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问号格外多的一章。


    大格格听着高真如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看着高真如的眼眸里满是敬畏。


    高额娘……太厉害了!


    正当大格格聚精会神,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一紧,随着一阵失重感后脚下空荡荡的,再然后她便发现自己身形一晃,竟是直直被阿玛丢到门外。  ??????


    大格格还不死心,小跑向前几步,没曾想却是被一涌而出的仆佣们挡了个严严实实。


    “哎呀,别挡着!”


    “主子,奴婢的小祖宗哦!”挡在大格格跟前的不是旁人,正是侍奉大格格的奶嬷嬷与宫婢。


    她们刚刚在屋里尽量缩小存在感,而随着宝亲王把大格格丢出门外,她们也迅速退下。


    眼见着大格格还要上前搅宝亲王和侧福晋的好事,奶嬷嬷汗如瀑布般直下,一手捞起大格格,迅速退出三米外。


    几乎同时,侧福晋的大门轰然合上。奶嬷嬷这才长舒了一


    口气,摸了摸额头沁出的汗水:“祖宗,小祖宗,咱们现在回福晋那边去吧?”


    “……唉,行吧。”


    “……”随着大格格一行人离开,对侧房门前闪动着的人影,乃至穿廊间探头探脑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翌日,清晨。


    破晓时分,天色微亮,晨光蛰伏在暮色之后,给乾西二所笼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高真如困倦地睁开眼,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她嫌眼前的烛光刺眼,把自己的脸蛋身体尽数埋在被褥里,往床铺里滚了滚。


    已然起身的宝亲王坐在床榻边缘,看着完全没打算起来伺候自己更衣的高真如,心下无奈。


    他本应开口才是,可瞧见高真如脖颈往下密布的痕迹,顿时歇了心思,心中还升起几分得意来。


    吴书来得到王爷示意,动作越发轻巧,恐惊扰到侧福晋休憩。直到服侍宝亲王更衣洗漱罢,他才悄然提起高侧福晋:“主子,高主子还得去福晋那请安,是不是得……”


    “打发人去禀报一声罢。”


    “唔……不要。”高真如滚了滚,又从被褥里头滚了出来:“我还要去福晋那用早膳……”


    宝亲王望着干脆利落起身的高真如,嘴角轻轻抽搐一下,合着刚刚本王起床更衣,你装不知道,如今本王遣人给你请假,你倒是不装了?


    宝亲王恨得牙痒痒,终是黑着脸示意石竹等人上前,服侍高真如更衣洗漱。


    不过宝亲王这回是真误会了,高真如原本睡得很熟,刚刚翻了身才被脚腕处的刺痛所惊醒。


    高真如挪到床边,瞧了一眼扭到的左脚,怨念的眼刀刷刷刷地落在宝亲王身上。


    宝亲王低头一看,顿时心虚,只见高真如的左脚比昨日还胖了一截,这下是连鞋子都套不进去了。


    按理说,扭到的脚部要抬高安放,利于消肿。可昨晚上两人胡闹了一夜,精疲力竭,自然而然把事儿忘到九霄云外。


    直到刚刚翻身,高真如才想到她的脚。她垂泪望着自己胖成熊掌的脚丫,嘟着嘴看着几名宫婢上前,用绷带层层包裹住。


    宝亲王看着她疼得眼眶含泪的架势,再次劝道:“本王打发人,与福晋说一声,你今日就别去请安了,好好在屋里歇息。”


    “我要去用早膳……”


    “回禀王爷,回禀主子,福晋跟前的徐嬷嬷求见。”银扇撩起厚帘子,进屋禀报。


    不多时,徐嬷嬷进了屋里。她毕恭毕敬地请安问候,而后和颜悦色道:“是福晋要老奴来通报一声,今儿个免了侧福晋请安,还请侧福晋在屋里歇息,切勿伤到腿。”


    这回,高真如乖乖应了是。


    宝亲王面无表情看着高真如乖乖坐回床榻上,嘟着嘴与徐嬷嬷念叨昨日与福晋敲定好的早食,最后美美挥挥手,示意曹嬷嬷送徐嬷嬷出门。  ?????


    宝亲王望着眼前这一幕,眯了眯眼,这……合理吗?他眼角余光瞥到徐嬷嬷出了门,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幽幽地看向高真如。


    高真如与宝亲王相处多年,看一眼都知道他肚子里是甚心思。她撇撇嘴,也不多话,只抬起受伤的脚,再露出半侧脖颈。


    是谁啊?都说了自己带伤还非要自己上班的!


    宝亲王刚刚还窜起来的怒火,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他分外殷勤地上手,拿起一个枕头垫在高真如受伤的脚下,而后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既然受了伤,便在床上好好歇着,本王先到福晋那去了。”


    说罢,宝亲王走得飞快。


    高真如冷哼一声,调整了下靠着的姿势,再示意石竹等人上前,服侍自己洗漱。


    待洗漱好,早食也送了进来。


    高真如擦完手,石竹与瑞香也在床榻上支起一张细牙桌,摆上一道白粥与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怎是白粥?”


    “主子,厨房里说是主子受了伤,福晋特意交代让做得清淡些。”瑞香恭声回答着。


    高真如噘着嘴儿,愤愤不平,那她刚刚还与徐嬷嬷念叨甚?这不都是白搭吗?


    “不过。”瑞香转过身,又取出楠木食盒来:“福晋还要人另外准备了点心,说是主子用完膳,便能吃的。”


    高真如直往食盒处看,偏生几人神秘兮兮,说是福晋特意交代过的,怎么都不愿意。


    “不会是用几颗糖打发我吧?亦或是橘子什么的?那我会闹的哦?”


    “不是不是,保准是主子喜欢用的点心。”瑞香连连摇头,指天发誓的架势终是让高真如放下疑心。她拿起汤匙,慢悠悠地舀上一勺白粥,还别说小厨房厨艺渐涨以后,连白粥都比往日瞧着更诱人了。


    高真如嗅着米香,将炖煮得粒粒开花,软糯丝滑的米粥送入口中。


    一瞬间,暖意涌入四肢百骸。


    这边,高真如吃得正香,那边正殿内那拉侧福晋站起身来,沉着脸道:“王爷,福晋,关于昨日王爷留宿高侧福晋处的事,妾身有话要说。”


    且不说坐在上首的宝亲王和福晋齐齐一愣,下面坐着的格格们登时面露异色,暗中交换着视线。


    哇哦,哇哦,哇哦!


    莫非是那拉侧福晋要说这于理不合,批判高侧福晋霸占王爷的事儿?


    昨日知晓王爷因高侧福晋受伤而留宿的事儿,后罩间的格格也多有不悦,更有人打算待会在福晋跟前探探口风。


    可是再大胆,诸人都没胆敢在王爷跟前说,没曾想那拉侧福晋竟是率先跳出来了。


    富察格格举起团扇,遮住大半张脸,暗暗好奇,莫非那拉侧福晋此前遇见诸事忍让内敛,是故意隐忍不发?


    可这也实在说不通啊。


    富察格格心里狐疑,暗下不表,继续看后面的发展。


    与此同时,宝亲王更是微微沉了脸,想到昨日宝瓶还劝他去那拉侧福晋那坐坐,登时心生厌恶,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哦?”


    福晋微微蹙眉,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也觉得这事古怪非常。若那拉侧福晋有意批判宝瓶,也应当是与自己禀报,为何偏偏要选王爷在的时候。


    她,她看着也挺聪明的,不会傻到以为这么一开口,王爷便会觉得她好吧?


    面对室内的古怪气氛,那拉侧福晋是巍然不惧。她不亢不卑道:“王爷,高姐姐身上有伤病,不宜侍寝,偏偏您非要寻这日留宿高姐姐这里,这不合规矩,更是会将高姐姐处于不义之地。”


    福晋:?


    宝亲王:?


    满屋子的格格:?


    当我打出这个?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宝亲王刚才的怒火消散得干干净净,啼笑皆非地看着正虎视眈眈对着自己,满脸严肃的那拉侧福晋。


    这话说的,难道还是本王的错?


    宝亲王刚想反驳,又觉得不对劲,要是他反驳的话,岂不是真成了宝瓶的问题?可他要是不反驳的话,岂不是真的成了他的问题?


    宝亲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福晋抬手举起帕子,半掩着唇,想笑又不敢笑,怕本就纠结不休的宝亲王真的恼羞成怒。


    她清了清嗓子:“那拉氏,你坐下吧。王爷昨日恐是担忧,这才多看顾了些……咳咳,对吧?”


    宝亲王干巴巴的应了声,憋屈地表示自己的确出了点小差错,还捏着鼻子赏赐了那拉侧福晋,给自己的不当行为擦了擦屁股。


    富察格格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皆是难以置信。她们望着平静受赏,神色中没有半点变化的那拉侧福晋,脑瓜子嗡嗡嗡的:“……”


    合着,还有,这种上位方式?


    就……怪特别的呢:)


    那拉侧福晋怒谏宝亲王的事儿很快传进高真如的耳中,刚捧着奶茶吨吨吨的她登时呛到了气管,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等等,你再说一遍?”


    高真如满脸都是震撼,不是,你们说那拉侧福晋向谁谏言?


    “向王爷谏言呢。”


    “王爷还说是他的错,后头赏了那拉侧福晋。”传信的铃草忧心忡忡,小心翼翼道:“主子,那拉侧福晋莫非是……故意的?”


    虽然那拉侧福晋口口声声说是宝亲王的错,但宝亲王乃是乾西二所的主子,他怎么会有错?有错的人唯有不顾及自己受伤,硬是拉着宝亲王留宿的高侧福晋。


    这事儿传开,那拉侧福晋看着是


    光伟正了,可高侧福晋成什么人了?


    铃草未说出剩余的话,可在场诸人都是明明白白,望向高真如的眉眼间带上一抹虑色。


    唯独高真如刚刚震惊,而如今却是面色淡淡,半点都没露出焦虑。


    高真如真不是淡定,而是在暗暗感叹——合着那拉侧福晋谏言的毛病,不是未来成为皇后才有的,而是如今便有了的?


    牛啊,牛啊,这真的是牛人!


    反正高真如不会选择谏言,能拐弯抹角帮忙说句话,便是仁至义尽了。


    高真如不会这么做,但却对于这般的人物很是欣赏,也正是因为她不会这么做,所以才知道会这么做的人有如何的勇气。


    “主子……”


    “那拉侧福晋,真厉害啊。”


    东厢房里的宫婢,齐齐愣住。


    高真如双眼亮亮的,朝着诸人抿嘴一笑:“能这么做的人,我还是头回见到。”


    在场的宫婢嬷嬷皆是怔愣在原地,半响都没能回过神来。


    待到高真如的腿好得差不多,重新去给福晋请安,便有人不怀好意地提起这件事来,想要看看高真如的反应。


    而后,高真如又把自己曾说过的那番话说了一遍:“坦白说换做是别人这般做了,我是定然做不到如那拉妹妹那般的。”


    “我啊,就是个胆小鬼。”


    “可那拉妹妹与我不同,真的很勇敢。”高真如双眼亮晶晶的,望向那拉侧福晋。


    那拉侧福晋坐在那边,怔怔的。


    那日之后,即便她得了王爷不少赏赐,李嬷嬷等人也是长吁短叹,拉着她说了不少话语。


    “王爷喜欢,便是规矩。”


    “福晋都未劝诫,侧福晋何苦做这事?”


    “您忘了老爷福晋的话了吗?”


    “王爷虽是赏赐了,但恐怕也心中不满了……更何况还有高侧福晋呢。”


    每人都在说着她的不当,说她此举乃是大胆僭越,就连福晋也留下她,拐弯抹角劝她要三思而后行。


    那拉侧福晋记下这事,偶尔却也觉得心头难受得紧。直到今日,她头回听到了夸赞声,那拉侧福晋仰起头,望着高侧福晋。


    两者对视间,她呼吸一滞。


    那拉侧福晋的手指颤了颤,轻轻搅动帕子来——


    晚间,宝亲王背着手,踏进东厢房来。他大马金刀地往椅上一坐,斜眼瞅着高真如,一言不发。


    高真如光瞅他一眼,都晓得宝亲王是为什么事情而不乐,笑盈盈地端着茶水上前:“爷,请喝茶。”


    宝亲王:“哼。”


    高真如半点不急,慢悠悠地转到他身后,双手落在他的脖颈肩膀处:“王爷这些日子又埋头伏案,案牍劳形了?瞧瞧您肩膀这里,硬得与石头似的。”


    高真如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微微用力给宝亲王按摩。这倒不是上辈子留下来的能耐,而是在入宫成为奉茶宫女时从嬷嬷手里学来的。


    这一套下来,高真如累得气喘吁吁,而宝亲王也是通体舒泰,心中郁气也消散大半。


    他反手把高真如拉到跟前,双手怀抱着,脑袋埋在高真如的身体里。


    “王爷,还在生那拉妹妹的气?”


    “……”宝亲王沉默半响,才闷闷不乐道:“你还帮她说话,你不知道这话儿转头就被人偷偷传开,要不是我拦着,说不得便传到额娘那边去了。”


    虽然按熹贵妃的脾气,大概率压根不会过问这事,甚至喜成乐见,但宝亲王一想到这事是那拉侧福晋闹出来的,就恨得牙痒痒。


    更可恶的是,他还不能发火,还得捏着鼻子夸那拉侧福晋。


    最生气的是,宝瓶还夸她勇敢,夸她厉害,那自己算什么?


    宝亲王的心,哇凉哇凉的。


    高真如险些笑出声,还好宝亲王正埋着脑袋,没看到她的表情。高真如眉眼弯弯,捧着宝亲王的脸便亲了好几口:“咱们爷最好,最棒,最厉害了。”


    “光是几句好话……”


    “我就是在想。”高真如厚着脸皮坐在宝亲王的腿上,笑嘻嘻地念叨着:“我认识王爷那么多年,要是真碰上事儿估摸也是委婉的说上一句。”


    “像是那拉妹妹那般……我是万万做不到的。”高真如抿着嘴一笑,正想往下说就被宝亲王打住:“你可别像她那样。”


    宝亲王光想想宝瓶变成那拉侧福晋那样,板着脸儿日日是王爷不能这样,王爷不能那样,像个老嬷嬷般念念叨叨,便是通体恶寒。他拉起袖子与高真如看:“光是说说,你看看,本王便冒出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来。”


    “……您也太夸张了。”


    “反正你可不能向她学。”宝亲王倒是顾不上自己的委屈了,拉着高真如念叨了好半响,直念得高真如脑壳疼,不得不举手发誓才罢休。


    宝亲王这才长舒一口气,见高真如担忧,便道:“本王知道你的意思,行了行了,本王有气不也憋着,有冲她去吗?”


    宝亲王说着说着,又不忿起来,越说嘴角的弧度越往下:“倒是你们一个个的反应,衬得本王才是坏人。”


    高真如见宝亲王这般说了,也晓得他是真放下这事,笑嘻嘻地挽着胳膊,转移话题:“说起来皇上身子如何?后头咱们还能去圆明园吗?”


    说起雍正帝,宝亲王神色一肃,拍了拍高真如的手背:“皇父说了,待月底便搬去圆明园。”


    高真如见宝亲王避开前面那个问题,登时心里有数,想来雍正帝的身子尚未好转,准备到圆明园里疗养一番。


    她也不再提,而是眉眼舒展地提起另外一件事来:“那就好,这样一来也可以在圆明园给福晋过生辰。”


    宝亲王追问几句,便见高真如神神秘秘的不说话。他也不以为奇,只等着到时候瞧瞧。


    说罢,宝亲王便起身回了前院。


    待他走了,高真如才想起宝亲王刚刚话语里提到的事儿:“有人把这事传开,还想传到熹贵妃那?”


    在正殿内,福晋亦同时说道。


    宝亲王点了点头,脸色不愉,他指尖在桌案上敲击几下,淡淡道:“你遣人盯着富察格格。”


    福晋挑了挑眉,记下这事,王爷未开口直接处置她,想来是没得到确凿的证据。


    宝亲王想了想,又吩咐道:“往后,便先让永璜少见见富察格格。”


    “这……恐怕不太好吧?”


    “有甚不好的。”宝亲王沉着脸,与福晋说着自己查来的事儿,这才让福晋晓得富察格格背地里收买了大阿哥身边的奶嬷嬷,让大阿哥少与二阿哥玩闹,时常还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宝亲王说罢,又提到:“永璜也已七岁了,本就不该到后罩间去了。”


    往日宝亲王对富察格格尚还有些许怜爱,也乐得提点几句,可随着调查院里格格的动静,尤为跳脱的她便渐渐显露出来。


    待得知她在背后撺掇永璜,还对永琏多有怨言,又与传话那事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以后,宝亲王的那点怜惜便如春日冬雪,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冷着脸叮嘱福晋:“往后,富察格格要见永璜,便让她到你屋里看上一眼,平日便别让她与永璜碰面了。”


    福晋低低应了声是,细细一想便知道恐是富察格格借着协助那拉侧福晋做事时,收买了人事,这才引得王爷大怒。


    她记下这事,便不再让大阿哥往富察格格那去了。富察格格也来问过,可听说大阿哥年纪渐涨不宜到后罩间那等女眷多的地方,却也无甚办法,只好做了东西,意图遣人送到前头去。


    雀儿面露难色,犹豫道:“主子,如今恐是有些困难,怕是得出好些银钱才是。”


    打从新年起,福晋与那拉侧福晋便先后整顿了府里,现在传递消息可不如以前那般容易了。


    本来乾西二所里的人就少,原本格格们打听消息,还能请院里的杂役太监帮忙。


    可随着连着撵回去几波人,留下来的都是老实巴交,只知道埋头做事的。


    雀儿求不得这些人,便只能去求小厨房的人帮忙:“小厨房那起子人,眼睛都长得额头顶上,没五两十两银子的使不动人。”


    那边得怪高真如,高真如爱让厨房的人做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同时也不吝赏赐。


    她手里捏着宝亲王和福晋


    、熹贵妃和诸位太妃的赏赐,荷包丰腴得很,打赏也是极为大方。


    被她的手段养刁的小厨房厨子乃至杂役,还真是看不上一点点的小钱。


    相比之下,富察格格的日子便窘迫许多,手里捏着的除去自己的俸禄以外,便只有上回去信时家里捎带来的银两。


    可乾西二所里,要用钱的地方可不少。富察格格听到价钱,顿时心中郁闷,沉默半响才咬牙取出一些,要雀儿拿去办了。


    经过这事,富察格格又徒增了新的烦恼。她算计着手里仅剩的银钱,心情愈发郁闷,若是按这个速度用下去,她所有的积蓄顶多只能坚持三个月。


    富察格格思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旁人身上。恰好此刻,诸人晨昏定省时福晋将宫里圣旨转达给诸人,待到月末诸人便能一同到圆明园去了。


    经格格和索绰罗格格都未曾去过,这两日听着其余人的讨论已是满眼生光,巴不得能立刻马上过去。


    经格格到富察格格屋里时,也念叨着这事,还叽叽喳喳问富察格格那边有何景色,又要如何挑衣服,眼眸里满是向往期待之色。


    富察格格瞥了一眼经格格,仿佛见着数年前头回跟着王爷去圆明园的自己。


    那时候,那时候……


    富察格格想着那时候的日子,只觉得经格格的动作刺眼得很。


    可想着自己越发可怜的宠爱,连人影都见不着的儿子,她又生生咽下肚里的委屈与怨恨。


    富察格格面上露出浅笑来,握着经格格的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与妹妹说句心里话,这回去圆明园以后妹妹可得努力些,加加油。”


    经格格先是一愣,而后脸颊微微泛红,羞涩地垂下了头:“我也想努力些,可是……唉。”


    院里美人众多,经格格在前院还算得上出挑,到后院却是成了沧海一粟,虽不至于被王爷抛到脑后,但俨然也算不上热灶。


    可想要出彩,便得耗费银钱做衣裳,想法子在王爷跟前露露脸。


    经格格这才入院子几个月,手里的银钱也好,赏赐也罢,都少得可怜巴巴,日子过得精打细算。


    富察格格自是知道经格格的窘境,微微一笑:“我这里有几匹料子,不如妹妹拿去做两件衣裳,到时候也好出出彩。”


    经格格闻言登时眼前一亮,喜不甚喜,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谢姐姐。”


    富察格格笑了笑,使了眼色给雀儿。雀儿见状,登时进屋里翻找出两匹料子来,用绸布包着送到经格格手里。


    经格格打开看了两眼,便喜得合不拢嘴:“这般的好料子,真是我能用得?”


    富察格格抿嘴一笑:“我两同为格格,我能用的,你怎么就不能用了?”


    经格格听罢,倒是放下心里。她欢欢喜喜地收下,还不忘表达忠心:“往后我得了王爷宠爱,也定然不会忘记姐姐的帮助。”


    待富察格格送经格格离开以后,雀儿才走上前来,悄声道:“主子,这般做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


    “……”雀儿迟疑了一下,半响才犹犹豫豫道:“奴婢记得,主子您曾有一套与这料子十分相仿的衣裳……”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学习骑射。


    雀儿说罢,良久都未听见富察格格的声音。她偷偷抬眸撇了一眼富察格格的神色,恰好对上富察格格的目光,她吓得一激灵,赶忙又低垂下脑袋。


    “你这丫头,记性还不错。”半响,一句轻飘飘的称赞落入雀儿的耳中。


    雀儿不敢抬头,只呐呐着应声:“谢主子夸奖。”


    紧接着,屋里又恢复寂静。


    正当雀儿的心七上八下时,富察格格忽然发问道:“既然你记性这般好,我便考考你。”


    “……是。”


    “你有没有觉得索绰罗氏和屋里某人相仿?”


    雀儿听罢,垂眸认认真真思考起来。她想了又想,忽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听主子这么一说,奴婢觉得索绰罗格格……更是有点像高侧福晋!”


    紧接着,富察格格又问道:“那你觉得是经氏受宠,还是索绰罗氏受宠?”


