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一位鬓角斑白的长老面色骤变, 惊骇之情溢于言表,“它……它竟能侵蚀防御阵法?这种能力已经超出了寻常大妖的范畴!”
只见那象征仙盟最高技艺的灵力护盾,转眼间消融殆尽, 连一丝抵抗之力都未能展现!
破碎的灵光四散飞溅, 化作无数微小的光点飘散在狂暴的灵气乱流之中。
“别慌!”一名青年剑修拔剑怒喝,剑身灵光爆闪,“既然护阵挡不住, 我们就联手斩杀此獠!仙盟弟子,何惧一妖!”
数十名修士同时腾空而起, 各式法宝灵光闪烁,炫目耀眼, 各展神通。
天地变色,灵力奔涌!
雷霆如紫蛇自九天劈落,烈焰凝聚成火龙横扫天际, 更有无数符箓如星辰坠落,带着绚丽尾光砸向那头畸形大妖。
但,这些足以撼山裂石的攻击落在那妖物身上,却只是泛起一阵涟漪, 随后便如泥牛入海, 消弭于无形。
“不可能……”刚刚倾尽全力释放雷法的弟子瞪大双眼, “我、我的五雷正法竟然毫无作用?这怎么可能……”
沈琅立于甲板之上, 瞭望随着云雾中半隐半现的庞然巨物。
它已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生物, 而是被「万相」污染后,脱离了正常存在形态的畸变之物。
它的本质已经部分超脱了物质界限,介于实与虚之间的存在。任凭修士的术法威力如何,都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因为这些攻击针对的是常规的物质层面,而它并非完整意义上的实体, 更像是扭曲的概念强行具现化的产物。
那云中巨妖缓缓转动庞大的身躯,无数幽蓝色的诡异瞳孔齐刷刷转向众修士。
静谧的瞬间后,突如其来的恐怖降临——
虚空中骤然浮现出无数如蛛丝般细密的黑线,以违背常理的轨迹,不遵循已知的空间法则,直接从一个点跃迁至另一个点,瞬息间便贯穿了最前排的几名修士!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被黑线穿透的修士并未立刻死去,而是僵硬地悬停在半空。
惊恐欲绝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下去,最终化为灰烬,消散在风中……
“真人!此妖实力已远超寻常化神期大能,恐怕只有您出手才能解决危局!”
眼看仙舟岌岌可危,修士接连陨落,云岳真人终于沉着脸踏前一步。
他神色凝重,长须微微飘动,周身灵光流转,一股浩荡威压瞬间笼罩四周。
云岳真人踏空而起,双手掐诀,瞬间出现在众人前方。
一枚泛着耀眼金色光芒的古朴符箓自他指尖脱手而出,迎风暴涨,在空中展开,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屏障,牢牢横亘于仙舟前方。
“尔等速速撤离!”云岳真人沉声喝道。
面对一位合体期大能,那云中巨妖丝毫不惧。
布满各种异形口器的头部缓缓张开,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不断蠕动的组织,然后发出一阵刺耳至极的尖啸!
那啸声穿金裂石,震荡虚空,直击神魂,让人瞬间感到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声波冲击之下,金色屏障剧烈震颤,表面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随时可能崩碎!
云岳真人脸色微变,眉宇间终于浮现出一丝凝重之色。
然而他没继续出手,反而侧目看了一眼站在甲板上的沈琅,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沈琅自然察觉到了这电光火石间投来的微妙目光。
他心知肚明,这老狐狸是在借机试探他的实力。
不过,眼下情况危急,若任由这妖物肆虐,仙舟上的所有人都将葬身云海,也就没人能带他去见厉渊了。
他向前一步,对那正忙于修复阵法的镇守司统领说道:“借你佩剑一用。”
那统领正焦头烂额,骤然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心中恼怒,厉声喝道:“放肆!此乃我本命灵剑,与我性命相连,岂容外人染指——”
然而当他转过头,看清说话之人是沈琅时,所有拒绝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之人立于风暴中心,却仿若与世间一切喧嚣隔绝。
那张俊美得近乎虚幻的面容上挂着淡然的自信,青丝在狂风中飘扬。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对方却展现出超然物外的从容平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追随甚至臣服。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困境都能迎刃而解。
统领愣愣地看着沈琅,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将手中那柄饱含心血、祭炼数十年的本命灵剑递了出去。
“多谢。”沈琅接过长剑,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的手指触碰到剑柄的刹那,整柄长剑似乎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铮鸣。
沈琅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立于云端之上,与那遮天蔽日的巨妖遥遥相对。
他手中的长剑微微一震。灵剑有主,它能感知到沈琅并非它的主人,无法催动其中蕴含的灵力。
但,他不需要。
对他而言,剑,不过是手的延伸,是意志的媒介,是力量的载体。
他要用的,是剑气。
纯粹至极,不含一丝灵力杂质的剑气。
沈琅立于半空,青丝飘扬,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从容淡然化为凌厉无匹!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静默,风云为之凝滞!
