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黄昏多风。
别墅里虽有冷气, 餐厅还是留了一角给新鲜的风透进来。
风一开始是烫的,带着白昼的暑气,随着家宴的推移, 渐渐风也变得宜人起来。
再一瞧外头, 流萤明明灭灭,晚霞被洗净, 柔和的晚星挂在天上。
一闪一闪的, 像在瞧着屋子里的人。
陆知序和陆老不知去了哪里说话,眼下都不在客厅里。
温言一只眼睛分给吃饱饭坐在客厅长桌上和林夏一起玩乐高的温衡, 剩下的精力都用在和陆迟风说话上。
陆知序这个弟弟, 和陆知序性子很不一样。
陆知序的冷淡、寡言、不容拒绝的强势,这些词在陆迟风身上半点也见不着。
陆迟风今晚不知为何有些兴奋, 酒喝得多了些,连陆淮都劝不住。
眼见着一个高兴,在灯光下又将自己的椅子往温言那边挪了挪。
被陆淮“诶”一声制住了。
陆淮揪着陆迟风的衣领把他往后拖, 烦躁的‘啧’一声:“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 等会儿我小叔看到又发疯。你那一千万还想不想要了。”
陆迟风似乎是个一杯倒,温言记得席上他喝得不多,这会儿听见陆淮的话,眼睛直着反应了许久,才慢吞吞“哦”一声。
“你说得对,我哥是个疯的。”陆迟风抬起头,颇骄傲地表示, “但就算是疯,也得是他有底气才行啊。你看让你陆淮疯,你就不行。”
陆淮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看陆迟风半晌然后把手撒了:“爱谁谁吧,你和我小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爷走了,懒得管你们这摊子烂事儿,替我和大伯公说一声,明儿我再过来陪他老人家。”陆淮吹了个口哨,一个人走进夜色里。
陆迟风望着那背影嘿嘿的笑。
他继续和温言讲自己小时候在英国的琐事。
一路讲到他读完大学回国。
温言一直好脾气地听着。
她没想到陆迟风竟然是个话痨,真真是和陆知序截然不同的性子。
很难想象这样两个人竟会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陆迟风更像她印象中受尽宠爱长大的富家公子一些,赤诚,天真,没城府,全身上下都是金银玉石娇养出来的痕迹。
尽管陆迟风说他也吃过很多苦,臂如在京市住了三个月的地下室,吃了三个月的快餐,三个月没见阳光快给他身上都憋出青苔了,比在英国还难熬诸如此类的。
温言笑着问:“难熬么?至少不像英国那么多雨吧。”
她在英国那些年,倒是时常想念京市的干燥,京市偶有的黄沙,和京市一切从前被她唾骂过的细枝末节。
她和陆迟风都在英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人和人的悲喜从来都是不相通的。
陆迟风说起京市这些苦头时,眼睛亮晶晶,像温衡玩到喜欢的乐高时的表情。
温言觉得这只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少爷一种新奇体验,实在算不上吃苦。
倒是陆知序,竟能在这样的家境下,无师自通长成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这一点,更让温言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嫂子。”陆迟风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突然提高声量喊得认真。
温言回过神来看向他:“嗯?怎么了。”
“你千万别怪我爸今天没来。”
温言讶异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抬首去看陆迟风的眼睛,那双和陆知序几分相像,却显然更温和的眼睛里,此刻澄澈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却原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言转头看月影隔窗纱,笑了笑,轻声说:“这是哪里的话,难道不是你哥只叫了你们几个小辈与陆老来?”
陆迟风摸了摸鼻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嫂子真了解我哥,他是没喊我爸来着。”
“不过我也挺能理解他的,他恨我爸也应该。”陆迟风怔忪感慨。
“我爸其实是个画家,他本来就没什么经商的头脑,当初会扔下陆氏也是逼不得已。我母亲离世后,我爸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赘婿,实在撑不动这么大个摊子,所以才会带着我逃去英国的。他做了逃兵,但只带了我,没带我哥。这些年他也对这件事一直心怀愧疚。”
“就算我哥怨他,也是应该的。我爸心里什么都知道,也觉得没脸见我哥,所以才嘱咐我一定把这个带到了。”
陆迟风从背包里摸出个匣子来,推到温言面前。
匣子一看就是件古董。
铜鎏金精雕的宝匣,流光溢彩,最中心处镶着一颗巨大的孔雀绿宝石,仅仅看那颗石头,就已知价值不菲了。
遑论盒子里安置着的物件。
温言当然没有接的道理。
她把盒子推回去,拒绝的声音也柔柔和和:“你们的家事,我本不好多说的。”
“当年你母亲出事后,你父亲想带你远走他乡,离开这个伤心地,这很好理解。”温言顿了顿,嗓音疏落不少,似窗外月华清寒,“但陆知序那会儿才多大?也不过九岁吧。你父亲若是一起带走他,我想以陆家的财力,应当也不是多难的事。”
“但为什么呢?”温言不得不问一句,“为什么不带他呢。”
她不得不替陆知序问一句。
为什么世上的父母总是偏心,为什么连父母对子女的爱都要计较得失与回报。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将他们带来这个世界。
这瞬间温言想到许多。
想到陈炳实无数次的恶言相向,骂她是个赔钱货,想到温梦芝看着她叹气的每一个漫漫长夜,更想到才那么小的陆知序,被自己的父亲丢下,眼看着幼弟被父亲带走,他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会不会也觉得自己,被抛弃,被扔下?
所以他才从不会表达自己的需求。
一个人不愿意吃饭,那就不吃,直到折腾出胃病。
不懂得如何告诉她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那就不说。只会不断塞给她房子,给她卡里打钱。
甚至连吃醋了都从不表达,只会掐着她一遍又一遍占有她,身体力行地确认她还在,她不会走。
温言仰起脖子,又酸又涩地眨了眨眼。
好将那微妙的湿意逼回眼眶里。
陆迟风叹口气,为陆正亭解释:“当年我父亲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却偏偏入了我母亲的眼,为了能和我母亲长久,入赘陆家,在我母亲的扶持下,在林氏的帮扶下,才有了陆氏的前身。公司本就是他和我母亲用来证明给林家看的产物,他对金银钱财是真的不上心。”
“不带我哥走,也是因为他真的带不走。”
“林年不允许。”
“我和陆知序,总有一个得要留在京市,留在林氏看顾之下的。”陆迟风话里也溢满了无奈。
这是个二选一的局面。
当年陆知序已经九岁,他展现过怎样的天赋与聪明才智,未来又能达到何种成就,都在林氏既定的局面中。
但陆迟风不是,彼时他只是一个幼小的婴儿,林氏不曾对他投入过什么资源,也就尚未来得及对他产生期许。
带走一个襁褓里的陆迟风,和带走一个已经展露过天赋的陆知序,哪个更容易,简直不言而喻。
陆正亭是这样想的吗?这样来衡量得失利弊?那陆知序对他来说算什么,喊他爸爸那九年又算什么。
温言心有些凉。
陆迟风像是看穿温言在想什么,低着头,不自然开口:“也不怪我爸,我母亲当年为生我才离开,他把我当做母亲留在世上最后的遗物,所以更放不下。”
陆迟风一字一句都说得艰难。
他的脑袋他的眼睛几乎都要垂到地面上去,很羞耻似的。
可对她羞耻什么呢,承受这一切痛苦的又不是她。
他们有和陆知序说过半句悔意吗。
没有的。
而如今,他们竟然希望她来代替陆知序说原谅。
多么荒唐。
陆迟风将盒子又一次放到温言面前,几乎是祈求似的:“收下它,好吗?这是我母亲的镯子,一共有两只,这一只是给我未来嫂子的。我父母亲一早就约定好的。”
“这话,还是留着跟陆知序说去吧。”
她不是陆知序,不能大方替他原谅。
温言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可也重得像泰山。
那么沉那么沉压在陆迟风身上。
让这阵儿迟来的风,再也吹拂不起来。
场面一时寂得有些荒凉。
温衡方才玩得快闭眼了,这会儿被林夏带着上楼睡下。
她安置了温衡后下来,坐到陆迟风旁边,笑眯眯对温言说:“嫂嫂,我帮你安顿好温衡了哦。”
陆迟风骤然松了一口气。
像小山一样沉下去的头,终于寻到机会抬起来,对林夏投去个感谢的眼神儿。
林夏很大方地受了,还对着陆迟风卓眨眨眼,比划了几下。
温言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暗号。
但她也从不把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于是盈起个笑谢过她的照顾:“看得出来温衡很开心自己多了个漂亮表姑,谢谢你呀。”
“温小衡那么可爱,我也喜欢他。”林夏自来熟地凑过去,“不过嫂嫂,我跟你打听个人行吗?”
“谁?”
“沈隽。”
温言愣了,没想到会从林夏嘴里听见沈隽的名字。
而后才慢慢想起来,沈隽的确说过,林夏是家里给他安排的联姻对象。
看来这两人是已经见过了。
“放心放心,我不会跟序哥哥说的。”林夏左右张望一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俩认识,上次在音乐节,我见过你们啦,你们俩不是还上热搜了嘛,乍一看跟对儿小情侣似的。我估计那条热搜就是序哥哥叫人撤下来的,不然才不会一夜之间就没了。”
温言噎住:“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找了主办方删帖?”
“不可能!”林夏马上否认,“主办方巴不得热度越高越好,删得那么快,除了我哥吃醋上手段,简直不做他想。”
连陆迟风都凑过来:“确实,那条热搜我也看见了。横店那边好几个剧组都在打听是哪家小明星偷偷出去谈恋爱,都打算递本子了,结果没想到居然两个都是素人,更没想到其中一个会是我未来嫂嫂。那陆知序多大动作删帖可不都说得通了嘛。”
林夏白了他一眼:“又有你事儿了,一边呆着愧疚去。”
“……我愧疚什么啊,我爸干的糊涂事,我承担啊?”陆迟风不服气。
林夏眯起眼:“你难道不是既得利益者?”
“……是。”
“是就过去反省,少废话。”
陆迟风摸摸鼻子,真的抱着包往远坐了几米,有点儿委屈巴巴地哀怨望着她们俩。
温言似笑非笑地瞧着,感觉林夏训陆淮和陆迟风的时候,都有点儿训狗那意思,不愧是林家独苗苗的孙女儿,甜美爱豆不过是这小姑娘给自己披上的一层壳罢了。
连孙女都这样的气势,那位陆知序都要忌惮几分的老人家又该是什么模样?
也难怪陆正亭带不走陆知序。
林夏训完陆迟风,转回头,又是甜津津的笑容。
“嫂嫂你别怕哈,他和陆淮就是欠凶,你稍微习惯一下就好。”林夏和温言说起话来很一副都是自己人的架势,她挽住温言的胳膊,笑涡里的热情染到了眼睛里,继续追问,“嫂嫂你跟我说说沈隽吧,这人怎么样呀,我听说他也是英国读研回来的,你们是同学吗?”
林夏的气息香甜得像一整片的蜜桃林和野蔷薇开在一起,浓烈又澄澈,被晚风一带,挤挤攘攘钻进温言鼻子里。
温言捏了捏鼻子想,蜜桃和橘子,听起来是一种不错的组合。
于是她没急着回答,弯了弯唇反问:“怎么想起来问沈隽。你爷爷应该给过你他所有的资料才对。”
大家族之间的联姻,从不盲目。
沈家在沪圈也算首屈一指,次子沈隽一定从人品到人才相貌上都无可挑剔,否则林家不至于为了联合,去委屈自己放在掌心宠大的孙女。
温言向后靠坐在椅背上,蓬松的卷发随意散在脑后,以手支颐懒懒撑着额头,顶光落在她的脸上,肌肤透出珠玉一样润白的颜色来。
林夏呆呆地看着,早忘记自己最初坐过来为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有些发愣:“嫂嫂,你真漂亮,难怪序哥哥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
温言眼角略弯了弯,笑意藏在眼波流转里,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垂睨着笑眼,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你和沈隽见过了,感觉还不错?所以来问问我这个知情人?”
“我说真的呀。”生怕温言不信似的,林夏摸出手机就要给她看朋友圈,“给你看看我朋友圈这些明星,比嫂嫂还好看的没几个了,也难怪我哥为了你连爷爷的命令都敢忤逆。那可是港圈钟家的独女诶,也就是我没有一个嫂嫂这样好看的另一半,不然什么沈隽钟思情的,我也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把十个沈家钟家都拒了。”
林夏划拉着手机,浑然不觉自己方才都脱口而出了些什么。
急得陆迟风在旁边咳得惊天动地。
“你咳什么,犯病了就去吃药。”林夏蹙眉,微有些不耐烦,“这个沈隽,给过来的资料,哪儿哪儿都好,但也太假了吧。只要是个人,他怎么就可能没有缺点呢?你说是吧嫂嫂,嫂嫂?”
