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月说道衣裳,苏格格终是想起再过半月,便是宝亲王的生辰宴。
为此,苏格格等人都提前做足了准备,除去精心炮制送给宝亲王的贺礼以外,那日出席宴会要用的衣物自是早早开始准备。
人人都力求当日能艳压群芳,教王爷刮目相看。
按着苏格格往昔的心思,那是针线房送来衣服的第一时间,她便要试上一试的。
可最近她日子过得不亦乐乎,竟是生生忘了这事。直到如今萤月提前,她才想起这回事来,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小蛋糕,准备先来试一试衣裳。
这万一试了以后,有哪里有不喜欢的,也好早日让针线房进行修改。
在萤月的服侍下,苏格格很快便换好了宫装。
苏格格是清丽温婉的类型,这套宫装也延续了她平日的风格,整体以淡紫色为主,上面绣以金菊玉兰等花饰,领口、袖角与裙摆处再与绲边,绣以花卉蝴蝶等图案,低调又不失奢华,甚是华美精致。
苏格格初见宫装样式,很是满意,待穿到身上,她却是不适得很。苏格格蹙起眉梢,扯着衣襟:“针线房莫非是弄错了本格格的尺寸?这衣服怎勒得这么紧?”
未等萤月回答,苏格格便抬步走至落地镜前查看。她抬眸看了一眼镜中人,先是一愣,而后一双杏眼渐渐睁得溜圆,最后连嘴巴都张得圆滚滚。
镜中人与她一般,身体僵住,满脸惊愕。
苏格格的大脑一片空白,半响才宛如那未上油的机器,僵着身子缓缓低头看去。
她望着身上紧绷的宫装,终是回过神来:“萤月,等会?不是,我,我,我,我难道是长胖了?”
萤月上前比划了一番,而后笑道:“主子哪里胖了,教奴婢说是针线房的人糊涂,做错了尺寸。”
“回头奴婢得让针线房再来一趟,给主子重新量体,至于这套衣裳,奴婢看只要把这腰身松上三寸,肩上松上两寸便刚刚好了。”
“……”苏格格听着萤月的话语,不知怎的总觉得梗得慌,什么针线房做错了尺寸,这尺寸还是一个半月前刚刚量的。
苏格格这两年身材都无甚变化,就算是王爷生辰宴上要用的宫装尺寸要比平日穿的略小一些,那也是为了把身材衬托得更好,哪里会教自己塞都快塞不进?
苏格格吐出一口气,吐到一半便听到一阵裂帛声,登时吓得不敢吐气,连忙用眼神示意萤月上前帮忙,赶紧把宫装换了下来。
就一个半月,自己怎胖了这么多?苏格格脱下衣裳,着实想不通自己是如何长胖的。
她疑惑地坐回榻上,端起尚未吃完的小蛋糕,舀了一勺奶油放入口中,一边感受甜蜜的滋味,一边继续思考问题。
苏格格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直到她把面前的小蛋糕吃得干干净净,摸着鼓出的小肚子时,腾地回过神来:“……”
自打她与侧福晋渐渐亲近,侧福晋时常拿些新奇吃食过来,近来更说什么在研究生日蛋糕,成品颇多,频频送来。
这小蛋糕奶油丰腴醇厚,蛋糕体湿润绵密,苏格格很快便被那香甜美妙的滋味所俘虏,免不得就多吃了一点……多吃了一点,多吃了亿点点啊!
苏格格回忆了一下,最近胡吃海喝的数量,一张俏脸腾地绿了——阴谋,阴谋,这一定是侧福晋的阴谋!
翌日,苏格格带着一
肚子的怨气前往正院请安,尤其看到没长胖的陈格格后更是心情忧郁得很。她暗暗下定决心,今日无论高侧福晋说什么,她都绝对不会吃一口的,绝对!
然后,她刚踏入室内,便听到了高真如的笑声:“你们来了?你们来得正好,快来尝尝!”
高真如见着苏格格和陈格格到来,忙捡起手上的吃食,冲两人招了招手:“我昨日做了酸橙凝酪哦!冻了一晚上,如今冰冰凉凉,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苏格格:“……我就。”
她原本是想要婉拒的,可走近几步,一股勾人心弦的酸香味儿便涌入鼻腔,教她登时口齿生津,剩下半句话含在嘴里,竟是没能说出口。
这是什么吃食,怎这么好闻?
苏格格强忍着心中好奇,先是规规矩矩行礼问安,起身后便抬眸往高真如的手上看去。
金黄色的酸橙外皮为托,里面则是乳白色凝固的浓稠奶汁,上面还洒了细细的酸橙皮,不但外观漂亮,而且嗅着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清新香味。
苏格格被那味道诱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这般捧在手里,香味更是不断往鼻腔里涌,激得苏格格连连吞咽口水。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这物吸引,以至于压根没有注意到高真如和福晋的眼神和表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轻快地将其送入口中。
登时间,清亮酸爽的味道在口中爆发开来。随着醇厚绵密的凝乳在舌尖融化,冰凉的触感瞬间从舌尖传遍四肢百骸,驱散了身体里的燥热。
最让人心动的还是属于酸橙的清爽滋味,刺激着舌尖和味蕾,教苏格格下意识又舀了一勺,吃了下去。
“好吃!”
“好酸!”几乎同时吃了一口的陈格格龇牙咧嘴,而后呆了呆,震惊地看向说出相反话语的苏格格。
同样震惊的还有高真如和福晋,高真如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傻傻地看向苏格格,偏偏苏格格捧着手里的酸橙凝乳,那是一口接着一口!?
陈格格也瞪圆了眼,侧身看向高真如和福晋:“这个味道,很酸吧?”
福晋肯定地点点头。
高真如回过神来,也连连点头,因着她还是头回做这酸橙凝乳,努力回想了半天半天,结果还是没调整好砂糖与酸橙汁的正确比例。
做出来的酸橙凝乳外表美丽,一口下去酸得一口牙齿都快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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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高真如今早上过来时便把酸橙凝乳一道带来,然后让毫无防备的福晋品感受了一下世间险恶。
福晋还没来得及与高真如算账,陈格格便和苏格格一道来了。
两人甚至不用对话,光交换了眼神便知道对方的主意,这不,也打算让陈格格和苏格格也尝下人生的酸爽滋味。
哪晓得,苏格格竟是这般反应?
看着苏格格一口接着一口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高真如都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以免自己还是在做梦:“唉?我不痛?”
“侧福晋揪的是我O-Q”
“……”高真如收回手,看着苏格格吃完一个,还意犹未尽地看向摆在案上的其余酸橙凝乳,左眼写着想吃,右眼写的也是想吃。
高真如:……
福晋和陈格格:……
高真如身体后仰,对苏格格肃然起敬。她把面前的酸橙凝乳尽数挪到苏格格跟前:“喜欢的话就多吃……点?”
苏格格原想着减肥,不能多吃,可看着那酸橙凝酪又是直吞口水,忍不住又拿起一块。
她舀了一小勺,脸颊微红:“侧福晋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点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高真如平日最爱听众人的夸夸夸,可今日听到却是嘶嘶吸气,觉得情况不对劲,是真的不对劲。
她下意识坐直身体,慎重问道:“苏格格,你不觉得这物稍稍有点酸吗?”
福晋和陈格格齐刷刷点头。
苏格格又挖了一勺放入口中,闻言面露疑色:“酸?这个酸度刚刚好,特别好吃!”
高真如面无表情坐在那儿,脑海疯狂转动,努力回想苏格格的口味,她怎不记得苏格格竟是如此嗜酸的?
感觉以前没这样啊?就半个月前,她还说自己爱吃甜的,对各种奶油蛋糕毫无抵抗力。
高真如陷入沉思,而苏格格吃完了第二个,终是忍痛放下手来。
“苏格格爱吃,便拿去吃吧。”
“不是妾身爱吃不爱吃的事。”苏格格听福晋发话,忙起身回话。她摸了摸明显圆润不少的脸颊,唉声叹气道:“吃两个就够了……妾身最近都胖了!”
“哪里胖了?这不刚刚好。”高真如闻言,上下打量站在原地的苏格格。苏格格身材高挑,即便穿着颇为宽松的宫装,也能看出明显的曲线。
“真的胖了。”苏格格说到这里,扯了扯宫装,噘嘴抱怨道:“都是侧福晋您天天捣鼓好吃的,妾身上个月才量体裁制的衣裳,昨日试穿时发现都快穿不进去了!”
这话一出,福晋忽地坐直身体。她深深看了一眼苏格格,侧身吩咐宫婢去请御医来。
此刻,其余格格正鱼贯而入。
众人听到福晋的吩咐,待请安礼罢,富察格格便担忧道:“福晋怎忽然请了太医,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不是本福晋,是苏格格。”
“哎?苏妹妹?”富察格格抬眸打量苏格格,只觉得对方脸色红润,气色极好,着实看不出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心里疑惑。
没曾想苏格格更是疑惑:“我?妾身最近除了胖了点,没什么不舒服的。”
倒是高真如回过味来,闻言将手里的酸橙凝乳递给富察格格。
富察格格刚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等一口吃下去登时面色发青,眉心拧得快打结了:“这是什么东西……好酸!太酸了!”
“看吧。”高真如瞧着富察格格的反应,又起身拉住一脸懵的苏格格:“苏格格你忽然长胖了,又突然嗜酸——说不得是怀孕了!”
苏格格怔怔地,怔怔地,半响才回过神来,喉咙里挤出一道声音:“唉???”
片刻以后,太医得出同样的答案:“恭喜福晋,恭喜小主,小主这确是喜脉!”
苏格格此前虽期待过馅饼,却没曾料想过馅饼竟会如此迅速地降临。
一时间,她恍恍惚惚,全然不知改作何反应。
旁的格格们纷纷上前恭贺,然而她们神色各异,内里情绪复杂得很。
福晋难掩面上的喜色,要知道宝亲王后院已是三年没有喜讯。要不是宝亲王膝下已立着二子一女,外头不知道会传成如何模样。
这般的喜讯一出,也让她多少松了一口气。福晋心中高兴,忙细细询问太医苏格格怀孕几何,胎像是否稳固。
“回禀宝亲王福晋,这位小主喜脉尚浅,孕时未足两月。小主身子康健,并无不妥之处,也无需用保胎之药,维持现下状态便可。”
蒋太医笑眯眯地抚了抚胡须,对苏格格的身体状态极为满意。身为太医,尤其是专为宫中主子照看的太医,蒋太医已是许久未曾见过这般康健的主子,话语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令苏格格欢喜不已,同时也让其余格格等人的心沉了又沉。
怀孕,怀孕,怀孕……
苏格格竟然真的怀孕了。
苏格格惊喜之余,也敏锐察觉到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她心中一惊,眼角余光悄然扫向周遭众人,只见福晋正专注地向太医问询,侧福晋则紧蹙眉心,神色间似有不悦。
苏格格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就在此刻,她听到高真如带着犹豫的询问声:“蒋太医,苏格格刚刚还用了凉的点心,不知有无妨害?”
蒋太医含笑询问一番,得知那点心是以酸橙、牛乳等物制成,微微颔首道:“还请侧福晋放心,这酸橙性温,牛乳性平偏寒,两搭配,恰好有互补之用,并无损伤。”
高真如听到这里,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她这才回转身来,笑着与苏格格说道:“既然太医都说了没问题,那回头我将方子给你,你若是想吃,便让灶房做些。”
苏格格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那这些剩下的,侧福晋便也赏了我罢。”
高真如自是欣然应允。
听了这话,除去福晋和陈格格淡定,满座其余格格都想翻白眼,这苏格格真真是会卖好,明明是怀孕时分,偏偏要了侧福晋做的吃食,明摆着便是向侧福晋投诚。
可她是真得到了好处啊!
且不说膝下有大阿哥,还能继续淡定的富察格格,其余三人的心态都快爆炸了,出了正院以后面上的笑容也都挂不住了。
尤其是金佳格格,心里郁闷得很,不同于得罪了侧福晋的海佳格格和黄格格,她与侧福晋无甚利害,以往更是还能说上几句话的。
不过她自持宠爱不少,又嫌苏格格身段放得太低,连陈格格也一道讨好,便不愿加入其中。
可如今,可如今……
金佳格格回屋里仔细一盘算,这才发现打算苏格格与侧福晋几人亲近以后,那被王爷召见的次数便渐渐上涨。
虽还远不及福晋和侧福晋的数量,但也与自己持平,甚至这两月内已将自己牢牢压在下面。
她光得意自己从海佳格格这里霸了更多宠爱,却没曾想自己已被弯道超车了!
最重要的是,苏格格怀上了!
金佳格格又急又恼,喜鹊见状,赶忙上前劝慰:“主子,主子,您且放宽心。”
“您瞧那苏格格,借着侧福晋的福气才得了王爷恩宠,如今竟是抢在侧福晋前头有了身孕。”
“您说,侧福晋岂能轻易饶过她?教奴婢说今日正院人多,侧福晋才佯装出那般大度的模样,您就等着瞧吧,往后苏格格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喜鹊一边揣度着金佳格格的心思,一边轻手轻脚地奉送上茶水。
岂料,她这番话非但没能让金佳格格宽心,反倒是引得金佳格格摇头:“这可未必。”
“苏格格若能顺利生下孩子,这孩子十有八九会交给侧福晋抚养。”
金佳格格激动过后,迅速冷静下来,缓缓说道。按着祖宗家法,皇子阿哥向来不允许生母亲自抚养,而要交由养母抚养的。
比如当今圣上,雍正帝年轻时便曾由孝懿仁皇后抚养;又如宝亲王,幼年时期由裕妃抚养,入宫以后又由如今的皇考皇贵妃与皇考和贵妃照料。
如今福晋膝下已然抚养着大阿哥、二阿哥和大格格,若是苏格格诞下孩子,按常理,多半会交由侧福晋抚养。
侧福晋别说故意害苏格格,怕是护着这一胎都来不及。
都说母以子贵,可又何尝不是子以母贵呢?若苏格格所生的小阿哥小格格交由侧福晋抚养,以王爷爱屋及乌的性子,这孩子定是不愁宠爱,其生母的待遇也只会水涨船高。
喜鹊听了,顿时急得不行,忙问道:“主子,那咱们要怎么办?不如……”
喜鹊没有说完,但金佳格格已听懂了。她面色微沉,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将手里茶盏搁在案上。
喜鹊身体一颤,跪在地上。
金佳格格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眼眸沉沉,冷冷道:“休要再提那等事。”
“是……”
“……起来。”金佳格格冷着脸吩咐一句,而后垂眸深思。半响她轻声道:“这也是个好机会。”
“无论侧福晋作何打算,这段时间定会紧盯苏格格。”
“趁着她心思都在那边,趁着那位还未入宫,趁着院里还未有其余新人的时候,我也得抓紧一把!”
“暂且不说能不能把王爷的心拉过来……只要,只要能顺利怀上孩子便好。”
金佳格格燃起了斗志,而海佳格格和黄格格也是百味杂陈。
两人心中后悔,面上却是不愿露怯,与身边宫婢道:“别看她现在得意,往后就知道苦了。”
“侧福晋哪是那般好相与的人!”
“我看她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针线丫头。
正如三人所预想的那般,高真如很关注苏格格的孕事。
比如她向福晋请求让格格们无需日日来请安,教海佳格格等人撞见王爷的机会,以及遇见苏格格的机会都大大下跌。
比如每每在正院遇见,高真如都会询问苏格格的近况,稍有问题便会请太医过来问上一问。
又比如她提前就开始扒拉扒拉清点东西,光是送到苏格格屋里的布料用具便装满了两个箱笼。
要说金佳格格还能坐得住,那海佳格格和黄格格从最初的幸灾乐祸,到后来的她肯定有诈,再到最后的嫉妒羡慕,仅仅不过十日。
两人抱团取暖,坐在一起琢磨这件事,怎么想都想不通——要说这些东西都是侧福晋给苏格格的甜头,这甜头的数量会不会有点多了?
侧福晋铺垫了这么久的戏,差不多可以开始唱了吧?
两人盼的可不是侧福晋与苏格格你侬我侬,甜甜蜜蜜,而是盼着两人掐架起来,给她们可乘之机的啊!
海佳格格和黄格格郁闷的同时,正院屋里高真如正在福晋与陈格格的督促下,对宝亲王的生辰贺礼进行最后的冲刺。
“小心,小心。”
“千万不要用多力气了。”
福晋和陈格格紧张地看着高真如的动作,谆谆叮嘱,着实是面前的香囊已是千疮百孔,看着着实可怜,反复再遭遇些许折磨便将粉身碎骨。
高真如额头冒出一滴汗来,她屏住呼吸,直到稳稳扎入最后一针,又利索地打结完工,这才长吐出一口气,双手捧着香囊高高举起。
“好耶!完成了!”
“呼,终于完成了!”
高真如和陈格格的声音一前一后,同时发出,声音里充斥着一模一样的兴奋和激动。
福晋看着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的架势,忍俊不禁。她唤来宫婢整理屋子,再把早准备好的饭菜送上前来:“知道你们两个都辛苦了,我啊早就准备好菜好饭了,咱们好好吃一顿,就算是庆祝宝瓶你大功告成。”
“谢福晋。”
“好耶。”高真如高高兴兴地应下,双手捧着香囊左看右看。
在她眼里,这是世上最完美的香囊!她谨慎小心地将香囊放入绒袋里,又藏入怀中,准备回屋里以后便早早装进盒子里,到时候送到宝亲王跟前时,定要他好好瞧瞧,看看,这费了自己多大的功夫!
“高额娘竟是做完了?”
大格格小跑进了屋,她远远便听见几人的欢呼声,待确定这事以后噘起了嘴:“唉,我还想看高额娘没做成功,到时候抱着阿玛大腿哭诉的样子呢。”
跟在后面进屋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偷偷笑了一声,又赶紧敛住面上表情,一板一眼地请安问候。
高真如见着三只小的进来,赶紧说道:“都说英雄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大格格:“躺地上打滚的英雄?”
这回就连福晋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着实是高真如前些日子闹出来的窘事,在旁人眼里不算复杂的香囊图案,在高真如眼里基本便是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动不动便会做错,而前几日她又一次做错,还不得不拆掉了大半。
高真如又气又恼,趴在桌案上哭唧唧,嚷嚷着要罢工,还说只要自己抱着王爷的大腿求饶,王爷一定会轻轻放过这事。
没曾想那一幕竟是被前来请安的大格格、大阿哥和二阿哥看了个正着。
高真如恨不得直接找个洞钻进去,晚上还被梦境蹉跎来蹉跎去,反反复复展示着贵妃二字。
好好好,知道了!
我就是一个不合格的贵妃,行了吧!
高真如恼羞成怒,然后怒了一
下。为推进剧情,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福晋和陈格格的教育,在两者的督促下努力完成香囊。
高真如别过头,不理大格格。
大格格见状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扭身转到高真如的面前,好声好气继续道:“高额娘,让我看看您做的香囊嘛,好不好?”
“不好。”高真如再转身。
“就看一眼,看一眼。”大格格再接再厉,跟着移动身位。
“不要。”
“我保证不会嘲笑高额娘。”
“果然你刚刚就想着要嘲笑我!”
福晋看着两人转圈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瞧瞧这一大一小还吵得欢快,光听两人的对话,不熟悉的人恐怕难已分辨到底哪个是三岁,哪个是二十岁。
“都说了我现在已不是过去的我了,区区香囊我一口气能再做十个!”
“唉——那高额娘给我做个?”