音爆轰然炸裂,震耳欲聋!
沈琅化作一道流光,速度之快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宛如神罚自九天之上直劈而下,竟比日光更耀目三分!
那一刹那,所有围观者只觉眼前一白,心跳骤停,灵魂都为之战栗!
他们的神识竟完全无法锁定沈琅的身影,只能捕捉到一道如梦似幻的残光,在云海间划出一道弧线,拖曳着冷冽寒芒,直扑那妖物——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到那庞大如山、让他们无可奈何的云中巨妖,竟如同热刀切过软豆腐般,被被斩落了近乎三分之一的体积!
被斩断的巨大躯体在空中挣扎翻滚,扭动着试图重新拼合,但失去了核心连接后,只能以畸形的姿态坠入云海之下,被浓雾吞没。
“这、这到底是什么剑法?”一名老练的镇守司甲士喃喃自语,“没有灵力加持,怎么可能对「万相」污染体有效?”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骇然。就连云岳真人,也面色凝重地盯着那道身影,神色复杂难明。
然而,即便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体积,云中巨妖依然顽强地存活着。
残余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流体般地重组成更加紧凑的形态,伤口处涌出无数半透明的组织结构,再生机制正在快速运转。
“没用的。”云岳真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道。
“这种堕入「万相」污染的生物本质已经超越了常规生命形态,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致命点。看似实体的躯壳不过是其意识的载体,只要「万相」污染还在,哪怕只剩一丝残留,它也能无限重生!”
仙舟上的众位修士齐齐仰望着半空中的沈琅。
只见他一袭白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青丝如瀑飘扬,面容冷峻如千年玄冰,单手执剑,于千丈高空俯瞰众生。
云海翻涌,风声呼啸,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好一个谪仙临世!
沈琅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收回那柄斩出惊天一击的长剑,静静地悬浮于半空中,直面那只正在重组的庞然大物。
“他要做什么?”有人紧张地低声询问。
众人屏息凝视,都期待沈琅施展出更加惊天动地的神通。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沈琅竟然缓缓伸出手,朝着那狰狞可怖的云中巨妖触碰而去。
“他疯了吗?!”一名年轻修士惊呼。
“快回来!那触须有剧毒!只要稍微接触就会被污染!”镇守司统领面色大变,大声嘶喊。
然而沈琅充耳不闻,那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按在了巨妖的一根触须上。
一缕银色光芒从沈琅的指尖流淌而出,沿着巨妖扭曲的身躯迅速蔓延。
所到之处,畸形的结构竟然开始逐渐规整,混乱的能量波动也开始趋于平稳!
“他在……净化它?”云岳真人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万相」污染连仙盟至高法典中都记载为不可逆转之诅咒,怎么可能被如此轻易化解?”
随着银光的不断扩散,云中巨妖的形态开始发生蜕变。触须收缩融入本体,多余的眼睛逐一闭合,畸形的肢体也回归正常。
狂躁不安的尖啸声也渐渐变得平缓,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舒缓的低吟。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那头刚才还凶猛无比,令整个仙盟战舟都陷入绝境的大妖,竟在沈琅的抚摸之下,像是驯服的灵宠般安静下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银光消退,云中巨妖的真容终于显现——
那是一只通体呈深邃墨蓝色,双翼展开足有千丈,宛若山脉般恢弘磅礴的大鲲鹏!
