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旁人装扮赏玩,多是暗自为之,然而雍正帝则是公然示众,甚至还留下一整套《雍正行乐图》来。
在画中,他或是扮作农夫,亲自耕地;或是化作琴师,轻抚弦音;又或是扮为洋人、道士乃至佛陀。
各种角色信手拈来,唯有寻常人想不到的,没有雍正帝做不到的。
想来,雍正帝或是单纯盼着后世之人能瞻仰其容颜。只是他未曾料到后世之人脑洞大开,将他留下的画像玩出了花,动图频出不说,各类文创亦是层出不穷。
只是这些事,如今尚无人知晓。
福晋对雍正帝的爱好早有耳闻,据她所知那些画大多数绘制于雍正帝登基以前,
只有寥寥几幅才是登基以后所绘制的。
说雍正帝不喜欢这些画像吧,他不但装订成册,而且还让宝亲王拿来临摹绘制;可说他喜欢吧,这些又都是十年以前的旧作。
福晋听罢,心中觉得是个好主意,却也同时担心此举会不会惹得皇父不快。
一时间,她左右为难。
“福晋?”
“待王爷回来,问问王爷的意见吧。”
“本王觉得不错。”宝亲王对这提议大加赞赏,甚至还贼兮兮地遣人到书房搬来两幅画卷,摊开给妻妾二人观看:“这个怎么样?”
福晋和高真如循声看去,顿时齐齐沉默。只见一幅画中,雍正帝身着汉服,扮作学子,伏案读书;而另一幅画里,竟是宝亲王身着汉服,提笔挥毫!
高真如见状,隐隐想起一件事来,虽然乾隆帝与雍正帝的审美颇有差异,且盖章之举堪称臭名远扬,但同时,他似乎好像也有cos的习惯来着。
“好看吧?”宝亲王得意道。
“的确好看,王爷您是何时画的?下回作画时,也带上我们吧。”高真如目不转睛地看着画像,下意识附和着。
“你们想要的话,回头我让画师也给你们画几幅。”宝亲王闻言登时心情大好,欣然应允,次日便去雍正帝跟前敲定了绘制的风筝。
既是呈给皇上的画像,自然不能随意而为。虽然说对外宣称是高真如与大格格亲手制作,但实则二人只是监工罢了,主要流程都由内务府与一众画师操办。
恰好,画师也为福晋和高真如绘制了画像。高真如原以为会先让针线房做上一套两套的汉服,再请画师来画,没曾想只花了画像便可。
她瞧了一眼画作,只见图中容貌身形栩栩如生,服饰却只是简单勾勒,不禁好奇问道:“那我想要的汉服样式和动作该如何呈现?”
“回禀侧福晋。”画师闻言,忙躬恭解释起来。
高真如这才知道原是画师那边会选身形相似的宫婢充作模特,并不用高真如与福晋亲自来办。
一旁伺候的银扇看出高真如的心思,笑道:“主子若是想试试汉服样式,不如吩咐针线房做上两套。虽是宫里头不能穿,但在圆明园里后妃娘娘们还是常常穿的。”
雍正帝都画了穿汉服的画像,平日里也不拘着后妃,只是在宫里尤其是各色宴席见客时,严禁穿着汉人服饰,必须得标准的清装打扮。
高真如起初还有些心动,思量再三后,还是忍痛拒绝了,后妃是后妃,皇子侧福晋是皇子侧福晋,两者身份有别,不可僭越。
等日后她成了贵妃,再定制十件八件汉服,用来画像也不迟。
高真如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有人却记在了心里。
待到她生辰前一日,福晋送了一套汉服过来,次日便拉着她到湖上钓鱼,观赏那漫天遍野的梨花。
当然画师也跟随而止,将两人的身影绘入画像中。
晚间,福晋看着画师勾勒的画像,心中满意:“到时,便做个屏风摆在我屋里。”
高真如对屋里的小猫屏风很满意,暂时还不想换了,她端详画像半响,这才敲定主意:“那我便做个挂屏吧?”
……
高真如生日过后,时间很快便来到五月。眼见苏格格的预产期将至,目前唯一有生产经验的福晋自是义不容辞,赶回乾西二所看顾。
高真如饶是清楚苏格格这回生产无忧,也不免心生担忧,每日晨起时都得问上两句。
这日,她与往常一般,刚刚起身便问起这事。
与往昔‘宫里尚未传来消息’的答复不同,今日的曹嬷嬷板着脸儿,道:“回禀主子,宫里传来消息,昨日夜里苏格格诞下了一位小阿哥,母子平安。”
高真如眼前一亮:“喜事啊!”
她脸上带笑,因着福晋不在还特意等宝亲王晚间来用膳时道贺,倒是让宝亲王又是高兴,又是酸涩:“要是这孩子是出自你——”
“王爷,您说这个做什么?”高真如一瞪眼,赶紧拦住宝亲王说出剩余的话来。
“是我失言。”宝亲王回过神来,也自知问题。他昨晚上得了好消息,高兴归高兴,可转头又想起富察格格的事儿来。
当年尚未有孩子的时候,富察格格是多懂事的人呐,做事恭谨规矩,哪晓得后头越来越糊涂,最后闹出这般的事儿来。
宝亲王也是担心,苏格格有了阿哥,也生出那般心思来。
最重要的是苏格格与宝瓶关系不错,要是真变了,会不会伤到宝瓶的心?要不然还是开口发话,让宝瓶抚养三阿哥,也好拿捏住苏格格?
可一来抚养孩子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儿,二来瞧宝瓶也未有这个想法,三来宝亲王也担忧宝瓶抚养孩子以后,心思都会牵挂在孩子身上,故而左思右想半天,也未敲定出个答案。
宝亲王揽着高真如,微微叹气。
高真如抬眼望着他,也不由地轻轻一叹。她知道宝亲王话语里的意思,却是不想开口揽下那等差事。
即便高真如上辈子未曾生育过,却也知道孩子对于母亲的重要性,从母亲那带走孩子,着实是沉重打击。
更何况清宫养母看似清闲,事务都交给奶嬷嬷,可是只要孩子得一得病症,那责任便都归咎于养母身上,说不得还会让生母暗中埋怨。
生母难为,养母也是难当。
要高真如说,倒不如像大阿哥一般由乳母照料。这样一来苏格格也无需得自己允许才能探望孩子,平素也能过去探望,了解孩子的情况,孩子长大以后也不会亲近养母,远离生母,闹出旁的事儿来。
宝亲王听到她的叹气声,微微低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叹什么气?”
高真如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轻轻按在宝亲王的脸庞上:“王爷,妾身又不傻。”
“……”宝亲王先是一愣,回手捏捏她的鼻子:“明明就是小傻瓜。”
“……您再说,我就生气了。”
“刚刚还妾身呢,现在又我了。”
“我真的生气了哦?”
“好好好,我错了。”宝亲王双手揽着高真如,手落在她的腹部,眼里满是期盼:“不养就不养。”
在宝亲王眼里,高真如便是个单纯的人,天天带着大格格撒欢,哪是嫌孩子事多的人。
既然不是为了养孩子烦心,那想来只有一个原因。宝亲王唇边笑意加深,柔声安慰着:“你还年轻,用不着养旁人的孩子,往后定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高真如并未开口,只是浅浅一笑,两人温存片刻,高真如又问起福晋归来的时间。
“福晋明日便回来了。”
“苏格格那,我已让她额娘入宫陪伴三日,待她坐完月子再搬到长春仙馆来。”
福晋次日归来,神采奕奕地与高真如念叨:“至于三阿哥,我想了想,也让他在乾西二所待着,也好让他们母子多相处一段时间。”
高真如听着福晋的念叨,一言不发,只是蹙着眉打量着福晋的脸色。趁着福晋话语暂停,她插话道:“福晋姐姐,您这几天累得厉害,不如先回屋里休息一会?待休息好了,咱们再慢慢聊。”
“我精神好着呢,完全不困。”福晋摆摆手,随口回答道。
福晋是真的心情好,自打雍正九年开始,乾西二所内就没得过喜讯,就是熹贵妃也没少敲打自己,吩咐要在这事上上上心,甚至还有谣言说是宝亲王损了某处,导致子嗣困难。
时隔四年,宝亲王膝下终是多了一位小阿哥,福晋别说是嫉妒提防,更是喜不胜喜,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三阿哥瞧着很是健康。”
“苏格格这回生产也很是顺遂,不过三个时辰便诞下了孩子……”
“福晋——”高真如重声说道。她不容福晋拒绝,给旁边的徐嬷嬷打了个眼色,齐齐伸手扶着她起身。
“我真没事……”
“瞧瞧您的脸色,哪叫没事。”高真如看着福晋即便敷了脂粉都盖不住的蜡黄脸色,以及眼底的青黑,心里气恼得厉害 。
她不免记起那件事来——高贵妃年寿不长,可福晋也没好到哪里去!
高真如扶着福晋进了屋,甚至抢了丫鬟的差事,帮福晋褪去外衣,扶着坐在榻上:“快躺下,闭上眼睛,不准说话!”
“好歹让我洗漱——”
“……”高真如原本还想摁着福晋躺下,看着她头顶未取下的绒花簪子,手上动作一顿。
早有准备的宫婢见状,呼啦啦地涌上前来,或是端着水盆毛巾,或是上前为福晋拆解发髻。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福晋便没了继续坐着说话的借口,只好老老实实躺下了。
高真如斜眼瞅着,躺下不过三五息时间,福晋便沉沉睡去,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瞧瞧,我就说福晋累了。”她压低了声音,与徐嬷嬷抱怨道。
“多亏侧福晋开口。”徐嬷嬷脸上带着喜色,忙要跪下磕头道谢。
身为仆婢,总有能劝解和不好劝解的时刻,换做她们不知要何时才能劝着福晋先去休息一二。
“这点儿事,何必这般多礼。”高真如伸手扶住徐嬷嬷,望了望沉沉睡着的福晋:“你们先服侍着,待福晋醒了我再过来说话。”
福晋这一睡,便睡到晚间。
徐嬷嬷见着,忙上前服侍福晋起身:“主子与高主子真真是心头灵犀,高主子刚过来,正吩咐厨房准备些清粥小菜呢。”
“我又未生病,哪用这般吃。”
“主子,您便听高主子说的吧。”竹韵很自然的,跟着徐嬷嬷一道改了口。她半蹲着身子,服侍福晋穿上鞋,轻声抱怨道:“您刚刚回来的时候,怪吓人的。”
脸色那么糟糕,偏生精神十足,全然不知自己身体状况。
徐嬷嬷与宫婢们都是心惊胆战了,瞧着侧福晋二话不说便把福晋送屋里的霸气动作,别说不满了,险些喜极而泣。
“我刚刚脸色有那么差?”
“当然了。”高真如听到内室里的声响,撩起帘子进了屋。她绘声绘色描述着刚刚见着的景象:“您的脸色就和秋日的橘子似的,蜡黄蜡黄的,偏生两眼如烛火般闪亮,声音又尤为高亢——”
高真如表演地夸赞,教福晋看得一愣一愣。她实在无法相信,偏偏侧身看去就见徐嬷嬷和竹韵等人正连连点头,夸赞侧福晋表演得一模一样? ?????
福晋稀里糊涂,只得老实认错,乖乖听高真如的话唤太医来查看。
“福晋脉象沉涩,乃是寒邪凝滞,气血不畅所致,故而见面色晦黄,唇涩泛青……”
太医一番望闻问切以后,便得出答案:“索性发现尚早,只需依微臣所开之方,服用两幅祛寒通络之药,而后再好生静养,以食补之法辅助,不日便可恢复。”
说罢,太医取来纸笔,迅速写下药方,呈送到徐嬷嬷手中。而后他又细细交代日常吃食的忌讳,待宫人尽数记下方才离开。
原本半信半疑,不觉得自己生病的福晋这下彻底心虚了。她面对跟前包括高真如在内的诸人,难得放缓了声音:“我……今日起好好休息?”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从今日起,福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
高真如虎着脸,敲定这事。
福晋蔫巴巴的,更可怕的是后头连大格格和二阿哥都知道此事,他们来探望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添油加醋的高真如,直把这般的小毛病说得好像是天大的问题。
两个孩子本就心中忐忑,这下更是泪眼汪汪围在自己身上,争先恐后向高真如保证:“高额娘放心,我会盯着额娘的!”
福晋:……
高真如很满意:“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福晋:…………
高真如既然拿定主意,便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她每日晨起便前往正院,将福晋往日操持事务,尽数承揽过来。
想她上辈子身为OL,整日被领导差遣得团团转,时不时还得到难已完成的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几天从零开始学习。
而今生在前院时,她也没做往来接待应酬的事务,这些差事完全难不倒她。
福晋起初满心忧虑,又惊又疑,待观察几日后她见高真如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一颗心也渐渐放下,转而欣慰不已,到最后更是顺着高真如的心意,安心躺卧歇息了。
后院格格得知这事,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怂恿那拉侧福晋出面干涉没成,竟是悄悄把事儿递到熹贵妃那。
其实,熹贵妃早就有所耳闻,可儿媳愿意,儿子也并无异议,她这当婆婆的,又何必当个讨人嫌的恶人?故而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从未知道。
可如今既然有人把消息递来,若不过问两句,反倒显得婆媳不合,又或是有纵容宝亲王宠妾灭妻之嫌。
熹贵妃眼眸微抬,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说话的张贵人:“这事儿啊,我早有耳闻。”
“不过,这终究是弘历那孩子和福晋的屋里事,咱们做长辈的,何必插手过问?”
这番话,一来彰显熹贵妃的宽厚慈和,二来也暗含对张贵人的质问:她身为庶母,为何对宝亲王房中的事如此上心?
张贵人闻言,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她去年刚被册封为贵人,圣宠仅次于谦妃,平日里被众人捧着,何曾受过这般的质问。
张贵人愣了愣,这才磕磕绊绊地接话:“婢妾也是偶尔听闻,担心贵妃娘娘被,被,被小人蒙蔽。”
“高氏乃是皇上超拔的侧福晋,张贵人这话的意思是……”旁边的郭贵人掩住嘴唇,难掩惊色,她话未说完,意思却是明了。
张贵人惊得头皮发麻,连椅子都坐不稳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是,妾身没这个意思……”
“不过是玩笑话,瞧把你吓的。”
熹贵妃见张贵人吓得战战,无情地收回目光,懒得与张贵人计较,只打发诸人退下。
待屋里的嫔妃离开,她先唤太医上前问了几句,而后又使人去将高真如唤来。
在熹贵妃看来,这也不算什么大病,就是高氏行事过于张扬了些,这才让人抓住了把柄。
她委婉地提点两句,没曾想高真如没毫无认错之意,反而是面容一肃,认真道:“贵妃娘娘,妾身阿玛在家时常说起防汛造堤之事。”
“可在妾身看来,这人的身子就与那河岸上的堤坝一般,外表再是精致美观都无济于事。堤坝能否地狱洪水,无关外表,全在于内里是否坚固。”
“若是内里已是虫子蛀空,即便在外头反复加固,也终有垮塌的一日。”
在后世,高真如也曾去医院探望亲友。不拿别的疾病,便说后世最常见的糖尿病吧,总有人不听医嘱,抽烟喝酒不忌饮食,甚至自行停药,直到患上糖尿病足乃至要截肢才嚎哭后悔。
高真如想着历史上福晋的寿命,敛容道:“若不在小病时加以防治,等到大病缠身,后悔也来不及了。”
熹贵妃哑然,瞧着高真如的目光越发柔和,半响才轻叹一声:“你是个好孩子。”
她原本觉得高氏性情柔弱,天真懵懂,既不能教福晋升起威胁之感,又让人觉得是需要放在掌心呵护的琉璃瓷器,这才教弘历和福晋上心,多加看顾。
现在想来,倒是她糊涂了。
光光那些,怎会教弘历和福晋这般上心?无论是爱情又或是友情,都不是靠单方面的付出,唯有两厢情愿,相互扶持,方能得到圆满。
熹贵妃别说再劝,更是越看高真如越喜欢,开口便是赏了一大堆物件。
待高真如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回到长春仙馆时,早得到熹贵妃传侧福晋问话的格格们也纷纷走了出来。
只看了一眼,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苏格格回来了。
那一箱箱的布匹、首饰乃至摆件被逐一送进东小院里。
直至东小院的大门合上,诸格格也没有回过神来。
久久才有人叹了一声:“这……”
金佳格格没忍住,脱口而出:“贵妃娘娘未训斥,怎么还给了赏赐?”
金佳格格话
说出口,顿觉失言,还好在场格格非但没心生疑问,而且还纷纷接下话茬:“就是说啊。”
“这赏的也忒多了!”
“侧福晋强帮福晋做事,倒成好事了?”
饶是黄格格近来与高侧福晋关系好转,见着数箱赏赐送进屋,也是忍不住眼红:“瞧瞧咱们几个箱子的东西,加起来都没那一座箱笼里的东西多。”
“你如今跟着侧福晋旁,想来后头也能得上几样。”金佳格格随口接话道。
“得了罢。”黄格格撇了撇嘴,“总共便给了我一个旧镯子,与两匹算不得时兴的料子。”
最重要的是,陈格格拿的可比她多多了。
黄格格意兴阑珊,嘴里抱怨了好几句,以至于没注意金佳格格逐渐僵硬的嘴角,以及周遭愈发古怪的视线。
索绰罗格格瞥了一眼黄格格,垂着脑袋匆匆进了院子,恰好动静往外走的陈格格,忙细声细气地问了好,先说高侧福晋带着赏赐归来,而后又为难地提起黄格格:“黄姐姐在外闲聊,说的话不太中听……”
陈格格闻言,竖耳听了听外面的声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嘴角向下垂去。
她与索绰罗格格点了点,领着婢女蜜恬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索绰罗格格下意识让开了道,转身往身后看去,方才觉得心惊肉跳的,陈格格的气势何时这般厉害了?
陈格格的胸口团着一团火气,她大步跨出院子,直直走向黄格格。
海佳格格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而金佳格格眼里也满是求救。她就不该与黄格格搭话,以至于听了一堆不该听的东西。
黄格格洋洋洒洒抱怨了一通,渐渐也从上头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表情僵了僵,尤其是注意到金佳格格避开自己眼神的时候,忙讪讪然一笑:“我也就随口说两句玩笑话,你们不会当真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在场内炸开,惊得金佳格格和海佳格格等人呆若木鸡,张着嘴,瞬间陷入安静之中。
陈格格冲上前,给了黄格格一巴掌?金佳格格对陈格格的印象,只停留在阴沉安静,喜欢豢养昆虫乃至冷血动物的怪人上。
往日,陈格格总是安安静静的,她跟着高侧福晋的身后,就宛如是一个影子,院里格格没少嘲笑她就算这般巴结着,也没得王爷多几分宠爱过。
而如今,金佳格格记忆里的身影骤然碎裂。连她都如此震惊,更何况黄格格。
黄格格的脑袋被这一巴掌打得偏向一侧,她眼里满是震惊和愤怒,身体微微颤抖:“你,你,你居然敢打我?”
