得唤林姐姐才是。”还有人笑着嗔怪一句,亲亲热热地挽着林常在的胳膊:“姐姐有了前程,可别忘了咱们姐妹几个。”
林常在僵着身体,呐呐应声。
还是梅蹊见林常在状态不佳,板着脸儿,走上前来:“林小主,御医已到院里等候,还请林常在跟着奴婢往那边去,教御医也好为您瞧一瞧。”
林常在连连应是,赶紧钻出人群里。她紧紧贴在梅蹊身后,紧张惶恐的模样教梅蹊皱了皱眉,回头便把情况禀告与皇后。
高真如闻言,一双眼儿睁得溜圆:“……这林常在竟是这般胆小?那她刚刚不是假哭,而是真哭啊?”
“是。”梅蹊恭声回答道,“奴婢看几名常在答应围过去,她竟是连躲让都不敢躲让。”
“往前可曾有被人欺负过?”皇后蹙了蹙眉,疑道。
“奴婢并未听闻过。”
“……这倒是麻烦了。”皇后皱了皱眉,这胆子小般有好处,像是偶尔脑子糊涂一下,醒过神也马上认错。
可胆子小也有胆子小的坏处,瞧瞧连与人往来都不得行,那万一被惊吓一下——
皇后思考片刻,而后吩咐梅蹊去内务府点了两个年长稳重的嬷嬷到林常在那,并且教梅蹊传她的口谕,教林常在往后不必日日前来晨昏定省,在院子里安心养胎。
林常在自是如释重负,喜不胜喜,决定在诞下孩子以前她是一步都不会离开宫室的。
比起高高兴兴的林常在,回到屋里的揆常在终是绷不住表情,露出怒意来:“……可恶,可恶!”
“这林常在,是不是个傻的?”
“就宫里谣言转了转,她就自个儿蹦出来?”今日晨昏定省上发生的事情,教揆常在又惊又喜又怒。
惊的是林常在与她几乎是前后脚怀上孕事,喜的是有她在前,院里再无人注意到自己,怒的是林常在这般去皇后跟前承认怀孕,教她左右为难。
揆常在面上阴晴不定,引得珍珠动作愈发小心。她半躬着身子,双手奉上茶盏,可揆常在久久没接过去,忽地开口问道:“珍珠,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珍珠愣了愣,迟疑道:“主子也去请示皇后娘娘……?”
教她说,错都错了。
要是如今前去请罪,应当也能与林常在一般。
揆常在瞥了她一眼:“愚笨。”
她伸手接过茶盏,又看了一眼珍珠:“她头一个前去,自是能讨得好。”
“咱们跟在后头,能有什么?”
“说不得皇后娘娘会觉得我心机深沉……”揆常在完全不看好自己现在前去请罪的结果,且不说能不能如林常在的待遇,一想到自己会被人在背后说些愚笨之类的话语,她便全身难受得紧。
揆常在冷着脸儿,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喃喃着:“都到这时候了……刚好趁着无人关注,我也好养养身子,待到端午节……便好。”
揆常在想得极好,却不知有人已是盯上她。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和婉公主
往后几日,揆常在照旧深入简出。因着林常在自爆身孕之事,宫苑里的常在答应没曾想院里还有第三个怀孕嫔妃,故而无人怀疑揆常在也是有了身孕,而是好奇于她的疾病来。
“不过都大半个月了,还未好?莫不是什么隐疾吧?”索绰罗常在随口问道。
“索绰罗姐姐不知,妾身自幼便有鼻鼽风咳,大夫说应当是春日时节花粉较多而引发的。”揆常在听到疑问,神色不变:“我小时候便有这等旧疾,每年春夏交会之际便会厉害些,休息个半月一月应当就好了。”
“原是如此。”
“怪不得前几回赏花,揆姐姐都没去呢。”坐在旁边的陆常在面露同情之色,诸人到圆明园来可不就是为了得皇上的宠幸,尤其前有嘉贵人,后有林常在的情况下,宫苑上下的嫔妃都铆足了劲,力求在新人入宫前也能怀上龙嗣。
揆常在此前的宠幸不算多,但也比几名小答应要好多了,不免教陆常在可惜了些。
揆常在面上故作无奈,轻轻叹了一声:“这也是命吧。”
闲聊的常在答应们齐齐唏嘘,就是不知她们是同情多,还是幸灾乐祸多,反正揆常在看着诸人,就像是看着一群小傻瓜。
待日落西山,常在答应们纷纷起身告别,分头往各自居住宫室而去。
揆常在嘴角噙着笑,脚步分外轻快,眼见着自家宫室大门近在眼前,她也渐渐放松下来,手下意识落在肚子上,轻笑道:“不知道她们知道以后,得有多惊讶。”
想想那景象,揆常在便全身舒坦得很,以至于全然没注意到斜对面宫室的阴影里,正立着一道身影。
立在阴影里的人,是陈答应。
打从上月揆常在报病起,她便注意上揆常在。揆常在说是自己身上起了皮疹,不能用妆,不能侍寝,可面上却是白净得很,半点没有斑点。
陈答应按下不发,日日盯梢,直到今日看到揆常在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的动作后,陈答应双眼一亮,终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嘴角微微上扬,在揆常在注意到自己之前,缩回了宫室之中。
陈答应立在宫门背后,仰头望向悬在天际的似血斜阳,沉重的暮色笼罩大地,也给陈答应脸上覆盖上一层浓浓的郁色。
从殿内出来的宫婢见状吓了一跳,忙小跑上前扶着陈答应往屋里去:“主子,您怎又在外头立着?还穿着这么单薄?”
任由她百般说话,陈答应依然是一言不发。宫婢扶着陈答应坐下,又转身去茶水间端茶来,撩起帘子往外走时,还不忘瞅了一眼陈答应,心里暗叹不已。
陈答应未降位以前,在常在中的宠爱当属第一。可自打效仿皇后无果,惨遭皇上降位后,便再没有得皇上召见过。
日子一长,陈答应也渐渐安静下来,除去晨昏定省外便如同丢了魂魄,又或是像一道幽灵般飘飘荡荡,寂静无声。
宫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把脑海里的思绪抛了出去。待她端着茶水归来,才鼓足勇气道:“主子,咱们还是得养好身子。”
与此同时,揆常在也打了个寒颤,她停下脚步,四下张望,虽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但心头总有一股心惊肉跳的感觉,教她十足不安。
“主子?”珍珠小声道。
“……”揆常在捂着胸口,加快了脚步。直到进了屋里,她才与珍珠说道:“这些日子,就尽量不要外出了。”
珍珠不明所以,却也应了声。
后宫诸多嫔妃心思各异,而吃瓜吃饱的高真如也是心情不错,确定林常在真是天性胆小以后,她
也敬而远之,免得某人见到自己担惊受怕,指不定夜里做噩梦。
高真如想了想,便把注意力挪到大公主与和婉公主身上。她虽在皇后那听得不少情况,但有些事情只有亲身接触才能得到确定的答案,故而过了三日,她才唤上大公主,又教她带上和婉公主,说是准备带她们去采摘艾草与菖蒲。
到了次日,两名公主便来到韶景轩。大公主对此地很是熟悉,没等宫人通传罢,她已是拉着和婉公主蹦蹦跳跳地进了屋:“高额娘!高额娘!”
和婉公主小跑着进来,红着脸行了一个万福礼:“儿臣给高母妃请安。”
往日,高真如也见过和婉公主,不过她多跟在太妃们的身边,顶多打个招呼,塞个荷包什么的,别说是私底下说点闲话,就连打量都没仔细打量过。
今日,高真如赶忙伸手唤和婉公主到眼前来,细细打量一番,和婉公主长相肖似和亲王福晋,肉肉的圆脸,圆圆的眼睛,肉肉的鼻子,长得就像是颗红润的苹果。
高真如没忍住,伸手捏捏和婉公主的脸颊肉,然后就见和婉公主惊得炸开毛,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躲在大公主的身上。
“哎呀。”
“哎呀什么呀哎呀。”大公主双手叉腰,活像是护犊子的大母鸡,犀利的目光盯着高真如:“高额娘,您怎么能上来就揉和婉的脸颊呢?”
大公主声音冷冽,毫不客气的态度让和婉公主心里发慌。今日她出门前,还听奶嬷嬷说过的,今日邀请她的这位贵妃娘娘,乃是皇父的宠妃,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物。
和婉公主想到这里,心里发慌,圆嘟嘟的肉手揪住大公主的衣角,呐呐道:“没,没——”
还未等她说完,脸颊就被大公主揪了一下。紧接着和婉公主便听到大公主不满的嘟嚷声:“要循序渐进懂不懂?现在能捏和婉脸颊的人,只有我!”
高真如:“……”
和婉公主:“……”
高真如哇哦一声,登时扑上前来:“谁说的?我偏就要捏!”
“做梦!”大公主护在和婉公主跟前,张牙舞爪挡住高真如的动作——乍一看,他们三人简直就像是在玩老鹰捉小鸡,还是老鹰和母鸡斗争激烈,跟在后面的小鸡崽眼睛都快转圈圈的那种。
和婉公主的脑袋一片空白,久久她才回过神来,无措地看着贵妃与大公主扑来扑去,目标居然是为了自己的脸!?
和婉公主震惊,和婉公主迷茫。
她左看看右看看,急得脸颊通红,闭着眼大声喊道:“你们不要打了——”
高真如和大公主的动作戛然而止,紧接着两人耳畔再次响起和婉公主的声音:“唔……都可以捏,都可以捏的。”
高真如顿时得意洋洋,而大公主小脸皱成一团,严肃地看向和婉公主:“和婉!”
和婉公主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大公主是不满自己的行为。
正当她搅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抚的时候,便感受到大公主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沉痛地说道:“你不能就这样投降啊!”
“你要知道高额娘是很恐怖的!”
“你今天同意了捏捏,她等会就会对你施加抱抱,说不得晚上就被留在屋里当抱枕了!”
高真如:“喂。”
她揪住手舞足蹈的大公主,嘴角直抽抽:“说得太夸张了吧?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抱枕了?”
大公主昂首挺胸,翻起旧账来:“你那时候把我抱在怀里,脑袋搁在我头上!”
高真如:“……那是你还小。”
大公主鄙夷地看看她,又瞅瞅圆嘟嘟的和婉,爱怜地揉揉头:“和婉放心,我绝对不会高额娘的毒手落在你身上——”
高真如双手环抱胸前:“哼,我想好了,一会儿我要去寻皇后姐姐告状。”
大公主一激灵,先与和婉挤眉弄眼:瞧瞧高额娘,就是个幼稚鬼,说不过就去寻皇额娘做主。
和婉公主一脸懵,俨然没看懂。
大公主暗暗啧了一声,回头气鼓鼓地指责高真如:“高额娘,幼稚鬼,告状鬼!”
高真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洋洋得意:“怎么样?你就说你怕不怕吧?”
大公主的脸颊憋得通红,最后灰溜溜的承认,她还真的怕皇额娘。
高真如与大公主打打闹闹一番,其余不说,反正和婉公主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圆圆的脸蛋上都带起了笑容。
高真如见效果不错,与大公主交换了个眼神,挥了挥手:“好了,咱们现在出发吧!”
出发以前,她还要检查检查公主们的装备:“平底鞋?很好!剪刀?没问题,很好,把东西放进竹篮里,然后——我们一起出发吧!”
一大二小挽上竹篮,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待走出韶景轩,高真如便提出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哪里可以采摘到艾草和菖蒲吗?”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闻言,齐齐愣了愣,而后同时摇摇头。
虽然每逢清明节时,他们会吃到用艾草汁做的青团,每逢端午节时她们的宫苑门上会悬挂起艾叶与菖蒲,但准备这些事情的都是宫女与太监,她们也从未问起过。
“其实这些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高真如带着两名公主走上长廊,很快穿梭出宫殿,来到河道边缘。
她拎起裙摆,顺着缓和的草坡往下走,很快便走到了河道边缘。高真如只是稍加东张西望,便寻到了今日的目标:“闹,你们看。”
大公主瞪大眼睛,瞧了半天也没见着。直到高真如点出在风中摇曳的两物,她才忍不住惊声道:“咦?这个就是?这些不是野草吗?”
“别小看这些野草,很多野草都是有着药用价值呢。”高真如弯腰,用剪子剪断艾草,将其放入手腕挽着的竹篮里。
“真的假的?”大公主不相信,随手指向艾草后面,开得一丛又一丛的黄色小雏菊:“这个难道也有用处?”