“做就做!”高真如脱口而出,这才回过神来,如临大敌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大格格:“你——”
“嘿嘿,大家都听见啦。”
“明意。”福晋听到这里,不苟同地皱起眉梢。
她可是一路看到高真如做手艺过来的,深知她的艰难,再来一个香囊这不是故意折腾人:“你要香囊的话,回头额娘给你做一个。”
“我想要——”
“不用,做就做。”高真如眼珠子一转,心里便有了主意:“不过我到时候做了,你可不准说不好看,还得日日带着。”
“那——不能只有小草小花。”大格格想了想,提出要求来:“我要特别的,最好只有我有的那种。”
“没问题。”没等福晋再来劝说,高真如便一口应下。她不假思索的反应倒是让大格格有点不适应,迟疑着又补充道:“不能是乱七八糟的,得让人看得出意思。”
“嗯嗯,肯定可以。”
“……”大格格狐疑地瞅着高真如一会,想了想,觉得这样应该能放心了。
那边,高真如确定大格格没有别的要求,高高兴兴,精神十足地用完了午膳,而后斗志满满地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只留得福晋和陈格格面面相觑。
连大格格都有点迷糊了,望着高真如离开的背影,思考片刻,回转身询问道:“额娘,难道高额娘的手艺突然长进了?能一口气做成十个香囊?”
福晋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她不偏袒宝瓶,主要是宝瓶的手艺……就是她戴着滤镜,都不敢说出优秀二字。
大格格不语,大格格疑惑,大格格想了又想,反而生出期待来了:“唔,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模样的呢?”
高真如屋里,一干宫婢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高真如在纸上涂涂写写,而后便要人将这些东西挪到绣框上。
刚刚侍奉在一旁,全程听到侧福晋与大格格对话的石竹看得双目发直,半响才颤巍巍道:“主子,真,真要这么做?”
高真如将狼毫搁在笔架上,吹了吹干,点点头:“就这么做,怎么样?厉害吧!”
石竹:“……厉害。”
周遭宫婢齐刷刷投来震惊的视线,不愧是侧福晋名下第一狗腿!
高真如得到认可,干劲愈发充足,待宫婢将图纸固定在绣框上,她便手持绣线,认认真真开动起来。
之前处理香囊时绣法繁杂,颜色多变,必须绝对保持专注才不会出错,而如今绣着单色的香囊,高真如觉得自己的效率是蹭蹭蹭地往上窜。
哼哼哼哼哼——
区区香囊而已,谁怕谁!
高真如努力三日,便圆满完成任务。她手里捧着新鲜出炉的香囊,忍不住大笑三声:“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太厉害了!”
“你们说,大格格看着会不会震惊?”
“肯定会。”宫婢们看着正面上书‘侧福晋心腹——’,反面上书‘大患’的香囊,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她们相信,无论是谁看到都得震惊。要是不震惊,她们能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徐嬷嬷起初还劝了两句,眼看侧福晋非但兴致没消,而且还美滋滋地回到桌案前,提笔琢磨,说是要给福晋也做一份以后,陷入沉默。
高真如咬着笔头,苦思冥想,忽地眼前一亮,刷刷刷就是几笔。
待高真如捣鼓好福晋的那一份,也到了王爷的生辰。
乾西二所内喜气洋洋,福晋早早便唤来高真如,富察格格等人一道过来布置家宴。
不过宝亲王得先在毓庆宫招待男宾,待到晚间再回乾西二所与女眷一道用膳。
待遣人请示过宝亲王归来的时辰后,福晋便遣人开始布置花厅,摆放桌椅,另外小厨房里也开始忙碌起来。
待天色渐暗,乾西二所已是灯火通明。包括苏格格在内的格格侍妾率先进入花厅。
排在诸格格之首的是富察格格,她身侧坐着的则是苏格格,二人已有数日未曾谋面。
富察格格面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和声细语地关切问道:“苏妹妹今日身子可安好?侧福晋待妹妹如何?侧福晋未曾生养过,妹妹若有疑问之处,可以来问问我。”
苏格格蹙了蹙眉梢,心中暗忖,且不提富察格格身上那扑面而来的脂粉味,熏得她好不难受,单论这富察格格高高在上的态度,着实教人生厌。
她富察格格是格格,自己也是格格,怎的她说话的架势,倒好似她是当家福晋一般?
苏格格暗暗啐了一口,念及今日乃是王爷的生辰宴而未发作,强自按下心头不快,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富察姐姐多虑了,福晋与侧福晋对妾身很是关怀,时常有所赏赐,也常常唤太医来回答妾身之疑问。”
苏格格说罢,便扭身看向陈格格。闻过富察格格身上那浓烈气味,再嗅陈格格这边,当真是清新怡人。
这多亏了陈格格喜爱豢养各种虫豸,唯恐熏香之物会伤到那些小生灵,故而向来不用熏香等物。
想当初初与陈格格熟络起来的时候,苏格格还曾为此惋惜。可自从怀孕以后,她恨不得将陈格格抱在怀中亲上两口。
还有福晋和侧福晋,也齐刷刷地停用了熏香,其暗藏的心意比起富察格格的装模作样,不知道真实了多少。
富察格格讨了一个没趣,尤其是瞧见苏格格对陈格格的热情模样,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笑容。
她沉默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抬眸看向坐在对侧的金佳格格,笑眯眯地与其攀话聊天。
而后,高真如、大格格与两位阿哥姗姗而来。高真如和大格格手挽着手,加之两人身上穿着皆是粉色,一个姜红,一个水红,远远看去,显得极为和谐。
富察格格撇了一眼,暗暗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侧福晋和大格格才是母女,穿得这般相仿。
高真如浑然不知富察格格的腹诽,忙着与大格格吹嘘:“我不但为你精心制作了一个香囊,还为福晋也做了一个呢。”
“真的假的?”大格格不禁脱口而出。她可是问过额娘的,知道高额娘的女红手艺无甚进步,额娘还特意叮嘱自己,切不可去催促高额娘,即便拿到手也不能嘲笑,不然就要揍她。
此刻听闻高真如说她已然完成,大格格满眼不信。
“自然是真的。”高真如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巧盒子,笑嘻嘻地递到大格格面前:“说做好了,那定然是做好了。”
大格格双手捧着小盒子,瞧着盒上系着的粉色蝴蝶结,不信也信了:“真的做好了……真的做好了哎?”
高真如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然而,见大格格要当场打开,她又赶紧拦住:“回去再拆吧。”
在这里拆,大格格又要闹了。
侧福晋果然是,又摸鱼了吧?
高真如和大格格同时看了对方一眼,脑海里不约而同闪过念头。
待高真如几个坐下没多久,宝亲王携福晋踏入室内。诸人忙起身蹲福行礼,宝亲王摆了摆手:“今日乃是家宴,便不必拘礼,都坐下用膳吧。”
除去喝酒吃菜,上献贺礼也是重中之重,每位格格都想拔得头筹……不是头筹,让王爷记忆深刻也是好的。
片刻以后,诸人的礼物便呈送上前。陈格格献上的,乃是她亲手所作的工笔画。
宝亲王、福晋和高真如齐齐看去,登时哭笑不得,原来,这厚厚的一本工笔画,竟然全部都是各色昆虫绘
图。
说好吧,全是各色昆虫。
说不好吧,宝亲王此前倒也曾随口提过一嘴,询问陈格格养过哪些虫豸,各长得什么模样,有何食性。
宝亲王哑然失笑,那时他还怀疑陈格格接近宝瓶的动机,这才随口提问,哪晓得陈格格竟是以为他有兴趣,做了一本百科全书上来。
在福晋和高真如的眼神示意下,宝亲王终是抬手一挥,赏赐了文房四宝等物。
相较于行事颇为离谱的陈格格,其余人所送之物便要正经许多。
富察格格献上的是一尊开光过的佛像、苏格格呈送的是亲手绘制而成的折扇、海佳格格奉上的是亲手制作的茶壶杯盏……
宝亲王见状,频频点头,不吝赏赐,逗得妻妾笑意融融,屋屋内气氛愈发融洽。
直至黄格格将她的贺礼呈送上前,甫一打开,席间众人皆是齐齐住。
黄格格送的,竟是一整套的衣衫,其上绣工繁复,一看便知耗费了诸多心力。
然而,府中上下谁人不知侧福晋高真如欲送香囊,又谁人不知侧福晋绣工欠佳之事。
与黄格格同坐一处的海佳格格,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偏偏黄格格还昂首挺胸,还不忘朝着宝亲王投去含情秋波,娇声禀道:“妾身的手艺粗鄙,只能提前数月便开始制作,未曾想侧福晋也突然说起要送上香囊。妾身想着,侧福晋素来体贴大肚,应当是不介意的吧?”
此话一出,席上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海佳格格原本还有意与黄格格拉拉关系,抱团求暖,如今是恨不得离她三百米远,放个喇叭大声宣告:她不勇敢,她超胆小的!
这明晃晃的挑衅话语,直直落在高真如的耳中。高真如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黄格格。
拜托,她的定位是宠妃哎?
平日好说话,不代表有人真能爬到自己头顶作威作福。
不!应该是只有自己能爬到其他人头上作威作福才对。
高真如蹙着眉,拿过黄格格的贺礼左看右看:“王爷,黄格格的绣活的确不错。”
宝亲王挑了挑眉:“嗯?”
高真如抿唇一笑,接着说道:“不如妾身屋里的绣活,往后都交给黄格格吧?”
黄格格忽地一愣,脸色骤变。
宝亲王闻言,轻笑一声:“你这丫头。”
正当黄格格以为宝亲王会拒绝时,下一秒宝亲王便点了点头,吩咐道:“本王看黄格格你这般喜欢做绣活,往后就到侧福晋跟前当个针线丫头吧。”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天下第一美女。
一瞬间,空气凝滞了下来。
黄格格面色一灰,脸上血色尽褪,梗着脖子,僵着身体立在原地。
她乃是王爷正经的妾室,府里的小主,这到侧福晋跟前做针线丫头,与拿她的脸面往地上踩有何区别?
黄格格眼睁睁地看着前方,自己呕心沥血制作的衣衫没得到王爷的一句夸赞,就被吴书来随手放在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上,盖上盖子,拿了下去。
她环顾四周,屋里坐着数人却是无人递给她一个眼色,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侧福晋身上。
包括宝亲王,亦是如此。
宝亲王含笑看着高真如:“本王的生辰礼物呢?”
高真如双手将礼盒递到宝亲王的手里,眉眼飞扬:“闹,就在这里,王爷您看看,这可是我费了好些力气才做出来的。”
宝亲王不用打听,便有耳报神把侧福晋日日勤奋刺绣,琢磨香囊的事儿禀报到他的跟前。
“本王听说你还给福晋和大格格也做了?”他噙着笑,一边询问,一边伸手接过高真如递来的礼盒。
“那是不一样的类型啦。”
“哦?”宝亲王挑了挑眉,抬手揪住上面的蝴蝶结,轻轻一扯,露出里面的木盒子来。
宝亲王打开匣子,只见一只白底香囊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兴致勃勃地捡起,随即一愣:“你的缺点是——”
“怎么样,很好看……唉?”高真如听到宝亲王的话语,登时一愣,紧接着她探身出去查看:“唉?”
“啊!不是不是。”高真如呜哇一声,忙伸手要去抢,不过宝亲王抬高了手,让黑白色香囊的反面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缺点我?”
甚至在最后,还有一个小手比爱心的图案。
在场格格们瞧得目瞪口呆,齐刷刷向高真如投去震撼的目光,她们不如侧福晋受宠,莫非是她们不够大胆,不够直接!
瞧瞧,侧福晋都当众示爱了!
高真如的脸涨得通红:“不是不是,这不是给王爷您的——”
宝亲王正看着欢喜,闻言挑了挑眉:“不是给本王的?那是给谁的?”
“这是给福晋的啦——”高真如红着脸,意图从宝亲王手里抢过香囊。她见宝亲王没打算还回来,忙转身朝着福晋求救:“福晋姐姐,许是我装匣子的时候装错了,您快把我先前做的香囊拿出来。”
紧接着,高真如又与宝亲王说:“给王爷做的那个香囊,可是我花了好几月功夫做的,而这个和大格格的香囊是我为了逗趣,这几日才做出来的。”
宝亲王不听,宝亲王觉得这个缺点我的香囊正适合自己。
他还给福晋使眼色,想教福晋帮忙忽悠,没曾想福晋笑眯眯地唤人取来礼盒,正打算换过来:“宝瓶都说了,这是做给妾身的。”
“王爷您啊,就拿那个吧!”
“那个可是宝瓶费了好大心血才做成的,王爷也不想浪费宝瓶的心意吧?”福晋反手一招,直把宝亲王碰到天上去,架在那边动也动弹不得。
宝亲王再也维持不住表情,面上显出一丝丝委屈来,可怜巴巴地接过新匣子,垂头丧气地打开。
“侧福晋心腹……大患?”
“唉?”高真如看到宝亲王重新拿出的匣子,眼前一黑:“这个是给大格格的,怎么在这里?”
要是福晋私底下打开来,岂不是以为自己站在她头顶蹦跶?高真如小脸涨得通红,同时大格格也微微睁大眼:“给我的?”
“……”高真如捂住嘴。
“高额娘,您怎么这样!”大格格气得从凳子上直直蹦下来,像是小兔子一般直直窜到高真如的跟前,脸颊鼓鼓的:“您说做好了的香囊,就是这?”
“是啊。”高真如暂且把疑问甩到脑后,理直气壮道:“你瞅瞅,都是按你要求做的哦。”
“我的要求?”
“对呀,你不是要独一无二的吗?”高真如双手捏着香囊,义正辞严:“你可曾见过这般的香囊?”
大格格:……
高真如得意洋洋,继续说道:“而且也按照你的要求,上面完全没有简简单单的小花小草哦。”
大格格眼神逐渐迷茫。
最后,高真如还不忘戳戳大格格的脑门,得意一笑:“记住,按照我们的约定,往后你都要把这香囊戴在身上,知道了没有?”
大格格猛地醒过神:“怎么这样!”
高真如和大格格吵吵闹闹的时候,宝亲王和福晋的脸色却是不好。
心眼子加起能有一千的两人淡淡地交换了视线,心有灵犀明白了彼此的心思,莫非是有人知道侧福晋打算做这般的香囊,故而做这般的手脚?
侧福晋的香囊错了一个,许是意外,偏偏错了两个,还皆是有歧义者。
要是宝亲王未打开香囊,又或是侧福晋将错就错,亦或是福晋本身对着侧福晋有些许不满,先看到侧福晋示爱,又看到这般冲撞之语,即便后面高真如前来解释,恐怕也会在心头留刺,乃至厌恶敌视侧福晋。
宝亲王目
光微沉,而福晋则微微颔首,将这件事记在心头。
那边,高真如顺利辩糊涂了大格格,教她乖乖同意把香囊挂在身上,同时还取回了自己辛辛苦苦好久才完成的香囊:“闹,王爷您看看,这才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宝亲王笑眯眯地接过来,而后将缺点我香囊也笑纳:“本王觉得这个也不错。”
“这是给福晋的——”
“本王觉得给本王刚好。”
“……”高真如噘嘴不乐,半响,索性从皱着小脸的大格格手里抢过心腹大患香囊,也一道塞进宝亲王手里:“妾身瞧着,这个给王爷也挺好的!”
宝亲王:……
福晋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旁边看热闹的格格们接二连三,也轻笑起来。
花厅里众人和乐融融,除去黄格格宛如站在冰天雪地之间。
海佳格格瞧着无人注意,手上用力生生将黄格格拉回座位上,捏着气音道:“你想要王爷注意到你还傻愣愣的站着,然后把你驱逐出去,往后住进倒座房的大通铺去?”
黄格格原本已是万念俱灰,直到听到驱逐出去,倒座房乃至大通铺几字,方才猛地醒过神来。
虽然王爷说教她到侧福晋跟前伺候,当个针线丫头,但也没曾让宫婢将她带下去,撤了她的位置,让她回后头去。
她的双眸亮得惊人,像是抓到浮木的溺水之人,瞬间重新燃起希望。
却不曾想,待宴席结束宝亲王便与福晋说道这事:“本王见那黄格格愈发不像话,在本王的生辰宴上也敢闹腾起来,这回啊便直接把她挪到后头去罢,也教其余格格看看。”
福晋闻言,吃了一惊,事实上倒座房里还真有几名承宠过,却无名无分,连格格名分也未得到的婢女住着。
可黄格格之类有了名分,甚至有了宫婢伺候,能被称呼上一句小主的,再被撵回倒座房里的却是从无先例。
福晋想了想,还是劝道:“到底是伺候过王爷您的,往前还曾怀上孕事过,挪到后头去也不好听。”
“再说宝瓶那性子,哪能真要黄格格给自己做针线丫头的?嫌弃都来不及。”
“教我说大体是想出口恶气,教黄格格长长记性。您这般插手,待回头她心软起来,不来闹您也得生闷气。”
“到最后,还不是要王爷您哄。”
“按你说,这倒是都成了本王的错了。”宝亲王听着福晋的话语,扯了扯嘴角,很是无语。
偏偏他想了一想,觉得还真是宝瓶能做出来的事,顿感头痛不已。宝亲王连忙改口道:“那这样,这件事就让宝瓶自己看着办吧,宝瓶什么时候满意了,便教黄格格回去。”
顿了顿,他又道:“要是黄格格到这时,还没眼色——”
不待宝亲王说完,福晋便笑着应了声:“王爷放心。”
次日,福晋便把这事告诉高真如,教她好好敲打敲打黄格格。
高真如听罢,兴致缺缺,不得不说福晋怪懂她的。她光记得那三香囊的事儿,到早上宫婢银扇到跟前禀报,说是黄格格过来伺候,要如何安排,她才想起这事。
“黄格格一早上便到我屋里来了,瞧着怪老实的。”高真如撇了撇嘴,挽着福晋的胳膊抱怨道:“福晋姐姐您说说,要是前面就这么老实,哪还有这么多事?”
非得敲两下,才老老实实。
在高真如的想象中,黄格格便是那打地鼠机里的地鼠,不被敲打一下就不会缩回去。
她给脑海里的地鼠替换上黄格格的脸,登时噗嗤笑出了声。
福晋:“……?”
她虽不懂,但看着高真如偷笑的样,想来应当没什么问题,随口笑道:“你说的是,对了,我听说大格格早上便去寻你了?”
话音刚刚落下,外面传来一叠声的呼唤:“高额娘,高额娘,高额娘——”
高真如的笑脸一收,立马换作苦瓜脸。她弯着腰,半蹲下身子,先竖起手指冲着福晋嘘了一声,而后蹑手蹑脚往碧纱橱后挪去。
可没等她挪进去,大门就蹭地一下被推开。大格格眼尖得很,一进来便看到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高真如:“发现了!高额娘——”
高真如很想装死看不见,可大格格一回又一回地挪到她跟前。
到最后,高真如终是放弃抵抗,垂头丧气地回到位置上坐下:“明意啊,我不是给你做过香囊了吗?”
“可你又给阿玛了。”
“……”高真如现在是真特么后悔自己手贱啊,好端端地把香囊拿去给宝亲王干什么?硬生生就给自己添了个事!
更教人为难的事,这回大格格有了经验,还多了要求。她倒不要绣山水花草什么的,而是有了自己要求的。
“而且,我就只要一行字嘛。”
“……”高真如面无表情地瞅她。
“就一行字呀!”
“其实,大格格往后可以自己绣的?”高真如欲言又止,示意不必来寻自己的。
“那不一样。”大格格挽着高真如的胳膊,摇头晃脑:“自己绣的,感觉像是自卖自夸一般。”
“……原来你知道啊?”
“什么嘛!高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大格格脸颊气鼓鼓。
坐在一旁的福晋心生好奇,忍不住问道:“这是何意?明意想要如何的香囊?”
高真如面无表情道:“我是天下第一美少女。”
福晋下意识道:“什么?”
高真如面无表情,又重复一遍:“大格格要我在香囊上绣‘我是天下第一美少女’。”
福晋:……
高真如瞥了一眼厚脸皮的大格格,扶额叹气:“就是再过十年,过十年我也能绣给你!现在,现在,现在也太早了吧!?”
那边,大格格还不满意,嘟着嘴抱怨道:“我是想着有高额娘,才选了天下第一美少女的耶。”
高真如:“?”
大格格双手叉腰,双眼亮晶晶的:“因为高额娘是天下第一美女!”
