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弱肉强食


    此言一出, 大殿之内一时静默.


    凌虚道君端起茶盏,动作从容,悠然地品了一口清茶, 唇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你倒是敢说。”


    “事实如此。”沈琅眉梢微挑, 身子略微后仰,手臂支在扶手上,摆出一副闲适从容的姿态。


    “据我所知, 各大仙门丹药中所用的‘人参蛹’,并非天地孕育之产物, 而是人为培育而成。”


    “所谓培育,不过是将活人生剥血肉, 以灵药浸泡,促使其与灵草共生,再耗费数十载岁月养成——此等行径, 较之魔修炼制傀儡、吞噬魂魄之术,又有何本质区别?”


    凌虚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垂眸摩挲着杯沿,那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动, 似是在权衡如何措辞。


    然而, 当他再次抬眸看向沈琅时, 那张俊美无瑕的面庞上依旧挂着温和克制的笑意, 宛若春风拂面。


    “你觉得残忍?”他反问道……


    沈琅未置可否, 眉梢轻挑,没有回应。


    见状,凌虚缓缓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回案几,用一种慈悲却冷漠的语气说道:


    “万物有序, 人亦如斯。”


    “凡尘俗世,有人耕田劳作,有人屠杀牲畜;有人身居庙堂决策千里,亦有人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此等悬殊,非由个体意志所定,实乃天地法则运转之必然。”


    “强者生存,弱者服从——这是天地间亘古不变的真理。而那些被用作‘材料’的人,既无修行资质,也无自保之力。那么,教其化作更宏大存在的一部分,又有何不可?”


    他言辞坦荡,没有回避与遮掩,也不夹杂丝毫愧疚之意。


    相比于其他仙门高层用冠冕堂皇的措辞掩盖其行径,这位仙盟魁首显得更为直白。


    与其说他是在辩解,不如说,他根本不觉得这些行为值得辩解。在仙盟魁首的认知里,这不过是天地运转的必然,是一种无需粉饰的理所当然。


    沈琅忽然低笑出声,摇晃着手中的茶盏,杯中清液随着他的动作荡漾出粼粼涟漪。


    “可笑至极。”


    他语气悠然,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们自诩正道,却施行与魔修无异的手段,还要为其披上一层‘大道秩序’的外壳为借口。”


    凌虚道君闻言,却并未显露丝毫不悦,他的神色依旧温和,未被撼动分毫。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有所得,必有所失。若能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天下苍生之安泰,这便是大善。”


    “魔修滥杀生灵,不过是为满足私欲;而吾等所为,皆为更宏大的目标。”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笃定,就像是在阐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道理,没有辩解的必要,也没有愧疚的余地。


    甚至,还带着几分耐心,语重心长地向沈琅教诲,言明世间运作之理:


    “俗世间尚有刑律、尚有牺牲,更遑论修行界?”凌虚道君举起茶盅,目光穿透袅袅热雾,投向沈琅,“「万相」污染天地,使世界陷入扭曲与混乱。维系秩序,本就需要代价。而那些人的生命,较之天下苍生,渺小到无足轻重。”


    沈半阖起双眸,目光冷了几分:“所以,你将这一切称作‘必要之恶’?”


    “非也,”凌虚唇角一勾,淡淡地笑了笑,“不是‘恶’,这是规则。”


    气氛骤然沉寂。


    沈琅垂下眼睑,他忽然意识到,凌虚道君并非试图说服他接受任何观点,而仅仅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一个早已根深蒂固于世界秩序之中的铁律——


    弱肉强食。


    这是从洪荒至今,所有生命体繁衍延续的铁律。


    无论凡人、妖兽,亦或自诩超脱于尘世的仙人,皆循此道行进。


    唯一的变数在于——谁才是“强者”?谁又有资格决定其他生命的命运?


    倘若有朝一日,人类跌落食物链的底端,沦为更高等种族的猎物,他们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冷静地用“天道秩序”来阐释自己的理论?


    沈琅的质疑未出口,凌虚道君已神态如常地给出了答案,就像是早已料到沈琅会有此一问。


    “若真有那一日降临,便只能说明,吾等终究是功亏一篑。”


    他语气出奇的平静,仿佛早已预见并接纳了这种可能性,。


    “但至少,于此之前,主动权尚且掌握在我们手中。而这,就是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万物之间的最大区别——”


    他说至此,语气沉了几分,目光灼灼地凝视沈琅:


    “——吾辈绝不会容许自身沦为被收割之对象。”


    棘手之至。


    沈琅在心中低低地叹息。


    与这类人周旋最为困难,因为他们不会因外界的道德评判而动摇,更不会因他人的反驳而自我怀疑。他们只信奉自己制定的规则,并坚定地贯彻执行,毫不迟疑。


    沈琅目光在手中茶盏与凌虚道君之间逡巡一瞬,方才启唇:“你说万物有序,人亦如斯。但这份‘秩序’,究竟是由人类建立,还是从始至终便受更高维度的存在所操控?”


    他语调平稳却字字如锋:“换言之——道君如何确定,你如今所深信不疑的一切,并非源自「万相」无形中的影响?”


    话音落下,气氛顿时变得不同寻常。


    就像投进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方才凌虚道君营造的沉稳局面。


    即便如凌虚这般城府深沉之人,也不可避免地敛去了些许笑意,旋即又恢复如常。


    他不紧不慢地斟满自己面前的茶杯,似是自嘲般轻叹一声:


    “怎么可能毫无影响?”


    “只要身处这片天地,谁又能逃得开它呢……”


    言罢,他举杯示意,一口饮尽杯中清茶,袅袅白雾升腾间,掩去了眸中的晦涩莫测。


    有朝一日,他必将超脱此方世界桎梏,晋入更广阔无垠的天地。


    凌虚道君凝视着水雾后,沈琅那清隽如画的眉眼,心中暗忖。


    那一日,已然不远——


    万相殿外。


    原拾来回踱步,双手反复攥紧,又松开,目光不时飘向那扇紧闭的殿门,唇线紧抿成一道锋利的弧。


    “这都进去多久了……”他低声自语,手指不耐烦地叩击着旁边的一根玉石柱。


    只听“咔嚓”一声,一道裂缝沿着玉石柱纹理蔓延而下。


    这白玉石柱以多种灵材合炼而成,更含仙门禁制,坚硬程度远超凡物,但却在原拾无意识的一击下生生敲出一道显眼的裂痕。


    一旁路过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面露诧异之色,略带责备地开口道:这位道友,还请莫要损毁仙盟之物。“


    原拾倏然一僵,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尴尬地收回手,语气略显生硬:“抱歉。”


    那弟子摇了摇头,虽有疑惑,却并未多言,匆匆离去。待他身影远去,原拾的目光再次落在殿门上。


    眸中的金色隐隐浮现,如月晕流转,透出难掩的焦躁。


    “若是他敢对沈琅怎样……”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话语中的杀意宛若从血脉深处滋生。右手无意识再次按上玉石柱上,隐约间金色流光泛起,将那本就碎裂的石柱逼得发出“嗡嗡”的震鸣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原拾的心绪也愈发沉郁。体内万相本源隐隐躁动,那股躁动犹如深海之下的暗潮,翻涌着,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就在他按捺不住,欲强行闯入万相殿之际,那扇厚重的大门终于发出沉缓的声响,徐徐开启。


    原拾骤然惊醒,旋即快步迎上前去,目光灼灼地望向来人,迫切询问:“如何?”


    沈琅一袭黑衣自殿中走出,神色平静,面上瞧不出丝毫端倪。他的目光在原拾脸上停留片刻,而后下移,落在身旁那玉石柱上。


    只见那通体莹白的白玉石柱上,赫然出现了五道深深的指痕。那痕迹之深,竟像是在橡皮泥上随意按压出的印记。


    沈琅抬眸,眉梢微挑,注视着原拾:“……你刚刚做了什么?”


    原拾闻言一怔,这才发觉到自己无意间造成的破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掌心,沉默了两秒才讪讪道:“……只是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


    但他很快将其抛至脑后,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急切问道:“别管这些了,凌虚道君寻你何事?可曾为难于你?”


    沈琅微微颔首,示意原拾随他一同远离万相殿。两人沿着曲折的石阶拾级而下,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亭台,确认四下无人,沈琅方才启唇,低声道:


    “凌虚道君想让我打开万相之门,以我的净化能力,镇压「万相」污染。”


    第172章 第 172 章 掉马在即


    “万相之门?”原拾剑眉紧蹙, 神色凝重,“那究竟是何物?”


    “据闻,乃是通往至纯万相之力的枢纽。位于苍梧山禁地, 是这个世界最接近‘本源’的位置, 亦是万相之力显现最为直观、最为浓郁之地。”


    闻言,原拾面色愈发阴沉,他压低嗓音, 咬牙质问:“你答应了?”


    沈琅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空气瞬间凝滞。


    原拾猛地抓住沈琅的手臂, 那力道之大甚至让沈琅骨骼作痛:“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那是万相本源!若真如你所言,那门直连纯粹万相之力, 又岂是人力所能掌控?”


    沈琅并未挣脱他的钳制,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原拾的手背上, 以温和的力道安抚般地轻拍两下:“我自是明知其中风险。但这或许是探寻……”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不明,“……的最好机会。”


    原拾神色一怔,一时不明其意:“探寻何物?”


    沈琅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沉静而深远。瞳仁映照着星光般的冷芒, 像是在望着原拾, 又像是透过他, 望向遥不可及的虚空深处。


    三个世界。他一直与“源”同行。


    他已习惯了这种如影随形的存在——无论身处何界, 无论境遇如何,那人总会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方式来到他身边。


    初次相遇,可归结为机缘巧合。二次重逢,也可勉强称作缘分。但当第三次再度发生, 沈琅便不得不深思,这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必然。


    跨越无数时空,在亿万砂砾的沙海之中,连续几次重逢的可能性有多大?