“啪。”陈格格又给她一巴掌。
“我只是开个玩笑话——”
“啪。”陈格格干脆利落,又接着一巴掌。
这回她还附带上别的话语:“玩笑话?我看你说的分明都是你的真心话。”
陈格格见黄格格想拿玩笑话,轻描淡写地打发过这事,心里的愤怒非但没有消退,反而燃烧得愈发澎湃。
她冷冷地盯着黄格格,眼里的怒意让黄格格心慌意乱,捂着脸意图避让开。
“什么叫侧福晋待你冷淡,也不想想就你这日常犯错的性儿,能留在跟前都是福晋和高侧福晋大发慈悲。”
“既然你这般不服气,不如我与你去王爷福晋跟前说说理,瞧瞧你今晚上是住小院里,还是搬去倒座房?”
教陈格格说,但凡高侧福晋跋扈嚣张点,还有黄格格在这指点东西,穿金戴银的么?
陈格格不但这般说,而且拽着黄格格便往主院去,名其名曰要前去自首,为自己殴打黄格格之事道歉。
黄格格哪里愿意,连连唤姐姐,可她如今后悔又哪里来得及。刚刚事情闹起来的时候,便有宫人将此事禀报到福晋那。
福晋正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碗燕窝慢慢喝着。经过数日的休息与保养,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白皙,眉眼舒展,甚至脸颊肉都多了一点。
徐嬷嬷瞅着自家福晋,脸上都快绽开花来,手上捧着铜镜给福晋看:“福晋您瞧瞧,您的皮肤近来细腻光滑,吹弹可破,瞧着年轻了十岁!”
福晋哭笑不得,可瞧着镜子里眉目清朗的自己,又不得不承认这回的确是自己错了。
她不接这话茬,免得徐嬷嬷又要唠叨,只改口说起:“宝瓶回来了?可打发人去问问贵妃娘娘那说了什么?”
“主子放心,贵妃娘娘非但没怪罪,而且还赏了高主子好些东西呢。”
自打这事以后,徐嬷嬷彻底改口了,一口一个高主子:“我刚瞧了一眼,怪热闹的。”
“那就……”福晋还未说完话,外面就来了禀报的小太监。待太监说完外头发生的事儿,福晋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喝燕窝的心情都没了:“这黄格格,怎这般糊涂?”
“被陈格格打了?那是她活该!”徐嬷嬷听到这里,乐得频频点头,看架势好似她也想跟着打两巴掌呢。
她义愤填膺:“上回要不是主子您求了情,高主子又放她一码,她早就被王爷贬为针线丫鬟了。”
“这才一年光景。”
“……”福晋沉着脸儿,也觉得黄格格这是禀性难移。她回头便与宝亲王提起这事,先是罚了陈格格在屋里抄写两册经书,以修养身心,而后又赏了她数匹布料与赏玩之物。
罚过陈格格,再来便是黄格格。
福晋上回已放过她一回,这回是半点迟疑都没,直接下令遣人撤了侍奉其的婢女,教她拿了衣物便搬去前院围房,由蒋嬷嬷管束教导。
黄格格听得徐嬷嬷的传话,登时手脚发软。前院围房那还不如后院的倒座房,好歹她还属于后院的编制,旁人还是得唤自己一声格格。
熬上三五月光阴,说不得还有出头的机会。可去了前院围房,她连正经的身份都没了,名目上便成了宫婢,顶多被人唤一声姑娘。
“徐嬷嬷,求您,求您让我见一见福晋——让我见一见侧福晋!”黄格格直往地上跪去,嚎啕大哭:“我真是无心的,真是无意说了这事的。”
“奴婢可当不起,还请黄姑娘自重。”徐嬷嬷板着脸儿,神色未变,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两名嬷嬷。
她们动作麻利,迅速果断,直直将黄格格拎住,堵住嘴直直送到前院去。
院子里,诸多屋子大门紧闭。
直到呜呜呼喊的黄格格被人拖走,才有人打开门来看。
金佳格格瞧着黄格格被带走,脸上闪过一丝庆幸,颇为后怕,回头便与宫婢喜鹊抱怨道:“亏我还以为她得了教训……害我险些是吃了大亏。”
想去年的时候,金佳格格便看出黄格格的不靠谱,特意叮嘱喜鹊要远着主仆二人。
可这一年时间,金佳格格瞧黄格格跟着高侧福晋日子潇洒,加之陈格格不善言辞,索绰罗格格说不上话,又起了接近的心思。
没曾想,这竟是惊天巨雷。
金佳格格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暗暗后悔:“也是我大意了,怎在外头提起这话茬。”
“亏得福晋没把这事怪罪到我身上,不然我真真是到哪里诉苦?”
金佳格格想罢,愈发小心谨慎。
那边黄格格被带到前院里,对上周遭人的视线,心里又悔又恨。
她还不死心,尚且想到王爷跟前喊冤,却是被早有准备的蒋嬷嬷抓个正着,当即喝令黄格格头顶水碗,双手提铃,到门口立了两个时辰。
打从成了格格,黄格格哪曾吃过这般苦头。她站得双腿酸麻无力,终是明白自己如今不再是黄格格,而是宝亲王后院的宫婢黄莺。
黄莺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只呆呆地发着愣。
足足站了两个时辰,蒋嬷嬷才发话让她回去歇息。黄莺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除去一张桌子一张床外只有落脚地的围房屋子,心中愈发绝望,躲在被褥里偷偷哭了一夜。
偏生她知道自己已是奴婢,还不敢哭大声,更是次日还顶着苍白的脸起身,硬挤在围房几名姑娘里洗了脸漱了口,梳了头发到前面当值去了。
黄莺想着,说不准就与上回自己去侧福晋那当针线丫鬟一样,只教自己摆摆样子,过些日子便会让自个儿回去。
只可惜,这回她的期待落了空。
直到苏格格在乾西二所坐完了月子,并得宝亲王首肯,抱着三阿哥赶往圆明园,她也未能得到回后院的通知,反而日子愈发过得艰难起来。
暂且不说黄莺这边,高真如正
半撑着身子,细细打量摇篮里的三阿哥。
刚满月的孩子粉嫩雪白的一团,直教人看着都心软软。高真如摘去指甲套,手指在三阿哥跟前晃了晃,三阿哥非但不怕,而且还伸出小胖手,想要抓住高真如的手指。
“好可爱……”
“肉嘟嘟的。”
围在摇篮旁边的还有二阿哥和大格格,两孩子也是头回见着毛毛头,见三阿哥探手,立马兴奋得上蹦下蹿,想要与三阿哥碰碰手。
“等等。”高真如眼明手快地拉住两只,又侧身吩咐宫婢送上澡豆与清水来。她褪下指甲套,又仔仔细细把手清洗一遍,又把二阿哥和大格格的爪子检查了一番,方才满意:“可以碰了。”
顿了顿,高真如又提醒道:“小宝宝的皮肤很嫩,不能用力哦。”
二阿哥和大格格连连点头,斟酌着力道,小心翼翼地靠近着。
苏格格松了一口气,忙收回目光,细细回答着福晋问题:“得福晋恩典,妾身与娘亲相处了数日,心里感伤也好了许多……”
苏格格细细说着洗三的事儿,而后便听福晋提起满月礼的事来:“王爷早就发话,说是洗三时亏待了你与三阿哥,仪式办得甚为简单。”
洗三时,原因请德高望重的宗室福晋前来操办,可福晋当日已回了圆明园,苏格格又在坐月子,最后便请了苏格格的娘亲代为操办。
可苏格格的娘亲只是民籍,这洗三礼着实显得寒酸。
“我已提前教人准备着了。”
“待到今日晚间满月礼上,回头抓周宴上,咱们办得热热闹闹,都给补回来。”
苏格格难掩面上喜色,赶忙起身谢恩。她瞥了一眼正在逗弄三阿哥的高真如,还有一事要询问:“敢问福晋,往后三阿哥是由——”
苏格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福晋眉眼舒展,笑道:“这件事王爷也提前说了,便与大阿哥那时一般,单独院子屋子养着,你若是想看孩子,便打发人去抱来教你看看,或是你自己过去看看也成。”
苏格格愣了愣,慢了半拍才应下。待她先行退下,前去安置行李时,徐嬷嬷凑上前悄声道:“瞧着苏格格的样子,巴不得高主子能养三阿哥,美得她!”
福晋哑然失笑,嗔怪地瞥了一眼徐嬷嬷,往日她还念叨自己眼里滤镜重,把宝瓶当成心肝肉,如今啊真该教徐嬷嬷自己去照照镜子,瞧瞧她又是何等模样。
福晋转着思绪,还未说话,便听到高真如唤她的声音:“福晋姐姐,您快来看!三阿哥吐泡泡!”
福晋回过神来,忙起身过去看了一眼。她亲手养大两个孩子,对这等小事一看便清楚:“这是流了口水,快拿巾子给他擦了!”
……
屋里叽叽喳喳的,而另一边苏格格也回屋整理行囊。她蹙着眉,把摆着布料针线的竹篮搁在几子上,坐在榻上,怔愣地望着四周。
“主子,您……不高兴?”
“我原以为,侧福晋会愿意养三阿哥的。”苏格格蹙着眉,很是疑惑。
倒不是她舍得把孩子交到高侧福晋的手上,而是高侧福晋养在屋里,王爷自是会多看孩子几眼,多把三阿哥放在心上。
再者,她日常去请安也好探望,说不得与高侧福晋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
苏格格与高侧福晋相处一年多,这些时间足够让她确定高侧福晋并非寡恩薄义之人,应当不会做出留子弑母的事儿。
可苏格格万万没想到,这想法从第一步便没成功。她叹了一口气,喃喃着:“与大阿哥那般养育……”
“福晋不是说了,主子想阿哥了便遣人去通报一声……”宫婢萤月面露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哪有那般简单。”苏格格摇了摇头,富察格格诞下大阿哥时她已入了后院,没少见富察格格去探望大阿哥。
可乳母一句阿哥已经睡下就能把人打发走,总不能阿哥睡着还抱来抱去,惊扰到小阿哥休息吧。
说句不中听的,她们这些没上玉碟的格格,都是奴婢,唯有小阿哥小格格才是主子。
只有当奴婢的侍奉主子,哪见过当主子的合着奴婢时辰的。
苏格格见过富察格格当年的窘迫,自是不想落入一般境地。可偏偏事与愿违,瞧着福晋的意思是早已下了决定的。
她心里后悔,不免念叨着:“早知道我先头便应当与侧福晋提一提的。”
萤月张了张嘴,见主子郁闷,终是没有接话。她想着,当时主子是念叨过,可总觉得侧福晋应当更急才是,这才按着事儿不说的。
事到如今,苏格格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打开匣子,取出娘亲离宫前塞给她的银钱,清点了一番,一颗心总算放下大半:“……这些银钱,应当足够撑上一段时间。”
晚间,是三阿哥的满月宴。
苏格格装扮一新,隆重出场,也正式表示自己重归后院。她亲手抱着白白胖胖的三阿哥,这一露脸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
同时,苏格格扫视全场,也是面露疑色。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宴席之后才悄声询问陈格格:“今日怎未见富察格格、经格格和黄格格?莫非是生病了?”
一病就病三?
苏格格与谁提不好,偏偏是与陈格格。
陈格格原本脸上的笑容刷地消失,半响才沉声道:“苏姐姐,这屋里如今没有黄格格了。”
苏格格:??
陈格格接着道:“富察格格被关入佛堂,而经格格已挪出去了。”
苏格格:???
她眨巴着眼,整个人都惊呆了,等等?她是呆在乾西二所四个月吧?不是呆了四年吧? ??????
这合理吗!?
苏格格着实摸不着头脑,打听了两三日,才晓得来龙去脉。
且不说被关进佛堂,怕是这辈子都出不来的富察格格,没被除名但被挪出去的经格格,黄格格真真是祸从口出,竟是与人抱怨侧福晋,教福晋生恼,直接赶去前院围房了。
苏格格本还有些小心思,想要在高侧福晋跟前使使劲,最好让高侧福晋自行向王爷开口,求抱养三阿哥。
如今看着富察格格、经格格和黄格格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原本那点点脑热思绪瞬间消散一空。
她别说冒头了,甚至形事举止都比怀孕前更谨小慎微,规矩本分,让本有些警惕的宝亲王对她颇为改观,还多了三分恩宠。
养育三阿哥处的乳母嬷嬷与宫人,见状也是态度热情,教苏格格宽心的同时,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这日子,便一日一日,波澜不惊地过着。非说奇怪的话,便是中秋节那日,雍正帝忽地使人将高真如唤到跟前。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驾崩。
雍正帝端坐上首,左侧坐着熹贵妃,右侧下首坐着谦妃。
许是中秋佳节,屋里又都是亲近人,雍正帝一反平素严厉模样,面带笑容,正与两人谈起六阿哥弘曕。
六阿哥叫名三岁,满打满算其实不过两岁出头,不过今日在中秋节宴上的表情却是出奇的好,直教雍正帝龙颜大悦。
谦妃难掩欢喜,话语间满是骄傲,而坐在旁边的熹贵妃也毫无异色,顺着雍正帝的话语往下称赞,时不时把过去养育弘历和弘昼的经验之谈拿出来,与谦妃讲解一二。
谦妃闻言,顿时面露喜色,欢欢喜喜道:“谢贵妃姐姐,也不知道妹妹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否登门来问上一问?”
“当
然没问题。“熹贵妃欣然应允,笑道:“你裕妃姐姐平素也爱来我这里,到时候咱们也能一起聊聊。”
谦妃闻言,自是连连称是。
雍正帝望着眼前和乐景象,也是心中宽慰,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十多年前,彼时皇父尚在。
那时的自己,每见十六、十七诸幼弟,必问询功课,态度颇为严厉。
起初,兄弟们多私下嘲笑他多管闲事,幼弟们见了他,如同老鼠见猫,畏惧不已。
直至皇父提及此事,众人方效仿他的做法。如今想来,皇父当年应与现在的自己心境相似,担忧一旦自己龙御归天,继位的皇子不会善待幼弟。
雍正帝暗自叹息,见熹贵妃与谦妃相处和睦,心中更添欢喜。
不过熹贵妃其实没想这般深远,只是觉得六阿哥弘曕作为雍正帝的老来子,与两位兄长年龄悬殊。
自打出生以来,这孩子就备受宠爱。不过他性格不错,见人就笑,又长得白白胖胖,熹贵妃瞧着便想起弘历幼年,心中满是柔情。
再说,说句不中听的,六阿哥如今的待遇再好,能好过昔日年贵妃先后诞下的三个孩子?能好过当年几乎被当做世子看待的弘时?
历经那等被人忽视,被人欺压的岁月,熹贵妃觉得谦妃有眼色劲,会说话又会教孩子。
最重要的是,六阿哥要对弘历起威胁,至少需十多年光阴,实在无需过早忧虑。
谦妃想法与熹贵妃相似,甚至还更悲观一些,皇上已年过半百,即便能再执掌天下十多年,可到时四阿哥也是正值壮年,哪是六阿哥那般青涩的孩子能够撼动的。
她巴不得能抱上熹贵妃的大腿,最好教六阿哥和四阿哥亲近些。
三人各有思绪,然而殿内的气氛却是愈发融洽祥和。
直到一名小太监进了殿,恭声禀报高侧福晋到了的事,殿内的聊天声才戛然而止。
“宣。”雍正帝开口道。
门帘一挑,高真如低着头进殿。
雍正帝、熹贵妃和谦妃齐齐投以目光。不同于常常宣召高真如来说话的熹贵妃,又或是常在太妃处与高真如聊天的谦妃,雍正帝听是听过几回,远远也见过几次,再多的却是无甚印象。
高真如穿着一身以蓝色为主调的宫装,两把头上簪着两朵钉珠团花,斜插着一根鎏金点翠步摇。她眉眼舒展,气定神闲,精神气十足地蹲福问安。
雍正帝看过宫人呈送上的资料,脑海里刹那间便浮现出年妃来。
据说高侧福晋国色天香,容貌出众,可惜因年幼得病,以至于身体虚弱,虽伴在宝亲王身侧多年却未得身孕过。
高侧福晋,想来应当是如年妃那般纤弱柔和,温润婉转……
直至见着人了,雍正帝才恍然惊醒。他听着那精神气十足的声音,再看高真如明朗中还带着一丝不解的表情,瞬间哑然失笑。
这孩子,与年妃完全不像。
要说年妃像是为爱而生,与爱依偎的紫藤花,那眼前的高氏倒像是一朵向阳花,虽向阳而生,但又能独立生长。
雍正帝目光闪了闪,心中的苦涩翻腾又落下。他闭了闭眼,暗自嘲笑莫非是自己老了,隔三差五便想起往昔的人与事来。
站起身来的高真如还一脸莫名呢,好端端中秋佳节,她正在外头显摆自己做的月饼,而后就被皇上唤过来了。
唤自己来是做什么?
就这么盯着自己看?
高真如摸不着头脑,偷偷摸摸抬眸瞅熹贵妃。只可惜熹贵妃没说话,还瞪了她一眼,教她老老实实站着。
高真如能怎么做,只好老老实实站着了,顺带发发呆,祈祷福晋能拦着大格格,把月饼留着……
“你在想什么?”
“想月饼……咳咳咳。”高真如嘴巴一骨碌,答案就蹦了出来。待她回过神来,便对上不忍直视的熹贵妃,以及遮住嘴努力憋笑的谦妃。
至于雍正帝,高真如不敢看。
雍正帝高高挑起眉梢,登时间哭笑不得,到底是何等的大心脏,才能在自己宣召其上前的时候想着吃啊?
高真如沉默半响,尴尬到抠地,随着三人的视线愈来愈古怪,她忍不住道:“那不是一般般的月饼,是妾身与大格格一道做的……”
是很特别的月饼!
高真如不强调也就罢了,强调过后更是教雍正帝三人止不住轻笑出声。
雍正帝摇摇头,忍不住与身侧熹贵妃道:“还是个孩子呢。”光惦记几个月饼了。
雍正帝唤高真如过来,其实还是熹贵妃的锅。自打年初雍正帝生病以后,熹贵妃就对皇帝的身体状况很是关注,没少劝说皇帝多休息。
而打前段时间起,她更是把高真如的话拿了出来,还特意教雍正帝瞧瞧福晋的变化。
雍正帝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再加上高斌近来在水患治理上颇有功劳,方才突然起意,唤高真如到跟前来问上几句。
没曾想,竟是这么个孩子。
雍正帝哑然失笑,又觉得挺好的,年妃当年便是身体虚弱,思绪过多,加之连续失去孩子而遭受的打击,最后郁郁而终。
或者说——
年妃要是像这孩子一般。
雍正帝眼里闪过一道光,兴致骤然大跌。他摆摆手,随意说了几句后便让高真如退下了。 ??????
高真如来也迷茫,去也迷茫,全然搞不懂自己过来这一趟是做什么。
待回到福晋和那拉侧福晋身边,她还是一脸懵呢。
“皇上寻你去,是问了什么?”
“……没问什么?”高真如也不好说问了一句,自己回答了在想月饼的事,沉默一瞬又摇摇头。
福晋挑了挑眉,没再问。
片刻以后,便见熹贵妃跟前的钱嬷嬷过来了,笑眯眯道:“奴婢给福晋请安,给高侧福晋,那拉侧福晋请安。”
“钱嬷嬷请起。”福晋面上带笑,瞅了一眼高真如才问道:“额娘许是有什么事吩咐?”