高真如听到赞美,非但没有高兴,而且眯起了眼睛,给大格格挖了一个坑:“那福晋呢?”
大格格展开双手,不假思索地回答:“天下第一好额娘!”
福晋竖耳听着,登时喜笑颜开。她拍了一下坏心眼的高真如,搂着大格格直呼心肝肉:“咱们明意真聪明!”
“赶紧按明意说的再去绣上两个!”福晋故意板起脸来,伸手戳戳高真如:“天下第一美女,听到没?”
高真如看着虎着脸的福晋,得意洋洋的大格格,无奈地蹲福应了下来:“是——”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彩衣娱亲。
暂且不提进侧福晋屋子学规矩的黄格格,自宝亲王生辰宴以后,乾西二所为之一清,从海佳格格到富察格格,对侧福晋的态度不能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也可谓是增了五分尊敬。
自然而然,高真如的小日子也越发舒坦。宝亲王的生辰宴过后,马上便是中秋节,这回高真如也得跟着福晋一道去宫里参加,当天早上她便跟着福晋,早早赶到景仁宫。
熹贵妃作为实质上的后宫第一人,整个中秋节宴都由她操办。她事务繁忙,见着送上门的福晋和高真如,自是没有放过的可能性。
她带上福晋,要福晋跟着自己一道去准备诸事,招待来客。
而后,熹贵妃又看了一眼高真如。面对高真如期待的眼眸,她想了想:“宝瓶你便带着明意几个到宁寿宫去,陪太妃们看看戏,说说话罢。”
高真如高高兴兴应了下来,唤上大格格,又唤来大阿哥和二阿哥,热热闹闹地往那边去了。
如今太妃之间,地位最高的便是皇考皇贵妃佟佳氏。
其乃是孝懿仁皇后的妹妹,而颇得雍正帝重视,加之又曾抚育照顾过宝亲王,更是得熹贵妃乃至宝亲王的亲近。
除去节日以外,平素福晋也常常会去请安问候,故而高真如也见过佟佳太妃好几回。
太妃们日常居于宁寿宫,虽说其中
有花园藏书楼等地,但到底里面居住的都是无儿无女的太妃,日子颇为冷清。
回回她跟着福晋过去,便被一群太妃围着念叨上好一会,算得上是熟络。
故而,高真如半点不觉真是个苦差事,她高高兴兴领着三个孩子进宁寿宫,给诸位太妃请安。
“听着声音,是宝瓶来了?”
“别行那些个虚礼了,宝瓶快过来。”开口说话的是佟佳太妃。
高真如言笑晏晏,领着三个孩子抬步上前,径直走到佟佳太妃身侧:“瞧瞧您这气色,您这头发,远远妾身瞅着您,还以为是三四十岁的姐姐呢。”
佟佳太妃时年六十六岁,头发却依然是乌黑油亮,显得年轻又精神。
她闻言,瞬间乐得眉眼弯弯,与身侧太妃们打趣:“瞧见没,平常用这张小嘴把宝亲王和福晋两人哄得晕头转向的,如今又想来哄咱们了。”
“哈哈哈,姐姐说的是。”
“哎呦,咱们得提高警惕。”
“我觉得宝瓶说的没错,”和太妃闻言,抿嘴轻笑起来:“每回瞧着姐姐,我都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了,怎么时间到您跟前转了个弯,便直奔我这里来了。”
和太妃也是曾抚养过宝亲王的,与佟佳太妃关系不错。她比佟佳太妃小十五岁,可如今是一抓一大把的白发。
“瞧瞧,这里还有个帮腔的。”佟佳贵妃笑弯了眉眼,又把大阿哥、二阿哥和大格格唤到跟前来:“瞧瞧,都长大了。”
“乌库玛嬷!”三个小的热情洋溢,仰着小脸甜甜的呼喊着。每日闲得慌的太妃们见着小小的三只,心瞬间都要融化了,伸手摸摸这个小脑袋,又摸摸另外一个小脑袋。
佟佳太妃摸着摸着,忽地发现手下的脑袋大了一个号都不止。她定睛一看,登时哭笑不得,手掌合拢,轻轻弹了一下。
“嗷!”高真如捂着脑袋,龇牙咧嘴,要不是佟佳太妃知道自己刚刚压根没使多大力气,非得被她给骗到。
“还好意思嗷。”
“多大的人呢,还把小格格挤开自己来。”佟佳太妃说着责备的话语,脸上的笑意却没落下去过。
几人说话时,和亲王侧福晋崔佳氏也过来了。与宝亲王福晋一般,和亲王福晋去裕妃那请安后,被裕妃拉去打理诸事,而侧福晋崔佳氏也领着二阿哥和大格格到太妃这边来请安。
比起时常在太妃跟前出没的高真如,崔佳氏的存在感便极低。她也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地抱着小格格坐在一旁,细声细气地回答着太妃们的问题。
高真如瞧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好奇地凑上前去,脱去指甲套,再轻轻点点她的脸颊肉:“哇……软软的。”
大格格踮着脚尖也在看,闻言不服气地拉过高真如的手,拉着她也戳戳自己的脸颊肉。
她没说话,周遭众人却是看出她的意思来。高真如轻笑一声:“你怎么还与小宝宝比较?”
“?”大格格仰着小脸,困惑地看高真如:“可是高额娘您都二十岁了,上回还在玛嬷跟前与我比较绣活呢!”
“我们足足相差十七岁!”
“再算算,我和小宝宝也就差三岁。”
高真如:……
佟佳太妃等人听到这里,再看高真如羞窘的脸蛋,乐得前仰后合:“好你个宝瓶,怎恁的厚脸皮?”
和太妃闻言,也好奇起来:“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宝瓶你的手艺呢,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和大格格比吧?”
高真如:……
二阿哥永琏听到这话,连忙举起小手来:“乌库玛嬷,乌库玛嬷,妹妹腰上挂的香囊就是高额娘做的!”
“高侧福晋做的香囊?”
“……”高真如眼皮直跳,哈哈尬笑了两声:“就随便做的,随便做的。”
永琏连连点头,热情解释:“我懂,我懂!是妹妹缠着高额娘,非要高额娘做的啦,高额娘赶紧赶慢,这才做出来的。”
“对对,手艺粗糙……”
“不过,我也挺喜欢的。”永琏有点点羡慕,而旁边的永璜也点了点头:“我与我额娘说想要,额娘还不肯做给我唉。”
高真如:“……”
佟佳太妃闻言,连忙安慰:“你额娘……富察格格不愿意,回头玛嬷给你做个!”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佟佳太妃除去拜佛烧香也无其余事可做,日日便是作画写字,逗猫逗狗,要不便是做做小玩意儿。
佟佳太妃说到这里,对那香囊也来了好奇,转身便看向大格格的腰间,想要看看到底是如何的香囊才能让两位阿哥也这般向往。
高真如捂着脸,不敢往下看。
佟佳太妃定睛往大格格的腰间看去,偏偏大格格不以为然,反而得意洋洋地展示给众人看:“你们看!是高额娘做给我的哦。”
“天下第一……”
“……美少女。”
“嗯……我们明意,噗。”
“真真是天下第一的美少女。”
“不,说是天下第一美女都不为过哦!”
太妃们寂静片刻,强摁住不断往上翘的嘴角,争先恐后夸赞起大格格。
高真如听到这里,登生起不祥的预感。正当她意图拦住大格格时,大格格已快她一步,嚷嚷出来:“不是啦,天下第一美女是高额娘。”
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高真如身上,不止是太妃的,就连坐在不远处的和亲王侧福晋崔佳氏也投来好奇的视线。
高真如:……
她默默捂住脸,低下头,却是挡不住银铃般的笑声落入耳中。
高真如怒了一怒,很快又泄气了,她能怎么办,只好权当自己是彩衣娱亲了。
高真如想到这里,反而不再羞涩,而是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展示着自己的脸蛋:“难道不是吗?”
“太妃娘娘,您们仔细瞅瞅!”
高真如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是自信:“我,高宝瓶,就是天下第一!”
“哎呦,瞧瞧,瞧瞧,这丫头还得意上了!”佟佳太妃为首的众人,笑得越发开心了。
太妃们或是年纪大了,或是守寡多年清心寡欲,就喜欢颜色鲜亮,灵动活泼的后辈。
恰好,高真如两者俱全。
瞧着她鲜活灵动的模样,骄矜得意的架势,太妃们心里喜欢,话语中透着亲热。
和亲王侧福晋崔佳氏坐在一旁,正略显好奇地望着高真如。
她没上前争一争的心思,只熟练地哄着被众人笑闹声吵醒的小格格,心里念起福晋此前与自己提起高侧福晋时的话语。
来之前,崔佳氏还以为会看到另外一个章佳氏——尚未失宠前的那种。
来之后,崔佳氏登时改变了想法,反正章佳氏在府里再猖狂,到外面也是恭谨守礼,老实规矩,哪像是高侧福晋这般,这般,这般毫无章法的!
崔佳氏回想片刻,忽然想到福晋说起高侧福晋时的古怪表情,后知后觉的眨眨眼:福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待笑闹过片刻,诸人的话题又转向中秋节上的各种活动。佟佳太妃摇了摇头,叹道:“比起在宫里过中秋,我更喜欢在圆明园里。”
紫禁城里风景就那些,地方又狭窄,待了几十年的众人早就看腻了。倒是圆明园四季景色迥异,没走一回都能见着不同的色彩,教人总有新鲜感。
“可不是嘛。”高真如点了点头,附和道:“那边晚间赏月观灯,那才是有滋味……非说问题的话,就是晚上有点黑。”
“说起来,去年还有宫婢迷路。”
“咳咳。”高真如微微脸红,指了指自己:“那人就是我。”
佟佳太妃等人齐齐无语。
高真如厚着脸皮,继续往下道:“去年我还在池里钓了螃蟹,肥得很。”
“那边池子里有螃蟹?”
“那可不,还有好多胖鲤鱼呢。”高真如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螃蟹的个头,圆明园里鲜少有人去打捞,那螃蟹一个赛一个肥:“我用炭火炉子烤的,膏满得都快炸出来了,香得很!”
“坐在小炉边上。”
“喝一口茶水,吃一
口螃蟹,再吃两块糕点,那日子呦……“高真如眯着眼睛,摇头晃脑。
正当太妃们与大格格几个听得双眼亮晶晶,满怀期待时候,众人身后响起一道笑声:“然后回去的时候就太黑了,迷路了?”
“……王爷,不要拆台啦!”
“你还好意思说。”宝亲王抬步往里走,后头还跟着和亲王弘昼。
两人先给太妃们见了礼,而后宝亲王才朝着佟佳太妃念叨起高真如的不是:“旁人都在长春仙馆里看灯,非她起了主意要去钓鱼抓蟹,还黑灯瞎火的乱走,险些一头栽进湖里去。”
佟佳太妃听到这里,也是面露担忧。她去年听到这事的时候,知道宫人未落水出事,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也就罢了,可如今晓得那主人公是高真如,登时面上露出担忧之色:“当时是不是受了惊吓?回头可曾请太医看过?”
顿了顿,佟佳太妃想起一件事来,宫里好像曾有传闻,说是宝亲王的侧福晋身体孱弱,不过她看高氏素来精神十足,便只当是谣言,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到,佟佳太妃面露担忧。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没病吃药,定是艾慕……
高真如并不知晓佟佳太妃心中的担忧,尚不以为然,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当时我又没落入水里,看太医做什么。”
清宫里的女眷,稍有个头痛脑热,便要请太医登门。
不过高真如却最是嫌弃不过的,要知道清宫太医有一个绝招,便是饿。
有病没病,先饿着。
太医来一趟以后,且不说前面得饿上三五日,就是后头要么得喝上三五日的清粥,要么就得喝上十天半个月的苦药。
嘿,那日子,简直了。
佟佳太妃瞧她又是蹙眉又是摇头的架势,便知道高真如是个不爱看太医的,嗔怪道:“你这孩子,怎年纪轻轻便有了讳疾忌医的毛病?”
“……我生病时会请太医的。”
“那你咋那回没请太医看一看?”
“那时候,我没落水呀!”高真如一脸懵,实在不明白自己压根没落水,又何苦请太医看一看。
“你就是不在乎身体。”佟佳太妃板着脸儿,又想起明明高氏受宠却是屋里苏格格率先怀孕,心里嘀咕,转头便要人请太医来,要给高真如瞧瞧。
“今日乃是中秋佳节,请太医做甚。”高真如见状,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赶紧唤住便要去唤人的宫婢,同时搬出一尊大佛来:“传开去,恐是让皇上担心。”
佟佳太妃闻言,也回过神来,忙唤住宫婢。要晓得雍正帝是个仔细谨慎的性子,说不得前脚宁寿宫的人去请太医,后脚他便要使人来问上一问,倒是听是宝亲王院里的侧福晋看太医,还以为是高真如的过错。
不过佟佳太妃也没死心,拉着高真如便叮嘱着:“明日,我再使太医去你那看看。”
“乾西二所常有太医来……”高真如还想推拒,可抬眸瞧了一眼佟佳太妃的神色,急忙改口道:“好好好,妾身遵旨。”
佟佳太妃这才满意,把精神放回几个孩子身上。自打说起太医不太医的,同样害怕看太医的几个孩子便偷偷开溜,如今正挤挤挨挨躲在长廊下,仰着头看着屋檐下挂着的一连串花灯。
这些,本是太妃们各自做的,打算晚间消遣玩耍的。眼看几名小阿哥小格格起了兴致,众人自是不会阻拦,眼瞅着三个孩子接连猜出灯谜,更是频频点头:“瞧瞧,多机灵啊。”
“年纪这么小,便都猜出来了。”
“不愧是宝亲王的孩子,各个都随了宝亲王小时候,机灵得很。”
屋里坐着的都是与佟佳太妃亲近的太妃,多见过幼年时的宝亲王,此时纷纷不遗余力,赞叹声不绝于耳。
大阿哥永璜、二阿哥永琏和大格格闻声,更是劲道十足。最重要的是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小萝卜头——来自和亲王府的二阿哥永璧。
永壁按着虚岁算,如今也才两岁,他话还说不利索,却已是十足的捧场王,每当三人猜出一个灯谜,他便在那边鼓掌叫好,表现卖力得很。
“那孩子也像极了和亲王!”
“可不是么?”太妃们见着挤挤挨挨的胖团子们,脸上的笑意都快满溢出来。
高真如也忍不住抬眸看去,只见在永壁的卖力吹捧下,三小只越发干劲十足,大阿哥永璜一马当前,带着弟弟妹妹来到下一个谜题前,朗声道:“一加一不等于二……啊,是王字。”
永璧鼓掌:“哥哥好厉害!”
永璜有点不好意思,一边让开位置,一边呐呐道:“是哥哥挑到的比较简单啦……”
永琏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继续看向下一个灯谜:“出入无车,吃食无肉打一成语……成语……啊!我行我素!”
永璧鼓掌:“哥哥好厉害!”
永琏长舒了一口气,快快乐乐地蹦到一边,把压力全给到大格格。
大格格吞了吞口水,走上前一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打一成语,额。”
大格格小脸皱成一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无所不知?”
看答案的永琏摇摇头:“不对。”
永璧握着小拳头,为大格格加油打气:“姐姐加油>o<”
大格格又想了想:“博古通今?”
永琏给了一个提示:“不是这个方向的意思?”
“不是这个方向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大格格急得脑门上汗都出来了,她原地转了转圈,恰好对上了高真如的视线。
高真如见状,忙翻了个白眼往后倒了倒,而后再期待地看向大格格。
大格格迷惑地看了一眼高真如,噘了噘嘴,不帮忙也就算了,怎还在那边翻白眼!
大格格脸蛋皱成一团,气鼓鼓地看着高真如。
高真如看见她的反应,觉得许是自己做的动作还不够明显,忙一只手捂住脸,身体往后倒去,还不忘倒了以后脑袋歪到一侧,吐了吐舌头。
大格格脸蛋皱成一团,腹诽高真如嘲笑自己的行为,气呼呼地背过身子。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答案,也不让永琏说出来,只气呼呼地往下一个灯谜走去。
全程目睹的永琏看看高真如,又看看大格格,肉嘟嘟的脸上充盈着疑问。
可是大格格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跟着继续往后面走。
大格格看向下一道灯谜:“隔岸观火,打一成语……怎么又是成语。”
大格格才刚刚开蒙没多久,会的就那么几个词。她小脸皱成一团,转身又看到高真如把双手藏在袖子里,直直瞅着自己。
本就又急又气的大格格登时生了恼意,连连跺脚:“高额娘,你不给我提示也就罢了,怎么还摆出袖手旁观的样看戏——”
大格格的话还没说完,永琏便是眼前一亮:“回答正确!”
大格格愣了愣:“哎?”
高真如斜着眼看大格格,心里怪委屈的:“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给你提示啊!刚刚为了展示昏迷过去的模样,我可费了不少力气。”
“晕过去的模样?”
“都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答案当然是不省人事!”高真如双手叉腰,说道:“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居然还要怪我。”
高真如斜眼瞅着大格格,不过大格格刚生出愧疚,又听到她的抱怨声:“大阿哥和二阿哥都发现了,就你笨笨的。”
这下,大格格气得直跳脚。
直到中秋节宴罢,她还气鼓鼓地走在前方,有一下没一下踹着地上的石子儿。
高真如也没在意,小孩儿脾气就这般。待她小跑上前,笑嘻嘻地拉着大格格回乾西二所猜灯谜,大格格脸上的怨念便如那清晨的雾气,转瞬就没了踪迹。
直到次日,高真如见着登门的林太医和蒋太医,这才想起佟佳太妃的事儿。
福晋也特意到屋里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太医轮流为高真如把脉。
见蒋太医轻抚胡须,神色凝重,福晋不免催促道:“蒋太医,高妹妹这身子,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蒋太医回过神来,赶忙回答:“回禀福晋,高侧福晋心怀阔朗,身轻体健,身子骨较比往年好上不少。”
林太医也点了点头:“下官未曾见过高侧福晋往昔的病案,敢问高侧福晋,您幼年时可曾得过什么大病?可曾落下过什么病根?”
高真如如实回答:“倒不算什么大病,只是当年王爷染上天花时,我也恰好染上此病。”
“而后天花刚刚痊愈,我又再次患上水痘,前后大体过了两三月才彻底痊愈。”
时下并无各种抗病毒药物,加之宝亲王也染上天花,府里哪里能顾得上她这包衣之女。
唯一庆幸的是,因着是迟两日才病发,所以无人怀疑是她将天花传染给宝亲王,又因发病时间相差极短,让她得了相仿的药材治疗。
可惜的是高真如那段时间堪称霉运缠身。她前脚熬过天花,而后又遭水痘侵袭,再度高热不止,神昏谵语。等她从昏睡中苏醒,她已是从雍亲王府里搬回了自家。
打那以后,高真如的身体便大不如前,三天两头便是伤风感冒,把脉问诊后皆言乃是气血不足之症,常年需要用各种滋补之物调养。
高真如说得轻描淡写,可两名太医瞬间听出其中凶险。
能从那死亡率高到惊人的天花种死里逃生,高侧福晋已是有福之人。偏偏高侧福晋还接着得了水痘之症。
此病放在平日,基本不会置人于死地,可若是遇见大病初愈之人,那可真真是凶狠至极。
林太医眉心舒展,点头道:“难怪……高侧福晋的身子骨恢复得不错,想来往后只要多加保养,日后还能更好的。”
“那要不要开什么药——”
“哎……”高真如听福晋的话语一出,顿时心中一紧。她赶忙抢在前头,急切开口道:“既然我如今身子骨尚可,想来多出去走动走动,应当也是没问题的吧?”
林太医闻言,哈哈一笑:“自然可以,侧福晋如今并无不适之症,无需用药,平日里多注重食补便是。”
有了林太医这番话,高真如赶忙冲着福晋挤眉弄眼——看到没?看到没!看到没!