    渺如尘埃的概率,却偏偏落在了他们身上。


    三个世界的朝夕相处,让他对源的真实身份已有了一些猜测,可惜尚未找到能够证实这些猜测的证据。在那之前,他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原拾被沈琅的目光盯着,心里莫名生出一阵烦躁。


    他向来不擅长揣测他人的情绪,更别提沈琅这样的人——一个将自己封闭得滴水不漏,让人无从靠近的存在。


    即便他们曾并肩作战,即使一同经历了如此之多,原拾依然感觉,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沈琅离他很远,非常遥远。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坦白。”原拾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隐忍的急躁,“是不是因为……你从始至终都不信任我?”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琅,指尖不自觉地蜷紧:“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是否真正信任过我?还是说,在你的世界里,我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被利用、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沈琅并未即刻作答,而是缓缓抬起眼帘,与原拾目光交汇。


    平静无波,深沉得让人难以窥探情绪。良久,他终于启唇,吐出的话语却出乎原拾的意料——


    “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短短几个字,却如重锤敲击在原拾心上,让他的呼吸陡然一滞,脑海嗡地一声空白。


    胸腔之中像是被什么骤然填满,一股从未有过的炽热情绪翻腾而起,将血液燎得灼热滚烫,就连指尖都泛起一丝颤栗。


    瞳孔深处掠过一抹金光。


    万相本源在他体内蠢蠢欲动,驱使他想要靠近沈琅,更加深刻地触碰,确认这份信任是真实的,而非他的幻听。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话一出口,原拾才发觉,他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思考清楚的问题。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假设?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会隐隐害怕这样的可能性?


    原拾向来坚定,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存在。


    但这一刻,他头一次意识到——或许,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自从遇见沈琅,他已经见证太多超越常理的事:万相污染、熔炉献祭、神庙秘境……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那些超脱于世俗认知,让既有规则都为之倾斜的人与物。


    而他自己,也在那些生死之间,察觉到了异样的变化——


    例如,他的灵力增长得异常迅速;例如偶尔会在脑海中浮现不属于自身记忆的模糊画面;又例如……面对沈琅时,本能般滋生出的,强烈而偏执的占有欲。


    这种异样愈发明显,尤其是在面对沈琅时,那股悸动几乎强烈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者说,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缓缓回归来。


    这一切的源头究竟为何?难道……如今的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原拾”吗?


    如果他不是“原拾”,那他又该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蜕变为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届时,沈琅还会如现在这般,说出“我只信任你。”吗?


    亦或是说……


    彼时,他们终将走向彼此对立的终局。


    原拾不知道这杂乱的想法是从何而来。莫名的不安情绪于胸腔中蔓延开来,与此同时,一缕璀璨金芒再度掠过他瞳孔深处,几欲将整片眼眸都渲染成金色。


    但最终,那躁动的力量仍是被理智强行压制了回去,好似那坠入夜幕的流火,于被风吹散前,短暂地灼亮了一瞬。


    沈琅始终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如水,又深沉如海。


    字字落下,如定音之锤——


    “无论发生何种改变,一个名字、一副皮囊,都不能定义一个人。我相信的,是灵魂,而灵魂终归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原拾蓦地怔住。


    那句话如雷霆轰鸣,将他困在胸腔里的情绪击得粉碎。


    心脏像是被骤然攥紧,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缩紧、膨胀、跳动失序。胸腔之中仿若有无数羽毛震颤,呼吸变得滞涩急促。


    他不擅长言辞,不知该如何表达这股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只觉胸闷气短,喉咙发紧。


    这感觉就像在寒冬腊月里紧握住一块烧红的铁,灼热刺痛,却舍不得松手。


    只能茫然伫立原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凝视着那双清澈冷静,却又包容万象的眼眸。


    就在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股凉风倏然掠过,吹乱了沈琅额前的碎发,也将原拾从汹涌思绪中猛然拉回现实。


    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瞬间变得躁动不安,周围的温度也骤然骤降,阴冷刺骨。


    两人对视一瞬,几乎同时警觉,还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一道裹挟着肃杀之气的阴风已然破空而至,直扑面门!


    但比那劲风更快一步的,是原拾的反应。


    他几乎是本能般伸手攥住沈琅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拉至身后,自己则向前跨出一步,以身为盾,牢牢挡在沈琅身前。


    几乎在同一刹那,一道阴邪至极的掌风自二人方才站立的位置轰然击下,硬生生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裂痕,丝丝缕缕的腐蚀性气息自裂缝深处弥散开来。


    “啧啧,倒是有些眼力,看来是本座低估了你这小鬼。”


    阴影中传来一声阴冷沙哑的笑声。伴随着这笑声,一个身披黑袍的佝偻身影缓缓步出。


    黑袍裹身,面容枯槁,周身萦绕着浓郁的死气,所过之处,地面泛起细碎的黑色裂纹。


    沈琅一眼便认出了来者,低声道:“玄阴老怪。”


    此人正是昨日于万相殿之上,极力主张对沈琅施展搜魂之术的鬼修。


    玄阴老怪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干瘦的手指抬起,遥遥指向沈琅,枯槁的指尖泛起一抹幽绿色的磷火:“唔,外来者竟识得老夫名号,倒是省却了寒暄的功夫。”


    原拾身形不动,牢牢伫立在沈琅身前,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眼底流淌危险的光,周身灵力涌动,蓄势待发。


    他语气冰冷,质问道:“你想作甚?”


    “呵呵……”玄阴老怪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嘶哑的低笑,“看来,看来道君他们还是太过仁慈,竟容许你这异端逍遥至今。”


    话音未落,他宽大的袖袍骤然鼓荡猎猎作响,一股森寒彻骨的鬼气瞬间如决堤之洪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四周温度骤降,腐朽与死寂之息扑面而来。


    无数道漆黑鬼爪自虚空中凭空闪现,裹挟着足以撕裂金石的劲力,以诡异刁钻的角度朝着沈琅猛扑而去!


    原拾脚下一踏,金色灵力轰然扩散,大地随之震颤,一道剑意结界霎时自二人脚下蔓延,将二人笼罩在中央!


    与此同时,他反手拔剑,剑锋划破鬼气,炽盛的金光瞬间覆盖剑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出,迎面劈向鬼爪!


    第173章 第 173 章 一口狗粮


    金色剑光如烈日驱散阴霾, 所过之处,黑色鬼爪被当场斩断,在空中溃散成黑雾, 消散无形。


    “哦?”玄阴老怪眼底掠过一抹异色, 眯缝起眼睛,重新审视起原拾,“竟还有些本事, 倒是个不赖的小子。”


    他话虽如此,却没有丝毫顾忌, 透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旋即,他再次抬起干枯的手掌, 这一次,他不再只针对沈琅,而是将攻势直指两人——


    无数漆黑锁链破空而出, 每一条锁链上都盘绕着狰狞恶鬼,那些恶鬼獠牙毕露,赤红双目鬼火燃烧,虽然被束缚于锁链之上, 却仍疯狂嘶吼挣扎。


    锁链纵横交错,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住二人的退路。


    “当心!”原拾低喝一声, 目光凌厉如锋, 再度挥剑斩落!


    无数金色剑影交错纵横, 像炽烈日光,迎上四方逼来的漆黑锁链。碰撞声宛如雷霆炸响,气浪激荡四散,掀起地面飞沙走石!


    玄阴老怪却不以为意,语气愈发阴鸷, 带着像是猫戏老鼠的玩弄意味:“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本座面前班门弄斧?”


    他枯瘦手指再次一动,缠绕在锁链上的恶鬼忽然发出更凄厉的尖啸,状若癫狂,滚滚黑气自它们身躯之上疯狂涌出,顷刻间暴涨数倍,竟开始疯狂腐蚀着金色剑意!


    只听得“嗤嗤”腐蚀声不绝于耳,金色剑意迅速暗淡。


    原拾被逼的步步后退,每一步都踩得大地震颤,地面寸寸塌陷,他强行稳住身形,目光骤冷。


    金灵根之力虽锋锐无匹,但原拾修为毕竟尚浅,对比玄阴老怪这等浸淫大乘期多年的老怪物,终究有着难以弥补的差距。


    “区区蝼蚁……能支撑到现在,倒也算有几分能耐。”玄阴老怪语气淡漠,枯瘦手掌缓缓台起,盘绕四周的鬼影随之凝实,化作一只巨大的幽蓝鬼爪,压顶而下!


    原拾目光一凛,瞬间判断出此招绝不可硬接。但若是后撤,身后的沈琅便会彻底暴露在玄阴老怪面前。


    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抉择——


    他反手紧握剑柄,全身灵力瞬间炸裂,澎湃金辉如潮水般席卷而出,以他为中心化作一道炽烈金环,迎着那鬼爪轰然迎上!


    ——轰!!!


    炽金与幽蓝相撞,天地震荡,强烈冲击激起狂暴的灵气风暴,瞬间将地面撕裂出一道道裂痕!


    原拾的身形被震飞,狼狈地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尘土扬起,他勉强单膝跪地,以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嘴角溢出的鲜血在下颌滴落。


    “咳……”尽管如此,金瞳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战意。


    阴老怪扫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语气森冷:“执念可嘉,可惜,实力太弱。”


    说罢,他不再看原拾,目光转向沈琅,枯瘦的手掌抬起,一道森白骨指印凭空凝聚,目标直指沈琅眉心。


    “那么,该轮到你了。”


    电光火石之间,原拾瞳孔骤缩,他不假思索地冲向沈琅,可速度终究慢了半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骨指裹挟森然鬼气即将触及沈琅眉心——


    轰——!!!


    一股磅礴无匹的威压自天地间炸裂,顷刻间冻结四方气流!


    狂暴金辉猛然绽放,将天地照耀得宛如白昼!


    原拾的身躯如被烈焰点燃,金色纹路顺着皮肤疯狂蔓延延开来仿佛天地烙印,他双瞳新月璀璨耀目,所散发出的威压汹涌如潮,灵气震荡,以他为中心,狂风席卷成涡!


    自脚下扩散开的金色涟漪,在瞬息之间覆盖整片战场,那些狰狞咆哮的鬼物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在这股灵压下哀嚎崩解,连渣滓都未能残留!