没等到预料中的回答,林夏停了手上动作,颇茫然地看过去。
只见风度极佳,姿态一流的明艳女人这会儿早收了唇边笑,眼里淡色的光一忽而一忽而的闪,正点着她。
“你方才说,港圈钟家?独女,钟思情?”温言笑得房间都比刚才明艳几分,“不如你先同我说说钟家,我再仔细和你说说沈隽都有些什么像人的缺点。”
这副慑人的姿态简直和林夏从小到大最怕的人一模一样。
要完。
林夏脑海里登时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陆知序和陆文钦聊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老人家需要休息,陆知序拿着从陆文钦手里接过要送温言的传家宝,下楼找她。
却没见到人。
只有个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不住叹气的陆迟风。
温言、温衡,甚至连林夏陆淮都不在。
陆知序蹙起眉,冷了嗓音问:“怎么只有你。你嫂子和侄子呢。”
“哥,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你别生气,行吗?”陆迟风抱着包,几乎要哭出来。
陆知序最烦他这样儿。
当初陆迟风从英国来京市,找上门来时,陆知序根本就没想搭理他。
结果这小子抱着包坐在陆氏总部大楼里,一坐就是两个星期,谁过上过下的都弯着眼跟人家介绍自己叫陆迟风,是陆氏掌权人陆知序的亲生弟弟。
十足十的无赖。
这会儿又想来这套。
见不到温言,已经让陆知序一整天的好心情都彻底消失了,这会儿面对陆迟风,更谈不上耐心。
分明刚才和爷爷上楼时,她还笑盈盈说等他,可人呢?
一个不察,她又跑了?
都已经到今时今日的局面,她还想着跑?把他的心意当做一场笑话么。
陆知序眉眼里酝酿起风暴,极凶残地拷问现场唯一知情人。
“说。”
“哥你能不能先答应我。”陆迟风还试图通过耍无赖,唤起陆知序残存的兄弟情。
“三”
“二”
“不关我的事,是林夏非要缠着嫂子问她那联姻对象沈隽的事情然后这傻逼一多嘴就把外公给你安排和钟家联姻的事也抖落出来了,嫂子听完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走了。”陆迟风不敢挑战陆知序的耐心,连珠似的将事情吐完,指指楼上,“呃,倒是没带温衡走,他在上面房间睡觉。”
陆知序低头摸烟。
烟已经放进薄唇里,陆迟风很狗腿地举着火机,凑过来要给他点烟。
却被陆知序咬着烟侧头躲过了。
“嗯,不抽吗?”陆迟风诧异。
陆知序眼底浮着虚虚实实的复杂情绪,想起下午送温言去吃饭,才答应过她的要戒烟。
小姑娘明明媚媚地冲他笑,问他:“让你重新抽烟的人都回来了,干嘛还抽烟呢。”
陆知序闭了闭眸,将烟扯出来,随手扔在桌上。
陆迟风被他满眼失控吓到。
缩了缩脖子,往后退几步。他太想哭了,陆正亭干的都什么屁事让他来送镯子,回头不找他多加一千万都说不过去。
“林夏呢。”陆知序垂睨他一眼。
陆迟风欲哭无泪:“怕你算账,跑了。”
“那你在这儿?”
“交代事情真相,顺便替这姑奶奶收拾烂摊子。”陆迟风认命地垂头,“我有个新片儿,女一号几乎是照着这姑奶奶定制的,得她来演。”
“温言走多久了?”
“得有半小时了。”
陆知序迈步就走。
他身量颀长,气质清冷,方才满室热闹里才被黄色光线照得不那么孤独的背影,顷刻间又变得有些冷寂。
孤零零地霎着陆迟风的眼。
陆迟风看着那条被拉长的身影,一种巨大的不忍突然袭来,在陆知序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里突然喊住他:“哥!”
陆知序顿住,却没回身。
“嫂子是真的心疼你。”陆迟风很艰难地说,“别错过她。”
陆知序很轻地笑了声:“还用你说。”
他循着脚步与月影走出去,仿佛很笃定自己目的地在哪,自己要找的人又在哪儿。
上天保佑,陆迟风希望他真的知道。
他已经孤独得够久了-
室外又在下雨。
这时节的雨总是多得让人心烦。
陆知序拿出手机,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刚接通就被挂断,再打过去就被已经被拉黑。
行,有力气折腾,起码说明人没事儿。
路两旁的梧桐开得正盛,树叶一蓬一蓬地在雨里摇晃,倒显得比他热闹。
他就立在路边,立在雨里,给温言发微信:“小祖宗,好歹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一个鲜红的感叹号跳出来。
又判他死刑。
也还行,总算知道原因是在他这儿,是吃醋了。
不再是无缘无故跑了。
陆知序唇边漫出个笑。
最初的失控过去后,他已经没那么气了,叫了一白来接他。
这会儿坐在车后座里,他甚至能有余力想一想,小姑娘能躲哪儿去。
和捉到她以后——到底该怎么罚她。
李一白从后视镜观察老板的神色,小心翼翼问了句:“陆总,咱们去哪儿?”
“先回东山墅。”
他像个极耐心的猎人,一寸寸巡视自己的领地,探查那只受了伤不高兴的小兔子又将自己藏进了哪一个窝里。
可惜的是,东山墅压根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陆知序眼底镶着点儿冬雪封山的凉意,对着无人的夜色低声自语:“温言,真行。”
第52章 有时越高山 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得罚。……
温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乍从别人口中听见陆知序要和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时, 巨大的羞辱感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让她头脑发热着站了起来。
而后假装浑不在意地笑笑离开,已经是她当下所有本能反应中, 最体面的那一种。
陆迟风说他们的父亲是个逃兵, 温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遇到事情只会躲,只会逃, 可她确实是不敢面对。
她可以冲上楼去打断陆知序和陆老的交谈, 指着陆知序的鼻子质问他什么意思,凭什么在即将和别人联姻的背景下, 还喊她未婚妻, 将她介绍给家里人认识,是看她可怜么, 还是怕她又要跑,先用这样的手段稳住她?
但那又能如何呢?
温言很怕,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怕陆知序居高临下地垂睨她, 然后轻描淡写承认这件事。
再然后呢?他预备日后怎么对待她呢?
不吭一声地和钟家大小姐联姻,然后将自己圈在东山墅里, 心情好了就来逗一逗?
绝无可能。
她形单影只地走在京市最热闹的景点附近。
外面又下起雨,湿淋淋的雨落在她单薄的裙上,惹得她料料峭峭颤起来。
夜深了,人群也开始散去,淅淅沥沥的街道上留她漫无目的地走,一阵风旋来,竟然在夏夜也觉得寒意汩汩。
街道两边高矮错落的房子里晃着明媚灯光, 黄的白的,幽幽地正散着温度。
可那都是别人的灯火,不是她的。
她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想过去开房, 可如今的京市,连20块一晚的偏远小旅馆都需要身份证登记。只要登记了身份证,陆知序就一定可以通过联网信息找到她。
何况,她也担心那种地方不安全。
不想面对陆知序是一回事,在乎自己的安全却永远都是更紧要的。
孰轻孰重,温言分得很清。
她将通讯录来回翻看,然而过往26年人生里她实在没有交下太多朋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打给岳琴。
当岳琴听见她想借住学校宿舍的请求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过今天太晚了,连闪送都没了,你要不要先来我家住一晚,家里有多的客房,你也可以顺便拿宿舍钥匙。”
温言答应了。
岳琴是京市本地人,暑假就回了父母家一起住。温言怕夜半上门冒昧,先去买了一篮子水果,拎在手里勉强周全个礼数。
所幸岳琴家住的也不算远。
三环内的大平层四居,看得温言咂舌,她知道追星女孩儿许多都小有资产,却不知道岳琴家里这样富庶,虽然和陆知序住的那些别墅没得比,但也算是京市比较豪宅的小区了。
温言上门时,连发丝带人都已经湿漉漉了,还稍带着天地间的潮意与绿意。
岳琴大呼小叫推她去洗漱,生怕她冻感冒。
等温言换上岳琴还没穿过的新睡衣再出来时,连岳琴妈妈都醒了。
岳琴的妈妈叫周月,是个胖乎乎,和气得一团喜气的中年妇女。见温言出来后,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打卤面,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同温言招手:“这闺女儿长得真标致,快来尝尝你周姨的手艺,外头那么冷,饿着了吧。”
全然没提温言半夜投奔的局促与狼狈。
打卤面很筋道,手工擀的。温言是嘉临人,嘉临不吃面食,但这碗面的温度让她拒绝不了,端着海碗,仰起头来吃了个精光,吃得全身都散出汗来,面色泛着红润光泽。
“周姨手艺真好,我第一次吃完这么多面。”温言很真诚地赞美道。
周月被哄得更开心,笑得身体东歪西倒,甚至笑得太狠了,还咳了几声:“不够厨房里还有,千万别和周姨客气啊。”
“哎呀妈,人家温小言那么瘦一个,能吃下多少东西,大晚上的别再给人撑坏了,你快去睡觉吧。”
岳琴说着站起来,将周月往屋里直推。
周月拍着她的手直说岳琴没大没小的,可温言看那眉眼里,全是笑。
岳琴将周月送回房间里,回到客厅,怪不好意思地说:“别见笑啊,我妈这人就是有点儿太热情了,撑着了吧。我带你去休息。”
“不会,打卤面很好吃。”温言摇摇头,轻声说,“岳岳,你有个很幸福的家庭。”
她其实,挺羡慕的-
岳琴刚才跟着温言吃了点儿,两人一起瘫在客房消食。
说是客房,其实早就被岳琴霸占成她追星的小角落。她兴致满满地给温言介绍她的流麻、她的谷子,她的人形立牌种种温言从未见过的东西。
等到话匣子放飞到天边时,岳琴才压低了嗓问了句。
“温小言,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啊。”岳琴眼里的担忧不是假意,“怎么就你一个人,温衡呢。”
温言沉默。
从她把学校宿舍退了同意搬进东山墅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话题绕不过。
遑论今夜这样狼狈上门,岳琴既然接纳了她,她就更不该对岳琴有所隐瞒。
她想了想说:“温衡在他干爹那儿,我今天出来,也是躲他干爹。”
岳琴瞪大了眼。
“你们俩……在一起了?”岳琴呼吸急促,双眼闪精光,脸色比刚才吃撑了的温言还要红润。
温言艰难地点点头:“算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细说。”岳琴将手上周边一扔,双腿盘起,正对温言坐得板正,“不说清楚你别想跑。”
温言被她八卦的精神折服了,挑着重点大概讲了讲。
也是想听一听从局外的人角度来看,这桩离谱到不可置信的关系,会是个什么模样。
却没想到岳琴的重点偏到了姥姥家:“这么说……温小衡真得喊陆总一声爸爸了啊!这可真是太刺激了,这干爹总算没白认。”
温言只简单讲了自己和陆知序在一起的事,没说温衡其实从娘胎里出来那天就得喊陆知序爸爸这事儿,怕太刺激人,岳琴大半夜再嚷起来吵到周姨。
于是略点了点头,眉眼里有愁绪:“你说我这么跑出来是不是也不太对,多少也该听他解释几句?”
直接把岳琴问住了。
她是个从娘胎单身到现在的选手,所有恋爱知识都来源于书籍网络,哪敢乱给温言出主意。
“诶,你那塔罗师,不是挺准的么,上次还说你和温衡他干爹要坠入爱河,我还觉得神神叨叨的。陆总那样的人儿,哪是我们平头小百姓能染指的。”岳琴兴奋得一拍大腿,对温言竖起大拇指,“结果还真让你给染指上了,牛逼温小言!吾辈楷模!”
“快找你那塔罗师再问问,看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
温言一听有道理,将事情跟塔罗师一说。
塔罗师很快回过来消息。
Magical阿离:【你俩睡过了?】
Estrella:【…………】
Estrella:【这也是能看出来的吗?】
Magical阿离:【恶魔+恋人+吊人的组合,恶魔重欲,包的,而且对方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小众癖好,该说不说,你俩还玩得挺花啊。】
温言听见一旁的岳琴呼吸都停滞了。
她动了动因羞恼而发麻发烫的手指,硬着头皮继续问。
Estrella:【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Magical阿离:【这个牌组,建议你主动打开沟通渠道,敞开心扉和当事人聊一聊,解开误会。不然……】
Estrella:【不然怎么?】
Magical阿离:【不然我猜你会被do得很惨。】
温言吓得直接按了熄屏。
岳琴双眼的精光射出来,吃人似的看着温言:“……陆总,活儿好吗?”
这一晚的话题实在太限制级了。
两人又闹了好一阵儿,岳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客房:“把你那塔罗师推给我,我想找她算点东西。”
“怎么,有心动选手了?”温言随手推给她,“不会是李竟成吧。”
“那不是,李竟成最近魔怔了一样,不知道在忙什么,怎么喊都不出来吃饭了。我找塔罗师是想算算我妈身体上的毛病,最近她咳得越来越厉害了。”
温言眉头蹙起:“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塔罗好像不能算健康的。”
岳琴挥挥手:“知道的,明天就带她去住院做个全身体检,我只是提前问问,求个安心。”
许是岳琴家里太热闹,温言这一夜睡得极安稳。
第二天一早起来,便陪着岳琴将周月送到医院办好住院手续,温言才走。
刚到医院门口准备打车,她的微信通话便响起。
是温衡的小天才手表。
温言深吸了口气接通。
“妈咪,你怎么不在家里呀,我问爸爸,他说他也找不到你。”
画面里温衡揉着惺忪睡眼,而画面一旁,果不其然是男人清隽的面容,仰靠在沙发上,一双雾沉沉的眼正密不透风地看她。
温言心脏漏跳了一拍。
“妈妈要出差,这几天让爸爸陪你好好呆着。”她说出早准备好的借口。
陆知序没吱声,打量她在的地方,眉头微蹙:“怎么在医院。”
不过才一晚没听见他的声音,情绪就陌生得这样汹涌。
温言吸了吸鼻子,闷声答:“我没事,陪岳岳家里人来。”
“岳岳。”陆知序轻声重复了一句,而后才温声说,“站医院门口别动,我来接你回家。”
他只字不提昨夜她的出逃,只字不提本该被解释的联姻。
温言眉眼里含上了少许的倦意。
总是这样,要她来猜。
胆战心惊地猜他的想法,猜他的打算,猜他心里有几分角落留给她。
温言猜累了。
她勉力扯出个笑来跟温衡说再见:“过几天妈妈来接你,你这些天乖乖听爸爸的话。”
而后不等回答,将电话挂断。
温衡可怜巴巴转过头:“爸爸,我没能问出妈咪在哪儿,你们吵架了么?”