高真如点了点头:“还真的有呢!洗净晾晒干透以后可以泡茶喝,有消暑生津,祛风润喉,明目醒神的功效。”
大公主听得目瞪口呆,而和婉公主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兴冲冲的摘了好些,也放在竹篮里。
不过一盏茶功夫,三人便收集到了足够用的艾草与菖蒲。高真如带着两小重新回到宫苑里,把采摘来的艾草清洗干净,留下一部分用以悬在宫苑门上,另一部分则拿来做青团。
“清明节都过去了——”
“过去了,也可以吃嘛。”高真如不以为然,她今日的工作主要是观察和婉公主,适时将她的性子掰回来。
到目前为止,进展良好。
高真如看着脸上带着笑容,兴致勃勃地清洗艾草的和婉公主,很难联想到皇后对她的评价——安静文气,沉默寡言。
教她说,和婉公主是个活泼孩子,或许比不上大公主精神十足,但也差不了多少。
大体,还是密太妃那过于冷清了吧?高真如心思转了转,笑眯眯地吩咐宫人把小炉子挪到院子里,点燃并放入铁锅。
等水沸腾后,往里放入清洗干净的艾草,待焯水之后再放入凉水清洗,最后拧干里面的水分。
紧接着,这些经过处理的艾草会放入研钵内,由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一起用捣药杵将它们研磨捣烂,反反复复,直至变成浓绿色的汤汁。
高真如用滤网和纱布过滤掉没有捣烂的部分,又反复加工了下,最后才将糯米粉倒入艾草汁里。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净了净手,又围过来看,只见高真如先用筷子让糯米粉与艾草汁充分融合吸收,而后再上手。
浓绿色的汤汁与白色的糯米粉交融在一起,很快变成淡绿色的面团。
“好漂亮的颜色!”
“哇……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样子。”
高真如自然满足她们的小小心愿,分别揪下适中的面团,递给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拿去玩吧!”
“噢噢噢噢——”大公主与和婉公主瞬间激动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捧着面团揉捏:“手感软绵绵的!”
“还有一点点韧劲。”
“你看……毛毛虫!”大公主手里捣鼓一回,笑嘻嘻地送到和婉面前。淡绿色的面皮揉成一条的样子,还真的有点像青毛虫。
和婉被吓了一跳,不服输地也捣鼓起来:“我的是小蛇!”
“绿毛龟!”
“绿螃蟹——”
“哪有绿螃蟹哦。”
“那还是有的。”高真如吩咐宫婢把提前准备的馅料拿来,而后与大公主道:“青蟹便属于绿色。”
“青蟹?”
“宫里的糟蟹,还有蟹羹,便经常用的是这个,就是两边略有点尖,不是大闸蟹那般圆滚滚。”
大公主这才回忆起来,眼儿睁得圆溜溜的:“原来活着的时候是青色的?我以为是红的!”
高真如沉默一瞬,很快淡定下来,这也正常,毕竟上辈子还有孩子以为鱼肉能直接在水里游呢,更何况大格格估摸也没见过活着的青蟹吧?
再说,也有很多螃蟹生前就是红色的,这也不算是错误。
高真如很是平静地给大公主找补,找补,找补……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不对啊!之前咱们不是还钓过螃蟹,普通的螃蟹也不是红的啊!”
大公主吐吐舌:“哎嘿。”
高真如咬牙切齿:“你是在逗我玩对吧?”
还在专心捏面团的和婉公主抬起头,发现贵妃又与大公主掐做一团。她歪着头看了半响,直到宫婢把馅料送上来,才软乎乎的开口:“高母妃,大姐姐,馅料来了。”
高真如这才松开手,又净了净手,才开始包青团。她揪出合适大小的面剂子,掌心与食指交替用力,将面剂子摊平,往里放入一大勺的馅料,再将它的边缘如饺子般折起来。
不多时,一个漂亮的‘饺子型’青团出现在几人面前。
当然,或者唤它清明粿更合适。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齐齐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发出哇哦的惊呼声。
她们忙不迭也开始揉捏手里的面团,学着高真如的模样,也往里加入一勺馅料,不过包边的时候却是出了问题,不是这边漏了,就是那边破了,到最后只能勉强搓成球型。
高真如见她们噘着嘴,很是郁闷的模样,忙笑着道:“圆的青团也很多见。”
顿了顿,她指向桌上的馅料:“就像是除了咸口的,还能包甜口的馅料。”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闻言,这才勉强接受了高真如的解释。她们另外揪住面团,或是往里塞入蜜糖豆沙,或是往里加入雪菜竹笋咸肉等物,又挣扎着尝试做成饺子型。
待到用了大半碗面团时,两位公主先后做出了像模像样的清明粿。
高真如把做好的清明粿排排搁在盘上,教宫婢端去蒸熟。她带着大公主与和婉在旁围观,看着热气氤氲而上,不多时,宫苑内便充斥着艾草特有的清香。
掀开锅盖,油绿色的清明粿跃然出现在三人眼前。刚出炉的清明粿烫手的很,表皮又有点黏糊糊,烫得三人都是呼呼吹气,半响才咬下那么一口。
咸口的清明粿,入口咸香微辣,味道丰富得很。大公主吃得双眼放光,而头回吃辣椒的和婉公主则被味道吓了一跳,连连吐出舌尖,嘶嘶抽气。
“和婉,你好像一条蛇。”
“才不是呢……是这味道好奇怪!”和婉红着脸儿,指着清明粿里探出身的红色辣椒丁。
“辣椒啊?你没吃过吗?”
“没有?”
高真如见和婉有些不自在,笑着插话:“应当是密太妃口味清淡,吃不惯这物,故而和婉也没吃过的。”
此前说过,在高真如的使用下宫里不少人也会用上辣椒。
不过大部分人都或是喜欢用甜椒,又或是把辣椒等物当做点缀,教菜品颜色更好看,喜欢吃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倒是乾隆帝提及,上回高斌因全家抬旗之事而入宫谢恩,所以乾隆帝顺带赏赐不少吃食用品。
据高斌所说,这辣味尤为下饭,加之辣椒种植极为简单,故而他返回淮河治理时也将其带走,有意在当地劳工之中推广一二。
再多的,高真如也不知道了。
这件事滑过她的脑海一瞬,随即便被高真如抛之脑后。她笑盈盈拿走和婉吃剩下的半个,又在她盘里放下另一个甜口的:“既然和婉不喜欢,那就尝尝甜口的吧?”
和婉乖乖应了声:“嗯!”
她双手用力,掰开甜口的青团来,丝滑细腻的豆沙与糖浆伴着热气一股脑儿地涌出来。
和婉呼呼吹了两下,忙赶在豆沙与糖浆落下前放入口中。
刹那间,香甜的味道扶摇而上,顷刻间便占据了口腔,鼻腔,又顺着喉咙往四肢百骸涌去。
“这个好好吃!”
“是吧?”高真如对甜口或是咸口都没意见,唔,只要好吃就可以。
她带着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吃了几块,而后把另外两蒸笼的放入食盒,准备送到九洲清晏去。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想不出标题的一天。……
高真如带着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很快便抵达九洲清晏。
三人甫一进入九洲清晏,便有宫人往里通报去了。不多时,徐嬷嬷脸上带笑,匆匆迎了出来,先给贵妃与两位公主行了礼,起身后方才道:“主子早听说高主子带着两位公主去采了艾草菖蒲,想着高主子应当过会便会过来,特意备着点心呢。”
没曾想高真如带着两小在屋里做起了青团,闹腾到现在才过来。
徐嬷嬷只是打趣,高真如和大公主都没放在心上,唯独和婉面上流露出一抹不安。
高真如抿嘴一笑,伸手指向石竹提着的食盒:“这不巧了,咱们也做了点心,正想请皇后姐姐尝尝呢。”
大公主接话:“徐嬷嬷,这是高额娘、我与和婉一起做的哦。”
徐嬷嬷早得到消息,闻言乐呵呵的:“那老奴这就使人去准备奶茶。”
“不不不,今儿个不用奶茶。”高真如摇了摇头,清明粿子外皮黏腻,不易用同样丰腴醇厚的奶茶来搭配。她想了想,便叮嘱徐嬷嬷,准备龙井茶,亦或是陈皮普洱茶这般清淡爽口的茶才好。
徐嬷嬷应下,赶忙唤人去办。
和婉见诸人神色自然亲近,说话间半点隔阂都无,吊起的心方才落地,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擅自插话,只默默地跟在大公主的身旁。
高真如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和婉公主的状态,而后在徐嬷嬷的引导下步入后殿内。
皇后听见通报声,便早早从内室转了出来。她穿着一身云白色绣芍药花纹的常服,梳着两把头,发髻间不带任何金饰,只斜插着两朵芍药,笑容清浅地迎上前来。
“皇后娘娘万福。”高真如先领着公主们道了万福,而后目光便落在发髻里的芍药花上:“这芍药点缀在皇后的头上,瞧着都鲜艳了许多。”
“就你会说俏皮话。”皇后抿着嘴笑,“别贪心我头上那两朵了,镂月开云那边的牡丹、芍药、紫藤等花卉都开得极好,你要是喜欢便去取上几朵罢。”
“好吧。”高真如故作失落地叹气,倒是把屋里诸人都给逗笑了。
紧接着,她亲自接过石竹提着的食盒,随即放到桌案上,得意洋洋地招呼着皇后过来看:“皇后姐姐,这是我们三做的青团哦。”
“哦?青团?”皇后脚步轻快地靠近桌案,望着食盒里的青团和清明粿有些惊奇:“清明节都过了,怎忽然做了这个?”
“原本是想做粽子的。”高真如笑着解释,做粽子的话还得提前泡上糯米,另外馅料准备的时间也要比青团内馅的准备时间更长:“这不临时起意嘛,就做了准备起来更简单点的清团。”
她转身看向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乐呵呵道:“待下回,下一回母妃再带你们包粽子。”
大公主欣然应允,和婉公主没说话,却也点了点头。
“皇额娘,您快尝尝。”
“好好好。”皇后笑眯眯地捡起一块青团来,恰好宫婢也将茶水送上前。
“我特意教徐嬷嬷备了清茶。”
“唔……”皇后咬了一口,入口是软软糯糯,而后涌入口腔的是红豆馅,浓郁甜蜜的滋味瞬间充斥着口腔。
此刻,再来上一口鲜爽甘醇的龙井茶汤。皇后眉眼舒展,吃得津津有味,而高真如也不例外,她双手捧着茶,准备来品尝品尝皇后备着的点心。
其中最出名的应当是孙尼额芬白糕,数百年后它还有了一个别称,叫富察皇后糕。
糕体绵密,顶部放着小小的杏脯,内里藏着酥脆的杏仁片。甜蜜的果香、乳香与杏仁香交错袭来,入口即化,甜蜜的教人眼前一亮。
再来一盏清茶,更显舒适。
瞧着皇后与贵妃又开始新一轮吃播的大公主,露出郁闷的小表情。她也想吃,可刚刚已吃过三个青团的肚子胀鼓鼓的,果断回绝了大脑投来的建议。
大公主幽幽叹息,决定眼不见为净,拉着和婉往外去:“我与你说,我昨日发现了一个鸟窝,里面有好几颗蛋呢。”
“你……爬树了?”
“不是不是,是天鹅蛋啦。”大公主解释道,“我仔细观察过,好似是两只黑天鹅的!”
圆明园里水道纵横,水鸟无数,其中天鹅数量自然不算少,不过其中多是白天鹅,偶尔才有几只黑天鹅。
“看归看,可不要打扰天鹅。”
“知道了——”大公主的声音还浮在空中,人影却是消失不见。
“宫里又有黑天鹅了?”
“是广东当地的官吏上贡的,据说是从波斯商人手里购得的。”皇后与高真如说道。
乾隆帝尚未登基之时,便喜欢新鲜奇特之物,待登基以后下面的官吏更是揣摩上意,时常会送来新鲜罕见之物。
黑天鹅虽说不算珍奇异兽,但其在国土上的确还算罕见,加之圆明园里原先豢养的黑天鹅多是年老,故而也被送来了几只。
皇后提了几嘴,随即话锋一转,询问起高真如来:“你可观察过了?觉得和婉如何?”
“我瞧着和婉就是个普通女孩。”
“真的?”皇后吃了一惊,“可刚才进来时的样子,你也看见了……”
除去万福行礼外,和婉公主一句话都没在皇后跟前说过,这不是偶尔,而是常态,在她,乃至在乾隆帝跟前,和婉都拘束小心得很。
高真如想了想和婉之前到自己跟前时的模样,笑了笑:“教我说和婉估摸是怕生?早上到我那,也是这般模样,过了好些时候才放开的。”
皇后闻言,还是不太放心,主要是高真如才与和婉公主相处了一日,而自己与和婉公主相处的日子更长,却未见她放松下来。
真的,单纯是怕生吗?