    玄阴老怪脸色骤变,戒备地盯着此刻浑身沐浴金辉的原拾,语气惊怒交加:“怎么可能?!”


    原拾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不是先前那般单纯的凌厉,而是透着深邃难测的沉静——那不是凡人的眼神,而是俯视众生、理所当然接受臣服的姿态。


    他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望着玄阴老怪:“你说……谁是蝼蚁?”


    玄阴老怪心头警铃大作,不敢贸然进攻,但同时也绝不会退让。他凝聚滔天鬼气,在身后显化出一尊狰狞巨鬼,与此同时,大量怨魂哀嚎着向原拾蜂拥而至!


    还未待它们逼近,一道耀目金辉横扫而过,如洪流般席卷全场!


    那些怨魂甚至未来得及挣扎,便已被这股纯粹之力碾碎、湮灭!


    “不可能——!”玄阴老怪骇然变色,睚眦欲裂,“没人能够对鬼道术法克制的如此彻底!”


    他的声音尚未落下,又是一剑斩来——


    那柄缺了锋芒的钝剑明明看上去朴实无奇,此刻却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甚至未与他的护体鬼气正面碰撞,仅仅是擦过,便令鬼气瞬间崩解七分!


    玄阴老怪全身紧绷,不敢硬接,只能仓促后退,死死盯着此刻沐浴金光的原拾,心中翻涌起骇浪。


    若这一剑真正斩实,只怕他的肉身都要被当场撕裂!


    那并非单纯的金灵根之力,而是一股更为原始、更具支配性的磅礴意志。


    天地仿佛都为这股力量噤声,山河震颤,气流扭曲,周遭空间似都在这伟力之下瑟瑟发抖!


    玄阴老怪死死盯住原拾,脸上的神情几度变幻,惊疑不定。方才刹那间迸发出的力量,竟让他灵魂深处都泛起战栗,这久违的恐惧感让他心惊肉跳。


    这种恐惧,他已经多年未曾体验过了。


    “「万相」之力……你竟能驾驭如此纯粹的「万相」本源?”他喃喃低语,目光变得凝重,先前的轻蔑之色荡然无存,“天道垂青……你、你莫非是天道之子?!”


    震惊过后,玄阴老怪的面色又陡然阴沉下来,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呵……看来本座——咳,老夫倒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竟然是天道选中的人。”


    原拾神色未变,金光在他瞳孔深处流转,漠然俯视玄阴老怪:“废话太多。”


    “且慢!”玄阴老怪突然收敛了笑容,神情前所未有的凝肃,“老夫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天道之子,「万相」显化,此乃天意昭昭。我虽为鬼修,但也知晓不可与天意对抗之理。”


    “既知天意,还不快滚。”原拾语气冷淡,身上威压未减分毫。


    玄阴老怪却并未立刻退却,反而阴沉一笑,缓缓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晦暗莫测的意味。


    “身负如此浓烈的万相气息,你原本该立于天地之巅!如今却甘为这外来者鞍前马后?!”


    他目光如刀,直刺沈琅,轻蔑的意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莫不是,你已被这邪魔外道迷惑了心窍?”


    “与你何干。”原拾踏前一步,周身金芒愈盛,辉光映照之下,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肃穆威严,犹如神祇降临,不可冒犯,“若你敢动他分毫,我定让你魂飞魄散。”


    玄阴老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狂笑,笑声尖利刺耳,如同厉鬼哀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原拾:“朋友?我看……是道侣吧!”


    话音刚落,原拾握剑的手蓦地一紧,周身金光也随之荡漾了一下,似有不稳之势。


    沈琅也在听到“道侣”二字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抬起视线,神色沉静,语气不急不缓:“道侣之说,从何而来?”


    “呸!”玄阴老怪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神情鄙夷至极,“真当老夫是眼瞎耳聋之辈?你小子手腕上那道道侣印记,莫非是假的?如此浓郁的「万相」气息,若非道侣缔结,还能作何解释?!”


    沈琅依言抬起手腕,只见衣袖没有遮掩之处,随着原拾力量的迸发,竟也浮现出淡淡金光。


    与原拾身上的光辉遥相呼应,隐隐共鸣。


    玄阴老怪看着两人神色各异的反应,更加笃定。他怪笑出声,语气愈发阴森:“天道之子,竟与外域邪魔结为道侣……啧啧,看来如今这世道,当真要彻底崩坏了!”


    沈琅抬眸看向原拾,却发现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腕间浮现的金色纹路,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汹涌的情绪翻腾不定,晦暗幽深,难辨喜怒。


    胸腔与某处腾起莫名的燥热,像是被骤然投下火星,一触即燃。


    他想起在银色地宫中,失控的放纵……


    他只剩野性的掠夺与支配,不顾一切地在沈琅身上烙下印记。


    不仅是手腕。


    他垂下眼眸,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沈琅的脖颈,胸膛,腰腹,乃至被衣袍遮掩的更深处……


    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细细密密地吻过,啃噬过。


    第174章 第 174 章 孰是孰非


    沈琅身上, 每一寸肌肤,都沾染着他的气息。


    回忆涌上心头,原拾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 目光无法控制地游移在沈琅的脖颈、胸膛和腰腹之间,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衣物遮掩部位的痕迹。


    脸颊泛起红晕,身体的某个部位也隐隐有了反应。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失态,他微微侧身, 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而就在这时,沈琅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沈琅不动声色地抬拉下袖口遮住手腕上那道印记,同时低声提醒:“专心应对眼前威胁。”


    玄阴老怪的一声冷笑随即打断了二人间的暗流:“哼!当着老夫的面还敢眉目传情?当真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原拾抬眸, 金色瞳仁如燃烧的烈焰般锐利逼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旖旎的画面,将燥热压下, 旋即转身直面玄阴老怪——


    “我只说一次——要么滚,要么死。”


    “竖子狂妄!”玄阴老怪怒极反笑,“天道之子?真以为得了天道垂青,就能目空一切?你可知道, 这外来者意味着什么?”


    他拐杖重重敲击地面, 发出沉闷的响声, 震得地面微微颤动:“八百年前, 也曾有一名外来者, 伪装成天极门的弟子,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他天赋卓绝,惊才绝艳,令无数修士倾倒,被誉为天极门的未来, 甚至连我……”玄阴老怪的声音突然哽住,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


    “甚至连我这个师弟,都曾对他推崇备至……”


    下一秒,他声音骤然拔高,满含刻骨的恨意——


    “但就在他即将飞升之际,却露出真面目!”


    “他亲手杀光了天极门上下,屠戮同门师兄弟!就连师尊……一向偏爱他的师尊也不放过!”


    玄阴老怪说到最后,手掌因怒极而颤抖,怨毒之色凝于瞳孔,狠狠盯住沈琅,咬牙切齿道:


    “天极峰自那日起血流成河,尸骸成山!那一日的惨状,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夜夜难眠!!”


    沈琅静静听完,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他抬眸淡淡扫了玄阴老怪一眼,语气平静:“八百年前的外来者,与我无关。我既不认识你口中之人,也无意干涉你们的恩怨。”


    “无关?无关!”


    玄阴老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中怨毒之色更甚,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看你与太霄道君,本就是一路货色!当年他也是这般无情无义,视天下生灵如草芥!口口声声说着要共创大道,转眼就能将昔日同袍视作蝼蚁!”


    ——太霄道君?


    这个名字……沈琅眉心微动。


    他忽然想起,初入落霞宗时,明微长老曾意味深长地提及,他与八百年前得道飞升的太霄道君,有几分相似。


    沈琅垂下眸,淡淡道:“我不认识什么太霄道君。若真要寻仇,你该去找那位道君本人,而非将怒火发泄在无关之人身上。”


    “哈!”玄阴老怪发出一声尖锐冷笑:“不认识?那为何太霄……厉渊那魔头对你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代价悬赏捉拿你?”


    ——绝天帝,厉渊。


    玄阴老怪方才所说的那名背叛宗门、屠戮同门的外来者……竟然就是厉渊?


    察觉到沈琅神色间一瞬的细微变化,玄阴老怪眯起眼,语气阴沉:“看来,你知道的,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你们这些外来者,个个都擅长伪饰,全都是祸害!”


    原拾迈步上前,站在沈琅面前,用身体将他护得严严实实,语气冷硬:“够了。无论沈琅与你口中之人有何瓜葛,都与今日之事毫无关联。我唯独信任他,此心不变,足矣。”


    玄阴老怪闻言,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天真至极!往昔我也曾如你这般,对厉渊深信不疑,可最终又换来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兄弟惨遭屠戮殆尽!莫要等到幡然醒悟之日,方才追悔莫及,那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无需多言。”沈琅打断了玄阴老怪的咄咄逼人,“厉渊因何对我另眼相看,我一概不知。但阁下若执意寻衅滋事——”


    “——沈某奉陪到底。”


    玄阴老怪瞧着横亘在沈琅身前的原拾,嘴角牵动,扯出一个满含讥诮的弧度。见原拾这般矢志不渝、护主心切的姿态,愈发笃定了心底的揣测。


    “呵……魅惑人心的炉鼎,难怪连天道之子都会为你倾倒。”


    他阴鸷地扫过二人,眼神中交织着几分真假难辨的惋惜与嘲弄。


    “也罢……”玄阴老怪拖着长音,如同破败风箱发出沉闷的声响,“左右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然能令堂堂天道之子这般倾心以待,倒也算得上有几分能耐。”


    “胡言乱语!”原拾怒喝,一道金色剑光骤然破空而至!


    然而只击中了一缕迅速消散的青烟,玄阴老怪的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回荡在空中的冷笑,盘旋不散——


    “外来者,终究是祸患……天道之子……你迟早会明白的……”


    原拾伫立原地,胸膛急剧起伏,面庞之上怒意未消。


    他收回尚未散尽的剑气,转身看向沈琅,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与歉意:“不必理会那老怪物的疯言疯语,他不过是故意激怒我们罢了。什么炉鼎之说,荒谬至极!”