“没有吵架,妈咪在等爸爸去追她呢。”陆知序大掌揉着温衡的头,“这是妈咪留给爸爸的谜题,要等爸爸亲自去解,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别担心,好吗?爸爸会把妈咪带回来的。”
温衡很用力点点头,爬上陆知序的大腿上坐着:“我相信爸爸说的,我们拉钩。”
男人修长指骨抚着温衡后背,将儿子一点点安抚住,只那双眼里有化不开的冷霜。
他半眯起眼抬着下巴,靠着椅背在忍。
忍翻涌沸腾着的烟瘾,忍失控的一切,也忍对她的瘾。
这一个漫长的雨夜,他发了疯一样将京市翻了个底朝天。
从系统上看,和温言同名的入住人一共有三个,从三环到五环,都被他杀上门去找了个遍。
可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小姑娘的身影。
八年前她骤然消失的恐惧,再一次狠狠攫取了陆知序的心脏。
绵密的雨丝像密不透风的网,沉沉罩下来,捏得他心脏都痛,所有感官痛苦地被绷紧,随时要断了弦似的准备爆发。
这种失控的感觉简直折磨得人疯狂。
天知道刚才打通电话看见小姑娘眉眼恹恹地站在医院门口时,他有多惶恐。
他抱着温衡的手指都在发颤。
他怕她想不开,怕她出意外,更怕她真的再一次逃走。
陆知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要将胸腔里的郁结全都吐尽似的。
矜贵面庞上也笼上一层漫天风雪似的寒。
小姑娘不是爱跑么,等他把人捉回来,一定要把她的手脚都束起来,眼睛也遮起来。
他要把她一点点亲软,一寸寸操.烂。
再好好问她一句,现在能听他的解释了么?
不乖的小孩儿,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得罚啊。
第53章 有时越高山 她觉得自己像一张软绵绵的……
温言打了车去京大。
再看到教职工宿舍外的参天古树时, 她忽然有些事过境迁的恍惚感。
不过月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而最无法想象的是她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小地方。
有些东西, 因是别人给的, 所以得到容易,失去更容易。还是脚踏实地自己换来的好。
起码安心。
温言想, 等开学了, 就算拼着丢脸,她也要去学校把宿舍再申请回来的。
至少有一个地方, 保证她和陆知序闹了别扭还可以去, 还可以有那么一隅她自留的小天地。
用来承载她的自尊,她说不出口的拧巴和曲折惆怅。
——如果她和陆知序还能有以后的话。
八月, 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了,连呼吸都仿佛会被灼伤。
每一片绿叶都躁得像在无声尖叫。
温言躲入老旧筒子楼的阴影中,余光一闪, 瞄到什么东西似乎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但那丝直觉过得太快了,她上楼的过程中一直在想, 却怎么都想不起。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那丝违和感。
岳岳的宿舍在四楼,她爬到四楼,已经有点喘,站在门口摸钥匙。
古铜钥匙插.进孔道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闪过,终于醒悟过来那丝违和感来自何处。
——筒子楼外从来无人问津的烟灰柱, 今天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烟头。
冒着丝缕的白烟,是新鲜的。
如今又是暑假,这栋楼里没什么教职工在的。
温言心跳得像从四楼坠跃下去, 差点尖叫出声。
然而已经晚了。
一道颀长身影自身后倾轧过来,要将她勒进肋骨一样缠着,用力地收紧双臂,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
太熟悉的气息。
在夏日里也凉的,渗着风雪味道的清冽。
但与平日里不同的是,今日混杂了烟草与朗姆酒的味道。
他好像喝酒了。
陆知序伸出手,干净指骨握上温言的,轻轻一拧,门啪嗒便开了。
他一手拦腰将温言抱起,便要把人往宿舍里带。
温言腿脚乱蹬,尖叫:“陆知序!放开我。”
“怎么放啊。”
陆知序声音竟然是轻的,听不出半点生气的迹象。
然而就算不回头看,温言也知道那张脸此时此刻沉得能有多吓人。
“温言,你告诉我,怎么放。”
“一放你就跑,嗯?昨天那些都是做戏给我看么?”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握在钥匙上那只手转念又放开,顺着拉开她腰线处的拉链,而后一路往里,握住那对粉团。
温言肩胛骨受惊地颤起来,躬身朝他怀里缩。
陆知序掌风扇过,掀起她大腿根处的软浪,眯着眼把人放下来,一手掐着颈项,收着力将她往门上按。
一副要将她在这里就地正法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倒打一耙?!”她的抗议那么小声。
她太担忧这一幕被人看到了乱传,整个人紧张得发抖,指尖青白。
陆知序见她这模样反倒笑了:“怎么,一个晚上过去,连摸你两下都紧张成这样?”
“身上哪处没被我摸过?嗯?”
“这里?还是这里?你在害羞什么?抗拒什么?”
他作恶的手指剥离她的肩带,熟门熟路掐上立起来的尖处,狠意从那上面传到温言心里去。
她感受到了,感受到他的惩罚了。
温言害怕得要将心脏都呕出来。
她双手艰难地撑住门,不让陆知序打开。
她含糊着,求饶一般:“不要,这是别人家,别在这里。”
“求你了。”
脖子上的禁锢骤然被松开。
温言来不及松一口气。
她被陆知序转过来身来,压在一旁墙上,男人的阴影笼着她,将她锁在那样一个狭小空间内,声线冷淡地垂睨她:“又想跑去哪儿。”
“陆知序,你混蛋。”
温言咬着唇,抬手抹去被他吓出来的眼泪,将脊背挺得直直的。
但就是不肯和他平等地,有效地交流。
换做平日,他兴许就哄了,但陆知序今天没耐心。
他低下头,眼睛含着冷劲儿去看她的模样。
看她在外流浪一整晚有没有哪处伤着。
小姑娘眼尾都是红的,漂亮的眸子里湿漉漉水灵灵,装着的全是对他的控诉。
陆知序有些心疼,但是他不准备哄。
明明可以听他解释的事,非要用逃跑这样极端的行为来解决,纵容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道口子不能开。
“我哪儿混蛋了?来,今天让你上诉,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陆知序将她的双手并在一起提起来,固定在墙上。
曼妙的风景使他眯了眯眼。
他不介意让那双琉璃珠似的好看的眼睛里,再多装些眼泪。
更不介意让她的眼泪聚成一汪海,泅泳她灵动的总是想着躲闪的心。
他面无表情掸了掸指尖捏着那处。
带着恶意开口:“让你控诉我怎么混蛋了,没让你享受。”
她的身体早被他这几日的高频率教坏了,被他一逗,就不由自主开始手脚发软。
带着雨季潮热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陆知序放开的感知里。
他嗅到温言身上的味道,那是催到熟透的饱满玫瑰,在盛放时的香蜜。
“说。”他拍拍她的脸,狎玩的意味。
温言羞得面红耳赤:“你这行为难道不混蛋么?被同事瞧见怎么办!”
“大暑假的,都当跟你温老师似的这么敬业?有家不回,有老公儿子不要,非要住学校来。”
温言被陆知序气得快哭了。
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无助得眼泪直往下掉,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怎么,说你几句就受不住了?”
“那做事前怎么不想后果呢?嗯?”
“来,上诉对我的意见,告诉我你为什么又要跑?”
“嘴巴是长来沟通的,如果你不想用它来交流。”陆知序略微一顿,呼吸停了一息,“我也可以教给它别的用途,你确定你受得住?”
温言心口猛地滞住。
陆知序步步紧逼,将她逼得退无可退,连回避都做不到。
她睫毛上盈着水汽,委屈又生气地看着陆知序:“我为什么要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你脚踩两只船,你混蛋,你渣男,你骗我!”
啧,还是不会好好说话。
陆知序半眯着眼,有一刹那想在这儿弄她。
小姑娘身上皮肤软嫩,手腕处已经被他捉出一条醒目的红痕,在昏暗筒子楼里霎着陆知序的眼。
那鲜红的色彩映在瓷白的肌肤上。
像一枚钉子。
一寸寸钉进他的眼,他的头骨中,拔也拔不掉,生生的疼着,让他周身的骨节都像陈年木地板一样吱嘎作响。
他不想再忍了。
他承认他对温言上瘾。
她的气息,她的面容,她一呼一吸,一颦一笑,都引诱着他。
一旦她逃离他划好的范围,他就要失控、爆炸、发疯。
他厌憎这无秩序的一切。
陆知序扼紧她的腰肢,抽出手帕堵住她所有即将出口的一连串不具事实依据的控诉,将人拦腰抱起,夹在手臂下,拖抱着下了楼。
“既然不会说话,那索性别说了。”陆知序沉而缓的声音回荡在空旷老旧的楼道里,像审判,无情宣告了温言即将受到的酷刑,“省着力,一会儿好求daddy轻点儿弄你。”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侧,烫得温言呜呜咽咽摇头。
陆知序的车就停在楼下。
李一白也在,他把人扔进后座,自己跟了进去。
“去集团酒店。”他揉着太阳穴冷声。
李一白连后视镜都不敢看,正襟危坐,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温言双手被他缚着,抬脚去踹他,被他一巴掌扇在雪.腻腿.肉上:“不想我在这儿让你哭,你就安分点。”
鲜明的痛感让温言缩了缩脖子,瞪大眼不可置信。
李一白还在前面呢!
陆知序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声笑了下,嘱咐李一白:“一会儿把车开去4S店,装个隔断。”
温言的脸烫得快冒烟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李一白,他以后要在车里做什么吗!
温言气得拿头去拱他,恶狠狠撞过去,拼着自己脑袋开花也要撞疼他。
陆知序摁住她的头,缓声吐字:“这么有力气啊,那看来一会儿我不用收着力了,对吗?”-
温言很快知道陆知序口中的不收力意味着什么。
她几乎是被掀倒在酒店套间柔软的羊毛毯上,布帛撕裂的声音随之响起,她委屈瞪陆知序:“我的裙子!”
“明天把这家店买给你。”陆知序居高临下睨着她,“但现在,温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说自己为什么要跑。”
“把你的委屈,你的诉求都说出来。”
“我听着。”
陆知序对她循循善诱,但她的倔劲儿又犯了。
陆知序就那么看着温言。
看她想了许久,看她一点点儿从地上坐起来,整理了被撕碎的裙摆,再用噙着泪的眼睛看他,一字一句开口。
“我、不、说。”
他不是都知道吗,为什么还要来逼问她。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要和别人联姻的还是他,凭什么理智气壮,凭什么欺负她。
太过分了。
她恨得牙痒痒,站起来直视他:“陆知序,我要走,你不准挡路。”
陆知序阴沉而倨傲的脸色有刹那变得晦暗,他掐上温言的脖颈,将人再一次掀倒在沙发上,从后头欺了上去。
疾风骤雨的巴掌落到她没有布帛遮挡的大腿处。
“报数。”
陆知序狠了心,沉声命令。
一浪高过一浪的痛感混合着身体熟悉的愉悦,让温言不管不顾挣扎起来。
她抬脚踹,陆知序便用身体压住她的腿。
她用头撞,陆知序就用结实的胸膛肌肉对抗得她头骨都疼。
她所有的手段在他面前都失效。
到最后,她不得不被他抱在腿上,用巴掌一遍又一遍的训,肿胀的疼痛占据了温言所有的感官。
她觉得自己像一张软绵绵的布,被他撕扯,被他揉皱,被他肆意塑造成他想要的模样。
她很委屈。
眼泪挡也挡不住地冒出来,说话也带哭腔:“陆知序,分明是你不坦诚在先,凭什么训我。”
第54章 有时越高山 仿佛庙里神像被她亵渎。
她总算开了口。
这比石头还坚硬的小姑娘, 终于对他服了软。
陆知序的掌风停下来,嗓音仍然冷寂:“凭什么?”
“凭我在雨里找你一个通宵,凭今早起来老爷子想喊你一起喝早茶却没找到人时眼里的失落, 够不够?”
“怎么, 现在疼了,你就突然长嘴了?”
温言有一瞬间被说服的心虚。
然而小小的愧疚和随之而来更大的气恼使她挣扎起来, 不顾痛感, 干脆跨坐到他腿上,去看他的眼睛:“你不觉得, 欠我一个解释的人是你吗?”
陆知序朝后松散地靠, 得体的西装被肌肉撑得一丝不苟,他懒散抬眼, 反问温言:“原来你还需要我的解释?”
“微信拉黑,电话拉黑,酒店不住。请问温小姐, 我追到什么真空地带才可以为你奉上这个解释。嗯?”