    雀儿犹豫了一下,悄声回答道:“奴婢与小厨房的人聊天时,有杂役与奴婢说索绰罗格格在前院颇为受宠,不过。”


    顿了顿,雀儿接着往下道:“自打搬到后院以后,索绰罗格格的宠爱反而变少了许多,相比较之下经格格过往和如今的宠爱更大差不差。”


    饶是福晋管理甚严,乾西二所宫人间也免不得捧高踩低,就比如过去的陈格格,要用的热水是最后送的,平日用的饭菜也是最后送去的,乃至吩咐针线房做的活都被一推再推,到最后说不得还是敷衍了事。


    待陈格格成了高侧福晋的亲近人,且不说别处,便是针线房也是第一时间过去赔礼道歉。


    而索绰罗格格刚进后院,诸人都把她放在经格格前头,而如今却是放在后面多。


    雀儿说罢,心中还有些许困惑,而富察格格却是半点异色都无,她轻笑一声,叹道:“有了正品谁又看得上赝品呢?”


    富察格格端坐在榻上,目光越过雀儿看向远处:“自打王爷的位置愈发稳固,便常有人往屋里送人,有甚者更是按着高侧福晋的模样选人。”


    其实,富察格格此前去前院侍奉王爷时,曾打量过屋里的宫婢,里面轮廓容貌形似高侧福晋者,还有好几人。只不过被挪到后院的,唯有索绰罗氏而已。


    “前院时无对比参照,索绰罗氏的宠爱自是能比过经氏。可到了后院以后,索绰罗格格堪比对上正品的赝品,王爷有空来后院,自是直奔正品而去,又何苦去寻赝品呢。”


    富察格格轻轻一叹,更可笑的是那索绰罗格格一心抱高侧福晋的大腿,却不曾想高侧福晋在一日,她便永无出头之日。


    富察格格免不得叹息,若是索绰罗氏如经氏般有眼色,愿到她跟前,她也会起个主意送她上去。


    富察格格想到这里,不免垂下眼眸,心中暗暗琢磨,不知等经格格得了宠爱以后索绰罗氏还坐不坐得住。


    到时,再使人去——


    雀儿不知富察格格所想,闻言非但没有解开疑惑,反而是更加不解:“可是经氏的相貌与格格……并不相像啊?”


    雀儿还有半句话未说完,甚至两者相差巨大。


    富察格格自带成熟魅力,肉感十足的身材,生过孩子以后特有的丰腴美好,而经格格年岁尚小,身材尚未熟透,比起富察格格,倒是更肖似苏格格的清丽。


    “说你聪明,你怎么又开始犯傻了?”富察格格瞧着雀儿的模样,低低笑了一声:“我要的是赝品,又……不是正品。”


    “她得像我,又得不像我。”


    “我只要她像我三分,这样才好让王爷想起我来……”


    富察格格最初是真想让经格格仿照苏格格,趁着苏格格有孕借机上位,让其对自己感恩戴德。


    可她又怕拿捏不住经格格,到时候丢了西瓜捡芝麻,指不定还得颠倒过来讨好经格格,到最后便有意让她模仿当年的自己,勾起王爷的回忆来。


    富察格格眼见雀儿恍然,便没有再往下说道。她抬眸往外瞧去,暗暗思考着,若是自己能重新得宠,倒也不会吝啬,自是会漏点油水给经格格的。


    富察格格与雀儿细细说道,却不知刚才在跟前言笑晏晏,像是个傻白甜的经格格刚踏进自家屋子,便瞬间变了脸色。


    她气呼呼坐定,捏着料子


    一角,嫌弃得很:“这色甚是老气,哪里适合我?教我说,倒像是富察格格自己用的。”


    宫婢小桃见她不喜,赶忙把布料整理好,而后柔声接话:“奴婢这就把布料放箱底里去。”


    “等等,放箱笼里做什么?富察姐姐想让我穿,我便穿给她看看。”


    经格格叫停了小桃的动作,她从角柜里取出匣子,肉痛地取出两张大面额的银票来:“把这料子送到针线房去,便说我要带去圆明园的,让她们抓紧时间做出来。”


    “主子,您不是说不喜欢这料子吗?”小桃不解,忙不迭劝说道:“您傍身的银钱不多,何苦这般浪费……”


    “这好歹是富察姐姐的一片心意。”经格格笑了笑,咬字重重落在心意二字上:“你去针线房前到院里转一圈,有人问起便好好夸一夸富察格格,知道了没?”


    小桃若有所悟,忙端着料子出去了。留在屋里的经格格则从篮里翻出另外一件做到一半的衣衫,揉了揉眼睛,继续做了起来。


    事实上,两人相处一段时间以后经格格便瞧出富察格格是个外热内冷的,嘴上说的好听,可这些日子以来手里没漏出半点好处过。


    这回,还想让自己做马前卒。


    经格格冷眼瞅着,决定将计就计,也免得浪费了富察格格这一番心意。


    正当后院诸多格格心思各异,为圆明园诸事努力之际,算着时间不多的高真如也遣人请来大格格,询问她进度如何。


    大格格昂首挺胸的汇报进度:“报告高额娘,一切进度都在计划当中!”


    “很好!还有保密问题——”


    “请高额娘放心!”大格格忙在身体前比划一个大大的叉字,随即握紧了拳头:“我保证没有透露出去。”


    你保证有啥用啊……


    高真如抬眸望向大格格身后的奶嬷嬷与宫婢们,见她们神色坦坦荡荡,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很好,继续保持。”


    “还有大半个月时间。”


    她双手落在大格格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明意,咱们必须要做好保密工作,务必要让这件事情完成的——”


    “十全十美!”


    “没错!”高真如满意地拍拍手,而后领着豆丁大的大格格去旁边检查工作进度。


    前方正殿内,例行处理院里事务的福晋手上动作一顿。她竖耳倾听半响,而后若有所思:“明意是不是去宝瓶那了?”


    后院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又存在感十足,直教人很难不去注意。


    徐嬷嬷见福晋发问,笑着应了是,而后又开口道:“主子可是感兴趣?要不要奴婢去问问。”


    “问什么?她们想瞒着,就瞒着吧。”福晋摇了摇头,把手上那份单子交到侍奉在旁的宫婢手上,叮嘱几句后又垂首继续处理其余事务:“让我留点期待罢,我还想瞧瞧她们备着什么惊喜,得偷偷摸摸准备那么多日子。”


    两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做甚。福晋眯着眼睛,想起二阿哥永琏与自己说大格格做灯笼的事儿,越发好奇了。


    她心里想着事儿,脸上表情却是完全不变,很快便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事务上。


    “遣人去养牲房一趟,让他们准备鸡、兔与鹿放到长春仙馆后,以供大阿哥学习骑射用。”


    “是。”


    “另外大阿哥屋里得添两名小太监,拟个单子去外头挑人。”


    “是。”


    “还有今年的天气比往年冷,吩咐大阿哥、二阿哥和大格格处,多准备些冬日的衣服一同带去。”


    ……


    在诸人紧锣密鼓的准备下,很快便到了启程前往圆明园的日子。


    比起去年的好奇、兴奋和激动,今年的高真如表现得极为淡定,只去养鸡养兔和小鹿的园子里张望了一圈。


    她本是想捡点蔬果喂喂小鹿,而后才晓得这些竟是让大阿哥学习狩猎备着的,顿时失了兴致,怏怏钻回自己居住的东小院,准备继续赶工。


    大格格白天或是要写功课,或是被领到熹贵妃那说话,通常都得晚间才到东小院里。


    她一边帮忙,一边还会说起身边发生的趣事,比如今日提起熹贵妃念叨高真如不如去年勤快,日日躲在屋里的事:“我想着没法,只好偷偷与玛嬷说了咱们给额娘做生辰礼物的事。”


    “应该,没关系的吧?”


    “贵妃娘娘应当会帮我们保守秘密的。”高真如想了想,并不担心。


    待到次日,大格格又提起大阿哥永璜练习狩猎的糗事:“高额娘您没看到,真真是太可惜了!大哥学骑射太搞笑了,拿着弓箭追在鸡兔鹿后跑。”


    “半天没射中,还被鸡追着啄。”


    “后头他转战去射兔子,没射中不说还被兔子蹬了一脚。”


    大格格说起大阿哥永璜的糗样,乐得前仰后合,说得高真如都起了兴趣。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好奇追问道:“真的假的,难不成一箭都没射中?”


    “那倒不是啦。”大格格努力比划着肉嘟嘟的小手,描述着当时的情况。


    原本大阿哥永璜刚开始练习骑射,宝亲王和福晋担忧其准心不够,直接使用利箭会伤到旁人,便给他用了圆头的练习箭。


    大格格笑道:“那种箭矢头部圆钝,没多少杀伤力,要是角度不对顶多是戳中然后弹开去。”


    高真如恍然大悟:“合着是攻击力基本为零,拉仇恨直接拉满?”


    难怪鸡啊兔啊都看大阿哥不顺眼,啥东西被戳几下,后面还有豆丁在追,也得暴起发飙下吧?


    大格格听这描述,噗嗤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如此。”


    “可怜的大阿哥。”高真如唏嘘不已,含笑说道:“回头我叮嘱厨房,给大阿哥做一桌子全鸡宴,明日再做一桌子全兔宴,安抚安抚大阿哥受伤的心。”


    高真如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大格格双眼放光:“这样啊……”


    高真如:?


    大格格满眼期待:“那大哥得赶紧被鹿撞一下,那我就可以吃到全鹿宴了!”


    “……”高真如哑然无语,久久拍了拍大格格的肩膀:“这话与我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再和大阿哥说了。”


    “为什么啊?这不是共赢的事儿吗?”大格格歪了歪头,好生疑惑。


    “……”高真如扯了扯嘴角,双赢,这是哪门子的双赢?他得获黑历史一份,你得获全鹿宴一份是吧?真那么说出去,保不准在吃鹿肉以前,大阿哥先想吃人肉呢!


    高真如伸手揉了揉大格格的脑袋瓜,心平气和:“乖,听高额娘的。”


    “好吧。”大格格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很快又重新沉浸于手里的工作。她把一个个灯笼做好,而后又一心一意捣鼓起风筝的骨架。


    那风筝大得很,细节又很多。


    不过骨架归骨架,最重要的还是风筝的本体。


    大格格稍微捣鼓一会儿,又凑到高真如身边来看。高真如正拿着最细的紫毫笔细细勾勒,这过程细致又繁琐,每勾勒好一块便要风干,而后再撩起袖子,继续往下勾勒,以免墨汁晕开,导致前功尽弃。


    “高额娘,再然后是要上色了?”


    “嗯……这一步是重中之重。”高真如放下勾勒用的紫毫笔,长舒了一口气。她检查一遍风筝表面,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取出颜料来。


    “底部得是蓝色。”昂贵的,从青金石里提取的蓝色染料像是不用钱般,被高真如涂抹到纸上,将背景涂抹得均匀彻底。


    这一轮涂抹后,要晾晒干透以后才能往上继续涂色。接下来几日里,高真如都围着风筝团团转,终于赶在福晋生辰日前,把风筝绘制完成。


    “呼……好了!”高真如画完最后一笔,直到将狼毫笔搁回笔架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待到明日把画与骨架连在一起,咱们便大功告成了。”


    高真如见事情如计划般顺利,就连脚步都轻快许多。她吩咐屋里人看着画像,而后轻轻松松地走出门外,舒展了一个懒腰,而后往正院里去,准备寻福晋聊聊天喝喝茶。


    不过她刚走进屋里,福晋便指着她笑话:“王爷,您瞧瞧宝瓶。好些日子没来我这里,今日您刚提起吃全鹿宴的事,这丫头便来了,可见最是个嘴馋的。”


    “全鹿宴?”高真如闻言,下意识开口道:“大阿哥真被鹿顶着了?没事吧?”


    宝亲王和福


    晋齐齐一愣,宝亲王还是头回听说这事,忍不住重复一遍:“永璜被鹿顶着?”


    紧接着,宝亲王转身询问福晋:“有这事?怎么没人与本王提过?永璜可曾受了伤?”


    “妾身也没听说。”


    “宝瓶,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高真如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忙把那日自己和明意瞎扯的事儿说出口。


    “我说怎前两日突然来了一场全鸡宴,后头又来了一场全兔宴,合着是你闹出来的事儿。”宝亲王闻言,哑然失笑。


    高真如被笑得脸红,赶紧转移话题道:“那怎么忽然说要吃全鹿宴?”


    宝亲王挑了挑眉梢,轻哼一声。


    福晋撇了一眼他,知他心里攒着炫耀的劲道,笑盈盈道:“这是王爷今日狩猎而得的。”


    自打搬到圆明园以后,雍正帝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身体好转,雍正帝的心情也自然而然随之好转,甚至有心带着儿子、八旗勋贵和朝臣跑马狩猎,且不说整个勤政殿内的气氛骤然一松,宝亲王也终于想起自己承诺却未兑现的事情来。


    “王爷说上回元宵节也没陪府里人一起过,便想办个篝火晚会,大家一道轻松轻松,快活快活。”


    “篝火晚会!”高真如双眼亮亮的,喜不胜喜。待听到旁边传来的咳嗽声,她立马飞身扑上前去,挽着宝亲王的胳膊直嚷嚷:“王爷好厉害,王爷最好了!”


    有了宝亲王的吩咐,长春仙馆的宫人很快在院前的空地上用砖石砌成底座,而后在上头堆满粗大的木头,厨房里的厨子与杂役也忙忙碌碌,将晚宴会用到的各种食材堆到外面。


    当然,摆在最中间的便是宝亲王射中的公鹿。时下,这头公鹿已处理得干干净净,就连血也被送到厨房里,说是要做成鹿血糕。


    外面忙活得热火朝天,格格们居住的西小院里也是热闹非凡。她们得到晚间篝火宴会的事儿后,纷纷回到屋里挑选衣服,勾勒眉眼,铆足了劲以期待晚间聚会时能教王爷眼前一亮。


    富察格格自是不会错过这般的机会,忙到经格格屋里,劝经格格今日换上新做的衣裳,露一露脸。


    经格格犹豫不决,迟疑道:“今儿个,会不会太招摇了?福晋和高侧福晋都在呢,王爷怎会注意到我。”


    “傻丫头,怎么会?”富察格格笑了笑,伸手给经格格捋了捋发丝:“我不是让你在篝火晚会上,而是在篝火晚会结束后。”


    “到时……”富察格格压低声音,轻声细语,说着自己想的主意。她微垂着眼眸,思绪放空,她头回与王爷相处便是在月下漫步于桃花林中,而后便孕育了永璜。


    王爷见着经格格,定然也能回忆起当初那些日子。


    富察格格心中笃定,面上神色未见:“这般一来,王爷定然不会忘记你的。”


    经格格满眼懵懂,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她紧紧握住富察格格的手,掌心有些黏糊糊的,似是紧张到出汗:“我便听姐姐的。”


    两人各怀鬼胎,又同时饱含期待,坐等着晚间到来——


    比起后院格格们的兴师动众,福晋、高真如、那拉侧福晋和陈格格四人就显得尤为淡定。高真如还兴致勃勃上前看着厨子分割鹿肉,惊得回过神来的厨子杂役连连告罪,生怕她受到惊吓。


    “你们做你们的吧,我就看看。”


    “是,是。”厨子们虽是得过不少赏赐,但鲜少能被唤到主子跟前。见高真如如此有兴趣,他们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绝活,动作流畅丝滑,说是庖丁解鹿也不为过。


    “高姐姐竟是不怕这场景?”


    “这话说的,那拉妹妹不也不怕?”高真如侧身望向不知何时走近的那拉侧福晋,轻笑道。


    顿了顿,她又解释了一下:“若是当场宰杀什么的,我料想自己应当也是怕的。不过事已至此,倒也没什么可以畏惧的了。还不如等会儿吃得干干净净,也不枉这头鹿来过人世间走一遭了。”


    那拉侧福晋听闻这番言论,觉得甚是有道理。她看着厨子利落的动作,忆起自己往昔的事情来:“以前我随我哥嫂出门打猎,曾见着侍从当场宰杀羚羊……”


    那拉侧福晋回想起那时的情形,面色微微一沉。彼时因着侍从的技术关系,处理得远不及眼前这般干净利索,那乱糟糟的景象直让那拉侧福晋当时便没了胃口,整整一日未曾进食。


    “那拉妹妹,你没事吧?”高真如见那拉侧福晋神色愈发凝重,望向厨子的眼神凶狠得令几名厨子动作都开始僵硬,赶忙摇了摇那拉侧福晋。


    那拉侧福晋回过神:“我没事。”


    高真如想起那拉侧福晋的毛病,略感担忧,拉着她到一旁询问:“你莫非是觉得不太干净,怕待会儿自己用不下饭?”


    “并无此事……”


    “我看着明明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用担心,我替你去告假。”


    “高姐姐放心吧,真的没事。”那拉侧福晋见高真如真打算去寻福晋,忙伸手拉住她,将自己刚刚黑脸的原因说出口。


    高真如闻言,险些憋不住笑。她看着那拉侧福晋红通通的耳朵,努力转移话题道:“唉,那拉妹妹竟是会骑射?我对骑射全然不通。”


    那拉侧福晋先是一怔,而后想起阿玛福晋曾调查过的情况,眼前的高侧福晋自幼入雍王府侍奉,而后又因病归家,在家养病多年后又再次入宫侍奉。


    这样想来,她好似……是从一座监牢搬至另一座监牢。


    那拉侧福晋思绪落下,浑身猛地一震。她连忙将这大不敬的念头甩出脑海,却又下意识安慰道:“高姐姐若是想学,妹妹可以教您,往后说不定咱们也有机会出去狩猎呢。”


    “真的?”高真如瞬间双眼放光。


    “当然是真的。”那拉侧福晋毫不犹豫接话道,甚至当即琢磨起来:“恰好圆明园中地方开阔,长春仙馆里也有练习之地,正是学习的好地方。”


    “对对对!回头我问问福晋,待大阿哥不用的时候咱们便一道去,怎么样?”


    “当然可以。”


    “只是不知道这学起来难不难,我完全没接触过这些。”


    “姐姐放心。”那拉侧福晋一口咬定,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妹妹我会手把手教姐姐的!”


    从正院走出来的宝亲王:?


    他斜睨了一眼说话的那拉侧福晋,回想两者的对话,缓缓陷入沉思。


    等会,怎么看,这事儿都该是他来做的吧?本王手把手指导爱妾学习骑射,想来定是一桩风雅之事,你一个侧福晋瞎凑什么热闹啊?


    啊?这合适吗?


    宝亲王站在原地风中凌乱,那边福晋瞅了一眼,非但没劝解,还笑盈盈地加入两人的交谈中:“说来也是,我也许久没有练习了,届时咱们一块去吧。”


    “好耶!”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篝火之事。


    天色渐暗,随着太监点燃篝火,长春仙馆的篝火晚宴也徐徐拉开帷幕。


    因着宝亲王和福晋提前说明此乃家宴,教人不必拘束着,所以格格便三三两两地走出小院,各自选了地方落座。


    富察格格并未与经格格一道出来,她走至篝火前,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不远处的大阿哥所吸引,下意识走近一些听他在说什么。


    “嘿嘿,我终于射中兔子了。”大阿哥永璜拎着手里的弓箭,与身侧的二阿哥永琏道。


    “大哥好厉害!”


    “阿玛还说,下回要带我一道去狩猎呢!到时候我猎一堆兔子狐狸,给我们三兄妹做帽子手套和围脖,怎么样!”大阿哥眉飞色舞,手里比划着。


    二阿哥欣然应允,而听到这番话的富察格格却不是滋味,更是心头窜起一阵怒意来,大阿哥学了骑射,能狩猎了,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王爷与自己,而是二阿哥和大格格。


    到底是谁带坏了他!?


    正当富察格格眉心紧蹙,暗暗思考之际,二阿哥永琏注意到她的到来。他戳了戳大阿哥永璜:“大哥,大哥,你额娘来寻你了。”


    永璜闻声,忙转身看去,他见着富察格格,欢喜道:“额娘!”


    永琏见状,很有自觉地选择挥手离开:“那我先去妹妹那,大哥记得过会儿过来。”


    永璜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蹦到富察格格身边。正当他想与母亲分享初次狩猎成功的喜悦时,便听到富察格格不满的指责声:“你怎么能就想着二阿哥和大格格?”


    永璜的笑容,忽地凝固。


    富察格格没注意永璜的神色,念念叨叨着:“头回打猎来的东西,且不说给额娘,你也得先惦记着王爷还有你皇玛法。”


    “你惦记给他们做甚?”


    “……”永璜当然没有忘记阿玛,头回打猎到的兔子已被他送到阿玛手里,正因此他才与永琏说着下回打猎到便一起拿来用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与额娘说。永璜看着满脸不悦的富察格格,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埋怨话语,不知不觉又将这些话吞回肚子里。


    就算他说了,额娘也会怪他没早说罢?说不得又要寻出别的错处,把他埋怨一通。


    半响,永璜趁着富察格格换气的空挡,赶忙答道:“我知道的,时辰差不多了,额娘回位置上去吧?我也要回位置上了。”


    “今日不是说随便……”富察格格还未说话,便看着永璜匆匆离开,免不得又抱怨了一句:“这孩子,都这个岁数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跟着富察格格后头的雀儿将一切尽数揽入眼中,她小心翼翼道:“主子,大阿哥这也是兄友弟恭……”


    雀儿的声音渐渐变轻,直至在富察格格的眼刀中彻底消失,她低垂下头,双目直直盯着脚背。


    半响,雀儿才再次听到富察格格的声音:“你懂什么。”


    雀儿哑口无言,只能沉默以对。


    大阿哥永璜小跑着,回到二阿哥永琏身边。永琏正与大格格说着话,眼角余光瞥到永璜还有点诧异:“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好些日子,都没见到你额娘了吧?”