    沈琅突然抬手做了个止声的手势。


    他视线投向不远处,看似空无一物的树梢。


    他唇角浅扬,语调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数丈之外:“凌虚道君,好戏观赏至今,可还觉尽兴?”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随之散开。


    片刻后,一道低沉的笑声自半空响起,一名白衣道人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他负手而立,月白长袍无风自飘,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悠然俯瞰着下方的二人。


    “果真瞒不过道友。”凌虚道君语带赞赏,颔首道。


    沈琅神色如常,早有预料。


    毕竟此处乃是苍梧山腹地,仙盟的权力中枢。方才他们与玄阴老怪交手所造成的灵力波动,可非比寻常。


    凌虚道君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却迟迟未曾现身,其中缘由便已昭然若揭。


    沈琅抬眸直视凌虚道君,语气淡然:“道君袖手旁观,便是为了放任他一探虚实?”


    凌虚道君不急着否认,神色不变,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能在玄阴如此浓郁的鬼气之中察觉到本座,足见道友灵觉之敏锐,委实非常人所能及。”


    “看来,此前仙盟对道友的评估,还是过于保守了。”


    原拾目光骤冷,直视凌虚道君,语带愠怒:“这便是仙盟的待客之道?任由麾下修士肆意妄为,暗箭伤人,而你却高坐云端,隔岸观火,意欲何为!”


    凌虚道君面对质问不愠不火,只袍袖轻拂,周遭刚才残留的战斗余波顿时被清扫殆尽,紊乱的灵气瞬间归于平静。


    他的目光在原拾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转向沈琅,语气中这才透出一丝歉:“方才是仙盟接待不周,凌虚在此,代仙盟向二位道友致歉。”


    他温文尔雅,态度温和,然而话锋一转,目光幽深。


    “玄□□友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天极门血案,本座亦有所耳闻。他亲眼见证师门上下尽数覆灭,道心尽毁,以至于自废修为,弃剑改修鬼道,仅凭一腔执念存活,只为替师门复仇雪恨。”


    “这八百年间,他被无一日不活在仇恨之中,性情偏激乖戾,也实属必然。如今骤然见到沈道友这样一位外来者,唤起旧仇,心绪激荡之下,以至失控出手,倒也情有可原。”


    沈琅听他讲完,直到此刻才淡淡一笑,缓步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道君当真慈悲为怀。”


    凌虚道君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沈琅语调淡漠,暗藏锋芒:“玄阴老怪的境遇固然令人唏嘘,但那被枉死于他鬼道邪术下的无辜之人,就命如草芥么?”


    他目光沉沉,与凌虚对视,字字如锋:“堂堂大乘期鬼修,他手上沾染的鲜血、炼化的魂魄擢发难数,罄竹难书!”


    “那些冤魂厉鬼,生前含冤,死后亦不得安息,永世沉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琅的声音渐渐冷冽下来:“这些冤魂的悲苦,道君可曾念及半分?还是说在道君眼中,唯有玄阴这样的‘可怜人’值得同情,而那些无名无姓的受害者,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道君若真有怜悯之心,不妨先去看看那些无辜枉死的凡人,听冤魂哀嚎,再来与我论道,何谓情、有、可、原。”


    第175章 第 175 章 大能陨落


    凌虚道君眉目一动, 眸中掠过一抹讶异,似是未料到沈琅如此直接的言辞。


    半晌,他缓缓道:“沈小友心怀苍生, 确实令人敬佩。”


    “不必假意奉承。”沈琅神色冷峭, 不为所动,“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为恶行粉饰的冠冕堂皇言辞。恶即是为恶,与其动机无关。”


    原拾默然伫立于沈琅之侧, 周身金芒内敛,却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手中灵力汇聚的灵力蓄势待发。


    凌虚道君没有动怒,他眸光灼灼地望着沈琅, 嘴角扬起一抹浅淡弧度,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有趣,真是有趣。看来沈小友与当年的太霄道君……确实截然不同。”


    他的话音未落, 忽然,天边突兀亮起一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


    耀目的金辉炸裂长空,无尽的灵力涌动间,天地震颤!


    光柱四周荡起层层金色涟漪, 一圈又一圈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荡起层层冲击波。


    紧接着, 无垠的天地灵气如决堤洪流般汹涌澎湃, 风云色变, 风暴呼啸而至,群山震颤!


    远处峰峦之巅,雷霆轰鸣,赤色烈焰凭空升腾,与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遥相辉映, 织就一副末世降临般的骇人景象。


    狂暴灵气以光柱为中心席卷四方,整片大地都陷入一片动荡。


    惊呼声自四面八方响起,仙盟修士纷纷色变!


    “如此异象!是哪位大能陨落了?!”


    “还是云州防线出了问题?!”


    “绝无可能!云州有镇海缚龙阵,还有玄炎剑尊坐镇,魔军怎可能攻破?!”


    凌虚道君负手而立,神情霎时变得凝重无比,他广袖无风自鼓,猎猎作响,抬首凝望天穹之上,沉声道:


    “……大乘陨落之兆。”


    万法归墟,灵气反哺天地。


    沈琅同样凝视天穹,那道贯穿寰宇的光柱震撼人心,隐约间,竟能捕捉到洪亮悠远的剑啸。


    那是绝世剑修陨落后,残留于世的最后印记,是他毕生斩妖除魔,横扫天地的不灭剑意!


    狂烈气流以光柱为中心急剧扩张,携裹着毁天灭地的余波,顷刻间将天边云层撕扯成缕缕碎片,而后将其彻底碾成尘埃。


    天空显露出骇人的空洞,整片天地的灵气也像是在悼念这位强者般,沸腾激荡,久久未能平息。


    “竟有如此威势……”沈琅轻语。


    纵然素未谋面,但仅凭这残留在天地间的凛冽剑意,足以想象那位绝世剑修生前是何等惊才绝艳,盖世无双。


    苍梧山上众人皆惊诧万分,唯有原拾神色平静,无悲无喜。


    他仅是微微抬眼,朝那光辉冲霄的光柱方位,投去一抹淡漠至极的一瞥。


    大乘修士,已然是万相界修真者所能企及的巅峰。


    他们举手投足间便可撼动乾坤,掌控法则之力,甚至改写一方天地的流转轨迹。他们的每一次吐息,都与天地法则共鸣,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关乎一方天地的气数兴衰。


    而当此等至强者陨落之时,天地同悲,异象丛生。


    其毕生修为与对道的彻悟尽数爆发,化作这贯穿天地的光柱,震撼寰宇。


    那既是他存在过的证明,也是留给世人的最后警示。


    光柱越是璀璨夺目,昭示着陨落者修为之深不可测,其轰鸣之威,昭示着世界又失去了一位足以擎天架海的支柱。


    世间众生,冥冥中似有所感应,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光柱所在的方向。


    天地齐喑,异象环生,日月黯淡,星辰摇曳,乃至山崩地裂,江河逆流。种种末世征兆,介是那位修士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世间的一切,正在见证属于他的终焉——


    不久后。


    万相殿灯火通明,各仙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尽数聚集于此,个个面色沉痛,神情或是愤怒,或是悲恸,笼罩在难以挥散的压抑中。


    他们压低声音交谈,时不时有人抬头望向殿外的天际,尚未完全散尽的异象仍在昭告着众人,一个时代的巨擘已然陨落。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大殿内的沉闷气息,云岳真人神色匆匆踏入殿内,面色沉痛:“诸位,云州前线刚刚传来急报——”


    他深吸一口气,悲痛道:“镇守云州前线的玄炎剑尊——陨落了。”


    话音落地,殿宇之内顿时掀起一片惊悸之色。


    “玄炎剑尊……竟然……真的是他……”


    有修士忍不住失声惊呼,声音中难掩震颤:“他可是仙盟最擅长攻伐的大乘剑尊!”


    “是啊,他以九曜离火镇压魔军多年从未败过,其本命剑甚至可焚尽千里……”


    “他孤身镇守云州三月之久,以一己之力牵制魔军主力,使其不得南侵半步,而如今……”


    “若非玄炎剑尊力挽狂澜,我等恐怕早已陷入全面崩盘之势。”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怆然叹息,“只是万万不曾料到,强如玄炎剑尊也未能挡下厉渊……”


    有修士紧咬牙关,恨意骤生:“那些魔道妖孽,当真罪该万死!”


    众人震骇交谈间,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终于缓缓分崩离析。无数璀璨星屑洒落天穹,辉煌得宛如银河坠入尘世。


    这些星屑,是玄炎剑尊毕生修为化作的道韵馈赠,承载着这位巅峰剑尊的遗泽,按理本该成为后世机缘或法则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所有修士注视之下——


    这些星屑尚未完全散逸,黑红的火焰自虚空中骤然窜起!那些光芒只在烈焰间稍稍挣扎,便被焚尽殆尽。


    玄炎剑尊陨落后的气息被尽数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这一幕令所有在场修士脊背发寒,不寒而栗。


    “怎么会这样?连他的道韵都没能留存下来……”


    一位大乘巅峰的修士,纵然身死道消,其大道法则会在天地间绵延千年,福泽后人,可如今却顷刻湮灭!


    唯有踏入超凡领域的大能方才能明白,这是何等可怖的能力。


    厉渊不仅诛杀了玄炎剑尊,更是将其存在于世间的一切痕迹彻底抹除,令其神魂俱灭,永无转世重生之可能!


    众人面色阴沉,或怒或惧,却大多选择了沉默。


    他们心知肚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愤慨和咒骂都显得苍白无力,再多激烈的言辞也改变不了事实。


    凌虚道君目光环顾四周,见众人议论稍歇,方才沉声启口:


    “诸位,玄炎道友为庇佑万相界苍生,以身殉道,其功绩堪昭日月,当为后世景仰。”


    言至此处,他停顿片刻,目光幽深,扫视殿内群修,语气不容置疑:“事已至此,我等绝不可辜负他以性命换来的机会——按原定计划行事,万相之门,将于明日开启!”