福晋还能怎么办,也只好同意了。待送走两名太医,她便挥退宫人,拉着高真如进屋里说悄悄话。
路过的黄格格见状,难免心动,有意蹭过去听听,却在徐嬷嬷的眼刀子下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钻进针线房里。
那边,福晋正看着左躲右闪的高真如,心里思绪颇多。
她嫁入王府不久,便听王爷提起高氏来。高真如年幼病重,已是记不清当初发生的诸事,还是宝亲王自己还记得清清楚楚,与福晋说府里见高真如病重便急急将她送回高家,恐她再将病染给屋里主子。
虽宝亲王也晓得理应如此,但落在身边亲近人身上,也是让他难受数日,更是暗暗担惊受怕恐高宝瓶丢了性命。
而后高家传来消息,高宝瓶虽是痊愈,但其身体留下病根,暂时无法进府伺候。
自宝瓶再次入毓庆宫侍奉起,宝亲王便下定决心往后会一直照顾她,与福晋提起也是想教福晋待她宽容些。
虽说福晋对高真如另眼相待又是旁的事儿,但宝亲王的话语与她的打算实属不谋而合。
而如今听太医说高真如的身子明显好转,福晋不免开启念叨模式,拉着高真如直嘀咕:“我瞧太妃说的没错,你这丫头怎能讳疾忌医呢?你如今身子骨好了些,不如让太医给你挑几个不伤身的好方子,好好温养身子,以后也好为王爷孕育儿女。”
面对福晋的好意,高真如连连拒绝:“这就不用了吧?”
“有儿有女自是不同的。”
“在我看来也都差不多。生个儿子,养个没几年便得到前面读书,整日都见不得人影;生女儿,养是能养在跟前十几年,却指不定得远嫁蒙古……”
再者,高真如可是知道的,无论是历史上,亦或是那本书里,反派高贵妃膝下都无子。
且不说历史上的高贵妃是如何想的,反正书里那位反派高贵妃无法接受事实,还将其他宫妃的孩子抱到膝下抚养,甚至禁止生母来探望,因此与皇后乃至一干宫妃有了龃龉。
最后都没能怀上,还日日喝苦药……高真如又不是艾慕!
高真如连连摇头,对此敬谢不敏,双手在胸前大大比个叉:“不要,绝对不要!”
“想要玩的话,玩大格格就够了,再不济还能玩二阿哥!”
“宝瓶。”
“嗯?”
“孩子不是玩具。”
“嗐,不是玩具的话,更不要了。”高真如挥了挥手,摆出嫌弃的小表情。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前夕。
福晋并不知道高真如的心思,看她还将孩子当作玩具,只以为她还是孩子心性,还不着急想要儿女。
福晋起初无奈,而后想着待苏格格诞下孩子,她看上两回,指不定便会念起这来。
这事暂且作罢,福晋又提起另外一桩事来,便是高真如的阿玛高斌大人携妻子女回京述职,高真如的额娘马氏递了帖子,想入宫给福晋请安。
高斌如其名,乃是文武全才,兢兢业业。雍正帝尚在潜邸时便得知他的才干,登基后便一路提拔,自内务府主事,一路扶摇而上,更在去年署理江南河道总督一职。
“上回你荣升为侧福晋时,你阿玛额娘,以及家里的弟妹都远在清江浦,也没入宫为你庆贺一番。”
“算起来你也有好些年没见着他们,你们也好聚一聚。”
宝亲王不同于和亲王,乃是在宫中居住,除去福晋还能见一见家里人,其余格格侍妾自进了后院以后便再也没见着亲人过。
运气好些,家里人牵挂还有门路,那会遣人借由内务府的路子送些东西。
至于家里的消息,院里的格格几乎没人知道。
高真如亦是如此,她自小选入宫以后便未见过家里人,算下来已有八年整了。
高真如闻言,恍惚了一会,而后缓缓应下声来:“……好。”
“瞧你欢喜的模样。”福晋当她是近乡情怯,轻笑起来。
高真如顺口道:“我就是想着我运道好,平日能从王爷和姐姐这里晓得家里情况,如今又有机会能见一见额娘。”
“屋里的妹妹们,这些年连家里的消息都难得听到一耳。”
福晋怔了怔,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这事儿我回头与王爷商量商量,得了空便发话下去,让她们也见一见家人,或是给家里捎带点东西。”
高真如笑着点了点头,回头便把这喜事告诉苏格格和陈格格。
陈格格家里人远在江南,加之感情不深,对此兴致缺缺。不过苏格格却是截然不同,闻言喜不胜喜,拉着高真如和陈格格便好一阵念叨,说要回去整理整理箱笼,待家里人来时也好赏给她们。
“我屋里也有好些,你挑些……”
“妾身屋里还有好多呢。”苏格格摆了摆手,哪好意思再向高真如讨要料子,打从自己怀孕起搬进屋里的东西都多了三成,她忙开口提醒道:“侧福晋还有弟妹罢?到时候也要拿些赏赐的。”
“弟妹啊……”高真如对弟妹印象着实不深,他们接连出生时她恰好前往雍亲王府。
待因病回府时,她身体不好,鲜少出门,弟妹又甚是年幼,闹腾得厉害,家里人不让他们来吵闹自己。
等到弟妹年纪渐长,想要亲近时,高真如又因选秀而进了宫。
一晃八年过去,高真如摇摇头,自嘲一笑:“说是同母的弟弟妹妹,可我啊连她们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苏格格,陈格格,你们记得?”
“我也记不清了。”陈格格摇摇头,她与家里人关系不合,自是无心联系。
苏格格倒是与两者不同,闻言不禁面露惆怅:“我乃是家中幼女,前面有三位兄长,在家时关系也是不错,可是……”
苏格格与陈格格出身相仿,皆是民籍。不过比起陈格格远在江南的家人,她家里人倒是都在京城里,只不过官职轻微,是连上朝资格都没的小官。
她身处后院之中,能见到娘亲已是天大的喜事,可再见见其余三位兄长?就算苏格格
爱做梦,都不敢做恁大的梦。
苏格格想到这里,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还是高真如瞧见情况不妙,赶忙改口道:“能见见家里人,与家里人捎带信也是件喜事,总比过去好。”
“咱们得高兴才是。”
“侧福晋说的是。”苏格格拍了拍脸,忙改口说起别的趣事来,待见着高真如面露倦色,她才笑着与陈格格一起告退。
过了三日,在宫婢的引领下,高斌之妻马氏带着次女步入乾西二所。
提前来等候的嬷嬷见着人来,眉眼带笑:“马夫人到了?福晋和侧福晋从早上起,便盼着您过来呢。”
马氏闻言一惊,忙呼不敢当,紧接着她熟练地从袖里翻出钱袋,不着痕迹地送进嬷嬷的手心里,想要打听一番女儿的处境。
尚在清江浦时,她便听说了女儿被超拔为侧福晋的事儿。起初她与老爷都是喜不胜喜,回头才知道皇上前脚下了圣旨给宝亲王赐了一位侧福晋,宝亲王转头便请皇上下了圣旨让女儿晋升。
马氏得知来龙去脉,先是欢喜宝亲王对女儿的重视,而是又心惊肉跳起来,这是宝亲王生怕女儿被别的人压在头顶啊!
这,这得是如何的宠爱?
马氏身为正妻,也有看不顺府里宠妾的时候。可换做女儿呆在这宠妾的位置上,她的心顿时七上八下慌得很。
尤其是今日出发以前,老爷还特意唤自己过去说话,教她要叮嘱女儿定要恪守妇道、尊敬福晋,切勿恃宠而骄,以免丢了高家的脸面以后,马氏愈发担忧了。
嬷嬷没拒绝,而是笑着收下了,只说福晋待侧福晋如亲姐妹般,两人关系极好。
马氏:……
她撑着面上表情,没有露出半点异色,可心里却是愈发担忧,嬷嬷这话在她眼里,连三成的可信度都没!
马氏带着次女稳稳走入正殿,麻利地请安。待起了身,她才不着痕迹地望去,只见女儿坐在福晋下首,正睁着圆溜溜的眼儿瞅自己。
马氏忍不住露出笑容,又赶紧收敛起来,得了福晋的话便坐在小凳上,轻声细语回着话。
高真如打量完马氏,看马氏身宽体胖,便知道她这些年日子应当过得不错,转身便打量起许久未见的妹妹。
要说高真如是得了彩票基因,那二妹素碗便是随了马氏的长相,如苹果般圆润的脸蛋,瞧着很是讨人喜欢。
“说起来,二姑娘也到了选秀的年纪罢?”福晋与马氏说了一会,便提到在旁边的高素碗。
“得皇上恩典,许了二姐过两年再参与小选。”马氏闻言,欢欢喜喜地回答道,能被点名过两年参与小选的,多是不是入宫为婢,而是要赐婚的。
如今宝亲王和和亲王院里侧福晋的名额已满,身为一品大员之女,加之姐姐又在宝亲王后院里,高素碗大体不会成为旁的郡王府的侧福晋,多是会成为寻常人家的福晋。
“那敢情好。”
“是这孩子有福气。”马氏喜得合不拢嘴,乐呵呵地回答道。
倒是高真如,说不上什么滋味来。她坐在下首没作声,只看着福晋与马氏说话,间或端着饮品,一勺一勺吃着,瞧着甚是悠闲。
饮品是小厨房里做的新品,上等的胭脂米炖煮得细腻丝滑,掺杂着富有嚼劲的燕麦,加上软软糯糯的米麻薯与香甜醇厚的奶茶,真真是一绝。
高真如吃着美味的甜品,心里那抹酸涩也随之消散一空。她眯着眼睛吃得开心,吃完一盏尚且意犹未尽,使着眼色吩咐福晋屋里的婢女晚香,再给自己端一盏来。
晚香见状,迅速退下,不多时便端着茶盏与点心上前,送到高真如手里以后,再动作利索地收走桌上摆着的空碗,迅速退了下去。
正与福晋说话的马氏,眼角余光恰好瞥到这一幕。她惊得舌头都险些打结,瞠目结舌地扫向长女,只想着她怎连装模作样都不愿意。
自家府里的那些妾室,无论是到跟前请安,又或是接待宾客,无一不是谨慎小心,矜持内敛,恐教人看低了去。
马氏吃惊之余,忙开口告诫女儿,岂能在福晋跟前这般举止轻率,胡作非为。
高真如:?
她还没说话,福晋先敛起面上笑容,蹙眉道:“马福晋慎言。”
马氏一愣,下意识起身,躬身听着福晋说话。
“高氏是皇上超拔的侧福晋,乃是宝亲王府的主子,哪是你可以训斥的对象?”
马氏的脸腾地涨红,额头鼻尖都冒出汗来:“是,是,是,福晋,是奴婢失仪。”
她光想着警告女儿,却是忘了女儿已是入了玉碟的侧福晋,两者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马氏又羞又窘,尤其是听福晋训斥两句之后,又开始念叨高真如:“宝瓶,那胭脂米做的配料撑肚子,刚刚你便吃了一碗,这是第二碗了,差不多了。”
高真如噘着嘴,不太乐意:“才第二碗呢。”
这味道最像后世的紫米燕麦奶茶,高真如喜欢得不得了。
“你忘了昨日你夜里肚子疼?”
“待会换别的吃,不准再吃这个。”
“昨天是吃了螃蟹和柿子啦。”
“就再吃一碗,一共吃三碗如何?”
马氏听着女儿为了一盏甜奶茶,而与福晋拌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待被次女扶着出了门,又跟着高真如进了厢房,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马氏脑袋像是一团浆糊,又像是寻不到线头的毛线团。她看着高真如很想劝说,可想着福晋的警告,又沉默了下去。
半响,马氏叹了口气:“福晋待女儿不薄,女儿啊往后多听福晋两句。”
高真如听了这话,笑了笑:“额娘,我自是晓得福晋对我的好。”
“好好侍奉王爷。”
“我晓得的。”
马氏说了几句,便说不出话来,她复杂地望着高真如,却是有点记不清女儿昔日的模样,只记得十多年前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拽着自己的袖角,哭闹着不愿去雍王府。
“到那边,总是要磕头。”
“我不想磕头,也不想唤人主子。”
马氏早得了老爷送来的消息,身为包衣,他们又哪里能反抗得了,她只能狠狠心拿帕子给宝瓶抹了眼泪,恐吓她要是在雍亲王府哭闹,会让阿玛额娘都丢了脑袋。
效果,自然是有的。
打小聪明又懂事的宝瓶,果然没给他们丢脸,还被先皇后留下,她日思夜想,盼了好久,结果回来时那孩子却是遭了大罪,病到气息奄奄,好不容易治好却又落下病根。
马氏想着,她家老爷已是三品官,即便宝瓶没办法嫁人,也能养她一辈子。
可没曾想,宝亲王便是捎了话来,要老爷让宝瓶选秀入宫。
那一别,便是八年。
马氏口中生涩,眼眶微红,无限悔意在心中荡漾,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她又暗暗自嘲,宝瓶才二十岁,母女分开的日子便占了一半。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又有甚好说的呢?
或者说,能在宝亲王后院稳稳站住跟脚的女儿,许是早已不需要她这个母亲了。
马氏沉默半响,终是寻回一品大员夫人应有的形容,和声细语与高真如说着家里的情况:“家里处处都好着呢。”
“你阿玛打今年起便不是从旁署理江南河道事务,而是真真正正成为江南河道总督了。”
“他成日念叨着不能辜负皇上的恩德,日日不是去府衙,便是去河道旁查看,连轴转的连休沐日都
没。”
“你弟弟如今在家里读书,那小子素来淘气,读书更是读不进去,着实不成器。”
马氏只有一子,说起儿子便是直叹气:“我不求他能有甚大出息,只求他能老实些,别惹出祸事来。”
“你阿玛倒是想着让他前往国子监读书,往后也好蒙荫入仕。”
马氏摆正了态度,说话便利索起来。只是高真如听着,便觉得马氏话语里亲近虽有,但总显得客气小心,没刚刚在福晋跟前提起次女时的亲近体贴,更没提到长子时的无奈与慈爱。
马氏不晓得高真如的心思,还在往下说着老爷的交代:“外头尽数好着,侧福晋无需担心,也不用为了咱们的事叨扰王爷。”
“妾身听说侧福晋身体已然好转,特意把为娘当年喝的汤药方子拿来,侧福晋也好早些喝起来,往后为王爷诞下一儿半女,那咱们家便是彻底放心了。”
高真如都懒得反驳,只示意石竹收下,又遣人取来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再使人送了马氏和妹妹离开。
“主子。”
“你们也退下罢。”高真如摆摆手,让屋里其余人也退下了。
她倚在榻上,心中酸涩滋味接二连三涌上前来。
事实上,在得到上辈子记忆以后高真如便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爱也是不同的。
上辈子的她是独生女,集家里所有人的宠爱于一身,父母总是给自己想得极为稳妥周道,不逼着自己上进,话里话外都是要自己开心快乐便好。
而这辈子,却又有别的感受,不是说阿玛与额娘不爱她,而是她不是最优先的那个存在。
就如幼年她回府时阿玛额娘的询问,半是担忧她的吃穿住行,半是在借由她的待遇,了解王府对她的态度。
阿玛与额娘除去她,还有更多在乎的,在意的人,就像是失去了她,他们还有高恒,还有素碗、银盆和玉盏。
高真如垂眸半响,很快便轻笑一声,她那时便晓得的,不是吗?
她果然,更想回到那边去。
石竹立在门口,惴惴不安地望着屋里。立在她身侧的瑞香也是一脸担忧,时不时抬眸往大门看去,悄声道:旁边:“好端端的,主子怎心情不好?”
“许是不舍得马福晋。”铃草道,旁边的银扇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瑞香撇了撇嘴,却是不太信。她刚刚在屋里伺候时便觉得侧福晋对马福晋态度冷淡,更是一句都没询问过妹妹。
“主子十二岁便选秀入宫了。”石竹瞥了一眼两人,轻声道:“这都过去八年了,瞧二姑娘的岁数,恐是都认不得主子。”
“偏生马福晋还带着二姑娘来认个脸熟,主子自是不晓得说甚,才闷闷不乐吧。”
剩下的话,石竹没与三人说,她担忧主子许是觉得心里委屈,同父同母所出的姐妹,她入宫当了七年的奉茶宫女才一朝成为侧福晋,而妹妹竟是被点名延迟选秀。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连议论都不敢议论了,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盼着侧福晋的心情能早些好起来。
不过片刻,高真如又把人唤了进去,她想通了以后便觉得胃口大开,念叨着点起菜来:“今儿个我想吃那蟹酿橙。”
“再来两只肥的直接清蒸,两只做蟹肉菌菇羹,再来一道蟹粉狮子头……”
石竹:“……”
眼瞅着高真如还要继续往下点,她赶忙劝说:“主子,您忘了?昨日您吃多了蟹,肚子疼了好久。”
高真如想想也是,加上刚刚还在福晋跟前提起过这事,她想了又想,终是忍痛删掉了其中两样,勉为其难道:“那就蟹酿橙,与清蒸的……不能再少了。”——
过了没几日,福晋也在其余诸人跟前宣布了与家人去信,又或是邀请家眷入宫探望的事儿。
富察格格欢欣鼓舞,金佳格格与海佳格格喜形于色,早些知道的苏格格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转头便把早些准备好的信件与礼物送到福晋处。
“我记得你娘应当在京城?”
“是,妾身那日回去想了想,娘亲不过民妇,一把年纪又不通宫里的规矩,与其劳她这般折腾着进宫,倒不如去两封信和赏赐,要爹娘晓得妾身近况便是。”
苏格格说的理由是其一,其二便是听说侧福晋见了家里人后不算愉快,加之陈格格也只准备了一两信件遣人送往江南,她便想着随大流。
福晋看了一眼苏格格,笑眯眯地同意了。回头她遣人送东西到苏格格家里,还特意吩咐太监多守些时间,把苏格格家里爹娘兄长写的信,尽数捎带回宫中——
过了中秋,天气渐凉。
转瞬间,黄格格已到侧福晋处学规矩两个月。
作为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黄格格是做足了准备的。就是没曾想,她到侧福晋这里没几日,而后便没了胡思乱想的时间,只因黄格格的差事被塞得满满当当。
晨起,她得跟着徐嬷嬷从头学规矩;午后,她则是埋头抄写宫规与佛经;晚间,还有各种女红活计等着她。
不过与黄格格想得不同,她要做的并非是衣裳,而是要做各色抱枕坐垫。
黄格格对侧福晋怨言归怨言,不得不承认侧福晋的灵感怪多了。
嘿,怎么就想得出做猫猫抱枕的捏?黄格格瞧着跟前摆了一连串黑猫橘猫白猫,各色各样猫猫抱枕,莫名得意。
尤其是得知这猫猫抱枕还进了福晋、阿哥和大格格的屋子以后,她更是走路都带上风了。
嘲笑?谁敢嘲笑她。
她的东西可是进了福晋的屋子,再加把劲说不得就能进王爷的书房呢!
旁人见着还能说自己不受宠吗?
怀揣着这般的心思,黄格格的工作热情一下子就爆发了!
待天气愈发寒冷,高真如还遣人给黄格格送了一堆颜色各异的毛线团来,要其制成帽子手套之类的物件。
自此,黄格格从早忙到晚上,做完抱枕做帽子,做完帽子做手套,做完手套嘿!她还没闲着,竟是开始琢磨给屋里诸多摆设做外套。
这日,徐嬷嬷踏入屋内,黄格格便满脸笑容,喜盈盈地迎上前去。
她双手捧起屋里摆着的花瓶,递到徐嬷嬷跟前,笑道:“徐嬷嬷您快看看,这是我新做的瓶套,背面还绣着小熊图案,可爱吧?而且啊,有了这瓶套以后,即便花瓶不慎落在地上,也不易摔碎,是不是还厉害?”
徐嬷嬷:……
她嘴角微微一抽,没有回答黄格格的问题,而是恭声说起另一件事情来:“黄格格,侧福晋吩咐,明日起您便无需再来此处了。”
黄格格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这是为何?难不成屋里还有谁的手艺能胜过我?”