“是……”钱嬷嬷顿了顿,也瞥了一眼高真如:“贵妃娘娘说想尝尝侧福晋做的月饼。”
福晋:…………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高真如,眉梢挑了挑:这,就是什么都没说?
高真如安安静静的,随手捡起一块小巧的月饼仔细查看。
瞧瞧这月饼长得多好看,明明只有一口的大小,却做得精致非常,正面是月兔捣药的景致,底部还刻有诗词,捧在手心里宛如艺术品。
福晋收回目光,请钱嬷嬷稍等片刻。不必福晋再开口吩咐,徐嬷嬷便亲自赶赴长春仙馆的小厨房,前去取新出炉的月饼。
至于福晋和那拉侧福晋,自是围着高真如使出‘审讯’大法——搔痒痒。
高真如没两三下,就瘫在椅子里,笑得肚子痛。她举起手来,忙交代了来龙去脉:“我也不知道皇上宣我去做甚嘛……”
“后面又说了让我好生伺候之类的,然后便让我走了。”
高真如现在想来还糊涂得很,整了整衣裳,又顺手把手心里的月饼放入口中:“唔……好吃!”
清宫饮食一贯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故而月饼亦是做法繁杂,口味众多。
从甜口的豆沙月饼,枣泥月饼,到咸口的火腿月饼,蛋黄月饼,再到风味奇妙的玫瑰月饼等,可谓是应有尽有。
而在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五仁月饼。不同于后世介于成本而进行的改良,宫廷里做的五仁月饼那真是用尽可以取得的最好食材,掰开便是扑面而来的果仁香气,果仁丰富的油脂与糖浆交融在一块,配
上绵密的外壳,一口下去香味直冲天灵盖。
且不说旁人是何感受,反正高真如有前世记忆以后,直想说一句后世大部分的五仁月饼……都该下地府给老祖宗磕头认错!!!
高真如一本满足,接着又吃了一个桂花山楂馅的,这回的外皮是松松脆脆的,只需牙齿微微用力,饼皮便在口齿间簌簌掉落。
除去面香外,桂花与山楂的酸甜香味也迅速涌入口中,不多时口腔和鼻腔内便充斥着馥郁的香甜味道。
高真如捧着月饼,吃得正欢,而旁边的福晋和那拉侧福晋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是无话可说了。
吃吧,吃吧。
事已至此,先吃为敬。
钱嬷嬷揣着笑脸,站在不远处,看着宝亲王福晋和那拉侧福晋沉吟片刻,而后也加入吃吃吃的环节。
钱嬷嬷:……?
这气氛,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等看到那拉侧福晋吃了一半,还不忘拿块帕子给高真如擦擦脸时,她愈发沉默,双眼渐渐放空。
看不懂,实在看不懂。
现在的年轻人哦……和几十年前不太一样了。
待钱嬷嬷提着月饼盒子归来时,雍正帝、熹贵妃和谦妃已挪到园子里赏月。
谦妃提及今年的螃蟹正肥,光是清蒸陪着黄酒吃,便很是味美。
“螃蟹性寒,还是要少吃。”
“哎,今日乃是中秋节,吃两个也无妨。”雍正帝脸上带着笑,唤宫人送了一碟螃蟹,一碟子螃蟹点心来。
熹贵妃无奈,恰好见着归来的钱嬷嬷。她笑盈盈地起身,亲自接过食盒:“教我瞧瞧,那丫头心心念念惦记的月饼是甚模样。”
雍正帝脸上带笑,也抬眸看来,不过宫中月饼口味千奇百怪,他并不觉得高真如能将月饼做出什么新花样,想着高真如做的奇怪风筝,想来她许是给月饼也做了特别的花纹?
待食盒盖子打开,雍正帝便往里瞧着一眼,只见食盒里摆着六只小巧精致的月饼,只是花纹并不算特别,就是宫里常有的样式。
熹贵妃眼里闪过失望,不过细看一眼,倒是轻轻咦了一声。她伸手捻起一枚,入手分外绵软的触感教她惊了一跳:“这……”
“这月饼,怎是软的?”
“外面的皮儿像是糯米皮子?”
熹贵妃和谦妃露出惊讶模样,前后尝了一小口,外面是软软糯糯,糯糯叽叽的,而里面则是冰冰凉凉,酸甜可口的酥酪。
“这哪是月饼——”谦妃错愕。
“清凉如雪,晶莹如玉。”雍正帝见两妃惊讶,不免也捡起一枚来看,这说是月饼,不如说是裹着内馅的糯米点心。
“还算是有趣。”
“奴婢听高侧福晋说,这月饼做起来甚是简单有趣,无需烘炉烤制,便可做成。”钱嬷嬷见主子们兴致盎然,忙往前走了半步,躬身细细讲述冰皮月饼的制作之法。
“眼前的是高侧福晋做的?”
“回禀皇上,这些月饼乃是长春仙馆小厨房内的灶人所做,高侧福晋与大格格所做的,大半都已分食了。”
雍正帝正欲言语,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惊呼,其中最响亮的那道声音很是耳熟。
他挑了挑眉,与熹贵妃循声而去,不多时便看到围聚在池塘边的高真如与宝亲王福晋等人,几人手里提着钓竿,似乎是在钓鱼。
“噢噢噢噢——来了来了!”
“呜哇,这池子里竟是有这么多的螃蟹?”
听到螃蟹二字,雍正帝不由地多看了几眼。但见烛火摇曳下,高真如猛地抬手,竟钓起一大串螃蟹!
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好多!”
“呜哇——掉下来了!”
“快快快,水桶在哪里!”
河边的几人吱哇乱叫,雍正帝等人这下终是知道那阵阵的惊呼声是从哪里来的了。
雍正帝见谦妃面露好奇,同时并不打算惊扰到玩兴正浓的高真如等人,索性便另寻一处,也开始钓起螃蟹。
谦妃看似胆小,却又兴致勃勃地挥杆钓蟹;可当钓起一大串螃蟹时,她又被吓得花容失色,险些将钓竿一并抛入池中。
熹贵妃瞧着都快急眼了,险些上手从谦妃手里抢钓竿,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丝毫不输那边。
雍正帝笑眯眯地瞧着,接过宫人呈送上前的温酒,浅酌一口,又仰头看向悬在夜空中的明月。
今日温度宜人,明月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瞧着别有一番风味。
雍正帝抬起手,举杯往空中敬去。恍惚间,似有几张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影浮现,笑容仿若昨日。
正当雍正帝出神之际,谦妃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果然,还是在圆明园里过节有意思。”
熹贵妃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往年在宫中过节,不过赏赏月亮,瞧瞧花灯,顶多吟诗作画,便再无别的事儿,哪能像今日这般聚在一起抓蟹钓鱼的。
雍正帝收回手,笑了笑:“既然喜欢,那明年……不,往后起朕年年都带你们到圆明园里来过中秋。”
“真的?”
“当然是真的。”雍正帝含笑回答道。
谦妃欢喜非常,熹贵妃也面露笑容,然而在场诸人皆未曾料到,这一许下的约定竟是再无实现可能。
六日后,在勤政殿忙于工作的雍正帝突觉胸闷恶心,呼吸不畅。
仅仅两天,他便驾崩于圆明园中。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乾隆三年。
一声、两声、三声……
正在屋里琢磨画像的高真如忽地身体一颤,猛地抬眸望向远处:“这声音是——”
银扇慌慌张张地去推门,却是双腿一软,险些摔了个狗啃泥。曹嬷嬷骂了一句不中用,赶紧亲自上前开门,只是她推门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这声音,这声音,这声音——
大门打开,一下又一下钟声涌入诸人的耳中,再是清晰不过。
高真如手上一松,画笔直直而落,墨汁飞溅,落在旧衣上。
“丧钟……”
“皇上,皇上驾崩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东小院外的骚动声也愈发大了。不多时,徐嬷嬷疾步而入,抹着泪给高真如磕头:“高主子,皇上驾崩了!”
“主子吩咐了,要屋里所有人更换丧服,而后到正院里集合。”
徐嬷嬷的声音说得轻,但落在高真如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高真如浑浑噩噩地应了声,待回过神时已被曹嬷嬷和宫婢扶到屋里。
她坐在镜前,由着宫婢将发髻间的饰品尽数取下,尽数换做素色的。
高真如站起身来,抬起胳膊,随着身上披上孝服,她终是醒过神来,轻叹着:“皇上……竟是去了?”
她只知道雍正帝乃是十三年去世,却没曾想到会来得那么快,来得那么突如其来。
当前两日宫里传来雍正帝身体不适的消息时,宝亲王还面带轻松,告诉福晋与她不过是旧病复发,还抱怨雍正帝就连病中还不忘批阅奏折,不愿闭眼好好休息休息,真真是教人气恼。
待到昨日中午归来时,宝亲王脸色微沉,眉宇间裹挟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甚至福晋和高真如来不及问上一句,宝亲王交代两句话又匆匆回勤政殿侍奉了。
当宝亲王夜间未归,高真如与福晋便已是心生忐忑,早早吩咐长春仙馆诸人闭门不出,静待消息。
可哪晓得不过一夜时间,雍正帝竟是,竟是驾崩了。
周遭宫人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高真如本就没有期待宫人回答,只坐在位置上出神,半响才打起精神,吩咐屋里的人:“既然皇上驾崩,想来咱们很快也得返回乾西二所了。”
“曹嬷嬷,你带着屋里的人更换孝服,准备行囊,收拾物件,还要瞧好了,切勿有违丧仪之礼的地方。”
高真如还记得王爷和福晋曾提及的话语,说是院子里有手脚不干净,往外传消息的。
这般帝系嬗递的关键时刻,可不能让这等人冒了头,闹出事来。
曹嬷嬷听出高真如的言下之意,瞬间抖擞起,肃容应是。要知道自家主子乃是福晋之下的第二人,入宫册封起码也是妃,说不得能捞个贵妃的位置。
要是这等时候出了差错,曹嬷嬷怕是以后都睡不着……不!她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得了!
曹嬷嬷
出去办事以前,还先去屋里取了能熏出眼泪的特制香包:“主子拿着这个。”
这回丧礼上,最受瞩目的莫过于宝亲王府后院的诸人,只要一丁点错误就可能被人揪出来放大,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高真如慎重接过,吊在袖里,而后便见曹嬷嬷精神抖擞地往外而去,不多时曹嬷嬷的大嗓门就接二连三的奏响。
高真如带着石竹和瑞香走出门,便见着把眼睛睁得宛如铜铃的曹嬷嬷。
她虎视眈眈地望着满院子的宫人,但凡是手脚不够麻利的,胆敢东张西望的,都被她立刻揪出来。
高真如瞧曹嬷嬷那忙得热火朝天,便带着石竹和瑞香往正院而去。
高真如是来得最迟的,包括那拉侧福晋在内诸人都已聚集在正院里。诸人脸色平静,隐约间甚至还透露着一抹兴奋。
除去见过几次雍正帝的福晋,上周才刚刚得蒙召见的高真如,那拉侧福晋也只有选秀时远远见过一眼。
至于旁的格格,那更是从未得蒙见过圣颜。她们更清楚另一件事,皇上去世了,继位的乃是宝亲王,这意味着她们摇身一变成为了皇上的嫔妃!
更何况,熹贵妃便是雍正帝潜邸格格出身。对于亲王府后院的小小格格来说,这是堪称登天的一步。
苏格格按着规矩礼数,努力露出悲痛来,只有时候控制不住地垂下头,感受着心潮澎湃的滋味。
前两个月,她还在懊悔自己犹犹豫豫,倒是没让侧福晋抱养三阿哥。
而如今她是万分庆幸,亏得自己没开口。毕竟她的三阿哥不再是宝亲王排名第三的小阿哥,而将是堂堂的三皇子。
有阿哥傍身的小格格,与有阿哥傍身的嫔妃,那真真是截然不同的事儿。
这要是由侧福晋抱养,往后三阿哥亲侧福晋,那真真是教自己悔恨了,指不定还要与侧福晋起冲突。
苏格格庆幸之余,心底深处也悄然绽放出名为野心的花来。
很快,福晋也从屋里出来。她环顾一圈,确定所有人到齐了,便开口道:“走罢。”
高真如愣了愣,没说话。
那拉侧福晋走出门,撇了一眼大门紧锁的佛堂,也没作声。
更不用说其余格格了,皆是追随着福晋的脚步匆匆前往九洲清晏。
佛堂里,安静无声。
被关了几个月的富察格格早已没了初来时的模样,她面如金纸,毫无血色,曾经圆润的脸颊早已凹陷,如今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我,我,我……”富察格格听到外面的声音,想要挣扎着起身,作为宝亲王后院的格格,作为未来皇长子的额娘,她也应当出现在大行皇帝的丧礼上。
可她浑身无力,挣扎着抬起胳膊,转瞬便虚弱地瘫倒在被褥里,气息微弱得如游丝一般。
“我,我不能……”富察格格瞪大浑浊的双眼,泪水顺着眼眶而出。
她刚开始还以为王爷只是恼怒,过不了半月时间便会放她出去,直到身体渐渐虚弱,到最后连床榻都无法离开时,她才反应过来——那个男人,竟是要她的命!
富察格格挣扎了两下,绝望地落下泪来,她看着空荡荡的,冷飕飕的房间,一颗心直往下沉,最终化作惨然的笑容。
“我……”要诅咒你们。
“福晋……侧福晋……”
“还有王爷……”
“所有人……”都会落得和我一样的结局!!!
富察格格还记得永璜,更知道暗地里定是有人盯着自己。她没有把话语全数说出口,直直盯着外面,痉挛的手指在床板边缘抠出道道血痕。
……
高真如背上一阵恶寒,忍不住抖了抖身体。她狐疑地看看四周,又很快感受到来自后背的戳戳。
高真如一抬眸,瞬间对上那拉侧福晋凉飕飕的目光。她缩了缩脖子,迅速摆回最初的姿势,讲究一个跪得老实。
几位老福晋注意到先头的动静,目光平静又和熙。她们交换了眼色,即便彼此面容上带着刻板的悲伤,也齐齐注意到对方的淡然。
也是,比起十多年前雍正帝登基时的风声鹤唳,如今真真是祥和得很。
在履郡王允祹的操办下,整个丧礼行云流水,波澜不起,唯一让人惊讶并议论几句的便只有皇长子的生母噶哈里富察格格病逝的事情。
诸人皆说,是其命薄,经不得皇帝与诞育皇长子的福分。
只那么一句话,而后便再也没人提起过,顶多二阿哥永琏私下陪着大阿哥永璜抄了两卷经书,送到屋里一并烧了。
雍正十三年九月初三日,大吉。
宝亲王弘历即皇帝位于太和殿,以明年为乾隆元年。
随即,其尊熹贵妃为皇太后,奉懿旨册福晋富察氏为皇后。
九月二十四日,乾隆帝诏封潜邸侧福晋高氏为贵妃。
同日,乾隆帝诏封潜邸侧福晋那拉氏为娴妃、封潜邸格格苏氏为纯嫔、册潜邸格格陈氏为婉贵人、册潜邸格格金佳氏为嘉贵人、册格格海佳氏为常在、册格格索绰罗氏为常在,又令册封数名围房宫女为答应。
最后,乾隆帝再下圣旨,追封皇长子之母格格噶哈里富察氏为哲妃。
福晋……哦,如今应当称呼她为皇后了。皇后双手将茶盏奉送到乾隆帝手边,柔声道:“皇上,那经格格如何安排?”
乾隆帝接过茶盏,又示意皇后在身侧坐下:“这事朕早有决断。”
“那件事毕竟经氏乃是受害者,又独居与圆明园内数月。她年纪尚轻,留在宫中终是遗憾,朕与她三个去处。”
“一是,照旧在圆明园内居住;二是,朕与她嫔的位份,再送其归家照料;三是,朕宫中经氏已然过世,朕与她另寻一户人家,出宫后自行聘请婚嫁。”
皇后闻言,面露惊讶,早在康熙初年,常有庶妃,又或是得病嫔妃归家照料的。
不过随着满汉两族文化融合,盛京蒙古各地还有二嫁等事儿,但在京城里已是颇为少见。乾隆帝能有这番想法,已是不易。
顿了顿,皇后笑道:“臣妾想,经格格定然会感激皇上的苦心。”
乾隆帝点了点头,便不再提后宫诸事。他如今刚刚登基,满朝文武中总有那么几个倚老卖老的摆架势,闹得他心情不愉,更是无暇进后宫里见见贵妃。
他叮嘱皇后多看顾一番后宫,尤其要她叮嘱贵妃莫要牵挂自己,空闲时去陪陪皇太后说话,而后便赶赴乾清宫处理朝务去了。
皇后笑着应下,直送皇帝到承乾宫宫门处。紧接着她先去皇太后那请了安,说了下皇帝目前的状况,而后又去大公主与三位阿哥的居所检查,最后则漫步去了钟粹宫。
尚到钟粹宫门口,皇后便听到了里头的闹腾声。她抬步而入,便见着高真如把一院子的宫人指挥得团团转,正挨个儿布置着院里大大小小的房舍。
这回大封后宫以后,纯嫔被赐住与延禧宫正殿,其余贵人、常在和答应各赐住不同的宫殿偏殿或后殿内。
不过皇后所居住的承乾宫,以及高贵妃所居住的钟粹宫,乾隆帝并未往里塞人,只让她们各自居住。
“皇后娘娘驾到!”
“啊——福……咳咳,臣妾见过皇后娘娘。”高真如下意识喊出往日的称呼,顿了顿才别扭地改了一下。
偏生她改了称呼,又忘了行礼问安,笨笨的模样教皇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张了张嘴,给对上某只小狗般湿漉漉的眼儿,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瞧瞧那样子,活像是突然被丢出门的小狗,正试图通过辨认主人表情,来判断自己还能不能进房门。
皇后瞬间心软软的,这才刚刚搬进宫里,不习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她想了想,只上前抓住高真如的手:“在我面前,只照着过去模样就是了。”
高真如登时精神十足,搬进钟粹宫以来的不安瞬间消散一空。她挽着皇后的胳膊,高高兴兴拉着她往里走,要带皇后仔细瞧瞧刚刚整理过的屋子。
“以前厢房就那点地方,东西都放不开,如今倒是好了——”高真如一边闲话,一边踏入书房。
皇后抬眼看去,正对着书房的便是覆盖一整面墙壁的多宝格:“……”
亏宝瓶还念叨皇上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瞧着她不也喜欢得很吗?