    此言落下,议事大殿再度喧哗起来。会议从黄昏持续至深夜,众修士围绕万相之门的开启问题争论不休。


    沈琅与原拾立于殿堂一隅,静听四方言辞。沈琅一袭黑袍,身姿挺拔,与殿中众多仙风道骨的修士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针对伏击厉渊的布局,已被反复推敲,细致入微至近乎苛刻的地步。从时辰选择、阵法布设、出战人选,再到每一步具体战术,每一个环节皆被细细斟酌,力求万无一失。


    “我们必须在辰时启动大阵,那时天地灵气最为旺盛。”一位白须老者敲击案几,声线低沉,“星衡掌门脾气古怪,但他的推算从未有误。”


    一位身着青蓝道袍的女修摇头,提出异议:“时辰虽重要,但最关键之处,在于如何引导沈道友的力量。根据万相殿古籍记载,唯有遵循特定的灵力路径运转,方可确保万相之门在开启后不至失控。”


    “掌控‘钥匙’者,方能驭使自门扉倾泻而出的磅礴伟力。”一位面容枯槁的长老沉声道,“可问题是,我等当真能万无一失地控制住这力量?”


    “这正是阵眼存在的意义。”云岳真人起身道,“沈道友负责开启万相之门,而真正引导能量流向的,是我们在外围布下的九重天衍大阵。”


    “不错。”凌虚道君颔首,语调沉稳,“待开启门扉,便立即启动大阵,将万相之力导引至预设路径,分流至各处节点,汇聚于仙盟底蕴所在,化为己用。”


    原拾闻言,眸色微冷。


    他们讨论得如此详尽,事无巨细,细致入微,从如何开启大阵,到如何分配力量,乃至如何确保仙盟掌控全局……可却无人提及一件事——


    面对未知的万相之力,沈琅,又该如何自保?


    ——他们根本不在意。


    第176章 第 176 章 棋子棋手


    在这场精密计算的棋局里, 沈琅被规划成了一把“钥匙”,只是一个能为他们所用的工具,而非一个有血有肉活人。


    这一点, 玄阴老怪倒是看得通透。


    他捻须森笑:“万相之力一旦倾泻而出, 便如江河决堤。所谓的大阵,充其量也只是座堤坝,用来引导洪水流向该去之地。可若堤坝出现裂隙……”


    “不会有裂隙。”一道清朗而凌厉的声音打断了他。


    殿内众修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一名青年,眉宇间凌然肃杀, 他冷静道:“九重天衍大阵乃道君亲自推演设计,经多次校验, 每一道灵力流转路径都精准无误,不会允许任何差池。”


    凌虚道君这才转眸看向沈琅,目光深沉:“沈道友, 关于明日仪式的关键步骤,你已悉数知晓?”


    沈琅目光平静,语气冷淡:“清楚。”


    凌虚道君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应当明白, 万相之门开启后, 所涌出的并非寻常灵力, 而是远超我们认知范畴的异质能量。你必须全力以赴, 竭尽所能净化, 绝不可有任何懈怠。”


    沈琅未作回应,身侧一名身着金色道袍的长老却皱起眉头,面露忧虑:“根据古籍记载,万相之门内时空紊乱,规则错乱, 即便大乘修士踏入,也难以保全神智。若沈道友净化失败,又当如何?”


    凌虚道君眸色不变,缓缓道:“此事,我已有妥善安排。”


    殿中众人屏息静听,只见他徐徐起身,语气笃定:“明日,本座将亲自随沈道友入门,以我三千年道行护其周全,并助其净化。”


    “道君!此举太过冒险!”云岳真人率先站起身,失声道,“仙盟不可一日无主,您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凌虚道君眸光如炬,扫过众人,威压顿现:“值此危亡关头,岂容瞻前顾后、踟蹰不前?本座心意已决。”


    “道君若有任何不测,仙盟必将群龙无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修士忧心忡忡地说道,“魔军大举压境,玄炎剑尊已然殁陨,倘若道君再……后果不堪设想啊。”


    凌虚道君淡然一笑:“若本君不冒此险,待魔军主力压境,后果只会更加不堪设想。万相之门内蕴藏着扭转乾坤的力量,此事唯有本座自出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一位年轻修士站起身提议:“若道君必须冒险进入万相之门,那也不必亲自涉险。我愿代替道君分忧。”


    凌虚道君摇了摇头:“万相之力深不可测,远超普通修士所能承受,唯有大乘修为才堪一用。”


    话音未落,一道坚定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愿随沈琅一同进入。”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站出来的原拾。


    在座的大多是仙盟高层,能进入此地者皆是名满修界的大能,而原拾无论从修为还是辈分而言,都远未达到这样的资格,因此他的发言显得格外突兀。


    凌虚道君看着他,眸光深邃,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原道友的心意,本座心领了。但万相之门内危机四伏,你未必能承受得住其凶险。”


    “不管危险如何,”原拾目光坚定,毫不退缩,“这是我的选择。”


    沈琅终于有所动作,视线落在原拾身上,那双深沉无波的黑眸中掠过一丝幽光——


    在原拾的金色瞳孔深处,他看见了一抹晦暗翻涌的金辉。


    “不行。”沈琅突然开口,果断道,“你留在外界,方能发挥更大作用。”


    原拾倏地转向沈琅,眉头皱起:“沈琅,你休想——”


    “我说,不行。”沈琅语气笃定,毫无回旋余地,“我自有安排。”


    凌虚道君适时开口,缓和气氛:“沈道友所言有理。原道友留在外阵,可助运转大阵,确保万相之门稳定,不容有失。”


    原拾紧锁眉头,目光灼灼地凝视沈琅,终究没有再争辩。


    会议还在继续,大殿内的气氛却愈发凝重。


    “万相之门一开,魔军必不会坐视不理,届时,他们必将倾巢而出。”百里掌门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厉渊如今身在何处?”


    “根据前线传回的消息,”云岳真人沉声道,“厉渊已率魔军突破云州防线,现正全速逼近苍梧山。按其行军速度,最迟明日傍晚,魔军主力便会抵达山门。”


    听到此言,凌虚道君目光一沉,冷然道:“此乃机会。若能将厉渊与其主力一并歼灭,此战便可定乾坤。”


    随后的时间里,众人不断商议战术细节,直到方案敲定,所有修士方才起身离去,分头准备。


    殿内灯火渐暗,随着最后几位执事弟子的退场,广阔的大殿中只余下沈琅与凌虚道君二人,相对而立,四周烟雾缭绕,灯影交错。


    “害怕么?”凌虚道君率先开口,饶有兴味地端详着这个年轻人。


    沈琅唇角微扬,黑曜石般的黑眸倒映着烛光摇曳,深邃而宁静,令人无从窥探其内心波澜:“若害怕能解决问题,就不会有人选择赴死。”


    凌虚怔了一瞬。


    紧接着,他忽然笑了。


    ——不像先前那些疏离淡漠的笑,也不像故作姿态的温和,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欣赏。


    他看着沈琅,目光灼灼,语气中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玩味:


    “果然……”他缓缓说道,唇边那抹弧度更深了些。


    “越来越喜欢你了。”


    沈琅抬眸,眉梢微挑,声音依旧平缓,听不出喜怒:“道君此言,恐怕会让人误会。在下,当不起‘喜欢’二字。”


    凌虚道君低笑一声,步伐悠然,不紧不慢地走向沈琅,直至距离仅余三尺。那双眸子幽深如海,直视着沈琅的双眼:“误会?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措辞,方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对一位前途无量的道友的喜爱之情?”


    “我已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三千余载,目睹过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在风华正茂时殒落,也见证过太多豪情壮志最终化作过眼云烟。而你,沈琅,却与那些人不同。”


    沈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任由凌虚道君靠近,既不回避,也未表现出分毫退让之意。


    凌虚道君步步逼近,直至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从你踏入苍梧山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与众不同,”凌虚道君微微俯身,压低嗓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沈琅耳廓,“你的眼中有超越这片天地的洞察,你的身上有不属于万相界的气息。”


    恢弘的大殿内,檀香袅袅,灵气氤氲,两人的气息无声交汇,形成微妙的平衡。


    摇曳的烛火在他们周身跳跃闪烁,将二人身影交叠投射于地面之上,竟一时难辨彼此轮廓。


    凌虚道君凝视着他,语气里多了几分缱绻:“我们,都是异类,沈琅。三千年来,我未曾遇到过能与我比肩而立的人。直到你出现。”


    沈琅略微侧身,巧妙地与凌虚道君拉开些许距离:“道君谬赞,在下实难当此评。”


    “非也,我平生从不妄言。”凌虚道君缓缓摇头,目中幽光流转。


    “万相之门后究竟有何存在,你我皆心知肚明。那是超脱牢笼的契机,是破开桎梏的钥匙。我可以独占,但我更愿与你携手同行,共赴彼岸。”


    他伸手抚过身旁的烛台,指尖与火焰接触的刹那,灵气牵引下,跳跃的火光化作虚影,在空中汇聚成一幅壮阔山河图景。


    “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大道,”他声音略带感慨,低沉而悠远,“超脱于规则之上,不做棋子,而为棋手。”


    第177章 第 177 章 战前准备


    凌虚道君再度将目光落回沈琅身上, 那目光中已不再是俯视众生的漠然,而是一种带着炽热探求的期待。


    “沈琅,我们可以共掌万相之力, 重新定义这方天地的规则。”他声音低沉, 近乎蛊惑,“你我二人,携手共赴超脱之境, 成就不朽。”


    沈琅静静望着他,黑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波动。


    “道君此言, 是否当真?”


    “自然字字珠玑,千真万确。”


    凌虚道君向前一步, 再次逼近沈琅,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你身负的净化之力与我的天衍之术,堪称天作之合, 若能彼此交融,相辅相成,足以开创前所未有的崭新秩序。”


    凌虚的指尖滑过他的面庞,在他的唇边停留了一瞬。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炽热。


    “世间众生皆不过是棋子。”


    “唯有你, 可与我共同下一局以天地为盘的大棋。”


    烛火映在他的侧颜上, 投下一半明亮、一半阴翳的光影。


    “只需你颔首应允, 我便可许你执掌半壁江, 与我共享大道。”


    沈琅凝视着他, 目光沉静,半晌后,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道君如此慷慨,令人倍感意外, 诚惶诚恐。但执掌天下……恐怕并非如道君所言这般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天下无易事。”凌虚道君笑意更深,“但若有你我携手,又有何事不可为?”