徐嬷嬷侧目,有没有一种可能,您到这里来本就不是为了钻研手艺的?
可徐嬷嬷转头一想,又忽地沉默,按着王爷所言,是令黄格格到侧福晋这里做针线活,似乎还真是为了做这些来的。
徐嬷嬷左想右想,很是不适,不适之余还有点纠结。
沉默良久,她扯了扯嘴角,坚强地往下说道:“黄格格,过两日便是府里的大喜日子,侧福晋也觉得时间差不多的,让您往后便不必来了。”
眼见侧福晋那拉氏大婚的日子渐近,高真如见黄格格近来行事老实稳妥,再无往昔蹦跶的模样,念及她早年便入了后院,不愿她在新人跟前丢了颜面。
徐嬷嬷说罢,满心期待黄格格能对侧福晋感恩戴德,没曾想却见黄格格一脸懵,手里捏着瓶套,迷茫地眨巴眨巴眼。
半响,她才回过神,缓缓道:“哦哦哦,是那位那拉侧福晋要入府了?”
“正是,故而……”
“这与我有何关系……”黄格格小声嘀咕了一句。
徐嬷嬷刚说到一半的话,顿时梗在喉咙。她面无表情地加快语速:“侧福晋说了,既然黄格格喜欢
毛线等物,往后内务府会多往您那多送一份,教黄格格您放心。”
不等黄格格再开口,徐嬷嬷急急把人送出厢房,一路径直送回后罩间。
“哎哎哎——”黄格格还想说话呢,可定了定神便发现眼前早已没了徐嬷嬷的踪迹。
住在隔壁的海佳格格探出身来,恰好瞧见这般奇异景象,表情古怪得很。
瞧徐嬷嬷那匆忙急切之态,哪里像是在教训黄格格,倒好似是在送走瘟神一般。
海佳格格啧啧两声,趁着黄格格没注意到自己,又赶忙缩了回去。
她实在不愿与黄格格有过多牵扯,甚至连目光交汇都极力避免。似黄格格这般口无遮拦之人,她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妙,以免遭受牵连。
海佳格格思索片刻,又琢磨起到时候要如何与那拉福晋拉近关系。
此前,她与家里人见面时,已向家里人打听了一番。虽说侧福晋那拉氏鲜少出现在人前,但见过的人都称赞其做事稳重,行止有度,是个极为规矩的人。
有了高侧福晋在前,海佳格格觉得规矩也挺好的。再说了侧福晋那拉氏若是恰好是个固执守旧之人,这不正好会看不规矩的高侧福晋不顺眼嘛。
再者,那拉侧福晋刚刚入府,自是需有人帮衬,为其介绍熟悉后院诸事,海佳格格觉得自己便是最佳人选。
她反复思量,很快便拿定主意。
在海佳格格满心期待之中,时间转瞬便来到十一月初八。
这日,侧福晋那拉氏入宫完婚。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打娘胎里出来的,想再多也……
说是完婚,实则宝亲王压根不在乾西二所,而正在乾清宫内商量朝务。
临近年关,朝堂事务本来就格外多一些,尤其是打从七月起,古州一地便多有闹腾,当地官吏一再宣导,依然流言不断。
而如今,古州再次传来部分苗人纠众滋事。
以诸多文官为首者觉得应当再行宣谕化导,而以诸多武将为首者觉得当地官吏已多次宣导,并无效果,理应出兵镇压。
宝亲王年轻气盛,对雍正帝之发问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后者那,从早说到晚间,满脑子都是这事的他早把纳侧福晋的事儿丢到脑后去了。
朝堂上倒是有那拉氏的族人知道,不过这节骨眼上谁顾得上这等事,忙于七嘴八舌辩论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彼时,乾西二所内张灯结彩,然而热闹之中,隐约又有几分尴尬之意弥漫开来。
在前头看了戏,而后又吃了瓜的格格们,三三两两往回走。路过西厢房时,她们不禁频频往那边打量,同时悄声讨论。
“到底是新娶进门的侧福晋,就不一样。那几名脸生的嬷嬷和宫婢,都是自己家带来的,而不是内务府派遣的吧?”
与提着一个包裹坐着轿子进了后院,亦或是从侍女提到格格的诸多女眷不同,那拉侧福晋虽大婚的规格远不如福晋,却还是有让人欣羡的箱笼,以及陪嫁的丫鬟嬷嬷。
“真好啊——”
“有甚好的,王爷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有人酸溜溜地瞥了眼,悄声道:“进来头一日,便要独守空房,真真是可怜呢。”
“你们一个个的,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王爷那是因公务缠身,耽搁了归来的时辰。”走在最前面的富察格格脚步一顿,抬眸扫视周遭诸人,叱道:“这般没规矩,成何体统。”
黄格格丝毫不惧怕她,见状只轻瞥了富察格格一眼,小声嘀咕道:“有些人呐,没那福晋、侧福晋的命,却偏偏喜欢摆架子。”
富察格格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黄格格的话是直了些,却也显而易见表达了其余人的看法。尤其见富察格格的窘态,周遭不少人当即便窃笑起来。
而金佳格格轻笑之余,也忍不住扫了一眼黄格格,心里啧啧称奇。
屋里众人都是亲眼瞧着黄格格被高侧福晋当针线丫鬟,支使得脚不沾地地团团转,从早到晚没得半点清闲。
她本以为黄格格会被折腾得瘦上一大圈,没曾想瞧着精神气还不错,还有胆量鄙夷富察格格。
廊道上的笑闹声悠悠扬扬,一路传至前头。不多时,福晋跟前的徐嬷嬷便循声而至,借着福晋的话语敲打诸人。
格格们闻言,顿时收敛神色,规规矩矩,而后更是各自散去。
徐嬷嬷冷眼瞧着,见诸位格格都各回各家,这才转身去了西厢房,与那拉侧福晋身边的李嬷嬷交代:“福晋已遣人前去乾清宫询问了,王爷尚在殿内议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难以归来。”
“还请侧福晋早些歇息罢。”
“谢福晋关怀,也多谢徐嬷嬷前来传话。”李嬷嬷面上含笑,手腕轻轻一转,便将一只荷包悄然塞进徐嬷嬷手里。
徐嬷嬷并未推拒,欣然收下。
待徐嬷嬷离开以后,李嬷嬷撩起厚帘子进了屋。她朝着端坐在榻上的那拉氏微微欠身,先是把徐嬷嬷的话如实转述,而后才说起方才廊道上吵闹的事儿:“主子,刚刚在后头说话的乃是院里的几位格格。”
她温声细语,把后面人的对话一五一十道来,而后又细细介绍着人物:“出声劝阻众人说话的是富察格格,院里的大阿哥便是她所生。”
“后头出言反驳的,则是黄格格。”
“奴婢听闻这位黄格格,上回得罪了那位,被王爷贬去那边当了两月的针线丫鬟,据说从早到晚都被支使得团团转……那位的行事,当真是霸道无比。”
李嬷嬷提及‘那位’,眼神不自觉地往东厢房瞥去,话语之中满是戒备之意:“有名有分的格格,竟是被随意差使去做针线丫鬟,这般手段,着实厉害。”
“霸道么?”那拉侧福晋在榻上坐得端端正正,鹅蛋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与李嬷嬷道:“此刻下论断,怕是为时过早。”
“若是真刚刚丢了脸面,恐是出门都不愿意出门,哪能又这般与旁人呛声的。”
李嬷嬷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回过味来,也是,她们都觉得这般侮辱丢脸,黄格格却是若无其事?这得多大脸,多大心?
“主子说的是,是奴婢鲁莽了。”
李嬷嬷越想越不对劲,后边说话便慎重许多,仔仔细细交代了其余几名格格的情况,不再擅自发言,而是由那拉侧福晋自行思考。
末了,李嬷嬷又换了两名宫婢进来,伺候着那拉侧福晋更衣洗漱。
……
宝亲王直到夜深才匆匆归来,直接在书房里睡了一宿,次日与福晋和高真如一道用了早膳。
“王爷,关于那拉侧福晋……”
“啊……那拉氏啊?”宝亲王脑袋里压根没这选项,听福晋提起也是神色淡淡,教福晋取些物件安抚一二,又径直往乾清宫赶去:“待前朝事罢,本王空了再去看她。”
而后,宝亲王拍拍屁股走人。
福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再是无奈也只好想办法位王爷擦屁股。
院外,一众格格早早便赶来候着请安,恰好见着宝亲王离去的背影,登时间激得诸人心思各异。
自打苏格格怀孕以后,眼见她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格格们的心也跟着热络起来。诸人各自施展手段,只可惜,依旧无人传出有孕的喜讯。
她们之中,有的是单纯好奇那拉侧福晋的颜色与性子;有的是在揣测那拉侧福晋面对新婚头日未见王爷,会有何反应;更有甚者,暗自盼着那拉侧福晋与高侧福晋能起些争执,闹出些许动静,好让她们寻些机会,再争一争宠爱。
福晋早有预料,待得知格格们尽数提前道来,便差遣晚香将一干格格唤了进来,让她们在梢间暂作休憩,喝点茶水吃吃点心,待到了时辰再到前头请安。
时辰一至,诸人方才依次排成一列,尽数垂首踏入屋内,各自寻了位置落座。
自苏格格有孕以后,便与陈格格调换了位置。此时,她坐在高真如身侧,对面坐着的则是富察格格。
富察格格身侧,挪出了一个空位,这位置的新主人,正是侧福晋那拉氏。
不多时,宫婢便进来禀报:“福晋,那拉侧福晋已到,正在院外候着呢。”
福晋颔首笑道:“传吧 。”
刹那间,包括高真如在内的所有人,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门口。
只见厚厚的门帘被宫婢轻轻挑起,而后一名脸生的年轻女子款步而入,规规矩矩行礼,脆声道:“妾身给福晋请安。”
除了福晋和高真如稳稳坐着,其余格格齐刷刷地起身。
待福晋唤了那拉侧福晋起身,又接过其呈送上前的茶水,照例关照询问几句以后,便唤她在空位上坐下:“往后大家都是姐妹,要好生相处。”
那拉侧福晋刚刚坐下,又起身,认认真真地应了声。
待她再度落座,其余格格们方才齐齐蹲福行礼:“妾身给那拉侧福晋请安。”
那拉侧福晋道:“妹妹们请起。”
这下,诸人方才重新坐回位置上。
众人互相问候时,高真如也在好奇打量着那拉侧福晋。
这位的身份不必说,后世的名头甚至要比自己与福晋更大些,坐拥各种乾隆朝小说大BOSS的身份。
且不说其常年位居乾隆朝小说反派榜首,就是历史上的真人也很神秘,其余不说,竟是胆敢当乾隆面剪发这点便足以教高真如好奇的了。
其中各种桃色绯闻,亦或是那拉氏患有产后抑郁症的传闻在后世没少引发一群史学家乱战,可惜因年代久远,那拉氏的记录又尽数被乾隆帝删除殆尽,而无法得出定论。
而如今,在高真如对面坐着的那拉侧福晋还是一名眉眼弯弯,双眸如星,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青涩女孩。
只不过与青涩面容不同的是,她穿着一身贵气的蓝色宫装,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连一缕发丝都未曾落在外头。
而她身上的所有穿着和装饰品就如她的发丝那般一板一眼,所有东西都是规规矩矩,便像是一副悬在墙壁上的壁画,所有的一切都被拘在一个框架内。
高真如脑海里腾地冒出一句话来,这个岁数的女孩,应当是鲜活的,蓬勃的,而不应该是跟前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把这句话甩了开去,在这时代的拘束下又有几人能活得朝气蓬勃?
即便这般安慰自己,高真如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的眉心拧了拧,又很快舒展开来,朝着似有察觉而抬起头的那拉氏露出善意的笑容。
可惜的是,那拉侧福晋没从高真如的笑容中获得善意的信号,反而瞬间绷紧了背脊,睁圆了一双眼眸,活像是瞄准猎物,正蓄势待发研磨爪子的小兽。
那拉侧福晋警惕地抬眸,扫向面前被家里人,被身边人称为大敌的存在。
时年二十岁的,高侧福晋。
就在大半年前,她还是宝亲王身边默默无闻的奉茶宫女,却在自己得获赐婚之后,被超拔为侧福晋。
且不说高侧福晋冠绝在场所有人的容貌,据那拉氏门下人打听,这位高侧福晋虽此前声名浅浅,但实则乃是宝亲王幼年之玩伴,甚至能说得上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选秀后更是直接进了毓庆宫侍奉,林林总总竟是快十年。
便是福晋侍奉宝亲王的时间,也远不及她。
简而言之,那拉侧福晋的阿玛与额娘都认定宝亲王与高侧福晋情分不同,不宜入府便与她为敌。
她要做的是在宝亲王院里站稳跟脚,待往后入宫后拿到妃乃至贵妃的位置,辅佐皇后操持宫中诸事,早日孕育皇子,为那拉氏争得荣宠与未来。
那拉侧福晋回想到阿玛与额娘的叮嘱,原本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僵硬地朝着高真如露出笑容。
高真如睁大眼睛,身体颤了颤,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暗暗思考,这笑容……莫非是在威胁自己?不至于吧?
仔细观察着两者机峰的富察格格和海佳格格等人,齐刷刷地放下心来。
尤其是海佳格格,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最怕的便是那拉侧福晋压根没打擂台的心思,要知道她如今没了宠爱,又不得高侧福晋的待见,在院里被挤兑的都快没落脚的地儿,急需让两者重新得宠的路径。
比起富察格格,苏格格,那拉侧福晋又是满洲大姓,又是皇上钦定的侧福晋,地位和身份皆是截然不同。
最重要的是,海佳格格瞅了眼那拉侧福晋干瘪纤细的身材,不禁挺了挺胸膛。
她清楚知道自家爷的口味,她家王爷不爱啃那些鲜嫩的小白菜,更喜欢吃熟食。
即便王爷看在那拉侧福晋的出身给几分宠爱,肯定也比不上给高侧福晋的,到时候自然能轮到自己出场。
海佳格格瞧着那拉侧福晋稚嫩的反应,暗暗给自己鼓劲,却不曾想富察格格正抱着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念头。
不同的是富察格格比她多想到一个问题:她因着那拉侧福晋是侧福晋而想讨好,那……一开始,她便讨好高侧福晋不就得了?用得着,绕这么大弯子吗?
听大阿哥说,高侧福晋对三人一视同仁,往常遣人给大格格送东西时也不会忘记他们的。
富察格格想到这里,坐在一旁陷入沉默中,以至于错过了率先开口的机会。
那边,海佳格格脸上带笑,恭声说道:“打从开年起,婢妾便听闻那拉侧福晋的名谓,连着盼了数月想要见见侧福晋,今日一见,真真是不同寻常。”
那拉侧福晋瞅她一眼,道:“哪里不同寻常?”
海佳格格:“啊?”
高真如正接过晚香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就被呛到。她重重咳嗽一声,见那拉侧福晋朝自己看来,轻笑道:“海佳妹妹一贯来爱比来比去的,自打年初听到妹妹要进府便念叨了好多回。”
“教我说怕是她没想到妹妹这般俊俏,只一面便把她比下去了。”
高真如的话,怪损得嘞。
刚被那拉侧福晋一句话哽住,转头又被高真如哽住的海佳格格:……
这还不说,那拉侧福晋闻言点了点头,转身与海佳格格道:“你无需自惭形秽。”
海佳格格微微一怔。
包括富察格格在内的几人,齐齐露出吃瓜的表情,就连福晋和高真如不例外。
高真如睁大了眼睛,心中震惊,难不成那拉氏会安慰海佳格格,说自己相貌不如她?
喂,这也太包子了吧?
下一秒,众人便听那拉侧福晋满脸同情,真情实意道:“毕竟这是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注定好的事,想再多也没用。”
海佳格格愣了一愣,渐渐回过神来,脸蛋腾地涨得通红。
高真如拿帕子捂着嘴,忽然觉得自己的第一印象许是出了差错,这位那拉侧福晋不像是固定在框架里的花,瞧那枝丫正蹭蹭蹭地往外挤呢。
富察格格闻言,惊得嘴角颤了颤,新来的这位侧福晋,感觉有点奇怪吧?
她真的要去捧这位吗?真不会一个照面就被毒舌打回来吗?
富察格格掩着面上神色,眼角余光瞥向面色忽青忽白忽红忽紫,想抱大腿不成还被暴击的海佳格格,闭了闭眼。
要不,还是再想想吧?
那拉侧福晋的话直教众人看呆了眼,待众人离开正院以后高真如还双眼闪闪发光,兴奋得很:“我刚开始看错了,还觉得那拉氏是个循规蹈矩的……”
“现在看着,怕是家里管得严。”
“瞧瞧那张嘴,就一句话就让海佳格格走路都走得晃晃悠悠的!”
“厉害,真厉害啊!”高真如想到海佳格格如丧考妣,离开正院时还顶着一张怀疑人生脸,便乐得前仰后合。
高真如巴拉巴拉一通夸赞完,旁边的福晋听得面色都复杂了。
福晋虽让院里的格格联系家人,但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她遣人关注着格格家里的动静,很快便晓得了诸人的动向。
例如金佳格格和黄格格家里人前后走访名医,寻了几份据说有奇效的坐胎药。
例如富察格格和海佳格格家里,纷纷往那拉侧福晋家里送了贺礼,借此登门造访一二。
又例如那拉侧福晋家里,都快把高家留在京城的那些仆佣收买得七七八八。
福晋听罢,便晓得众人心思,只盯着那拉侧福晋,看她准备如何做再敲定后面的事儿。
哪晓得 ,她进来头一天先给身边人一刀?这操作,这发展,别说高真如看得乐了,就是福晋也着实摸不着头脑。
她想了想,瞅着高真如放肆大笑的脸庞,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下去。
罢了罢了,闹就闹吧。
瞧着那拉侧福晋的模样,也不是王爷的菜,倒不如就在旁看看戏,瞧着往后会如何发展了。
福晋这般想好,便笑眯眯地倚在榻里,听着高真如清脆的叽喳声,没过一会又听得里面多了另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大格格扑在橘猫抱枕里,挤在高真如身边说悄悄话:“高额娘,您怎么就让黄格格回去了?那咱们往后的抱枕不都没人做了?”
高真如听得好笑,掐她的脸颊肉,又搔痒痒:“你这人恁坏心眼,人给你做了这么多抱枕,你还不放过她。”
“我听人说她爱碎嘴,在院里怪讨人嫌的。”大格格左躲右闪,笑嘻嘻地解释道:“而且,而且大哥也说过。”
“他说黄格格还在背后说她娘的坏话哩。”大格格不服气地噘嘴,叽叽咕咕道:“在高额娘这边那些天,安安静静的,还能做各种东西,多好啊。”
“瞎说,她也是正经主子,哪能这般折腾。”高真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大格格的脑瓜,“往后可不准说了,要是喜欢橘猫抱枕,你便让针线房里的人做。”
大格格拉长调子,哦了一声。
福晋在一边儿听着,与徐嬷嬷打了个眼色,徐嬷嬷立马退下去去查,是谁在大格格和大阿哥几个跟前说三道四。
到了晚间,徐嬷嬷便回屋里来禀报这事:“回禀福晋,说那些闲话的是院里洒扫的太监丫鬟。”
“奴婢已使人掌了嘴,让他们提着吊铃在倒座房那站着,教屋里的丫鬟太监都看一看!”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世界,为我的嚣张跋扈而颤……
接下来数日,宝亲王都没踏入那拉侧福晋屋子。即便赏赐如流水般进了西厢房,乾西二所里还是不免传出各色流言蜚语。
这回,福晋没有选择放任,而是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帮碎嘴的奴才,将这帮爱打架拌嘴的,爱偷懒耍滑的尽数打发回内务府。
而后,福晋喝令格格们每人都得赶在祭天祈福前,抄出三份经书来。
此话一出,院里登时安静下来。
眼见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福晋也不忘把那拉侧福晋唤来,又是一通安抚,与她说道王爷这几日朝堂事务繁忙,回院里也多是在书房留宿。
那拉侧福晋态度谦恭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回福晋的话,王爷自是当以朝堂事务为重,妾身怎会有怨言。”
福晋闻言笑了笑,又遣人送了她回屋子。徐嬷嬷望着那拉侧福晋离开的背影,轻声道:“侧福晋年纪虽小,但做事沉稳得很。”
“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教出来的,稳得住,哪里像后头那几个,日日蹦跶得厉害,只怕人瞅不见她们一般。”
福晋轻叹了一口气,宫婢梅蹊瞧了瞧福晋的脸色,默默上前,动作轻柔地为福晋揉捏起来。
“主子。”徐嬷嬷听到这里,也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前院的管事太监曾遣人来递话,说是前头书房里多了两位房里人,询问福晋是挪到后头,还是照旧留在前头:“奴婢瞧着,不如把挪两位到后罩房里?”