那整面多宝格上,交错摆放着各式藏品,从龙纹小瓶到贯耳瓶,从西洋怀表到象牙雕品,从珐琅水丞到各
式挂画,真真是教皇后眼花缭乱。
高真如看到多宝格,也怪不好意思的:“不是我喜欢哦,是皇上喜欢,我看多了,也就看习惯了。”
皇后没忍住,白她一眼。
高真如吐吐舌头,她也是带着皇后进来时才惊觉不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下意识觉得乾隆帝会过来,加之屋里的人也知道自己的习惯,这才把多宝格摆得满满当当。
高真如面不改色,拉着皇后继续往里走,嘴里说着话,心里又不免想着自己怎养成的习惯。
她歪着头想了想,很快又无奈了,这事儿都有十多年了。
后世左拉曾说过‘世界上没有比习惯更专制的’,可见习惯养成,想要改变便是难于上青天。
皇后往收拾好的屋子里都转了一圈,这里大体便是往日厢房的放大版,除去多宝格塞得满当了些,其他格局装饰与厢房几乎没有区别。
至于偏殿和后殿,尚未装饰。
皇后提了一嘴:“皇上说过,往后我与你宫里都不打算放人,你看着收拾便罢。”
“那我收拾个屋子,到时候明意过来也好住上一住。”高真如笑着颔首,对皇后口中那句不打算放人却是不置可否。
哼,书里可是说高贵妃到后面渐渐落了下风,还起了使人争宠的心思,那人便是从宫里推出来的。
说不得,皇上嘴巴说说,到时候早就拍拍屁股忘到脑后去了。
高真如心里嘀咕个不停,正在乾清宫办事的乾隆帝则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一想二骂三记挂。
很好,必定是那帮老不死在偷偷骂朕!
本就藏着怒火的乾隆帝揉了揉鼻子,脸色愈发黑了。他沉下脸去,只拿出在皇父跟前学习时听来的那些毒舌本事,把几折折子直接砸在那帮皇父过世后就明显惰懈的官员脸上,再狂喷上一个时辰,直教几人头晕脑胀,双脚发软地往外去,被冷风糊了一脸才醒过神来。
为首的官吏抹了一把脸,暗暗嘀咕,谁说当今圣上会比先帝爷好糊弄的?说当今圣上是圣祖爷带大的,秉性宽和仁善?
这脸色,这张嘴,这作风……
分明与先帝爷一模一样啊!
官吏悔不当初,重重给自己一耳光,赶紧捏着奏折走人,第一时间赶回府邸修改。
说到这里,其实当今圣上的确要比先帝爷好一点。要是在先帝爷跟前,估摸已经被降职了。
不过这名官吏只高兴了半天,次日便喜提贬职大礼包。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蹦跶两下的官吏登时噤若寒蝉,突地回想起新皇登基三把火,说不得就烧到自己头顶上。
前朝安静了,众人服服帖帖了,乾隆帝也终于舒坦对味了。虽尚在孝期,也有功夫到后宫溜达一圈,与皇后说说儿子们的课业,到贵妃处观赏观赏百宝格,顺带往里再多塞几样,又或是去瞧瞧刚学会翻身的三阿哥,日子别提有多惬意。
待百日释服后,时间也临近年关。虽说释服,但终究尚在孝期,乾隆帝也未有宴乐的心思,腊八乃至年节都是极为低调,只教宫里女眷与儿女尽数聚在慈宁宫中,陪着皇太后用膳,便当做过完年节。
今年的年节,自是在宫里过的。
次年的年节,也是在宫里过的。
直到乾隆三年的新年,随着二十七月孝期的彻底结束,宫里四处都挂上了红灯笼,一副热火朝天备新年的架势。
这也难怪,毕竟乾隆帝本身就是个爱热闹,过了孝期以后他便令升平署排练新戏与皇太后观看,又让内务府准备烟花爆竹,话里话外便要过年时好好热闹一番。
其实,对于乾隆帝能生生憋上二十七个月,就是高真如都没少侧目,暗暗称奇。
她在旁加油助威,倒也没想过要不要撩拨撩拨,瞧瞧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嗯……还真有人敢这般去做。
据说是原本住在围房里的,原本还算是得宠的宫婢。许是大封后宫时,仅仅得了答应名分尚不满意,竟是偷偷撩拨乾隆帝。
至于结果?反正高真如再也没在请安时,见过这名胆大包天的答应。
“主子,该起身了。”眼瞅着阳光都快落在脸上,贵妃也只是一卷被褥往里面滚,石竹着实无奈,耐心哄劝着:“小厨房今日做了牛肉煎饺哦。”
“……”
“外头下雪了。”
“真的?”高真如腾地坐起身来,又狐疑地看向石竹:“不会是那种只落了几片雪花的下雪吧?”
“是很大很大的雪。”
“……”高真如将信将疑地起了身,待出门时才发现居然与石竹说得一模一样,昨日下了一夜的大雪,雪落得极厚,堆得两侧庭院满满当当。
高真如眼睛亮亮的,在宫婢连哄带劝中穿上一身厚袄子,欢欢喜喜地蹦了出去。
堆雪人?nonono!
打雪仗?nononono!
高真如扭扭腰,蹬蹬腿,然后直直扑在雪堆上!
呜哇!就是这种感觉!
高真如是快乐了,后面没反应过来的宫婢太监那是眼前一黑,惊叫声此起彼伏:“主子——!”
“娘娘!”
“贵妃娘娘!”
宫婢太监惊得眼珠子都要弹出眶,呼啦啦地齐齐涌上前,七手八脚想要扶高真如起身,还有人怀疑是那地面有问题,才教高贵妃摔着的,趴在地上看了又看。
高真如在雪堆里扑通了一会,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她瞧见正趴在地上严查的太监,忍俊不禁:“甭看了,是我自个儿蹦进去的。”
“主子!您怎么蹦进去了?”
“就这么蹦进去的?”高真如笑嘻嘻地回答,见石竹虎着脸,好生不开心的架势,又忙改口道:“这不这雪雪白雪白的,瞧着又蓬松暄软,我就好奇了嘛。”
“主子——”
“唔,这般的大雪,最适合烧烤了。”高真如假装没听见,遣几人去承乾宫和翊坤宫,问问皇后、娴妃和婉贵人,要不要一道过来吃烧烤。
皇后、娴妃与婉贵人欣然应允,不过待她们到钟粹宫时,只见着忙着布置烤炉的一干宫人,未见高真如。
“贵妃呢?”
“回禀皇后娘娘,主子在那边呢。”瑞香满脸无奈,遥指拐弯那处。
三人闻言,便抬步往那边而去,不过刚刚拐弯便听到清脆的斥声:“看招!”
下一秒,三颗雪球齐齐而出,干脆利落地击中三人的脑袋瓜。
皇后:“……”
娴妃:“……”
婉贵人:“……”
三人往后扫了一眼,瑞香已是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显然她是因某人的缘故,才撒的谎。
高真如探出头来,双眼亮晶晶的。不用她再多说一句,皇后直接弯腰揉了一颗大雪球,直直朝着高真如砸去。
婉贵人没多久,也加入其中。
娴妃蹙着眉,板着脸儿,严肃地瞅着诸人行径:“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这般跑跳——”
“啪。”
“现在不是打雪仗——”
“啪。”
“小心出汗,对身子——”
“啪。”
“……”
“啪。”
“…………”娴妃的表情裂开,瞧着窃笑着往自己身上丢雪球的三人,冷笑一声,弯
腰搬起大雪块,直直朝着三人奔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我没醉!
登时,尖叫声与笑声连成一片。
听到转角处的声音,瑞香贼头贼脑地瞧了一眼,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拍了拍膝盖上的雪花,正准备加入正在准备烤串的宫人行列中,便被石竹唤住:“瑞香,你先去小厨房一趟,教灶人准备一些驱寒用的姜汤。”
瑞香闻言,赶忙小跑着出去了。
除去吩咐瑞香去灶房准备驱寒用的姜汤,石竹还让银扇等人去准备洗澡水。
而后她一边指挥着其余宫婢准备烧烤用的串串,一边还时不时往墙角边看上两眼,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待四位主子累得坐在廊下直喘气,又或是以手当扇不停扇风,石竹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净了净手,领着宫人奔上前去,请着四位主子往屋里去,各自洗漱更衣。
洗了个热乎乎的澡,身上氤氲着一股热气,脸颊泛着红晕的四人在廊下排排坐。
她们手里捧着宫婢送上前的红糖姜茶,嗅着烤炉那传来的油润香气,只觉得口生津液,肚子更是咕咕直叫。
高真如左右环顾,本想说些趣事打发时间,而后便注意到娴妃。娴妃双手捧着茶盏,眼睛睁得溜圆,正死死盯着几名串烤串的宫人。
她的神色严肃,目光犀利。
在她的目光加持下,原本动作利落的几名宫人也不免渐渐放慢了速度,动作迟疑不说,面上也笼上一层不安。
高真如忍俊不禁,示意石竹到跟前来,悄声嘀咕了几句。
石竹先是愣了愣,而后悄声应了是。她很快让串烤串的宫人停下,又重新取来一盘盘清洗干净的蔬菜肉食,恭恭敬敬摆在诸人跟前。
“咱们一起来串烤串吧?”
“哎?”婉贵人小小的惊呼一声,而后她醒过神来,看向娴妃。如今宫里最熟悉娴妃的人,除去高真如外,恐怕便是同住在翊坤宫的婉贵人。
娴妃自打成了翊坤宫的主位,自搬进去头一天起便是将翊坤宫上下翻了个底朝天。
且不说宫人们的穿着行止都有严格规定,就连翊坤宫屋里晾晒的帕子,那都得是一个色一个位置。
摆在园子的花,也得方向整整齐齐,就连树上结的果都不能是单数。
婉贵人甚至觉得,要不是自己与贵妃关系好,恐怕娴妃都要禁止自己养七星瓢虫或者独角仙——就因为它们的斑纹和角是不对称的!
除去这些以外,娴妃还对宫人的卫生要求极高,各处不得有任何灰尘脏污,还明令要求宫女太监做事前都得净手。
刚开始住进去,婉贵人怪不习惯的,尤其她还爱好养各种虫豸,更是担忧娴妃会来寻麻烦。
可没曾想,娴妃虽是不爱见着虫豸,但也没要自己撤了,也或是使人来提点自己,甚至还在后院里划拨了一块地,专门供自己养虫豸用。
一年两年下来,婉贵人也早已习惯。即便如此,她看着忙着串烤串的宫人,光注意到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没注意到娴妃越来越嫌弃的目光,越来越不安的动作。
皇后也回过神来,并未提及娴妃,而后笑呵呵的净了净手,饶有兴趣的捡起肉块往串上串。
娴妃微微红了脸,伸手也接过烤串,把切成色子的肉块整整齐齐串在串上。
高真如想着后世的烤肉,东张西望一番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她把去骨的鸡腿肉和葱段、还有切块的牛肉与菠萝交替串在一起,另外还有彩色甜椒与牛肉的组合,最后她还弄了一点五花肉加生菜的。
婉贵人则把目标放在那一摞摞的蔬菜上。即便是冬日,清宫里的蔬菜种类依然是应有尽有,从花菜、包菜到白菜,还有并非当季的藕片、金针菇和茄子,另外还有诸如四季豆,又或是从福建运来的土豆,从广西送来的芋头等物。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盘里已堆满了串好的烤串。石竹见状,脸上带笑道:“主子,那奴婢先使人开始烤一批?”
“唔,不如我们自己烤?”
“哎?”石竹唯恐油脂溅起伤到高真如,忙柔声劝说道:“烤制的时候油烟重,恐是会伤着主子的皮肤。”
“偶尔一次,没关系的。”高真如并不当回事,她上回还听乾隆帝说了,后头还要去围猎,到时候肯定也有篝火晚会什么的,烤肉更是常有的事儿。
她还想学一学,到时候大展身手呢!
高真如提出,皇后三人也没有提出异议,欣然应允。
很快,四人的跟前便摆上一个小小的谈判和铁架。她们纷纷拿起烤串,斜插在铁架上,时不时摇晃周遭的把手,便能让烤串调整方向位置。
除去串成串的,还有单独腌制好的牛肉片。高真如夹起一筷子,放在铁板上,只听见滋啦一声响,油香味便随着雾气一并蒸腾起来。
再往里倒上辛辣的调味粉——这里用的便是辣椒。事实上从前朝起,便有辣椒了,除去细细的类似朝天椒的品种,还有像前面提到的甜椒等,堪称是品种多样。
只不过,高真如初发现它们时,它们还在宫中种植的花卉单子里,多是作为屋里的装饰品而存在。
还别说,如小灯笼般的甜椒瞧着还真是怪喜庆的。
高真如是出了名的喜欢捣鼓各种各样奇怪东西的,当年在乾西二所里那般,如今成了贵妃也是这般。
对于贵妃突发奇想,要拿彩椒入菜的事,御膳房自是……大为震惊。
经过数人反复翻阅古籍,又取彩椒等物到御医那请辨毒性,到最后入菜,乃至端到贵妃跟前,高真如便等了一年半之久。
她想着彩椒的来之不易,美美捡起一串,一口咬下。外皮被烈火灼烧出焦痕的彩椒香气十足,一口下去,汁水瞬间在口齿间迸发开来,清甜解腻,配上肥瘦相间的牛肉,那滋味真真是教人欲罢不能。
“好吃!”
“这灯笼椒烤了以后,外皮焦脆内里甜润,真真是好吃。”娴妃眼前一亮,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彩椒。
“的确!”婉贵人也拿起一串来,她看着甜椒还有些感慨:“说起来,咱们院里也摆着几盆灯笼椒吧?”
“头回看着御膳房送来的菜里摆着,妾身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对对。”皇后忍俊不禁,“这灯笼椒倒是与寻常蔬菜似的,口感鲜甜爽脆,倒是那小辣椒……”
皇后欲言又止,而娴妃与婉贵人连连点头,光是想想都有点承受不住。
偏生——
三人侧目看去,只见高真如正拿着辛辣粉的罐子,往烤肉串上洒洒洒。
“贵妃还挺喜欢的。”
“我听说嘉贵人也很是喜欢。”婉贵人没过去那般沉默自闭,偶尔也会与其余宫殿的贵人、常在和答应碰碰面,聊聊天,说道说道八卦。
不过当下,辣味在宫里暂且还属于小众喜好,就连乾隆帝都敬谢不敏。
按着宫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习惯,从皇帝到皇太后,再到后妃,都更喜欢烹饪工艺繁杂,食材上等,味道醇厚,凸显特点的菜品。
“不过烧烤的时候,洒点辣粉还颇有滋味。”皇后瞧着抬眸看来的高真如,赶忙补充道。
“对吧?来,尝尝吧!”高真如听到皇后的话语,登时喜笑颜开,把刚刚洒满料粉的烤肉尽数送上前。
“啊啊啊——额娘你们在偷吃!”就在这时,宫门处探进一个脑袋。大公主明意没在承乾宫寻到皇后,而后在宫人的提醒下赶到钟粹宫。
还没进门,她就嗅到了阵阵烤肉香。大公主气鼓鼓地小跑而入,抓着高真如的袖角摇晃:“高额娘,您怎么能不唤我?”
“这不是,忘了嘛。”
“您居然忘了我?呜呜呜……”大公主捂着胸口,往后倒退三步,眼睛湿漉漉的。她年纪涨了几岁,性格没半点稳重倒是越发跳脱了。
“你呜呜啥,眼泪都没掉。”高真如看着大公主不上心的演技,没忍住吐槽一句。
当然下一秒,她又很顺手地把手上的烤串递到大公主跟前,意图提前止住大公主的第二次施法:“闹,吃吧。”
“哼!”
“那五花肉的还是我来吃吧,你还没吃就开始哼哼哼,吃了怕是会变成小猪!”高真如把手缩了回来,将五花肉生菜卷留下,又比其余的素菜送上前。
“高额娘坏!我要吃肉的啦。”
“又没说不给你吃。”高真如笑嘻嘻地避开,围着大公主转了一圈,又把五花肉卷塞进她手里,顺带还吃了一串烤金针菇:“明明烤蔬菜也很好吃?”
“我还在长大,所以要多吃肉。”
“行吧,那边还有牛肉、鹿肉和羊肉的……”
“好耶!”
“吃肉吃多了会腻 ,也吃点蔬菜的。“皇后摇摇头,自顾自捡起一串烤四季豆,她倒是更偏爱烤素菜,味道清爽,没肉那般油腻。
多了一个大格格,钟粹宫也愈发热闹了。尤其是吃着吃着,众人又发现外头再次开始下雪,她们依偎在一块,蜷缩在火炉前,一边继续烤串,一边嘻嘻哈哈说着趣事。
到后头,皇后还令人取酒来。
高真如吃着烤串,时不时与大公主拌嘴,看着互相斟酒对饮的三人,不免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那时候,每逢第一场大雪时,她都会唤上三五好友一起出去搓一顿。
众人坐在店铺里,隔着玻璃望着漫天飞舞的白雪,或是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或是亲自上手烤肉,满是欢声笑语。
“宝瓶?”
“……嗯?”高真如回过神来,对上目露关切的皇后。她那缕上涌的愁绪瞬间消散一空,暗暗想着,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你……算了,我最多让你喝两口果酒。”皇后还以为高真如是沉浸在不能喝酒的郁闷中,想了又想,终是勉勉强强退让半步。
“起码两杯!”其实原本压根没想喝酒的高真如双眼放光,举起双手。
“……”眼看高真如顺势而上,皇后登时精神一振:“不行,最多三口。”
“那一杯半——”
“一盏,最多了。”
“行吧,一盏就一盏。”高真如美滋滋地应下,欢欢喜喜唤着婉贵人给她也斟一杯酒。
婉贵人手上一抖,险些把酒倒了出去。她也是知道贵妃醉酒的事儿的,闻言杏眼睁得溜圆,连连看向皇后。
“就一盏,应当没事的吧。”
“对啊对啊,就一盏。”高真如狐假虎威,见婉贵人犹犹豫豫,索性自己上手。
这一盏,也没说多大一盏。
贪心的高真如直接倒在瓷碗里,等三人发现她已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眉飞色舞道:“好酒!”
皇后:……
娴妃:……
婉贵人:……
皇后刷地站起身:“醒酒汤!”
娴妃嗖地站起身,伸手摁住还想接着喝的高真如。
婉贵人也不落后,待娴妃控制住贵妃后迅速将她手里的酒碗,以及放置在旁边含有酒字的东西全数挪开。
三人的反应干脆利落,迅速果断,直把旁边还咧嘴傻笑的大公主看呆了。
大公主明意歪着头,很是纳闷,倒不是为了三人的反应,而是好奇那酒水。
趁着四人正在就‘你喝醉了’‘我才没有醉’‘喝醉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拜托就两口酒而已怎么可能醉’之类的话语,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个没完没了,而宫人们也忙着或是劝说,或是把堆在旁边的烤肉架子挪开,亦或是赶忙去准备醒酒汤的间隙,大公主贼眉鼠眼地拿起酒壶,也给自己斟上一盏酒。
嗅嗅,一股说不上来的香味。
舔舔,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大公主不再犹豫,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高真如正气鼓鼓地指着自己:“你们不能用过去的眼光看看待我了,瞧瞧我,脸都没红,怎么可能是醉了。”
酒量与人体内的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息息相关,两者越高,酒精代谢速度也就越快,酒量也就相对较大。
虽然酒量大多与遗传相关,但通过经常少量饮酒,人体对酒精的耐受性也会日渐提高,达到增加酒量的效果。
即便高真如之前酒量不好,在这几年的锻炼下,她觉得自己的酒量早已大幅度提升。
简而言之,她没醉!!!