    “嗯,额娘让我早些过来的。”


    “哦哦哦。”永琏并未察觉到永璜话语的犹豫,笑嘻嘻地拉着他坐下,让永璜加入到拷问的队伍中来:“明意一直不肯交代,她与高额娘神神秘秘在做什么。”


    “都说了,那是秘密——”


    “哼哼,让我猜猜,你们是在做额娘的生辰礼物?”


    “你怎么知道……啊!”大格格忙捂着嘴,眨巴着大眼睛。


    她震惊的模样登时逗笑了永璜和永琏,永璜忘记刚刚的烦心事,笑着开口道:“这事儿恐怕全院上下都知道了。”


    大格格眼睛睁得溜圆,嘴巴也张得溜圆,急得脑门上都冒出汗来:“那,那,那,难不成额娘也知道了?”


    永琏下意识想要点头,不过看大格格已是六神无主,又急忙改口道:“我逗你玩的啦,就是那回见你在屋里粘灯笼,我才怀疑的。”


    “二哥我聪明吧?”


    “哦哦哦。”大格格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拉着大阿哥和二阿哥千叮嘱,万叮嘱,让他们千万千万别透露出去。


    大阿哥和二阿哥交换了一个眼色,自然是配合无比。三人闹上片刻,这才回到宝亲王和福晋那边。


    高真如也在,她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厨子把鹿里脊的部分取出,切割成薄片,放在铁板上炙烤加热。


    随之滋滋声响起,空气中瞬间涌起一股浓烈的肉香。厨子往上洒上孜然胡椒等物,再用大葱等物一同炒制,最后夹起盛入盘中。


    高真如迫不及待地取来一份,美美尝上一口。当细嫩的鹿肉落在舌尖上,迸发出来的肉汁登时让她眼前一亮,细细咀嚼后更是觉得后味很是甘甜爽口。


    高真如夹起一块又往宝亲王口中送去:“王爷尝尝,好好吃!”


    宝亲王欣然接受投喂,细细尝了尝味道也是眉眼舒展:“不错,有赏。”


    吴书来闻声上前,做铁板的厨子登时乐得合不拢嘴。


    宝亲王吃完一块,转身还想示意宝瓶再给自己来一块,没曾想高真如已端着盘子走开去,正挨个轮流投喂呢。


    福晋一块,我一块,那拉侧福晋一块,我一块,陈格格一块,我一块,大格格一块,我一块……


    宝亲王看着高真如吃得满嘴流油的美样,连连摇头。他也不惦记自己那份,而是撩起袖子亲自上手,夹起肉片便搁在烤盘上。


    高真如一圈走下来,恰好清空了盘里的吃食。她转了一圈回去,恰好见着正在亲手烤肉的宝亲王。


    高真如眼珠子一转,登时蹦上前去,理直气壮地伸出盘子:“我要一份大的!”


    宝亲王脸上带笑,笑眯眯地夹起一大筷子堆在她盘里:“侧福晋,这些够不够?”


    高真如摇头摇头:“再来点。”


    宝亲王再来了一勺两勺三勺,眼瞅着盘子上堆成山,高真如还嚷嚷不够,他气极反笑:“要不然都给你?”


    “那多不好意思。”高真如厚着脸皮拿着夹子,三两下就把宝亲王面前的铁板尽数清空了。


    没等宝亲王回过神,高真如三步并两步往外冲,喊着福晋去分赃了。


    众人笑闹作一团,福晋夹起一块‘抢来’的烤肉,莫名觉得怪香的。


    福晋吃完一筷子,又给大阿哥、二阿哥和大格格分别夹了两筷子。她想起一事来:“对了,永璜,你有好些日子未见得你额娘,今日便陪她说说话……”


    “刚刚大哥跟他额娘说过话啦。”永琏放下啃了一半的兔子腿,忙把这事告诉福晋,紧接着永璜也点了点头。


    福晋惊讶之余,也注意到永璜神色中的不自然。她暗叹一声,恐怕是富察格格又不知说了什么,让永璜这个本就性格敏感的孩子又生了不适。


    福晋有意安慰两句,偏生她这尴尬的位置说多了又担心永璜和富察格格多想,她叹了口气,下意识抬眸往富察格格那撇了一眼。


    这一眼,福晋微微一怔。


    高真如蹦蹦跳跳过来,顺手将从宝亲王手里‘抢来’的兔腿搁在福晋盘里,而后顺着福晋的视线望去:“福晋姐姐在看什么……呢?咦?”


    “走过去的是富察格格?”


    “她好两年没穿这桃粉色的衣衫了,居然。”


    高真如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微微睁大,随即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富察格格……不对!那是,那是。”


    高真如仔细端详,直至那人转过身来,才终于确定:“竟然是经格格?这经格格……这是巧合?她怎么会穿成这样?”


    福晋回过神来,闻言轻笑一声,应当是宝瓶日日忙着捣鼓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倒是没注意后院里的动静。


    她想起宫婢来报的事儿,眼神闪了闪:“哪有什么巧合,不过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高真如似懂非懂,而那拉侧福晋闻言也是面露疑色。她眉心紧蹙,抬眸细细打量富察格格,又转身看向经格格,终是忍不住问道:“高姐姐怎么会将两人认错?我觉得两人完全不像?”


    “啊……那拉妹妹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这是过去的事情了。”


    高真如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经格格,见富察格格上前与她说话,这才赶紧转过身来:“经格格那身装扮,与富察格格初入毓庆宫时穿的,可谓是一模一样!”


    前面曾提到过的,高真如十二岁便选秀入宫,侍奉在毓庆宫中。


    提侍奉宝亲王的资历,她比福晋与富察格格都要来得长,故而对于宝亲王后院的事非常清楚。


    比如富察格格是宫里赐下的教导宫女,与她一道入毓庆宫后院服侍的还有另外两人。


    不同于有了名分,有了孩子的富察格格,那两个如今早已没了存在感,尽数蜗居在乾西二所的倒座房里。


    高真如回想半响,终是记起他们的名姓来,一个姓柳,一个姓尹来着。


    目前的重点不是这个,当高真如回忆起两人的名姓以后,也想起两者的容貌来。


    其实当年宫里


    遣送的三人中,富察格格并非最出色的,而她能从其中脱颖而出的原因,高真如也曾听院里的小太监说过。


    据说宝亲王在院内散步时,恰好见着夜半出来赏月的富察格格。


    当时桃花正盛,一袭微风吹过重重花瓣之间亭亭玉立的富察格格犹如桃花仙子般落入宝亲王的眼中。


    自此,盛宠不断。


    直至福晋入府大婚,富察格格才退了半步,再然后随着屋里格格渐多,她那时的盛宠也再无痕迹。


    高真如还记得,那名小太监说富察格格当时便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衣衫,笑靥如花,如梦如幻。


    高真如在脑海里敲定重点——桃粉色的衣衫,桃花仙子。


    紧接着,她又偷偷望向经格格,打量着她身上穿着的那一袭桃粉色的宫装,无论是颜色款式,还是上面的花纹,都与高真如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高真如重重点头:“真的一样。”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虽然装束相仿,言行举止也有些相似,但经格格和富察格格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同。”


    经格格经过这副装束,也是鲜妍艳丽,可她眉眼寡淡,反倒是被一身浓重颜色压住,教高真如有种只记得那道身影,却难以记清她的容貌的感觉。


    “这颜色不适合经格格。”


    “……说起这个。”那拉侧福晋听罢,倒是想起李嬷嬷曾与自己提过的八卦事来:“屋里人曾与妾身说,富察格格送了经格格两匹上好的料子,经格格遣人送到针线房里,赶紧赶慢才做出来的。”


    “莫非就是眼前这套?”


    “居然有这种事……哦,好像曹嬷嬷有提过。”高真如先是一惊,而后勉强翻出记忆来。


    制作画像非常耗时,等待阴干的期间,她常常会让嬷嬷和宫婢会轮番说点趣事来打发时间,曹嬷嬷便曾提过这事。


    不过高真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上心过。直到现在见着经格格和富察格格,她才渐渐回过味来:“莫非富察格格要的便是这个感觉?”


    福晋笑道:“宝瓶这回聪明了。”


    这话,高真如就不爱听了,她登时像是小炮仗般蹦起来:“怎么了?怎么了!难不成我以前很笨?”


    福晋还没回答呢,站在一旁的那拉侧福晋注意力尚在那两人身上,沉着脸道:“这么说,经格格这是被骗了?”


    福晋看着只要给出肯定答案,就要上前好好说道说道的那拉侧福晋,登时陷入沉默中。


    半响,她干巴巴道:“倒也不是,说不得经格格也是乐意的呢。”


    高真如和那拉侧福晋齐齐看向福晋,见福晋没有解释的打算,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往富察格格和经格格那瞧去。


    那边,富察格格瞅着经格格的装束,微微皱眉。这篝火之下火光旺盛,以至于显不出桃红色的衣衫来。


    她耐着性子,问道:“我不是与你说了,篝火晚会上只要穿寻常穿的便是了,你怎么把这一身穿出来了?”


    经格格面露紧张,双手无措地捏着衣角。她低垂下头,眼角余光轻轻瞥过周遭,见周遭已有不少往自己这边看来的视线,顿时更有把握:“这是姐姐头回送我的礼物,这般的好日子我想拿出来给姐姐看看。”


    “姐姐……觉得不好吗?”


    经格格声音微颤,倔强地抬头看向富察格格,一双眼里还泛着泪花。


    富察格格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可注意到周遭格格们投来的视线后,她还强撑着笑:“妹妹说笑了,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只是篝火晚会烟熏火燎的,恐是不小心糟蹋了好衣服。”


    “姐姐放心。”经格格的声音瞬间欢快起来,同时里面还带着莫名的意味:“我保证会小心翼翼,不会弄到衣服的。”


    说罢,她转身便往篝火旁走去。


    富察格格见经格格转身离开,眼底登时阴霾一片。


    她本以为经格格无甚主张,又老实懂事,这才起了主意。


    没曾想计划才刚刚开始便遇见变化,更没想到经格格竟是知道自己的主意,甚至还想借机踩着自己往上爬!


    富察格格又急又气,又是惶恐王爷知道后的反应,又是担心经格格真入了王爷的眼,哪里还有前些日子的志得意满。


    冷汗直冒的同时,怒火也从富察格格的心底骤然涌出。她遥望着经格格的背影,咬紧了牙关,想踩着自己往上爬?做梦!


    ……


    除去高真如知道那粉色宫装的来历,福晋和那拉侧福晋略晓大概之外,其余格格大多对此事并不清楚,顶多听到过些富察格格当年盛宠情形。


    故而,众人并未往那方面联想,又见经格格说得条理清晰,言词确凿,心中便信了大半。


    金佳格格转过身去,与索绰罗格格悄声八卦:“富察格格的眼光不行啊,她送的料子,根本就不适合经格格。”


    索绰罗格格觉得也是,想了想,还是帮着说了一句:“不过那颜色的宫装,穿在身上倒也格外惹眼。”


    海佳格格也瞥了几眼,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选择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方才王爷还用了烤兔,听闻那是大阿哥头回猎到的。”


    “大阿哥啊……都七岁了。”金佳格格百感交集,想到大阿哥,不免又想起在乾西二所养胎的苏格格来。


    她目光下移,落在自己平坦的肚子上,心中郁闷:“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个自己的儿女。”


    海佳格格此时正遭王爷冷落,听闻此言,亦是意兴阑珊。倒是索绰罗格格仍满怀希望,温言劝慰道:“金佳姐姐不必担忧,妹妹我想往后定有机会的。”


    这边几人说着闲话,那边经格格已走到篝火边。她左右张望着,明明刚刚还见着王爷的身影,可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


    “哎呦。”经格格一个不慎,直直撞在一人身上。


    “妹妹,没事吧?”扶住经格格的恰好是富察格格,她神色淡然,举止轻柔,仿若二人方才并未有过任何冲突。


    “没事没事。”经格格心下仍存疑虑,下意识瞧了瞧身上所着宫装,确定既无酒渍沾染,亦无其他污渍,仿佛富察格格只是恰好路过相扶。


    经格格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


    富察格格瞧她的动作,挤出无奈的笑容来:“我早说过的,这篝火之地烟熏火燎的,教你穿身旧的便好,还有走起路来不要东张西望,要时刻注意周遭才是……”


    经格格听得厌烦,转身便匆匆离开,独留富察格格立在原地无措。她眼眶微红,似乎是怕旁人误会,连连解释道:“我也是念着经格格刚来院子里,这才把压箱底的料子给了她,没曾想……”


    看着八卦的格格们唏嘘不已。


    知晓内情的高真如、福晋和那拉侧福晋齐齐侧目。


    高真如更是纳闷的瞅着富察格格,悄声道:“她能这么好心?不能吧。”


    诸人瞧了半响,也没见着发生什么事,很快便重新吃菜的吃菜,聊天的聊天。


    “说起来,王爷呢?”


    “闹,正在与孩子们说话呢。”高真如指了指不远处,经格格寻了半响的宝亲王正坐在椅子里,怀里抱着大格格,正饶有兴趣地指挥两个儿子动手烤肉。


    大阿哥和二阿哥头回做这等事,自是兴致勃勃。他们把切成筛子块的鹿腩穿在签子上,手里捧着在跟前的迷你火堆上烘烤。


    鹿腩肉油脂丰腴,翻滚烧烤间时油脂不时往下落去,惊起一片火焰。


    大阿哥和二阿哥吓得吱哇乱叫,跑开又凑近,半响才烤出两串如焦炭般的存在。


    偏生,他们还自诩极品,纷纷送到宝亲王跟前请阿玛品鉴。


    宝亲王:……


    大格格助纣为虐,还亲切地送到宝亲王的嘴边,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阿玛,快尝尝!”


    宝亲王:……


    恰好见到这一幕的高真如和福晋几人,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


    宝亲王登时怨念横生,将叛徒一号大格格放回地上,起身来寻另外两名叛徒算账。


    就在此刻,经格格循着笑声也终于发现了寻觅半响的宝亲王。


    她眼前一亮,忙不迭走上前来,只为能与宝亲王说一番话,让他见一见自己的形容。


    行至半途,经格格陡然闻到一缕淡淡的糊味。起初,她以为是旁边烧烤餐食不甚烤焦的气味,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很快她便觉得脚腕处涌来一阵灼烧滚烫之感,继而剧烈的疼痛袭来。


    经格格下意识垂首看了一眼,下一秒凄厉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刹那间,无数道好奇的视线朝着尖叫声的来源处汇聚而去。


    下一秒,好奇尽数化作惊恐,只见那艳红色的火苗自经格格的裙角燃起,如同一条灵动的赤蛇迅猛向上攀爬蔓延而去。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事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内所有人皆是惊呼起来,跟随在旁的小桃不假思索地扑上前去,奋力扑打着席卷而来的火焰。


    可她势单力薄不说,那熊熊烈火更是顺势窜上她的衣裳,刹那间点起星星火花。


    场内顿时陷入更大的慌乱,格格们唯恐火势会蔓延至自身,忙不迭急急后退,慌乱间更有诸人撞在一起,惊呼声此起彼伏。


    “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取水来!”


    宝亲王见到这般乱象,顿时怒形于色,当即便斥了一声:“闲散人都给本王滚到一旁去,别在中间碍事!”


    “快将那些炭火油壶都挪开!”


    “还有取水的人呢?都什么时候了,赶紧灭火救人!”


    在宝亲王的一连串号令下,场内宫人这才冷静下来。数名太监赶忙奔赴院里,从太平缸内舀了水以后,匆匆朝着经格格的身上泼去。


    “不对!等等!”高真如的反应稍迟了一步,失声惊叫道。


    可她已然迟了,只见那水泼在火焰之上,火势非但没有减弱,竟是愈发凶猛,甚至还随着水流向四周蔓延,更有无数滚烫水珠飞溅而出,就连站在远处的金佳格格都受了牵连,疼得惊叫起来:“啊!好痛!”


    “小心,往后退!”


    “啊啊啊!救我!救我!”经格格的尖叫声响彻了全场,她身形踉跄,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便摔在地上。


    此刻的她早已失去仪态,只能在地上不断翻滚,妄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这,这,这怎么会?莫非有鬼怪妖邪……”黄格格见着水无法熄灭火,面露惶恐,又在那拉侧福晋的冷视中收敛声音。


    “什么妖邪鬼怪。”高真如脸色不好,低斥一声,而后侧身与宝亲王道:“王爷,经格格的衣服上怕是沾着油!”


    宝亲王瞧着情况,也有了相似的猜测。他脸色黑如锅底,将焦急的福晋和高真如拦在身后,厉声道:“经氏——把你的外衣脱了!”


    经氏早已被烈焰吓得魂飞魄散,对外间话语更是充耳不闻,只顾着拼命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倒是旁边同样沾了火星,火势比经格格要好的小桃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手忙脚乱地褪去外衣,远远丢在一边,眼瞅着火势不再往自身蔓延,登时大喜过望,再次扑上前去:“主子,奴婢帮您!”


    ……


    待火势扑灭,已是一盏茶往后的事儿。宝亲王看着乱糟糟的现场,转身回到书房,好端端的家宴竟是闹出事故,险些教经格格丢了性命。


    这般突如其来的火焰,迅捷非常又目标明确……今日可以用在一个不知名的格格身上,明日是不是又能用在自己身上?


    宝亲王面色铁青,身上涌动噬人的气息:“吴书来,你去,将方才在经格格周遭的太监宫婢尽数送去审训查问,给本王查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书来恭声应是,当即亲自遣人往外边而去。


    宝亲王沉着脸,坐了半响平息心头的怒火,旋即面无表情地踏入正房。


    福晋听到动静,转身过来:“王爷,妾身将经格格安置在梢间里,如今太医已定下药方,两位女医正在里面为主仆二人上药。”


    宝亲王点了点头,抬步往里走去,他抬眸往榻上扫了一眼,便见经格格面目平静,已是沉沉睡去。


    而刚刚救助经格格的宫婢小桃正坐在凳上,两名女医给她胳膊上涂了药,又用布带紧紧包住。


    他们注意到宝亲王的到来,齐齐起身问候。宝亲王和颜悦色,吩咐小桃回屋里好适休息:“你是个忠心的,待养好身子再回你主子身边伺候罢。”


    待小桃退出梢间,宝亲王才敛起笑容,侧身询问侍立在旁的女医。


    “情况如何?”


    “回禀王爷。”女医恭声回答,“经格格受到严重的惊吓,身上遭到多处烧伤,虽是性命无虞,但会留下不少疤痕。”


    跟在后面进梢间的福晋面色沉了一沉,虽然刚刚见着经氏凄惨的模样,诸人便有了猜测,但待女医说出口来,她还是免不得升起一抹悲哀。


    宫里一贯来便有着带病女眷不得侍奉主子的规矩,故而上回高真如腿脚受伤,宝亲王留宿才会引来屋里格格们的抱怨。


    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像是王爷宠爱,自是无人诟病,顶多后面酸言酸语几句。


    可像是经氏这般本身宠爱便不算多的格格,身上带着疤痕,注定她再也没有受宠的机会,等待她的便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枯槁生活。


    福晋闭了闭眼,掩去眉眼间的怜悯与痛惜。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开口道:“这几日,便劳烦两位住在长春仙馆照料经格格。”


    顿了顿,福晋还是补充道:“还望邵女医不遗余力,全力救治。”


    福晋想着,不管如何总归是要尝试下,万一能恢复到脂粉遮住的程度也好。


    经格格身体被烧伤,许是会留下疤痕的事儿很快传进后院里。


    饶是诸人与经格格相处不多,此刻也是心有戚戚然,就连说话不好听的黄格格都去上了两炷香,为经格格祈福一二。


    除此之外,也有人打听起事故的缘由来。坐在高真如下首的陈格格也提起这事:“听说王爷把那日准备篝火晚宴事务的宫婢太监尽数带走审讯,好些个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不止,连针线房的人都被押走了。”那拉侧福晋也在屋里,闻言接话道。


    “莫非……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陈格格不免想到黄格格说的鬼神之说,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高真如和那拉侧福晋都没有说话。要说怀疑对象,她们还真有,那便是与经格格起了争执的富察格格。


    可这些空口无凭,怎寻出证据?


    高真如沉默一会,轻声道:“王爷已遣人调查此事,想来不日便会得出结论的。”


    福晋轻声说道,安慰着经格格。


    经格格双膝跪在地上,光是这般的答案完全无法让她放心。她重重叩首,哽咽道:“福晋,求福晋,求福晋……定然是富察格格,这件事定然是富察格格所为。”


    经格格猛地抬起头来,打断了福晋的话语:“她本有意让妾身模仿她来得宠,定是知道妾身打算在王爷跟前揭露她的真实用意,这才对妾身痛下杀手!”


    福晋听到这话,竟也不意外。


    毕竟她看到经格格衣衫着火时,也当即便生出这


    般念头。在经格格脱下外衣后,那衣裳没有止住燃烧,而是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堆黑灰。


    要不是宝瓶还记得那衣服的来历,恐怕没人会注意到经格格当时穿着的衣物与当年的富察格格穿的有多相似。


    加之先前几人还见着经格格与富察格格交谈接触之事,福晋早已对富察格格满是怀疑。


    她轻叹了一声,示意徐嬷嬷上前扶起经格格:“王爷定然会将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养伤,知道了吗?”


    经格格却是一脸不愿与决绝,她身上留下了恁多瘢痕,即便养好了身子,也还有甚用处?就日日窝在乾西二所的后罩间里,像个木头人般立在队伍的末端,看着富察格格坐在前头?


    她执意不愿起身,哭喊着要福晋做主。


    福晋起初还有耐心劝说,到后头便使了眼色,令三名虎背熊腰的粗使嬷嬷进来,强行将经格格送了出去。


    “北边院子收拾好了?”