温言对视的眼神一寸寸矮下去,理直气壮的气焰也矮下去。
昨晚她委屈与醋意上头, 满脑子只想着要逃开,至于什么解释,什么理智,那时候的她统统是不需要的。
她只需要陆知序也痛苦,难过,要他真真切切来分担她二分之一心脏的酸涩。
她本能地用这种失控的方式来惩罚陆知序的隐瞒。
温言坐在他的怀里,看着那双幽黯深沉的瞳孔里映着夏日午后漏下的天光, 高挺的眉骨与鼻梁里载着他几分讥讽。
瞧着真是碍眼极了。
她忽然俯下身去,想去亲他的薄唇。
她将双手缠在他的颈后,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地吻上去, 食指路过他的喉结,感受着那里正快速的滚了滚。
然而她的唇瓣快要贴上他的那一刹,却被他偏头躲开。
为什么,明明他也心动的。
轻柔的笑声糊住了温言的耳朵。
“我有允许你可以吻我吗?”陆知序嗓音缱绻到近乎残酷。
修长指节挡开她饱满漂亮的唇瓣,这简直与羞辱无异了。
她鼓起勇气的献祭,却被人不屑地拒之门外。
温言的眼一瞬间又红了,柔和地,坦诚地,委屈地看着他:“其实你本可先提前告诉我这件事不是吗?在我逃跑之前。可你选择了隐瞒,现在这样难道不是恶人先告状?”
她红肿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绝妙的媚.骨药。
她坐在他腿上,俯下身索吻时露出软瓷般的皮肤,生动地吸引着他,惹得他喉头弥漫起不知疲倦的渴意。
他抿了抿唇。
只想把她揉进骨血里,看她疼,再看她晶莹的眼泪。
“恶人么?”陆知序鼻间喷出个笑,“温言,看来是我这些日子对你太温柔,叫你不晓得什么才是真的恶。”
“跪下去。”
话音方落,他按着她的头往下去。
白皙指骨间传来的力道令她几乎不能反抗。
可她仍旧僵着颈问:“倘若我说不呢?”
“那么你就不是我的乖女孩儿。”陆知序笑笑,抽出根烟虚含在嘴里,慰藉自己,“乖孩子可以犯错,但得要学会接受惩罚。”
其实温言到此刻,仍旧不觉得是自己犯错。
但或许是陆知序的眉眼太好看,又或许因那双清冷的眼里正装着一览无余的她自己,她被那里绝胜的风光蛊惑,就快要心甘情愿俯首下去。
她滑下去,跪坐在地毯上,仰起头看他,突然问:“不是说不抽烟了么?”
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突然又叫陆知序改了主意。
他散漫勾着唇:“有你在,不抽了。”
“不过我们可以玩点儿有趣的。”
温言愣了愣,还在想他口中的有趣。
下一秒陆知序抱住她,将两人换了个体位,她仰面躺在沙发上,他覆上去。
雪山皑皑似的安抚着她。
她的焦躁她的不安她迷惘的夏日,都被这高山融雪涤清。
那干净修长的指尖,拿出唇边衔着的烟,以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夹着。
……
温言瞪大眼,漂亮眼眸里写满张皇:“……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行?”陆知序的笑漫过她,像涨潮前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将她淹没得快窒息。
………
她散着神乱抓。
陆知序轻笑了声,埋首逗她:“你要不要瞧瞧我背上,都被你修成什么样儿了。”
“…不瞧。”
温言用最后的力气来胡思乱想:烟嘴难道是海绵做的么。
否则怎么连奔涌的海水都快要吸干了。
“瞧,多懂事乖巧的模样。”陆知序拎着烟,眼里盈了些兴味,给她看她的杰作。
他漂亮的手指夹着水光潋滟的烟。
他注视着她的眼,将那支烟,一点点儿往自己的唇边放。
“别。”温言惊呼着去拦,却只来得及见到那淡漠眸子深了一瞬。
而后一低头的优雅里,他衔住了那支烟。
薄唇与烟嘴触碰的一刹那,温言整个人软了。
似乎那略带湿润的温暖的唇舌与口腔,衔住的不是烟,而是她小小的,雀跃的心口。
文学上把这种状态,叫做通感。
凡是最伟大的作家,无一不善用通感。
可温言觉得,此刻就算最神乎其技的作家也无法写出她的糜乱。
她见到陆知序深邃的眼眸眯起来,深而慢地吸了一口,像极了在缓解什么瘾的样子。
温言讨厌见到吸烟的男人。
那总让她想起陈炳实,想起令人作呕的气味,想起不修边幅的臭男人。
但陆知序天生冷感的眉眼寡淡衔烟的画面,又过于赏心悦目,恣意而松弛。
他不知餍足地吸着。
温言忍不住捂住脸,微弱地抗拒这在她眼中情.色意味儿过于浓重的一幕:“你别呀……这像什么样子。”
明明连火都没点着,他倦懒表情却像刚尝过什么神仙难尝的满足滋味儿。
这太让人羞耻了。
见小姑娘羞红了脸偷偷呜咽。
陆知序垂首,唇边懒散地扯出个弧度:“甜的,试试?”
说着就将那支烟要往温言嘴里塞。
温言忙不迭偏开头:“我不要,脏呀!”
“真是不乖。”他轻轻地叹口气,“可是,我想让你含着。”
他的话里也带上一股狠戾,他掐住她柔软的脸颊,迫着她张嘴,态度强硬地塞了进去。
“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脏的。”陆知序眼底泛起施虐欲,带着劲儿摩挲着她的下颌,确保她不会将烟吐出来,“甜吗?”
温言红着眼不语。
腥甜的味道带着陆知序的气息缠绕着她呼吸不能。
这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
陆知序还在逼她:“自己的味道好么?回答我。”
温言紧闭着唇,仿佛自己咬的是什么毒药,又凶又狠地摇头,带着点儿埋怨。
陆知序被小姑娘溢于言表的不高兴极大的取悦。
他俯身至她的耳侧,语带暧昧:“还有更甜的东西,想尝尝么。”
不想,她一点都不想。
他欺负人的手段简直是推陈出新。
温言被言语和羞耻心刺激得抖起来,她真的到极限。
她含糊地哭:“不要……陆知序,求求你,我不想。”
“真的不想吗?可我想,怎么办?”
陆知序的嗓音轻慢得像没有重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中。
他的手抚在她的颈项上,一点点收紧。
“好好记住这滋味,就这一次。”
话音方落,他将她整个人往上抱。
自己则用目光抚触她。
那目光仿佛在火里淬过,落下的地方便是一场灾难的火势。
呜…不要这样看她。
真的好丢人。
“别动。”陆知序嗓音里带了点儿哑,仍旧是不可抗拒的强势。
她被冰凉地贴住。
她从未敢设想。
即将溢出嗓的尖叫,被她用尽全力咽回去。
她一向知道他优秀骨相,鼻梁□□胜过世间名胜山脉。
却不知这山脉连绵起伏,还能这样存在。
她胆颤而惶恐,在一片温软里竖起白旗。
她投降了。
庙里神像被她亵渎。
怎么可以。
他拒绝她献上的吻,却这样来疼她。
她空旷的心里好似拔地而起一片热带雨林。
夏季的热烈蓬勃叫植物疯长,而后开始大片大片蔓延。
“陆知序……”她瞳孔里眼白的部分变多了,黑眸缩得小小的,带哭腔的,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仿佛除了这个名字,世间再找不到第三个字承载她此时此刻的浓烈。
……
荒芜的原野上被种下一朵小小的玫瑰。
一场雨季到来,玫瑰就生长得茂盛。
……………
躲开那场雨后,他带着笑散漫地亲上她。
温言被他亲得眼尾发红,面容妖冶,小声小声泣着问:“为什么?”
为什么拒绝她的亲吻,却又肯为她做这样的事。
像神祇为了世间平凡的泥像自甘堕落,自毁金身。
陆知序含住她的耳垂,舌尖一卷:“训你,是罚你不听我解释,半夜出逃。可现在,是奖励。”
“奖励?”温言的脑袋已经混沌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不是很生气么,气得要弄死她么,怎么还会有奖励。
“奖励你主动说出你的委屈,你的难过。”
陆知序顺着她的脖颈细细吮吸,鼻尖上的湿意贴着她,叫温言想起这里为什么变得湿热,又是一阵细细密密的战栗。
“刚好,我向来奖惩分明。”
小姑娘瘫软在沙发上,像朵皱皱巴巴被风雨摧残过的花苞,已经没有余力再思考。
陆知序牵牵唇,好心解释:“温言,我从头到尾没有想过骗你。联姻的事,是想解决后再跟你说结果,免得你平白操心。”
她本来就是个爱多想的性子,陆知序只是想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温言的委屈又泛上劲来:“可这么大的事,我难道没有知情权么?”
第55章 有时越高山 再生一个小姑娘,不好吗?……
她在同他讨要权力。
这新鲜的一幕让陆知序也没忍住弯了弯唇。
快乐像一只小鸟, 从她的身体里飞出来,又飞进他本已经颓唐的胸腔。
现在,温言让那片残垣, 又长出东西来了。
一株草, 一束花,都是她赐予的。
陆知序珍惜她造物的能力。
他呼吸深长, 舌尖湿软地堵住她, 绵密地去扫她唇舌上的肉。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不带欲念, 也不带奖惩, 是很温和缠绵的亲。
温言觉得一定是酒店的沙发太软,承载不住她的骨头, 才会要让她好像快陷落进去。
才不是这个吻有些过于舒服了。
“有的,温言。”陆知序离开她的唇舌,目光宠纵而缱绻地看她, “关于我的一切,你永远享有最高知情权。”
“这一次是我不好。但我保证, 下次无论大小事宜,都会先和你商量。”
温言心如擂鼓。
他不是个擅长低头的人。
从来不是。
此刻却因着她的委屈,甘愿让渡权力,为她俯首。
温言承认,她被这样的瞬间汹涌澎湃地打动着。
“这样的承诺,能让你稍微安心一点儿么?”陆知序抵着她的鼻尖,轻声问。
他此刻的温柔和方才落在她大腿上的巴掌形成鲜明对比, 哪一种都让她想哭,可又哪一种都能让她真的安定,找到寄托。
她吸着鼻子点点头:“那这次就这么算了, 我原谅你了。”
这幅娇憨小女儿的模样倒在她身上少见。
陆知序失笑:“算了?谁跟你说结束了?嗯?”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温言瞪他。
陆知序目光垂睨,落在西裤紧绷的弧度上,笑了声:“你问问它同不同意?”
温言跟着他的视线扫过去,哽住:“流氓。”
话音落,温言惊呼着被推伏在沙发靠背上,他从身后掌住她盈盈一握的腰。
碎裂到不能遮住全部风景的布帛此刻反倒成了欲拒还迎的引诱。
诱着他去尝她的甜味儿。
他的掌心滚烫,捞住她紧紧按在他胸口。
陆知序俯身去吻她的后颈。
布帛挡不住的细腻雪肤,被他握在手中。
温言开始细声细气地哼起来。
喉咙里传来糟糕的声音,被她又羞又恼含在舌根,不想叫陆知序太得意。
“知道吗,这间套房,从酒店落成起那一天,就一直空置,除了你,从未有第二个人住进来过。”
他像座山峰一样锁着她,气息灼得她不由得侧开了颈去躲他齿尖的温度。
“……所……所以呢。”
温言被亲得迷乱,有些费劲儿才能跟上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六百平的平层里,你可以尽情叫出声来。”
“不会再有儿子打扰你。”
“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这里只为你准备。”
“……唔”温言毫不设防地溢出细碎的声音。
她有些受不住地抬起头,手肘撑着自己。
这一幕刺激得陆知序眼神黯了黯,又急又狠地陷进去。
温言猝不及防向前扑了一小节,被他拽着手臂拉回来。
驯服的姿态。
和灵魂都被触碰的颤栗。
她受不了地尖叫,胡乱喊他:“陆知序!”
始作俑者却眯着眼,极畅快地:“对,乖女孩儿,认真喊我的名字。”
“认真记住是谁在爱你。”
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也有着柔软的天赋。
那些不可思议的形状与弧度,包容了他所有恣意的逞凶。
她的呼吸是乱的,连发丝儿都颓靡。
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儿发甜发黑。
“不要……”她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从沙发到地毯,再到主卧那张定制的大床上,整间房都留下痕迹。
她的拒绝陆知序充耳不闻,按着她一直教导。
教乖了她,教软了她,更教坏了她。
温言想,他的灵魂一定是一团炙热的火,否则怎么会里里外外烫得她这样不安。
他将她融化,融成一滩水。
再用浓稠的,柔软的,去包融他。
“乖,别躲。”
“不准跑。”
“好好看着我,看我怎么……教你。”
……
温言已经分不清这是奖励还是以奖励为名的惩罚。
炙热又绵长地占有后,不知岁月时日,仿佛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可以尽情相爱的夏天。
“陆知序。”
“嗯?”
“你要在这里就把我耗尽了吗。”她红着眼尾,委屈的发问。
“不会的宝贝,你是春天的造物主,流也流不完的泉眼藏在你这儿不是吗?”
…有什么被抚平、撑开。
饱满到叫人心安。
温言根本不敢低头去看。
她伏在他结实的臂弯里,哭哭啼啼地受着。
她的嗓子都嘶哑了,扁桃体不知是因为叫得太多而发红发肿。
还是被他带着感受别的用途而损耗过度。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陆知序是这样重欲的一个人。
不将她身体每一处都铭刻上他的气息,他是绝不知疲倦,绝不止歇的。
他们像山间熟透的浆果一样,自然滚落在地,在辽阔的夏季滚做一团,她和他融在一起,像血液一样融在一起,在呼吸和啜泣中战栗共振。
温言觉得,自己像极了被风敲打一整夜的玻璃窗。
再禁不起任何叩问。
她快要散落成一地了。
他啃噬她,织成密网捕捉她。
热的吻落在她的眼睛,唇角,落在她的灵魂,落在她每一处。
直到她瘫软着,连脚趾也深深踩进绵软的云被。
她听见烟花炸开的声音,不断蔓延,不断蓬勃,从指尖一路攀爬到大脑。
而后万物都寂籁。
沸腾的热水逐渐冷却。
“第一次。”陆知序好心替她数着。
她被他半强迫着,看了一整夜的烟花。
再后来,连自己怎么陷在他怀里睡过去都不知。
只知道夜色深沉后,窗外有隐约雷鸣,下起助兴的大雨,大雨倒灌进了卧室似的,哪儿哪儿都像江南黄梅时节。
陆知序靠在床上,用目光描摹着身侧人的眉眼。
她睡熟后习惯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婴幼儿的姿态,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似的。
“不要……”她在睡梦中呢喃。
陆知序凑过去,慢声哄:“不要什么?”