高真如看出皇后的未尽之语,拍了拍胸口:“我做事您还不放心?我当然不会一天就下结论的。”
“我打算后面继续请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到我那玩耍,再继续观察观察。”
“要是单单怕生的事儿,便简单了。”高真如面上带笑,声音很是轻快:“想来这般亲近,总归能教和婉公主敞开心怀,不再拘束的。”
“而真是别的原因引发的。”
“想来后头应当也会一点点,显露出来。”
皇后略一沉吟,便同意了高真如的打算。两人敲定这事以后,高真如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便隔三差五唤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到韶景轩来玩耍。
有时她带着两位公主到外头扑蝴蝶,观察刚刚孵化的小天鹅;有时则带着两位公主去水道边钓鱼,顺带捞捞螺蛳与螃蟹;有时则是带着两人乘船前去采摘花朵,制作书签与香囊。
与此同时,高真如还不忘继续观察和婉公主。面对自己的邀约,和婉公主显然是开心的,可等到次日到自己这边时,她又会重归拘谨的态度,要好些时候才能恢复。
高真如瞧着,感觉奇特的同时,也渐渐生出问题不在和婉公主身上的怀疑。
再往后一日,这日天气炎热,高真如虽约了大公主与和婉公主玩耍,但最终瞧着尤为热烈的太阳,实在不愿踏出大门,索性便翻出自己看的书籍来,带着两人一起阅读。
大公主看到英吉利语的书籍,那是头痛得很。至于和婉公主,更是两眼一抹黑,瞪着书籍上的文字,圆圆的眼里满是茫然。
“唔——”高真如看到两人的反应,发现这本书对于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难度好像稍稍高了点。
她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遣人拿来纸笔,在纸上用Q版人物给两人勾勒出《格列佛游记》,又或者说是其中的《小人国》的故事来。
“故事的主人公,也就是格列佛,他是一名随行在船上的医生。这一天,他所乘坐的海船遭遇风暴,所乘坐的船只被汹涌的海浪冲击到礁石上……”
高真如一边讲,一边勾勒着绘画,很快一名卷发高鼻梁的三头身小人跃然在纸上。
他与同伴们从碎裂的海船上一跃而下,落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意图用救生船逃出生天。遗憾的是,他们没能战胜恶劣的天气,很快船只再次掀翻小船,将他与同伴们推入海中,吹向不同的方向。
和婉公主小手握得紧紧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为主人公格列佛紧张不已。
大公主则回想起上回那本《鲁滨逊漂流记》,好奇道:“上回那本书也是遭遇海难?”
“这些夷人,怎么老要出海?”
“不止是海洋,江流上的船只也常常会被颠覆。”高真如随口回答,又拿来地球仪,指给大公主看:“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如大清这般广阔,陆地绵延,故而常常要往海上行走。”
“也正因此,他们才能远渡重洋来到我们这里,可我们的人却几乎没有前去那边过。”
高真如点了点头:“是啊,大海上危险时刻存在,同时机遇与财富也数不胜数,故而再是危险也有无数人向往,并愿意出海谋求机会。”
中间岔开的话题不管,高真如费了好一番口舌终于是说完了《小人国》的故事,同时手下的简笔画也多了一摞。
眼见和婉公主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翻看,高真如还有些得意,大手一挥便使人取来纸笔,指导着和婉也来画小人。
大公主:“……”
和婉公主画了几个小人,圆圆的脸上浮起笑容。她咬着唇瓣,也想画故事,可是比划了几下都不知道从何开始。
高真如闻言,不免联想到后世的手账,提议道:“可以先画自己日常的生活?”
“平常的生活?”
“对啊,和婉可以把今天的经历画下来,比如高母妃给你们讲故事,教你画画,又或是你有其余开心的事儿。”
和婉公主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我,我画不好吧……”
高真如并不想把这件事变成强制性的,反而给和婉公主造成更多压力,故而笑着提议:“不一定非要画出来,也可以用文字记录下开心的事情。”
“这样一来,就要简单很多吧?”
“等你的画技越来越好,说不得有一天,你就能把自己的故事画出来了。”
和婉公主
小手捏着纸张,双眼亮亮的。正当她大声应是的时候,外头忽地一阵轰鸣,随即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紧接着,急促的雨声骤然奏响。
高真如起身走到窗边,发现刚刚还烈日悬空,如今已是阴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好大的雨……”
“就是说,忽然下这么大。”高真如感受着袭来的热风,瞧着被氤氲而起的水汽遮蔽的道路,侧身询问大公主与和婉公主:“这么大的雨,就在我这里多待一会儿吧,待雨小一些,再回去。”
大公主没心没肺的应声:“好~”
和婉公主抬眸往外看去,迟了一会才小声接话:“好。”
不过这雨下得属于欢畅,眼见着天色愈发黑了,依然毫无停下的迹象。
高真如见状,索性便遣人去准备晚膳,再去收拾房间,打算让两位公主在韶景轩里住上一晚,待明早上再回去。
不过她刚把提议说出口,便见和婉面露迟疑,似乎有话想说。
“和婉,你怎么了?”
“我……我,我得回去。”
“哎?”高真如愣了愣,指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可是雨很大哦?这个时候回去,恐是会弄湿衣裳。”
“……会,张嬷嬷会担心。”
“张嬷嬷?是你的乳母么?”高真如头回在和婉公主口中听到别的人名,她眨了眨眼,记下这个人来,而后笑着劝慰:“放心,母妃会教人去报信,不会让张嬷嬷担心的。”
和婉公主还是有点迟疑,不过在高真如与大公主的宽慰下,她还是渐渐放下心,又专注于趴在桌上涂涂画画。
韶景轩里,很快再次安静下来。
次日清晨,高真如便遣曹嬷嬷送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回去。她事先吩咐了曹嬷嬷两句,教她瞧一瞧和婉公主屋里的情况,待曹嬷嬷归来后便细细询问。
曹嬷嬷对那位张嬷嬷的印象一般般:“瞧着是个忠心耿耿的,见着和婉公主便心疼得很,护着和婉公主往里走,说是要伺候着更衣洗漱,回屋里歇息。”
顿了顿,曹嬷嬷补充道:“就是那模样……奴婢说句不中听的,总觉得好像是在防着奴婢几个。”
高真如蹙了蹙眉,你说是送其余嫔妃回去,人屋里的嬷嬷和宫婢防备,这也正常。
就如娴妃屋里的李嬷嬷和朱槿等人,刚入乾西二所的时候就对自己尤为防备,高真如根本没放在心上。
放在后世,后妃就宛如公司里的一个部门下不同小组的小组长。小组组长的直系下属,对身为竞争对手的别的小组组长乃至组员,抱有天然敌意,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儿。
可是,和婉公主的情况就不对了。她与其余人又没有竞争关系,甚至还需要别人的庇护,她的直系下属对旁人这般警惕做什么?
高真如坐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她眼见着晨昏定省的时间将至,暂且放下这事,往九洲清晏而去。
……
高真如坐在椅上,端着凉茶继续思考刚刚的问题。然而她没坐多久,娴妃便领着其余宫妃进来,不多时正殿内便喧闹起来。
“林常在……”
“昨晚上……”
“吓人……”
高真如敏锐地捕捉到几个词,顺势把手里的茶盏搁在案上。她抬眸往对面的人看去,娴妃平静的起身,然后把椅子挪到她与婉贵人之间。
不少看到这一幕的宫妃:……
娴妃做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以至于谁都没开口拦着。
待诸人回过神来,看看皇后跟前的宫婢对此都一脸平静的架势,常在答应们又哪里敢说话。
娴妃干脆利落,直击正题:“昨日夜里,天地一家春里出了事。”
昨日的雨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包括林常在。
“实际上,林常在足够谨慎了。”
娴妃虽然看不上林常在的胆小懦弱,但也觉得她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最好程度。
比如说之前干脆利落的道歉,又比如说如今担忧与旁人撞见,那就足不出户,避而远之。
“可昨天的雨太巧了。”娴妃微微叹气,感叹林常在的运气实在有点差。
林常在没敢走远,便在宫苑里散步并转圈。当天气开始变化时,她便准备回屋里去了,哪晓得那雷声巨响,惊得一条黄鼠狼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将一只死老鼠丢在林常在的脚边。
高真如光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这,这林常在是被吓到了?”
高真如没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面上露出担忧来。
娴妃摇摇头:“亏得她身边的丫鬟与嬷嬷反应快,据说第一时间就扶住受到惊吓的林常在,指不定得摔上一跤。”
高真如刚松一口气,接着又听到娴妃的叹息声:“虽然没摔着,但林常在还是被惊吓到,直接落了红。”
“昨日太医闹腾了一夜,才保住孩子,林常在往后得卧床休息……”
这事说巧合,真真是巧合。
可宫里,真有那么巧合的事儿吗?
虽然娴妃未直白说出疑问,但高真如乃至在场的宫妃们齐齐都怀疑起林常在这一场意外。
当然,皇后也不例外。她出来时便提及这事,要求宫妃们约束好宫人,这几日内不得随意走动。
这番话落下,嫔妃们齐齐应是。
待离开九洲清晏以后,宫妃们便三三两两走在一块,几名前两日还在羡慕林常在的常在答应更是凑在一起,猜测起林常在这回是遭人暗算,还是单纯意外。
揆常在也混迹在其中,八卦得起劲。回到自个儿屋里以后,她眉眼舒展,暗自庆幸自己没将有孕的事儿捅出去。
她坐在榻上,与宫婢珍珠道:“你瞧瞧,林常在还以为皇后娘娘会护着她,这才几天就险些丢了孩子。”
“也就林常在,才会信了。”
“教我说,指不定就是皇后出的手!”
“……”珍珠垂眸敛容,半跪在脚踏边,手上微微用力,轻轻捶打着揆常在的双腿。
她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听着揆常在的各式猜测,也没指出这回救了林常在的卢嬷嬷,正是皇后遣人到内务府选的妥善人。
被揆常在百般怀疑的皇后,正与皇太后说着话。自打皇帝登基以后,皇太后的日子也是越过越舒坦,尤其是听嘉贵人与林常在等人的孕事后,更是心里美滋滋,除去偶尔遗憾贵妃的肚子不争气外,已是坐等龙嗣诞生,来年子孙满堂的盛景。
没曾想,这才几日功夫,便传来林常在受到惊吓,险些落胎的事儿。
“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秀女。
皇太后一到,便拉着皇后询问,她并非怀疑皇后,而是担心有人浑水摸鱼。
这事还得从上回说起,此前宫里便传出皇帝宠爱贵妃,大兴土木修缮钟粹宫的离谱谣言来。
皇太后不知内情,听闻谣言后甚至还信了三分,对贵妃比往日要冷淡不说,更是将她唤到跟前敲打一二。
直到皇帝将内情告知自己,她才转圜态度——然后她忽然发现,贵妃那傻瓜居然压根没发现自己的态度变化。
那一次,与其说是故意打压贵妃,更不如说是借贵妃之事剑指皇帝,有意败坏乾隆帝的声名。
皇太后想着上回的事儿,面上一沉,心中暗暗警醒,这回说不得又有人故技重施,从中作梗,同时也不能排除是不是有宫妃心大了,胆敢
对皇嗣下手。
“儿臣已令人连夜审问林常在身边伺候的,以及当日值班的宫人,想来很快便能有答案。”
皇太后闻言,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她也想知道答案安安心,索性便留在九洲清晏,坐等宫人将消息送来。
可是左等右等,都未曾等到人。
待乾隆帝从勤政殿归来,皇后终是忍不住,遣人到慎刑司询问进展。
不多时,慎刑司的沈太监便匆匆而来,当即叩首:“奴才给皇上请安,给皇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回话。”
“是。”沈太监起了身,没有一丝耽搁的开始回话。
随着他的回答,全天下地位最高的三人先是面色沉凝,而后渐渐出现了不同的变化:乾隆帝面无表情,皇后眉心紧蹙,皇太后满眼疑惑。
最后,皇太后挑起眉梢,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巧合?”
沈太监的腰,深深地弯了下去。他嘴里泛苦,心中生涩,不能怪三位主子怀疑,饶是他得知下面人得出这么个结论,都觉得这帮人是疯了!
沈太监心里抓狂,面上毕恭毕敬地回答:“回禀皇太后,奴才等人反复审讯,结果都如最初这般……”
顿了顿,他才重复道:“此事,应当,是,是个巧合。”
“奴才已遣人检查过林常在所居住的宫室,在梢间梁上发现了老鼠的脚印与粪便,想来黄鼠狼是顺着老鼠而来的。”
圆明园面积辽阔,宫室繁多,豢养的动物数量更是个天文数字,别说是黄鼠狼了,就连蛇都已被宫人逮住好几条。
沈太监非要找个戴罪羔羊的话,可治清扫宫室的宫人一罪。
只不过他清楚明白,要是单单拿出那么个结果,他估摸也得进慎刑司里溜达一圈了。
沈太监恭恭敬敬将调查的口供双手奉送到吴书来手里,又经由吴书来送入乾隆帝的手中。
他抹着汗,暗暗叹息自己这慎刑司主管的艰难,同时还屏住呼吸,坐等三位大佬的反应。
乾隆帝、皇太后和皇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
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儿,足不出户的林常在,突然改变的天气,恰逢此刻冒出来的黄鼠狼,还有一只死掉的老鼠。
可乾隆帝将口供翻了数遍,愣是没有看出其中的问题,硬说便是清扫宫室的宫人偷懒,只清扫了林常在所居住的侧殿,并未清扫其余宫室,导致内有鼠患而不知,继而引来了黄鼠狼。
乾隆帝的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他翻阅了数遍,而后又送到皇太后与皇后手里。
两者也先后查看,没寻出问题来。最后还是乾隆帝拍板,负责清扫宫室的宫人或是被贬去浣衣局,又或是被送去景陵清理荆棘,无论哪种往后日子想来都会艰难无比。
这般的处理结果出来,暂且不知躺在榻上保胎的林常在是怎么想,反正宫妃们是各个都不相信,总觉得其中别有阴谋。
虽然皇后严禁宫人议论,但还是有流言蜚语传了开来。直到皇后将两名碎嘴宫女一并打发去景陵,宫里的流言这才戛然消失。
在这般乱象之下,时间来到四月末。眼见端午节将至,留在宫中的纯嫔终是忍不住遣人送信过来:一是为了询问余下秀女安排之事,二是向皇后求情,想要至圆明园共度端午节。
“皇上怎么看?”