    “回禀福晋,都准备妥当了。”


    “往后便把经格格挪到那边去,教她好好养伤罢。”福晋轻声说道,眉眼间带着疲惫。饶是王爷有意隐瞒,可长春仙馆岛屿上闹出的事儿也传到雍正帝跟前。


    而她身为福晋,也有失察失责之罪,今日刚刚被熹贵妃召去训斥一通。


    福晋闭了闭眼,又睁开双眸,嘴唇蠕动:“也不知王爷是查出甚个真相。”


    “要老奴说定然是富察格格所为,只是王爷介于大阿哥的缘故,不愿处置富察格格罢。”徐嬷嬷愤愤不平道。


    后院诸多格格之中,最教徐嬷嬷厌恶的便是富察格格。倒不是为了其生育了大阿哥,而是她两回怀孕都与福晋撞车,害得福晋孕中情绪低落,产后许久才恢复。


    眼见着富察格格犯下这般大错,徐嬷嬷也想借机痛打落水狗,最好要富察格格再也无翻身机会。


    富察格格静静坐在位置上,摆了摆手:“往后不必提她了。”


    徐嬷嬷愣了愣:“哎?”


    福晋轻声道:“无论凶手是不是她,她都完了。”


    “若她便是幕后凶手。”


    “待王爷从皇上那回来,恐怕等着她的便是一根白绫,一杯毒酒,顶多去世后给她的名字好些,免得大阿哥丢了体面。”


    “若她不是幕后凶手……”


    “王爷也不会原谅她的,往后富察格格便是那屋里的花瓶,存在也罢,消失也罢,都不会让王爷再起任何波澜。”


    徐嬷嬷不奇怪前者,对后者却有些诧异:“若她不是真凶,便是被这凶手牵连,王爷怎么会……”


    “针线房的宫婢已被尽数带走。”


    “这意味着富察格格的心思,早已被王爷知晓。无论这事是不是她所为,都是她起的因。”


    福晋:“更何况……”


    外头许多人都说王爷性情不似雍正帝,性格平和温厚,待人亲切和蔼。可福晋却晓得自家王爷的性子,不少地方与雍正帝一模一样,说不得这也是爱新觉罗氏藏着的性子。


    富察格格什么都不做,那在王爷心里永远有份旧情。


    即便此前发生了数回事儿,王爷心里也永远都有那在梅花树下悠然转身的倩影,愿意为那一份情意,也愿意为那份情意而诞下的孩子脸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富察格格。


    可偏生,富察格格选了最不能做的事儿。她想用穿着类似的经格格来勾起王爷的旧情,可没曾想这便是把王爷的情意丢在地上踩。


    富察格格,把王爷的情谊糟蹋了,她啊,走了一步最不该走的棋。


    后罩间里的富察格格,已是六神无主。她的手紧紧抓住雀儿,眼眶里噙着眼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当时倒的数量太多了……”


    富察格格本让雀儿趁自己与经格格聊天时,在她的宫装上洒了不少烧烤用的油脂。


    她想着,让经格格衣物灼烧出几个孔洞,教经格格丢个脸,无暇再到王爷跟前露脸。


    可没曾想,雀儿这般做了,可引发的火势却险些烧死经格格!


    富察格格听闻篝火晚宴的宫婢太监被带走,而后又得知针线房的宫人被带走,已是心急火燎,惊恐万分。


    “怎么会……怎么会……”


    “都怪你,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富察格格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终是决定要去福晋那一趟。她得把这事禀报给福晋,求福晋查出真相,还她清白来。


    正当富察格格推门而出,眼前便出现了数道身影。吴书来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二话不说,只挥了挥手。


    富察格格僵着身体,眼角余光看着两名太监将面色惨白的雀儿拖了出去。


    她脸上的血色尽褪,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富察格格往前几步,哭喊尖叫着:“吴太监,吴太监——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富察格格还请起身。”吴书来侧开一步,不敢接受富察格格的跪拜。


    在他的示意下,后头两名面无表情的嬷嬷上前,麻利地堵住富察格格哭喊的嘴,将她带回屋里。


    吴书来环顾四周,直到其余房门尽数被紧紧锁上才跟着进去了。


    东小院里的高真如也听到了刺耳的哭喊声,她遣人去查看,而后得知富察格格和宫婢雀儿病了,富察格格在屋里休息,而雀儿被挪了出去。


    “这个时候……病了?”


    “……”那拉侧福晋和陈格格没说话。


    三人心里皆是不祥的预感。


    又过了三两日,晨昏定省上福晋终于向高真如等人说明了情况。


    经格格身上着火会如此迅猛快捷的缘故,是因为她身上那件衣裳不是被浇了油,而是在制作以前便用特制的油水处理过。


    “那是针线房的人做的?”


    “是,是针线房里的丫鬟柳氏做的。”福晋刚开口,就见高真如吃了一惊:“柳氏,我记得与富察格格一起进来的人中,也有个姓柳的……”


    顿了顿,高真如又道:“我上回想起后,还遣人去问了一圈。”


    “不过石竹说后头倒座房里的确住着一位尹姑娘,却是没有柳姑娘。”


    这里的姑娘,便说的是侍奉过宝亲王,却未得正式名分的丫鬟。


    就如经格格与索绰罗格格曾在前院时一般,吃穿住用只比普通丫鬟略略好一些。


    “这名柳氏,便是那人的妹妹。”


    “罪人柳氏的姐姐,便是因手上受伤,错过侍奉王爷的机会,而后被遣送归家。”


    福晋轻声解释道:“据说染上疫病,出宫不过三月便没了。”


    一道灵光从高真如的脑海里闪过,她越想越是匪夷所思,艰难问道:“难不成她觉得是富察格格的错?”


    福晋点了点头。


    高真如哑然,半响才道:“富察格格哪来的这等本事。”


    富察格格进的是毓庆宫的后院!


    诸多格格这些年来都没得联络家里人的机会,直到此前才得已与家人碰面,又或是书信来往。


    富察格格哪有这等本事联系宫外的家里,害死柳氏!


    可柳氏又哪里管的上这些,据说她与其姐乃是双胞姐妹,幼年时母亲便因产褥病而早早过世,其阿玛与继母乃至家中长辈都觉得两人晦气,对两者动辄打骂,两姐妹乃是抱团长大。


    柳氏原本得了进毓庆宫的机会,却最终落选出宫,还身上带了疤痕,婚事艰难不说,而后又因疫病去世。


    罪人柳氏在此后也选秀入宫,她从旁人口中得知姐姐落选的缘由,便把所有过错都归咎于富察格格。


    “听说富察格格当年便故意用茶水烫伤柳氏的姐姐,教她没了侍寝的机会。”


    “这回见富察格格要经格格模仿自己,重获王爷恩宠,便出了这般主意,要她遭到报应。”


    “报应?这是哪门子的报应?”高真如本就觉得这件事离谱得很,听到这里更是笑出了声:“这回受伤的是经格格,压根不是富


    察格格。”


    “经格格遭了这难,不就是和她姐姐一般了吗?她就不怕经格格也被挪出宫,又如同她姐姐一般吗?”


    福晋轻轻叹了一声:“天知道。”


    那拉侧福晋忍不住问道:“里头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


    “不可能。”福晋摇了摇头,见在座几人都面露不解以后,她方才解释道:“皇上知晓长春仙馆篝火宴出事后,当即令慎刑司查证此案。”


    听到慎刑司三字,高真如等人顿时不说话了。全宫廷上下,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慎刑司的恐怖。


    被送进这里头的人,生死全由不得自己,多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几人无人能够抵抗那般的严刑拷打下。


    可以说慎刑司想要人三更死,这人绝对能活到三更,但绝对活不到五更。


    高真如闭了闭眼,不再对这个答案有任何的异议,这件案子必然是柳氏犯下的。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曾看到过的一段话,当被仇恨蒙蔽双眼,连无辜之人都要杀害的时候,那便已不是复仇,而是单纯的杀戮。


    福晋见众人皆无异议,便示意那拉侧福晋和其余格格退下。


    随后,她面露担忧地望向高真如。在此之前,她曾听宫婢提及高侧福晋让石竹去后院寻尹姑娘和柳姑娘,她还以为宝瓶有了如何的猜测。


    没曾想,她单纯是因为富察格格才想起这两人来。


    福晋静静地注意着高真如,手掌放在她的手背上:“没事吧?”


    高真如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事,福晋姐姐不必忧心,我好着呢。”


    顿了顿,高真如又道:“就是,我想富察格格往后会如何?”


    “王爷之意,往后便让富察格格长居佛堂,诵经念佛、抄写佛经,绣制经幡,为经格格祈福。经格格何时痊愈,便何时解除她的禁闭。”


    高真如闻言,已然领会了宝亲王的意思,看来富察格格往后终身都难以踏出佛堂了。


    与此同时,富察格格被两名身形壮硕,虎背熊腰的嬷嬷强行从屋里拖了出来。


    听闻吴书来所传的话语,她满心皆是不信,高声呼喊着:“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王爷!”


    “我要见王爷!”


    “我要见福晋——”


    “我要见大阿哥——”


    “我是冤枉的啊——”


    “堵住她的嘴。”吴书来面色冷峻,厉声呵斥道。见富察格格被堵住嘴后任呜呜不止,他微微弯腰,附在富察格格耳畔低语数句。


    “富察格格,奴才此刻还能尊称您一声小主。您且为了大阿哥,好好思量一番。”


    “大阿哥刚得了皇上夸赞,于猎场猎得野兔一双,前程一片光明。”


    “若是您再这般吵闹下去,事情闹大去了,日后大阿哥如何见人?还能有甚前途?”


    富察格格听着吴书来的话语,声音逐渐变轻,眼神渐渐放光,再无挣扎抵抗,任由两名嬷嬷抓住她肩膀,将她带出小院,送至单独隔出来的佛堂之中。


    随着身后大门轰然关闭,富察格格身侧寂静无声。她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小小的四方天空,眼里满是期望,只要大阿哥努力,王爷定然会想起她来,定然会放她出去的!


    佛堂之外,吴书来正令宫人将大门锁死。他没有告诉富察格格的是,此后陪伴富察格格余生的,便只有那青灯古佛了。在其离世以前,富察格格再无踏出这扇大门的机会。


    吴书来更没告诉她,宝亲王已然下令,遣人在富察格格的膳食中加入慢性毒药,不出数月,她便会香消玉殒。


    吴书来吩咐侍从看守院子,严禁任何人靠近,而后便返回前院,事无巨细,尽数禀报给宝亲王。


    宝亲王没接吴书来的话,而是自顾自翻阅着面前的事务。


    半响,待从福晋那过来的太监归来复命,他方才开了口:“侧福晋可曾受到惊吓?”


    “回禀王爷,高主子精神尚可。”


    “这就好。”宝亲王丝毫没有关心富察格格状况的意思,听闻此言,眉眼舒展,面露笑容:“篝火宴上那般混乱,她们想必也未尽兴。”


    宝亲王想了想,打发太监再去跑一趟:“你到福晋和侧福晋那传个话,便说过两日本王陪她们去游船踏青,届时再指导她们射箭。”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贴贴!


    宝亲王放下了心,却不晓得高真如晚间便做了梦。梦里的剧情相仿却又有些不同,比如与富察格格走近的是索绰罗氏而不是经氏,又比如索绰罗氏听信富察格格之语,故意模仿装扮成自己模样,还比如经氏在梦中的高侧福晋旁谗言,引得她勃然大怒,当众训斥诸人。


    而后,一样的剧情再现。


    只不过,梦境里的索绰罗氏远没有经氏的运气好。


    待她被救出来时,面颊上也落下了疤痕,与诸人怀疑富察格格所为不同,无数指责都朝着梦中的高侧福晋而去。


    即便真相查出,也有许多人根本不信,尤其是待富察格格被关入佛堂,又在数月内去世时,那些传闻更是难以遏制。


    高真如惊呼一声,坐起身来,背后遍布冷汗。值夜的铃草立马从脚踏上坐起身来,撩起纱帘,往床榻上看去:“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屋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很快又有数人进来。诸人都得了宫中的教训,加之出了这等事都有准备,故而没多久石竹便端了安神茶进来。


    恰好,高真如勉强睁开双眼。


    数双手齐齐发力,扶着高真如坐起身来,清苦的茶汤送到唇边。


    高真如没彻底清醒,下意识别过头去,鼻子又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趁着她迟疑的瞬间,石竹手脚利索地将茶汤送入高真如的口中,最后还不忘塞了一颗糖。


    高真如的脸皱成一团,又很快舒展开来。喝了这一盏清苦的茶水,她也终是从梦魇中脱困,只是梦境里宝亲王的话语却是久久在高真如脑海里打转。


    高真如瞳孔轻轻颤抖着,一颗心沉甸甸的,只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用药吧。”


    “永璜不需要如此作态的生母。”


    高真如本以为将人禁闭在佛堂中,要经格格痊愈才能放出来,已是极为严苛的处置。


    没曾想,宝亲王竟是一开始便没有让富察格格再出来的意思。


    高真如望着床铺上方,怔怔出神,她还以为自己很了解宝亲王了,没曾想却还是想岔了。


    不,说不得不是想岔了。


    高真如想了想,或许只是宝亲王从未在她跟前展露过这一点,以至于她沉浸在美好的事务中,而将这个时代残酷的部分忘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手,蒙住自己的双眼,忽地脑海里闪过一道思绪,说不得书里的高贵妃也不是身染疫病而亡,也是吃了那慢性的毒药才丢了命的。


    石竹等人不安地侍奉在旁,紧张地注视着高真如。直至高真如挥了挥手,再次合上双眼,诸人才长舒一口气,蹑手蹑脚退了下去。


    走到门外,瑞香悄声与石竹道:“平日也未见主子喜欢富察格格和经格格,怎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又不舒服起来?”


    石竹也想不通,只道主子心思敏感,易与人共情有关。她想了想,叮嘱瑞香去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当季吃食:“主子年前便念叨着说想吃荠菜小馄饨,明儿个便做上几道,让主子开开胃。”


    瑞香应了声,赶紧吩咐下去。


    高真如虽想得多,但许是那一碗安神茶的关系,后头又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太阳都挂在半空中。


    高真如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方才从石竹口中得知她们已去福晋那禀报,福晋教主子好生休息的消息。


    再然后,一张几子便落在身前。


    不多时,便有数道春日的吃食搁在案上,教高真如最后那点不满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吸引高真如的当属那一碗小馄饨。白瓷碗里的小馄饨,每一颗都饱满如元宝,薄如蝉翼的外皮下隐约可见翠绿色。


    高真如欢喜道:“是荠菜馅的?”


    与此同时,她手持汤匙舀起一颗。轻咬伤一口,荠菜的清香与肉香瞬间在舌尖散开,荠菜脆嫩,肉馅弹牙,清甜鲜美的汤汁萦绕齿间。


    高真如一口吞下,鲜美的滋味从口腔涌入喉咙,又一路滚入胃里。


    登时间,高真如身心都暖洋洋的。她眉眼舒展,终是把富察格格的事儿抛到脑后。


    过上两日,长春仙馆已重新恢复往日的宁静。诸人坐在一块也是其乐融融,格格们面上笑靥如花,无人再提及消失的


    富察格格和经格格,皆是说着各种新奇事,或是听来的八卦趣事。


    金佳格格笑着说道:“昨日晨昏定省回去,刚打开门妾身就被眼前景象给吓傻了。妾身的屋子乱作一团,什么瓶瓶罐罐都落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福晋惊了一跳:“怎有这等事?莫非是进了贼,怎么不来与本福晋说道一声?”


    “嗐——”


    “福晋,那是只虎皮大花猫!”海佳格格乐呵呵地接话,“金佳姐姐刚要唤人来,那只野猫就从里头窜了出来。”


    “原来是猫。”


    “应当是早上妾身出门时,偷偷溜进去的,结果后来就出不来了。”金佳格格嘴角噙着笑,无可奈何的:“这猫胆子大得很,咱们在那边生恼,它还不跑,还厚着脸皮肚皮翻天要吃的。”


    “就是就是,贱嗖嗖的。”


    “不过它的毛手感很不错啊,软乎乎的。”


    “就是有点脏,得洗洗。”


    “说起来昨天我摸猫猫肚子的时候,感觉它的**肿肿的,会不会还养着小猫?”


    格格们七嘴八舌说着话,引得高真如都好奇了:“这猫是如何模样?叫什么名字?”


    “就是一身斑纹的狸猫啦。”金佳格格笑着道,“它做了这般的坏事,故而名叫坏宝。”


    “哎?不是叫做普福吗?”


    “等等,明明是叫做肉球吧!”


    “等会,坏宝先到我屋里去的,怎么说也该按我取的名来~”


    “可是,是我先喂了普福。”


    “等等,我还给肉球做了窝哦?”


    格格们面面相觑,当即为了谁有资格给猫猫取名而争吵起来。


    莫名就引发争吵的高真如:……


    她本想看看教众人喜爱的狸花猫,可瞧着几名格格争吵得起劲,终是决定在几人讨论出个答案以前,嗯,就不参与这个问题了。


    待晨昏定省的时辰过去,福晋便留下高真如,与她说起下午的安排来。


    高真如认认真真地点着头,冷不丁开口道:“那那拉妹妹怎么办?上回说好,咱们要三个人一起去的。”


    福晋自是想唤上那拉侧福晋,可谁让王爷只开口说让她们两个。


    福晋想到这里,愣了愣:“倒是我糊涂了,王爷当时说的是侧福晋,想来应当包含了那拉氏才对。”


    当然,福晋觉得也有可能王爷直接把那拉氏忽略了。不过,身为贴心的福晋,她会帮王爷把漏洞给补上,故而福晋侧身遣人去请那拉侧福晋过来,又将这事仔细说道了一下。


    听着可以跑马骑射,那拉侧福晋的双眼亮晶晶的。她喜得眉飞色舞,同时也没忘记之前说过的事:“高姐姐放心,我到时候会教您的。”


    瞧着那拉侧福晋欢喜的模样,高真如也忍不住生出期待来:“好呀。”


    待到午后,三人齐齐换了一身骑装,精神抖擞地往长春仙馆的鹿苑而去。


    说是鹿苑,其实就是把外侧连接桃花林的一小块地方围起来,又按着鹿苑的格局陈设装潢一番,虽然地方不算大,但看台箭靶,乃至跑马用的围栏都是应有尽有。


    “地方有点小了。”


    “没办法,毕竟本是给大阿哥临时用的。”福晋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跃跃欲试的高真如身上:“对于初学者来说已是足够了。”


    那拉侧福晋重重踩了踩地面,地面带来的脚感让她眯了眯眼,附和道:“的确,这里的沙土厚度刚刚好,而且清理得也很干净……骑马以后的颠簸感也会比较柔和,对于新手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趁着宝亲王还未过来,三人又到马棚里去查看。负责饲养马匹的小太监见着三人过来,忙不迭打千问候,起身后又小心翼翼引导在前,时不时介绍一番马厩里的马匹。


    “这匹黑马乃是王爷的座驾,名为玄霄,乃是皇上刚刚登基时赠予王爷的生辰礼物,如今年岁已大,通常不太用了。”


    “这匹红马是王爷如今最常用的座驾,名为赤电。”


    ……


    “还有这匹乃是大阿哥所用,名为玉螭,乃是一匹果下马。”


    太监刚刚说罢,便听到高侧福晋的惊呼声:“哦哦哦,好……好可爱!”


    圆滚滚金灿灿毛绒绒的身躯,米白色的飘逸鬃毛,尖尖的耳朵,再配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听到动静便到门栏处东张西望的活泼性格,高真如仅仅是初次见到,便被其虏获芳心


    “哦哦,真的好可爱!


    “这种果下马脾气很温顺,喜欢被人抚摸。”那拉侧福晋伸手试探了下,见玉螭凑上前蹭蹭。她点了点头,让开身体,要高真如也去试试看。


    高真如屏住呼吸,伸出手去,果然玉螭便饶有兴趣地凑上来嗅嗅,还把脑袋放在她的手心里蹭蹭。


    旁边侍立的太监见高真如这般有兴趣,忙遣人取了一篮子的林檎来:“侧福晋可以试试这个。”


    见着一竹篮的林檎,果下马玉螭的眼儿都放光了,喷着气催促着高真如拿林檎。


    高真如瞧着个大饱满的林檎,刚想拿起一个喂给小马,便被那拉侧福晋拦住:“等等。”


    那拉侧福晋蹙着眉,冷着脸儿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喂马怎能用整颗林檎,还不赶紧去去皮切块,再送过来。”


    “是,是!”


    “原来喂马用的林檎还要去皮切块的?”高真如见太监不敢反驳,匆匆拎着竹篮退下,方才好奇询问道。


    “虽然大多数马匹都会自己咬下一部分来。”那拉侧福晋瞥了一眼身后甩着尾巴,瞧着古灵精怪的果下马玉螭,耐心解释道:“但这匹果下马应当年纪不大,瞧着很是活泼不说,瞧着刚刚反应应当极为喜欢林檎。”


    “保不准会整颗吞入肚中。”那拉侧福晋伸手抚摸着玉螭的脖颈,眼神温柔:“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这孩子把整颗林檎吞入肚里,说不定就会堵住肠子,生病出事的。”


    高真如还是头回知晓这些,怪后怕的,后头待太监再把切好的林檎送来,她也没拿起来喂马,只在旁边看了一会,便往诸人今日的目标箭靶场而去。


    到了箭靶场,那拉侧福晋率先取来弓箭,给高真如示范一二:“看好了。”


    那拉侧福晋敛了笑容,踏步走上前。她稳步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紧接着她手持长弓,缓缓抬起,手臂紧绷,随后在弓上搭上箭矢。


    高真如屏住呼吸,放眼望去,只见那拉侧福晋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弓弦被缓缓拉开直至满月。


    而后,一箭射出。


    高真如的目光甚至捕捉不到飞出的箭矢,只听见‘嗖’的一声,而后便是噗砰的一声,箭矢深深扎入箭靶之中,尾羽在空中微微颤抖。


    “正,正中靶心!”太监小跑上前,迅速高声呼喊道。


    “噢噢噢噢——”


    “下一个是我。”没等高真如吐出夸赞的话语,福晋也拎着弓箭上前去了。


    她的动作与那拉侧福晋一般,行云流水般顺畅,干脆利落地射出一箭,而后也是正中靶心。


    “厉害,太厉害了吧!”