“……别弄在里面,不要。”
她好看的远山眉此时蹙成了皱皱巴巴一坨,梦里也很苦恼似的。
陆知序指尖流连在她线条清晰的下颌,脸色带着些轻挑的危险:“再生一个小姑娘,不好吗?”
可寂静长夜,只有温言绵长的呼吸回答她。
他垂着眼,闭眸后很久才缓缓睁眼看着温言,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第二天温言睡醒后,身边已经没人了。
只有微信叮咚叮咚作响。
她拿起手机看,是岳岳和塔罗师都发来消息。
岳岳问她怎么不在宿舍,塔罗师来催问她——所以真的有被do得很惨吗?
温言目光下移,看到自己身上斑驳的痕迹都被清理,只剩下一条条红痕,在回答这个问题。
真的很惨。
她闭了闭眼,决定再也不惹陆知序了。
腿根到现在都还在疼。
她随手回完消息,开始找始作俑者。
“陆知序?”温言赌气地喊,空气里却没传来任何回答。
他不在吗?
温言有点失落。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一整夜的缠绵后消失不见,这和拔X无情有什么区别?
她坐在床上生了一小会儿闷气,试图说服自己:万一是套间太大,他没听见她喊呢?
为了确保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发生误会,然后又被人按着做到半死不活,温言忍着满身酸疼下床亲自去客厅找人。
可是也没人。
他是真的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的不见了。
窗外天光大亮,整个套间被装得纯白,白色的沙发,白色的地毯,连家具都是白色的,她站在这个白色的空间里,像误入了什么奇幻梦境。
她不喜欢这样。
又被遗忘了似的。
温言木着脸,在原地站了会儿。
直到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陆知序颀长身影自门后踱进来。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叫你罚站了?”他磁沉的声音响起,“发什么呆呢?”
温言呆愣的眼里霎时出现光彩。
她眨眨眼回头,跳跃着奔到他怀里,满眼都是惊喜:“我还以为你开会去了!”
陆知序修长手臂一把接住她,让她稳稳坐在自己结实的小臂肌肉上。
清冷的眉眼带上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多大人了,还学儿子在家里光脚。”
“没想起来嘛。”温言把头埋在他颈侧,哼了几句,“以后出去要微信跟我说,不可以让我看不到你,特别是刚睡完觉!”
陆知序有些讶异地挑挑眉,良久拖长嗓应她:“行,都依你。”
“还有什么要求?”
温言想到昨晚他一次又一次弄到里面的东西,脸红了红,羞愤道:“以后不戴套不准做了。”
“再给我生个女儿不好吗?”他的眼凝着她,问得意味深长。
“不好。”温言想也没想,闷声道,“刚转正就怀孕,多给学校添麻烦。”
陆知序从容答道:“周重山不敢有意见。”
天生上位者的姿态。
“这不是有没有意见的问题。”温言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气结。
“那是什么问题?”
他随口问道,不太往心里去。
温言说:“你不懂,如果人人都转正就怀孕,那女性就业的空间就会被这类人压迫得不断缩小了。”
“现在找工作很难的。”她沉思了会儿,肯定道。
陆知序笑了笑:“所以,只是时机不对,不是不愿意?”
“哼。”温言扭过头去,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钟家独女还像个大石头似的悬在她头顶呢,是聊这些的时候吗?他们有聊那个的资本吗?
她狠狠瞪一眼陆知序:“一会儿陪我去买药。”
陆知序的笑闷在嗓子眼里,递给她一盒药:“吃这个,比市面上那些副作用小些。”
药瓶小小的,甚至没有名字和产品介绍,看起来像三无的东西。
温言晃了晃药瓶狐疑:“哪里来的。”
“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顺便找认识的医生要的,特效药,市面不流通。”
陆知序眉眼平静得像在问她今晚吃什么。
温言心惊肉跳:“你去做了个手术……?什么手术。”
第56章 有时过泥潭 结扎手术
如果温言没记错的话, 昨晚他身体力行地鞭笞她几乎直至凌晨日出时分。
而这会儿指针也不过才指向下午一点。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他抽空去做了个手术?他是超人吗?
温言眉头高高拧起,从他身上滑下来,在他身侧绕来绕去地看:“你是哪里不舒服了?胃吗?”
可是他看起来哪儿哪儿都再正常不过了。
她赤着脚在身边转来转去的样子像一只可爱柔软的小兔子。
白皙而笔直的一双腿嫩生生晃着, 在夏日午后非但不能止渴, 反倒叫身体里的躁意更汹涌地散出来。
他这会儿哪能受这样的刺激。
于是陆知序眯起眼看了会儿,缓声吐字:“你要看我哪里不舒服, 这样看恐怕是看不出来的。”
温言迷茫地抬头:“那要怎么看?”
“真是个小姑娘。”陆知序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温言被他话里那一点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弄得更不知进退。
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他走到沙发上坐着, 慵懒地靠上椅背,双腿自然交叠, 眼神下睨:“过来。”
温言“哦”了一声, 慢吞吞走过去,很听话的模样。
刚走近了, 便被他一把捞在大腿上坐着。
他抚着她乌黑的长发,半晌才启唇:“术后一周内不能性生活。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找条正经裙子穿上。”
说着他拿起手边座机, 打了内线,又叫人送衣服上来。
“这原本也是正经裙子的!明明是某个不要脸的混蛋撕碎它才让它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温言被他说得耳尖通红, 嚷起来为自己正名。
说着却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似的。
这裙子跟着她受了一整夜的磋磨,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裙子了,是一些零碎的,褶皱的布条,东一根西一根垂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走动, 散落出平日里见不到的春景绝胜。
陆知序似笑非笑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她干脆埋下身去,挂在他胸口,带了些窃喜追问:“所以, 到底是什么手术呀?”
是什么手术好成这样,看起来不影响他的同时,还能让她少被折腾整整一周。
陆知序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清甜味道开了口。
“结扎。”
轻飘飘两个字像九天玄雷一样劈在温言头顶,将她彻底劈愣在了原地。
“结扎?!”她吃惊着重复,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字眼,“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反正已经有温衡了不是吗?”陆知序给出的回答很直接。
直接到温言心绪变得很复杂。
“那不一样……”
陆知序眸子里装着耐心,反过来温和地问:“有什么不一样呢,温衡难道不是我亲儿子么?”
温言被他说得嗓音软了软:“那也没必要去做这样的手术呀,你们这样的家庭,不是都讲究多子多孙,恨不得生他十个八个的来继承皇位?”
陆知序好笑地掐她下巴,抬起来温柔摩挲:“我们这样的家庭?哪样的家庭?”
“非常有钱还有权的家庭。”
温言缩了缩脖子,眼睛冲着他眨啊眨,无比真诚地开口。
小姑娘笑意盈盈,眼里又掺了点心疼和愧疚,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陆知序觉得新奇,新奇之外又很受用。
时间有些停滞在一刻的味道。
于是本该是烦闷的燥热的漫长的聒噪的夏日午后,因为她凉津津地趴在怀里,整个世界都变得凉爽清新起来了。
陆知序的手抚在她柔软的脊背上,有些发散地想,大抵这就叫做软肋。
“想象力很丰富。”他握住她的颈,有些强硬地将她脑袋调转了个弧度,一个更适合他亲下去的弧度,“可惜错漏不少。”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说出后半句。
略带凉意的唇舌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温言被他吻得喘气不宁,身下有什么硌得她难受,她不安地扭了扭,被陆知序一巴掌按住:“别乱动。”
作为一个八年没开荤,一开荤就食髓知味接连做得天昏地暗的人来说,陆知序这会儿忍得稍微有些难受了。
那一巴掌力道也就没收住,有些大,火辣辣的感觉,让温言委屈地哼了两声。
想理直气壮控告他,可一想起他刚做完怎样的手术,心里又软了。
“陆知序。”她喊他的名字,小声地。
“嗯?”
“手术会疼吗?”
“不会。”
“过程久吗?”
“久的话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那……为什么做这个手术呢?”
“我说过,我们有温衡了。”
温言翻身坐起来,捧着他的脸:“真的只是因为有温衡了吗?你看,你父母也会想生你弟弟,陆淮也是,他好像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妹,而且都是私生子不是吗?”
陆知序长而久的凝着她,嗓音甚至称得上温柔:“可是温言,我母亲因为生陆迟风去世了。”
温言心口颤了颤。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大事,或许应该让陆老,甚至是你外公都知道。”温言垂着眼,有些不太敢去看他。
现在满世界除了他们两个和陆淮,连温衡本人都不知道他和陆知序的关系,陆老和林夏、陆迟风都只是以为陆知序不介意把温衡当亲儿子看而已。
这种情况下陆知序贸然去做结扎手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场面其实会很复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对生一堆小朋友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执念。”
陆知序的眉目与语气都平静。
他的确不是那种认为自己基因优秀到需要生许多后代来传承的人。
因着自己的经历,后代对他来说可能更意味着责任。
而这种责任并不是有钱或有权就可以轻松胜任的。
事实上,在后代这件事上他唯一的遗憾,就只有没能陪伴温衡成长。想再生个女儿,也完全是想要弥补温言,弥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从呱呱坠地走到如今的种种艰难。
养孩子很难,不应该只有温言来对抗这种难。
他也应该参与,去见证一个小天使变成小恶魔的每一个瞬间。
这从来不是母亲一个人的责任。
作为父亲,他已经失约了温衡的成长,如果有一个小女儿可以让他弥补自己的过错这很好。
但如果温言为了事业并不愿意,那他也只会全力支持她的任何想法。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再让小姑娘知道了,平添心理压力而已。
于是陆知序变了个姿势,修长手臂绕过温言,搭在沙发椅背上,让温言靠着自己,“等我们找个机会,先让温衡知道自己的身世,然后把婚礼办了,接着开个新闻发布会,所有你此时此刻的担忧都会顺利解决。”
“那钟家小姐呢。”温言下意识追问道。
话刚出口,她又后悔。
咬住舌尖拧过头去:“你要是没想好解决方案,也不用非在这会儿说。”
“我想就算钟家觊觎林陆两氏的发展前景想要硬贴上来,钟家小姐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有了儿子、爱人同时还已结扎没有生育能力的联姻对象的。”陆知序笑得简直云淡风轻,“只要不惹上情债,都好解决。”
“那可未必。”温言想了想说,“你不懂女人。”
平心而论,陆知序的确是个太优秀的男性。矜雅、从容,有着英俊的面容和林陆两氏作为背景,于公于私,都是个容易让人动心的发展对象。
除非钟家小姐早已心有所属,不然陆知序凭什么有信心不惹情债。
“但我很懂人性。”陆知序笑了笑。
温言不理解他此时此刻的笃定,话盈在唇边良久,到底都吞了回去。
为还未发生的事提前忧虑,有些太蠢了。
无论从前的她如何内耗,至少从现在起,她得学会变得更强大点儿,不然很难真的走进那个原本对她来说太陌生的世界。
陆知序的世界。
“其实去做手术,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陆知序吮着她白皙颈侧上昨晚留下的红痕,反复在上面加重印记,“猜猜看?”
温言仰着头,十指插进他发丝里,乖巧地奉上自己:“猜不到,为什么呢?”
“你不想生,不是吗?”陆知序覆上她,两人一起陷进柔软沙发里。
云朵般的触感挤挤挨挨地包裹着温言精致的肩胛骨。
小姑娘缩成小小的一个,被他压在身下绵密的亲,亲得她哪儿哪儿都泛着粉色的红。
像天边一抹云霞,可爱得紧。
她有些动情,可理智拉扯着她:“陆先生,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避孕套的。”
“不一样。”他重重咬下她的唇瓣,要将她灵魂都吸出来似的用力。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缓吐字:“那我就不能没有阻碍地,艹你了。”
温言瞳孔受惊地缩起。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咬着唇瞪他,却看见他眉眼里快要满溢出来的痞气与笑意。
她耳根上的红一路蔓延到眼尾去了。
“流氓。”她小声啐他。
陆知序唇边衔起山风过境的笑:“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姑娘,就喜欢我耍流氓。嗯?”
温言喜欢他喊自己小姑娘。
有种他将万物都替她托举的轻盈与安全感。
如果说这话时他的手没有顺着就勾了下去,那会更好。
他的指尖勾出黏腻的甜汁儿,抹在她唇边。
“脏死了呀陆知序!”温言抗拒地推他,“你不是一周不能有性生活吗!”
陆知序携了润意的手在小姑娘粉团一样微热的脸颊上来回掐弄,将温言弄得淫.靡,才笑说:“又不是只有那儿能弄你。”
他说起糙话来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平日里不表达不言语的东西,仿佛都憋到了□□上来讲。
一连串惹人面红耳赤的话和手上动作下来,温言最后眼带绯红地瘫在陆知序怀里。
“抱我去洗澡。”她颐指气使,“再从送上来的衣服里,给我挑件裙子,我要回学校去了。”
“用完就翻脸?”陆知序挑着眉,“这位小朋友是不是有些太为非作歹了?嗯?”