福晋眯着眼儿,细细思考,皇上膝下单薄,到如今便只有自家爷与和亲王立着,至于圆明园阿哥年岁着实小了,还未被朝臣放在眼里。
还是一个问题,谁都看得出宝亲王与和亲王之间哪个更靠谱,哪个更像是被雍正帝藏在匾下的继承人。
且不说前朝的奉承,后院的塞人行动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绕是雍正帝在上头盯着,还是有人借着内务府往乾西二所里送人。
往昔还有宝瓶在前头看顾着,旁的宫婢皆是不敢冒头。
可这几个月来,不仅后院闹得厉害,而且前院也是不太平,有名有姓的屋里人便多了四五个。
如今又添了两人……
福晋蹙着深思,不过好在前院的宫婢想法比后头格格们的想法更简单些,目前只是单纯想着得宠以后能被挪进后罩间里,得到格格的名分。
徐嬷嬷等了半响,未等到福晋的答案,以为福晋是不愿前院的小妖精们搬进后院里,便不再提这事。
正当她歇了心思,又听到福晋慢悠悠的声音:“前头的人是多了点,挑两个挪到后院里罢。”
福晋打了一个哈欠,想着与她们多计较,倒显得自己这当福晋的心思狭隘:“她们不是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能成为下一个宝瓶么?本福晋,便给她们一次机会,免得一个个在前面抱怨。”
福晋说了几句这些事儿,便不在放在心上,而是开始处理院里的事务,除去日常事务以外,后头祭天祈福所用的诸物都需提前准备。
见福晋忙于处理事务,徐嬷嬷忙蹑手蹑脚地退下。她先遣人把这事转告于前院的管事太监,而后又亲自去小厨房里取点心茶水,端着送进屋里去。
趁着福晋动作暂停,徐嬷嬷忙把茶盏送到福晋手里:“福晋瞧瞧,这是高侧福晋刚琢磨的水果茶。”
“水果茶?”福晋揉了揉眉心,好奇地打量着手边的茶盏,一眼便见着里头金橙色的茶汤,一股子香橙与红茶的香味席卷着氤氲热气扑面而来,教人顿觉神清气爽。
其实宫里不缺各种花茶水果茶,可听到这是高真如弄出来的新花样,福晋很给面子的夸赞:“好香的味儿……”
“可不是么?”徐嬷嬷脸上带着笑,乐呵呵道:“奴婢刚走进小厨房里,便被这香味惊了一跳,还以为小厨房也开始花哨起来,竟是用上各种酸橙熏香了呢。”
“……嘶!怎又是酸橙?”福晋还记得那酸橙凝酪的味儿,瞧着水果茶的目光中都带上三分警惕来。
“主子放心,奴婢听说侧福晋已遣人拿了两壶回去喝呢。”
“那就好。”
“福晋您看看,还有这点心。”徐嬷嬷瞧着福晋眉眼舒展,脸上带笑,笑嘻嘻地把点心送上前去。
“这不是林檎……唉?”
“这是侧福晋教小厨房的人做的林檎馒头!”徐嬷嬷刚去小厨房,被惊得一愣一愣的。
“哎呀,还做得真是惟妙惟肖。”福晋捡起一个,左看右看,要不是掌心里那热乎乎的,绵软蓬松的手感,真还以为是林檎呢。
福晋没忍住,兴致勃勃地咬下一口,挑了挑眉:“里面是黑芝麻豆沙馅的?我还以为宝瓶会让人也做成林檎馅的。”
徐嬷嬷闻言,噗嗤笑出了声:“主子真真是了解侧福晋,小厨房里的人还与奴婢抱怨呢,说侧福晋要他们做林檎馅试试。”
“不过几人试了试,说那味儿着实奇怪,只做了几个,旁的都做成黑芝麻豆沙馅了。”
“那几个林檎馅的呢?”
“小厨房的人说尽数送到侧福晋那去了!”
与此同时,高真如捡起一颗林檎包子,满怀期待地咬下一口,而后缓缓陷入沉默。
这味道……哇,这味道。
上回吃到这么震撼人心的‘美食’,还是去霓虹金旅游时,吃到的草莓巧克力小笼包呢:)
不是说不好吃,就是让人生理和心理上都不太愿意接受这物的存在。
福晋饶有兴趣地推门而入,看了一眼捧着林檎包子怀疑人生的高真如,扭身就走:“行了,定然难吃得很。”
瞧宝瓶那样,都控制不住表情了,上回吃到那酸到爆炸的酸橙凝酪时她还能一本正经骗自己呢。
高真如猛地回过神,朝着福晋探出恶魔的爪爪:“别啊,福晋姐姐,快来尝尝!”
“不要不要!”
“其实怪好吃的,一点都不奇怪!”
“可拉倒吧!”
“呜呜,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
“你哭半响,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出来呢!”福晋撇了一眼捏着帕子擦眼角的高真如,拔腿便要走。
两人吵吵闹闹的,嬉闹声直直传进对面屋里。那拉侧福晋面上带着好奇,立在窗边直往外头瞅,直
到李嬷嬷咳嗽两声才收回目光来,乖乖重新面对铜镜。
李嬷嬷板着脸念叨:“主子,再来笑一笑罢。”
头日请安时那笑容,别说把高侧福晋吓了一跳,就是侍立在旁的李嬷嬷都被惊得头皮发麻,才发现自家主子她不会笑啊!
李嬷嬷看着那拉侧福晋挤出来的笑容,眼前一黑,努力打起精神来:“主子,不是这般笑的……”
“您放松表情,然后跟着奴婢发音……对,对,不要过了!”
“很好,再这样……”
“对,主子,您自己试一试?”
“不是不是……主子,您别两种方法一起用啊!”
今日的乾西二所,也是悲喜交加呢:)——
宝亲王忙完朝堂诸事以后,终是想起那拉侧福晋的存在。
正当院里格格们期盼那拉侧福晋能夺一夺高侧福晋风头的时候,宝亲王连着宠幸三日后又仿佛忘记了那拉福晋,在接下来近一个月时间内都没有再次召见她。
更让人郁闷的是,前院管事太监得福晋话语,又前往请示了宝亲王,没过几日后罩间里便又搬进了两位新格格。
‘旧’格格们:……
没能从那拉侧福晋入府得到半点好处,还又天降两位竞争对手,这日子可真真是苦哇。
她们郁闷半响,打起精神便打听起两者的来历。两位新搬进来的格格,一名乃是经氏,另一名为索绰络氏,都是王爷在前院的屋里人。
不仅如此,众人一打听才知道前面还藏着几位屋里人呢!
诸人齐齐眼前一黑,嘶——上个藏了许久才挪进后院的屋里人……可不就是高侧福晋吗?
从富察格格到黄格格,一众格格那是战战兢兢,生怕后院里又来一位神仙。
不过待她们观察上半月,便发现情况还是要比他们想得好一些,这两人到目前为止都颇为规矩,仿佛能进后院后罩间里便是心满意足,对着诸人也是恭谨有礼,瞧着甚是老实……
能请你们就别老实了吗?
老实,老实,老实能有个屁用啊!
你们都是从前院竞争到后院来的,往前冲啊,拿出斗争的气势来,把高侧福晋的宠爱抢过来啊!
院里格格郁闷了许久,终是无奈地发现,多了一位那拉侧福晋,完全没有对乾西二所的格局造成任何影响……哦,也是有的。
福晋怜惜那拉侧福晋年幼,又见她颇为聪慧,便将一部分屋里的事务交到她手上,要她从旁协理。
院里格格们顿时来了精神,毕竟高侧福晋除去刚晋升为侧福晋时,曾掌过前往圆明园事务外,再也没有帮衬做事过。
福晋这一行动,莫非是有意与高侧福晋割裂?又或是意欲平衡后院势力,教高侧福晋与那拉侧福晋争斗一二?
诸多格格蠢蠢欲动,或是遣人,或是偷偷瞧着高真如的反应,没曾想她的反应是唤上陈格格和苏格格,再请上有了那拉侧福晋帮衬而难得清闲的福晋,坐在廊下围炉煮茶,悠闲得很。
许是过于悠闲且无趣,很快高真如又想出了新花样。她遣人院子两侧各摆了一个竹篮当球网,而后便拉着陈格格一起玩蹴鞠,对阵的两人谁能先把球踢进去三个就算谁嬴。
福晋与苏格格安安稳稳坐在廊下,正津津有味地瞧着高真如和陈格格拎着裙角,追着蹴鞠。
陈格格身轻如燕,灵活多动,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踢进去了两个。这下高真如可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旁边的福晋与苏格格见状,更是呐喊助威,引得不少格格都凑过来看。
“不成体统。”富察格格出来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转身便回去了。
“那陈格格,怎不让着点。”说话的便是新来的经格格,瞧着里头景象止不住咋舌。
“你懂什么?”黄格格挤开经格格,轻慢地斜了她一眼:“侧福晋才不是要别人让着她的类型。”
不等经格格反应,黄格格又往里挤了挤:“让让,让让。”
她挤到最前排,瞧着场上景象便是双手叉腰,扯着嗓门嚷嚷:“侧福晋,你要是不会玩便下来罢,妾身替您上,保证轻松赢下来!”
高真如听到黄格格的奚落,登时大怒:“好你个黄格格,还敢奚落我了!你等着,待我打败陈格格,就把你摁在地上摩擦!”
“您还是赶紧拦着陈格格罢!”
“啊!”高真如猛地回过神,就看着陈格格与自己擦身而过,一挑一转就轻轻松松把球送进身后的竹筐。
3:0
高真如惨遭剃光头。
高真如抱头惨叫,而后厚着脸皮让黄格格上:“你刚刚说了保证轻松赢下来的,要是赢不下来哼哼哼哼——你就完了!”
“包在我身上——”黄格格磨掌擦拳的上了,陈格格也不甘落后,可惜她前头耗费了不少力气,还真是落败下来。
金佳格格和新来的索绰络格格也瞧着眼热,纷纷加入进来,一时间场内酣战不断,旁边惊呼声和欢笑声连绵不绝。
最后,连刚刚下学的大阿哥和二阿哥也被动静吸引来。
两人起初是在门口张望,而后小跑到福晋身边,眼睛亮亮的,目不转睛地望着场内阵势。
虽然高真如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但似乎已看出两人的心思。她忍俊不禁,轻笑出声,伸手戳戳两个孩子的脑门:“你们,要不要也上去试试?”
“哎?可,可以吗?”
“真的可以?”不同于紧张慎重的大阿哥永璜,二阿哥永琏兴奋得很,并且立刻举起双手欢呼起来:“我要去,我要去!”
“就我和二弟比吗?”
“唔,咱们改一改比赛规则,二比二怎么样?”高真如想了想,分别让两位小阿哥跟着陈格格和黄格格上去。
永璜和永琏起初还有点点放不开,到后头已是满地儿撒欢,为了一颗球都快滚在地上,不多时便变成了两只小花猫。
还是高真如见两人满头大汗,恐他们内衫湿了又吹冷风,保不准晚上得生病,才赶紧叫停比赛,让两孩子下来。
“我一共踢进去五个!”
“可恶,我才踢进去四个。”永琏回想了一下,登时抱住脑袋,不服气地嚷嚷起来:“高额娘,再让我们比一场啦,我待会就会赢了!”
“再来一场我就再进两个。”
“切,那我进三个!”
“我进四个!”
“一场比赛一边最多也就三个球,你输啦!”永琏朝着永璜吐舌头。
“啊?怎么这样——高额娘,再让我们比一场嘛!”永璜听得目瞪口呆,拉着高真如便嘟嚷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
“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回去,感觉洗澡更衣去,要是生病了……待会就要喝一大碗苦药喽。”
永璜和永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意,就是他们连走的时候都是挤眉弄眼的,交换眼色,敲定下次再战。
永璜更衣洗漱后,又得了福晋恩典,高高兴兴到富察格格屋里给她请安。
富察格格瞧着儿子便是喜不胜喜,可没等她问上两句学业功课之类的事儿,便听儿子说起蹴鞠的事儿。
“嘿嘿,我刚刚赢了二弟哦!”
“嫡额娘和高额娘都夸我厉害呢,额娘您说是不是?”
“……”富察格格想到自己刚刚暗骂诸人没规矩的话语,只觉得脸庞被打得啪啪响。
半响,她才强撑起笑容,勉强夸了一句:“是,是不错。”
“我下回……”
“不过。”不等大阿哥永璜说话,富察格格便自顾自往下说道:“你比那些玩闹的事儿做什么?你和你二弟不一样。”
“额娘无用,比不得福晋。”
“福晋能日日见着王爷,帮衬着二阿哥说话,可怜额娘只有你,也只能靠你了。”
“……”永璜默默合上嘴。
“永璜你要努力读书,争取在学业上把你二弟比过去,给额娘
争脸面,知道了没?”
“往后你二弟爱玩就让他去玩,你可千万别把心思放到那些东西上,以免玩物丧志。”
永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半响才挤出轻轻的声音:“额娘……我知道的,我会努力读书的。”
“那往后还玩吗?”
“不,不玩了。”
“嗯,这样才好。你往后便晓得的,额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富察格格得了满意的答案,搂着儿子亲了好几口,而后便把话题重新拉回到学业上:“你读书读得如何?你阿玛和师傅可曾夸过你?”
“还不错……”永璜勉勉强强说罢,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匆匆回前院去了。
富察格格目送着儿子离开,心中惆怅得很:“他啊,愈发与我远着了。”
身为后院格格,她能见着大阿哥一眼已是福晋恩典的事儿,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
富察格格盼着大阿哥努力,又焦虑自己目前的地位,心里烦躁得很。
眨眼的功夫,后院女眷又多了三人,再下去她还有甚立足之地。
富察格格心思转动,很快便生了主意。她遣雀儿暗中寻人传开消息,便拿按宫里规矩,皇上赐婚并以侧福晋之礼入府的,地位应高于从侍女格格晋升侧福晋之事,意图怂恿年轻气盛的那拉侧福晋。
她不是循规蹈矩吗?总应该看这些不顺眼吧?
富察格格期待着,没曾想那拉侧福晋的确有了反应,就是反应与她想得不太一样。
那拉侧福晋听见闲言碎语,便直接让身边宫婢太监齐齐上前,将碎嘴的宫婢太监尽数捉拿。
而后,她便遣人掌了嘴,又将这些人尽数押到她们福晋跟前,称这几名宫婢太监议论主子诸事,理应驱逐回内务府。
话里话外,都没提起任何与高真如相关的话语。
这一连串操作下来,无论是富察格格还是其余格格都沉默了,这位侧福晋哪是什么简单人物,简直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海佳格格本就愁得饭都吃不下了,见状更是眼前一黑:亏她还盼着那拉侧福晋来,结果来了,来了就这?就这?就这??
这边海佳格格怀疑人生,那边富察格格也觉得脑壳疼,心里闷闷的。她仔细观察那拉侧福晋这些日子以后,得出一个让她绝望的结论:这位那拉侧福晋,可比高侧福晋难伺候多了。
没规矩,该罚。
做错事,该罚。
循规蹈矩,墨守成规。
可你真觉得她古板固执的时候,她又很有眼色劲,从来不寻王爷、福晋和侧福晋的问题。
简而言之,她只捏软柿子啊!
软柿子之一的富察格格越想越烦,越想越郁闷,只求福晋早些收了神通,别让这位侧福晋帮衬做事了。
偏生,福晋还就放手由着那拉侧福晋去做。
当后院格格被那拉侧福晋撵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时,福晋和高真如则是每日看戏吃瓜,日子过得分外清闲。
直到晚间,高真如久违地做了梦。
起初,她还不懂忽然做梦的缘由,待看着剧情了诸妃被某个看不清面容的嫔妃一通训斥,而后三三两两抱怨指责的景象,登时陷入沉默。
似乎梦境还怕她看不清,非常热情地重播了一遍,甚至还亲切地在那看不清面容的嫔妃脸上写上:贵妃。
然后,再播放一遍。
这回,这位看不清面容的嫔妃脸上被画个叉,然后写上娴妃。
高真如看着兼搞笑和离谱与一体的景象,缓缓陷入沉思。
高真如不敢相信,高真如满脸震惊,待她睁开双眼,已是次日清晨。
高真如躺在榻上,发呆。
正当石竹等人疑惑之时,便见高真如双手重重锤在榻上,怒气冲冲嚷嚷:“怎么这样!我才是反派哎!”
过分了啊!
娴妃……啊不是,那拉侧福晋怎么能抢自己的戏份呢!
嚣张跋扈的人,应该是我耶!
高真如腾地坐起身来,顾不得周遭人的迷茫脸色,换上衣裳后就决定开始寻麻烦。
乾西二所的宫婢太监规规矩矩,做事一丝不苟。
可高真如今日要做的事,便是从鸡蛋里挑骨头,她左右环顾一圈,很快寻觅到了目标。
……主要是这东西太显眼,太奇怪了。
高真如蹙着眉走上前去,左看那堆花草不顺眼,右看那堆花草还是不顺眼:“这花花草草是谁放的?怎和强迫症似的……”非得从矮到高,颜色从浅到深?
“赶紧,重新换个模样。”高真如不注意还好,注意了以后便觉得浑身刺挠般难受,赶紧唤来几名负责处理花花草草的宫婢太监:“这几棵放到这里,这些放到前面……对对对,这样才像话嘛。”
高真如看着宫婢太监上前,三下五除二便把花草放好,心里满意得很:“你们这不是做的很好嘛,干嘛要搞成那样?记住,下回可不准那样干了。”
宫婢太监齐齐应声,待高真如离开众人齐齐露出欢喜的表情来:“呜呜,终于不用再那样摆了……”
“多亏了高侧福晋!”
“太难了,日日琢磨这些,多亏了侧福晋呐!”
高真如全然没听见身后的欢呼声,踱步继续往前。这回她来到的是花厅,刚进去高真如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奇了怪了。”
“这里博古架上的摆件呢?”
“回禀侧福晋,东西都收起来了。”
“收起来做甚?统统都摆上去,我就喜欢摆得满满当当的。”高真如随口道。
其实这并不是她的爱好,而是宝亲王的爱好。宝亲王对雍正帝钟情的素色兴趣一般般,但谁教雍正帝才是皇帝,才是皇父,他也只好把自己喜欢的心思藏着捏着。
高真如往前是察觉到他的喜好,却也摸不透,便试探着摆了些花哨的,有人问起便借口是自己喜欢。
待得到上辈子记忆以后,高真如便很快想起了乾隆帝的爱好。
乾隆帝的审美在后世可谓是赞誉各半,有人认为他的审美又土又俗,也有人认为乾隆帝审美是艺术的登峰造极。
在高真如看来,或许比所有人想得更简单,宝亲王只是单纯喜欢美的任何东西。
无论是器皿家用,又或是身边的妻妾,就连屋里伺候的宫婢太监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而年轻气盛时的宝亲王,比起雍正帝更喜的素雅风格,更爱华丽夸张的款式。
高真如摸透了他的心思,借着自己晋升为侧福晋,把屋里花厅里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色花哨的器皿。
其他人不说,反正宝亲王是挺喜欢的,就是他面上还得轻飘飘的来上几句:“宝瓶也是,净是喜欢这等花里胡哨的东西。”
眼瞅着宝亲王送来的箱笼,高真如安安静静不做声。她指挥着诸多太监宫婢把东西重新摆回去,调整了几个样式,又排了排秩序,终是心满意足地离开。
“终于拿出来了……”
“上次王爷进来,都惊呆了!”