“纯嫔在宫中已反省三月,便让她来圆明园罢。”乾隆帝顺口回答道。
紧接着,他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余下的秀女还有多少人?”
“留牌子的尚有二十八人。”
“便让纯嫔一道带到圆明园来审阅,也好教人早些回家里过节。”乾隆帝想了想,很快给出答复。
皇后应了声,便安排下去,内务府的动作极快,次日便尽数安排妥当。
高真如先是听瑞香提及纯嫔从宫里搬到圆明园来,而后又得知秀女选秀之事。
她双眼一亮,颇有些期待,也不知道‘女主角’在不在这批人选里……好吧,应该是不在的。
高真如虽然记不太清剧情,但架不住上回那‘系统’给自己反反复复播放某一段画面。
那里面除去晋升为嫔的柏常在外,四周还坐着不少人,虽然看不清楚脸庞,但瞧着服饰妆容应当是嫔乃至以上的宫妃。
而如今,宫里还只有一个娴妃,一个纯嫔。饶是皇上大手一挥,齐齐晋升,也凑不齐高位妃嫔的数量。
高真如算了算,觉得起码得是下一批的大选秀女……唔,当然也有可能是小选进来的。
高真如晃了晃脑袋,暂且不提这些烦心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凑热闹!
她迈着轻快地脚步,一路行至九洲清晏,顺着宫人的引导来到偏殿处,恰好见着身穿淡粉色或是淡绿色宫装的秀女排成两列,齐齐往宫里行去。
高真如脚步一顿,望着诸人的身影。紧随其后的石竹打从消息传来便开始担心,见状更是提起心来,柔声劝慰道:“主子,奴婢瞧着那些秀女统统都不如——”
几乎同时,高真如道:“其实这两颜色都不怎么衬人……嗯?石竹你说什么?”
“不,奴婢没说什么。”石竹沉默一瞬,犹豫半响才悄声道:“主子在说衣服?”
“是啊。”高真如没把石竹说到一半的话放在心上,仔细与她吐槽着:“这两个颜色真的很死亡啊?皮肤白皙一些的还好,可刚刚过去的女孩里有几个是黑黄皮的吧?”
高真如愿将选秀称之为大型鸡蛋里挑骨头活动,不同于后世小说影视剧描绘的那般争奇斗艳,事实上选秀之事严苛至极。
比如秀女入宫时的检查、入住宫室后将由嫔妃与管事嬷嬷管理,甚至服侍诸人的宫婢也是各路人马的眼线,只要有任何违规之处立马会被报到管事嬷嬷处,随之而来的便是驱除出宫。
记住,这是驱逐出宫而不是搁牌子落选。遭到宫廷这般驱除的秀女可想而知,即便能寻觅亲事,也多不容易。
故而像是电视剧里那种秀女挑衅秀女,甚至伤害别的秀女之事,几乎是不存在的。
用几乎,也是因为高真如的确见过一回,险些变成受害者的人正是皇后。
高真如恍惚一瞬,而后又补充道:“当然对于国色天香的人来说,这衣服倒也不错。”
石竹:“?”
高真如没多加解释,迈着轻快的脚步往里走。她没走正门,而是顺着偏门溜进室内,立在屏风后偷偷往前张望。不过就她的角度,看不清楚任何一位姑娘,只能见着一排排的二把头。
高真如深感遗憾,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己打从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被人发现了。
吴书来瞥了一眼屏风后的身影,又抬眸看了看乾隆帝和皇后。乾隆帝和皇后双双坐着,仿佛什么都未曾听见,任由贵妃在后面探头探脑。
直到下面等待审阅的秀女,也发觉了屏风后的身影,乾隆帝这才作罢,,终是忍不住:“躲在后头做什么?出来看罢。”
高真如听到声音,先是探出脑袋瓜东张西望,最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
“……不然还有谁?”
“哦。”高真如大大方方探出一只脚,三步并两步蹦到乾隆帝和皇后身边:“嘿嘿。”
“嘿嘿嘿嘿,还学会偷窥了。”乾隆帝看似埋怨,声音却满是纵容。至于皇后也没好到哪里去,直接示意徐嬷嬷取来凳子。
“贵妃娘娘请坐。”徐嬷嬷动作利索,直接将凳子安放在皇后下首。
原本打算吩咐徐嬷嬷将凳子放在自己身侧的乾隆帝合上嘴,心有不甘,不免瞪了一眼立在身侧的吴书来,瞧瞧你那眼色劲!
吴书来:?
听着上面动静的秀女们:?
秀女们垂首竖手,立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只眼里充盈着好奇,竖着耳朵细细听着上面的声响。
今年乃是乾隆帝登基后的头一回选秀,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八旗人家可是激动非常,在场的秀女无一都被家人耳提面训,教她们知道这回选秀的重要性。
首先,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其次宫中主位嫔妃尚未填满,这次定然会大充后宫,再来便是宫中总共便只有三位皇子,一位嫡出的公主与一位养公主,子嗣不丰,意味着一旦怀孕便登上主位的可能性大大提升,更何况说不得还能诞下下一位真龙天子。
更何况新帝这般年轻俊秀,又是九五之尊,在场秀女今日刚刚见着圣人的面,便有不少人一颗
芳心落在他的身上。
听着皇帝纵容中带着无奈的声音,秀女们心下愈发惊奇。直到听到徐嬷嬷那一声‘贵妃娘娘’,所有人才瞬间恍然大悟。
在场诸人,无一例外都被家人叮嘱过,在宫中要谨慎小心,万万不能引得主子不喜。
除去皇上、皇太后与皇后,排在第四位的人物便是贵妃。
这就是……贵妃?
有一名胆大的秀女偷偷抬眸瞄上一眼,目光瞬间一凝。
她入宫以后便见得纯嫔娘娘,不过纯嫔年方二十五岁,并不算年长,可盛装之下都有点遮不住的憔悴,容貌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但终究是不如鲜嫩的秀女。
旁的秀女见状,亦是同感,她还曾听人暗暗讥笑纯嫔——当然,这等没头脑的人次日就没在出现在其余秀女跟前。
故而,秀女们即便心中有意,也藏得死死的。直到今日见到乾隆帝与皇后,秀女们的心思才重新开始转动。
皇后衣着朴实无华,同是美人,却是清秀这一挂的,是极为耐看,教人越瞧越是舒心的类型。
秀女们见着,生不出多少敌意,同时也生不出多少颓败之心。她们望着高大俊朗的皇帝,心思波动不已。
直到此刻,这名秀女脑海里才浮现出三字:我输了。
若说皇后是那云,是风,是无处不在陪伴与身侧之物,那贵妃便是那花,那海,是会夺取诸人视线的存在。
对上高真如视线的瞬间,秀女狼狈地低下头,忽然有种自己不如被摞牌子的感觉。
乾隆帝挑了挑眉,顺着高真如视线,落在那名秀女身上。对方发丝轻轻晃动,显然刚刚应当是抬眸偷看着。
乾隆帝不以为然,示意皇后继续往下审阅。高真如坐在一旁,好奇打量着抬眸的秀女,其中身份颇为贵重的有乌雅氏——孝恭仁皇后一族后裔女,伊尔根觉罗氏——此乃雍正年间的军机大臣工兼工部尚书莽鹄立的孙女、西林觉罗氏——现任军机大臣鄂尔泰的侄孙女……
高真如啧啧称奇,想来这么一帮贵女进了后宫,后宫登时要热闹起来了。
乾隆帝瞥了一眼秀女,又看了一眼高真如,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好笑的是瞧瞧宝瓶是半点危机感都没,只差脸上写上一行字:我想看热闹。要是给她一碟子瓜子花生,亦或是旁的糕点,乾隆帝保证她能看一整天都不腻歪。
好气的也是这点,下面不少都是预备宫妃,这小傻瓜怎半点危机感都没?
自恋的乾隆帝认为全天下人都敬爱着、爱戴着,喜爱者自己,如果有人说不喜欢自己,那错的肯定是那个人,那个人太没眼光了!!!
故而,他完全没想到高真如会有别的想法,只觉得自家贵妃过于单纯天真,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群狼环伺。
乾隆帝稍稍想了一想,便是满眼的无奈。他轻轻咳嗽一声,见高真如转头往自己看来,这才慢悠悠道:“你看了这么久,可有看上的?若有喜欢的,便选两个到跟前学习一二。”
下面的秀女听得皇上的话语,顿时躁动不已,除去几名自信家世不低,认为自己入宫便能成为主位嫔妃的秀女淡然处之,其余秀女皆是屏气凝神,心中雀跃,心里盼着贵妃能选中自己。
新入宫的嫔妃——或者说是预备嫔妃,她们尚未有正经名分以前,会以学规矩的名义被安置在宫中主位跟前,得到名分以后才会搬到别处。
因着有一段时间的相处与了解,所以这些嫔妃通常关系会更紧密一些。
在宫里能得贵妃的青睐与庇护,对出身普通的秀女来说,无疑是条通天大道。
乾隆帝话说出口,隐隐松了一口气。他本是开口允了钟粹宫里不放其余人,只教贵妃一日居住,可日子长了以后他又觉得不太好。
与贵妃走得近的,除去皇后便是娴妃与婉贵人,可她俩住在一宫之中,天然便成为一派势力。
乾隆帝不太放心,还是觉得应当教贵妃有几个亲近人才好。
只是那时候放话的是他,乾隆帝也不想改口。他觉得眼下是个机会,若是贵妃自己开口,说想挑两个秀女到跟前学习,那他也好顺势而为。
皇后敏锐察觉到乾隆帝的意思,淡淡瞥了一眼皇帝,气定神闲地坐在一侧,觉得这件事恐怕不会如皇上所想的那般走向。
高真如则完全没有注意到乾隆帝的言下之意,她淡定地摇摇头,果断回绝道:“这么麻烦的事儿,我才不要呢。”
声音里难掩嫌弃不说,甚至高真如还递给乾隆帝一个疑惑的小眼神——我像是会接手这等麻烦事的人吗?
教导新晋嫔妃,的确是能教两者关系紧密亲近,但也有各怀鬼胎的可能性,更有被牵连的可能性——比如说对方做了恶事,倒打一耙说是自己怂恿对方做的呢。
高真如不想要跟班,也不想要跟人打机锋,也不想给自己添加没必要的麻烦。
乾隆帝:“……”
高真如话说出口,终于注意到乾隆帝的表情不对劲。她眨了眨眼,心中暗暗不解,想着皇上是不是因着自己看着秀女却未露出妒色,故而有些不满意?
乾隆帝,怪麻烦的。
要是自己真露出妒忌之色,他估摸也会不满意,如今没露出甚的神色,他还是不满意。
高真如吐槽归吐槽,还是打起精神来逗趣:“妾身瞧着,妹妹们放我宫里还是可惜了些。”
乾隆帝面露疑色:“嗯?”
高真如捧着脸蛋,骄傲昂首:“毕竟要是放在妾身宫里,皇上来妾身这里,哪里能注意到她们?到时,岂不是拖累了她们的前程。”
高真如说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乍一听秀女们还要感恩戴德呢。可是待她们回过味来,秀女们的脸色顿时忽青忽白忽红忽紫。
耽误她们的前程?
皇上定然注意不到她们?
几个垂首竖手的秀女,没忍住抬眸瞄了眼,齐刷刷地憋屈了。
乾隆帝没注意到台下秀女们的小动作,也把自己刚才的念头抛到脑后,只瞠目结舌地看着高真如,半响方才挤出一句话:“你这人,真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偏生高真如还不服气,站起身来,生生把脸凑到乾隆帝眼皮子底下,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难道不是吗?”
乾隆帝没忍住,抬手揪揪面前白皙粉嫩的脸颊肉,嘴硬道:“嗯嗯,果然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皇上,您在转移话题。”
“朕一直就在说你脸皮厚,哪里转移话题了?”
“明明就有转移!”
“没有的事,不准瞎说。”
秀女们看到贵妃的容貌,便心凉了大半,待听到乾隆帝与贵妃旁若无人,在上头打情骂俏以后,刚刚的怨念褪去大半,竟是生出些许庆幸来。
瞧瞧皇上,这不就把她们忘了干干净净?要是真到贵妃跟前学习规矩,恐怕不知何时才能被记起来呢!