三人并不说话,只默默看高真如。
在三双灼灼视线的盯梢下,高真如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真的啊,我真的没醉啊——”
话音刚落,身后先是一声瓷器落地的咔嚓声,而后是咕咚一声重响,再来是宫婢难掩惊恐的呼声:“大公主?”
皇后的心错了一拍,猛地回首看去,只见大公主歪在桌上,脚边地上是只破碎的酒盏。
“大公主醉了!?”远在乾清宫办公的乾隆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语,不可置信的停下手中动作:“朕记得刚刚不是说是贵妃在宫里办烧烤宴,怎醉酒的变成大公主?”
就刚刚,乾隆帝还在生闷气。
大过年的,他还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干活,就为了看一堆不提正事,就爱说鸡毛蒜皮小事的折子,而皇后贵妃等人则能聚在一起,又是赏雪又是吃烧烤。
这日子,怎看怎比自己舒坦!
乾隆帝都还没郁闷半个时辰,便先听到了这般的乐子,兴致勃勃地把手里的狼毫搁在笔架上,示意吴书来接着往下说。
“可不是么?奴才刚刚听着,也觉得奇怪呢。”吴书来半弯着腰,脸上带笑,细细说着后头的情况。
待得知来龙去脉,乾隆帝登时抚掌大笑:“明意那孩子也是,虽说是皇后生的,但教朕说性子越看,倒是越像贵妃。”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下一个海蚌公主!……
“现在大公主如何?可曾醒酒了?你接着往下说。”乾隆帝笑上半盏茶,又兴致勃勃往下道。
待乾隆帝提问,吴书来方才接着往下禀报:“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本想遣人把大公主送回承乾宫里去,哪晓得大公主死活不肯走,最后只好让大公主在钟粹宫里歇下了。”
乾隆帝听到这里,不免收了笑容,蹙了蹙眉。
他本想着晚间去钟粹宫‘兴师问罪’,也好与贵妃逗乐一番,可如今屋里多了一个大闺女,他晚上去做什么?看闺女醉酒的糗样吗?
乾隆帝想到这里,不免抱怨上一句:“明意也是,多大的人了喝口酒也会醉……不对。”
他对上吴书来古怪的眼色,这才记起自家大闺女方才七岁,连忙改口道:“与皇后说一声,回头朕去钟粹宫,亲自教育教育这丫头。”
“七岁的孩子,就偷喝酒。”
“再大些,她岂不是要上房掀瓦了?”
乾隆帝说到做到,待处理完公务以后,他便背着便背着手去了钟粹宫……哦不。
在此之前,乾隆帝想起这两日未去检查儿子功课,故而先去了一趟毓庆宫。
毓庆宫原是乾隆尚为皇子时的居住办公之地,如今被暂时挪用为皇子读书之地。
这地方虽小,但架不住乾隆帝如今娃也少,满打满算就三儿子,加之其中三阿哥还尚未启蒙,故而毓庆宫里如今还是侍奉的人多于读书的人。
乾隆帝止住请安的宫人,抬步往里走,很快他便来到窗户边,抬眸往里望去,仔细观察着两个儿子的学习情况——哦,经历过的人肯定能体会这种嬉皮笑脸回头,然后对视上不能对视之人的感受吧。
大阿哥永璜的心跳都错了一拍,整个人僵成一块石头。即便他尽快回转身,意图钻进书本里已逃避现实,也难逃乾隆帝的火眼金睛,被揪住便是一通狂喷。
大阿哥永璜从(ΩДΩ)到(T-T)也不过只花了眨眼的功夫。
二阿哥永琏同情地看看大哥,却是连一句帮忙解围的话也不敢说。
倒不是他胆小如鼠,主要是说了以后大体是牺牲品再加一人,训话时间再翻一倍,指不定功课也要翻上三倍的结果。
至于问二阿哥永琏为什么如此清楚?哦……这不得不提到一些悲伤往事。
不过那些内容实在太多了,这边就暂且不提了,只能为两位阿哥说一句:惨,阿哥,惨。
反正这般那般以后,大阿哥与二阿哥成功达成共识——死道友不死贫道。
乾隆帝将大阿哥永璜痛批一顿,又挨个儿唤儿子上前询问功课进度,直问得两人头晕目眩,满头冷汗,蔫蔫巴巴才罢休。
他虽是心头满意,但面上还摆出一副冷淡模样:“你们两的功课,还差强人意。”
大阿哥永璜面露失落,垂头丧气;二阿哥永琏神色平静,置若罔闻。
乾隆帝话音落下,便细细观察两个儿子的反应,见二阿哥永琏反应平平,先是不满他的态度,而后想了
想又欢喜起来,毕竟就是考问一番,批评两句,下次做好便是。
像是二阿哥这般泰然处之,不惧不怕的模样,才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嘛。
乾隆帝瞧着二阿哥永琏,心中满意,到底是他亲自放在正大光明匾后的继承人,自是不一样的。
紧接着,他又看了一眼虎头虎脑的大阿哥永璜,心里也有了别的打算。
永璜读书不如永琏,虽两者相差两岁,但如今永琏的进度已然与他一致,甚至隐约有超过他的迹象。
不过若是布库,乃至跑圈爬山等体力活动,永琏便远不及永璜。虽说尚未正式开始骑射布库等课程,但就两个孩子体验的结果来看,永璜也要比永琏胜上不少。
这般的对比,不免让乾隆帝联想到一人身上,那便是大伯允褆。
乾隆帝出生时,允褆便已被康熙帝圈禁。直至对方重病卧床,他替父登府探望,这才一窥对方容颜。
只是允褆早已是人事不知,如同朽木般散发着枯槁的气味,教乾隆帝看不出一分一毫当年大将军的气势。
最后,反而是那帮沉郁寡言的堂兄弟让乾隆帝多看了两眼。
不说骄狂恣意的五弟,就是三伯五伯府里出来的堂兄弟也比他们看着精神气十足。
或者说不止是他们,经过二十多年的光阴,整个府邸都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希望。
自乾隆帝登基以后,他先后释放十叔允与十四叔允禵,而后又授允褆之子弘晗、弘旳和弘晌为三等侍卫职
乾隆帝以此告诉宗室朝臣,旧皇已去,时下已是他的时代。
与此同时,他也下定了决心。待皇长子永璜成年,他便要将其过继出去,让兄弟之情长长久久,也让九龙夺嫡之事再无出现可能。
乾隆帝收回目光,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点了一个赞,他可真是个好父亲。
当然过继归过继,教育是照旧要教育的。乾隆帝板着脸,狠狠教育一通两个儿子,并表示朕还会再回来的,到时候要是考核再无优秀,今年前去圆明园,乃至前往宫苑狩猎的名单,将没有两人的名字:“……到时候,你们便留在宫里读书罢。”
别的威胁不管用,这个威胁的效果非常好。因着之前孝期的关系,大阿哥和二阿哥日日被拘在毓庆宫里读书,从太阳还未升起,读到太阳落下为止,加之两人岁数尚小,尚未加上武术课业,别说跑马射箭,就连练习布库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听到出门游玩踏青几个字,两孩子登时双眼冒光,那是精神抖擞,一个接一个拍着胸脯应是。
乾隆帝见状,终是满意而去,却不知道两儿子见自己离去以后,登时如两滩泥巴般缓缓融在凳上。
“累死人了……”
“二弟你不知道,刚一扭头见着汗阿玛,我的心脏都快离家出走了。”
永琏深以为然:“可不是嘛?我前面不知道,光看大哥你脸色煞白,就知道汗阿玛来了。”
“可恶,我得与你换个位置。”
“咋俩隔壁隔坐着,换了也没用吧?”
“不如让哈哈珠子围着咱们坐?”
“……这点子我曾听五叔说过,大概率汗阿玛也知道。”永琏想了想,遗憾道。
“可恶,五叔也不给咱们留点机会。”大阿哥永璜一头扎在桌面上,心里愤愤的,下意识道:“啥时候我才能过上五叔那般的日子——”
“咳咳,大哥。”
“……”永璜忙捂着嘴巴,当年雍正帝在世时,和亲王的日子也不好过,三天两头就被雍正帝喝令回上书房温习功课。
直到乾隆帝登基以后,和亲王那就一个快活。不同于康熙帝那帮杀得你死我活的兄弟,乾隆总共就两个好弟弟,尤其是对和亲王更是重视,连他当朝殴打官吏,都能假装看不见,那日子真真是潇洒无比。
不过旁人都能说羡慕,唯独永璜说不得。毕竟和亲王是在乾隆帝登基以后才如此这般,永璜的话被人曲解一番,那可就不得了了。
永琏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我的好大哥,您好歹管管自己的嘴巴吧。”
永璜在嘴上一划,保证自己不多嘴,以后脑袋想清楚再说话。
……
乾隆帝神清气爽地走出毓庆宫,抬步走上步辇,而后吩咐道:“去钟粹宫。”
“皇上起驾钟粹宫——”
“皇上起驾——”
道道声音渐响,太监们扛起步辇,稳稳向前走去,靴子落在地上,与雪花触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雪花打着旋儿,徐徐落下。
乾隆帝的胳膊支在扶手上,半托着脸,思绪放空,目光不免被各处的积雪所吸引。
上朝时,尚未落雪。
如今方才到午后,雪怎么积得这么厚了?
正当乾隆帝蹙着眉思考之际,宫人已行至钟粹宫前。他抬眸遥望,恰好见着一道披着雪白斗篷的身影。
乾隆帝一扫心中的琐事,眉眼舒展。待架着步辇的太监脚步一顿,他便跃然而下,伸手扶住盈盈福身的高真如,脸上带笑:“这么大的雪,怎不在屋里等着?若是冻着可怎么办?”
“妾身给皇上请安。”即便被乾隆帝拥着,高真如也没忘了行礼。
她装模作样地挥了挥帕子,方才笑着答道:“妾身刚喝过姜汤,浑身暖和着,倒是皇上您——”
高真如捏捏乾隆帝的手,亲昵地责备一声:“您的手冷冰冰的,怎出门也没带着暖炉?”
“是奴才疏忽。”吴书来忙告罪。
“朕急着到你这里来,故而忘记了的。”乾隆帝笑着道,不过只得了高真如的白眼:“净瞎说。”
她嘟着嘴,抱怨道:“皇上刚刚便遣人传话说要过来了,结果妾身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都未等着您,这才出门来看看的。”
“……”乾隆帝哑然失笑,揽着高真如的肩膀便往屋里去。
他自是不承认自己有错,同时也不能说错的是贵妃,于是乎乾隆帝轻哼一声,便把锅盖到儿子头上:“朕来你这里以前,还去了一趟毓庆宫。”
“那两小子读书不认真,朕问了几个问题都答得一般般,都把朕给气糊涂,这才忘了暖炉的。”
“教朕说后头登高踏青,狩猎玩耍都不必带两人去了,教他们在屋里读书才是。”
高真如前面还是满腹怀疑呢,待听到这里登时急了。虽然二阿哥永琏并非她所生,但皇后生的与她生的也差不多,与大公主明意两个都是她们看着从小小的一团变成如今的模样。
而大阿哥永璜,虽与几人并不亲近,但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高真如蹙着眉,不免要为两位阿哥说道两句:“大阿哥和二阿哥还小呢,上回皇后娘娘还与我说两位阿哥功课都要做到深夜,担心两人把眼睛熬坏。”
在皇子教育上,清宫规矩甚是严格。打从康熙朝的皇子开始,虚岁三岁开始启蒙,到虚岁六岁正式入学,一直要读书读到册封爵位,乃至上朝听政为止。
少则读书读到十六七岁,多的说不得三四十岁还得被皇上喝令回上书房读书。
更狠的是,皇子读书期间没有寒暑假,没有周末双休,一年唯有大年初一、端午、中秋
、万寿节与自己生日那日能够放假,其余时间都得读书。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读书便要占三百六十天!
还是那种早上五点开始上课,读到下午两点放学。这还没完,阿哥们返回阿哥所以后还要继续做功课,忙到天色俱黑,挑灯夜读什么的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
二阿哥永琏开始入学以后,高真如才知晓皇子课业的繁重程度。
像是宫中偶有踏青登高,乃是各式节日,都实属于让阿哥松一口气,休憩休憩的好机会。
“怎么会?”乾隆帝不以为然,开口解释道:“朕那时是这样过来的,汗阿玛那时也是这么过来的。”
言下之意,大家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阿哥们还小,是长身体的时候,应当劳逸结合。”
“哼,就怕他们好逸恶劳——”乾隆帝半点不松口。
眼见乾隆帝一派已下定决心的架势,高真如登时急了:“您那时候不也抱怨累的?回来以后还非靠在妾身的膝盖上呜呜呜呜呜?”
高真如说到一半,嘴就被捂住。
乾隆帝的脸忽青忽白忽红忽紫,往周遭扫了一圈,眼瞅着宫人们均是在三步开外,眼观鼻鼻观心,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抬手敲了敲高真如的脑门,咬牙切齿:“这种事情,不准在外人面前说。”
宝瓶不要脸儿,他还要呢!
高真如眨巴眨巴眼,嘴角上扬:“不准说什么,不准说皇上靠在妾身的膝盖上呜呜呜呜——”
乾隆帝掐住高真如肉嘟嘟的脸,恨得牙痒痒。偏生还有人好奇追问道:“汗阿玛靠在高额娘膝盖上做什么?”
“就是……”乾隆帝说了一句,忙合上嘴巴。他抬眸看着裹着红色斗篷,抬着小脑瓜看自己和贵妃的大公主:“明意,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到汗阿玛和高额娘的声音,就出来了。”大公主的反应有点呆,还有点慢。
顿了顿,她皱着小脸补充:“我没醉,就是脑袋有点痛。”
“那就是醉酒了。”
“才不是,我没醉。”大公主坚决不承认,并且表示自己的酒量要比高高贵妃好多了!
“瞎说,我现在喝一碗……不,再喝三四碗也不会醉。”
“可我今年才七岁。”大公主无辜地仰起头来,指出问题:“就前几年,高额娘还沾一沾酒就醉了呢。”
高真如:“……”
大公主见状,更是得意到双手叉腰:“像我这般进步,待十年以后我定然能喝遍天下无敌手。”
“那不就成酒鬼了?”
“高额娘这就不懂了吧?我听人说的,蒙古那边的人最是喜欢喝酒吃肉,骑射比武的了。”
大公主打了个哈欠,认认真真道:“我到时候要让他们尽数拜倒我脚下哈哈哈哈哈——”
“这孩子醉了。”高真如面无表情,斩钉截铁道。
“嗯。”乾隆帝同样面无表情地点头。他看旁若无人,笑得分外张狂的大公主,赶忙吩咐嬷嬷们将人送回屋里去,再煮两碗醒酒汤教她喝下。
有了大公主的打岔,帝妃二人倒是暂且忘了刚刚说起的事情来,转而说起大公主来。
“好端端的,怎说什么要喝服蒙古人?”高真如歪着头,看着躺在榻上显得尤为乖巧的大公主,脑袋上的问号是一个接着一个。
“难道皇上要去木兰秋狝?”
“这两年估计还不行。”乾隆帝摇摇头,“再者朕也从未在明意跟前提起过。”
“那是说要去避暑山庄?”
“那也是夏天的事……再者去避暑山庄也不一定有蒙古王公过来。”
“那……”高真如坐直了身体,眼神狐疑:“总不能是有人与大公主说要抚蒙什么的吧?”
大公主才七岁哎!!!
乾隆帝听到高真如的话,微微一愣。
高真如瞬间捕捉到乾隆帝的恍惚,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真的?”
历史上的大公主,是不是抚蒙的?高真如有些恍惚,有些记不清,就记得乾隆帝好像有个女儿嫁给和珅的儿子来着?
不过和珅都还没出来呢,更何况和珅的儿子,那位公主怕是离出生都还有几十年吧?
莫非乾隆帝真的说过?
眼见高真如的眼神越来越怀疑,并大有跳起来打他的架势,乾隆帝连忙摇头,只差举手发誓:“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让她去抚蒙。”
就连先帝,他的汗阿玛雍正帝这般严苛严厉之人,都没舍得让独女抚蒙,为此特意去汗玛法那求了旨,让怀恪公主嫁在京城。
只是没曾想,怀恪公主虽嫁在京城,但偏偏难产而亡,汗阿玛的那番心意终是落了空。
而乾隆帝时下亦是如此,他的女儿值得天下最好的人物!
区区蒙古王公还想沾染朕的女儿,做梦,统统做梦!!!
乾隆帝怪委屈的:“我都想好了,待明意成年的时候,朕就把宗室朝臣里的好男儿都拉到围场上练练,再拎去考场上考教一番。”
顿了顿,乾隆帝嘀咕道:“唯有最出色者,才能娶朕的女儿。”
高真如左看右看,确定乾隆帝说的是实话,她这下更奇怪了:“那就奇了怪了,难不成是大公主身边有人提这个?”
“明意才几岁,提这做甚。”
“可不是嘛,怪让人闹心的,还让明意竟是放在心上,还琢磨着练习酒量了!”高真如越想越是不对劲,与乾隆帝研究半响,愈发觉得做这事的人,定然大有阴谋。
“到底是什么人?”
“可恶,竟是与明意说这等事?”
“皇上您说,咱们是不是得先把这事告诉皇后娘娘?”
乾隆帝眼瞅着高真如逐渐着急,到最后像是无头苍蝇般满屋子乱窜,连忙伸手把人拉住:“担心什么?待明意醒来,咱们先问问。”
“待确定了,再与皇后说。”
“再说明意才七岁呢,离大婚起码还有十来年,不用急,就算她想歪了也好掰过来。”
乾隆帝一派轻松,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他想着把明意留到二十,二十三四再出嫁,也好多陪陪皇后和贵妃。
有了乾隆帝的发话,高真如勉强才放下心……不!没得到答案以前她顶多只能放心一半。
高真如坐在大公主的榻边,等啊等,终于等到大公主再次醒来。这回她眼神清明,捂着头龇牙咧嘴:“痛痛痛痛……”
“明意。”
“唔?高额娘,我脑袋痛……呜哇!”大公主起初还在撒娇,待对上面前神色严肃,目光幽幽的高真如后,吓得浑身一激灵,都忘了扶着脑袋了。
“我错了!!!”
“……啊?”高真如愣了愣,后来才想起大公主大体是在说喝酒的事儿。
不过这些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高真如忧心忡忡,双手搭在大公主的肩膀上:“说,你为什么想喝服蒙古王公?”
“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提什么不该提的?”高真如说到这里,与乾隆帝齐齐看向大公主的神色,仔细观察着,并试探着问道:“比如说……抚蒙?”
大公主一怔,表情古怪。
高真如顿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瞬间勃然大怒:“是谁,到底是谁说的?他完了!”
大公主歪了歪头,指向前方。
高真如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却是未见着旁人,狐疑地回头看来:“到底是谁说的?”
大公主:“高额娘您说的?”
话音落下,高真如先傻了眼,随即不可置信,甚至开始努力回想,但怎么想也觉得不太可能:“怎么可能是我说的!?我从来没说过这等事!”
事到如今,乾隆帝若有所思,而后便是恍然大悟,甚至坐直了身体,双目凝视着还是一团稚气的女儿。
果然下一秒,大公主嘟着嘴嘀咕起来:“就是高额娘说的啊?高额娘您当时亲口说的,您当上侧福晋以后不努力,是因为您没什么好努力的了。”
高真如听到这熟悉的话语,刹那间记忆涌上心头。
大公主的耳根微微泛红:“而我未来还有很多条路……我想,我想与皇姑奶奶一样,成为下一个海蚌公主!”