    “道君如此看重在下,实在令在下受宠若惊。”沈琅眸色愈深,声音低缓。


    “非是我单方面看重于你,而是天道……选择了我们。”


    “沈琅,唯有我们这般在世间踽踽独行的求道者,方能真正理解彼此,惺惺相惜。”


    “你无需立刻回答。两个时辰之后,待万相之门开启……无论门内是何等未知,我都会在你身侧,生死与共。”——


    夜空沉寂如墨,星辰尽隐,唯有苍梧山灯火通明,宛若昼日。


    整座仙山内外人影攒动,各大宗门的中坚力量集中于此。无数修士步履匆匆,紧张肃杀的气氛笼罩四野,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已箭在弦上。


    山脉四周,无数阵旗被一一插入地脉要害之处。每一面旗帜上篆刻的符文交相辉映,符力流转,连成巨大复杂的护山阵法。


    在高空中,身披战甲的巡逻修士御剑或操控法器,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四方,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东南护山大阵尚有三处节点未完成!速调人手!不得耽搁!”云岳真人立于山巅,声如洪钟,指挥着整个阵地运作。


    半山腰处,数百名符箓师伏地疾书,以自身精血为墨,于地面勾勒出繁复玄奥的聚灵法阵。玄色符文如游蛇般蜿蜒蔓延,将整片山势封锁其中。符箓师们个个神色凝重,额头汗珠滚落,浸湿衣衫,却无人敢稍有懈怠。


    “加固西北角的阵眼!那里灵气流动薄弱!”有执事大声指挥,“金丹期以上修士分批守阵!元婴真君各据一方,确保稳固!”


    而在山脚营地,各宗门修士已整装待发。他们列队而立,检查着法器、符箓、丹药的储备,金铁碰撞的清脆声与灵力波动的低鸣混杂成一片,弥漫在沉闷的夜空中。


    修士们神情肃穆,显然已为迎接殊死之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远处,几名弟子抬着一具尚有气息的少女躯体,快速穿行至一处旗阵中心。少女奄奄一息,脸色惨白。


    “宫主,这是今晨抓来的炉鼎,灵根品质极佳,应可维持三个时辰。”其中一名弟子平静说道。


    不远处的白衣女修并未回头,手中掐诀未停,语气冷漠:“放下吧,记得活着放进去。死了的话,阵法会断。”


    少女被粗暴地塞入一座通体雕满复杂符文的铜炉之中。炉壁内布满密密麻麻的钩刺,少女身躯甫一触及,便发出凄厉的惨叫。


    然而,这尖叫声对周围的修士而言,毫无影响。


    女修随手合上铜炉的盖子,只留下几个细小的透气孔。下一刻,铜炉表面缓缓浮现出暗红色的符文纹路,一道血色气息从中弥散而出,与四周布置的感灵旗连接在一起。整个阵法在顷刻间被激活,血色符光流动。


    “记住,维持她清醒三个时辰。痛苦越剧烈,灵阵共鸣越强,绝不可让她昏厥或者死掉。”女修一边查看阵法运转情况,一边淡然说道,那神情,就像是在讨论如何维持一件普通法器的使用方式。


    另一处建筑内炉火熊熊,炼丹房内通明如昼,几十位年迈的炼丹师忙碌不已。丹炉之中翻滚的不止是珍稀灵药,还有血肉断肢,一团团猩红的生魂在半空飘荡,哀嚎声被屏障阻隔在丹炉之中。


    “以血养丹,以魂固丹,以念成丹——”


    炼丹师们低声吟诵着口诀,表情专注,手法迅捷。他们的额头满是汗珠,每炼成一炉丹药都消耗了极大的灵力与心神。


    旁侧年轻弟子们熟练地将成丹收起,一瓶瓶贴上标签的灵丹由执事弟子接力送往营地各处,为前线的修士尽可能的备好充足补给。


    苍梧山的各处都在忙碌,无人停歇。


    云台之上,仙盟弟子已整齐列阵。每三十六人一组,站成方阵,共同催动灵力共鸣。每一个小型阵法的核心位置,皆摆放着一个玉盒。


    那些玉盒中——


    放置着一颗颗尚存生机的活人头颅。


    他们的舌头已被削去,瞪大的双目仍在缓慢转动,瞳孔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不错,这些哑鬼质量很好。”一位白须老者捋须评价,“这些体质特殊的凡人怨气最浓,正适合引动幻焰。”


    他顿了顿,又对一旁弟子叮嘱:“记得,每隔一刻钟给他们喂灵液,维持清醒。怨气需引而不发,但也绝不可让他们发声。”


    苍梧山主峰前方,一支数百人的精锐小队正在进行最后的部署。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战衣,胸前印有仙盟的徽记,战甲上灵光隐现,散发出阵阵肃杀之气。


    队伍中,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检查法器,有人在默默复诵术法口诀,还有人低声与同伴交谈,商议着战斗中的配合细节。


    这不是普通的作战队伍,而是一支被仙盟刻意挑选出的死士。他们的使命简单却残酷——在战局的关键时刻,发动自杀式攻击,以生命为代价争取时间,为高阶修士换取战局的胜机。


    队伍的最前方,一名中年修士面容刚毅,眉宇间满是决绝。他缓缓环视着这些即将赴死的同伴,语气沙哑却坚毅:“诸位,今日一战,生死难料。能与诸君共赴此劫,某深感荣幸。”


    “愿我等皆能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数百修士齐声应答,其声激昂,震彻云霄,回荡在山谷之间,带着赴死的决绝与悲壮。


    更远处的山脉间,战前筹备已近尾声。


    各类体型巨大的灵兽与异兽正被有序地牵引至预定的位置。


    只见身长百丈的赤鳞蟒盘踞山谷间,呼吸间便可掀起烈风雷涌;玄羽巨鹰双翼展开,遮天蔽日,其翼展几乎可覆盖半座山峦;甚至有数头传说中才存在的四足异兽赫然在列,它们体表覆盖玄铁甲胄,每一次迈步,都会让大地为之颤抖,犹如雷鸣滚动。


    负责驯养的修士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在这些洪荒巨兽周遭布置安神法阵,以防它们因战事将临提前躁动失控。


    一位面庞布满狰狞疤痕的兽修,眼神复杂地抚摸着一头赤鳞蟒冰冷的鳞片,随后竟取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塞入兽口,低声安抚道:“再忍忍,等魔军来了,你就可以肆意大闹一场了。”


    第178章 第 178 章 万相之门


    整座山脉都如一台完美的战争机器, 有条不紊的运转。


    山巅之上,风雷激荡,剑气纵横。


    十二位元婴真君立于山巅祭坛之上, 各自身前悬浮着自己的本命灵剑。这些长剑灵光溢彩, 色泽各异,却又彼此遥相呼应,构成一个浑然天成的灵力循环。


    “玄天剑阵已完成九成, 待厉渊现身,即刻引动万剑归宗。”


    须发皆白的老者低声道, 他目光如炬,盯着祭坛中央那面高悬的青铜古镜。铜镜之上, 苍梧山周遭数千里内的一切影像尽收其中,每一寸风吹草动,都难逃这灵器的洞察。


    “集十二元婴之力施展的万剑归宗, 虽不足以正面抗衡厉渊,却可阻其片刻。”


    虽言片刻,但所有人都明白,在厉渊面前——哪怕是“片刻”, 以弥足珍贵——


    与此同时, 苍梧山禁地之内, 另一场攸关战局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禁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台, 石台表面, 密布着肉眼难辨其数的繁复符文。


    石台中央,一位白衣道人负手而立,正是仙盟之主——凌虚道君。


    他神色肃穆,手中展开一卷泛黄的古老卷轴,正一丝不苟地对照着卷轴与阵台上的符文位置, 不容丝毫偏差。


    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第七重天衍阵已成,再需两重,才能确保万相之力不会外泄。”


    他略一停顿,手指一点,“稍等,第七重阵偏了三分,重新校正。万相之力玄妙莫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得闻道君指令,数名神情肃穆的真君立刻上前,结印掐诀,将阵台上其中一道符纹稍稍调整了位置。


    仅仅是这小小的位移,便使整个石台上的符文活络起来,淡金光芒如有呼吸般规律地明灭。


    看着重新运转的符阵,凌虚道君的眸色愈发深沉。


    沈琅与原拾或许是整个苍梧山上最清闲的两人,虽然这种“清闲”,是一种被动的限制。


    他们被安排在禁地边缘,无需亲自动手布阵,也不必耗费精力进行战前准备。四周数名修士隐秘环绕,明里暗里对二人进行监视。


    原拾沉默地站在沈琅身侧,袖袍偶尔随着山风摆动,拂过沈琅的手臂。但谁也没有刻意避让。


    他垂下头,盯着脚下蜿蜒曲折的石阶,眉间锁着一道愈发紧蹙的纹路。指尖不经意间泛起淡淡金光,灵力波动若隐若现,却被他生生压制。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原拾声音压得极低,其中难掩焦躁与不安,“我可以护着你。”


    沈琅闻言转过身,抬手轻按原拾肩头。动作不带任何威压,甚至透着一丝少见的温和,安抚意味十足


    “万相之门内,变数太多。”沈琅低声道,“我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留在外界坐镇,我只信你能担此重任。”


    他停顿片刻,目光更为柔和:“如果里面真的出了意外,你,是唯一能够救我的人。”


    原拾的指尖猛然收紧,拳头捏得更紧了一分。


    “可是——”


    “没有可是。”沈琅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意外地柔和下来,他嘴角略略上扬,嗓音压得更低,“我相信你。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会找到我。”


    原拾喉结微动,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淡然威严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私语——


    “时辰已至,大阵即将启动。”


    凌虚道君立于祭坛中央,身形被符文流光映衬,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琅身上:


    “沈道友,你可愿随本座,共见万相真理的降临?”