“偏生又不说话,吴太监也没个反应,倒让我们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几日的眼刀哦……”
“呜呜呜呜,多亏了侧福晋啊!”
高真如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雄赳赳气昂昂地把乾西二所逛了一遍,把看不顺眼的事务都指点了一遍,最后心满意足地双手叉腰:世界,为我的嚣张跋扈而颤抖吧!
跟在后面的石竹,她看了看身后诸多欢欣鼓舞的宫婢太监,再抬眸看向前方心满意足的侧福晋,欣慰不已。
自家侧福晋,也知道收买人心了捏!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见风使舵,欺软怕硬之人……
听说高侧福晋大肆整顿乾西二所的时候,福晋刚刚抄完经书。她喝令格格们抄写,自己也不忘抄写,一份祭天时用,还有一份拿去祭奠自己早夭的女儿。
福晋一边在银盆里洗手,一边听着徐嬷嬷说这事。她蹙着眉,还以为是宫人听错了,再遣人去打听一番,得到肯定得答案后登时面露惊讶。
“宝瓶怎忽然做这些?”福晋疑惑问道,而后面色微微一沉:“莫非是有人在她跟前碎嘴了?”
福晋有这般猜测,也是有缘故的,毕竟在宝亲王生辰宴上,调换高真如所赠香囊之人,至今尚未寻到,其中
几名有嫌疑的宫婢太监,还依然在院里伺候。
“奴婢再遣人去打听打听?”徐嬷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也是,我瞧着便直接打发人去问问曹嬷嬷,或是石竹几个。”福晋点了点头,又想着不如待宝瓶过来时问问她。
不多时,前去询问的宫婢又回来了,就是说出来的话教福晋和徐嬷嬷着实迷茫。
不是,什么叫做侧福晋嘴里喊着反派,就这么冲出去了?
啊,这合理吗?
好端端的侧福晋咋就给自己冠名成反派了?
福晋由着宫婢为自己涂抹手脂,努力转着思绪:“宝瓶这又是想到哪一出了?最近……也没看什么戏吧?”
临近年关,紫禁城里也多了不少新年的气氛,而熹贵妃与一众太妃也常常遣人来请福晋与高真如过去看戏,不过福晋想了想,也没想到哪个戏文里有这件事儿。
徐嬷嬷思考半响,只能归咎于:“或许是侧福晋兴趣使然?”
福晋听着徐嬷嬷的答案,神色复杂,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这答案怪有道理的,一听便是宝瓶能做出的事!
福晋心情复杂,而那拉侧福晋屋里又是别样的情况。
李嬷嬷完全不信这是高侧福晋的兴趣使然,只觉得这八成是高侧福晋有意打压自家主子,彰显自己的能耐。
她义愤填膺:“福晋明明将打理乾西二所之事交予主子处理,高侧福晋竟是横插一足,分明是对主子您不满。”
“主子,奴婢觉得这事儿得禀告于福晋,由福晋出手好生申斥高侧福晋才是。”
那拉侧福晋端坐在位置上,由着李嬷嬷的话从左耳朵进再从右耳多出,目光也停留在不远处。
“主子,主子。”李嬷嬷见那拉侧福晋端坐着却是不说话,小声呼唤着。
“我知道了。”那拉侧福晋缓缓起身,抬步走到一直关注的桌案前,抬手将摆在案上的花朵换了个角度,左右端详半响才缓缓道:“李嬷嬷说的的确有可能。”
没等李嬷嬷面露喜色,那拉侧福晋又接着说道:“我去高姐姐那问一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李嬷嬷面上的表情凝固,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时,便见着那拉侧福晋已风风火火地踏出门外,直奔着对面而去。
“……”李嬷嬷头皮发麻,只恨宝亲王为何没有开府,只恨乾西二所地方太小,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去拦住大刺刺的主子。
只可惜以前几点都并非现实,所以李嬷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拉侧福晋来到对门处,请守在门外的宫婢帮忙通传一声。
正当宫婢铃草懵圈之际,李嬷嬷赶忙上前。只是未等她拦住宫婢,铃草便回过神来,转身撩起厚帘子便钻进屋里:“主子,那拉侧福晋来拜访——”
李嬷嬷脚下一滑,腰身一扭,随着咔哒声响起,她的一张脸也登时扭成一团。
都怪高侧福晋御下不严!瞧瞧,就这般大刺刺地冲进去回话,还一路嚷嚷!
李嬷嬷绝望的闭上双眼,等她心平气和地睁开双眼时便发现……那么大的一个那拉侧福晋就不见啦!
李嬷嬷:“……”
那拉侧福晋跟前的宫婢碧梧瞧了一眼李嬷嬷,轻声道:“主子已进去了。”
李嬷嬷:“…………”
她再次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出自家爷与福晋的面容,几乎是老泪纵横。
老爷啊,福晋啊……
这事儿太难,老奴怕是做不得这劝诫姐儿的事啊!
那边,高真如面上带笑,将那拉侧福晋迎入自己屋里,心中还有点点歉意。
随着福晋那遣人来问了两回,又悄声提点一二,前头头脑发热的高真如冷静下来,终是想起如今操持诸多事务的乃是那拉侧福晋。
自己的操作,与啪啪打脸也差不多了。
高真如刚刚稍稍想了想,大概便明白过来,大体是身为侧福晋的自己应当接手一部分院里事务,然后引发诸多格格反感。
福晋还真提过,不过高真如兴致缺缺,充耳不闻。待那拉侧福晋进院子以后,更是直接把那些事务都推给了她,间接导致那拉侧福晋在院里的口碑下降,甚至霸占了身为‘宠妃’的剧情。
这样一想,自己也是帮那拉侧福晋拉仇恨,是为了那拉侧福晋好啊!
高真如想通以后,登时理直气壮,半点心虚都没。她牵着那拉侧福晋的手,邀请她到屋里坐下:“妹妹快坐。”
“我让厨房里做了芋泥奶酪饼,妹妹可要尝一尝?”
“谢谢高姐姐。”那拉侧福晋进来以后,原本想立刻提起那事看看,可被高真如一打岔,下意识顺着高真如的话应下了,甚至还有一点点好奇。
芋泥奶酪饼是什么?
那拉侧福晋入府以后,曾听身边的婢女提起过,她们到小厨房里提餐食时,常常听小厨房里的仆佣说起高侧福晋让人准备的新鲜吃食,例如口味各异的甜奶茶,亦或是奶香浓郁的小蛋糕。
婢女曾提回来一次,只不过李嬷嬷对那些陌生吃食都很是警惕,稍加研究便赏给仆婢使用,连味儿都没让那拉侧福晋闻到过。
那拉侧福晋嫌李嬷嬷啰嗦,又并非贪嘴之人,加之在家里便养成了习惯,便没让婢女再取那些新鲜吃食来尝尝。
这一举动也教后院不少格格觉得,那拉侧福晋定是对高侧福晋不满。
事实上,那拉侧福晋还是怪有兴趣的,她接过高真如递来的芋泥奶酪饼,隔着薄薄的油纸捏了捏,便被其如面团般的奇妙手感惊了一惊:“好软。”
“嘿嘿,是吧,快尝尝。”
“嗯……”那拉侧福晋略显迟疑,凝视着面前的油纸,动了动唇,到底把话语咽了回去。
“怎么……啊。”高真如余光敏锐地发现那拉侧福晋的欲言又止,以及动作上的迟疑。
她刚想要发问,便忽然想起刚刚处理院子事务时发现的事儿。那些排列得异常规律的花花草草,还有那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博古架,一道灵光从高真如的脑海里穿过。
她恍然大悟,面露笑容:“瞧我糊涂,都忘记事儿了。”
“石竹,去端水与香皂来。”
“妹妹刚从外头进来,得净一净手才好用吃的。”
“是。”石竹恭声应了是,很快便领着宫婢从外头进来,重新伺候着两位主子净手。
细细把手指擦了一遍的那拉侧福晋,眉眼终是舒展开来。她再次捡起芋泥奶酪团,这回便没露出刚才的忐忑,而是小心翼翼地撕开裹在外面的油纸,露出里头的芋泥奶酪团来。
“这个颜色好漂亮。”
“芋泥不应该是灰白色或者乳白色的吗?”
“我是让厨房里调出别的颜色来。”高真如浅浅一笑,与那拉侧福晋解释道。
时下已有甘薯,但却是没有紫薯的,想调出后世淡紫色的芋泥来并不容易。
不过当高真如提出要求来以后,厨房里诸人便大展身手,很快便成功用胡萝卜泥与芋泥相混合,调配出橙黄色来。
金灿灿的芋泥奶酪团,怪特别,怪好看的!
那拉侧福晋听着高真如的说明,不再犹豫,而是小小地咬上一口。
外面的芋泥是软软糯糯,绵密丝滑,入口即化,虽然说里面添加了胡萝卜,但几乎没有胡萝卜的味道,唯有反复咀嚼后才能感受到那一抹清甜滋味。
那拉侧福晋甚至来不及多想一会,思绪便被裹在其中的奶酪所拉走。里面的夹心奶酪奶香十足,醇厚丰腴,黏黏糊糊的口感着实特别。
最重要的是,奶香与芋泥香简直是天生一对,不消多少时间便在口齿间融为一体。
纯粹的甜蜜在那拉侧福晋的口齿间融化开来,直教她双眼亮了亮,低低惊呼了一声:“好吃哎……”
“对吧?”高真如见那拉侧福晋的眼里满是惊喜,顿时得意不已。
她也捡起一个,撕开外面的薄油纸,高高兴兴地往嘴里送:“我让厨房里折腾了好几日,才捣鼓出来的。”
“早就听说姐姐的厉害。”那拉侧福晋认认真真吃完一个,眼睛亮亮的,闻言认认真真道:“如今尝过以后,才晓得高姐姐是这个。”
那拉侧福晋竖起了大拇指。
简单直接的夸赞足以让高真如眉开眼笑,笑着说道:“你喜欢的话,往后便吩咐小厨房里给你做。”
“咱们乾西二所的小厨房啊,如今的手艺真真是不亚于御膳房的!”
就年初那段时间,高真如还觉得乾西二所的厨房不如御膳房,乾西二所的点心不如景仁宫的点心。
可就大半年功夫,高真如对小厨房的评价是一次高过一次,这也归咎于她的高要求。
高真如是不会做,但她会吃啊,她只要把自己想吃的东西说出来,小厨房里总有人能做出来的。
那拉侧福晋对口腹之欲并不强烈,闻言笑着应下。而后她喝了一口清口的茶水,缓缓提起这回来的重点事儿来。
高真如听说那拉侧福晋的来意,下意识想要解释。不过话到嘴边,高真如又想起自己得维持反派角色的事儿,忙改口道:“原来是这件事,其实原因很简单。”
那拉侧福晋:“很简单?”
高真如微微抬起下巴,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上扬:“因为我喜欢那样的?”
身为骄矜得宠的未来贵妃,她做的一切事情都应当是随心所欲的吧?因为她喜欢,所以她就这么做了。
高真如暗暗给自己点了一个赞,这回答,够嚣张跋扈了吧!
且不说那拉侧福晋的反应,站在高真如身后的宫婢石竹已是目瞪口呆。她怎么都未曾想到,自家主子竟是这般直白开口,这跟啪啪给那拉侧福晋几巴掌有甚区别?
石竹抬眸一看,便见立在那拉侧福晋身后的宫婢朱槿已是两眼冒火了,只差在那拉侧福晋一声令下就扑上前来。
石竹心惊胆战之余,也是默默警戒起来,唯恐对面坐着的那拉福晋会忍不住脾气,与自家主子起冲突。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
正当高真如自觉话语是不是说得有些过火时,眼角余光便见那拉侧福晋敛着表情,缓缓站起身来。
高真如:“……”
那拉侧福晋缓缓道:“多谢高姐姐指点,我知道了。”
别说高真如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石竹乃至满屋子的宫婢都是如此,啊,那拉侧福晋,您知道什么了?
那拉侧福晋面上扬起笑容来,与高真如行了一礼,便带着气不打从一处来的宫婢匆匆告退,只留下高真如在风中凌乱。 ?????
高真如满脸迷茫,半响才缓缓把视线转向其余人,谁能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明白情况的还有宫婢朱槿,她跟着那拉侧福晋回到屋里,气愤难当:“主子,高侧福晋简直是欺人太甚!”
担惊受怕到现在的李嬷嬷听着朱槿的话语,登时眼皮一跳。
她急急迎上前,先是赶紧把大门合上,以免朱槿的话语被对面的宫婢听见。
回转身以后,李嬷嬷仔细观察着那拉侧福晋的神色,见她眉眼一如往昔的平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是到开口询问那拉侧福晋到底发生什么事那步,李嬷嬷犹豫住了,半响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才是。
李嬷嬷着实担心,按照自家主子的脾气,说不得会直接开口问高侧福晋,为什么要故意与自己对着干。
光是想想那般场景,李嬷嬷便觉得脑壳痛。她深吸一口气,回想着老爷福晋对自己一家的厚待,再想想主子不过去高侧福晋那一盏茶功夫,心里终于安定了一些,索性先从朱槿身上下手:“放肆,谁让你在背后谈论主子的?可是想像院里那几名奴婢般,被遣送回内务府去。”
虽然朱槿乃是那拉氏门下包衣奴才,但随着那拉氏完婚进宫,她也随之进了内务府的名册,隶属内务府管理。
朱槿委屈地红了眼,不服气地反驳道:“李嬷嬷,明明是高侧福晋对咱们主子无礼。”
“高姐姐未说什么。”
“主子,您怎么还帮高侧福晋说话?”见那拉侧福晋还不以为然的模样,朱槿委屈得脸红,眼眶里泪珠滚动。
那拉侧福晋哑然:“高姐姐只是说了实话……”
朱槿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这会儿真是忍不住了,如竹筒倒豆子般直往外蹦话:“主子,高侧福晋那是什么实话啊?开口就是因为她喜欢,所以就换了模样……”
“主子费了不少力气呢。”
“她倒好,一句话让主子的努力都白费了功夫。”
朱槿是看着那拉侧福晋忙碌的,刚入府里便接手了福晋给予的事务,那拉侧福晋慎重仔细得很,都是再三考量后再行准备,把这屋里屋外打点得规规整整,把宫婢太监都管束得整整齐齐。
而高侧福晋上来一句不喜欢,便让主子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乌有。
朱槿像是喝了一碗醋那般酸,全是为了那拉侧福晋委屈。
李嬷嬷闻言,面色微变:“果然。”,她就知道高侧福晋对自家主子早有防备,借此机会想要给自家主子一个下马威。
李嬷嬷心中生怒的同时,也越发心疼那拉侧福晋了,只觉得那拉侧福晋只是面上保持镇定,心里不知多难受呢。
她扶着那拉侧福晋落座,双手奉上茶水:“主子消消气。”
朱槿还噘着嘴,巴巴道:“要奴婢说,主子也是为福晋办事,高侧福晋这般做也是打了福晋的脸,不如咱们便去告上一状。”
对朱槿的提议,李嬷嬷却是摇了摇头。在主子出门的时候,那拉大人和福晋都是千叮嘱万叮嘱,教主子切不能与高侧福晋对上,即便真有问题,也要等主子站稳跟脚才是。
“福晋乃是看重主子,才叮嘱主子办事的……恐怕如今已有人把这事传到福晋跟前。”
“主子若是前去抱怨,倒是显得主子浮躁轻率,恐怕往后便不会把重要的事儿交给主子。”
“我瞧着不如按兵不动。”
“那不就显得咱们怕她们了吗?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朱槿听着李嬷嬷的话,气愤不已。
李嬷嬷下意识避开朱槿的视线,这人世间的事儿怎能用天理来说,为了往后的日子稍稍委曲求全也是正常的。
没等李嬷嬷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那拉侧福晋便打断两者的争执,重新解释道:“朱槿,你错会了高姐姐的意思。”
朱槿不信:“……”
李嬷嬷也不信:“……”
那拉侧福晋托着腮,缓缓往下道:“我想着,高姐姐是借此提醒我呢。”
朱槿和李嬷嬷更不信了。
那拉侧福晋摇摇头:“我说的是实话,我光顾着想要在院里立威,倒是忘了一件事儿。”
朱槿和李嬷嬷:“……啊?”
那拉侧福晋回想起高真如唤婢女端水进来的景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让李嬷嬷震惊的浅浅笑容:“无论是王爷、福晋和侧福晋都各自有各自的喜好,我全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倒是把她们的喜好忘记了。”
那拉侧福晋说着话语,抬眸环顾四周,她自己知道自己有些许癖好,往前在家里时因着自己年幼,与兄姐年龄相差巨大而来往极少,所以待诸人发现自己的小毛病后也无从下手,终是随着自己去做。
待进了乾西二所,屋里伺候的又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诸人按着自己的习惯,却是忘了如今不是在那拉府里。
除去她这个主子,院里还有很多主子。那拉侧福晋顺手调整了一下花朵的位置,简单道:“高姐姐那般做,恐是我哪里做错了,她也不好直接提示我。”
朱槿和李嬷嬷闻言齐齐一怔,前者是将信将疑,后者则是心头咯噔一下。
李嬷嬷光顾着协助侧福晋立威,倒是没怎么注意宫婢太监的态度,此时回想起来倒是觉得宫婢太监别说是尊重,瞧着还有些幸灾乐祸。
登时间,李嬷嬷也开始有些怀疑,
莫非真如自家主子所说的那样,高侧福晋真是好心?真的假的?
李嬷嬷心里思绪百转千回,同时松了一口气,好歹主子的想法与朱槿不同,至于高侧福晋是好意还是恶意,她觉得还是得回头再打听打听,了解了解。
那拉侧福晋忙着安抚屋里奴婢的时候,两位侧福晋闹出的事端也很快传进后院格格们的耳中。
最近没少被折腾的格格们幸灾乐祸的同时,也纷纷激动起来,坐等看戏吃瓜,只盼着那拉侧福晋发难。
一日、两日、三日……
没曾想直到新年到来,那拉侧福晋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仿佛高侧福晋找茬的事儿从未存在过一样。
诸多格格齐齐沉默,怨念的目光纷纷落在那拉侧福晋的身上,好你个那拉侧福晋,好一个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家伙。
合着对着咱们这般小格格和屋里宫婢太监便是咆哮的大老虎,对着福晋和侧福晋就是咪咪叫的小猫啊?
第30章 第三十章雍正十三年。
且按下诸多格格心底怨念不表,福晋瞧着那拉侧福晋的反应,心中甚是满意。
当下,她手上一松,又是给了那拉侧福晋不少管家之权,观察数日后更是连置办新年家宴这等要事,也交到了她的手里。
须知新年宫宴与寻常节宴大不相同,侧福晋无需出席,唯有福晋要带着两位阿哥与大格格出席宫宴,侧福晋领着格格们在乾西二所里置办家宴。
诸人听闻福晋这一番吩咐,齐齐一愣,心中暗自思忖,怀疑福晋莫非是在帮那拉侧福晋正名?是打算昭示那拉侧福晋的地位在高侧福晋之上?