    “那拉妹妹,这回是平局,不如咱们再来比一比?”福晋眼里含笑,话语间却透露着一丝挑衅。


    “妾身自是愿意。”那拉侧福晋一口应下。两人先后射出数箭,胜负还没落定,那边高真如已是看得眼花缭乱,惊呼声不绝于耳——


    暂且不说三人在鹿苑玩得兴起,本邀请妻妾射箭散心的宝亲王正拉着脸,心情颇为不乐。


    他管束住长春仙馆的人不准乱说话,没曾想竟是有人手伸得那么长,偷偷给大阿哥报信,说是富察格格蒙冤才被关在佛堂反省,还暗指是福晋出的手。


    事关福晋和大阿哥,宝亲王立马遣人细细调查。没曾想查来查去,最后竟是查到内务府的一名员外郎头上,再往下细细调查这人来历,发现其曾在高斌手下办事。


    甚至,调查之人还发现在高斌离开京城以前,他还曾登门拜访过。


    宝亲王看着调查结果,气极


    反笑,重重将东西砸在桌上:“若是宝瓶真有这般能耐,倒也好了。”


    “本王和福晋也用不着担心这傻丫头,会在我们二人没注意时遭人欺负,呵,还像这般不自知。”


    “吴书来,告诉调查的人。”


    “要是再呈送上来的是这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提头来见本王!”


    “是。”吴书来恭声应下。


    宝亲王平复了一会心情,方才前往鹿苑。宝亲王抬步踏入鹿苑,高真如如铃铛般清脆的声音便落入耳中,他侧耳倾听,便能听到一连串的赞美声。


    宝亲王挑了挑眉,稍稍想了想,便是恍然大悟,应当是福晋在指导侧福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轻笑,朝着声音来源而去。


    在箭场之上,高真如堪称是最为忙碌的人,没有之一。她脸上带笑,兴冲冲地将箭矢送到福晋和那拉侧福晋手里,而后再把两人方才射出的每一箭都夸赞一遍,还时不时拿起帕子,为两人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


    那拉侧福晋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可瞧着身侧福晋坦然接受的模样,她红着耳根接受的同时,还在心里暗暗念叨高侧福晋着实是太会夸了!


    瞧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架势,一副要将自己与福晋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般。


    那拉侧福晋总觉得四周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尴尬得脚趾抠地。


    趁着高真如换气的空档,她赶忙打断:“哎呀,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正事。高姐姐,您也来试一试。”


    高真如的夸赞声戛然而止,下意识指了指自己,重复道:“我来?”


    “正是。”


    “这……好吧。”高真如同手同脚,缓缓挪到那拉侧福晋身旁。


    在那拉侧福晋手把手的悉心指导下,她僵着身体调整着姿态。


    “不要太过紧张,放松些。”


    “来,收紧腹部,腰部也要一起发力。”


    福晋见状,也停下动作,饶有兴趣地上前围观。她见高真如拼尽全力,尚只能拉到一半,不禁浅笑道:“教我说,这把弓对宝瓶的要求着实是有些高了。我这便吩咐人,去取一把拉力更轻的来。”


    福晋说罢,侧身吩咐了几句。


    那拉侧福晋并未在意,温声对着神情紧绷的高真如道:“不要慌,我先手把手教你一回。”


    “这柄弓的拉力不算大,你可以的。要我说只是你初涉此事,尚未掌握发力的诀窍。”


    言罢,那拉侧福晋的手便轻轻搭在高真如的弓箭之上,身体微微向高真如靠近:“来,按我说的发力——”


    高真如咬紧牙根,回想着那拉侧福晋方才的指点,用尽浑身力气拉开弓弦。


    那拉侧福晋的手同时发力,两者的力量合二为一,轻而易举地将长弓拉成了满月。


    高真如又惊又喜,下意识松了手上力气。待察觉到弓弦满月的弧度微收,又赶忙重新发力。


    “稳住,身体放松。”


    “肩膀不要往后,对,就是这样。”


    “来,抽出箭矢搭上去。”


    “然后。”那拉侧福晋微微颔首,眯起双眸,带动高真如的手臂调整位置,瞄准远处靶心:“射出去!”


    那拉侧福晋话音刚落,高真如便下意识松手。箭矢如闪电般迅速冲了出去,重重扎入箭靶内。


    可惜最后高真如手抖了一下,那箭矢并未射中靶心,而是落在了边角上。


    “噢噢噢噢——我射中了!”即便如此,高真如也忍不住高声惊呼。她远远瞧见箭靶上悬挂的箭矢,兴奋地如兔子般一蹦一蹦,而后更是抱着那拉侧福晋,拉着她一起蹦蹦跳跳。


    那拉侧福晋与兄姐年龄相差颇大,又跟着年迈的阿玛额娘居住,身边鲜少有亲近的同龄人。


    这般经历,还是她有生以来的头一回。当高真如抱上来时,那拉侧福晋已然愣住,而待高真如抱着她蹦蹦跳跳时,那拉侧福晋更是手足无措,脑袋里空白一片:此刻,此刻,此刻该如何是好?


    那拉侧福晋迟疑了一下,学着高真如的动作,也轻轻抱住高真如。


    嗯……这个动作好像叫:贴贴?


    那拉侧福晋正这般想着,耳畔忽然炸响一道厉声:“那拉氏?你在做什么?等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不敢睁开眼~(唱)……


    高真如和那拉侧福晋猛地一惊,齐齐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宝亲王阔步而来,两人下意识松开手,随着福晋一道万福:“妾身给王爷请安。”


    “都起来吧。”宝亲王面色阴沉,到三人跟前后他放慢动作,踱步上前,直至高真如和那拉侧福晋中间,将两人隔开,方才觉得顺眼了一些。


    宝亲王握住高真如的手,将她扶起,而后目光转向那拉侧福晋,蹙眉问道:“那拉氏,你……”


    福晋见状,忙轻咳一声:“王爷。”,她生怕宝亲王又口出伤人之语,急忙提醒道:“您那日不是吩咐了,让妾身、宝瓶和那拉妹妹一道到鹿苑来。”


    “本王何时——”宝亲王听闻此言,只觉得一头雾水。


    不过他刚开口说了半句,又回过神来,忽地记起当时他的确差使太监去福晋处传话,让福晋和侧福晋一道到鹿苑来消遣。


    宝亲王渐渐陷入沉默,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烦闷,他觉得福晋理当知晓他得心意,他所指的分明是福晋和宝瓶,何曾提及那拉氏了。


    宝亲王满心委屈,却又不好辩驳,只黑着脸生闷气。他沉默半响,才板着脸发问:“你们都这般年纪了,怎和小儿一般亲密拥抱在一块?”


    这下轮到高真如纳闷了:“?为何不可?妾身只听闻男女授受不亲,也没听说有女女授受不亲呀?”


    “再说就抱抱贴贴,又没亲亲。”


    “你还想亲那拉氏!?”宝亲王一听,登时嗓门震天响,一双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


    高真如完全不懂宝亲王在急什么,再次投去疑惑的目光。她思索片刻,而后试探着开口:“亲亲的话,目前还有些过了……”


    宝亲王刚松了口气,又听高真如嘀咕道:“我顶多亲亲福晋吧?”


    宝亲王一口气憋在喉咙里,险些把自己呛住。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该喜该忧。他既不能开口禁止宝瓶亲福晋,也无法阻止宝瓶抱那拉氏,可若是一言不发,宝亲王又觉得心窝好似倒了一大瓶醋,浑身上下都酸得难受。


    偏偏宝瓶平日机灵聪慧,眼色劲十足,今日却似浑然未觉。她非但没有安慰宝亲王,反倒是拉着他的衣袖,兴致勃勃地说起射箭的事儿来:“王爷王爷,您快看,那是我射的箭哦。”


    “第一回,就射中箭靶了。”


    “厉害不厉害?”高真如仰着小脸,抓着宝亲王袖角的手轻轻摇晃。


    宝亲王先是抬眸看向远处的箭靶,目光当即落在在箭靶边缘摇摇欲坠的箭矢上。


    若是大阿哥或是旁人射出这般箭,宝亲王定要严加斥责,又或是嘲笑一番。


    可当他垂首看向高真如,对上她满含星光的眼眸,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在舌尖上打了一个转,又被他尽数吞回肚里去。


    半响,在高真如的催促下,他干巴巴地称赞道:“不愧是咱们宝瓶,真厉害。”


    “这多亏了那拉妹妹教我。”


    “哼,教本王说是她教导之法欠佳。若是换作本王来教你,定能让你一箭射中靶心。”宝亲王迅速改口,完全不想夸奖那拉侧福晋。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本王现在就来教你。”


    福晋眼皮一跳,还未等她打岔便见那拉侧福晋上前道:“王爷,骑射之道需循序渐进,哪有一日便能大成的?”


    宝亲王的脸色微微一沉。


    那拉侧福晋无视他的黑脸,依旧一本正经地往下说道:“高姐姐才刚开始学习,还是要从最基础的部分入手,以免损了身子。”


    那拉侧福晋的话虽


    直白,但句句在理。宝亲王起初心中恼怒,随后又渐渐平复,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拉侧福晋,挑了挑眉:“那拉氏,你的骑射功夫不错?”


    “妾身实不敢当王爷夸赞。”


    “……本王何时夸赞你了。”宝亲王面无表情地反驳,而后示意吴书来呈上弓箭,沉声道:“陪本王练练手,本王倒要看看你有几分功夫。”


    那拉侧福晋闻言怔了一怔,而后迟疑地看向高真如。她眉眼间流露出的那层意思,教福晋眼皮子猛地一跳,而后又狠狠跳了一下。


    不等她开口说话,福晋便疾步上前,拉着高真如去了一边:“来,宝瓶,我来负责教你。”


    可千万不能让那拉侧福晋那直肠子,说出自己答应宝瓶要传授她射箭之术,故而不能与王爷比拼之类的话。


    眼见福晋拉走高侧福晋,那拉侧福晋的眼底悄然闪过一抹遗憾。紧接着,她收回目光,朝着宝亲王轻声应道:“是。”


    是……是个什么呀!?


    宝亲王满脸震惊,眼睁睁看着福晋拉着宝瓶渐行渐远,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本想着今日能左拥右抱,舒舒服服清闲地度过一个午后时光。可如今呢?左拥右抱的佳人怎么就跑了?


    宝亲王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更让他郁闷不已的是,居然还得跟那拉氏比赛。连个观众都没了,这还比个什么劲儿啊?


    正当宝亲王打算开口结束这事,远远便传来远远传来高真如的鼓舞声:“王爷加油哦!”


    可没等宝亲王舒心片刻,又听着她继续喊:“那拉妹妹也要加油,争取打败王爷呜呜?”


    宝亲王:“……呵。”


    宝亲王单侧嘴角上扬,周身仿若涌出实质般的熊熊怒火,右手紧紧攥住了弓箭。


    “王爷,射箭讲究心平气和……”


    “少说废话,速速开始。”宝亲王不耐烦地打断,催促道。


    侍立在后面的吴书来望着面目狰狞,怒火澎湃的王爷,再看看面目平静,淡然如故的那拉侧福晋,心中咋舌不已,决定往后对这位侧福晋也要尊重些。


    瞧瞧,王爷都这般愤怒了,那拉侧福晋都毫无所查呢。


    这等沉稳心境,当真让人佩服。


    吴书来肃然起敬的同时,示意太监们去安置箭靶,而后请两位主子上去试试手。


    那边,高真如伸长脖子看了两眼,又被福晋拎了回来,顺手将宫人取来的弓箭放到高真如手里:“好好练习,不准看那边。”


    高真如:“?”


    她接过弓箭,打心里有着疑问:“可是福晋姐姐?咱们今日来也不是专程来学射箭的……吧?”


    “怎么不是?”


    “是,是吗?”高真如被福晋笃定的态度惊住,努力地回想了下,连连摇头:“原本说是游船踏青,再骑马射箭的。”


    后来因王爷事务繁忙,所以游船踏青又往后移,这才有下午来骑马射箭的事儿。


    福晋闻言,理直气壮:“对啊。”


    她望向一脸懵的高真如,循循善诱:“骑马射箭,你是不是得学会骑马和射箭?”  ?????


    王爷……一开始是这个意思吗?


    高真如被忽悠得一愣一愣,下意识往那拉侧福晋那看去。


    事实上她与福晋提及那拉氏,一来是王爷提及侧福晋,那便不应该拉下那拉氏,二来高真如回想梦境,竟是对接触王爷这件事,升起一抹淡淡的畏惧。


    王爷曾经是喜欢过富察格格的,却能就这般轻而易举的抛弃。


    高真如望向那边,下意识揪住胸前的衣襟,眼里沉沉的,像是笼罩上一层灰色的雾霾。


    福晋正说着射箭要领,而后便注意到某人的心不在焉。


    她侧身望去,发现高真如明明看向王爷和那拉侧福晋,可双目的焦距放空,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福晋蹙了蹙眉,回忆起前两日晨起时东小院的宫人来为高真如请假的事儿。


    她心头一动,忽地拿过高真如手里的弓箭,连带着自己手里的弓箭一道随意放下。


    宫人迅速上前,稳稳接住弓箭,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福晋挽了挽高真如的手,带着还没回过神的她走开去。


    时下已是二月中旬,加之天气颇为炎热,梅花尚未完全凋零,桃花便已尽数绽放,小路两侧开满了各式模样的野花,缕缕花香涌入两人的鼻尖,终是换回高真如的思绪。


    高真如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我们,咦?我们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还不是某个人的心思都不在射箭上。”福晋脸上带笑,声音轻柔而缓慢。她侧身看着高真如,轻笑着:“你说你想什么呢,一直发着愣。”


    高真如方才回过神,她望向福晋,淡色的唇抿了起来,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福晋也没催她,只悠闲地走在小道上,她大概晓得宝瓶在想什么,却也不愿意逼着她说出口来,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高真如本不想说的,可侧身看向福晋时,一颗心却纠结成一团。她想来想去,想到最后还没想好要不要与福晋说,先是想恼怒了。


    自己怕什么?


    她到底在怕什么?


    高真如想问问自己,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富察格格是怕自己没了恩宠,一辈子枯守在那狭小的后罩房里,往后大阿哥娶妻生子,她这当格格的甚至连媳妇敬的茶都喝不上。


    其余格格也皆是如此,只怕她们会比富察格格更惨,无儿无女,无恩无宠,到最后彻底从王爷心中消失,终身只能当个花瓶摆件。


    而她怕什么?即便未来有一天丢了宠爱,她也能有一条退路。


    人都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好比已经穿上特种兵专用的战术靴,却还在担心日常的刮风下雨会不会损伤脚上的鞋子。


    对她来说,这只是单纯的恋爱。


    喜欢便继续,不喜欢或者待到彼此都无心的时候便分开。


    高真如思绪飞出天际,同时挽着她的福晋眼底也闪过一抹失落。


    她早有准备,同为王爷的妻妾,或许有一日她会和宝瓶分道扬镳,可福晋没想到会来得那么早……


    “福晋姐姐,我和你说。”


    “唉?”福晋的思绪突地一顿,错愕地看向高真如。她的心跳不自主地加快了速度,甚至没听清楚高真如的话。


    “福晋姐姐?姐姐?”


    “啊?嗯……啊……”福晋回过神来,脸蛋缓缓变红:“你刚刚说什么?”


    “福晋姐姐您还说我,您瞧瞧您,自己都走神了……”高真如抱怨了两句,狐疑地瞅了一眼福晋,忽然有了一个猜测:“等等。”


    高真如眯起眼睛,福晋心惊肉跳。紧接着,她便听到高真如的嘀咕声:“福晋姐姐,你莫非是在担心那拉妹妹会不会和王爷争执起来?”


    福晋:“……嗯,是的。”


    高真如也有点担心,主要是那拉侧福晋真的有点耿直过头,她觉得福晋只要保证寿命长,后续就无甚问题,而那拉侧福晋则需要管住嘴,后续才能有可能没问题(喂)!


    这还有才有可能哦?


    反正高真如还是头回见王爷对屋里哪个女眷没有丝毫体贴,反而摆出竞争对手的架势。


    拜托,你们一男一女啊。


    即便不能成就纯友谊,也不必直接走上对手的道路吧?


    (祸首)高真如百思不得其解,她想到这,便拉着福晋往回走,顺带重新说起刚刚自己想的事:“我就有些想岔


    了。”


    福晋愣了愣:“想岔了?这是什么意思?”


    高真如蹦蹦跳跳往前走:“我啊看着富察格格的结局,就在想王爷当年也喜欢过她……”


    “福晋姐姐,你说王爷现在喜欢我,所以愿意纵着我……”


    高真如停下蹦跳,站在阳光底下,回首往福晋处望来:“你说往后王爷不喜欢我了,又或是寻到了更喜欢的人,你说会不会——”


    高真如背着光,以至于福晋看不清她面容上的表情。福晋心头轻轻颤动着,为什么后院里的格格总想要一个孩子?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王爷的爱是靠不住的,且不说每回选秀时院里都能多出几个新人的身影,前院里一个赛一个漂亮的宫婢便不断给所有人施加压力,告诉她们不是现在,未来也会有新人挤压你们的位置。


    福晋能稳坐在上,俯视一切,却不保证当王爷一朝登基为皇,她会不会也进入地位不保的担惊受怕中。


    “你……”福晋艰难开口,只觉得声音暗哑中带着一缕轻颤:“想这些做什么?我之前便与你说过的,往后你怀了孕,早日有了儿女就不会……”


    “不要。”高真如果断拒绝。


    “宝瓶!”福晋看到这一幕,莫名心慌起来,无措地抓住高真如的手:“女人总归都是这样的,寻常人家都难见深情一辈子的,更何况,更何况是在皇家!”


    “我知道的。”高真如很冷静,只是她忽然明白书里那高贵妃的心思,或许她当年便是这般想的。


    与其跌入谷底,与其被过往的敌人嘲讽践踏,与其被深爱的人遗忘,抛到脑后,乃至厌恶。


    倒不如就在帝王还有一丝纪念,一丝愧疚时消失无踪。起码她的身后还能照旧辉煌,起码皇帝念起自己时还有怀念,而非憎恶。


    那换作她呢?


    高真如扪心自问,终是想通了这一切,眼里的阴霾终是一扫而空,露出轻松的笑容。


    到时候,她也该回家了呢。


    高真如望向面露紧张无措和惶恐的福晋,自是没说出这般的答案,而是双手合十,朝着福晋露出灿烂的笑容:“到时候,就得拜托福晋和二阿哥照顾我啦~”


    福晋正心慌意乱着,唯恐从宝瓶口中说出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可没曾想最后蹦出的是这么一句话。


    福晋没有喜悦,心底反而掀起惊涛骇浪,她太熟悉宝瓶,以至于面前人话语落下,她便清楚知道对方的隐瞒,猜测宝瓶有了别的想法,甚至,甚至那可能是玉碎竹焚的想法。


    福晋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强忍着悸动,嘴角抿起浅浅的弧度,抬手戳了戳高真如的脑门:“你啊,净是说些吓人的话。”


    “哎——难道福晋不愿意?”


    “怎么会,我当然是愿意的。”福晋无奈回答着。她沉默片刻,又握住高真如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高真如跟着她,慢悠悠地走着。


    冷不丁,她听到耳畔传来轻叹声:“宝瓶,男人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高真如猛地抬起头,望向福晋,只是她直视前方,仿佛那一句话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可高真如刚听得真真切切,分明就是福晋说的。她心里像是绽放烟花般分外欢喜,险些高兴得蹦起来。


    高真如想,既然福晋是这般想的,那她早逝的缘由大体与情伤无关,答案便系在两位阿哥身上。


    若是二阿哥活得好好的,福晋便不会急于嫡子而再次怀孕生子,也不会遭遇两回丧子之痛,自是身体康健,与死神毫无关系。


    再者,那书里说是女主会成为贵妃,乃至皇后,皇太后,可也没说是圣母皇太后还是母后皇太后。


    她也可以是福晋寿终正寝去世以后,再被皇上封为皇后的嘛。


    宝亲王活到八十八岁,她觉得福晋起码可以活到八十岁,剩下最后几年给女主,多好!


    还有八年皇后日子呢!


    而且历史上乾隆的孝仪纯皇后好像都没登上皇后便早早去世,自己这般操作,还能让她品一品皇后的滋味呢!


    高真如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快乐得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拉着福晋往回走:“哎呀,说起来我们都走了好些时候,不晓得王爷和那拉妹妹比赛得如何?”


    福晋瞥了一眼高真如,心中疑惑得很,刚刚这丫头还一副王爷不宠我不爱我我就死给他看的恋爱脑模样,而如今又是毫无忧虑快快乐乐的傻白甜模样。


    一时间,福晋都不知道是喜是忧。她压下心里乱糟糟的想法,随口回答道:“我瞧着应当分出来了吧?王爷也不会这么小气,与那拉妹妹……”


    福晋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轻。


    长春仙馆里最熟悉宝亲王的人交换了个眼色,默默加快了脚步。


    王爷应当不会那么幼稚的吧?


    应当还记得那拉侧福晋是他的小老婆吧?


    好的是高真如和福晋没走多远,不多时便赶回鹿苑。


    坏的是两人才刚刚走至马场处,眼角余光便瞥到两道身影。


    高真如和福晋身体同时僵住,而后齐刷刷地望向马场内。


    射箭比赛……完全没有结束啊!


    甚至宝亲王还加码了,他直接与那拉侧福晋各选了一匹马,开始进行活动靶比赛。


    福晋:……


    高真如:……


    两人齐齐闭上眼,不敢睁开双眼,只期盼眼前的一切都是错觉。


    王爷,您太幼稚了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福晋……飞天了!……


    马场内,比赛正酣。


    宝亲王热血沸腾,双腿轻夹马腹,胯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待奔驰到马场中央时,周遭的太监立马丢出数个活靶,宝亲王不疾不徐,利落地抽出箭矢,搭弓,拉弦,循环往复。


    高真如只听嗖地数声,飞舞在空中的十个活靶便尽数被射落在地,速度之快,让她下意识惊呼起来:“王爷好厉害!”