这只鲲鹏静静地悬浮在沈琅面前,态度竟有几分恭敬,它微微低头,似乎在向沈琅表达敬意。
刹那间,天地归寂,万籁俱寂。
云海之上,只余白衣如仙的沈琅,与那垂首在他身前,如山岳般庞大的鲲鹏。
构成了一幅让在场众人终生不会褪色的画面。
第162章 第 162 章 吸嗦
所有人呆住了。
先前那吞噬天地的恐怖妖兽, 竟然如温顺的灵宠般俯首臣服!
静寂之中,只听得高空罡风呼啸,猎猎作响。
船上众修士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超越认知的奇迹, 一时之间竟无人能言语,唯有深深的震撼在心头翻涌。
“这……这究竟是何等神通……”一名年迈的镇守司长老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堕入万相污染,按理而言, 早已成为不死不灭的畸形怪物,怎么可能恢复原状?这……这简直是逆天之举!”
即便是云岳真人, 神色也凝重到了极点。他紧盯沈琅的身影,面色没有露怯, 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竟能以肉身直触万相污染,而未受丝毫侵蚀?甚至……还能将其净化?!”
只要是还没摆脱肉.体束缚,修士再怎么强大, 哪怕短暂接触万相污染体,也会被污染同化。
轻则精神崩溃,重则肉身溃烂而亡。纵然是化神境的强者,也难逃此劫。
但沈琅不仅毫发无伤, 甚至让那堕落的云中巨兽褪去畸变、恢复原初?
这等手段, 已经超出了云岳真人的理解范畴。
此事若非亲眼所见, 哪怕是他这等阅历无数, 修为高深的仙盟长老, 也绝不会相信世间竟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沈琅伸手轻抚鲲鹏,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鲲鹏发出一声清亮悦耳的长啸,随后缓缓沉入翻涌的云海深处,巨大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浩瀚无垠的云层之中。
仙舟上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所有人呆滞地仰望着沈琅自九天之上缓缓降落。
“多谢借剑。”沈琅落回甲板后,将手中长剑递还给仍处于呆滞状态之中的统领。
那统领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剑,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傻愣地点头,半天之后,才终于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不、不用谢……”
云岳真人目光复杂地深深地看了沈琅一眼,既有惊为天人的震撼,又带着一丝警惕与忌惮:“沈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竟能净化连仙盟长老都束手无策的万相污染……此等手段,恐怕当今世上,寥寥无几……”
站在人群边缘的原拾,看见沈琅平安无事归来,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冷意。
“净化?”原拾心中冷笑,“不过是用另一个源的力量,对冲万相本源的影响罢了。”
云岳真人走到沈琅身边,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底闪烁着试探之意:“沈道友的实力果真非同一般,这次多亏了你,我等才能化险为夷。看来,之前的顾虑,实属多虑了。”
“举手之劳。”沈琅淡然回应,语气不卑不亢,没有因众人的吹捧而流露出得意之色。
周围的修士们团团围住沈琅,纷纷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的来历和修炼之法。
而原拾沉默地背靠栏杆,与喧闹的人群保持着一段距离,目光沉郁地注视着被众星捧月环绕的沈琅。
他注视着沈琅身上那尚未消散的银色气息,陨星源的残留印记。
真是……让人厌恶又嫉妒。
被侵犯领地的本能敌意在他心中翻涌,如野兽守护自己的地盘般不容许任何外来者的染指。
“他宁愿选择一个苟延残喘的陨星,也不愿与我,这个世界之主结合?”
源的意识在原拾的脑海中低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没由来的委屈和难以理解的困惑。
他不明白,为何沈琅会选择一个即将消亡的源,而不是选择与他——这个完整、强大、拥有无限可能的万相本源融合。
不一会儿,沈琅摆脱了围绕在身边的修士,径直走向船舱。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还以为你要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接受众人的赞美。”
原拾的声音响起,不同于他往日的沉稳,此刻带着一丝冷意和压抑的妒火。
沈琅转身,对上那双闪烁着金色光芒,如同月食时刻被阴影笼罩的天穹般深邃莫测的眼眸。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沈琅靠在门框上,姿态闲适,“万相本源大人有何指教?”