皇后扫视一圈秀女,而后将目光落向皇帝与贵妃,先开口唤住高真如:“宝瓶,你赶紧坐回位置上去。”
而后,皇后又道:“皇上,继续审阅罢。”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粽子。
说是审阅,实则二十八名秀女的出身、品行,乃至德行都早已有专人记录在册,并送到皇帝与皇后跟前。
而如今,皇帝与皇后也只是将人唤到跟前问上两句,确定资料无误罢了,至于秀女们的去向,也是提前定下的。
乾隆帝问了几句,便点了点头,很快皇后便撂牌子的撂牌子,留牌子的留牌子。
秀女们或是欢喜,或是遗憾,终是高高兴兴地跟着管事嬷嬷们离宫归家。
“皇上,位份之事?”
“西林觉罗氏为贵人,其余便为常在或答应。”乾隆帝淡淡道。
既无主位嫔妃,内务府方面需准备的事务便少了许多。只需令掌事嬷嬷登门教导,另外准备宫妃所用的朝服吉服、清扫宫室房间并安排侍奉的宫婢太监即可。
皇后算了算,估摸六月中旬至七月中下旬便可以让入选秀女陆续入宫了。
她将预计的时间禀告于乾隆帝,又询问皇上可否有意让哪几位秀女提前入宫,岂料乾隆帝摆了摆手:“弄得这般麻烦做什么?便以宫女子的身份统一入宫罢,待诸人在主位跟前学习后再行晋封。”
“只按宫女子的身份入宫?”皇后闻言,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若是按各自位份入宫,西林觉罗氏府上自是能为西林觉罗氏安排嫁妆,虽不及
主位嫔妃的箱笼多,但也能体面不少。
可要是以宫女子的身份入宫,随身只能携带一个小小的包裹,入宫时还要经嬷嬷检查周身,能带的东西自然少之又少,往后的日子恐是要难过许多。
皇后面露惊讶,倒是乾隆帝泰然自若,半点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肯定地重复一遍,甚至还与皇后敲定时间,与端午节后给诸位嫔妃晋升:“……待到年前统一行册封礼,到那时也晓得新人的德行了。”
皇后闻言,面露恍然,已是明了乾隆帝的心意,想来应当是皇上不愿让新晋嫔妃因家世身份,便立于老人之上。
这番先行晋升宫中老人,而后又让新晋秀女以宫女子身份入宫,并在嫔妃跟前学习,自然而然,她们的地位要低于前面的嫔妃。
皇后眉眼舒展,嘴角微微上扬。自打乾隆帝登基以后,她总有种摸不透皇上心思的漂浮感,恍惚间会觉得皇上愈发陌生,可如今她又觉得皇上还是过去那个宝亲王,那个爱憎分明的人。
乾隆帝瞧她:“怎么了?”
高真如也瞧着皇后,想了想,说道:“最近事儿连在一起,皇后姐姐也好些日子没能好好休息了吧?待端午节后,我陪皇后姐姐到处逛逛,放松放松?”
皇后哑然失笑,又忍俊不禁。她看了一眼全然不在状态中的高真如,应了声好,而后又与乾隆帝商量起秀女入宫的各种事宜。
高真如竖耳听着,最后确定一件事,便是秀女们起码得到五月中下旬才会统一入宫。
“唉……还要大半个月呢。”
“我说你啊,你想看热闹的嘴脸露出来了。”皇后瞥了一眼高真如,简直没眼看。
高真如吐吐舌头,挽着皇后,脚步轻快地往后头去:“这不……稍微有点闲嘛。”
乾隆帝前期的后宫,总体还是比较平和的,到如今高位嫔妃才勉强凑满了一桌麻将。
加之皇帝年轻力胜,皇子尚且年幼,底下低等位份的宫妃们偶有争执,也不涉及原则性问题,总体还是较为安静的。
待林常在的事儿过去,嫔妃们也就照旧吃吃喝喝,悠闲娱乐,着实看不出甚的问题。
“和婉那边如何?”
“唔……”高真如见皇后问起,便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说了出来:“皇后姐姐,和婉应当知道自己并非是皇上与您的女儿,而是宫中养女罢?”
“我们并未隐瞒过。”皇后坦然道,虽然和婉公主一岁便被送入宫中抚养,但负责抚养的是密太妃,同时她嫡亲的玛嬷裕太妃也在宫中,时常过去探望,故而皇帝和皇后从开始便没有打算隐瞒。
皇后话说到这里,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和婉耳边说了什么,教她觉得自己得懂事乖巧才好?”
高真如点了点头,细细说着和婉公主的反应,到最后才总结道:“……教我说恐怕是乳母那有问题。”
密太妃与裕太妃,前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而后者则与皇太后关系亲密,况且两人子嗣都在乾隆帝手下干活,何必怂恿公主与乾隆帝皇后离心,着实没有道理。
皇后原以为是密太妃性格的缘故,没曾想其中竟是有人做梗,经过高真如的观察与描述,她很快也同意了高真如的看法。
毕竟除去两位太妃,接触和婉公主最多的人,便是负责日常照顾她的乳母,而她过度的‘保护’与‘防备’,教皇后拿捏不定,故而皇后叮嘱高真如不要透露出去,准备另外寻人细细查一查这名乳母的来历和底细。
这般的调查又过去数日,待到端午节前皇后遣人递了信,教高真如借做粽子之事将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唤到韶景轩去。
高真如欣然应允,而后便遣人送信至碧桐院,邀请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明日来包粽子。
因着高真如此前便提过包粽子的事儿,所以两位公主皆未起疑心,当即便遣人回复,次日便高高兴兴赶到韶景轩来。
两位公主前脚离开,后脚皇后的人来到碧桐院,徐嬷嬷提走了所有负责照看和婉公主的宫人,尽数押送到慎刑司。
没过多久,口供便送到乾隆帝与皇后案前。乾隆帝捏了捏眉心,眸色微沉,讥笑道:“真真是……蠢货!”
什么叫皇上收养和婉公主是为了避免让大公主嫁去蒙古。
什么叫和亲王夫妇日日夜夜在家抱头痛哭,皆是舍不得和婉。
被召唤而来的和亲王夫妇起初还一脸懵呢,看到口供后便齐齐傻了眼。
和亲王弘昼气得浑身直哆嗦,跪倒在地:“皇兄!臣弟绝无此意啊!”
和亲王福晋也跪在地上,跟着和亲王喊冤。他们夫妇俩将年仅一岁的和婉送入宫时,自是舍不得,自是心疼的。
可负责照看和婉的乃是密太妃,加之生母裕太妃也时常看顾,还会时常让福晋吴扎库氏进宫探望女儿。
诚然和亲王没见过女儿几面,却也知道女儿吃穿用度都与大公主一般,早早便用上了和硕公主的份例。
这可是和硕公主,和硕公主,懂不懂和硕公主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啊!
要知道即便和婉不入宫,近枝宗室之女嫁到蒙古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几位皇伯父的女儿多是如此。
身为亲王之女,若无意外养育在亲王府的和婉出嫁蒙古能得一个郡主府。
可郡主府哪能与公主府相提并论?且不说住宅的品级与规模,光是属官、侍卫、太监和宫女的区别便差别巨大,意味着出事时能庇护自己的概率便是天差地别。
和亲王夫妇又不傻,当然知道内里好处,方才高高兴兴地送女儿入宫的。
哪晓得和婉的乳母竟是这般糊涂,竟是教唆公主远离皇帝皇后,还意图把锅丢在自己夫妇头顶。
和亲王实在想不通,双手搔抓着头皮:“这对她有甚好处啊?”
乾隆帝与皇后相视一眼,将内情告诉和亲王,原是那乳母张氏之子素有赌钱的癖好,打两年前起便还不起欠款,频频向家中索要银钱。
乳母张氏起初垫付的是自己的月钱,可没曾想她儿子便是个填不完的窟窿,钱丢下去连个声儿都听不到。
到后头,越滚越高的欠债已是她付不起的天文数字。眼瞅着债主要报官催债,乳母张氏便借着自己手掌和婉公主箱笼之事,频频将银钱送回家中。
起初是银钱,而后是首饰。
时间长了,张氏亦越发大胆,同时也开始担忧事情曝光,危及全家人的性命。
故而她开始在刚刚懂事的和婉公主跟前添油加醋,意图教和婉公主疏远皇帝皇后,避免皇帝皇后发现其情况不对。
再加上和婉公主难已接触到和亲王夫妇,抚育和婉公主的密太妃又频频生病,而裕太妃多是看顾上却鲜少过问其他,最后乳母张氏便把持了和婉公主身侧一切。
皇后将背后隐情逐一说出口,直把和亲王人都听麻了。他原本还跪在地上认错,闻言整个人直直蹦起来,一双拳头紧紧攥着:“那混蛋东西在哪里?本王要揍死他!”
“行了行了。”乾隆帝冷眼看着和亲王大发雷霆,眼见和亲王急到发脾气的架势,终是抬手安抚道:“胡闹,人正押在慎刑司呢,你想去哪里寻?”
“还好皇后与贵妃发现及时,和婉年纪尚小,性子还来得及掰过来。”乾隆帝面容一肃,声音冷了许多:“这要是待和婉长大成人,乃至出嫁才发现,又或是完全没发现的话
——”
要是待和婉长大成人或出嫁时才发现,那性子想要掰回来便是难上加难,而要是出嫁后亦没有发现,那到了遥远的大漠之上,又会有如何的结局?
裕亲王福晋想到这里,身上发寒,没忍住哽咽出声。
裕亲王当即红了眼眶。
乾隆帝见状,不免叹息道:“这件事,朕也有失察之责……”
“不不不,这事都怪臣弟夫妇,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乳母跟着一道入宫的。”和亲王自是不敢让乾隆帝承担责任,而是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按宫中规矩,乳母之类理应要更替过。可和婉到底年幼,身边没个熟悉的人便哭闹不休,和亲王夫妇便求了恩典教乳母跟着一道进宫,哪晓得最后竟是留了个祸根!
眼见和亲王夫妇懊恼不已,与此乾隆帝便提其另一个想法:“此事也实在是巧合,本来有密太妃看顾,张氏也无从下手。”
“哪知道去年年中密太妃偶感风寒以后,身子骨便差了许多,时常生病,无法如过去那般看顾和婉。”
顿了顿,乾隆帝道:“朕想……”
和亲王夫妇打起精神,在两人看来最好是交给裕太妃抚养,嫡亲的玛嬷看顾,自是不会有问题。
“往后便交给贵妃抚养罢。”
“哎?贵妃?”别说和亲王夫妇愣了愣,就连皇后也面露惊讶。
“贵妃颇为疼爱明意与和婉,自打搬入圆明园后更是日日带着两人读书玩耍,就连这事也是她发现张氏之疑。”
乾隆帝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已有打算。他说道几句之后,便转移话题,与和亲王夫妇议论起对乳母一家的处置来。
面对将自己与和婉信任视作无物的乳母一家,几人态度都极为坚定。
很快,乾隆帝便下令处置——偷盗公主财物的乳母张氏被处斩,其子教唆其母盗窃,也被处斩。其家眷隐瞒诸事,与其余知情者皆数被发往边疆给披甲人为奴,照看和婉公主不力的宫婢太监轻则杖责三十,重责发还内务府再行处置。
待圣旨一下,和亲王夫妇也终于消气了。
至于贵妃抚养和婉?八旗宗室人人都知道皇帝对贵妃的厚爱,更何况和亲王夫妇,加之贵妃膝下无子无女,想来照顾和婉定会尽心尽力,故而夫妇俩没有丝毫顾虑,待乾隆帝开口,说是端午节后要教他们与和婉聚一聚,夫妇二人难掩喜色,高高兴兴地告退离开。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皇后与乾隆帝说话:“这事没与宝瓶说一声,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了?朕看宝瓶挺喜欢明意与和婉的。”乾隆帝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棒,非常棒:“再者朕听说民间有个俗话,叫做养子引亲儿。”
所谓养子引亲儿,便是说无子的妇人只要收养一个孩子,便能引来亲生子女。
乾隆帝觉得,既然宝瓶身体安康,想来应当是缘分未至。若是膝下抚育和婉公主,说不得便能教儿女亲缘早早到来。
皇后想过很多可能性,却没想到皇帝居然是为了这个。她心中无奈,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
告退以后,皇后便乘上舆轿往韶景轩行去。她端坐在轿子上,眉心微微蹙着,心里转着一个念头。
若是真心求子,宝瓶理当会选择喝汤药——宫里的常在答应,有不少都在偷偷喝着,纯嫔和嘉贵人之前也不例外。
况且上回皇帝有意将三阿哥交由宝瓶抚养,也被宝瓶婉拒。
皇后现在想来,觉得宝瓶或许没那么喜欢孩子。可她想着宝瓶日常对明意与和婉的态度,又觉得宝瓶应当挺喜欢孩子的。
皇后想不通,蹙着眉暗暗思考。
只是未等她得出结论,舆轿已经抵达韶景轩门口——
与此同时,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大闺女的高真如正与两位公主说着粽叶的事儿。
“原来,原来光包粽子的粽叶就有这么多?”大公主眼睛睁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瞅着摆满一桌子的各种粽叶,从箬叶到竹叶,再到荷叶、玉米叶、芭蕉叶乃至槲树叶,可谓是花样百出,应有尽有。
“嗯嗯,包出来的粽子会自带叶片的香味呢。”高真如回想了下,她更熟悉的是箬叶与竹叶包的粽子,至于荷叶包的,那说是粽子,做出来的更像是家常菜?比如糯米鸡啦,又比如糯米排骨啦,反正也都很好吃!