    宝亲王回过神来,恰好听到高真如的呼声,嘴角微微上扬。他一拉缰绳,放缓马匹速度,脚步轻快地走到高真如和福晋身侧:“你们俩终于回来了?”


    刚比赛到一半,宝亲王便发现两人竟是溜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气不打从一处来,更是心气不顺,唤上那拉侧福晋继续比赛。


    不过宝亲王话说出口,却发现高真如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被马场上另一道靓影所吸引。


    高真如双眼一眨不眨,望着场内英姿飒爽的那拉侧福晋。许是运动时间比较长,又或是许久没有骑射的缘故,那拉侧福晋的脸上遍布薄汗,脸颊微微泛红,可她骑在马背上的身姿依然挺拔,丝毫没有弯下的迹象。


    当太监发出开始的号令声,那拉侧福晋随着大马冲出围栏,额角落下的发丝轻轻飞扬,她的目光如炬,如盯上猎物般的鹰隼,干脆利落地放出数箭。


    十支箭矢穿透八个活靶,另外两个也是擦边而过。虽不及宝亲王的成绩,但其精湛技术可见一斑。


    “哇——”高真如吞咽了一下口水,怔怔地望着那拉侧福晋,双眼闪烁着小星星:“好厉害,好帅!太帅了!”


    宝亲王也看到了那拉侧福晋的战绩,不由挑了挑眉。比起日常锻炼的自己,乃至一干侍从,那拉侧福晋骑射的时间要少上许多,尤其是大婚以后三个月有余的时间,她根本没有碰过骑射。


    这般情况下,居然能达到这等程度?宝亲王翻身下马,接过高真如递来的帕子,目光环顾放置在围栏边的数十个箭靶。


    大脑冷静下来以后,宝亲王面上终是露出些许惊讶来。


    虽然那拉侧福晋长相端庄了一些,做事端方了一些,说话耿直了一些,远不及福晋和宝瓶贴心温柔,活泼可爱,但还是有点能力的嘛。


    饶是一贯来并不喜欢这位御赐侧福晋的宝亲王,也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宝亲王驻足与箭靶之前,越是细看越是心潮澎湃,这般出色的骑射,放在八旗子弟中都是排得上前列的。


    转瞬间,那丝激动又化作遗憾。


    若是那拉氏乃是男子,有这般出色的容貌与能力,宝亲王定要将其提拔为亲信,随身携带,到处显摆,可偏偏那拉氏乃是后院女眷。


    他不免回头望向那拉侧福晋,恰好见着那拉侧福晋也驾驭着马匹走了过来,她翻身下马,毕恭毕敬道:“妾身输了。”


    宝亲王对随侍亲信与后院女眷的要求截然不同,以至于这番大起大落之下,愈发心生遗憾。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唤那拉侧福晋起身,一边暗暗琢磨,既然那拉氏能有这等本事,那她的兄弟也应当不错?


    若说高侧福晋代表的是朝中新贵,那拉侧福晋代表的便是八旗旧老。


    宝亲王深知皇父钦点那拉氏为自己侧福晋的原因,便是想借姻亲关系加深自己与双方官宦的联系,平衡新贵旧老的冲突。


    若是能从那拉氏里挑出出色之人,这倒是刚好符合雍正帝和宝亲王的期许。


    宝亲王整理了一下心情,望着那拉侧福晋的眼神也柔和……等等?


    只见刚刚还在给宝亲王递帕子的高真如,满脸笑容地从怀里拿出另一张帕子,笑嘻嘻地送到那拉侧福晋的手里。


    “快擦擦汗吧。”


    “是,谢谢高姐姐。”那拉侧福晋怔了怔,欣然接过。她手持帕子,抹去额角汗珠,随即垂眸冲着高侧福晋微微一笑。


    高真如捧着脸颊,开心得很。


    宝亲王想起比赛的初衷,脸色黑如锅底。他捏着手里的帕子咳嗽了一声,而后又咳嗽一声。


    这回,高真如终于注意到了,她忙拉着那拉侧福晋一起凑过来:“王爷,您怎么咳嗽了?莫非是刚刚跑马汗出得多了,现在觉得有些凉了?”


    宝亲王还未说话,高真如便支使着太监取袍子来,亲手给宝亲王披上,接着给福晋使眼色:“福晋,我看先回屋里吧?”


    “也是,赶紧回屋里去。”福晋强忍着笑,板着脸儿吩咐身后宫婢准备姜汤茶饮,簇拥着宝亲王,唤上那拉侧福晋一道往正院里去了。


    宝亲王坐在上首,手里端着热乎乎的姜茶,听着妻妾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叮嘱声,眉宇舒展,心情瞬间好了不少,瞧着那拉侧福晋也顺眼不少。


    宝亲王此人一贯来爱憎分明,看顺眼了又觉得那拉侧福晋不愧是满洲名门出身,才华出众,自有风仪,他想到这里,便打算开口赏赐,顺带问问那拉氏家里兄弟骑射能力如何。


    “那拉氏。”


    “王爷。”那拉侧福晋从方才开始便十分安静,直至此刻才站出来行礼。


    未等宝亲王开口,那拉侧福晋似有所觉,当即跪倒在地,垂首请罪道:“妾身疏忽,未细心注意到王爷身体不适,致王爷似染风寒,实乃妾身之过。”


    她跪得干脆,跪得利落,跪得行云流水,以至于福晋和高真如都没反应过来。


    待回过神时,那拉侧福晋便已直直跪在地上。


    高真如和福晋瞠目结舌,同时听着她这番说辞的宝亲王表情微微僵硬,把原本要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暗腹诽:本王是享受福晋和宝瓶的侍奉,哪里是得了风寒。眼前的那拉侧福晋哪有什么凤仪气度,分明就是根傻不拉几的直肠子!


    自己体魄强健,怎会轻易染病?


    或者说你都没得上风寒,本王怎么会得?本王的身体要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宝亲王满心吐槽,一张脸憋得面红耳赤。别说是赏赐那拉侧福晋了,反倒是狠狠瞪了那拉侧福晋几眼。


    “王爷,那拉妹妹心有愧疚,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念叨着呢。”福晋见宝亲王面色不善,忙上前解围。


    “就是就是。”高真如也回过神来,一边附和,一边伸手扶起那拉侧福晋。她故作嗔怪,无奈地望向那拉侧福晋:“那拉妹妹,你怎这般实心眼?王爷日日在外头骑射,这点时间能奈他何?实则是王爷见你体寒,担心你着凉,这才吩咐我们回来得。”


    “王爷,您说是不是?”


    “……”宝亲王看高真如和福晋张开就来,整个儿就是睁眼说瞎话的架势,先是沉默,而后微微叹气:“就是如此。”


    好男不与女斗,这事就算了罢。


    当然,经过这么回事,宝亲王也没了询问那拉氏的心思,只打算回头再遣人唤那拉氏的兄弟来,瞧瞧他们的能耐。


    宝亲王把正事记下,也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声说道:“那拉氏,你且回去更换衣裳,再喝碗姜汤驱寒。”打发走那拉侧福晋后,忙吩咐下人呈上膳食,享受起左拥右抱的惬意时光。


    待晚膳用罢,高真如离开,宝亲王也终于与福晋闲聊起来:“你寻个机会,教教那拉氏如何行事。”


    顿了顿,宝亲王没忍住,吐槽道:“本王看她,还不如不长嘴呢!”


    “……”福晋忍俊不禁,便与王爷说起那拉氏在家时的情况:“……那拉妹妹心地纯善,只是以往与人交往甚少,故而行事懵懂。妾身想着,往后她自会明白。”


    “但愿如此。”宝亲王按了按太阳穴,回想福晋说的话语,悻悻然说道:“你说那拉氏兄长比她大许多,她与侄子年纪相仿?啧,想来那拉氏一族骑射之术并不出众,否则早该崭露头角,何至于至今寂寂无闻。”


    宝亲王原本对那拉氏尚存的那一丝期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提起福晋的弟弟来:“说起兄弟,你家傅恒和宝瓶之弟高恒都颇为出色,本王瞧着,他俩日后定有大出息。”


    宝亲王把福晋和高真如放在心上,爱屋及乌,亦视傅恒与高恒两人为亲弟,时常召他们前来考教学业。


    说来奇妙,不但福晋与高真如年龄相仿,情同姐妹,而且两人的弟弟也年龄相当,就连名字都有相似之处,不免让宝亲王倍感此乃亲切,只觉得此乃天赐良缘,上天注定要教自己尽享娥皇女英之福。


    至于福晋前面的那几个兄长,直接被宝亲王给忽略了。反正他觉得福晋和宝瓶是一家,那他们就是一家。


    福晋听闻这事,脸上顿时露出浅笑:“王爷切勿太过宠溺他们,免得滋生骄纵之心,闯出祸端。”


    “本王心里有数。”宝亲王笑着应下。在他眼里,傅恒和高恒皆是天纵之才,怎会沦为纨绔。


    宝亲王略过福晋的委婉提醒,兴致勃勃道:“傅恒这小子,说想多历练几年,日后参加武举。你瞧,这孩子多有志向!”


    “高恒则更为沉稳,愿入内务府,沿着他父亲高斌的老路,从基层做起。”


    宝亲王想起二人的聪慧懂事,便喜得眉开眼笑,暗自得意自己眼光独到。


    瞧瞧自己喜欢的人,连带着弟弟都如此出色。再看看那拉侧福晋,富察格格,还有屋里大大小小的格格,哪个的兄弟能比两人更出色?


    福晋瞧王爷的神色,也知道他压根没把自己说道的话记在心里,暗暗决定回头要叮嘱家里一声,让家里几个兄长多留言傅恒的言行。


    对了,高恒那也不能疏忽。


    上次高真如还提及,高斌携母亲马氏及妹妹赴任,只留高恒在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人多繁杂,不出三月,众人恐怕都知晓他是高侧福晋之弟,难免有人心怀叵测。


    次日,福晋将此事告知高真如,想听听她的想法。


    高真如听后,喜出望外,忙不迭道:“若有傅恒帮忙照应,我自然一百个放心!”


    傅恒何许人也?


    那可是乾隆亲口赞誉的天纵之才!


    别看宝亲王如今对两人期许大差不差,高真如可是知道的,历史上乾隆帝对傅恒恩宠有加,丧礼更是破格以宗室下葬,并赋诗悼念。


    反观高恒,仗着高贵妃的余荫嚣张跋扈,没几年便因贪污被处斩。


    对贪官污吏唾弃万分的高真如看高恒很不顺眼,基本没在宝亲王跟前打听过弟弟这人。


    也正因如此,宝亲王愈发觉得高真如体贴,反而愈发对高恒亲近了。


    高真如虽对此无奈,却又无法以莫须有的罪名指责高恒,只能假意附和,劝宝亲王严加管教。


    然而,至今为止都收效甚微。


    如今她听福晋打算与家里说道说道,连带着高恒一道教育,高真如只恨不得把两只脚丫都提起来同意,甚至还缠着宝亲王挥信一封,遣人送到高家,命高恒即日搬入富察府里,与傅恒一道上下学。


    高恒:???


    傅恒:???


    高恒呆呆地立在富察府中央,一张脸忽青忽白忽红忽紫。他完全不知道情况,从国子监下课就发现家里行李被整箱装好,而后直直送到富察


    府上,到这里才得知此乃王爷的命令。


    不是啊?真的假的啊?


    我家有府邸啊,把我送富察家里做什么?


    吴书来瞥了一眼高恒面上表情,几乎能读出他的心里话来。他轻轻咳嗽一声,提示道:“高公子,此乃王爷与福晋、侧福晋的意思。”


    “……”高恒沉默片刻,知道这回自己是跑不了了,他干巴巴地感谢道:“还请吴公公代我向王爷、福晋和姐姐谢恩。”


    吴书来笑着应是,又收了高家仆佣送上的钱袋,回长春仙馆里禀报去了。


    这高恒被送到富察府里,后头能如何,高真如自是不得而知。虽然姐弟二人相处极少,但好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高真如还是希望高恒别走上历史上的那条老路。


    她从福晋那打听两回,听说高恒平日照旧去国子监读书,空闲时跟着傅恒一道习武,日常井然有序,未曾有自己担心的事发生后终是放下这事。


    至于宝亲王,他仔细扒拉了一下那拉氏的子侄,果然未曾见到有骑射出众者,心中失望不已。


    但他很快打起精神,又把后院格格家里兄弟都考教了一遍,还真被他发掘出几个不错的苗子。


    其中,金佳格格的三个弟弟天资聪颖,从众人中脱颖而出。


    金佳格格万万没想到,她绞尽脑汁没能多几分宠爱,如今竟是因弟弟之故,让宝亲王对她另眼相看,宠爱程度跃居第三。


    同时,金佳格格还汲取前人教训,即便得宠,也不骄不躁,对福晋和侧福晋恭敬有加,对后院其他格格的闲言碎语更是充耳不闻。


    高真如听闻,暗暗想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宝亲王的选择还怪对的。


    兄弟姐妹们聪慧,不就证明金佳格格自带聪慧基因,说不得生出的孩子也能格外聪明来。


    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全副心思都放在即将到来的福晋生辰上。


    ……


    时间一晃,转瞬便到二月二十。


    今年气候异于常年,才二月末,桃花便已开得满枝嫣红,分外鲜亮。


    高真如一大清早便忙碌起来,先千叮嘱万叮嘱,教徐嬷嬷和曹嬷嬷等人看住福晋,在自己几个未全部准备就绪前不要过来。


    紧接着,她将那拉侧福晋、大格格和二阿哥、陈格格和黄格格等人支使得脚不沾地。


    大阿哥原本也想前来帮忙,奈何其年岁渐长,不好与庶母长久相处,加之宝亲王怕他过问富察格格之事,给他课业层层加码,功课繁重如山。


    故而大阿哥只能乖乖窝在屋里,埋首书写功课,只言待完成功课,再得阿玛允许,便会尽早过来帮忙。


    高真如遣人在桃树枝丫上挂上喜庆横幅,而后又令人在高空悬下一个由内务府赶工做出来的球体。


    这球体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手工机关,其形制与后世庆典金球颇为相似。


    在测试时,高真如曾亲眼看到其开启,虽声音不及后世响亮震撼,但效果却几乎一模一样。


    诸事安排妥当以后,高真如再次将大格格唤到跟前来,一同取出两人耗费数日精心制作而成的灯笼与风筝。


    不多时,几盏上书福晋生日快乐的灯笼便高高挂起。


    陈格格和黄格格忙完手上差事,见状纷纷上前来看,那灯笼看着普通,实则细节诸多,每一盏上面的图案都不相同,细细看竟是每一盏都是故事,直教两人拍案叫绝,心生羡慕。


    两人看了好半响,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来,又好奇看向摆在桌上的风筝。


    她们只看了一眼,登时僵在原地,半响才惊呼道:“这,这是何物?”


    “风筝呀。”


    “这,这真的是风筝……?”黄格格闻言,还是不信。


    “当然是啦。”大格格点了点头,用你们好没见识的眼神瞥了一眼陈格格和黄格格,轻轻将宽大的风筝完全展开。


    “很好,现在还有最后一项任务。”高真如检查完灯笼的位置,心满意足地走到大格格跟前。


    她神色凝重,双手重重搭在大格格肩膀上:“大格格。”


    “在!”大格格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接下来,将是我们这场活动的关键,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步。”高真如目光如炬,双目凝视大格格:“你有没有信心?”


    “有!”大格格声音清脆。


    “很好!”高真如欣慰非常,“我便将这重任交付与你。”


    大格格双眼闪闪发光:“是!”


    高真如双手郑重地捧起风筝,缓缓交到大格格的手中:“那么,放风筝这桩大师,便全靠你了!”


    大格格语气坚定:“是——!”


    陈格格见状,欲言又止:“真的要放吗这风筝?”


    她与黄格格面面相觑,见着高真如和大格格干劲十足,没敢开口劝阻,赶忙去请那拉侧福晋。


    那拉侧福晋听罢,眼里带着疑问:“不过是风筝罢了,有何紧张的?”


    “侧福晋有所不知,那风筝——”


    “侧福晋,您且去看一看便知道了。”


    那拉侧福晋架不住两人轮番请求,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去。


    然而,她们三人还是来迟了一步。大格格放风筝的技术娴熟,风筝早已扶摇而上,那拉侧福晋顺着大格格的视线往上看,映入眼眶的是澄澈的蓝天,悠悠的白云,还有飘荡在其中的——  ??????


    那拉侧福晋的眼睛渐渐圆睁,素来端庄淡然的脸庞上满是惊恐:“福晋,福晋怎么在天上飞!?”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尖锐爆鸣。


    勤政殿内。


    雍正帝自打身体好转以后,只觉得心情舒适许多,即便是苗州当地哗变,送来的诸多消息依然不容乐观,他也大度地放过云贵总督鄂尔泰,只令他戴罪立功,参与清缴叛军的行动。


    再者,他也将指导儿子弘历的事情往前提了提。


    他继位不过十三年,虽渴慕皇父在位有六十年之久,但随着兄弟妻女接二连三走在自己跟前,终是明白英雄垂暮之语。


    雍正帝背着手,踏出宫殿,他犹记得皇父末年时,宛若垂暮的雄狮,虎视眈眈盯着随时想要上前挑战的幼狮,他的眼里全然没有亲情,唯有警惕。


    “朕,不能像皇父那样。”雍正帝自言自语道,只是心头那抹不甘总是难已消退,懒得看年轻力壮的两个儿子,索性站在廊下吹风,调整自己的心情。


    跟随而出的贴身太监苏培盛偷偷瞥了一眼雍正帝,见雍正帝望着远处出神,暗暗计算着时间。


    待半盏茶功夫一过,他便开口劝说道:“皇上,风大了……”


    雍正帝置若罔闻,继续眺望着远处,直至浮躁的心气渐渐回落,他才重新打起精神,准备转身回殿内处理朝务。


    身为随心所欲的皇帝,雍正帝决定将不顺眼化作实际行为,既然弘历和弘昼年富力强,精力旺盛,那工作再多点应当没关系吧?


    不,是肯定没关系。


    朕都可以,难道他能不行?


    还有弘昼那小子做事愈发敷衍随性,他不要求他能与十三弟那般呕心沥血,将全数精神都扑在事业上,好歹也应该帮得上忙吧?


    这边雍正帝暗暗盘算,打算给两个儿子加加码,殿内的宝亲王弘历与和亲王弘昼那是浑身一激灵,莫名恶寒。


    “我怎么觉得有些冷了?”


    “我也觉得有些凉。”宝亲王搓了搓胳膊,又道:“说不得晚间得刮风了,这日子热得太不正常。”


    “也是。”和亲王对此深以为然,今早上起来他恨不得让宫人把冰盆端出来,朝服穿了一个时辰便感觉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


    他说着说着,便又觉得热了,连忙把话题扯到别的事儿上:“皇兄,说起来今天是嫂子的生辰吧?”


    “是啊,早些处理完事务,我也好早些回去。”宝亲王点了点头,心里也是好奇,不晓得宝瓶到底是准备了如何的生辰礼物,


    要这般神神秘秘的。


    “好嘞,那我今天也来帮忙。”


    “你也知道你平时在拖后腿?”宝亲王斜睨了弟弟一眼,轻轻哼笑一声。


    “哎——哪有啊?”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宝亲王对亲近的弟弟弘昼还是很大肚的,只他愿意开口说帮忙,心中便宽慰许多。


    两兄弟有说有笑,却不知道外面的雍正帝还在琢磨给他们两个加加工作量。


    除去加工作量,雍正帝对弘历膝下孩子的数量也不太满意。他想了想,顺口问苏培盛:“乾西二所里是不是还有个待产的妾室在?”


    苏培盛虽不解,但恭声应了是。


    雍正帝点了点头,吩咐道:“着人仔细看顾着,万万不能像弘昼府上那人那般。”


    雍正帝这里说的那人,指的便是和亲王侧福晋章佳氏。


    说来也是巧合,两者怀孕的月份差不多,预产期也差不多。不过侧福晋章佳氏骄矜恣傲,仗着怀孕便是上下蹦跶,最终竟是闹到早产不说,产下的男胎当日便咽了气。


    饶是章佳氏此后便失了宠,可雍正帝毕竟不像当年康熙爷,光孙子便有上百号人,他总共就这么几根独苗,各个都记在心上,连章佳氏的家里人都被他不待见,接二连三遭了申斥责骂。


    与此同时,雍正帝还把这事记在和亲王头顶,还曾申斥其连家中后院都管束不当。


    要换作别人,怕是羞愧到钻进地里。可换做和亲王弘昼,嘿,这小子严肃承认自己犯了错,接着便提出要回家反省。


    雍亲王现在想来,都是一肚子气。他把和亲王弘昼那不省心的东西从脑海里清理出去,又开始惦记宝亲王,毕竟弘历这孩子膝下也是颇为空虚,能多添一个阿哥也是一桩大喜事。


    雍正帝安排妥当诸事,这才背着手准备转身回殿里。


    就在此刻,他眼角余光瞥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雍正帝脚步一顿,猛地转身抬眸向天空望去,登时对视上一双奇异的黑眸。


    那双眼睛,漆黑却又空洞。


    雍正帝大吃一惊,再细细一看,更觉得头皮发麻,只见虚空之上正立着一名宫装丽人。


    其发乌黑,其肤雪白,其衣赤红,虽垂眸捧花,但眼眸沉沉,不见半点情绪。


    这是,这是,这是——


    雍正帝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跃起来,张了张嘴,却是失了言语。


    “仙人……仙人!?”苏培盛率先注意到皇上的身体忽地僵住,维持在一个光是看着便极为难受的姿势上。


    他心生不解,顺着雍正帝的视线望去,登时一双眼珠子都险些蹦了出去:“不……是神女,这是神女下凡!?”