原拾——不,应该说是掌控着原拾身体的万相本源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跟着沈琅走进房间,反手将门重重关上,阻绝了外界的窥探。
“你刚才用了那个外来源的力量。”他眉宇间流露出不悦,“你以为我没发现么?”
沈琅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只是借用而已,解决当务之急。”
“借用?”源猛地欺身而上,一把将沈琅狠狠地按在舱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右手紧紧扣住沈琅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骼捏碎;左手则撑在他耳侧,膝盖强势地顶入沈琅双.腿之间,将他整个人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断绝了他逃脱的可能。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和占有欲的姿势,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心跳,以及某处微妙的变化。
源的面容近在咫尺,两轮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新月直勾勾地盯着沈琅,目光灼灼,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吃掉。
“你是我的。”他嗓音比原拾平时更加低沉沙哑。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任何人、任何存在都不能从我这里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即使是另一个源也不行。”
沈琅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对他这番重复过不知几次的言论也没有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你在嫉妒?”
源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万相本源为何要嫉妒一个苟延残喘的流亡者?”
“那你为何这般激动?”沈琅不为所动,反唇相讥。
他靠得更近了,鼻尖碰到沈琅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交缠:“你要我重复多少遍,沈、琅。”
他一字一顿:“从你踏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所有物。”
手指抚过沈琅的脸颊,动作温柔得近乎缱绻,眼神却冰冷刺骨:“即便是你自己,也无权将自己交给别人。”
沈琅轻笑一声:“我不属于任何人。”
对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用指腹沿着沈琅英挺的脸颊线条缓缓滑落。
经过下颌,停留在锁骨处轻轻摩挲片刻,沿着沈琅的脖颈下探……突然收紧五指,隔着衣物用力捏了一把!
“嘶——”这一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沈琅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他偏头避开对方灼热逼人的气息,源的吐息所到之处泛起一层淡淡的粉红,如春日枝头盛开的娇艳欲滴的桃花。
与此同时,低沉沙哑、充满侵略意味的嗓音贴着他的耳畔响起。
“说,你究竟是谁的?”
沈琅微微叹息,无奈地笑了笑,试图解释:“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无论是哪个源,都是同样……”
“唔!”他的话还未说完,唇瓣便被对方狠狠地咬住,话音在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中化为闷哼。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好似只过去了一瞬。
当两人分开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缠绵悱恻后的潮湿气息。
被禁锢住的沈琅倚靠在墙面上,喘息紊乱,胸膛剧烈起伏。
嘴角那点猩红愈发醒目,被咬破唇肉后渗出的血珠增添了一丝旖旎意味。
沈琅轻叹一声:“满足了吗?”
源闻言,带着情.欲的眼眸瞬间眯起:“……别再拿那种事情试探我。”
他盯着那刺目的血珠看了一会儿,然后凑至唇边,将那抹红色尽数舔舐干净。
沈琅顺势放松身体,让自己陷入对方桎梏之中。
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源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背,安抚的意味远大于抗拒。
“好了,我知道了。”沈琅低声安抚道,纵容与无奈显而易见。
这种纵容反倒令万相本源微怔,那股侵略性十足的怒火仿佛被什么温柔包裹住了。
他皱眉,不满地咬了一口沈琅喉结,但最终还是放松了钳制。虽仍不愿后退半步,像是担心稍有松懈他就会消失在自己掌控之外。
他的唇落在沈琅的颈侧,呼吸灼热而急促,从颈侧缠绵辗转至锁骨,每一次触碰都宛如烙印,在沈琅肌肤上留下淡淡金芒。
“你明知我不喜欢。”源低声道,声音中夹杂着模糊的情绪,介于吃味与责备之间,“为何还要用他的力量?”
沈琅没有作答,只是微微偏过头,任由源在自己颈间厮磨,给予对方更多侵略与索取的空间。
这个小动作似乎取悦到了源,他的吻变得轻柔了一些。
唇齿辗转交缠间,空气愈发黏腻暧昧,温度持续攀升。
源的身体紧密无缝地贴着沈琅,炙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
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亲吻,开始攻城略地。
吮.吸,啃.咬,带着掠夺和占有的意味。
手掌顺着沈琅腰线向上探索,指尖轻巧解开他衣襟,贴上温热肌肤。
“外面有人,”沈琅微微避开,提醒道,“你确定要在这里?”