大公主的眼睛灼灼放光,要说她三岁时想的只是继续努力,而到如今她已然下定决心。
她身为汗阿玛的长女,身为未来的固伦公主,她想成为这世上最强大,最有权势的女人!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系统是个小哑巴。
一室寂静。
前面还念着大阿哥性情不稳重,二阿哥又太过稳重的乾隆帝双眼放光。
他未曾想到,自己竟是会率先听到女儿的远大志向,登时间满目欢欣,抚掌大笑:“好!好!好!”
“不愧是朕的女儿!”
“……”背对着乾隆帝,面对着大公主的高真如却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双眼圆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大公主。
这世道艰难,尤其对女子更为艰难,故而知道自己只要当个宠妃,完成自己的任务,往后就能回到自己拿世界以后,高真如便过上得过且过的日子,顶多是要求厨子灶房按着自己的要求,做做那辣味的调料粉,顺带刷新一番贵妃骄纵恣意的名声,其余的一概不提。
可对上大公主满是期望向往的目光时,高真如竟是刺得双目生涩,隐隐有种落泪的感觉。
她是乾隆帝的女儿,是这个国家的固伦公主,她……完全可以选一条更舒适的道路。
比如如乾隆帝所说的那般,往后在京城里选一位额驸,有乾隆帝这般年寿颇长的阿玛在,大公主一辈子都能过得无忧无虑。
可她,偏偏选择了这条路上最艰难最困苦,可能也最难结出果实的路。
“那条路,听上去很累啊。”
“宝瓶?”未等大公主反应过来,乾隆帝伸手揽着自家贵妃,掐掐她的脸颊肉:“你这人怎么先认输了?身为朕的女儿,明意啊理所当然会成为——”
乾隆帝话还没说完,大公主已是理直气壮地回答:“玉经磨琢多成器,剑拔沉埋便倚天,自古以来不都是这个道理。”
“况且我已天生尊贵,比所有人的起点都要高了,再不努力就太辜负自己了!”
高真如瞧着年仅七岁斗志满满大公主,再看看年方二十三斗志为零日常咸鱼的自己,缓缓陷入沉思。
待乾隆帝把大公主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又龙颜大悦地赏了一堆物件,而后再让嬷嬷送着公主回去,最后他脚步轻快,志得意满地回到屋里,就见着歪在窗边,瞧着外面雪景发呆的贵妃。
乾隆帝望着眉眼间挂着一抹轻愁的贵妃,心中暗叹好一副贵妃望雪图。
只可惜时下备上纸笔却是来不及了,乾隆帝抱憾一瞬,蹑手蹑脚上前,手轻轻搭在高真如的肩膀上:“怎么了,还想着刚刚的事儿呢?”
“哎呀……”高真如惊了一跳,面露嗔怪:“皇上,您吓我。”
“明明是你先发呆。”
“哼,那也是您吓我。”高真如别过头去,遥望着宫门处。
乾隆帝也不急,只抬手拨弄着斜插在贵妃发髻上的步摇,心中琢磨着回头吩咐内务府,为贵妃做几套新头面。
高真如觉得头皮痒痒的,轻轻晃了晃脑袋,步摇啪嗒甩在乾隆帝的手背上。
她听见响动,顿时知道乾隆帝在后面作祟,无奈地抓住乾隆帝的手,叹道:“我就是突然发现,我二十多岁的人还不如大公主想得透彻,白长了一把年纪。”
“怎就一把年纪了?”乾隆帝闻言,顿时知道贵妃便是闲的没事做开始反思了,他当即打断高真如的话语,掐掐她如糯米团子般白皙软糯的脸颊肉:“朕瞧着,现在多想想也来得及?”
不等高真如往下道,乾隆帝想了想,便随口提起一物:“恰好此前传教士进贡数尊金座钟,朕看你颇为喜欢此前那怀表,不如就将朕的那座赏给你,让你日日看着琢磨琢磨?”
“这物件大,就算拆了也好装。”
“哎?可以拆了?”高真如前面还兴致缺缺,听到能拆开才双眼放光,目光灼灼地望向乾隆帝。
“朕就提一嘴……行行行,不是不让你拆。”乾隆帝见状,忙改口道。他借着这个话题,顺带把话题扯开去:“你不知道永璜那臭小子,没事就去读书,偷偷摸摸拆家做什么?拆了怀表还不与人说,自己胡乱修了就敢继续用,愣是还没到下课时间就拉着永琏跑路。”
“当然永琏也不是个好的。”
“朕瞧他分明是知道永璜弄错时间,装糊涂凑热闹呢。”
头回被毓庆宫师傅寻上门告状的乾隆帝,真是瞧着两个娃都想揍他们。
“瞧瞧明意,再瞧瞧他们!”
乾隆帝恨得牙痒痒,拉着贵妃念叨,顺口还提到:“希望永璋往后能听话乖巧些。”
高真如满肚子的愁绪,在乾隆帝的吐槽声中渐渐消散,到最后都没精神想这些那些的了,而是津津有味的八卦起来,甚至催促乾隆帝再说些别的趣事:“三阿哥还小呢,现在还看不出未来如何,您先说说——大阿哥和二阿哥还闹过什么笑话?”
乾隆帝顺口道:“永琏那小子,练习布库时扒了永璜的裤子?”
高真如坐直了身体,挥挥手示意宫人上茶:“详细说说?”
……
待次日去承乾宫晨昏定省时,趁着旁人未来,高真如便绘声绘色说起这件事来:“……说是两人练习布库,可二阿哥还是头回学习,原本应该抓着外头的腰带,哪晓得一抓抓在裤子上,刚好腿部还被大阿哥绊了个正着。”
“二阿哥摔了个屁股蹲不说,连带着大阿哥的裤子也一道扯下来了!”
“我还是头回听说。”皇后满脸震惊,细细回忆永琏刚刚开始练习布库时,而后便想起两孩子不知为何闹起别扭,好些日子才和好的事来。只不过这件事,皇上都未曾向她提起过。
皇后刚生起一缕不满,就见高真如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一脸严肃道:“皇上昨天特意交代了,为了这事两位阿哥闹了好久才和好,还不让他把这事说出去。”
“我可是偷偷摸摸告诉皇后的,皇后姐姐可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皇后:“……”
她沉默一瞬,缓缓道:“昨日皇上是不是也这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说出去?”
高真如点了点头:“对啊!”
别说皇后了,就连周遭的宫人们都忍不住闭上双眼,想也知道大体是皇上为了哄贵妃,方才说了大阿哥和二阿哥的糗事。
啧啧,可怜的大阿哥和二阿哥。
啧啧,可怜的皇上……呸呸呸。
宫人悚然一惊,眼观鼻鼻观心,可架不住贵妃津津乐道,把昨日听来的糗事一股脑儿全告诉给皇后。
宫人:(=_=)
宫人:(OoO)
宫人:(ΩДΩ)
这些东西,是我们能听的吗?
待娴妃带着其余宫妃进入承乾宫正殿,便惊讶地发现屋里气氛古怪得很。
她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高贵妃,再看看神色奇妙的皇后,最后扫了一圈周遭表情迥异的宫人,心平气和地领着诸宫妃行礼问安。
待落了座,手里捧上了茶盏,娴妃才笑着开口:“贵妃娘娘又是说了甚玩笑话?瞧皇后娘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
高真如自是不好说大阿哥和二阿哥的趣事,故作委屈地嘟起嘴来,与娴妃抱怨道:“昨日皇上说要把他宫里那尊金座钟给我,教我拆着玩。”
“我这一说,皇后娘娘便说我。”
“我哪里说你了?”皇后莞尔一笑,顺势往下说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拆便拆了,装的时候可别拉下些零件在外头。”
不然就和永璜一样,想要原路装回去就是一桩大难事了。
“我才不会呢。”高真如反驳道,暗暗嘀咕自己才没大阿哥那么笨。
“你这个粗心鬼,可说不定。”皇后看出高真如的想法,忍俊不禁道。
皇后和贵妃在上头叽叽喳喳地斗嘴,下面大半的宫妃们听得不是滋味。
不同于在钟粹宫见多了皇上藏品的娴妃和婉贵人,其余宫妃脸上的笑容却是撑不住,目光不免往殿内角处望去,那边也放着一尊形似西洋建筑的铜镀金嵌珐琅宝石座钟。
贵妃说的,应当便是这个吧?
宫妃们早在日日到承乾宫请安时,便注意到这尊座钟,此乃西洋传教士进贡的,外表精致独特,且在座钟底部有绳索,只需拉动绳子,便有钟声报时刻。
西洋传教士一共进贡了三件,一件在皇上那、一件在皇太后处,一件在皇后处。
宫妃们再是眼热,却也是心平气和,毕竟只有宫里大领导才有,连贵妃都没轮到,更何况他们这帮小虾米。
宫妃们也想过,只盼着造办处能多做几款出来,往后多了,自然自个儿的屋里也能摆上。
可皇上,竟是把自己那尊给了贵妃?饶是知道贵妃得宠,殿内还是不免涌起一股酸溜溜的
气息。
只是不出三息时间,宫妃们又无心记挂这件事了,因着皇后与高真如、娴妃说罢闲话,便提起年后宫里的各项事儿。
比如年节里,诸嫔妃能与家人相见会面,又比如新年、元宵和龙抬头时,京城里都要大办宴席,到时还有烟花表演。
洋洋洒洒各种事情之后,皇后便提到一桩重要的事情:“还有皇太后发了话,开年后宫里便要开始选秀了。”
一时间,宫妃皆是面露紧张。
要是妃、嫔和贵人好歹能坐稳,那立在殿门处的常在答应们,各个提心吊胆。
她们要宠爱没宠爱,要位份没位份,待新人进了宫更是不晓得会被挤兑到哪里去,顿时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免仰着头巴巴望向皇后处。
皇后没有辜负满殿宫妃的期盼,笑道:“不过皇上说几年未去圆明园,怪想念的,元宵节前便要带咱们搬过去住上些许日子。”
“圆明园地方宽阔,教秀女们跑来跑去也不是一回事。”
“本宫想了想,便让秀女们在储秀宫里学规矩,待三回轮选后再请皇上定夺。”
宫妃们的眼儿,齐刷刷地亮了。
圆明园里,可比宫里偶遇的机会多,加之后面还连着有几个节日,说不定便能皇上宠幸一二。
现在宫妃们多是不考虑能宠爱高于贵妃这种事,多是期待能一击命中,如纯嫔般好运气就好了。
低调坐在其中的纯嫔注意到几道视线,她自是能感受到那其中的欣羡,纯嫔暗自得意的同时,其实心里也烦着。
待诸人退出承乾宫,回到延禧宫中,纯嫔还想着皇后说的几桩事,想来想去,又想到自己身上。
因着孝期之故,所以皇上此前多在各宫妃处坐坐,几乎不唤人到前面伴驾,故而宠爱之事也无甚好提。
可孝期过了的这一个月以来,纯嫔竟是只被皇上唤去伴驾过一回,还是为了三阿哥之故。
要晓得,便是住在后殿里的柏常在和陆常在也都被唤去伴驾过,她身为延禧宫主位,堂堂纯嫔,却只和陆常在打了个平手。
说到柏常在和陆常在,纯嫔又有些不愉。倒不是为了皇上宠爱,而是为了别的——若不是知道两人所住宫室皆是皇上安排,她还以为是皇后故意,以民籍入宫的两人来明晃晃影射她的出身。
纯嫔有了三皇子,自是有了野望。可柏常在和陆常在就像是两柄利箭,时刻暗示着三皇子的出身远远逊色与两位兄长。
最无奈的是自己的三位兄长至今也没能读出个一二三四五,寻个一官半职,更是不能给自己和永璋些许助力。
上回见着娘亲,还是因自己怀孕。这回皇后虽发话允后妃与家人会面,可她娘亲并非命妇,如何进宫里探望?
纯嫔吐出一口长气,只觉得事事不顺当,事事不如意,心中烦恼不已,只盼得圆明园时能借永璋得皇上怜惜,教自家人能入了旗,有了前程。
思绪落下,外头又来了宫婢通报:“回禀主子,乾清宫来人唤柏常在前去伴驾。”
“又是柏常在?”纯嫔蹙着眉,喃喃道,比起虽然容貌更为出色,但年纪尚小,暂且还不是皇帝喜欢类型的陆常在,柏常在身材丰腴且性情活泼,恰好是皇帝喜欢的款,这一月竟已是伴驾四回。
跪在脚踏上,给纯嫔敲腿的宫婢星珥偷偷瞧了一眼她的脸色,顺势悄声抱怨道:“主子,皇上怎宠起柏常在了?那柏常在真真是个没规矩的,回回到主子跟前请安都迟上半刻钟,还日日在陆常在跟前炫耀自己得到的赏赐……”
“放肆。”纯嫔听着舒畅,却是冷冷斥责一声:“谁给你的胆子评论皇上的?”
“奴婢该死。”星珥忙爬到地上,磕头认错。
纯嫔见她认错,也未多加苛责,轻描淡写说上两句,又转移话题道:“可怜陆常在受了委屈,倒是从未在本宫跟前提过。”
纯嫔想了想,遣人去屋里取了两件旧首饰,另有一套做了却未曾穿过的宫装,遣人给陆常在送去。
倒不是纯嫔故意选旧首饰,而是宫里贵人以下的小主都是依附宫中主位的,手里用着主位赏的首饰衣裳,倒说明她是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宫人自是不会踩高捧低。
纯嫔一是卖好与陆常在,二来也有别的想法。她悄声吩咐两句,很快她赏赐物件给陆常在的事便传进了柏常在的耳中。
柏常在因着受宠而心高气傲着,听宫婢说纯嫔赏了陆常在首饰与衣裳后,顿时变了脸色:“只赏了陆常在?”
“可不是嘛,还说,还说陆常在受了委屈。”宫女荞兰愤愤不平道,“小主,莫非是陆常在到纯嫔跟前说了您的坏话?”
柏常在黑着脸,坐在榻上没说话。而荞兰继续苦思冥想,很快又有了另一个猜测:“还是纯嫔娘娘对主子心怀不满?”
柏常在心里气愤,面上不免露了点出来。尤其是次日晨昏定省时,因来迟了半盏茶而被纯嫔无视,连凳子都没赏一个,教她与荞兰一道立上半个时辰后,柏常在愈发委屈。
纯嫔身为主位,有意教训,还不是轻巧的事儿。她三两下便寻出柏常在的错处,先是教她罚站,而后用膳时教她过来伺候布菜,再来又是吩咐她做两双鞋子。
这些事儿,主位教附庸的常在答应做,那都是给脸面。
可在柏常在眼里,纯嫔就是故意蹉跎自己。她忍了数日,终是在下回被皇帝召去陪伴时,委委屈屈地抱怨两句,话里话外指纯嫔容不得人,见不得她得宠。
没曾想乾隆帝当即冷了脸色,面上笑容尽褪。他淡淡扫了柏常在一眼,教她退下不说,更是撤了柏常在的绿头牌,直接降柏常在为答应。
柏常在当场傻了眼,欲哭无泪。
乾隆帝心气不顺,拂袖离去后,更是到承乾宫寻皇后抱怨去了。
没曾想他走进其中,居然还见着贵妃,只见高真如与皇后双双坐在榻上,手里正聚精会神地捣鼓着东西,见着乾隆帝来,她们忙将手里忙活的东西推到一边,一前一后上前请安问候。
乾隆帝瞥了一眼,还未看清她们两人捣鼓的是什么东西,便先被两人拉到一边落座。
“皇上怎忽然生了气?”
“啧。”皇后提及这个,乾隆帝便忘了那些东西,顺势开口往下道:“贵妃虽与你姐妹相称,但平日旁人跟前还是恭敬有加,从未有抱怨之语。”
高真如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面露异色,完全不懂乾隆帝怎忽地说到自己身上。
“朕不是说你——”乾隆帝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朕见柏答应活泼,颇有几分宝瓶年幼时的影子,故而唤她来陪伴一二,打发时间。”
“柏答应?她不是常在么?”高真如闻言疑道。她自然也知道这位在宫里小有风头的常在,柏常在乃是去年入宫的,刚入宫便有人说是贵妃第二,可见其风韵容貌上都与自己有三分相似。
这也正常,上个这般的还是索绰罗答应。谁教高真如都盛宠多年,在她没失宠以前,各路官员想要讨皇上好,选的美人都是仿照高真如这一款。
高真如见怪不怪,就连吃醋都懒得表演一下。她话说出口,登时反应过来,坐直身体,露出吃瓜表情来:“皇上把柏常在贬为答应了?她做啥了?难不成是模仿妾身——那样?”
高真如没好意思说出口,就比划比划。乾隆帝瞧了一眼,便黑了脸,忙瞪了眼脑袋黄黄的高真如:“瞎说什么!”
乾隆帝暗中腹诽一句,要她敢,她就直接人没了,敢那般大胆对待自己的除了高宝瓶也没其他人了。
他咳嗽一声,才往下
说道:“朕对她露了几个好脸色,没曾想便是让她骄纵起来,竟是蹬鼻子上脸,说起主位的坏话。”
皇后略微一笑:“柏常在年纪尚小,尚不懂事。”
“那就等她懂事再说。”乾隆帝气不打从一处来,又与皇后道:“朕遣人去延禧宫询问一番,才知道那柏答应竟是这般骄纵,连日常的晨昏定省迟到,还时常欺负陆常在。”
“纯嫔教训一回,她更是胆大包天到向朕来告状了——”
高真如哇哦一声,暗暗摇头,她原本还以为这位柏常在能闹出些许波澜,说不定是未来的一位小BOSS,没曾想尚未开启晋升路线,就直接嘎了?
高真如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纯当是吃瓜了。没曾想到了夜里,她竟是许久做了梦,梦里那柏答应一身华服,倨傲得很,用戴着鎏金琥珀指甲套的手指着跟前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斥责:“你是什么身份,竟是敢说贵妃娘娘的不是!”
“怡嫔,罢了。”
“可是,娘娘。”被称为‘怡嫔’的柏答应跺了跺脚,抬眸与坐在上首的贵妃说话。
……
高真如白天吃瓜,梦里也吃瓜,看了半响也不知道这梦境要表达什么。
一遍、两遍、三遍……
高真如眼瞅着自己不给答案,梦境就不打算结束的架势,难得努力动动脑:“你的意思是……柏答应未来会是我忠实的马前卒?”
梦境终是凝固住了。
高真如看着有效果,却是挑了挑眉,犹豫道:“你不会还要我去说情吧?”
梦境如浮云般,渐渐消散。
高真如连连摇头:“不要,这事儿我可不干。”
乾隆帝或许是对纯嫔有些许意见,但还不至于一名小小常在就能吹主位嫔妃枕头风。
高真如想着,按乾隆帝的脾气,这位柏答应想要复宠,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再者自己跟这柏答应又没关系,莫名其妙地给她说话干啥?看纯嫔不顺眼,想给她添点堵吗?