    旁边的小太监闻声纷纷望去,又机灵的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口称万岁。


    苏培盛暗骂那群小机灵鬼,又懊恼自己粗心大意,竟是慢了一步。正当他也准备恭贺的时候,耳畔传来雍正帝的斥声:“胡说八道什么,那不过是个风筝。”


    苏培盛先是一愣,而后细细看去,这一看果然见那飞在天上的人物摇曳了一下,扭动出一个正常人类很难做出的轨迹,比如直接对折。


    他心头沸腾的热血瞬间平息,接着又看到风筝上上下下,半响才重新稳定下来。


    苏培盛深吸一口气,忙高声呼喊道:“皇上英明。”


    雍正帝背着手,看似冷静,却觉得心脏砰砰砰地跳得极快。


    那一瞬间,他都以为是上天垂怜与自己,知道他有诸多想法尚未实现,愿天降神女,助他一臂之力。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为何秦始皇会愿意让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觅仙踪。


    雍正帝久久才冷静下来,与此同时他也生出恼意。他望着飘荡在天空的风筝,感受着腰间泛起的酸痛之感,黑着脸往回走,同时淡淡道:“遣人去那边看看,是谁放的风筝!”


    苏培盛干脆利落地应了是。


    雍正帝驻足看了片刻,转身进了殿内。他肚里本就存了一团邪火,见着两个脑袋瓜都快碰到一起的兄弟,脸色更黑了:“弘历,别溺爱弘昼。”


    雍正帝背着手走上前去,瞥了一眼弘昼案上的折子,叱道:“都几岁的人了,连下面的人递上来的折子都看不懂。”


    和亲王弘昼的脸腾地通红。


    宝亲王见状,忙笑着解围:“汗阿玛,五弟刚刚并未请我帮忙,还说今日他会加倍努力,帮我早日回长春仙馆去。”


    雍正帝一开始不太相信,待宝亲王提及福晋生辰聚会之事,倒也是信了。他挑了挑眉,笑道:“既然如此,若是今日弘昼能完成十份让朕满意的折子,那朕就允你早些时辰回去。”


    弘昼面露惊喜:“真的?”


    雍正帝哼了一声:“朕何时骗人过?”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要让朕满意,起码要比平日的水平好上个三分。”


    之前便提到过,和亲王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天赋不佳,又亲眼见证过康熙末年叔伯们拼的你死我活,对皇位敬谢不敏,整个人基本属于拨一拨才会翻一下身的咸鱼。


    雍正帝对他这模样,欢喜过,也恼怒过,到最后也懒得管他,就把他摆勤政殿里当摆件,告诉满朝文武自己还有另外个儿子。


    宝亲王通常得做到一百分,亦或是一百二十分才能得到皇父一句称赞。而换做和亲王,能做到六十分便能得到皇父和皇兄一连串的夸誉。


    雍正帝倒是不盼着他能直接得到一百分的答案,起码也能给出个八十分的答卷。


    眼见和亲王弘昼犹犹豫豫,雍正帝不免添油加醋:“瞧你这样,果然是随口说说忽悠忽悠你四哥的吧?”


    果然这话一出,和亲王立马急了,当即开口道:“做就做!”


    人难已一口气吃撑胖子,和亲王也难已一口气完成雍正帝的要求。连着折子被打回来三四五六回,他又回归到咸鱼的状态,拿着狼毫,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愁眉苦脸地看一眼面前的折子,又抬眸瞄一眼雍正帝。


    “……你有没有觉得。”趁着雍正帝没注意自己的间隙,和亲王弘昼侧身与宝亲王说道:“从刚刚外面回来以后,汗阿玛的心情就变差了?”


    和亲王他偷偷看了眼雍正帝,笃定地补充道:“而且汗阿玛奇奇怪怪的,皇兄你不觉得?我总觉得汗阿玛有点……坐立不安?”


    宝亲王其实也有所察觉,闻言便压低声音回答道:“是不是像是腰扭到了?”


    “咳咳。”雍正帝的老脸搁不住,重重咳嗽两声,而后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宝亲王和和亲王先是惊了一跳,等听到雍正帝的抽气声,两兄弟陡然一惊,忙不迭起身冲上前去。


    宝亲王伸手扶着雍正帝,而和亲王一脚踹在随侍的小太监身上:“狗奴才!怎么伺候的,连皇父伤到了都没发现?”


    “弘昼。”宝亲王扶着雍正帝,轻飘飘地呵斥一声:“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吴书来你赶紧去请太医。”


    “停停停,朕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雍正帝心里宽慰,面上还是呵斥两声。他换了一个姿势:“这事不是他们不细心,而是刚刚发生的。”


    “刚刚发生的?”


    “汗阿玛不就出去吹了个风么?难道……没站稳摔了一哎呦!”和亲王眼前一亮,不过还没说完就遭了父兄的联合制裁。


    “是朕见着风筝,吃了一惊,看得时间略久了一些,便扭到了。”


    “风筝?”宝亲王自诩非常了解皇父心思,可闻言难得有点迷茫,他家皇父,被风筝惊住以至于扭身腰身?


    要说宝亲王还只是腹诽,那和亲王便是快嘴快舌,直接说出口


    来:“皇父会被风筝吓到了?那是啥风筝啊,那也太牛了……”


    话音落下,对视上雍正帝视线的和亲王心里发虚。他想着自己待会还得在皇父手里讨生活,忙改口道:“竟敢吓着汗阿玛,莫非是何刺客所为?教我说应当株连九族才对!”


    “放个风筝,株人九族。”


    “朕被人骂过凶残,都还不及你凶残。”雍正帝黑着脸,懒得理怨种儿子。


    这人就不能有对比,雍正帝看和亲王两眼,看宝亲王的时候便是哪看哪满意,搭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既然坐着腰身不适,雍正帝索性站起来溜达溜达。他领着一双儿子出了门,看向那还在天空上飘荡的风筝:“瞧瞧,乍一看朕还以为是神女下凡了呢。”


    宝亲王和和亲王齐齐看去,同时瞳孔地震。和亲王眨眨眼,忽地喃喃道:“皇兄。”


    “嗯。”


    “这神女画像,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和亲王左看右看,越看越眼熟。


    “……嗯。”


    “而且风筝飞起来的位置,看着好像也有点眼熟?”和亲王摩挲着下巴,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回,宝亲王连嗯都嗯不出来了。他仰着头,望着怎么看怎么像福晋的风筝,循着风筝飞舞的方向望去,目光直直落在远处的长春仙馆。


    就在雍正帝怔愣的时候,刚刚前去查证的太监匆匆而归,到雍正帝跟前回话:“回禀皇上,放风筝的乃是宝亲王的大格格。”


    和亲王刷地扭头看向宝亲王,力道之大,连宝亲王都能听到那嘎哒声。


    宝亲王:“…………”


    他的嘴角疯狂抽搐起来,忽地想起今日正是福晋的生辰,同时前些日子福晋与宫人都与他提过,据说宝瓶与大格格为筹备福晋的生辰,连着数日闷头在屋里准备灯笼风筝等物。


    当时他还好奇是做什么的呢。


    随着答案浮现在眼前,宝亲王居然有种,早知道我还不如不知道的感受。


    要不是皇父和弘昼就在旁边,宝亲王都得发出尖锐爆鸣声,他面目扭曲,绝望地闭上双眼:宝瓶,你在做什么啊宝瓶!


    与此同时,长春仙馆内。


    从前来查明情况的太监口中得知此事的福晋,正疾步走出正院,昂首望向天空。


    当浮在空中的‘神女’版自己映入眼帘,福晋不受控制地发出尖锐爆鸣声:“高——宝——瓶——!”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干杯!


    尾随福晋而出的宫人各个目瞪口呆,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半响,徐嬷嬷率先回过神来。她揉了揉眼睛,久久都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只充斥着一句话:高侧福晋,非寻常人也。想了又想,徐嬷嬷终是用两字来形容:奇葩。


    当然她很快惊出一身冷汗,直直抽了自己一耳光,把这些不敬的念头打飞出去。


    在旁人眼里,还以为徐嬷嬷是遭了震惊,尚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才会这般下手,教自己寻回理智来。


    徐嬷嬷顾不上周遭人崇拜的视线,忙上前提醒道:“主子,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请高侧福晋赶紧把风筝取下来吧。”


    圆明园里的人见着也就罢了,这要是外头的人见了,保不准明日就得传出甚的流言来。


    往好听点的传也就罢了,要是往坏处传,指不定皇上怪罪下来。


    且不说始作俑者的高侧福晋,指不定会牵连到大格格,乃至福晋身上。


    福晋从暴怒中醒过神来,闻言咬紧牙关,重重颔首:“可不是么……走!”


    待一行人匆匆而去,西小院里才冒出一个个脑袋瓜。海佳格格仰着头望着在天空中盘旋飞舞的‘福晋’,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哎呦我的妈呀。”


    “高侧福晋……牛啊。”


    “这般的生辰礼物,我还是头回见着!”


    格格们叽叽喳喳,眉眼间兴奋之余还带着点幸灾乐祸,更有人再次升起期待,盼着福晋与侧福晋能闹出隔阂,彻底闹掰。


    暂且不提格格们的小心思,那边福晋气势汹汹赶了过去,正巧见着高真如和那拉侧福晋斗嘴。


    “哪里不好看了,我废了好多的力气才画好的,你不觉得与福晋长得一模一样嘛。”高真如并不擅长绘画,光是草稿便废了不少的绢布,反反复复斟酌再三,这才有了眼前的风筝。


    那拉侧福晋说不行,她难得硬气一回,坚决不承认。


    “不是不好看的问题,是挂在天上太奇怪了,你不觉得吗?”


    “哪里奇怪了?”高真如仰头望天,她又没弄个蝙蝠侠、奥特曼又或是神舟九号在天上,能有什么奇怪的。


    她看着自己的作品,那叫一个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骄傲:“我和你说,我这回可是超水平发挥!要我再做一份相仿的风筝,我估摸还做不出来呢!”


    高真如仰头望着飘在天空中的风筝,双眼亮晶晶的:“这简直是神迹。”


    想来定是是老天爷都知道我太爱福晋了,这才教我能有这般超水准发挥的机会。


    那拉侧福晋:“……”


    头一回,她发现这世上竟是有如此难已沟通的人!


    福晋听着两人对话,神色复杂得很,刚刚的恼意消散许多。她借机再努力安抚自己,告诉自己宝瓶是一片好意,方才大踏步而出:“宝瓶!”


    “福晋!”高真如惊了一跳,眼儿睁得溜圆:“您怎么出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等我准备齐全您再出来的吗?”


    福晋沉默一瞬,心中腹诽,她要是再不出来,长春仙馆的泼猴便要造反了。


    高真如还不知道,自己已被冠上泼猴的名谓,也全然不知福晋是来寻自己算账的。她三步并两步小跑上前,双手蒙住福晋的眼睛不准她看,唤人要将福晋送回屋里去。


    福晋费了好些力气,才把高真如的手扒拉开:“我都瞧见了……”


    陈格格和黄格格刚刚都听到那一声穿透天际的怒吼,见状表情古怪,眼神飘忽,望天……好吧,她们实在不敢看飘在空中的‘神女’版福晋,只好赶紧低着头看脚背。


    两人心中都肯定得很,想来福晋就是看到这边动静,方才赶来阻止的。


    想到这里,两人又激动起来,赶紧用眼神看向福晋,用眼神努力表现自己的无辜:福晋啊,我们和那拉侧福晋都努力过了!剩下的,就要靠您了!!!


    被当救世主看的福晋:……


    与此同时,憋闷的那拉侧福晋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她赶忙上前,正想再开口劝高真如把风筝取下,又忽然察觉到福晋的神色不对。


    那拉侧福晋福临心至,开口便说道:“福晋,您看看高姐姐。”


    “她让大格格早早把风筝放起,也不瞧瞧今儿个的风多大,万一把风筝吹跑了可怎么办?”


    “依妾身看——不如把风筝取下,送到福晋屋里欣赏吧?”


    等会,你说啥?


    等会,开口说话的是那拉侧福晋?


    刹那间,满场所有女人都控制不住表情,包括福晋在内齐齐目瞪口呆。


    有一瞬间,福晋都忘了前来是为了何事,惊奇地上下打量着那拉侧福晋。


    要知道就在前几日,她还在与王爷解释那拉侧福晋是往日与人来往接触较少,加之性格耿直,这才不会说话,想来日子长了,自然便会好的。


    可福晋万万没想到,这才几日功夫,那拉侧福晋的说话水平便得以突飞猛进,堪称未来可期。


    立在旁边的陈格格和黄格格更不用说了,她们掩住嘴唇,轻轻哦了一声。


    黄格格悄声叹道:“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那拉侧福晋吗?海佳格格听着,不得活活气死?”


    顿了顿,她眼珠子一转又道:“还是那拉侧福晋本是装的?”


    关于那拉侧福晋是真耿直还是假耿直,后院里的女眷许久都没讨论出个答案。


    起初也有人有意试探,可一想到海佳格格向那拉侧


    福晋示好,结果被耿得下不了台面的事,也渐渐退缩。


    谁也不想像倒霉的海佳格格吧,成为院里的笑话。


    陈格格倒是看出原因,也压低声音嘀咕道:“我瞧着,那拉侧福晋许是担心福晋责备高侧福晋,这才琢磨出这么个主意。”


    “换作别人。”陈格格耸耸肩膀,转身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黄格格:“我看那拉侧福晋才不会管的,照旧开口便是一个字:损。”


    黄格格被会心一击,登时收回蠢蠢欲动的心思,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在旁看戏。


    那拉侧福晋那一番话出来,最震惊的还是高真如。她迟疑地看看连枝丫也未动弹一下的桃树,连连摇头:“瞎说,哪里刮风了。”


    这个时候,福晋才回过神来,她顺着那拉侧福晋的话往下说:“钦天监说了,今日迟些时候许是会下雨呢。”


    时下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之事,也能一定程度上预测当日次日的天气状况,提前给出预警来。


    高真如闻言,将信将疑。


    她望了望天空,朵朵白云浮在空中,着实教人想不通待会会下雨的事。


    福晋见高真如还死守着风筝不撒手,终是拿出最后的办法:“这是本福晋的生辰礼物,要是风筝线断了飞走了,可怎么是好?”


    高真如听罢,终于是犹犹豫豫地应下,领着几人往大格格那边走:“那风筝是大格格好不容易才放上去的,还得与大格格说一声。”


    再走过一会,福晋终于看到了操持风筝的大格格。只是数道丝线向空中而去,与巨大的风筝勾连在一起。


    放飞这般大风筝的活,说是大格格的,其实也不是。大格格负责的是监工的工作,而负责放风筝的则是大格格的奶嬷嬷们。


    奶嬷嬷们已经过了挣扎那一步,目前已是摒弃外物,正聚精会神操作着丝线,时不时调整着位置,既不能让风筝飞得太高太远,以免看不清外观,同时也不让能风筝飞得太低,避免风势改变导致风筝坠落。


    总之一句话,她们超努力的!


    半响待听到徐嬷嬷的吩咐,奶嬷嬷们神色复杂,一边收回来,一边还有点恋恋不舍,毕竟这般的大风筝,不说别处反而在场其他人肯定都没放过!


    福晋瞥了一眼诸人神色,差点气笑了。直到领着嘟着嘴的高真如和大格格回屋里,她才虎着脸道:“你们还闹脾气呢。”


    高真如不服。


    高真如嘴巴上都能挂酱油瓶了。


    大格格委屈。


    尤其她看了一眼高侧福晋的脸色,瞬间也仰起脑袋瓜来,委屈巴巴:“额娘坏!我和高额娘忙碌好几日才做出来了的……”


    “就是就是。”


    “福晋不夸我们,我骂我们。”高真如抹着眼角,搂着大格格,眼角余光偷偷瞥福晋的神色:“呜呜呜,我们真惨呐。”


    大格格也扁着嘴,泪眼汪汪的。


    福晋瞧着一大一小两张委屈脸,脑门上的青筋都是一跳一跳的。


    “汗阿玛,也瞧见了。”


    熹贵妃听闻皇帝扭伤了腰,特意赶到九州清晏前来探望,没曾想恰好还见着儿子宝亲王。


    说起雍正帝扭伤腰的事儿,宝亲王揉了揉眉心:“都是宝瓶惹的祸……”


    熹贵妃一听事关高侧福晋,登时纳闷了:“瞎说,我可是知道的,宝瓶今早上就开始准备你媳妇的生辰宴,哪能跑到勤政殿去吓一吓皇上?”


    再者,真是高侧福晋搞的事儿,恐怕院里早就有人把信传过来了。


    “许是屋里又有不安分的?”熹贵妃转而想到富察格格那事上,面色微微一沉。


    当年熹贵妃尚是雍王府的小小格格,夹在雍正帝旧爱李氏和新宠年氏之间,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饶是摒去这两人,雍正帝后院里也并不清静,先后去世的格格便有数人。


    熹贵妃全靠着谨言慎行,战战兢兢将弘历抚育长大,这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而如今,随着压在身上三座大山逐一离开,饶是雍正帝又有了谦妃那般的新宠,熹贵妃也是安之若素,沉稳冷静,将大半注意力都挪到儿子和儿媳身上。


    在她看来,儿子宝亲王的运气相当不错,福晋聪慧娴淑,把后院打理得整整齐齐,提到侧福晋位置上的高氏体贴活泼,那拉侧福晋又是个守礼规矩的。


    三者关系都相处得不错,尤其是福晋与高氏,便是连脸红都未有过。


    这般的好领头羊下,想也知道普通格格的日子得多好过。


    熹贵妃是吃过苦头的,还想着院里的格格会感恩戴德,哪晓得会冒出富察格格几个刺头。


    说到这个,熹贵妃还庆幸道:“亏得当年未曾提她为侧福晋,不然真是……”


    “额娘,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是是是。”熹贵妃咂咂嘴,不提这事,终是想起自己惦记一半的事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宝亲王开口,门口又来了人,这回过来的是裕妃。她没急着进去探望雍正帝,而是向熹贵妃行了礼,而后便兴冲冲地上前八卦:“弘历,你和你裕母妃说说,莫非你家福晋是神女下凡?”  ??????


    裕妃的话音落下,熹贵妃也同时愣住了。最让她震惊的当属宝亲王的反应,宝亲王面露惊讶:“等等?裕母妃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裕母妃我看见的!”裕妃刚刚正在陪几位太妃一同看戏,哪晓得戏才唱到一半,嘿!台上的戏子竟是愣住了,直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裕妃起初还纳闷呢,后头抬眼看上一眼,哎呦喂!她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描述着刚刚的景象,还要诧异地询问熹贵妃:“贵妃姐姐,您真没见着?这么大一个福晋就飞在空中呢!”


    熹贵妃是真没见着,她如今身为宫里的第一人,手里的事务堆积如山。


    虽然这些事务都是她做惯了的,但无奈皇室宗族便是个越滚越大的大雪球,且不说那些前几代散出去的,皇上那些个兄弟后代、京城里的铁帽子王,又或是勋贵朝臣,还有从藏蒙之地而来的官宦女眷,都得要唤进来说几句话罢,再赏赐些罢。


    偶尔中间还有家中男丁刚遭皇上训斥贬斥的,熹贵妃又得按着皇上的意思,或是安抚,或是敲打。


    熹贵妃忙完这些,还得接着处理宫里的事务,加在一起真真是繁琐无比,也不晓得先皇后当年如何熬下来的。


    好不容易处理完成,熹贵妃便去榻上闭目养神,直到太监传话说是皇上扭伤,她又匆匆而至。


    熹贵妃询问关怀儿子半响,却还是头回听到这般离谱的事儿。


    她刷地扭过头,盯着宝亲王,眼里皆是不可置信:你刚刚不是说闯祸的是高氏么?怎么忽然就变成福晋是神女了?


    宝亲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一下,连忙把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番。


    “什么啊……原来是风筝?”


    “居然还有这般的风筝?”


    “可不是么,汗阿玛遣人去看了,真是风筝。”宝亲王无奈地重复一遍。


    “也就是说……皇上是看到神女风筝大吃一惊然后扭伤了腰?”裕妃眼前一亮,顺势接话道。


    熹贵妃:“……”


    收收吧,你声音里的幸灾乐祸都溢出来了。


    熹贵妃无奈地白了裕妃一眼,打起精神来询问宝亲王:“皇上没生气吧?”


    宝亲王想了想,又沉默了。


    熹贵妃的心登时吊了起来:“皇上生气了?皇上责备宝瓶了?宝瓶也是一番好心,我去与——”


    “不是不是。”宝亲王忙拉着心急火燎的熹贵妃,缓缓往下解释。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原因在于实在不太能理解汗阿玛的脑回路:“汗阿玛说,要宝瓶和明意一起,给他也做一具风筝,待到万寿节时用。”


    熹贵妃:“……”


    宝亲王


    满脸无奈:“您说这事,这事。”


    人太监都问来了,那物是高真如和大格格做给福晋的生辰礼物。


    重点——这是侧福晋和大格格孝敬给福晋的生辰礼物。


    再重点——这是侧福晋和大格格孝敬给您儿媳妇的生辰礼物啊!


    雍正帝上面一发话,宝亲王在下面就已经傻眼了。


    反而是熹贵妃和裕妃沉默了一会,竟是无甚反应,一个说‘听着像是皇上会做的事’,一个说‘皇上吩咐了那就这般去做吧’。


    宝亲王目瞪口呆,心生疑问:“额娘,裕母妃,你们怎么就这么淡定?”


    两者相视一笑,怎么说呢,就是默契吧。反正雍正帝神神叨叨,莫名其妙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再说教儿媳妇和孙女做点东西孝敬自己,这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嘛,淡定,淡定。


    宝亲王大为不解,不过晚间返回长春仙馆时,他也不忘将此事交代下去。


    宝亲王的话音落下,高真如和大格格瞬间昂首挺胸,像是得胜而归的小公鸡般,神色间尽显得意。


    “我就说嘛,皇上不会生气的。”


    “就是就是,额娘还吓唬我们!”