不过高真如也不抗拒别的,她指着桌案上摆着的叶片,笑道:“咱们可以每一种都试试,瞧瞧味道有什么区别。”
大公主左看看,右看看,对巨大的芭蕉叶最有兴趣:“那我要选这个!”
和婉想了想,捧起常见的箬叶来:“我还是选这个吧。”
高真如则选择了玉米叶,她刚想要宫人将剩余的粽叶拿下去,抬眸便见着从外头进来的皇后,手里拿着玉米叶便蹲福一礼。
待起身后,她才娇嗔道:“皇后姐姐,您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皇,皇,皇额娘!?”和婉公主惊了一跳,下意识站起身来,而后才注意到周遭人齐齐投来的视线,脸蛋腾地涨红。
高真如挑了挑眉,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与其说是和婉公主见着皇后尤为紧张,不如说是有人让和婉公主见着皇后乃至自己紧张。
不过既然皇后过来了,说明这事定然已经处理妥当。高真如淡定地略过和婉公主的反应,笑着上前拉住皇后,请她先来选一选要用的粽叶:“皇后姐姐来得正好,您瞅瞅,您喜欢哪一种粽叶?”
“粽叶吗?”皇后听罢高真如的描述,目光在眼前几种叶子上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了竹叶。
“恰好,我们选的都不一样。”
“皇额娘您看,我要用芭蕉叶包粽子哦!”大公主双手举着芭蕉叶,双眼闪闪发光:“我要包一个超级无敌巨型大粽子。”
皇后看了看超大芭蕉叶,一时间竟是想不出包出来能有多大的规模。
趁着几人闲聊的间隙,宫婢们连忙将提前一晚泡好的糯米,与制作好的各种馅料端上前来。
待宫婢们退下,高真如便拿起玉米叶,给皇后与两位公主做示范:“虽然粽子前期的准备比较繁琐,但是包粽子这一步还是比较简单的。”
“就是大家要注意,不要贪心哦。”高真如拿着玉米叶,宽的那面折叠做出一个小窝,而后舀入一勺浸泡好的糯米,再舀入一勺馅料,最后将玉米叶裹在上头,用麻绳细细捆好。
“放入的糯米和馅料都要适量,不然蒸煮之后糯米会变大,说不得会从旁边漏出来。”
“还有叶面要完全包裹住。”
“麻绳也要扎得非常紧,才可以。”
高真如说明几个容易出问题的点,而后便指导着三人开始包。虽然粽叶不同,但其实用法大同小异,故而不用多少时间,案板上便放上不少形状各异的粽子。
大多都出自皇后与和婉公主之手,起初几个还歪歪扭扭,而后粽子便渐渐有模有样。
随着成功的粽子越来越多,和婉公主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自信起来。
而大公主瞧着,也是自信满满:“我觉得这个比青团更好搓!”
高真如看到大公主得意自信的样,连忙提醒道:“不要塞太多,等下小心漏出来。”
“我的芭蕉叶超大的,肯定不会漏出来!”大公主很自信,然后努力把糯米和馅料往芭蕉叶里灌,一心一意要做出一个超级无敌巨型大粽子。
皇后光看着外观,再看看灌进去的糯米数量,忍不住轻笑起来:“这粽子煮出来,得多大一个?得用多大的锅煮?估摸着得好几个人才能吃掉吧?”
高真如嘿嘿一笑,决定把这道难题交给其余人解决:“这般的大粽子,当然得孝敬皇上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端午节。
皇后看着厚脸皮的高真如,再看看满脸‘我悟了’的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险些直接笑出声。
她板着脸儿,状似不满,引得高真如和两位公主紧张不已。而后,皇后话锋一转:“本宫觉得这主意甚好。”
一时间,屋内充斥着快乐的气氛。高真如和皇后相视一笑,高高兴兴继续包起手里的粽子来——至于乾隆帝怎么吃完芭蕉叶粽子?嗐,想来女儿的心意,皇上定然有办法尽数享用完的吧?
在诸人的欢声笑语之中,放置糯米与馅料的瓷碗渐渐变空,桌案上的粽子已是堆积如山。
待诸人的粽子基本完工,宫婢便端着一大盘的粽子往外而去,准备放到锅里煮熟。
大公主还关心着自己的超级无敌巨型大粽子,拉着和婉公主一道过去查看,也顺势给了高真如询问皇后的机会。
皇后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而后略过乾隆帝的‘引子论’,提到皇帝要教她抚养和婉之事。
顿了顿,皇后道:“若是你不愿意,我再与皇上去谈一谈,教娴妃照顾也是省得的。”
说罢,皇后抬眸看向高真如,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让她惊讶的是高真如眉眼间流露出一缕疑惑,随即更是反问道:“不愿意?我为何要不愿意?”
“和婉是个好孩子。”
“钟粹宫里平日也的确冷清了一些,要是和婉能住到我那边去,我还能热闹些呢。”
高真如不想宫里多个嫔妃,打搅了自己的清闲日子,不过偶尔也会觉得钟粹宫里过于安静了一些。
高真如没注意到皇后眉眼间的惊诧,蹙着眉苦恼另一件事:“我原本以为那乳母多是见和婉年幼,有意把持,没曾想竟是私底下做那些事——又是偷盗银钱,又是教唆欺骗……”
高真如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皇后:“皇后姐姐,待会儿您说我们要怎么与和婉解释这件事?”
乳母张氏再是人品糟糕,毕竟也是和婉出生起便照顾她的人。
皇后闻言,也是面露难色:“再是难,也要开——”
话还未说完,皇后和高真如便同时听到一道低低的抽泣声。两人止住话语,齐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和婉公主竟是出现在门口,双手揪着衣裳下摆,手足无措地看着皇后与高真如。
紧接着,大公主也探出身来,弱弱唤道:“皇额娘,高额娘……”
大公主满脸尴尬,原本她是想着烧煮粽子需要点时间,方才拉着和婉回来,打算取上陀螺再去,一边玩耍,一边围观。
哪晓得两人回到殿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对话声,再仔细一听竟是听到这般的事儿。
大公主想着,又难掩担忧地望向和婉,只见和婉僵立在原地,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面色苍白,脸上满是茫然与错愕。
“和婉……”大公主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和婉公主的拳头,低低唤道。
“……”和婉身体颤了颤,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滚动,要落不落。
高真如见状,忙起身上前拉着和婉进了殿内。皇后则开口唤大公主进来,而后示意屋里的宫婢尽数退下。
宫婢们鱼贯而出,落在最后的曹嬷嬷不忘将大门合紧。待殿内只剩下四人以后,皇后的目光才落到和婉身上,心中不免一叹。
刚刚还在思考要如何说,现在人就在跟前了。皇后慎重斟酌着话语,可看着尚且年幼不知事的和婉公主,又觉得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好似并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她决定撇开话题:“和婉,这件事儿与你无关,回头皇额娘再给你选几个好的伺候你。”
和婉低垂着头,没说话。
高真如没忍住,哎呀一声。
皇后这话说的,与后世父母离婚时父亲开口一句‘给你换一个妈妈’有甚区别。
乳母张氏虽非和婉公主的生母,但却与她朝夕相处,与亲人一般。
这般含糊不清,说换就换的态度,反而容易教和婉记忆深刻,说不得会留下心理阴影。
更何况和婉虽然年纪尚小,但并不愚笨,自己往常讲的故事,只要说上两三回,她便能记得大概。
和婉,已经知事了。
与其不告诉她其中的情况,还不如直截了当把所有事儿告诉她,待她直接哭出来,发泄一通情绪,而后再继续安抚来得更好一些。
眼瞅着皇后还要再往下说,高真如赶忙拦着。她想了想,拥住和婉说道:“和婉,你阿玛额娘很爱你。”
高真如先肯定了乳母告诉和婉的情况,而后才补充道:“当然,皇上和皇后也是。”
和婉还是低着头,不语。
皇后和大公主在旁看得干着急,偏生高真如还不准她们说话,只耐着性子待和婉思考一会,再继续往下道:“至于你阿玛与额娘把你送进宫中抚养,其实也是为了……”
高真如下意识想说是为了和婉公主好,想了想,改了口:“也是有别的缘故。”
“别的原因?”和婉公主仰起头,看向高真如,眼里全然是不安。
高真如的手轻轻落在和婉公主的头顶:“就像是高母妃与你说的故事一样,你是不是听着就很担心主人公的处境?”
和婉公主面露迷茫,迟疑地点点头:“对……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高真如轻笑一声,往下说道:“他远离家人,登船前往辽阔的大海,往后许多年都无法见到家人。”
此刻,高真如倒是庆幸自己刚刚给两位公主说过那些个故事:“而你,还有明意也都一样,在你们长大成人以后便要告别皇上,皇后还有和亲王夫妇,还有我……”
顿了顿,高真如弯下腰,摸了摸和婉的脑袋:“书里主人公的父母翘首以盼,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为人父母,大多都是如此。”
“我们啊也一直担忧,你们以后的平安。”
高真如柔声道:“身为亲王之女,和婉成人之后便是郡主,可郡主府要比公主府狭窄不说,保护的人手更是不多。”
“到时候,你们远在数千里在外。”高真如垂下眼眸,眉宇间难掩惆怅:“饶是我们担忧,却无法直接出现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只有靠着护卫乃至宫人们才能保证你们的平安。”
“和婉,你的阿玛额娘便是想过的,这才愿意送你到宫里的。”
“你看裕太妃是不是常常带和亲王福晋来看你?就连如今怀孕了,亦是如此。”
高真如常去皇太后那请安说话,时常会见着来请安的和亲王福晋,要是真不把和婉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她也不必怀着孕还隔三差五的入宫探望。
只是和婉公主名义上已是乾隆帝之女,她身为生母也不好多加插手和婉日常生活诸事,不然应当会发现得更早才是。
高真如想到这里,不免担忧起和亲王福晋的身体情况来。
高真如说的话语,字字落在和婉心头。她眨巴着眼儿,呆呆地出神,半响才缓缓道:“阿玛额娘是惦记我的?”
“当然是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高真如肯定地回答,紧接着她又说明和亲王福晋教乳母张氏入宫的缘由,最后才指出乳母张氏的问题来:“张氏是你的乳母,照顾你乃是她的工作,更是她的职责。”
“可她为了她的家人,未能完成自己的工作不说,更是盗窃宫中财物,方才遭到了皇上的惩罚。”
最后,高真如沉声道:“而非因为你,所以她才受到惩罚。”
“不是因为我——”
“对,不是因为你。”高真如看着和婉公主眼里的泪花翻滚,赶忙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不多时便感受到胸襟前的衣衫渐渐湿润。
渐渐地,屋里响起低低的抽泣声。再然后,那抽泣声愈发大了。
高真如知道的,哭出来便好。
她的手轻轻拍着和婉的背脊,低低安抚着和婉公主:“……待明日咱们见见和亲王和福晋,与他们说说话,好不好?”
和婉仰起脸来,抽泣着应声。
皇后见状,忙抬声教宫人备水进来,先给和婉擦了擦脸,又教人取热毛巾来敷一敷眼儿。
恰好,粽子也都煮好了。
高真如没让宫婢动手,而是亲手捏起一个竹叶粽子……的麻绳。她拎着晃悠了一会,把热气散了散才伸手剥开粽叶,刹那间,里面的热气裹挟着粽香氤氲而起。
高真如将剥好的粽子倒在盘里,呼呼吹了两下,又挪到和婉公主的面前:“来,尝尝看我们做的粽子好不好吃?”