高真如兴趣缺缺,饶是梦境不依不饶地播放也纯当看戏,还顺带点评点评里面的服饰上的花样,准备回头勾勒出来,教针线房做上一套。
那梦境似乎看出高真如的心思,更是疯狂震动,大有高真如不同意就不依不饶要播上个三天三夜。
“不干就是不干。”
“我才没那么闲呢。”
“这难度忒高了知道吧?”
“换个人吧,换个人也行啊……”
“再不济到时她的戏份,都让我干不就得了。”
……
高真如好说歹说,梦境才渐渐消散。次日醒来时,她还觉得脑瓜嗡嗡嗡的,恰好今日无需去承乾宫请安,她索性躺在床上懒得起来。
在自己身上放电影的,到底是啥品种的系统啊?也不知道说句话,难道是系统里的小哑巴?
高真如嘀嘀咕咕半响,也实在是想不出来。她卷着被褥,翻了一个身,懒洋洋地向外望去:“……咦?”
高真如坐起身来,撩了一把头发,眯着眼往外看:“石竹,外头又下雪了?”
“是,主子。”石竹恭声应道,眉宇间带着一抹担忧:“昨日夜里这场雪,比前两日都大呢。所幸咱们宫里内外都已修缮过,尚无大碍。不过奴婢听说,永和宫和景阳宫里多处殿顶,都不堪负重,被大雪给压塌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贵妃也打人了?
高真如闻言顿时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是半夜压塌的?可曾有人受伤?”
“主子放心。”石竹见高真如这般紧张,赶忙回答道:“殿顶被压塌的那几座宫室都是耳房或后配殿,目前并无小主居住。”
顿了顿,石竹又补充道:“就是住在永和宫里头的几位小主受了些惊吓,听说皇后娘娘已连夜把她们安排到旁的宫室里去。”
“昨天晚上的事?”
“是的,主子。”
“我怎么没听见动静。”
“……”石竹表情古怪,沉默一瞬才轻声答道:“主子,昨日夜里生事的时候,奴婢曾与曹嬷嬷来唤您过。”
“不过主子睡得极熟,奴婢和嬷嬷唤了好几回都未曾醒来,到最后只好作罢。”
石竹说得委婉,事实上昨天两人唤了数回都没唤醒贵妃,还以为贵妃生了病,险些要请太医来瞧瞧。
正当诸人担忧的时候,恰好贵妃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说着‘不干’‘戏份’‘难度’等词,像是沉浸在美梦之中,这才教诸人放下心来。
高真如先是呆了呆,而后泛起嘀咕,刚说系统无甚用处,现在看来还是有点用处的,瞧瞧,让自己陷入深睡眠了呢!
她听到无人受伤,且宫妃都被安置妥当,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回忆了一下两座宫殿的情况:“压塌殿顶的是永和宫和景阳宫?后者也就算了,怎么前者也会被压塌?”
乾隆帝登基时,内务府自是上奏与皇帝,请令修缮后宫的。
不过一来乾隆帝后院的嫔妃数量……起码到现在还是不算多的,二来刚刚登基又值孝期,乾隆帝又是摆出一副要学**父的态度,故而便吩咐只按旧例进行维护修缮。
这旧例,便说的是雍正帝登基时的情况。雍正帝当年登基时,后宫嫔妃数量比乾隆帝还少上不少,故而当年便只修缮了养心殿、皇后与一众嫔妃等人的住处。
景阳宫位置较为僻静,打从康熙中后期开始便作为贮藏图书之所,配殿和后罩间年久失修。
而永和宫嘛……虽为孝恭仁皇后生前的居所,但雍正帝对此地颇有介怀,此后也未让宫妃入住过,修缮维护也是一概没有。
不过高真如记得,乾隆帝对永和宫并无甚在意,故而乾西二所女眷搬入后宫时,也有几名常在和答应住去那边的。
“我记得永和宫里,也住了人。”
“主子忘了?宫里可比过去在乾西二所时还要捧高踩低。”石竹轻声回答道,“永和宫里的几位小主,都不甚受宠,宫里还没主位的嫔妃,内务府营造司自是怠慢得很。”
此乃实话。
高真如入宫不久,查账时便发现宫里开销颇大,这还是自己受宠,各处捧着自己,事事都教自己优先。
换作旁的不受宠的常在答应,手里银钱少,开销地方多,日子不知道得艰难多少。
高真如听着,也道可怜,便吩咐曹嬷嬷理了几样东西送去,以示宽慰。
即便宫殿殿顶倒塌主要是因年久失修,可这也是宫里的建筑。宫里建筑如此,更何况普通民居,接下来几日宫里便传起京城乃至周遭受灾,皇上派遣九门提督等官吏率将士救灾,统计伤情,了解各地情况,接下去的数日都未入后宫。
高真如对此见怪不怪,更烦日日夜里在梦里相遇的系统。
说真的,高真如也不知道该不该用系统来形容这个存在。除去入梦以外,它从未与自己交流过,只会在某些事情上提点一二。
不过柏答应有那么重要吗?需要它一而再,再而三来提示,又不是女主角!
高真如烦恼归烦恼,却也没放在心上。拜‘系统’所赐,她这几日都是深睡眠,每天都睡得饱饱的,就连皮肤都比往昔更水嫩呢。
高真如精神抖擞,又恰好没皇帝好玩,便只好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比如现在,她窝在温暖的钟粹宫正殿内,全神贯注忙于手上的动作。
曹嬷嬷和宫婢苦着脸,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互相交换一个眼色。
再过了一会,她们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而后继续交换眼色。曹嬷嬷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主子,这,这乃是御赐之物。”
宫婢们齐刷刷点头,心中暗暗呐喊——拆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她们目光汇聚之处,正是高真如跟前的铜鎏金嵌珐琅金座钟,不过如今它已变成了零件版。
“都已经拆了。”高真如头也不抬,正细细瞧着里面的构造:“再说皇上同意的,说我爱拆就拆。”
曹嬷嬷:“……”
满屋子的宫婢:“……”
皇上都发话了,众人也只能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望着高真如的一举一动。当然曹嬷嬷还是灵机一动,教人给零件挨个做上记号,免得最后真的装不回去。
高真如津津有味地捣鼓着,不免回想起往事来。上辈子的时候,她也爱拆这些东西,像是钟表,像是相机,又像是电视机,起初还有人吐
槽她的行为不像是女孩子,而后便被父母反驳了。
“我们的孩子,想做什么都行。”
高真如心里暖洋洋的,又不免回想起系统的反应,再次想到柏答应身上。
不是说高真如不能捞,她相信只要自己开口,皇上定然会同意的。可是捞过这个呢?下回系统会不会又要她捞别人?又要皇后怎么想?要旁的宫妃如何想?
高真如觉得,她有必要与‘系统’好好谈一谈。她把这事儿放下,继续捣鼓手上的零件,不多时便把整个座钟拆了开来。
老实说,座钟内部的零件其实很简单,更复杂的反而是外部的装饰部分。
让曹嬷嬷担心的事儿没有发生,高真如在拆解过后,又在纸上写写画画,半响又将座钟合拢,重新装了回去。
调整指针的位置,再拧动发条。
随着座钟上的指针再次开始行走,高真如也净了净手:“下回,再问皇上要一个滚球压力钟来试试。”
曹嬷嬷嘴角抽了抽,只盼着自家主子最近格外旺盛的精力能寻到别的发泄之地。
高真如扭扭脖子,扭扭腰,打起精神准备出门溜达溜达。不过她还未出门,前去取用下午茶点心的铃草匆匆而入,撩起厚帘子进了屋:“主子!不好了!”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曹嬷嬷虎着脸,斥了一声:“出了什么事?”
高真如抬眸望去,只见铃草脸蛋红扑扑的,额头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她又急又气,扑在地上道:“主子,外面宫人说,说——”
“说什么?”
“外面都在传,说是永和宫未得修缮,是有人霸着营造司的人做事,硬生生把永和宫落在最后的。”铃草委屈的红了眼,抽了抽鼻子。
高真如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听到铃草涩声道:“还说,还说那个人就是主子!”
殿内,瞬间一片哗然。
高真如杏眼圆睁,顿时被气笑了。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合着外面人的意思是——皇上登基三年,内务府营造司都没把永和宫修缮好,不是因为他们延误工期,而是因着修本贵妃的钟粹宫修了三年?”
曹嬷嬷和宫婢们不敢说话,想来内务府是没这般胆量,敢把黑锅往贵妃头顶搁的。
高真如自然也晓得,可这事是内务府闹出来的,她也不想自己去寻觅后面的推手是谁,只站起身来:“哎呦喂,我倒是要去问问,本贵妃宫里修三年都未修好,倒是在修点什么?啊?”
“自己怠慢宫务,还敢甩锅到本宫头上?是本宫好久没发火,都把本宫当HelloKitty了是吧?”
“哈罗尅倜?”石竹疑道。
“就是猫啦猫。”高真如随口解释一句,气呼呼地示意宫婢上前服侍自己洗漱更衣,气呼呼地往外走。
“主子,可是去承乾宫?”
“不去!直接去乾清宫。”高真如抬步走上步撵,冷笑道:“人内务府都差明晃晃指是我这贵妃过于跋扈,那我就让他们瞧瞧,什么样子的才叫跋扈。”
石竹:“……”
曹嬷嬷淡定地应是,顺带递给身后小宫女一个眼色。
小宫女点了头,转身去了承乾宫,先将外面传的流言蜚语禀告与皇后,而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贵妃受不了气,说是要求皇上做主,如今已往乾清宫去了。”
“原来是这事,本宫原来还想等宝瓶过来再说说。”皇后听到通报,登时乐了,与徐嬷嬷道:“宝瓶也是该发发脾气了。”
徐嬷嬷闻言,深以为然:“贵主子这几年的脾气愈发好了,上回有宫婢冲撞到贵主子的车队,贵主子都没教人惩处。”
“可不是么。”皇后点了点头,面色微微一沉:“有些人呐,就是欺软怕硬。对他们愈好,愈是把人当软柿子,总想捏上一把。”
除去刚册封为侧福晋时,宝瓶还抬眸敲打敲打跳脱的格格,后头便如酣睡的老虎般,再次合上眼眸不说,更是翻出白肚皮任人揉搓。
瞧着就像是毛绒绒的一团,你欺负一下,她也就毛绒绒的走开。
几年下来,别说是内务府的,恐怕是后宫的嫔妃们都忘了宝瓶的脾气。
皇后非但没生气,还恨不得她能多发发脾气,免得阿猫阿狗都敢往贵妃身上踩两脚。
她想了想,起身:“走罢。”
徐嬷嬷不必开口询问,便知道皇后的打算,恭恭敬敬地应了声。
……
乾清宫养心殿。
乾隆帝高高端坐于台上,脸色黑沉,台下立着数人,为首之人乃是军机大臣讷亲,他脸颊乌青肿起,嘴角还结着血痂,正老泪纵横,述说着和亲王的恶行。
和亲王弘昼站在一旁,神色不耐,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不就是打了你两拳,我都道歉了你还想干嘛?”
军机大臣讷亲眼泪都快喷出来了,气得浑身哆嗦:“你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都与皇兄说了。”
“皇上,您看看啊皇上!”军机大臣讷亲直抹泪,气得脑壳疼得厉害,这世上怎会有和亲王这般的皇亲?说不过就直接上拳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自己?
军机大臣讷亲是听说过和亲王当年的凶残行径,可到底未曾亲眼目睹。直到拳头落在自己脸上,只觉得热血直往脸上冲。
偏生这还是当今圣上的宝贝弟弟,讷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按捺住自己暴揍回去的冲动,委屈巴巴地拉上另外几位王爷,一道寻到乾隆帝跟前诉苦。
乾隆帝:“……”
乾隆帝瞥了一眼讷亲那张遍布沟壑的老脸,惨不忍睹。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脑门上青筋乱蹦,连带着太阳穴都开始一抽抽地跳动。
就在乾隆帝揉了揉太阳穴,斟酌言语,即刻准备开始劝架时,眼角余光便扫到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顺着墙根而入,直看到吴书来才长舒一口气,小跑上前附在吴书来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吴书来瞳孔地震:“啊?”
下一秒,他赶紧捂住嘴,却已是来不及了。乾隆帝与殿内众人皆听得吴书来的动静,齐刷刷地望向他。
乾隆帝道:“出了什么事?”
吴书来忙躬身道:“回禀皇上,是,是,是贵妃娘娘求,求见。”
“贵妃?贵妃出什么事了!?”乾隆帝神色微变,他了解宝瓶的品性,她素来知轻重,晓事理,怎可能无事跑到乾清宫来。
“贵妃娘娘说,说要来向皇上请罪?”吴书来说到最后,话语里不免带上了迟疑和疑问。
“请罪?”乾隆帝面露愕然,脱口而出:“贵妃也打人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祸国妖妃。(补昨天更新)……
话音一出,殿内寂静无声。
军机大臣讷亲原本的怒火都停滞了,脑袋半响都没转过弯。
打人?
谁打人?
贵妃打人?
和亲王打人?
军机大臣讷亲面目扭曲,忽视了此乃乾隆帝猜测之事,而是难以置信地望向高高端
坐与上首的乾隆帝,心底突然冒出个念头来。
当今圣人,莫非有什么小癖好?
不然怎疼爱的弟弟爱揍人,就连后宫嫔妃都爱打人?
军机大臣讷亲这般一想,表情愈发扭曲。他脑子清醒许多,再想事情前因后果便逐渐冷静下来。
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以后,他便得到重用。讷亲自省他的才华远不及鄂尔泰、张廷玉等人,而皇上重用自己,则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力,并收拢权力。
自十一月起,自己成为六位军机大臣之一,虽无虽无首揆之名,却有首揆之实,一时间宗室、朝中满臣乃至寻常旗人纷纷登门造访,吹捧之语不绝于耳。
讷亲想到这里,忽地冷汗直流。他眼角余光瞥向双手环抱胸前,眼神冷汗的和亲王弘昼,瞳孔轻轻震颤,等会,和亲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莫非是奉了皇上之命,这才故意用这般行径敲打自己?又或是和亲王察觉到皇上的意图,特意提醒自己?
讷亲越想,越是心头不安,只觉得和亲王身上腾地涌出一股暗色,隐约与当今圣上联系在一起。
和亲王弘昼只觉得一阵恶寒,回首恰好对上讷亲的视线,他啧了一声,故作不知,别过头去听皇兄与吴书来的对话,满心都是吃瓜情。
贵妃打人,真的假的?
和亲王回想了一下见过几回的高贵妃,很难想象对方能够暴揍……等等?贵妃打人,莫非是打了后宫嫔妃?
和亲王努力控制住表情,同时忍不住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身侧的动静。
乾隆帝话说出口,便知是自己失言。他对上吴书来难以置信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而后才继续盘问道:“可曾问过,贵妃为何说要来请罪?”
“这……奴才也不知情。”
“……”乾隆帝有意去问上一问,又不免想起和亲王与讷亲的事儿来。他回首看向两人,只见讷亲忽地色变,随即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乾隆帝:?
和亲王:??
殿内其余官吏与太监们:???
讷亲含泪道:“奴才不知和亲王之心意,愧对皇上,愧对王爷!”
乾隆帝:?
和亲王:??
殿内其余官吏与太监们:???
讷亲滔滔不绝,洋洋洒洒说了大半天,直将几人说得头晕脑胀,眉宇间满是疑问之色。
等会,这对吗?
这显然不对劲吧?
偏生讷亲言辞灼灼,激动非常,大有自己以及所有人都是这般想得一般,直教人摸不着头脑。
乾隆帝本就无心训斥和亲王,见讷亲将错误归咎于自己,自是心中生喜,他顺势点了点头,便教两人握手言和。
而他这番话语,又让讷亲愈发肯定自己果然是做错了,顿时愈发谨慎小心,放低态度。
偏生和亲王弘昼本就是个得三分颜色便敢开染坊的主,见讷亲姿态这般低,没半点心虚不说还点了点头:“你知道是你错了便好。”
乾隆帝:……
周遭王爷:……
他们眼神古怪地看着讷亲频频点头,甚至乾隆帝都开始担心是不是和亲王下手太狠,教讷亲脑子糊涂了,要不要让太医去钮钴禄府上走一遭。
待讷亲告退,乾隆帝的心思便挪到高贵妃处。他示意诸人退下,又传令贵妃进殿,一干王爷疾步而出,走到门口,便见一道倩影如旋风般而来,绷着脸儿进了屋。
“皇上——!”
诸人尚未走远,便听到贵妃的委屈呼声。和亲王是一步三回首,恨不得能多听两句,裕亲王广禄与履亲王允祹见状,忙抬手拉着和亲王弘昼往前走。
“哎哎——堂兄,皇叔,别走得那么快。”和亲王弘昼被推得直往前,不免嘟嚷着:“我就听听,听听。”
“祖宗,你可别听了。”允祹抬手捂住和亲王弘昼的嘴,直往外推。
当皇帝的儿子,与当皇帝的兄弟,那就是两码事儿。
就今日的事儿,允祹已是瞧得眼皮子直跳,唯恐大侄子一个不注意直接把自己玩完了。
眼瞅着皇上气还未消散,你还想偷听帝妃间对话,简直是把自己当九条命的猫了!
允祹恨铁不成钢的瞅着大侄子,与裕亲王广禄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双双手上用力,准备齐齐拖走大侄子。
就在此刻,殿内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皇上,有人在外面败坏您的名声,说您是昏君呐!”
裕亲王广禄与履亲王允祹浑身一颤,脚下一滑,齐齐摔了个大马趴。
这回还是和亲王弘昼的反应速度快,一手操起一个,迈开大步狂奔而去。
靠!贵妃到底再说什么啊贵妃!
时间往回退一点点,待高真如踏入养心殿,迎来的便是乾隆帝的扫视。
乾隆帝上下打量着贵妃,见高真如唯有眼眶微微泛红,其他地方皆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时顿舒了一口气,这才有心询问:“贵妃怎突然到前面来寻朕了?”
高真如想好今日要摆宠妃的谱,闻言俏脸一摆,委屈道:“皇上是怪妾身来寻您?”
乾隆帝微微一怔,顿时哑然:“怎像是吃了炮仗一样,这般火气大?朕只是想你往日都不来探望朕……”
说到这里,乾隆帝心里涌起一股不适来,他在乾清宫忙碌的这段时间,皇后与纯嫔等人更是轮番送汤羹,唯独宝瓶这个小没良心的,一回都没送过,到如今来寻朕,还是为了告状。
乾隆帝思到这里,敛起面上表情来,平静地审视着高真如,暗暗思考宝瓶如今还有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吴书来眼角余光瞥见乾隆帝的神色,顿时心头一跳。他目光一转,又看向似乎无所察觉的贵妃,紧张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高真如仰起头来,脸上莫名:“皇上日日忙于公务,妾身哪里能天天来打搅?”
乾隆帝挑了挑眉,没作声,眼神和动作却是把他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那你现在是来做什么?
“妾身现在来,当然是有很严重的问题!”高真如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乾隆帝端起茶盏,示意她说。
正待他抿了一口茶水,倒要瞧瞧贵妃能给出如何答案的时候,耳畔便响起一道严肃的声音:“皇上,有人在外面败坏您的名声,说您是昏君呐!”