    原拾站在原地,目送沈琅的背影在层层结界的折光下逐渐远去,最终定格在大阵核心。


    他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一道浅淡血痕,但他竟毫无察觉。


    阵法中央,一片空旷圆形的平台之上,灵光四溢,天地灵气激荡如潮。


    平台地面雕刻着繁复至极的符文阵轨,每一道都蕴含着神秘莫测的力量。


    四周,七位来自不同宗门的修士早已各自就位。他们气息沉凝稳固,威势内敛不显,仅是静立于此,便已隐隐扰动天地灵机。


    这等修为,皆是当世修者之巅峰。


    凌虚道君伫立于核心位置,长袍无风自动。他双手翻转,指尖萦绕起凝练至极的灵力。


    他沉声道:“七星聚会,万相显形。诸位——请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甫一落,七位大能依序上前,各自祭出本命法器。刹那间,宝光四溢,灵压弥漫。


    “天青门,徐松,请令!”青袍老者缓步向前,手中青玉如意腾起柔和碧辉,天地灵气顿时朝他汇聚而去,形成一股浩荡青流。


    “北斗阁,百里章明,应召!”身着黑白阴阳道袍的百里掌门高举八卦法盘,盘面之上,赫然浮现出七颗璀璨夺目的星辰虚影,熠熠生辉。


    其余五位大能依次亮出法器,口中吟诵咒文,气机相连,灵光交相辉映。不同属性的灵力涌动、交织,竟逐渐勾勒出一座横跨虚空的古老法阵。


    凌虚道君目光沉定,手持银尺一挥:“敕令——天地,启!”


    七道灵光猛然冲天而起,自七位大能的法器中射而出,在阵法穹顶交汇,瞬间灵力共鸣达到顶峰。阵法的符文疯狂闪烁,每一道纹路都在发出不堪负荷的嗡鸣!


    七人同时变幻印诀,诵念咒文,音节晦涩难懂,却蕴含着足以震撼天地的威力!


    灵力涌动中,他们的额间逐渐渗出丝丝血迹——那不是寻常血珠,而是夹杂着神魂气息的精血!


    血珠并未坠落地面,在灵力的牵引下化作一团团血雾,升入高空,与交织的灵光交融为一。


    “以血为引,以灵为媒,以身为祭——”


    七道声音交叠,携带恢弘法则共鸣。


    “——开!”


    瞬息之间,风起云涌,天色骤变!


    阵法中心,虚空开始扭曲。


    那并非灵力共振所导致,而是现实本身的错位——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重、折射出不该存在的角度;时间似乎在某些点上停滞,又在其他点上加速流淌。


    沈琅目光一凛,缓缓抬眸看向灵力汇聚的上空。


    一个极小的黑点凭空出现。


    起初不过针尖大小,然而却在转瞬之间急速扩张!


    那不是寻常黑暗,而是超越所有概念的“绝对虚无”。


    它吞噬了所有色彩,将光线尽数蚕食,甚至连空间与时间的概念都在它周遭崩塌湮灭!


    漆黑深渊徐徐张开,那一刻,沈琅心头泛起一丝莫名悸动——


    万相之门,已然开启!


    周遭的修士脸色煞白,如溺水之人无法呼吸,有人鼻腔溢血,有人双目渗出血泪,甚至有人双耳流血倒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他们的法力消耗殆尽,但真正令他们难以承受的,是那扭曲现实的景象带来的精神冲击——


    他们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正在看见什么。


    万相之门仍在扩张,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门”,而是一个违逆常理、违反世间规则的异常漩涡空洞。


    它的边缘并非规则圆弧,而是蠕动流转的怪诞轮廓,不断地撕扯着周遭的空间边界,就好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现实中乱抓乱扯。轮廓的形状从未稳定过,随时都可能裂开更深层的裂隙!


    自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诡谲的画面层层涌现——星海闪烁,深海翻腾,枯骨荒漠绵延不绝,古老山脉沉睡着不可名状的伟力,残破城市倒映在扭曲的镜面之中。


    更无法理解的是,它们并非依次显现,而是彼此重叠交错,毫无逻辑,如同被随意剪辑的胶片,被粗暴地塞进同一画面。


    人类的视觉根本无法理解这般荒诞的存在。


    而这,仅仅只是视觉所能触及的一角。


    第179章 第 179 章 一触即发


    真正令人丧失理智的, 是那些回荡在脑海中的低语。


    那些声音不属于尘世——它们既低沉悠远,又尖锐缥缈,如同远古巨物的梦呓, 又如亿万亡灵在绝望中啜泣。不是通过耳朵听见, 而是直接嵌入所有人的意识深处,穿透灵魂,在精神之海中反复回荡。


    修士们的身体不住颤抖, 即便闭上双耳也无济于事,那声音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每一字, 每一句,都令人头皮发麻, 脊背生寒,心神摇晃,几近疯狂。


    而站在祭坛中央的凌虚道君, 无视了周遭的混乱。他面庞涨红,神色间满是如痴如醉的狂热,眼底闪烁着癫狂的光芒。


    “万相之门——终于开启了!沈琅,此乃通往真理的唯一道路, 你我并肩同行, 必将共证无上大道!”


    然而, 他的狂喜仅持续了片刻——


    异变, 骤然降临!


    那超越维度的漩涡突然猛地一震!


    整个苍梧山都在这瞬间剧烈震动, 好似大地本身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山间古树毫无征兆地爆裂成粉尘,坚硬山岩竟自行浮起,化作碎石在半空中漂浮旋转,而七位主持阵法的大能所持的法器,更是在承受这股力量冲击的瞬间, 发出即将崩坏的低鸣!


    凌虚道君的表情骤然僵硬,先前的从容与掌控之色荡然无存。他低喝一声:“不好!万相之门……有变!”


    他手掌翻覆,五指迅速变幻繁复印法,银白灵光在周身猛然炸裂,试图稳固岌岌可危的阵法。


    其余七位大能亦是惊骇交加,他们全力催动法器,拼命向阵法核心灌输灵力!七道光柱冲天而起,交织辉映,勉强稳定这股翻腾的混沌风暴——


    然而,毫无意义。


    他们毕生修行所凝练出的强悍灵力,在这毁灭性的能量潮汐面前,竟如蚍蜉撼树,犹如徒手去堵决堤的洪流!


    七人额头青筋暴突,痛苦之色溢于言表,鲜血更是从七窍汹涌而出。


    他们已竭尽所能,拼死稳固阵法,但肉身已然承受不住如此庞然伟力的碾压!


    “不对劲……万相之门……有自主意识!”凌虚道君目光一凝,额上满是冷汗,“它在筛选进入者!”


    众人闻言,心头皆是一凛。七位大能齐齐吐出一口鲜血,阵法轰然失控,符文一片紊乱!


    沈琅伫立于阵法中心,任凭狂乱无序的能量风暴将他的黑发吹散,一袭黑袍被狂乱的灵流吹拂而起。但他面上却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反而透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冷静。


    他直视着那正在扩张的黑洞螺旋,沉默不语。


    只见他的身上,一道道金色与银色交汇的神秘纹路浮现,正在回应“门”的气息。


    紧接着,剧变陡生——


    黑洞般的螺旋之中,赫然探出一只“手”!


    那并非□□凡躯,而是由绝对黑暗构筑而成的概念化存在!


    它不遵循任何已知法则,也不受时间和空间的桎梏,由虚无塑形——它跨越维度,直接出现在沈琅面前!


    它无视了凌虚道君。


    它无视了七位大能。


    它径直向沈琅探去——


    速度之快,瞬息即至!


    这一刻,时间像是陷入了停滞,而唯一能动的,只有原拾!


    “沈琅——!!”


    他瞳孔骤缩,身影如箭般暴掠而出!


    顷刻间,他体内灵力全面爆发,金色光辉照亮大地,如神祇下凡!


    无数试图阻拦他的仙盟弟子被直接轰然掀飞出去!


    但就在他冲到阵法核心的刹那,沈琅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


    低沉,平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冷静。


    “别担心。”


    ——但沈琅的嘴唇,并未动弹。


    并非通过言语,而是直接传入原拾意识深处。


    那一刻,原拾猛然顿住。


    “……我会回来的。”


    话音落下。


    沈琅的身影已被那黑暗之手彻底吞没,被拖向不属于此世的领域。


    凌虚道君眼见万相之门完全无视了自己这个开启者,眸中闪过一抹不甘与疯狂。他咬紧牙关,周身银芒暴涨如潮,而后悍然一步踏出——


    虚空竟在他脚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裂开一道肉眼可见的缝隙!


    “天衍御道!”


    他一声暴喝,强行撕裂空间壁垒,身形化作一抹银色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那黑洞螺旋之中。


    银光倏然而逝,凌虚道君的身影也被那绝对虚无的黑洞彻底吞噬。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万相之门猛然剧烈收缩!


    整个漩涡迅速凝聚成一个极其细小的黑点,而后以超越一切的速度释放出一道刺目的黑色光柱,直贯天际!


    “轰——!!”


    光柱所过之处,震碎云层,连苍穹都为之崩裂!


    “噗——!!”


    七位苦苦支撑的大能同时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直接倒地昏厥。他们维持的阵法瞬息瓦解,无数闪耀着灵光的符文四散飞溅,消散殆尽。


    一切,归于死寂。


    狂暴的灵力余波涌向黑色光柱,所有人都被那光柱的威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唯有原拾,还怔立在法阵边缘,死死盯着沈琅方才站立的位置。


    心脏声在他耳畔变得格外沉重缓慢。


    他与沈琅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到的联系,在刚才那一刻,被彻底斩断。


    原拾从未有过如此空落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突然失去了重心。


    就像有什么东西,生生从他的灵魂里剥离。


    原拾深吸一口气,竭力想稳住呼吸,却发现肺腑都隐隐作痛。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那万相之门的漩涡已然静止不动——


    苍梧山外,战鼓如雷滚动。


    云层翻滚,狂风携裹着肃杀之气席卷天地。


    仙盟布下的天罡大阵全面展开,如天穹之幕,笼罩整个山脉。漫天符箓在空中交织成网,灵力沿着法阵纹路游走,与天地灵气共鸣,使得苍梧山通体璀璨夺目,宛若话本中的仙境福地。


    千丈之外,黑云滚滚,魔军已列阵完毕。


    赤甲骑士如血色浪潮涌动,每一匹坐骑周身都萦绕着幽幽魔焰,嘶吼低鸣间散发出扑鼻焦灼之气。


    空中漂浮数不清的黑影,那些皆是修真界各宗门阵亡的修士,被炼化成邪魂恶鬼,在魔军战旗之下凄厉哀嚎。


    战场之上,一辆辆移动堡垒的战车缓缓移动,每一辆战车之上都猎猎扬起一面血色旗帜,其上赫然绣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古篆——


    “万仞”。


    “报!”