“这叫仗势欺人。”温言眼角飞了一下,媚态横陈,“陆先生给的势。”
陆知序眼眸一热,又凶又强势地叼上她的颈,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似的狠:“晚上回东山墅。”
“不回。”温言喘了声,“明天和岳岳一起值班,要准备开学了。接下来都会很忙的。”
陆知序动作顿住:“也行,那一周后回。”
为什么定在一周,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想着他刚做完的手术,温言到底心软了,学他的样子半眯起眼说:“行,依你一回。”
陆知序呼吸蓦地一沉。
似笑非笑,掐上她的腰,缓声道:“温言,敢这么和我说话,看来昨晚我还没喂饱你,是不是?”
温言被他森冷语气吓得打了个寒噤,跪着往前爬,想躲开他:“不是的不是的,我错了陆知序!我再也不敢了。”
她认错得很及时,但已经晚了。
陆知序让她知道了,什么叫从发丝儿到脚指,身上每一寸都是属于他的。
他对她,有绝对的掌控权。
温言想,要是她也对生活中要发生的事儿有绝对的掌控权,就好了。
可惜这一日的黄昏,就像最后的狂欢,庆祝她对所有事情都无能为力的狂欢,和嘲笑。
脱轨来得太快了。
第57章 有时过泥潭 花瓣枝节都被肮脏地涂抹……
八月很快要被烧尽了。
大暑时空气中的炎热一分胜过一分, 很快那燥热到达了顶端,再往后便凋零。
几场雨过后的傍晚,就已悄悄裹上温凉。
连校园里的蝉鸣都不再狂妄。
世间万物仿佛都兢兢业业遵循这个真理——盛极必衰。
温言在岳琴的宿舍借住下来, 白天和岳琴回学校值班, 晚上就在宿舍弄自己的论文。
温衡和陆知序彻底过上了父子两人的小生活,温衡每天定时定点用小天才打来视频电话, 汇报今天吃什么了学什么了又和爸爸去哪玩了。
一段时间下来, 婴儿肥的脸蛋彻底褪了稚嫩,开始有了小小少年的殊绝模样。
也不知是他有意学陆知序, 还是陆知序刻意安排, 温衡连穿衣风格都开始朝陆知序靠近。
当他在陆知序身旁正襟危坐时,一大一小, 懒散的恰好矜贵,端方的恰好优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形容。
温言在唇边以手拢起小喇叭, 悄悄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就长温衡这样啊?”
陆知序笑了声,那里头含着宠溺:“没大没小, 你该说咱儿子越长越像我。”
“妈咪,你们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说我听不懂的悄悄话。”温衡一本正经抗议。
惹得温言隔着屏幕笑起来。
日子过得简单又平和。
偶尔不需要值班的日子,陆老会邀请她一起去公园喝茶,她带上自己雏形小成的论文请陆老指教。
陆老还是惯爱穿中山装,这样年纪的老人家,脊背却总是笔直,眉目也温润清咧, 不像老者,倒更如玉如松,风骨天成。
她一向把陆老与普通老者区别开, 当作真正的学者来尊敬。
而这位大学者却总是出乎意料地促狭。
拿着论文还没看,先笑:“丫头,还喊陆老?”
陆文钦认真地看她,眉眼里隐有期待。
温言知道,他一直在等她那声爷爷。
她敛着眉笑了笑,心中有许多话想说。
她想说“快了快了等陆知序真的解决钟家的事就好了”,还想说“我也真的真的想叫您一声爷爷”,可哪句话说出来都如此不合时宜,不懂事,于是只好看着陆文钦的眼睛,笑得山水明净。
陆文钦叹了口气,嗓子像荒了许久:“傻囡,任性些也是可以的。不然要你的男人来做什么。”
陆老祖籍是扶水人士,江南吴侬软语里泡出来的乡音,“囡囡”是那边对家中珍爱小辈的称呼。
温言为这一句红了眼,揉揉眉心将心中汹涌情绪按下去。
再开口就带了和长辈撒娇的意味:“我这不是为了多留您在京市一阵儿嘛,借着机会,好让我多跟您学些东西。”
“小丫头,鬼灵精。”陆老笑着摇摇头,不再勉强。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也对这小姑娘的性子有了几分了解。
温言其人,有着三分温和的名字,七分倔强如竹的性子,与他那崖边孤松似的孙子,恰好绝配-
八月烧到尾声,几场雨下来空气里已经有了凉意。
温言去学校值班都不用再开空调。
来学校报道的老师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准备下学期的课程和项目计划。
这中间李竟成来过一趟温言办公室,说是替周重山来跑腿的,他问温言,京大和京市电视台合办的一档电视节目9月开学季那期缺主持人,看温言能不能顶上去。
节目叫《今日青年》,是聚焦中国青年心灵、成长的一档节目,过往节目都是邀请当下青年们心中榜样前来分享他们对于生活与生命的感悟。
因为能来参加的几乎都是京大、清大这类TOP院校的优秀学子,邀请嘉宾又都是具有真才实学的大家,两方你来我往的对答很精彩,是以节目办了两三年,收视一直不错,颇受主流大众的欢迎。
而主持这档节目的一向是电视台的专业主持人,李竟成这么突兀的一问,就有些奇怪了。
温言觉得不妥,蹙着眉问:“怎么会想到找学校里的老师来主持?”
李竟成视线有些微地游移,眼睛短暂朝右边瞥了一瞬。
他舔舔唇说:“听说狄陈生病了,可能是台里的安排吧。”
狄陈就是这档节目的主持人,也是从京大文学院走出去的学子,很年轻,但主持节目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隐隐有成长为京市电视台挑大梁的角色,未来前途无量。
“那也不应该啊。”岳琴从电脑前抬首,“电视台专业主持人那么多,随便调一个代班来不就好了,我们温小言又不是专业主持,上去出了岔子算谁的?”
李竟成没回答这个问题,抬手拼命往脸上扇风,焦躁地抱怨:“还没到九月,怎么空调都不开了,你们不热吗?学校又不差那几个子儿,省成这样?领导这几天又不回学校,演给谁看呢?”
温言看着他,压着自己的怒气,尽量无视他话里话外的攻击性:“你替我回校长,这件事我办不了,还是让专业的主持人来吧。”
“这么好的机会,给你都不要,真是飞黄腾达了呀温言。”李竟成忽然咧开唇笑了笑,上牙龈的红肉都露出来,“但你以为你有得选吗?那期节目的嘉宾点了名不要电视台的主持人,说想和京大的年轻讲师交流交流,需求提过来,你猜猜许承书推了谁?”
“真是好难猜啊,当然是你啊温言——他的得意门生。”
李竟成将“得意门生”几个字咬得极重。
温言这下彻底冷了脸:“李竟成,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感慨一下这世道对女人的优待,不行吗?”
岳琴也生了气:“李竟成你疯了吧?最近喊你出来也不肯出,见天儿地就在家琢磨什么阴暗想法呢?”
李竟成被岳琴点了一下,一张清秀的脸胀得通红,几乎要憋成猪肝色。
从前称得上俊朗的模样此刻竟也变得丑陋、刻骨。
温言闭了闭眼,背过身去,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李竟成站在办公室门口,用压抑而绝望的目光,死命地看着那道纤细到似乎不能经受任何风雨的背影。
明明是八月骄阳的午后,他却觉得窗外似乎冷风呼啸,雪落如针。
他阴鹜地开口:“反正话我带到了,你要真清高不想去,你自己找许承书去说啊,少在我面前演tm什么纯洁。”
他森冷的目光剜过温言,心里想,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看这样高冷的圣洁的像花园里最受阳光雨露恩爱的一株花了。
下次再见,谁又知会是什么模样呢。
当这貌美的花染了污泥,花瓣枝节都被肮脏地涂抹,阳光雨露是否还会眷顾这朵花呢。
还是会同世人一起,鄙夷地,不屑地,指点着远离这花呢。
就像她今时今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前的那个眼神。
他迫不及待要看到那一幕了。
李竟成无声咧开嘴,办公室门被他重重带上,叮咣直响。
岳琴被从前的旧友气得呼哧直喘,指着他背影的手指颤巍:“这才多久不见,这人怎么变这样儿了,到底谁怎么他了?”
“算了。”温言叹口气,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我还是先打电话问问院长。”-
很快,温言从许承书的嘴里证实了确有其事。
透过电话传来许承书高亢的嗓门:“丫头,你安心去,狄陈那小伙子也是咱们文学院走出去的,算你师哥。都是自己人,我给你们搭个桥,明儿你请他吃个饭,问问节目流程。一哆嗦的事儿,可扬的是咱们文学院的名,这事儿没得拒绝,是命令!”
温言头疼地揉揉额角,嗓音软糯,试图唤醒许承书的同门爱:“真没得商量吗院长?咱们文学院也不止我一个女老师。”
“但年轻的,外形适合上电视节目,又能不怯场的只有你——顶多加上个岳琴。”许承书顿了顿,“但岳琴这不是还没转正吗,要是转正了她又愿意,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眼下真不行。”
温言无声叹出口气,认命地问:“那嘉宾是谁,这总能透露了吧?”
好歹让她别打无准备之仗。
许承书嘿嘿笑一声:“钟思情——当代新锐美女作家,听说家里头有些背景,我让你狄陈师兄给你查查,明天一起告诉你。”
生怕温言反悔似的,许承书啪一声挂了电话。
温言握着手机僵了好一阵儿。
钟思情,会是巧合吗?一模一样的字儿,有些背景的家世,恰好点名要文学院的女教师。
岳琴是个行动派,温言还在发愣的当口,就调出了百度百科。
“温小言,快来看,真是个大美女诶。”
温言将绵长呼吸蕴在胸腔里头,努力平复自己。
那的确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姑娘。
艳绝姝丽,眉目张扬到透过屏幕都传来攻击感。
岳琴狐疑:“不是我以貌取人啊,但这样的姑娘,写这么文艺的书,这真的合理吗?”
温言凑过去看,百科这样介绍她的著作:《咖啡店和我》——一本细腻文艺的艺术结晶,作者以幻想中的咖啡店为载体,探讨了关于爱情、友情、遗憾、贫穷与生死的话题,深刻的认知让数百万读者在深夜哭肿眼睛!
……温言和岳琴无声对望,半晌笑出来。
“这个,稍微有点咯噔哈?”岳琴挠挠头,“我记得以前的嘉宾再不济都是咱们院长那样的,怎么今天来了个这样儿的。”
温言噗嗤笑出来:“你就欺负咱们院长吧。”-
笑归笑,从学校出去后,鬼使神差地温言还是去了街对面的书店,找到这本书。
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姑娘,对这本书奉若圭臬:“你也看她的书啊,真有眼光,送你本贴纸吧,可以用来做手账,写读后感哦。”
小姑娘冲她眨眨眼,眼角眉梢都是碰到同好的欢喜。
温言心情复杂地接下,道谢。然后忽然很想把陆知序拖出来打一顿,揪着他的耳朵怒:“看看你惹的好事。”
她站在书店门口,怀里抱着书和贴纸,被自己有些愚笨的幻想逗乐了。
夕阳落在她身上,温热的风也驱走她心底莫名的一些阴霾。
心情好了,便有能力注意到一些别的物事,譬如这本书的出版社,似乎是香港那边一家名声不小的出版社;又臂如街边缓缓驶来的黑色宾利,按了按喇叭,在一片橙子味儿的夕阳里落下车窗来。
那张清隽漂亮的侧脸隐在光线中,流畅下颌线被描上一层金线,有种不在此间的游离感。
陆知序侧过脸来,目光睨着她,似笑非笑,眉眼里都是软和的温度。
“谁又让我们阿言杵这儿罚站了?”
我们阿言。
多好听的称呼。
温言吸了口气,下意识将怀里书藏到身后。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陆知序说这事儿。
第58章 有时过泥潭(慎) 怎么,还不服管了?……
温言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但陆知序是什么人?风云诡谲的名利场里淌过多少年的上位者, 她那点儿不入流的小动作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西装革履的男人扯了个笑,没作声。
只金尊玉贵坐在车里,等人先上了车, 车门落锁, 确定他看中那尾鱼儿再逃不了,才慢条斯理发作。
“手里拿什么呢?”
他漆黑的眼眸如同漂亮的黑曜石, 在因安了隔断显得暧昧昏暗的车后座明亮得让人目眩神移。
温言侧头躲开, 抿抿唇:“没什么,学校发的教学资料, 备课用。”
她并不和他对视, 端坐在位置上,眸光没有个落点, 是散的。
陆知序略微扫一眼就知,小姑娘这是心里有事儿了。
他笑了笑,开口时声音是磁沉的, 带着点儿诱哄的味道:“坐过来。”
“车里一共就这么大,你要我坐到哪儿?”温言的话里却带了刺儿, “我看我坐这儿就挺好,离陆总远些。”
“谁又惹你了,小祖宗。”
“我可当不起你祖宗。”温言掀着眼皮回怼一句。
也不知道谁家祖宗还得为孙子的情债去打一份没收入的白工呢,何况还是电视综艺。就算她温言不怯场,也不代表她愿意把自己这张脸露在人前随意让人评判不是?
温言越想越心烦,忽然也觉得没什么可藏的了,干脆掏出刚买的书带着怨气往陆知序腿上砸:“看看你惹的好事儿。”
陆知序勾着唇, 拿起书封看了看,挑眉问:“什么破书?”
“温老师最近阅读鉴赏水平直线下降啊,工作压力太大了找消遣?”