“噗——!?”乾隆帝完全没有注意到三名王爷逃窜的动静,一口将茶水喷了出来,剧烈咳嗽数声才停下。
他动作略显粗暴地接过帕子,随意地抹了抹嘴唇,双目含怒地看向高真如:“什么?你再说一遍!?”
吴书来汗流浃背,心惊肉跳。
高真如先是砸下惊天大雷,见乾隆帝面沉似水,威仪赫赫,方才往下说道:“皇上含辛茹苦在前面处理灾情,可妾身竟是霸占霸占内务府营造司,耗时三年,花费千万两来修建钟粹宫。”
乾隆帝表情一怔。
不等乾隆帝说话,高真如垂泪往下道:“妾身自知受皇上宠爱,可也不愿皇上因妾身而背负上昏君的罪名。”
“妾身当不起皇上的厚爱,更是不愿做那祸国的妖妃,故而来向皇上请罪,还望皇上往后不要将时间花费在妾身身上,去宠幸那等贤淑良德之人吧!”
殿内寂静无声,吴书来悄无声息地跪在地上。其余宫人亦是如此,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又或是多长了几条腿,便能逃出这教人窒息的地狱。
高真如伏在地上,泪如雨下,字字钻心,句句刻骨。
那话语如道道利箭直刺乾隆帝的脑海,教乾隆帝一时哑然,而后勃然大怒:“胡说八道!”
“朕怎么不知道你的钟粹宫花费三年时间修缮,耗费千万两银钱?”
“还祸国妖妃?谁如此大胆!”
此前曾提过,乾隆帝登基以后顺行雍正帝的相关措施,就连后宫修缮维护之事也是参照雍正帝登基时的方针所做。
再者,乾隆帝三天两头便要去钟粹宫溜达一圈,他怎么不知道营造司的宫人日日在里头忙碌?
更何况——
乾隆帝反复咀嚼‘祸国妖妃’,气极反笑,自故以来,朝代倾覆之时多有妖妃出没。
例如《诗经小雅正月》中有道‘赫赫宗周,褒姒灭之’之句,世人常以此断定褒姒为祸西周,最终致使西周灭亡。
可‘赫赫宗周,褒姒灭之’的前一句则是‘燎之方扬,宁或灭之’,有势力兴盛,难以被轻易遏制
或消灭的含义。
两句话连在一起,后者与其说是定论,不如说是提问:既然西周兴盛,又怎会因褒姒而灭亡。
世人说妖妃横行,多是为昏庸暴虐的皇帝寻一面挡箭牌罢了。
乾隆帝冷笑一声,宝瓶自幼便随侍与自己身侧,她是祸国妖妃,那宠幸她的自己又是什么?昏庸无道的皇帝吗?
乾隆帝摩挲着玉扳指,心中回想起暗卫曾报‘理亲王弘晳行止不端,与庄亲王允禄多有联系来往。’,顿时眸色一沉,吐出一口郁气。
庄亲王允禄,时任军机大臣,兼管工部事务,而其在此之前曾掌宗人府事,担任总管内务府诸事。
乾隆帝脑海里思绪万千,很快交汇成一点。他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殿内的寂静,忙起身走了下来,伸手扶起高真如。
他抬手拭去高真如眼角的泪珠,温声细语道:“你啊,旁人不过出言挑衅,你这傻丫头便巴巴赶来送人头,真真是……”
第50章 第五十章恩典
乾隆帝哄了片刻,直至贵妃破涕而笑,泪眼汪汪地瞅他,方才松了口气,正要吩咐吴书来送贵妃回钟粹宫休息。
不过乾隆帝话还没说出口,小太监又来通报,说是皇后娘娘到了。
“请皇后进来。”
“喳。”小太监应了是,不多时便引着皇后进了殿。
高真如红着眼眶,起身道福。
皇后先与乾隆帝行了礼,又唤贵妃起身,面带无奈:“瞧瞧,这才多少时间就哭成这般模样。”
“有了委屈,就直奔乾清宫。”
“唉,可怜本宫辛辛苦苦寻了好些时候,竟是连用的资格都没有。”皇后捧着脸儿,如唱戏般拉着腔调,顿时教高真如眼前一亮。
“皇后姐姐知道幕后凶手了?”
起初,高真如是想请皇上狠狠训斥内务府,做实了自己宠妃名义,也教后宫诸人知道传流言蜚语的后果。
可来到养心殿门口,高真如又不是滋味了,好端端的她为何要背上那般的黑锅?
她这么个小小嫔妃,哪能捏着营造司三年不挪窝?再请皇上训斥后宫诸人,恐怕在某些人眼里是坐实了这桩事!
更何况宠妃无度,那是圣君之行?高真如深知乾隆帝胸怀大志,立志要做能在史上留名的贤明皇帝,自是绝无教自己落入昏君之地的可能。
故而待她进乾清宫后,便改了口径,说是要前来认罪,索性将后宫污蔑自己的事儿与乾隆帝的明君名声联系在一起。
不过,高真如没想到的是皇后那边不但早有耳闻,而且已拿到初步调查的结果。
“只是大概知道来源。”皇后先安抚高真如一句,而后转身望向乾隆帝,恭声道:“不过其中有些事儿,妾身无法确认,还需皇上介入才能调查清楚。”
乾隆帝唇角弧度一松,眯了眯眼睛,他瞥了一眼贵妃,见她伸长脖子等答案,一双鹿眸又红通通的,心中一软,本想让她回钟粹宫休息的心思一歇,教皇后将这事说道说道。
这桩事自是与前几日大雪压塌永和宫殿顶有关。那日夜里,皇后便将住在永和宫内的常在与答应,尽数挪到别的宫室里暂居。
“这事儿,最初便是从这些人身边传开的。”皇后话音落下,高真如登时眉毛一挑,双眼冒火:“我还遣人与她们送了礼,好生安慰她们,好一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皇后拍拍高真如的肩膀,继续往下说道:“……单单那几名常在答应,哪里敢这般传你的坏话。”
“还不是……”皇后话语在舌尖上含糊了一下,顺势与乾隆帝交换了一个眼色。
帝后两人默契十足,皆知这事最大问题恐不是出自后宫,而是有人借着后宫之事作祟。
不过,后宫里也有傀儡便是。
帝后两人思考之际,高真如眨眨眼,掰着手指道:“是哪个?纯嫔?愉贵人?林常在?揆常在?柏答应?索答应?”
乾隆帝闻言,登时好笑:“你啊不如把后宫的人都报一圈得了。”
“哪有,娴妃妹妹就不是这种人。”高真如一本正经,“还有婉贵人,嘉贵人也不是会做这等事的人。”
嘉贵人便是乾西二所时的金佳格格,自打黄格格那事以后她便登门道歉,又表达了自己的亲近之意。
如今虽不及娴妃与婉贵人,但也属于同高真如关系不错的了。
乾隆帝瞥了一眼皇后,希望对方最好能拿出娴妃或者是嘉贵人的黑料来,也好教宝瓶瞧瞧人心险恶。
没曾想皇后沉默不语,显然起码到皇后调查的情况为止,这件事情还真与高真如所说的三人无关。
乾隆帝惊讶之余,还有些欣慰,瞧着自家贵妃的眼光有所长进啊?
与此同时,高真如也注意到皇后的反应。她登时一乐,昂首挺胸道:“瞧吧,和我说的一模一样!”
乾隆帝哑然失笑,接过皇后递来的东西,翻看数页。他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腾地抬眸望向皇后:“这事当真?”
“千真万确。”
“呵。”乾隆帝冷笑一声,引得高真如频频侧目。她问了两回,见乾隆帝避重就轻,便知道恐怕里头还涉及别的事儿,故意生怒:“皇上偏心纯嫔?”
“……说什么胡话呢。”乾隆帝瞬间失笑,“朕怎么可能偏心她?要偏心,也是偏心你与皇后。”
乾隆帝说得理直气壮,半点不带犹豫的。
高真如闻言,眉眼舒展:“那我想报复一二,皇上也没意见吧?”
反正自己刚刚提出纯嫔,皇后也没反驳,想来纯嫔即便不是首犯,也定然在这桩事情上推波助澜。
高真如倒不是针对纯嫔,主要是这帮嫔妃里最出挑的就是她,位置最高的还是她,不打她打谁?
高真如说得理直气壮,教皇后着实无奈,更无奈的是皇帝居然还直接同意了:“朕能有甚问题?”
顿了顿,乾隆帝道:“别打人就行,小心你手掌弄痛了。”
尚且不知道和亲王打人之事的皇后面露疑色,蹙眉道:“打人?皇上您说什么呢!”
而后,她更是侧身叮嘱高真如:“宝瓶,你可不能做这等事。”
高真如:“我才不会呢!”
正当帝妃三人在乾清宫内说话时,延禧宫正殿内的纯嫔眼皮直跳,总觉得心慌得厉害。
她换了个姿势,到最后更是坐起身来,斥了一句。星珥见状,赶紧教跪在脚踏上给纯嫔捶腿的柏答应到一边去:“去去去,连捶腿的活都做不好。”
“是,是妾身的错。”柏答应陪着笑脸,甚是卑微,战战兢兢的哪有前些日子的得意与倨傲。
纯嫔瞧了她一眼,心里舒畅,尤其柏答应垂首敛容的模样,还有几分肖似贵妃,更给她莫大的舒适感,抚平了她先前心头的不安。
纯嫔摆摆手,示意柏答应退下,抿着唇暗暗思考。正当这时,大宫女星烛匆匆赶来,附在纯嫔的耳边轻声念了几句,纯嫔瞳孔颤了颤:“贵妃去了养心殿!?”
“是……”星烛面对纯嫔难掩震惊的面容,轻声回答道:“传信的人说,只听得贵妃求见圣上,说是要……要认罪!”
星珥手上用力,难掩兴奋地询问道:“主子,这可是喜事啊!”
“喜事?”纯嫔愣了愣。
“是啊。”星珥也听过宫里的流言蜚语,还往里浇了一勺子的油。
教她说,待贵妃请罪的事儿成了定局,往后自是没了皇上的恩宠,到时候自家有小阿哥,地位又仅次于贵妃的主子自是扶摇直上。
星珥心里想得美,却没见纯嫔脸色微变,望着她的目光像是淬了冰般冷冽。
星烛低低唤了一声:“主子……”
纯嫔猛地回过神来,没理星珥,而是胸膛重重起伏两下。
她本是冷眼瞧着后宫的流言蜚语起来,又在适当的场合里表现出无奈遗憾的态度来,教那些不懂事的常在答应信了七八分。
可真追究起来,自己从未说过一句赞同的话语,旁人也无法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纯嫔心里有着十足把握,却是万万没想到身边还藏着一个擅作主张的!
她听到星珥的话语,瞬间心生后悔,自己不该因着星珥伶牙俐齿,能言会道,而将其提到身边,瞧瞧她眼皮子浅的,竟是以为这般就是掰倒贵妃!
凡是从潜邸里出来的,凡是见过皇上对贵妃态度的宫妃,要么小心侍奉,要么远远避着,谁都不想沦为下一个富察格格,下一个黄格格。
纯嫔愁得心烦意乱,看着星珥的
眼神愈发不善。她给星烛使了个眼色,便说自己要休息,教屋里人退了出去。
星烛退下以后,第一时间教人把星珥看管起来。待将人管束在屋里,她盘问几句后又转身回到殿内,温声安慰道:“主子放心,星珥虽是糊涂,但也知道轻重,也是避着人办事的。”
纯嫔还是心中不安,沉吟道:“我瞧着,不如我现在也去养心殿请罪?”
星烛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在地上:“主子,万万使不得啊。”
“那边贵妃娘娘才去养心殿,主子就跟着去……恐怕皇上会误以为主子一直窥伺贵妃娘娘。”
“到时候,皇上误以为是主子遣人传的流言蜚语,那就糟糕了。”
纯嫔闻言,顿时沉默,她光想着如何让自己脱身,却发现被架在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上,心里好不憋屈。
星烛见纯嫔冷静下来,膝行几步,柔声安慰道:“主子,再等明日,待皇后娘娘亦或是皇上查起,主子再提起这事也来得及。”
纯嫔苦笑:“也只能这般了。”
只可惜纯嫔不知道,皇后与贵妃都没给她这等机会。
待到次日晨昏定省时,高真如见诸人落座,便点了那几个原住在永和宫的常在答应:“昨日铃草回来与我说,这永和宫受灾严重,花了几日功夫才勉强修缮了个大概。”
“我今儿个到皇后娘娘这里来以前,还特意去看了一眼,已大概有了个模样。”
“妹妹们放心,我问过营造司,估摸再过上五日功夫,你们便能搬回永和宫了。”
那几名常在答应,笑容勉强。
永和宫里没有主位嫔妃,又没得宠的,大多数人搬出来以后便不想回去,巴不得营造司速度能慢些。
“妾身觉得不急……”
“不急也不行啊。”高真如似笑非笑地抬眸,瞧了眼开口的揆常在:“昨日我听宫人说,有人嫌我霸占了营造司三年,这才教你们的屋子都没得修缮。”
话音落下,刚刚说话的揆常在瞬间安静了。原本住在永和宫的常在答应,多是听见过这般传闻,她们巴不得往身上贴一些委屈,好教皇上怜惜一二,自是没多加反驳,还推波助澜一番。
可暗地里想,与被捅破放在明面上是两回事。别说是她们几人,就是纯嫔也有些心里忐忑起来。
她不愿贵妃再顺着这事说下去,忙笑着打太极:“贵妃娘娘说笑了,宫里谁不知道贵妃娘娘体贴,次日便赏了不少物件与她们,怎会有人不知好歹,传这些闲言碎语。”
“可不就是不知好歹么。”高真如低低叹了一声,没看揆常在等人,而是抬眸看向纯嫔,笑得温和:“要是各个都像纯嫔妹妹这般贤良淑德,我和皇后姐姐也无需日日烦心了。”
纯嫔僵着笑脸,眼皮直跳——贤良淑德,这是赞扬自己能用的词吗?还是说贵妃是在内涵自己?
纯嫔忍不住望向端坐在上首的皇后,偏偏皇后含着笑,神色平静,宛若贵妃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纯嫔瞠目结舌,只好暗暗斟酌如何回应。正当殿内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叠声的通报——皇上驾到!
乾隆帝已是数日未曾出现在晨昏定省上,他的到来登时教一干宫妃喜出望外。
待行礼起身,宫妃含情脉脉的目光齐齐落在乾隆帝的身上,只盼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和垂青。
可是,乾隆帝与皇后说上两句话,目光一转又看向贵妃,目光淡淡滑过其余人,没有在旁人身上停留片刻。
纯嫔喉间一哽,心中难受,打从在乾西二所……不,更早的时候就是如此的。
纯嫔头回见到贵妃,并非在乾西二所的后院里,而是在毓庆宫里。
初次见到时贵妃尚为奉茶宫女,而她是被指到宝亲王后院的格格。
能被选进宝亲王后院,她自是容貌不俗,同时带着雄心壮志。没曾想,跟着嬷嬷进毓庆宫的那日,她便见着挽着竹篮,从杏花树下路过的贵妃……那时的她还只是一名奉茶宫女。
恰好那一刻,一阵风吹动了杏树。
花瓣四下纷飞,撩起贵妃的发丝,落在她的掌心指间,顺着她素色的裙摆打着转,就像是天上的风,也愿意为她所停留。
那一刻,纯嫔便知道自己输了。
偏偏她还无可救药的爱上宝亲王,爱上乾隆帝,只能看着皇帝的目光停留在贵妃身上,却吝啬与给予旁人。
她想着,以色侍人终有色衰之日,皇上总会发现她的好。
可如今纯嫔看着乾隆帝依然没有改变的眼神,却是止不住的心寒,脑海深处隐隐浮起一个念头来——那般的日子,她怕是等不到了。
正当纯嫔百味横杂,思绪万千之时,高真如正偷偷朝乾隆帝翻了一个大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看戏的!
乾隆帝眨眨眼,张张嘴,比划着自己的意思——他哪里是来看戏的,他分明是特意赶来给宝瓶撑台面的!
高真如眨眨眼,忽地笑靥如花,分外动人,俏丽的模样直教乾隆帝心弦颤了颤,下意识放柔声音:“嗯?”
“皇上来着正好,妾身刚好有个提议要说呢。”
高真如仰起头来,一双美目凝实着乾隆帝:“妾身想着,纯嫔妹妹素来对宫妃体贴关怀,做事大方周道……妾身都不及她温良贤淑。”
纯嫔猛地回过神,眼皮一跳。
乾隆帝挑了挑眉,很是配合:“嗯嗯,然后呢?”
高真如抿着嘴,又是浅浅笑了一笑:“妾身见皇后娘娘筹备年后选秀之事时,很是担忧入宫待选的秀女们。”
“秀女们年纪轻轻便离家入宫,宫里没有主位嫔妃在,到底是顾虑不周,恐发生事儿宫里人做不了主。”
高真如温声细语,说着自个儿的担忧:“本来我还想自荐留宫,也好看顾一二。”
这话是假的,高真如没那么闲。
顿了顿,她接着道:“不过我看纯嫔妹妹平时宫妃很是体惜宽和,宫里常在答应犯了错,也会提到跟前亲自教导,真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故而我想代纯嫔妹妹,与皇上求个恩典。”高真如说罢,又朝着乾隆帝笑了一笑:“皇上上回说过了孝期,要给诸位妹妹提一提位份。”
“我瞧着这事就不错。”高真如说罢,又朝着乾隆帝笑了一笑:“皇上,您觉得妾身的主意如何?”
乾隆帝抚掌笑道:“甚好。”
纯嫔还一句话没说,事情便已成定局。她不但被夺了前去圆明园的资格,而且贵妃还在她眼前吊了一根胡萝卜,想要晋升就得好好干,干不好自是没得晋升,干得好晋升也是贵妃的恩典!
纯嫔面白如纸,浑身战战。
而高真如尚未结束,笑道:“我听说柏答应在纯嫔妹妹跟前做了数日规矩?想来也应该知道错了。”
“皇上——”高真如侧首看向乾隆帝,而乾隆帝也笑眯眯地点了头:“贵妃所说有理。”
他抬眸,漫不经心地扫向队尾的柏答应:“既然纯嫔已好好教育过了,便重新为常在罢。”
“去圆明园的时候,望你通晓规矩,再犯错朕绝不姑息。”
柏答应……不,柏常在先是一愣,而后喜极而泣。她忙不迭上前磕头谢恩:“谢皇上恩典!谢贵妃娘娘恩典!谢纯嫔娘娘恩典!”
纯嫔僵在原地,热血直冲大脑,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就连脑袋也是嗡嗡作响。
她身体一歪,险些倒下,由宫婢撑着才没在皇上跟前丢人。
乾隆帝视若无睹,又与皇后贵妃说上几句闲话,便转身离去,俨然全程便是来给贵妃撑腰的。
久久,殿内安静无声。
无数道视线落在纯嫔身上,又迅速四散开来。
嘉贵人与海常在交换了一个眼色,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暗暗腹诽。
老老实实的,不好吗?
温温柔柔的贵妃,不喜欢吗?
非要把猫逗成老虎,再挨上两爪子,才满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