刹那间,所有人精神抖擞,眼底暗藏兴奋,数道视线齐齐转向高侧福晋与那拉侧福晋。
李嬷嬷见状,已是喜得合不拢嘴,忙不迭用眼神示意自家主子上前谢恩。可她的视线刚刚落在那拉侧福晋身上,便暗道不妙,急忙伸手欲拦住。
原来那拉侧福晋正眉心紧蹙,一脸的不解之色。还未等李嬷嬷拉住她,那拉侧福晋已站起身来:“福晋,这年节家宴之事,理应让……”
高真如见状,立刻打断那拉侧福晋的话:“福晋姐姐但请放心,那拉妹妹定能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
说罢,她又亲亲热热地看向那拉侧福晋,接着道:“这事儿啊,需要负责的人细致周道,像我这般粗心大意的人,实在是难以胜任。这回,可得劳烦妹妹多费点心思了。”
高真如想了想,又担心那拉侧福晋独自一人太过操劳,便开口给她添了一个帮手:“妹妹若是有何疑问,也可以问问富察格格,她去年曾操办过这事呢。”
富察格格正吃瓜呢,冷不丁就被高真如点到名。她先是一脸茫然,而后喜形于色,忙道:“请高侧福晋放心,妾身定当鼎力相助。”
那拉侧福晋回转身,扫了一眼富察格格,勉勉强强应下声来。
眼见自家主子不再推拒年节家宴的差事,李嬷嬷激动得热泪盈眶,看向高真如的眼神,也全然变了模样。
尤其过了几日,待屋里的宫人将院里的消息打探得明明白白,李嬷嬷愈发觉得自家主子许是没猜错,高侧福晋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连顶撞自己的黄格格都能轻轻放下,换她……嘿!
至于那海佳格格和富察格格,才不是好的,前者多嘴多舌,以下犯上,后者自持生育大阿哥,言行间常有冒犯。
至于其余格格,在李嬷嬷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管那些格格宫婢太监做什么?咱们主子手里捏着管事权呢,你们有胆上来撞一撞?
格格们瞧着李嬷嬷的狗腿样,那真真是气不打从一处来。
偏偏那拉侧福晋做事稳妥,对育有子嗣的富察格格和怀有怀孕的苏格格,皆是厚待有加,照顾得无微不至。任凭诸人如何鸡蛋里挑骨头,也没能如高真如那般寻出错处来。
诸格格还没地儿诉苦,只得把委屈往肚里咽。
她们自然不愿坐以待毙,很快便有人把主意打到陈格格与黄格格身上,前者与侧福晋和福晋亲近,说不得能帮忙说句好话,而后者嘛……
经格格想到这里,没忍住瞥了一眼黄格格。她在后院里打听后得知,黄格格此前曾触怒高侧福晋,还遭了处罚,没料到处罚结束后竟是厚颜无耻,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在前面那场蹴鞠比赛以后,她更是成了高侧福晋身边的亲近之人。
经格格既震惊于黄格格的厚脸皮,同时又隐隐有些跃跃欲试,心里想着,黄格格都做到,自己当然也能做到。
进了后院些日子,经格格见过福晋与侧福晋,乃至富察格格等人的日子,已是瞧不上只能住在后罩间狭小屋子里的平淡生活,心中所图日渐变广。
然而,想归想,经格格很快便发现,与自己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实在太多了!
眼见那拉侧福晋那灶远不如高侧福晋那灶头。且不说与经格格一同进后院的索绰络格格也动了这般心思,就连金佳格格那般的老人,也纷纷上前凑乐。
经格格笨嘴拙舌,费了好大力气,却愣是连凑上前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捞着。她犹自不死心,又尝试几回终是无奈放弃。
再三思考以后,她便决定转而投靠富察格格。别看富察格格这灶头有些凉了,可毕竟大阿哥在那边,王爷对其也有着一分感情,而自己年轻貌美,又能拉拢王爷。
在经格格看来是两全其美之事,富察格格面上笑着与她亲近,心里头却不舒服得很,投靠侧福晋不成,才到自己这里?富察格格心里藏着一股郁气,偏又无处纾解。
就在后院诸人各怀心思,乾西二所气氛古怪之时,不知不觉间,除夕已悄然到来。
高真如清晨去正殿的时候,便见着福晋已是更换上全套礼服,眉眼间笼着一抹淡淡的疲惫,见着高真如,她才露出笑来:“宝瓶来了?”
高真如笑嘻嘻地上前行了礼,舌灿莲花般说了一连串吉祥如意话,而后便赞起福晋的容貌穿着来。
倒不是高真如故意讨好吹捧,主要是福晋平日不爱妆容发饰,通常便是画一画眉,点一点唇,发髻上簪上两朵鲜花便罢,就是衣物也仅是最简单不过的绸衫,衣角袖角都不爱用金银丝线绣制。
而今日为参与宫宴,福晋穿的是一整套的吉服。镶嵌着红宝石与金座的冬季吉服冠低调又华贵,绣蟒纹的香色袍子为清丽柔和的脸庞增添了数分凌厉。
高真如在心中举起十分的小牌子,面上也痛心疾首道:“福晋姐姐,您平日也该这般打扮打扮啊!”
徐嬷嬷和一干宫婢纷纷点头,尤其是平日里负责装束等事的宫婢兰苕,更是眼里生出期盼来。
“哪能日日都这么弄?你偶尔见着才觉得尤为好看,看多了也就那样罢。”福晋忍俊不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况且我不爱这些,看你们就够了。”
高真如噘着嘴,想了想却没有劝说出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像是上辈子的自己也懒得上班化妆。
嘿,化妆给同事看?
他们有屁资格让我化妆给他们看?除非接待大客户,那还是得装模作样下的。
高真如想到这里,忽然摸了摸下巴,说不得福晋就是这么想的,在府里就不用化妆,随心所欲,到宫里面对雍正帝时又全副武装进入上班模式。
福晋等了半响,都没等到高真如的回答。正当她心生疑惑的时候,就见高真如双手环抱胸前:“那也没办法了,我就努努力,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把福晋姐姐那份也加上我的脸上~嘿嘿~”
“……”福晋哑然,而后便是哭笑不
得:“什么叫做把我那份也加上?”
“唉?”高真如双手捧着脸蛋,歪了歪头,理直气壮:“福晋每天看着漂漂亮亮的我,难道不会觉得心情特别好吗?”
“……净会自恋的丫头。”
“您就说嘛,说嘛,是不是会特别好?是吧?是吧?”高真如昂首挺胸,尤为骄傲,翘尾巴的快乐模样教福晋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顺着她的话语往下道:“是是是。”
两人有说有笑片刻,那拉侧福晋便带着一干格格过来了。
今日乃是除夕,即便诸多格格无法前往宫中请安问候,也各个身穿华服,装扮得极为隆重。
待到宝亲王踏入正殿,高真如便即刻领着诸人上前,齐齐向宝亲王和福晋磕头辞岁,口说贺词。
等磕完头以后,诸人起身上前,依次从宝亲王和福晋手里接过红包,这番辞岁之礼作罢,也到了宝亲王与福晋前往乾清宫的时辰。
高真如领着一众女眷,恭送宝亲王、福晋、两位阿哥和格格至乾西二所门口,目送一行人登上轿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诸人视线外。
待宝亲王等人离开以后,那拉侧福晋便以筹备晚上的宫宴之事率先告退,富察格格与经格格见状,也赶忙跟上,一同离开。
而后,高真如见一时无事可做,便唤上陈格格、苏格格,又高声喊上黄格格聚到热乎乎的东厢房里打麻将。
这小日子,真是美滋滋。
黄格格往窗户处瞥了一眼,只见富察格格和经格格正冒着严寒在外面奔波,再再听屋里麻将碰撞之声,嘻哈笑闹声,愈发觉得日子着实惬意。
她搓了搓手,看了看牌,再看看神色严肃的其余三人,心里愈发快活。黄格格眉飞色舞,把牌往前一推:“胡了!”
“可恶,就差一点点。”
“黄格格的运气不错啊,开门红。”高真如嘟着嘴,把手边的金瓜子挪到黄格格处。她剥开橘子皮,吃了一口,又分送给身边人。
“那当然,嘿嘿,今天你们等着我大杀四方吧~”黄格格得意非常,接过橘瓣便往嘴里放:“……好酸!”
高真如登时窃笑起来,陈格格没上当,只在旁边摇头:“想想就知道,真是好吃的橘子又怎么会分送到其他人手里。”
黄格格龇牙咧嘴,怒视高真如:“今天我一定会把侧福晋的钱统统赢光!”
高真如才不怕呢,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
众人打得酣畅之时,小厨房里适时送来点心。高真如正巧有些饿了,停下手瞥了一眼,登时眼前一亮,随手丢出一张七筒:“这么快便做出来了?”
“什么这么快新做出来了?”陈格格美美打出一张牌,把高真如打出的七筒纳入手中,欢呼道:“胡了!”
黄格格咬牙切齿:“可恶!”
苏格格付了金瓜子,而后愤愤地将手里的麻将牌推到桌子中央,咬牙切齿便要开启下一局:“下一盘绝对是我赢!”
“趁热先尝尝点心罢。”高真如示意宫婢把点心送到诸人手里,而后一手端起碟子,另一手拿起点心,轻轻咬上一口。
外皮是酥酥脆脆的,一口下去耳边全然是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内里绵软细腻,醇厚香甜的布丁体在口齿间融化开来,让人瞬间幸福地眯起双眼。
“呜呜,就是这个味道。”
“呜哇……好奇妙的口感。”陈格格高高兴兴地捡起一块,吃了一口便面露惊讶。
“你们表演的太夸张了吧?”黄格格看看两人反应,再看看面前不甚起眼,甚至中间还有黑斑点的奇怪点心,想着是高侧福晋琢磨的吃食,终是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评价。
“你吃了就知道了。”苏格格也尝了一口,而后双眼放光,三两下吃完一块,捧着脸颊很是满意。
可惜她尚有身孕,像是点心数量都被严格控制,只吃了一块便只能作罢。
看着苏格格垂涎的样,黄格格终是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块。外皮摸上去是粗糙且坚硬的,可只要稍稍用力,便会发生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酥脆的外皮瞬间掉落成渣渣。
至于里面凝固的夹心——与上回的芋泥奶酪团不同,这种夹心如龟苓膏一般,**弹弹的,让人倍感奇特。
待一口咬到的时候,又会发现它瞬间在口腔里融化,味道香甜软和得很。
“怎么样?”
“就一般般吧。”黄格格舔了舔嘴唇,哼哼唧唧。
没等她拿起下一块,高真如就把她面前的盘子拎起,端到陈格格跟前。
“哎?”
“你不是说一般般嘛。”高真如故意不看黄格格,“所以剩下的就归我和陈格格了。”
黄格格:“……”
黄格格的脸蛋憋得通红,张了张嘴,半响又没说出话来。
正当她暗暗憋气的时候,面前又多了一个盘子。黄格格瞪着盘子上的点心,傻乎乎地抬起头来:“?”
“嗐。”高真如托着脸颊,瞅着黄格格看:“现在傲娇啊已经没有市场了。”
黄格格:?
陈格格听着好奇:“侧福晋,傲娇是什么?”
高真如:“就是嘴巴特别硬,不愿意直接夸赞的人。”
陈格格恍然大悟,下意识看向黄格格:“原来如此。”
“……别看着我说原来如此啊!”黄格格下意识反驳,而后终是板着脸,撇撇嘴道:“是,是不错啦。”
“闹,好不容易说出夸赞的话,还要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这个也是特点哦。”
“哦哦哦。”陈格格连连点头。
“……别拿我当范例啦!”黄格格脸蛋涨得通红,气呼呼地嚷嚷着。
登时间,屋里满是欢笑声。
待新年过后,宝亲王终于……完全没空了。
原本元旦时,他还夸口到元宵节那日,便会带着乾西二所上下,到西苑里赏灯游船。
可没曾想,好好个新年过到一半,便再次被来自古州的消息所破坏。
即便上回再行派遣官吏前往教导乃至镇压,古州当地又再次掀起反叛,甚至这回直接扩大到数个县镇,当地驿路遭到阻塞,反叛之火迅速蔓延内地。
这回,雍正帝迅速派出大军镇压,同时整个京城风声鹤鸣,分外紧张。
乾西二所里不知情的人以为是雍正帝为这事震怒,唯有福晋和高真如知道是雍正帝年节之中竟是突发晕厥,苏醒后更是得了面瘫。
虽然症状不算严重,但发生的人可是当今圣上!雍正帝当即封了消息,又严禁宫人讨论,而宝亲王和和亲王两人也日日都得去乾清宫里报道,上完朝以后还得侍奉雍正帝批阅奏折。
住在乾西二所的宝亲王还好些,至于得府里宫里来回两头跑的和亲王累得直接瘦了一圈都不止。
福晋送着宝亲王出门院门,而后怔怔地立在乾西二所门口,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天空,免不得想起雍正帝即位当年的景象。
那年,她还尚只有十岁。
虽然其父亲李荣保因罪革职,正居家思过,但其二伯父官居武英殿大学士,而后又被命为总理事务王大臣,回家时总会与兄弟聚在一起,商讨朝堂事务,其中不免谈及朝堂局势。
福晋曾听过一些,也见过阿玛愁云满脸,担惊受怕的模样。待到雍正帝稳定朝堂,她也到了入宫选秀的年纪。
一晃眼,已过去了十几年。
福晋怔愣地望着远处,直至清脆的呼唤声将她从记忆里唤了回来:“福晋,福晋。”
福晋定了定神,转身去看,瞅着高真如的瞬间柔和了脸色:“宝瓶,你啊走路走稳当点,怎还和明意一起蹦蹦跳跳的?”
在大格格的窃笑声中,高真如忙放慢了脚步。她笑嘻嘻地挽着福晋的胳膊,拉着福晋往院里走:“我瞅着今年宫里恐是办不了灯会了,就想着大家一起来做灯笼,怎么样?”
“额娘,额娘,我也想做灯。”大格格围着福晋转圈圈,眼巴巴地瞅着福晋。她担心福晋不同意,还解释道:“等做完了灯笼,我就去做功课!”
“笨蛋,要求情的话好歹也说先做完了功课再去做灯笼吧?”高真如闻言,登时无语。
“那怎么行?万一高额娘先开始做,待我出来你们就做好了呢?”大格格可不同意,狐疑地瞅着高真如,别怪她年纪小心眼多,属实是高额娘不当人,而
额娘还偏心眼。
“哪会哦,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大格格不语,只是一味凝视着高真如。
高真如别开头,心虚地吹着口哨,而后拉着福晋往前冲刺了好几步。
“你果然是这么想的吧!”
“没有的事——都是你误会了!”高真如嚷嚷着,往前跑得更快了,然后一头扎在地上。
待晚间宝亲王疲惫归来,便得知自己心爱的侧福晋扭伤了脚。他腾地坐起身来:“好端端的,怎会扭伤了脚?”
福晋回想一番,险些没憋住笑,她乐呵呵地与宝亲王说起来龙去脉,脑海里已勾勒出一篇争宠文的宝亲王随之一愣:“……”
他凝思半响,才把福晋所说的内容尽数整理好,最终哭笑不得道:“这倒是……她会闹出来的事儿。”
心爱的侧福晋受了伤,宝亲王自是要过去探望一二。不过福晋遣人来问了一句,便道:“果然,明意还在她屋里呢。”
“那丫头,这个时辰了还在那。”宝亲王摇摇头,背着手往高真如住的东厢房而去。他都没走进去呢,便听见一大一小的吵闹声:“应该是这样做。”
“不对不对,是这样做。”
“哎呀,你那个是背面……笨死了。”
吴书来偷偷瞧了眼王爷的神色,竖手示意宫婢安静。而后他轻轻挑起厚帘子一角,便于宝亲王瞧见里面的景象。
随着热气直往外涌,吵闹声也是愈发响亮。绑着腿儿的高真如坐在凳上,还不老实,双手正努力比划着,扯着嗓门指挥大格格做事。
大格格噘着嘴,时不时反驳几句,至于两者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桌案上的各种布料纸张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宝亲王的出现。
“瞧瞧,我就说要按我说的。”
“看吧……现在框架就出来了。”高真如夸张地抹了抹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噘着嘴念叨着大格格。
大格格憋气,努力戳戳戳。
直到眼前的灯笼勉勉强强成型,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好了好了,高额娘我给你做好了,你答应我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放心吧,我不会忘记的。”
“你答应了明意什么事儿?不会是帮她做功课吧?”宝亲王听到这里,笑盈盈地步入室内。
“王爷!?”高真如听到声音,下意识想要起身万福。不过她显然是忘了自己的状态,身子摇摇晃晃便要往下倒,被快步走上前的宝亲王一把抱住。
“呀。”
“呀什么呀,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宝亲王拥着高真如,听着她急促的惊呼声,眉眼瞬间柔和了下去。
许是皇父忽然生病,又许是周遭人比往日愈发恭谨的态度,宝亲王这几日总是频频想起尚在雍亲王府的事儿。
自然而然,也想起了某人。
宝亲王双手微微用力,便把高真如直接抱了起来,顺带还颠了颠手里的重量:“日日不是都琢磨吃食么?怎么本王发现你都没胖一点?”
高真如先是受了惊吓,而后稳稳当当地坐在宝亲王的胳膊上,她晃了晃双腿,稀奇地用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宝亲王:“我要是胖了,说不得王爷的腰都得扭了!”
“你再胖上百斤本王都抱得动。”
“……那时候王爷也不会想抱我吧?”
“怎么会?不过是长胖罢了。”
“就算你变老变丑,本王也会轻松把你抱起来。”宝亲王挑了挑眉,抬手拧了一把高真如的脸蛋。
“油嘴滑舌!”
“本王可是一片真心——”宝亲王尚不服气,还要与高真如讲讲道理。
不过未等他说话,坐在后头的某人已是露出嫌弃的表情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宝亲王闻声,终是想起屋里还有一个自家的崽。他把抱住自己脖颈,把脑袋埋着的高真如放回凳子上,平淡地撇了一眼大格格:“说吧,明意,你想让你高额娘帮你做什么?”
“是秘密……”大格格小手比个叉,坚决不肯说。她见宝亲王眼神狐疑,还连忙补充:“反正不是让高额娘帮我写功课啦!”
“再说。”大格格撇了撇嘴,眉眼间皆是郁闷之色:“就高额娘写的……还不如我自己写呢!”
宝亲王闻言,挑了挑眉,低头看高真如:“宝瓶你还真帮她写过啊。”
“是啊。”高真如点点头,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感,反倒是理直气壮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次以后大格格再也不让我帮忙写作业了?”
高真如歪着头想了想,又对宝亲王道:“有点奇怪对不对?”
不等宝亲王作答,大格格就忍不住吐槽:“阿玛,就上回您说我偷懒那次,那次就是高额娘写的。”
宝亲王:“……”
大格格这么一说,他也记起来了。往日两位阿哥和大格格的功课都会送到他这里来,宝亲王得空便会检查一二。
那次,他便发现大格格的功课有蹊跷,面上快十张大字都写得端端正正,而越到后面越是潦草,到最后简直都让人认不清上面的字来了。
可想而知,抄写的人便是抱着检查功课者只会翻看前几页的心思而为。
宝亲王见状,当即大怒,因着过往的作业已是找不到了,所以他便把大格格一通臭骂,还罚抄三倍以儆效尤。
结果……这是宝瓶干的?
宝亲王目光幽幽地看向高真如,高真如厚着脸皮:“不过王爷也未寻错罪魁祸首,终究还是大格格寻人代写的错。”
宝亲王想了想,也有道理。
那边的大格格白眼都快翻上天,气鼓鼓地提着丑灯笼便要告退。不过她还没走呢,高真如便唤住她:“等等,明意,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小小的明意,大大的疑惑。
大格格猛地转过身来,匪夷所思地望向尚在屋里站着的阿玛。
虽然她小,但她见多识广啊!
阿玛都来了,难道该走的不是她吗?
高真如还真觉得该走的不是她,她提着一只脚原地蹦跶,与宝亲王道:“王爷放心,妾身的脚便是轻轻扭了一下,是太医和福晋太过紧张,硬生生包成这样的。”
“您瞧我这般也不能服侍王爷。”
“王爷好些日子没去那拉妹妹那,今日便去看一眼吧?还有苏妹妹那也得去瞧上一瞧,苏妹妹肚子厉害,最近身上不舒服的,心里也担惊受怕……”
借口千百百,意思就一条。
宝亲王瞧着摆出送客架势的高真如,气极反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