“你要不先看看作者名字呢?”温言咬牙切齿。
陆知序凝眸, 修长手指将书壳翻了个面,找到那龙飞凤舞的亲签——钟思情。
于是男人语气揶揄:“怎么?咱们温老师也想出版点什么?”
“这些年实体出版不怎么赚钱,陆氏虽然没有做出版生意,但旗下的娱乐公司倒是有几家合作开的出版社。你是想在鸡汤赛道和这位钟大作家一较高下还是在专业领域露露脸?”
“都依你。”
陆知序说得无限宠纵,却气得温言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
“陆知序!”她咬着牙吼,张牙舞爪要去掐陆知序的脖子,“我还用不着你给我开这种后门!”
尽管学文的没几个能抵抗出书著论的诱惑,但温言一直相信,靠她自己也可以出版一本相关专业的书。
不,是很多本。
不过迟早的事。
陆知序这样说,是对她专业能力赤裸裸的侮辱!
“好好好,我们阿言想出多少本都可以,自然用不着我帮。”陆知序薄唇轻勾,唇弯藏着月亮的清隽。
说着他长臂伸展,将扑上来的小姑娘圈在怀里,抱到腿上坐着。
温言挣扎了两下。
他拍拍她的屁股,埋首在她颈侧,缓声道:“乖,让我抱会儿。”
一周多没见,要不是还有个儿子就在身边,他的生活几乎就又要恢复到只有工作的黑白灰,无趣沉闷到乏味。
他想念她身上的活力,更想念这股抱在怀里就能盈满鼻息的香甜。
只有这气息能让他放松。
什么都比不上她在身边,他只想亲密而专注地倾听她,和她燃烧在一块儿,在落日在月色,无时无刻不在占有她。
他的指尖顺着她柔弱无骨的腰背线条往上,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想我没?嗯?”
温言因着那个“乖”字安静了须臾,片刻又挣扎起来:“想你个大头鬼!”
陆知序低低笑着,唇珠在她纤细的肩胛骨上辗转,腻在那片雪白绵软里,半晌吮够了才开口。
温言眼里盈着氤氲雾气。
她有那么瞬间觉得,陆知序在把她当鸦./片一样吸食。
“不逗你了。”
“你和她置什么气。瞧,香港的出版社,她钟家的产业,给自家大小姐出版本鸡汤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温言一口咬上他的肩头:“这是书的问题吗是吗?!这大小姐下期来我们京大录节目,就差指名道姓要我去主持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的!”
温言很不想,但不得不承认,钟思情这种直接贴脸的方式让她被狠狠刺激到了。
颇有一种正宫在朝背地里那一个示威的微妙感。
温言心里有些难受。
她知道,陆知序这样的阶层,和钟思情那样的家境才是匹配的,她一介平民,当然什么都不能给陆知序。
但如果陆知序介意这一点,只要和她说清楚,她随时可以终止关系。
而不是像现在,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反倒好像她成了小三。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温言的牙齿更狠地往他肩头啃。
牙齿的尖利刺得陆知序肩头泛起痛感。
那痛感并不强烈,温言小小的牙齿刺不进坚硬的骨骼。
但细微的痛感让他喉头泛起一阵渴意。
施虐欲夹杂着荷尔蒙肆意弥漫。
他握着温言后颈将肩头从她齿关解放出来,眯着眼恐吓她:“咬主人的小狗儿,是要被敲断牙齿的。”
你才小狗儿,你全家都小狗儿。
她看他的眼神里尽是不服气。
陆知序温雅矜贵的脸上浮起个淡笑:“怎么,还不服管了?”
“跪下去。”他的巴掌落在她细腻大腿上。
半强迫地压着她的头往下。
他一身定制的墨色西装工整规矩,只有裤链拉开,浑身肌肉紧绷地欺负她。
那么久没见,他想她想得简直魂不守舍。
她又乖又甜地伏在他腿上,眸子里载着被欺负后的可怜可爱和一点点的不服气,那模样艳丽得让他快疯魔。
他按着她的后脑,眼眸眯起来。
深而沉地叹息。
然后掐着她脸颊的软肉,拉开距离,忽然拍拍她的脸说:“钟思情这事儿,我得和你道个歉。”
垂涎从她唇边滴落,她眉眼含情,偏要做出凶恶的样子来瞪他:“早不说晚不说,你是不是故意挑这时候说?”
“真聪明。”陆知序下颌绷紧,感慨她的好滋味。
喟叹声自喉头溢出:“我昨天刚去见过钟思情。”
“唔唔!@@!#!”
温言用力锤他,拼了命发了疯似的要挣脱。
抬起眼来眸子里装的都是狠决。
陆知序按着她的后脑,并不宽容:“乖,别动,听我讲。”
他有些用力。
温言两颊流下生理性的眼泪来。
“我是去和她解除婚约的。一白也跟着去了,不是两人单独见面,全程有监控,可以给你看。”
温言口腔被填满,头昏脑热说不出话来,连唇舌都软绵绵。
在听到他说和钟思情见面时,她狠了心想恶狠狠咬下去,却被他早有防备似的掐住了脸。
他说完有监控,才将她又抱到腿上,背对他坐。
温言终于有了说话的自由。
她将垂涎胡乱擦在他名贵西装上,带了哭腔:“说好不准再瞒我,你不但瞒我,你还这么欺负我。”
陆知序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探到裙摆底下的风光里去。
冰凉的指尖三两下挑开那层遮挡。
双手握住她莹润腿肉,朝两边分开。
将她往下一按。
温言呜呜咽咽地斥骂就顿在了喉头里。
“陆知序,你混蛋。”她的嗓音甜软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所以我得和你道歉,宝贝。”他掐紧了她的腰,带着她起落。
唇珠吮过她漂亮的肩胛骨,再开口都带着欲念的深沉。
“我认为我给足了钟思情合理的解释,并且也愿意为此承担林年自作主张定下婚约,但最终联姻失败带来的一些后果。只是……”
没想到这女人还是故作高姿态地找上了温言。
陆知序半眯了眼,很专心感受着温言带给他的一切。
汽车不知何时开进一条非常颠簸的路段。
温言怀疑李一白是故意的。
她不记得从京大回东山墅中间有什么曲折起伏至此的路段……
颠簸到她甚至藏不住溢出口的甜软。
陆知序将她调转了身形。
背仰靠在车前座的背椅上,同他面对面,慌乱羞耻地看他肌肉每一次的发力。
温言失了力,眼尾也飞起胭脂色,连怨怼都变成桃色控诉:“呜……既然是你做错,为什么受罚的是我。”
为什么被钟思情盯上处理烂摊子的又是她。
陆知序握着她的腰,怜爱地亲了亲她的眼皮:“乖,我也该罚。你想怎么罚都行。”
“一会儿我就联系钟怀瑾,让他管好自家妹妹,然后把节目取消了。”
“凭什么取消。”温言忽然来了劲儿,愤愤,“钟思情来上这个节目,肯定没少塞钱。”
“取消了,京大这一期不就开天窗了么。”
“好像我怕了她一样!”
她手舞足蹈地骂,却忘记陆知序还和她紧密挨着,她一动,就让陆知序闷哼一声。
他额角青筋都快迸出来,掐着她的腰:“一说节目,看看自己紧成什么样了?”
“行,事事都因京大为先,京大给你灌迷魂汤了是吧。”
他扣着她的后颈压过来,和自己唇齿相接,极尽缠绵,将温言所有的不专心所有的埋怨都藏在了这个吻里。
……
陆知序释放出来的那一刻,李一白稳稳踩了刹车。
温言埋在他怀里,深觉没脸见人了。
陆知序视线下睨,眼神暗了暗,呼吸微沉夸她:“真乖。”
而后从后备箱扯出块毯子,裹住她的背,挡住两人糜乱的衣物。
从大门口到别墅,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挂在陆知序身上像尾树袋熊的温言却羞愤欲死,感觉自己走的是通往地狱的路。
陆知序把人放到床上,随即覆过来又是新一轮的不知餍足。
……
直到后半夜,温言浑身酸软地窝在陆知序怀里,眼皮都掀不起来,还不忘问:“所以,你自己说,该怎么罚你?”
第59章 有时过泥潭 被囚起来任人把玩的金丝雀……
“怎么罚, 你还想怎么罚?”陆知序唇边衔着餍足后的笑意,山水流淌似的压不住,“以后的时间都给你了, 还嫌不够。”
他一颗心都明明白白掏出来给她看, 几乎恨不得悬溺在她身上,小姑娘还这么不信他。
忒没良心。
温言看着他满脸吃饱后的好模样就生气。
踹被子, 娇滴滴嚷:“可你弄疼我了!”
陆知序笑得意味深长, 覆过来,捉住她白皙皓洁的脚踝, 温热地在她耳边吐字:“乖, 张开。给你上药。”
他亲在她的耳垂上,温言明显战栗几下。
等冰凉的药膏涂抹辗转时, 温言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蠢的错误。
陆知序仗着自己做完手术,将东西全留在里面了。
偃旗息鼓后还没来得及去洗漱,这会儿如玉指节叩在里面, 弄得她一塌糊涂。
牛奶如同沸腾的水,挡也挡不住地泼了出来。
温言头昏脑热地张嘴想咬他, 被他撬开牙关将手指塞进去,不容反抗地镇压:“乖,吃这个。”
……
这个夜晚漫长得有些过分了。
到最后温言红着眼哭,一直抽抽搭搭地推他,哑着嗓子喊“不要了”。
陆知序压着她倒是尽兴,一路“阿言乖”“宝宝乖”“小狗乖”地哄着,最后在抱她去浴室清理时, 看着张张合合的粉色花蕊,又眼一热半低下头,唇舌并用地好好安抚她一遍。
“奖励你乖。”陆知序这么说着, 几下送她到顶点。
温言涣散着眼神,彻底脱了力,连“不”字都吐不出来,布娃娃似的由着他将自己搬来搬去。
天光已经大亮。
她埋在枕头里委屈:“陆知序,我今天还要去学校的。”
“睡觉。睡醒再说,学校缺了你不会停摆。”陆知序将人往被子里塞,温度调到25℃,她一向怕冷,空调总要高个一度半度的,才能睡好。
“那你呢?”他不在,温言也睡不好。
“我给钟怀瑾去个电话。”
“钟怀瑾是谁?”
“钟家这一辈话事的,钟思情是他家旁支的妹妹——和谁联姻这种事,得听他的。”
“哦。”温言慢吞吞吐个字儿出来,往被窝里缩,在被子快把自己捂死之前,喘出口气,“不管你们怎么商量说定,钟思情来上节目的事你不准插手。”
陆知序倚在门边,手机松散垂在手里,也不知拨没拨出去。
听见温言的话,他似笑非笑:“给我个理由。”
“总之,我工作上的事儿,不准你管。”温言想了想,补了一句,“任何事,都不准。”
陆知序没说话。
矜贵漂亮的眸子垂睨着她瞧,眼神里的光像是聚拢了些。
温和地凝着她。
温言觉得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唇,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都浸在了那醇酒一样的目光里,被浸软了,就要浸出浓烈的香甜来了。
然而电流微弱的“嘶嘶”声阻断了她被酿造的过程。
“早晨,边位?”优雅到有些冰冷的声音,从陆知序手机里传出。
对面说的是粤语。
陆知序在一片微微发白的天光里,眸光定定,瞧着温言慢条斯理接起手机:“陆知序。”
多理所当然的三个字。
多强大从容的姿态。
对面顿了顿,似乎意外这电话的到来。
然而还是很快切了普通话,标准流畅,听不出口音:“听说你想退婚。”
“既然你知道,那就好办多了。”陆知序表情很淡,“说说吧,你的条件。”
温言揪紧了丝质的空调被。
口腔里泛起苦味。
手机那头响起点火的声音,钟怀瑾似乎长吐了口烟,而后方才缓声道:“久闻京市林、陆两家盛名,可我钟家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别忘了,当初是林年老将军亲自飞来香港,与我阿公定下这桩婚。”
“如今要取消,你我做小辈的,就这么随意几句,怎么说似乎都算不得数。”
陆知序不置可否“嗯”了声,嗓音寡淡:“所以,我在问你条件。”
“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就别让他们再为小辈的事操心。”
陆知序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是煽动着钟怀瑾同他一起,向上夺权。
钟怀瑾似乎笑了笑,温声:“陆总何时有空闲?不如来港一叙?”
“事不宜迟,今日。”
陆知序说完这话,冲温言露出点儿笑,用口型说“乖,睡觉”。
然后转身带上门。
卧室的门被沉沉掩上,也掩住了温言流动着不安的情绪。
温言有些自欺欺人地拉过被子,盖在头顶。
忽然觉得面前这一幕很荒谬。
她在听她儿子的亲生父亲,你来我往地,正式地,一本正经地讨论如何才能退婚。
他们这种人的自由是桩生意,需要交换,需要买卖。
而她除了自由一无所有。
所以陆知序才不惜一切代价地,要将她留在身边,要占有她最宝贵的东西是吗。
苦涩与酸楚钝钝地割着她-
温言这一觉直睡到了午后。
太阳晒到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被晒得温暖。
最近被陆知序折腾得作息混乱,她快有点吃不消了。
温言喊了几声,屋子里没人,拿起手机发现里面有他发来好几段语音。
“醒了就跟我说,叫人给你送吃的。”
“师傅就在旁边宅子候着,别担心给人添麻烦,想吃什么都有。”
“我去一趟香港,今晚就回。”
“晚上去学校接你回家。”
——絮絮叨叨,简直把她当温衡照顾。
温言盯着长长短短的语音条看了很久,到底还是没回这消息。
在他真的和钟思情解除婚约之前,温言决定都不再见他了。
她讨厌这样黏黏糊糊清理不干净的关系。
更不可能容着谁和谁的体面,贴心地成为见不得光的,被囚起来任人把玩的金丝雀。
陆知序连想都不要想。
她给岳琴打了个电话,谢谢她这几天把宿舍借出来。但是考虑到还得带着温衡,毕竟不方便,她准备去学校附近短租个房子,直到宿舍再申请下来。
岳琴嗓子里都是疲惫:“那宿舍你住着吧,带着温衡也没关系。开学以后,我多半都不会住了,得每天去医院给我妈送饭。”
“怎么了?”温言愣了愣,心里升起隐隐不安,“上次阿姨检查结果……出了吗?”