    一道流光自高空掠过,一名身着轻甲的斥候踏入仙盟大营,语气急促:“西北方向发现大批魔军集结,数量约莫三万,正向我军阵地逼近!”


    云岳真人沉声道:“传令——飞剑阵准备!”


    阵前三百名剑修顿时抽出长剑,数百道剑光汇聚,如天河倒悬,化作滔滔杀机!


    “敌军一旦进入射程,即刻发动远程攻击!”


    “是!”


    云岳真人深吸一口气,转向身边的几位修士。他们或持剑、或拄杖、或负手,虽然面色镇定,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肃杀。


    “诸位,”云岳真人低沉说道,“此战关乎我仙盟生死存亡。凌虚道君即将开启万相之门,我们唯有以死相搏,为他争取时间。”


    众人皆面色肃然,没有人退缩。


    此时此刻,苍梧山上空的天色早已变得昏暗无比,沉甸甸的乌云吞噬了所有光辉。天地之间血腥气弥漫。


    赤红雷霆撕裂黑云的瞬间,猩红光芒照亮了整个战场,宛如血夜!


    雷声轰鸣之间,仙盟与魔军于苍梧山结界为分界线,隔着千丈对峙。


    大战,一触即发!


    第180章 第 180 章 战场万相


    魔军如潮, 席卷苍梧。


    他们身披漆黑战甲,双眸如燃烧的血焰,挥舞千奇百怪的武器或术法, 恍若深渊爬出的亡魂。


    他们于残垣血海之中肆虐横行, 铁蹄践踏之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断裂成渣的法器残骸,以及无数尚未咽气, 在泥泞血污中痛苦挣扎哀嚎的仙盟修士。


    空气中弥漫开惹人作呕的血腥恶臭,与焦土铁锈气息混杂一处, 宛若人间地狱。


    一名年轻的仙门弟子倒在泥泞中,他的面容被血污掩盖, 腹部被一柄染毒匕首贯穿,剧痛蔓延全身。然而他还没有放弃,双手拼命抓住满是泥泞的地面, 想要挣扎着向前爬行。


    身后的魔修发出狞笑,一只布满鳞片的枯爪按住他的头颅,在他最后的嘶吼声中,猛然用力——


    “噗!”


    血浆四溅, 破碎的颅骨与脑浆混入血泊, 归于无声-


    “结阵——!!!”


    喊杀声中, 一位白须飘扬的道人振臂高呼, 声音被震耳的喊杀声吞没。


    他身后数十名仙盟修士立刻变阵, 以飞剑组成御敌屏障,剑光纵横,交织成一道明亮的屏障,在乌云之下散发出短暂的光芒。


    然而仅一息之后,一道墨色火焰席卷而过——


    那屏障骤然炸裂!惨叫声随破碎的剑光坠落, 无数血肉残肢从天而降,抛洒满地,滚烫的鲜血溅湿了残存修士的脸颊,刺鼻血腥气冲入鼻腔,却无人在意-


    山麓之下,尸横遍野。


    低阶修士组成的临时阵线已经岌岌可危,他们仓皇抵抗,但瞬息溃散。


    那些试图反抗的修士被成群的魔军淹没,鲜血浸透土地,断裂的肢体被战马踏碎,他们的灵力枯竭,连逃跑的余裕都不剩。


    一名身形瘦弱的女修踉跄着躲在尸堆之中,拼命压制急促的呼吸。她紧紧死握一柄折断的短剑,双手颤抖——那是她师兄死前,塞入她手中的遗物,甚至连剑刃上的血迹还未干涸。


    “别怕……”她耳边回响着师兄临终前的低语,那声音温柔又坚定,正如每日清晨师兄指点她修炼时那般温和耐心。


    可他已成化为残骸,躯体被生生剖裂,头颅滚落在满是泥血的地面,清亮的双眸染上浑浊。被扔进了杂乱的尸堆,成为了这片血海中的一部分,和无数无名的死者一同化为腐肉废墟-


    东侧天际,巨型浮空舰迎风悬停。


    上百座炮台齐发,轰鸣炸裂,将大片魔军焚灭成灰烬。但不等人们喘息片刻,漫天黑云中,一群翼展丈许的恶鬼破开云层俯冲而下。


    那些怪物已然失去了人形,仅余残存本能扑向浮空舰上的守备修士。


    一艘艘浮空仙舟在鬼群中失控倾覆,火光吞噬坠落的仙舟,将无数修士连同残骸一起抛洒而下,撞向山岩,或投入滚烫焰海,与破碎的木屑一同焚尽-


    与此同时,在南方溪谷,仙盟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


    一名衣衫褴褛的小杂役浑身鲜血蜷缩在岩石缝隙里,他不敢哭,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尽力收敛。


    他本是山下的小乞丐,几日前侥幸被仙盟弟子带上山来,帮忙跑腿当杂役混口饭吃。他从未奢望过命运的优待,也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在如炼狱般恐怖的战场上迎来生命的终结。


    他恐惧地睁大布满血丝的涣散瞳孔,看着不远处一个巨大妖兽着拖拽仙门执事,将对方活生生撕成两半;更远处,一个曾给过他干粮的大哥哥倒在地上,全身筋脉尽碎,被魔修强灌了一枚赤红的丹丸……


    片刻之后,那个大哥哥以诡异的姿态站了起来。枯槁的脸上神色麻木,双目空洞,而手中长剑,指向了自己的昔日同门。


    小乞丐终于崩溃了。


    他放声哭泣——


    可他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的头颅,已经与脖颈分离。


    他不理解自己为何还会看见,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最后的祈求。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而他甚至没有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又一具叠加在尸堆中的无名尸首罢了。


    是这个世间的多余之物。


    这一夜,没有月光,没有星辰,没有希望,更没有所谓的神祇降临救世。


    只有血与铁交融的气息,只有密密麻麻重叠的人影,无尽杀戮与啖血而生的野兽。


    真正的恐怖,尚未降临-


    山下尸横遍野,战场上的修士前赴后继,血流成河,将整片大地渲染成暗红色。


    嘶喊、惨叫、法器崩裂声交织在一起,混杂着滚滚硝烟与燃烧焦土的气息。


    反观山巅云台,却是一片死寂的冷漠。


    那些掌控战局的高阶修士端坐不动,俯瞰战场,无悲无喜,审视蝼蚁的生死搏杀。


    云岳真人负手立于云台最高处,衣袍随风翻卷,俯瞰着仙魔交战的每一个角落。


    他将战场中的每一处混乱与绝望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波动,只顾着搜寻那个始终没有现身的人影。


    绝天帝·厉渊。


    “真人!前线急报——南方阵地已崩溃,死伤过半!”


    一匆忙赶来的仙盟执事脸色惨白,双腿沾满鲜血。他拱手禀报:“弟子……弟子们伤亡太快了!前线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云岳真人神情冷硬,平静地开口,听不出丝毫波澜:“启动缚魂阵。”


    执事浑身一颤,面露难以置信:“真……真人!那可是……本门弟子!他们才刚刚……牺牲!”


    “你希望他们毫无价值地死去么?”云岳真人缓缓将目光转向他,冰冷而平静,“让他们在死亡后继续作战,再为我仙盟多争取一线喘息之机。”


    “这样,他们的死,才有价值。”


    执事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能低头恭命,转身急速下令。


    就在他迈步的刹那,天地骤然异变——


    ——苍穹之上,一个虚无的空洞螺旋显现。


    起初不过针尖大小,却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化作一个深邃无垠的漩涡,吞噬周遭一切光芒,连战场血光都黯淡失色。


    战场上的厮杀声戛然而止。


    无论是仙盟还是魔军的修士,都在这瞬间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茫然抬首,仰望天际那突兀出现的黑暗之门。


    “哈哈哈哈……终于成功了!”一名站在云台之上的仙盟长老猛然起身,激动地颤抖,“天佑仙盟!天佑我正道!”


    “万相之力降世,必能荡平魔军,重塑乾坤!还天地清明!”


    在仙盟一片欣喜若狂之时,魔军阵营也不遑多让。


    “桀桀桀……仙盟这群愚蠢的蠢货,竟然真的打开了万相之门……”一名手持骨杖、浑身散发腐朽气息的魔军将帅低笑出声,“哈哈哈,也好,也好!待万相之力降临,我等必可逆转乾坤!”


    一位身披重甲,背后展开蝠翼的魔将贪婪地望着天空:“传说中的万相之力啊……若能得到一丝……定能能踏入至尊之境!超越魔尊!成就无上伟业!”


    两军交战之人,此刻竟无一再厮杀,如同见证神迹降临般,齐齐凝视着天空。


    空洞螺旋并未停止,它越扩越大,疯狂吞噬着周遭的天地灵气。


    就在众人被万相之门吸引之时——


    天地,再次裂开!


    遥远天际的另一端,被乌云笼罩的天幕,骤然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裂隙!


    那裂口横亘于天际,如天空被硬生生撕裂,裂口内翻涌着猩红与漆黑的扭曲流光。狂暴的空间乱流从裂口中喷涌而出,肆意搅乱整个战场的灵气平衡。


    然后——


    一只覆满玄黑鳞甲的靴子,自那天际裂口迈出——


    黑云倒卷,红色雷霆撕裂天幕,映照出一条修长的身影。


    每前一步,虚空便随之扭曲,规则崩塌,整片天地的秩序都在为他的降临而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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