“嗯——”和婉学着高真如的模样也呼呼吹了两下,拿起筷子掐下一段,放入口中。
被竹叶包裹,被肉汁浸润的糯米每一颗都饱满无比,软糯中带着一缕咸香,咸香中又带着一股清甜。
里面裹挟着的大块五花肉,是厨房精心烹饪而成,味道恰到好处,丰腴肥美,咸香醇厚。
和婉用力咀嚼着,咀嚼咀嚼着就尝到了丝丝苦涩的味道。可她没抬头,还在认认真真地吃着。
高真如和皇后相视一眼,笑眯眯地给彼此剥了一个粽子品尝,就连平素闹腾的大公主也安静下来,时不时看一眼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和婉。
和婉吃完了一个,大公主又剥开一个递了过去。她接过粽子,忽地闷闷道:“其实我知道的。”
“张嬷嬷早就变了……”
“以前她对我很温柔,我穿的衣裳都不愿意别人来做,说她做的我才穿着舒服”
“后来,就渐渐没了……”
“往前我出去玩,她都会问我玩了什么,还会在屋里做玩具给我,做秋千给我,做跷跷板给我……”
和婉哽咽着,掉着眼泪,她晓得的,就是知道才盼望自己当个好孩子,说不得张嬷嬷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像原来那样说她是好孩子,是天底下最棒的小公主。
……
待大公主拉着和婉回去,高真如还不放心:“回头得让太医去看一趟,小孩子哭多了指不定会发热。”
皇后笑了笑:“我省得的。”
她方才还担心宝瓶不喜欢小孩子,现在看来宝瓶还是很喜欢的,瞧瞧刚才那样子,竟是想得比自己还周道呢。
皇后想到这里,忍不住叹道:“我瞧着回头也得把永璜、永琏,永璋和明意身边的宫人也查一遍。”
“不止是查他们身边的人,更要把那些人的家里人也查个清清楚楚才是,免得有那起子小人,再做祸事。”
“也是。”高真如点点头,拿起筷子戳了戳跟前的粽子:“不过说到底也是和亲王夫妇不在身边,和婉有些缺乏安全感。”
皇后哑然,沉默一会儿道:“你刚刚不也说了——”
“说是这么说罢了。”高真如打断皇后的话语,噘着嘴抱怨道。
虽然清代公主要比前朝几代的和亲公主好些,并非和亲而是联姻,就像是被去除皇位继承权的皇子也会娶蒙八旗出身的秀女一般,但出嫁之后能留在京城乃是少数,能出嫁之后再见到父母的更是少数,能长寿又子嗣连绵者更是少之又少。
说到底,身娇体弱的公主到蒙古草原上能有多少过得舒心畅快的,又有多少能恰好与夫君看对眼,顺顺利利生儿育女。
高真如越想越气,愤愤不平地向空气中挥舞猫猫拳:“都是皇上没用啦,要是皇上一打一个不吱声,就算不联姻,那些蒙古王公也不敢多吱——呜呜!”
皇后伸出手来,一把掐住高真如这张胡说八道的小嘴:“祖宗,你可别乱说话了,传到皇上耳中,小心皇上生恼。”
眼瞅着高真如还愤愤不平,皇后赶紧转移话题:“后天端午节宴,你是想乘船在福海上观看龙舟赛,还是在岸上观看?”
“龙舟赛啊——”高真如的思绪瞬间回到那日,那尤为漂亮剔透的八块腹肌……啊,不对,是那尤为亮眼吸睛的福海……不对啦!
高真如摇摇脑袋,把八块腹肌从脑海里丢出去,方才定神回答:“那肯定得在福海上,这样才能近距离看到嘛。”
“那行,那后日你便随皇太后与几位太妃乘坐御船……”皇后眉眼舒展,细细交代端午节当日的行程,而后双手一合,叹道:“刚刚忘了问明意与和婉了,也不知道两丫头是愿意乘船,还是跟着我与皇上一道在岸上观看。”
“这也不急,明日再问问罢。”
“也是。”到了次日晨昏定省时,皇后还询问了一番其余宫妃的意见,当然这里的宫妃指的是娴妃、纯嫔,嘉贵人、婉贵人与愉贵人。
至于旁的常在答应,只能尽数到曲院风荷,远远观看这一盛景。
嘉贵人因着怀孕,所以婉拒了乘船,纯嫔得知三阿哥也会跟着一块出席,顿时也选择跟随皇后前往。
娴妃和婉贵人闻言,也乐得到船上一坐,侍奉皇太后和太妃,顺道也能与高真如说说闲话。
一番安排过后,便到了端午节当日。高真如陪着皇太后说了小半盏茶功夫,便被兴冲冲的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拉了出去。
“瞧瞧贵妃那样子。”皇太后瞧着三人手牵手往外跑的模样,连连摇头:“我们在她那岁数的时候,都是当额娘的人了,她倒好,性子还与未出闺阁的姑娘一般。”
“这就说明皇太后和皇后待贵妃好,这才教贵妃是这般的性儿。”裕太妃笑道,尚为后宫嫔妃时她对贵妃印象就颇深,只是难免联想到那位压在头顶数年的年贵妃,不能说不待见,却也不亲近。
待为太妃了,相处的次数多了,加之和婉的事儿放在眼前,裕太妃瞧着贵妃,那是哪哪看,哪哪都好。
皇太后听着,深以为然,说句不中听的那时候年贵妃……或者说年侧福晋为何多思多虑,还不是因为当年雍**内忧外患,没得让她放松。
无论是当年的孝恭仁皇后,又或是孝敬宪皇后,又或是李氏……
皇太后心神恍惚,思绪随之飞往远处,半响才在裕太妃的呼唤中醒过神来。
面对裕太妃担忧的目光,她笑弯了眉眼:“没事,就是忍不住回想起些许过去的事儿,对了贵妃她们在做什么呢?指手画脚的。”
裕太妃体贴地没往下问,而是顺着皇太后的话语往外瞧去,只见贵妃、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三人正趴在围栏上,指着湖面说着什么。
立在门口的宫婢极有眼色劲的出去转了一圈,而后归来禀报:“回禀皇太后,时下途径曲院风荷,贵妃娘娘与两位公主正在欣赏莲花。”
“瞧个荷花也能这般激动。”
“还是小孩子呢。”
皇太后与裕太妃轻笑着,而宫婢脸上带笑,默默将吐槽的话语藏在心中——除去莲花,贵妃与两位公主还在讨论游鱼、研究莲蓬与莲藕。
事实上,外面的聊天内容进化得更快。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手里架着原是用来看龙舟比赛的望远镜,扫视着不远处的荷塘,很快有了新发现:“哇,那边有只好大的青蛙!”
“在哪在哪?”
“就那片荷叶上啦——”大公主抬了抬和婉手里的望远镜,示意她往不远处瞧去。
骤然放大的‘青蛙’出现在眼前,惊得和婉身体后仰,下意识尖叫出声:“好丑!”
“不丑啊,绿绿的,可爱。”
“明明是灰灰的,唔……上面还有一片疙瘩……噫!哪里可爱了?”
“让我看看……呜哇!笨蛋和婉,你看的是癞蛤蟆。”越听越不对的大公主顺着和婉公主瞧着的地方望去,被映入眼帘的癞蛤蟆吓得险些跳起来:“往那边啦,那边是青蛙!”
两小吵吵闹闹,而高真如望着比前些日子来时更多的荷花花苞,愈发翠绿的荷叶,不免记起当时的事来:“说起来,也不知道皇后姐姐有没有询问过皇上。”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停下争吵,刷地侧首看来:“高额娘在说什么?”
高真如一边示意宫人挑两片又绿又大的荷叶上来,一边与两人说道:“上回我与皇后娘娘说,想等莲藕成熟时去挖莲藕。”
“莲藕?”大公主当然知道圆圆胖胖的莲藕,顿时兴致高昂地举起望远镜,再次朝远处望去:“在哪里?我没看见哎?”
“……莲藕是在荷塘底部,不是在表面上的。”高真如瞧着东张西望的大公主,忍俊不禁。
“明意姐
姐,好逊哦。“其实也拿起望远镜搜寻莲藕的和婉公主闻言,连忙放下望远镜,嘲笑道:“我都知道莲藕是在地底下的,你居然不知道!”
“你……刚刚也在张望吧?”
“才没有张望呢!”
“明明就有。”
“没有,没有,没有啦!”
“就是有——”
“没有——”
眼瞅着两个孩子又开始吵吵闹闹,高真如赶紧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两张大荷叶,直直塞进两人的手中,借此打断她们的争吵。
“快看看,像不像一柄伞?”
“……真的哎?好大!”
荷叶是宫人们精挑细选而出,两片叶子皆是又圆又大,色泽油润鲜亮,足够给成人当帽子,更何况是两个孩子。
大公主与和婉或是举着荷叶,或者扛着荷叶,又或是将荷叶放在头顶,新奇得很:“好不好看?”
高真如光是看着,便已乐得合不拢嘴,大公主与和婉在看小青蛙,而她又何尝不是在看撑伞的小青蛙呢。
她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道:“好看,超级好看!”
第60章 第六十章所有人都知道?
在诸人的笑闹声中,御船很快行驶至福海中央的指定位置处。待宫人将船只固定,娴妃、婉贵人与一干太妃也簇拥着皇太后而出,笑眯眯地走到船尾的观景台上。
皇太后一出船厢,便注意到举着荷叶伞的大公主与和婉公主,她顿时眼前一亮:“哎呀,哪里来的莲花仙女?”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昂首挺胸。
已被‘旅行青蛙’的图像给占据了大脑的高真如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小表情。
“皇玛嬷,是高额娘要人去摘的荷叶哦。”大公主心里欢喜,同时也不忘显摆一下高真如的功劳。她顺势望向高真如,登时捕捉到高真如面上的茫然。
大公主先是一愣,而后眉毛立了起来:“高额娘,您迟疑什么哇——”
高真如赶紧敛起表情,附和着皇太后的话语:“皇太后所言极是,两位小公主像极了莲花仙子呢!”
不过大公主与和婉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围在高真如身边一通叽咕,直到高真如把两人夸上好几遍,这才教两个孩子心满意足。
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愈发得意,先是撑着荷叶伞转圈圈,而后又在船上跑来跑去。她们一会儿到太妃跟前,一会儿去娴妃与婉贵人跟前,一会儿还跑到嬷嬷宫婢跟前询问,要人挨个夸赞才满意。
皇太后瞧着两道穿梭在人群间的身影,面上渐生无奈:“明意,和婉,别闹了,快回来——”
裕太妃瞧着和婉蹦蹦跳跳的背影,瞧着红润的脸颊,吊在半空中的心也彻底落回肚子里:“皇太后,反正龙舟比赛尚未开始,就让她们再玩回吧。”
皇太后闻言,瞅了一眼裕太妃,当乳母张氏之事传到太妃宫舍之中,最受冲击的当属裕太妃。
裕太妃当即便愣住了,连着两日都愧疚得辗转反侧,食不下咽,被自己发现后又忍不住抹眼泪:“我还与吴扎库氏说有我照看和婉……”
皇太后与裕太妃从潜邸里走到如今,相识已有近三十年。她哪里舍得苛责裕太妃,见状便软了话语:“行吧,行吧。”
不过大公主与和婉公主活泼归活泼,却不是无理取闹的。她们寻了一遍人便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凑回皇太后跟前,继续刚刚的话题,一会儿吐槽和婉分不清青蛙与癞蛤蟆。
和婉脸颊通红:“你还认不得莲藕,拿着望远镜在水面上找莲藕呢!”
皇太后与裕太妃闻言,险些笑出了声。大公主脸红归脸红,瞧了一眼正在与娴妃说闲话的高真如,眼珠子一转,提到另外一件事上:“说起这个,高额娘说下回要带我们去挖莲藕!”
和婉先是一怔,而后连连点头:“对对对。”
“对什么对啊!”可惜高真如说话归说话,一半心思还放在皇太后与两位公主身上,闻言顿时无语:“皇太后,您可别听两位公主胡说。这事儿我只与皇后娘娘提了一嘴,还未得到皇上允许呢。”
“挖莲藕吗?”皇太后眯着眼儿,思考片刻,侧首看向裕太妃:“说起来咱们那时候下稻田种过地,采过桑叶喂过蚕,倒是没有挖过莲藕呢。”
当年雍正帝潜龙在渊,因九龙夺嫡而选择韬光养晦,一门心思经营自己向往世外桃源,不喜争权夺利的形象。
为此,雍正帝不但尊佛重道,而且还在自家园子里农田桑林,养鸡养鸭,时不时更要带着女眷们到园子里过一过这般的生活。
那时的皇太后与裕妃两人尚为后院格格,既不像福晋那般要管理府内诸事,交际往来,事务繁忙,又不如年侧福晋身娇体弱,备受恩宠,也不像宋氏等人一般存在感太低,加之两人身体的确不错,故而回回都是被雍正帝抓壮丁的存在。
起初两人只觉得难熬,时间长了以后却也有丰收之喜。
尤其是碰到能带着乾隆帝与和亲王共去的机会,更是皇太后与裕妃两人难得的亲子时光。
皇太后想着往事,又看着面前掐做一团的贵妃与大公主,还有意图拆劝的和婉,笑弯了眉眼:“皇帝还未同意?”
高真如赶紧止住动作,乖乖垂首应道:“回禀皇太后,妾身只在皇后娘娘跟前提了提,具体如何尚不知晓呢。”
皇太后笑道:“哀家同意了。”
高真如愣了愣,还没回过神呢,就听到大公主与和婉公主的欢呼声。
两个小的那是直接一筐恭维话倒在皇太后的身上,直乐得皇太后笑眯了眼,方才转身看向高真如:“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挖莲藕?明天?后天?大后天?”
“等等等等等——起码也要到六月六月!”高真如赶紧打住脸上写着立刻马上的两个孩子,见她们还要再问,忙指着远处的荷塘道:“待那边冒出莲蓬来,那也差不多可以去挖莲藕了。”
就在大公主与和婉公主还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岸上擂鼓阵阵。
刹那间,所有人都朝着岸边望去,皇太后也是敛起面上表情,率先抬步走向位于中央的宝座。
她落座之后,又示意贵妃到身侧来:“都坐下吧,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包括大公主与和婉公主,诸人齐齐应声,拿着望远镜向岸上望去。
与此同时,曲院风荷中。
未能跟随皇后前往现场,又或是跟随皇太后登上御船近距离观看龙舟赛的常在格格们齐聚这里,坐在临近福海的观景阁中,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闲话,又或是手持望远镜眺望远方景致。
恰逢端午节,常在答应的聊天内容都围绕着吃喝穿戴,乃至天气身体之类的话题,气氛很是融洽。
直到索绰罗常在环顾四周,随口问道:“说起来,林常在今日还是没出门?”