“出了。”岳琴声音哽咽,“是肺癌。”
“怎么办啊温言,我是不是要没妈妈了。”
透过手机,传来嚎啕大哭。
等温言着急忙慌地赶到宿舍,岳琴情绪已经平复许多,但红肿的双眼和堆满茶几的纸巾还是让温言心头颤了颤。
她过去抱着坐在地上的岳琴,满眼着急:“你怎么还在宿舍,去医院陪阿姨呀。”
“我爸已经在陪着她住院化疗了。我过来收拾东西,再有三个月我就到转正考核了,论文还没弄完,不能在这个时候……”岳琴说不下去了,双手捂脸恸哭起来,“温言你知道吗,医生说妈妈只是中期,手术做得好的话,五年存活几率很大……”
温言嗓子也跟着哽咽:“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呀,至少有救治希望,你要撑住。”
“可是手术需要很多钱。”岳琴呆呆地望着空气,眼神空洞,“我爸已经把房子挂出去等卖了,现在市场不好,到处都是压价的,我们又是急抛,起码要被砍20%。”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温言抚着她的背宽慰,“只要阿姨还在,你们一家三口在哪里,哪里就是家,钱没了可以再挣。”
“是啊,钱可以再挣。”岳琴喃喃,“但绝对不是靠一个大学老师的岗位可以挣得回来那么多的。”
“温言,我从未觉得,老师,是这样一个美丽但无用的职业。”
“除了所谓体面,除了婚恋市场上受到的追捧,它还能给我们什么?”
“它甚至不能让我给我妈安排一个单人间,多买几只特效药。”
“我妈生病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还在这里研究宋明清传奇话本的发展,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岳琴红肿着眼,将茶几上的一切推倒。
纸团滚落一地。
温言沉默着想起周姨那张温和的,有些胖乎乎的脸,心头酸涩不知言表。
她很想说,不是这样的,研究是有意义的,她帮我们扩宽边界,找到来处。
可这样的话在生死面前,显得太轻太轻。
她将所有的话都咽回嗓子里,抱着岳琴,静静陪她。
直到日落西山。
岳琴收拾好心情,抱着笔记本去了医院。
温言拿出手机,看着上面十几个未接电话,深吸了口气回过去。
“陆知序,你能帮我个忙吗?”她带了哭腔。
她的眼眶很热,汩汩落下来的眼泪像极了周姨那天晚上那碗打卤面。
温热的,不曾间断的。
多可笑啊,她才刚下定决心不理陆知序了,转头就不得不又向他俯首、恳求。
“温言,你是真的想把我逼疯吗?”陆知序烦躁地松开领带,语气里带了点儿罕见的慌,“遇见什么事儿了,一下午不接电话,谁欺负你了?”
温言沉默了须臾,明明是他一直欺负她,所以才会觉得全世界都要来欺负她吧。
她将脑子里混沌的情绪甩开,将岳琴的事说了。
陆知序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我当什么事儿,岳琴电话给我,我叫李一白去办。”
“他们在哪个医院?”
“天坛医院。”
陆知序立刻道:“天坛不行,去解放军总院。”
“只有天坛有床位了。”温言嗓音里含着无奈。
“交给我吧。”陆知序嗓音放缓,“今天算事出有因,下次别不接电话了,嗯?”
落日熔金,一小片夕阳落进温言眼睛里。
她很轻地嗯了声。
第60章 有时过泥潭 生命剩下的所有时间,他都……
“我刚落地京市, 来接你吃饭。”
他没提婚约聊得怎么样,温言猜想也许结果不尽如人意,索性没问。
“不了吧。我想帮岳岳问问转正的事儿。”温言拒绝他, 尽量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正当。
陆知序果然没再说什么, 只沉吟了会儿然后问:“要我帮忙吗?”
“不要。”温言回答得很果断。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真是个倔姑娘。”
“温言,其实你也可以依赖我更多的。”他低声诱哄, 嗓音透过电波在温言耳边回响, 有些酥麻,“让自己的路走得更顺, 不好吗?要不要试试看?”
依赖他吗?
温言也很想, 但她不敢。
他说得对,她实在太倔了。倔到不近情理, 倔到不可理喻。
可他怎么不想想,如果她不是这样一个倔姑娘,那过去八年也许她早就撑不住, 早在英国随便给温衡找了个金发碧眼的后爹。
如果她不是这样倔。
他们哪里来的今时今日,哪里还等得到他和钟怀瑾坐下来聊一聊怎么才能退婚。
她握着手机, 静默感受自己呼吸的频率,和心脏究竟是怎样一下一下在泛着酸。
柠檬汁浸过的心脏,像长出了青苔。
潮湿而黏腻,见不得光。
陆知序还在继续说:“我懂你工作上的坚持。”
他顿了顿,像在字斟句酌,生怕哪里伤到她脆弱的自尊。
“我懂你的理想,你的报负, 我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想过以权力、以金钱折损它们,我不过是想为你卫道。”
“温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要不要, 给我一个机会?”
温言无法回答。
呼吸滞在胸口,半晌的沉默,她只能仓皇丢下一句:“许院长找我。”
逃似的挂断电话。
忙音在耳朵里回响,陆知序极无奈地笑了下:“小姑娘。”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会逃跑的呢。
陆知序记得,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他们初识那几年,他会在最忙的日子里把所有工作都改成线上,只为在家里等着那个小姑娘在周末到来,为他愚笨的侄儿补习功课。
他能从小姑娘一次次望向他的眼神里猜到些什么。
但他们的交谈从来不多。
偶尔他亲自切了水果送上去给他们,小姑娘会把敲在陆淮头顶的笔悄悄藏在身后,然后对他堆起个甜笑说:“谢谢小叔叔。”
有时他在客厅处理工作,她补完课慢吞吞走下来。
从二楼到玄关,小姑娘往往能忘记四五次东西,折返数回。
那么近的距离,让她磨蹭出二十分钟也是常有的事。
陆知序看在眼里,笑容无声。
直到小姑娘笔袋卷子课本全都重新拿了一遍后,终于在陆淮崩溃的声音里,走到玄关穿好鞋,抬起头定定跟他说:“小叔叔再见,愿你下周工作顺利”。
他也就站起来,踱过去垂首看她,温声和她说再见:“我们阿言路上小心,也愿你下周有个好心情。”
明媚的少女,脆弱骄傲的少女,还以为藏得住自己眼底雀跃的欢喜和浓烈的情意。
她年轻的温度和炙热,张扬地俘获了他。
可他除了给小姑娘祝福,温柔而长久地注视小姑娘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她曾给过他很多的力量,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刻。
而再到很久远的后来,当他终于昧着良心,顺从本意折了这花以后,那朵骄傲的玫瑰便开始患得患失,勇敢与怯懦同时存在于她的身上,这样复杂,那么诱人。
但不过是再养一养花,陆知序想,他还有的是时间,生命剩下的所有时间,他都可以仅用于养这一朵花。
他甘之如饴的-
温言冷静了很久,终于拨通许承书的电话。
她问许承书,如果她去帮院里主持这次的节目,可不可以换一个岳琴转正考核提前的机会。
许承书沉吟良久:“温言你知道的,你能提前转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手里的核心期刊比较多,这是岳琴所没有的优势。”
“她手上的论文正在准备,如果发了,能提前吗?”
岳琴现在很需要这个,转正后不但工资会提一截,关键是可以正式申报国家级的项目,有经费拨下来可以招学生参与后,岳琴的工作会轻松一些,也能分出精力照顾周姨。
岳琴手上这篇论文给温言看过,她虽然和岳琴研究方向不重叠,但是对怎么写论文比较好过稿可以说相当有天赋。
她看了以后点了几个方向让岳琴去查漏补缺,等岳琴补完再把这篇论文请陆老过过眼,想来登刊发表的机会很大。
许承书叹了口气:“小岳家里的事我听说了,院里的确也还有一个提前批的名额,眼下今年也没有招新的打算,从规则上来说倒也不算违矩。但只此一次,不许到处声张。”
温言连连道谢,把许承书夸得像朵花一样。
许承书不吃这套:“少来,我把你狄师兄名片推给你,你自己去加他。记得,千万不能给我们文学院丢脸,最好再招几个赞助什么的回来。”
……赞助是天上的大饼吗,说掉就掉-
第二天,温言和狄陈约在京市电视台楼下一家咖啡馆见面。
当一脸笑容眼睛弯弯的大男孩走到温言身边,露着八瓣整齐白牙和风细雨地问“请问是温言小师妹吗?”时,温言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想起了一种动物。
小狐狸。
她会用小狐狸来形容狄陈,是因为他有一双上挑的漂亮凤眼,聊天时也很有些惹人亲近的小聪明。
寒暄过后,他单刀直入问温言:“你和钟思情,有什么渊源吗?或者说,过节?”
温言心里紧了下,拿起咖啡匙搅了几下,尽量平静地问:“素昧平生,师兄怎么有此一问?”
“那就奇怪了。”狄陈笑眯眯地,“虽然台里对外宣称是我生病了找代班主持,但你瞧我,有半点生病的样子吗?”
温言打量一番,脸色红润,中气十足,笑起来又坏又可爱,是个完整的健康人。
她摇摇头,笑说:“师兄看起来能把许院长气十个来回不带转弯儿的。”
许承书徒弟遍天下,平时最爱提起的是关门小弟子狄陈——如果不算温言这半个徒弟的情谊。
听说狄陈上学时也是京大文院风流人物,颜值与奇思妙想齐飞,校园各大赛事晚会主持被他一手包揽,校园告白墙上常驻元老,但这还不是最出名的。
真正让狄陈这个名字流传在文学院经年不衰的,是他拒绝了保研机会跨专业考上新闻与传播系,而后又拒绝留校任职毅然加入找工作的千军万马中。
当然,最后成功进入京市电视台也已经是无数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但放在当时,放弃一条已知的光辉大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许承书常说自己如果有一天英年早亡,就一定是被狄陈气死的。
温言拿这个揶揄狄陈,他愣了愣,笑眼弯弯的弧度更大:“师妹可别打趣我了。”
温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里已经明白过来。
既然狄陈没生病,台里却非要找代办主持,还风马牛不相及地找到院里老师身上,那原因只有一个了。
狄陈左右看看,见四周座位都空,冲温言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些。
“我看了钟思情提出的需求,然后对照那需求去看了文学院的老师名单,符合要求的人,可以说几乎只有小师妹你一个。”
“这一波,来者不善啊。”
温热的呼吸萦绕耳畔,风一吹,打着旋儿散了。
狄陈很礼貌地撤回去,坐直了身子,冲她弯弯眼:“不过小师妹也不用怕,我这儿有锦囊妙计。”
说着掏出一叠文件来。
都是过往节目他做的功课,调查的嘉宾背景、主持手卡、节目结束后的复盘总结,林林总总,加了红色的标注,详细到温言觉得可以靠这一叠文件去临时竞聘个业余主持。
她有些动容,这些东西说是不传之密都不为过了,尤其狄陈正在事业上升期,都在传他是下一任台柱子,国内节目青年接班者第一人。
借这些东西给她,是冒着风险的。
她握着文件顿了顿:“我请师兄吃饭吧。”
狄陈摆摆手:“吃饭就不必了,老师既然看重你,你就是我的小师妹,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何况我也没特意为你做什么,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毕竟调查嘉宾背景,节目上的见招拆招,这些还得要看师妹自己的临场反应。”
小狐狸笑眯眯和她说了再见。
温言抱着一堆资料回去,接连翻看好几天。
节目录制就定在开学后半个月的周末。
温言白天上课,晚上就回宿舍里啃资料,节目流程她背了个滚瓜烂熟。其实流程很简单,五十分钟左右的节目,前20分钟会放嘉宾短片,介绍嘉宾,而后嘉宾进行演讲。
剩下半小时都是互动时间,主持人代场内观众向嘉宾提问,需要注意的也就是这个板块。
这个环节主持人和嘉宾互有交锋,如果钟思情想针对她,也只可能在这里。
温言上网搜了钟思情的资料,但钟家保护工作做得很好,只有钟思情出版的书籍信息,和90后新锐美女作家的名头以及那一张被温言翻看了八百遍的宣传照,其余年龄、籍贯、学历等个人信息一概不知,连公开的社交账号都没有。
温言犯了难,其实她知道,找陆知序直接问是最简单的。
再隐秘的资料,陆知序那里一定都有。
何况他们见过面,对方是怎样的人,也能知晓个大概。
但温言问谁都可以,就是不想问他。
这些天一连多日,陆知序除了偶尔说温衡想她了,打来视频电话,此外没有任何动静。
像是答应了不插手她的事,就真的不管。
温言不知道他是在尊重她的坚持,还是看准了她总有求助他的时刻所以等着她自投罗网。
但无论哪一种都好,还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温言静下来想了会儿,给香港出版社打了个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