    此前,福晋将高真如和大格格提溜到屋里,足足教训了半个时辰。


    不仅如此,紧接着福晋还拎着两人紧急温习面见皇上应有的礼仪规范,着重指导两人如何认错。


    高真如小声嘟嚷着福晋的不是,间隙还不忘埋怨那拉侧福晋几句,只因着那拉侧福晋也不是个好的,竟是帮着福晋一道教训她和大格格,还狐假虎威,让两人重新练习了数遍宫中仪态。


    关键在于,为了这件事情他们耗费了大量的时间,险些导致高真如来不及筹备生辰宴。


    这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高真如气得脸颊鼓鼓的,认真控诉着福晋和那拉侧福晋,全然没留意到座位上那几张五彩缤纷的脸庞。


    福晋一边听着高真如的碎碎念,一边细细向宝亲王询问,直到确认雍正帝并未生气以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拉侧福晋悠然喝茶,甚至抽空还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高真如递上一盏,免得她口干舌燥。


    大格格深觉高真如所言在理,呱唧呱唧鼓掌不说,还用眼神威胁大哥二哥也一起鼓掌。


    大阿哥和二阿哥深感无奈,只能板着小脸,用力鼓掌。


    至于坐在下首的格格们,她们先前隐约的期盼化作泡影,面上或多或少露出点遗憾之色。


    没曾想此刻会听闻皇上不仅未加责备,而且还令侧福晋再行准备一份,待万寿节献上。


    一时间,诸格格百味横杂。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高侧福晋的名头在皇上心头落了一笔。


    当然高侧福晋早已在皇上那留下痕迹,可这回说不定万寿节后,高侧福晋的名声会传至满朝文武的跟前。


    格格们既糟心又遗憾,嘴里肚里像是灌了一瓶又一瓶的醋,酸啊!


    高真如洋洋洒洒说罢,福晋也十分给面子,开口道:“是是是,是我的错,是我错过你们俩个了。”


    她笑着推了推高真如:“你快瞧瞧,你准备的一桌子菜都快凉了,可我的肚子还在咕咕叫呢。”


    “可不是么?今日是福晋的生辰。”那拉侧福晋也柔声接话。


    “对哦。”高真如惊呼一声,赶忙吩咐宫人将提前准备好的大蛋糕端进来。


    “这是蛋糕?”


    “好大的蛋糕!”


    三层高的蛋糕一出现,顿时引发惊呼连连。福晋先是被蛋糕的尺寸惊了一跳,待看到上面的花样后更是控制不住地站起身。


    只见三层蛋糕各有不同的图案,一层绘制着紫禁城的红墙绿瓦,一层呈现出山峦桃花,飞鸟走兽的景致。


    而到了最顶上一层,则坐着一个提笔而坐的小人,配色和动作活脱脱就是福晋本人。


    格格们震撼之余,虽还有人暗中腹诽高侧福晋会拍马屁,但大多数人的面上都流淌出欣羡之色。


    格格之中也有几人尝过厨房做的小蛋糕,那上面的装饰多是奶油小花,又或是水果组成。


    而眼前的大蛋糕比小蛋糕复杂千百倍,一看便知道耗费了无数心思。


    正如他们想的那般,光是研究每一层蛋糕体所需的烘烤时间和温度,便耗费了厨房好些日子,制作出来的边角料都堆成小山。


    而后还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全图案的勾勒,裱花制作,每一步都不能出错才能一口气完成面前的作品。


    厨房里的厨子们连着测试了五六回,终是今日拿出了成品。


    别说格格们了,就是宝亲王看着都莫名酸了,宝瓶给自己的生辰礼还是自己强求的香囊,到福晋这怎就成了这般?


    说,你是爱我还是爱她!???


    高真如无视宝亲王幽怨的小眼神,进入到下一步骤。


    她慎重地给蛋糕插上小根的蜡烛,而后点燃烛火:“来,吹蜡烛许愿!”


    “哎?还要吹蜡烛?”


    “没错,得一口气吹灭掉哦!”高真如挥手示意,早已得到吩咐的宫婢迅速端灯退出。


    刹那间,屋内昏暗一片。


    福晋听着高真如的话语,望向面前的蛋糕:“原来如此,那——”


    “对了,还有个事儿。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高真如想起最重要的事,赶忙提醒道。


    “好好好。”福晋应了声,垂眸望着蜡烛,眼中难得浮起一缕困惑和茫然。


    我的愿望?


    自与宝亲王大婚以来,福晋便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她左思右想,一时竟是有些想不出来。


    时间一长,屋里也渐渐安静下来。高真如见状,笑嘻嘻地催促道:“哎呀,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的?往后每年,我都会给姐姐操办生日宴,您若是还有旁的愿望,便尽数攒着,到明年此刻咱们再许过。”


    福晋闻言,忽地抿唇一笑,有了答案。她闭上双眼,在心里暗暗道:神佛在上,信女唯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思罢,福晋用力吹灭蜡烛。她望着尽数熄灭的蜡烛,双眼闪闪发光,还未等说话,手里就被高真如塞了一个酒盏。


    随着宫婢再次鱼贯而入,高真如也带领着众人高举起酒盏,欢呼道:“生日快乐!”


    福晋也举起杯盏,眉眼弯弯——为我们的友情天长地久而干杯!


    第40章 第四十章小小风波。


    福晋的生辰,宝亲王自是要留宿与福晋这里的。他碍着今日的好气氛并未提及心中不满,直到次日回到书房,积攒了一日的恼意这才蹭蹭蹭地冒了出来。


    宝亲王背着手,在屋里转圈圈,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脸色一点一点地阴沉下来。


    王爷怎突然发了火?


    吴书来见状,登时眼皮一跳,他示意本准备上前奉茶的宫婢退下,自己也屏住呼吸,垂首竖手躲在阴影处。


    宝亲王正慢慢踱步,回想着昨日景象。他收到的生辰礼物就是两香囊,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香囊,再看看高氏为福晋又是提前准备灯笼和风筝,又是提前准备生日蛋糕,还要吹蜡烛许心愿,还说来年还会继续这般置办……


    宝亲王越想,心里越酸。他恨不得当即去与高氏对峙,却又觉得为了这等事去揪着高氏,着实是不像话。


    他是何人?他是宝亲王!


    宝亲王脚步猛地一顿,忽然看向吴书来:“你说,本王是不是太宠着高氏了?”


    高氏?王爷说的是高侧福晋?


    吴书来呼吸一滞,脑海里思绪翻腾,顿时回过神来,暗道自家王爷起了脾气,不知要几日才能和好。


    他半躬着身子,紧闭着嘴,全然不敢说话。倒是屋里几名看似安安静静的宫婢太监,眼睛嗖地放了光。


    宝亲王像是随口之语,又或是从未指望能从吴书来口中得到什么答案,只说了一句便收了声,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宝亲王想,定是


    他太宠着高氏了,才让高氏渐渐迷了眼,连谁是这宝亲王的天都不知道了,不!说不得她就是知道,但就敢往上蹦跶!


    宝亲王落座,指尖在桌案上重重敲击,他要让高氏清醒一二,想了想,便记起后院里的索绰罗格格来。


    就在此刻,宝亲王的耳畔响起一抹娇滴滴的声音:“王爷,请用茶。”


    宝亲王被突地打断了思绪,蹙了蹙眉,抬眸看去,只见面前出现的是一名脸生的奉茶宫女,半垂着头,卷翘的睫毛颤颤,恍惚间竟是与宝瓶有三分相似。


    这名宫婢半蹲着身子,双手奉着茶盏,紧张的同时,隐隐还带着兴奋雀跃。


    她并非是乾西二所的宫人,而是前些日子长春仙馆整顿后,才被挑选进长春仙馆侍奉的。


    入选的消息刚刚传开,便不知道多少人欣羡她的好运,巴巴上前奉承讨好,还有人夸她与宝亲王侧福晋有五分相似,指不定能扶摇直上,盼着她发达高升以后别忘了自己。


    宫婢本没什么想法,被这么一吹捧后倒是心动了。再想起宫中诸人提起宝亲王侧福晋时的欣羡嫉妒,更是动了心思。


    先前她还稳得住,准备先讨好侍奉屋里的管事嬷嬷,得嬷嬷认可,再慢慢往前爬,早晚也能有得宠的机会。


    可进了长春仙馆后,她才晓得这并非容易事。光是前院伺候的宫婢便有不下二十人,其中几人得过王爷宠幸,却还未挪进后院的姑娘,领着闲适的差事,日日把贴身服侍的事儿霸着,容不得任何人搭手。


    另外宫婢则负责其余一应杂务,而像她这般新来的人连王爷的面都几乎见不着,只得日日侍奉那些姑娘与大丫鬟。


    今儿个,她还是顶了一位闹肚子的宫婢,又拿银钱贿赂了管事嬷嬷,这才得了上前的机会。


    原本她只想在王爷跟前露个脸,没曾机会就这般出现在眼前。她见宝亲王怔愣,顿时心跳如擂,喜不胜喜,却未注意吴书来与其他人投来的目光。


    吴书来冷眼瞧着,他刚刚好心提示宫婢太监退后,已是仁至义尽。至于自己蹦跶到跟前去的,他也没这么多烂好心。


    在宫婢几乎是狂喜的目光中,宝亲王接过茶盏。他抬起茶盏,挑了挑眉:“你是新来的?本王怎么未曾见过你?”


    宫婢强忍住心中激动,娇滴滴地回答道:“回禀王爷,奴婢名叫桃杏,是上个月刚刚入院子伺候的。”


    “上个月啊,难怪本王未曾见过你。”宝亲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桃杏存了爬床的心思,见王爷声音里带着调笑之意,忙半抬起脸来,正欲说几句话:“王爷……啊!”


    可没曾想,她刚抬起脸,滚烫的茶水便倾盆而下,直直浇在她的脸庞上。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顺着皮肤蔓延而下,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记重重的窝心脚,最后她的耳畔响起宝亲王平淡冷漠的一句话:“难怪不懂规矩。”


    桃杏猛地跌坐在地上,面如金纸,眼泪鼻涕一道滚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桃杏顾不得脸上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翻身跪在地上,不断叩首求饶:“奴婢该死,求王爷恕罪……”


    “拖下去。”


    “本王不想再见到这玩意。”


    宝亲王没多给她一个眼神,随口吩咐道:“还有,是谁让她到跟前来的?一道都给本王打发走。”


    “是。”吴书来毕恭毕敬地应了是,亲自堵住桃杏的嘴,而后唤上两名太监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屋里其余的宫婢太监,深深埋首,不敢多语。


    宝亲王发泄一通雷霆之怒后,适才的恼意也如轻烟般迅速消息,气息也渐渐和缓下来。


    他心下思量,又忍不住幽幽叹息。瞧瞧,自己不过稍稍透露出些许心思,屋里便有人如饿狼捕食般,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顶替那傻丫头的位置。若是他当真生出那意,这丫头还能有活路?


    宝亲王光是想象一番,便心生怒意,只恨不得将那些胆敢欺凌宝瓶之人,尽数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刹那间,宝亲王便没了让宝瓶吃苦的念头。他面色一缓,沉吟许久才喃喃道:“真是本王欠她的。”


    吴书来刚转身正反归来,便恰好听到王爷蹦出的这句话。他扯了扯嘴角,面上的紧绷之色也随之褪去,心中暗暗嘀咕:王爷这一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莫非是晓得前院添了人,故意设饵钓鱼?


    经过这事,屋里宫婢太监起的一点点心思,又很快如春日初雪般消融得干干净净——


    当晚,福晋自徐嬷嬷处听闻,前院又处置了一名管事嬷嬷及两名宫女。她皱了皱眉,并未询问处置缘由,而是吩咐徐嬷嬷去请蒋嬷嬷来:“本福晋实乃无奈,只得劳嬷嬷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蒋嬷嬷入得房中,闻言顿时诚惶诚恐:“福晋谬赞,奴婢自当竭尽全力。”


    福晋面色缓和,使人取了小凳来,请蒋嬷嬷坐下:“这才刚到圆明园两个月,院里已清理了三拨人了。”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


    “若是再来一回,恐怕本福晋也得请喇嘛到院里来做场法事,去去院里的晦气。”


    福晋先说了自己的难处,紧接着又道:“吴太监常年侍奉王爷,黄嬷嬷与赵嬷嬷性情和善,这才教人压制在下头,让前院这般鸡飞狗跳。”


    “王爷在外公务繁忙,回屋里好不容易休憩一番,却是不得安宁,实在教我忧心不已。”


    福晋说完请蒋嬷嬷出山的理由,满眼殷切地望向蒋嬷嬷:“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嬷嬷您出面,好好将那帮内务府新送来的宫人调|教一番,再让他们到王爷跟前伺候。”


    福晋这番言语,诚恳真挚,满溢着担忧。如今宝亲王正是锋芒毕露,备受皇上器重,可越是如此,越需行事谨慎,容不得半点差池。


    蒋嬷嬷自然明白个中利害,当即毫不犹豫地应下此事。


    果不其然,待蒋嬷嬷一出手,不出数日,前院便安宁了许多。


    与此同时,福晋也终于知晓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爷说自己太宠宝瓶了?”


    “正是。”徐嬷嬷听到时,也怪震惊的:“不过奴婢瞧着,王爷这些日子也没少去侧福晋那?想来也是随口说说的事罢。”


    福晋想了想,也是拿捏不准,特意使人请高真如过来说话,想要问问近来王爷可有哪里不对劲。


    哪晓得福晋一开口,高真如便迫不及待地抱怨起来:“不对劲,王爷当然不对劲。”


    “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福晋闻言,登时坐直了身体,聚精会神地听着高真如说话。


    高真如面无表情,吐露出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真相:“王爷啊,嫉妒……羡慕妾身给福晋您办的生辰宴。”


    就在福晋生辰宴的次日,宝亲王夜里便到东小院来了。高真如得了消息,自是早早备齐了宝亲王爱吃的菜肴,放在最中心的便是一道脆鳞鲥鱼。


    张爱玲曾言:“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


    而在当下,鲥鱼也是独属于江南的珍品。因其离水即死,保鲜困难的缘故,所以运输过程极其困难,能活着送入清宫的鲥鱼更是罕见。


    雍正帝曾言此举奢靡,却也未禁止江南官吏进贡,可见鲥鱼味道之美,连他都难已抵抗。


    例如去年,送入京城的鲥鱼数量不多,长春仙馆内分到的数量更是少得可怜,高真如也是与福晋一道用膳时才得已尝到。


    今年情况有所好转,高真如手里也分到好几条,她让厨子将与其他鲥鱼尽数糟制,只留下最大的那条做成脆鳞鲥鱼,坐等宝亲王登门一道品鉴。


    哪晓得宝亲王来是来了,却是挂着一张脸,瞧瞧哪哪都不顺眼,连摆着的屏风都得点评两句,嫌上面的花样幼稚。


    “那可是福晋你送我的!”高真如说到这里,怪生气的。这便是去年福晋绘制的猫猫图,而后经内务府以紫檀木为边框,


    黑漆描金处理造就而成。


    宝亲王话一说出口,便见高真如小脸垮了,横眉竖眼还嘟着嘴:“王爷今日是受了什么委屈,跑到我这里来撒气了?”


    吴书来在旁听着,都是眼皮直跳,使劲给高侧福晋使眼色呢。


    我的侧福晋,我的祖宗!


    王爷前脚才刚处置了想爬床的丫鬟,还在想着是不是太宠着您,您,您就要把事情坐实了?


    吴书来心里苦,而曹嬷嬷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这是甚情况,只好在旁边干着急。


    听高真如的抱怨,宝亲王心下更觉得委屈。他瞥了一眼屏风,漫不经心地点评道:“画技虽是不错,但猫的表情也太拟人化了,失了原有的韵味……”


    “这是福晋专门画给我的。”


    “……”不提福晋也好,提到福晋之后宝亲王更是心气不顺:“你们两人的感情真是不错,日日腻歪在一块,就连本王都得落后半——”


    听着王爷的酸话。高真如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眯了眯眼睛,冷不丁开口道:“王爷,难不成您是在嫉妒福晋?”


    “嫉妒!???”


    “好好好,您难不成是羡慕福晋?”


    “羡慕!???”宝亲王也不承认这个词,冷哼一声:“本王怎么会羡慕嫉妒福晋?就为了昨日那小小的生日宴?”


    高真如瞬间明了,破案了,就是为了这。可她还是想不懂,歪着脑袋思考半天,圆圆的脸上满是疑问:“王爷羡慕这做什么?上回我也送了王爷礼物呀。”


    “就两个小香囊罢了。”


    “就两个小香囊?罢了!?”高真如听到话语,重复一遍,从刚开始的平静到最后的咬牙切齿。


    她握紧了拳头,气呼呼地跑到宝亲王的跟前,直要把挂在他腰上的香囊取下来:“王爷不稀罕的话,就还给我!”


    宝亲王就随口说道说道,哪想着高真如会一言不合就上来抢香囊的。他震惊之余,瞬间瞪大了眼睛,忙双手护着香囊:“谁说本王不稀罕这物的?我不稀罕我能天天挂在身上?”


    “您自己刚刚说的,您还忘记了?”高真如犟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就非要抢回来,这香囊费了自己多少力气,在自己手指上扎了多少洞,这混蛋还嫌弃!


    高真如忘了,这是后面剧情必要的道具,一门心思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香囊抢回来。


    嫌弃?嫌弃!拿来吧你!


    宝亲王看着高真如那气到通红的脸蛋,很是生动的小脸突地笑出了声。


    宝亲王忽地想起,宝瓶并不擅长刺绣等女红活计。当年小选入宫以后,还因不善女工被管事嬷嬷罚过,还是后头自己出言阻止才罢休。


    往后几年时间,她也对刺绣女红等事敬谢不敏,顶多做两张帕子敷衍一下。


    而那回,她提前便开始忙碌。


    他由着高真如攥住香囊,反手将她抱在怀里,嘴角含着笑:“宝瓶,是本王错了,好不好?”


    高真如:“……”


    莫名发火是你,突然道歉是你,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不对,这世道没有警察,而且就算有相应的官员,也真的没用。


    高真如气成河豚,冷眼瞅他。


    宝亲王回想过来事,只觉得吃飞醋的自己简直是脑袋糊涂,忙缓和声音,柔声说道:“本王就是逗你两句,哪是有意惹你生气的,咱们宝瓶便原谅我这回,好不好?”


    高真如斜着眼儿看宝亲王,继续是一言不发。且不说宝亲王的反应,旁边伺候的吴书来和一干宫婢都快急得口角生疮了,暗暗祈祷自家主子万万别与王爷再气下去。


    “你真没嫌弃?”


    “没嫌弃,我怎么会嫌弃你?”宝亲王见高真如口气回转,登时松了一口气:“本王一辈子都会挂着这个香囊的。”


    “哼,说得倒是轻巧。”


    “本王一言九鼎,绝无后悔。”宝亲王笑着接话,接着双手微微用力,把怀里抱着的高真如挪到身边的位置上,捡起筷子给高真如夹了一大块鲥鱼肉:“快尝尝罢,这鲥鱼肉好味得很。”


    高真如把那日发生的事,尽数告诉福晋:“您说是不是古古怪怪的,一会儿发火,一会儿嬉皮笑脸的。”


    福晋原本还蹙着眉担忧呢,此刻也渐渐变得哭笑不得,忙把徐嬷嬷打听来的事儿转告给高真如。


    高真如闻言,喃喃道:“我就说他是吃醋了,王爷还死活不承认。”


    福晋顿时觉得自己唠叨一大堆,简直是白搭。她恨铁不成钢,抬步走到高真如跟前,伸手戳戳他的脑门:“我的意思是教你在王爷身上多用点心。”


    别以为福晋没发现,她打从去年高氏封为侧福晋后便发现这丫头惰懈了许多。


    往日吃穿住用,哪样不是经过她的手才放心。而如今前院的事懒得打听,后院也不太去管,上回还想把王爷送去那拉侧福晋和格格屋里。


    刚开始,福晋还觉得是宝瓶体贴,担忧过多插足会让自己生忧,而等日子长久了,便发现这丫头做的事就和她说的话一般。


    反正都到侧福晋这个升无可升的位置了,还努力干甚。


    她,高宝瓶,自由啦!


    福晋刚想通的时候,险些气笑了。她只差提着高真如的耳朵,好好教育教育这丫头,侧福晋与侧福晋也是有不同的。


    瞧瞧隔壁和亲王府,昔日头号宠妾的章佳氏早已消声灭迹,虽为侧福晋,但却是日日在佛堂消磨光阴。


    上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里还看得出当年张扬的模样,瞧着简直和泥胎木塑似的。


    “你啊,上点心吧。”


    “……”高真如闻言,不免稍稍露出点心虚来。她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是稍微猖狂了点,稍微怠懈了些,稍微快活了些。


    可——这才叫生活嘛!


    高真如心中暗暗嘀咕,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应声。


    福晋瞅了一眼高真如,光看她的神色都知道这丫头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心情复杂,想着也只好自己再努力一把,免得这丫头往后受人欺负。


    福晋思罢,又问起旁的事来:“说起来,关于皇上吩咐下来的事儿,你可开始做了?”


    “如今我尚未想好用哪一幅化作,尚在思考,并未开始。”高真如忙敛了笑容,细细说明自己的进度,另外高真如算计着时间,还有另一层顾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雍正帝尚有几个月便要驾鹤西去,到时候这风筝能用上吗?如果要用的话,要用哪种更合适?


    高真如有个想法,却是不好询问雍正帝的意见。她想了想,便与福晋道:“我曾在王爷书房里见过几幅临摹的画作,也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


    福晋先是一愣,而后忽地想起:“你是说皇上扮成道士佛陀的那些?”


    高真如点了点头:“正是!”


    要知道在后世,雍正帝还有个颇有名气的名头:COS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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