“林常在啊……”在场的常在答应们面面相觑,半响得不出个答案来。
因着林常在胆小懦弱,本来在宫里亲近的嫔妃便少得可怜,待出事后更是与人断了往来。
“我听说她好像日日躺在榻上。”
“嘶……这是还危险着?”
“不是吧?我见最近太医也没去那边了,按理说应当好了。”住在附近的常在摇摇头:“说不得是她怕落胎,特意躺着保胎的?”
“林常在的胆子,真是太小了。”
“教我说还是慎重小心些好,起码能保住龙嗣。”陆常在闻言,摇了摇头,难掩面上的欣羡。
说到龙嗣,在场气氛都低沉了一会。柏常在见状,连忙转移话题,提起粽子的事儿来:“你们听说了吗?我听厨房的人说贵妃娘娘、大公主与和婉公主送到御前一个芭蕉叶粽子呢。”
“芭蕉叶……粽子?”
“芭蕉叶也能包粽子的?”
柏常在的话语登时引人侧目,低落的气氛仿佛未曾存在过,又迅速消失殆尽。
唯有揆常在记得刚刚的事儿,她眯着眼睛分外得意,暗中想着自己的计划,
准备在晚间宴席上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有孕的事儿来。
揆常在已让珍珠去打听过今日的宴席菜,早知道今日宴席上的菜品,也寻觅好了目标:狮子头。
揆常在往日爱吃,如今却是闻不得荤腥气,尤其是御膳房内做的四肥六瘦的狮子头。
她试了两回,每回只要吃上两口,便能教她吐得昏天地暗。
“揆姐姐,怎么不喝茶?”旁的常在见揆常在怔怔出神,笑着把倒好的茶水推送过去。
揆常在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茶盏只笑了笑,并未接过来:“谢谢徐妹妹的好意,我喝不惯这茶。”
徐常在皱了皱眉,没说话。
待揆常在离开,才与身边的宫妃抱怨起来:“这揆常在真真是会装,往常也一贯是喝绿茶的,我好心给她倒了茶,还这副模样。”
旁边人闻言,深以为然:“都是常在,也不知道在傲气什么……”
“徐姐姐,揆姐姐应当不是故意的。”陈答应闻声,细声细气地帮衬着说话:“打林常在出事以后,揆姐姐便不爱在外头吃用了,许是养成习惯了罢。”
“……”徐常在瞥了一眼陈答应,见她眼神清澈更生怜悯。待陈答应又与旁人说话以后,徐常在才吐槽道:“陈答应居然还帮她说好话——”
“啧啧,太单纯了。”
“哪是单纯,是愚蠢。”徐常在讥笑一声。揆常在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人晓得她怂恿教唆陈答应的事儿,可后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有人捕捉到揆常在接近陈答应的事儿。
徐常在几个对揆常在那是避而远之,可不敢搭上这么位人物,到时被她坑了都不知道。
“不过说来也奇怪?”徐常在摸不着头脑,嘀咕道:“林常在出了事,管揆常在什么事?”
“不会是揆常在动的手吧?”旁边凑过来的常在随口道。虽然皇后与皇太后都声称林常在之事为意外,但到现在为止宫里还有各种小道消息呢。
“……不会吧?”徐常在吃了一惊,争风吃醋也就罢了,可谁敢对龙嗣下手?她连连摇头:“不太可能吧,与其说揆常在嫁祸林常在,还不如说揆常在也有了身孕,偷偷藏着呢!”
话音落下,周遭忽地噤声。
徐常在后知后觉的眨眨眼,对上周遭人的视线,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揆常在并未听见几人的对话,也不知道又有人得知自己怀孕之事。她坐在围栏边缘,眺望远处,珍珠仔细挑选一番,这才送来数道点心与茶水:“主子,这是佛手酥与豌豆糕,另外还有您最喜欢的马蹄糕。”
顿了顿,珍珠又补充道:“奴婢还亲手准备了姜橘茶。”
因着揆常在不放心外面的吃食茶水,所以珍珠能备一些是一些。虽然点心吃食不能单独带来,但生姜橘皮之类的物件却是能够随身携带,再到茶水间里炖煮而成便是。
揆常在闻言,面上终是露出笑容来。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润润唇,又拿起望远镜眺望远处,隐约间见着各色宫装在眼前晃过,心里的不甘与期待齐齐往上窜了窜。
不甘的是身为常在,连到近处的资格都没;期待的是还剩半天,只要待到夜间便大功告成。
揆常在对未来,充满希望。
徐常在几人已四散而开,目光却止不住频频落在揆常在身上,更有人偷偷打发宫人去打听情况。
待宫婢递来珍珠在御膳房乃至茶水间的行动以后,徐常在等人几乎可以确定揆常在怀孕了。
揆常在怀孕了!
揆常在,怀孕了!
怎么就让她怀孕了呢?
常在答应们口中生涩,心里不是滋味。
嘉贵人乃是潜邸里出来的,比不得皇后与贵妃,资历也是数一数二,又早早拿上嫔的份例,明眼人都知道嘉贵人往后定然要成为嫔主子的。
再者嘉贵人脾气不错,对常在答应也颇为宽厚,常在答应们即使心里酸涩,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
而林常在胆小如鼠,被吓了一跳以后便卧床不起,连肚子的龙嗣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常在答应们瞧她那样,别说去陷害陷害,真真是怕靠近一些都沾染上事儿。自是没了最初的恶意。
可揆常在——
徐常在几人表情复杂,隐约透露一缕不甘:她凭什么啊?
徐常在往外头转了一圈,便听宫婢提起一桩事,说是御膳房的小太监说,近来揆常在胃口不开,连着点了几日她最爱吃的狮子头,不过奇怪的是虽然日日点了,但多是赏给下人用了。
徐常在稍稍想了想,便有了答案。虽然她做不出恶毒之事教揆常在落胎,但梗揆常在一下却也不错,索性打发宫婢也去御膳房走一遭:“就说常吃的狮子头,我吃腻了,换个蟹粉狮子头。”
宫婢低低应了是,转身去办。
徐常在回了屋里没多久,又有人从里头走了出来,与人交代了几句。
陈答应坐在角落里,眼角余光瞅着进进出出的常在答应,眼里讥笑,揆常在不是想藏着么?不是想晚间引得众人关注吗?
这下,所有人都在注意你。
她转身望向尚无所察觉的揆常在,像是在炎热夏日中吃了一盏冰酥酪般通体爽快。
陈答应唯恐揆常在发现自己的视线,努力收回目光,她落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动,努力下压的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弧度。
揆常在忽地一阵心慌,她皱了皱眉,先是换了个姿势,又举起手里的望远镜往远处望去,而后还是觉得心神不宁。
她环顾四周,终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周遭的宫妃竟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每每当自己回眸望去,她们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揆常在抓着望远镜的手微微用力,半响她才故作无事地放下望远镜,侧首吩咐珍珠道:“坐的时间久了,都有些腰酸了,咱们去外头透透气罢。”
珍珠应了是,扶着揆常在起身。
揆常在往外走去,恰好见着撩起帘子往里进来的索绰罗常在。
索绰罗常在对上揆常在的视线,目光下意识往下扫了眼,方才说道:“揆常在怎么不在屋里坐着,外头风大……”
揆常在心头一颤,不详的预感猛地涌上心头。她眼神闪动,温声细语道:“谢谢索绰罗姐姐关心,妾身刚瞧着下面不少荷花已开,想去外头透透气,顺便瞧一瞧。”
“哦哦,那你路上小心些。”
“谢索绰罗姐姐关心。”揆常在脸上带笑,直走出观景楼的大门她才压抑不住心中的惶恐,用力抓住珍珠的胳膊:“索绰罗氏,索绰罗氏的眼神……她是不是知道我怀孕了?”
珍珠吃痛,同时还要强打起精神来安慰揆常在:“主子放心,咱们把这事藏得极为隐秘,索绰罗常在怎能知晓……”
“她就是知道了!”揆常在打断珍珠的话语,疯狂寻觅着自己是哪里出了差错,才教人发现的。
同时,揆常在还担心另外一件事:只有索绰罗氏发现了……吗?刚刚那些视线真的是无意的吗?
揆常在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怀疑。到最后她僵着身子,回转身望向观景台,仿佛那不是雕栏玉砌,精巧气派的皇家建筑,倒是阴森恐怖的围场,一群豺狼虎豹再汇聚其中,商量着如何瓜分自己这块肥肉。
“主子,您多想了……”
“你看,她们还在看我!”揆常在口中生涩,再次拽紧了珍珠的手腕:“她们肯定都知道了,都知道了……她们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她们肯定是想要害我!”
珍珠强忍着疼痛,顺着揆常在所说的方向望去,只见坐在二楼的徐常在正望向两人,只是她脸上带笑,瞧着和善可亲,根本不是揆常在所说的那般恐怖。
徐常在坐在二楼,往下正巧看到面容惨白的揆常在:“……揆常在的脸色怎那般难看?”
“天晓得。”
“刚刚出门时,还好好的呢。”索绰罗常在凑到徐常在身边,往外头瞧了一眼,也是纳闷得很:“瞧瞧揆常在的神色,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她似的……”
索绰罗常在话还未说完,耳畔
便传来其余嫔妃的惊呼声:“嗬!你们快看!有龙舟翻了!”
“真的假的?”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索绰罗常在和徐常在顿时把揆常在抛到脑后,纷纷聚集到靠近福海的那一侧,举起望远镜朝着那边看去:“哎呀!真的翻了!”
“快看,开始捞人了。”
“噗,那捞人的网不就是捞鱼的吗?”
“咦?御船靠岸了。”
“真的哎……嘶?这不会是要到咱们这里来吧?”
宫妃们忙着看望远镜,唯独陈答应没有上前凑热闹,而是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守在两侧的宫人,又遥遥看了一眼神情激动,正在与珍珠说话的揆常在。
没曾想,机会竟是这般快。
没曾想,揆常在竟是这般胆小。
原本以为要再三刺激,才会教揆常在惶恐的陈答应暗暗摇头,叹自己将揆常在想得太厉害了。
她调整面上表情,状似担忧地迎上前去:“揆姐姐,您脸色瞧着好差,您……没事吧?”
陈答应背对着守门的宫人,声音温柔,字字清晰,只是她的视线却是从揆常在的肚子上轻轻划过,最后落在别处。
揆常在的背后渗出冷汗来,下意识想要护住肚子,可她不清楚陈答应到底知不知道,竟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是好。
揆常在越想越是混乱,大脑如一团凝固胶着在一起的浆糊,无法顺利思考。
“我扶您到屋里坐坐?”
“揆姐姐,您没事吧?”
“揆姐姐?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御医来为您看一下?”
揆常在听着陈答应一叠声的揆姐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升起无限的防备。
眼见陈答应还在不断呼喊并试图靠近,揆常在再也忍不住了。她掐尖了声音,连连后退:“你走开!别靠近我!”
“揆姐姐?”随着宫人们纷纷投来视线,陈答应也停住脚步,手足无措:“揆姐姐,您没事吧?”
揆常在大口喘着气,理都不理陈答应,扭身便要离开。
陈答应不死心地向前两步,手探向揆常在的肩膀:“揆姐姐,您要去哪里?外头风大,还是回观景楼里坐着罢?”
揆常在早就防备着陈答应,哪里能让陈答应靠近自己,一咬牙,便是迈开步子小跑几步。
陈答应面露不甘,下意识想要上前。可她眼角余光瞥见面露好奇的宫人,又赶忙停住动作,满脸疑色地抱怨起来:“揆姐姐这是怎么了?不要上楼就不要上楼,怎还跑开去了?”
陈答应暗叹好机会的流失,却也不着急,到晚间以前还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她转身想回二楼去,却见索绰罗常在与徐常在等人匆匆走下楼梯:“这是……?”
“陈妹妹。”索绰罗常在急忙说道,“湖面上有龙舟翻船,皇太后、诸位太妃、贵妃与娴妃娘娘所乘坐的御船在曲院风荷旁暂停,咱们得过去请安才是。”
顿了顿,索绰罗常在问道:“你在这里,可曾见到揆常在往哪里去了?”
陈答应愣了愣,指向揆常在离开的方向:“揆姐姐脸色苍白,瞧着精神不太好,我原想扶她回屋里,可她怎么都不愿意,直接顺着路走了。”
索绰罗常在瞧了眼,倒是松了口气:“那边过去便是御船停靠的码头,想来揆常在应当能瞧见御船的……咱们也赶紧过去吧?”
诸人皆是应是,匆匆往曲院风荷的码头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