第163章 第 163 章 继续□□
源抬头, 那双如金色新月般的瞳孔映照出沈琅淡然的面容:“怕什么?谁敢闯进来,我就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不等沈琅回应,便已迫不及待地将唇贴上沈琅形状优美的锁骨。
舌尖描摹着那突出的骨骼轮廓, 每一次舔舐都留下一道微微发亮的金色痕迹。
那些金色如同活物般渗入皮肤, 在沈琅肌肤上绽放出迤逦的花纹。
“你刚才在外面,那么多人看着。”
源的声音闷在沈琅的颈窝里,呼出的热气喷在皮肤上, 引起一阵沈琅不由自主的颤栗。
“他们都在看你,那些眼神, 那些目光……都在亵渎属于我的东西。”
沈琅微阖双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的呼吸稍显急促, 默许这种过分的亲近。
他对源的占有欲已经习以为常。
沈琅轻声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的一切。”
源抬起头,那双眼中倒映着沈琅双唇红肿,衣衫凌乱的模样, 语气近乎痴迷。
“看你的力量,看你的容貌,看你——”
他突然停顿,手掌缓缓抚过沈琅紧实的腰侧。
隔着衣料, 感受着那具身体散发出的温热与生命力。
源的手指用力, 卡住沈琅线条明显的胯骨:“看你的身体, 你每一寸血肉, 都是他们觊觎的对象。”
沈琅啼笑皆非:“都是男人, 我有的其他人都有。”
“不一样!”
源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沈琅身上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印记。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任何胆敢觊觎他的视线都明白——这个人,是他的所有物,是万相本源的私有领地。
隐退的陨星源留下的银色纹路却逐渐浮现, 与金色痕迹交织碰撞,宛如星辰与太阳的对峙。
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毫无预警地张口在沈琅胸前留下一个更深的齿痕,泛着淡淡的金光,明显比其他印记更为醒目:“他竟然还在挑衅我,妄图抵抗我的标记!”
沈琅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插入源发丝间,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别闹了,现在不是时候。”
他的语气虽然带着几分无奈,却也没有真正拒绝。
源的动作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他将脸深深埋在沈琅胸前,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来掩饰话中的酸涩与委屈:“……每当你使用他的力量,就像在我眼前与他……私.通。”
话音刚落,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低声交谈,愈发靠近。
沈琅终于强硬了一些,抬手搭在源的肩膀上,将他推开些许距离:“够了,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源不满地皱起眉头,似是在考虑是否要听从这个猎物的命令。
但他还是不情不愿地退开了:“记住了,你欠我一次,之后必须得补偿我。”
金色新月瞳孔逐渐褪去,原拾的身体微微晃动,沈琅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
“对不起……”原拾低声说道,眼神游移,不敢直视沈琅的眼睛,“我、我记得发生了什么……他又占据了我的身体……做了那些事……”
沈琅摇摇头,神色平静:“不必在意。这不是你的错。”
原拾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沈琅微敞的衣襟上。那里还残留着源方才啃咬的痕迹。
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一股热流从不能描述的地方升起,却发现已经嗯的不能再嗯。
“我……抱歉。”他的声音嘶哑,却在说完这句道歉之后,毫无预警地再次吻上了沈琅的唇。
这一次,不是源的意愿,而是原拾自己的渴望。
他的吻很生涩,却又饱含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尝到了沈琅唇上淡淡的血腥味。
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沈琅没有推开他。
得到默许的原拾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变本加厉地撬开沈琅的唇齿,探入那温热的口腔,细致描摹过每一处角落,贪婪地汲取着属于沈琅的气息。
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覆盖源的残留。
方才万相本源与沈琅亲近时的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些放肆的啃噬,侵略性的触摸,以及沈琅在猛烈攻势下的反应……
心旌摇曳,理智崩塌。
羞愧、愤怒、不甘,以及一丝隐秘的兴奋。
羞愧于自己力量的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意识占据自己的身体,对沈琅做出种种逾矩之事;
愤怒于万相本源的肆意妄为,竟敢如此冒犯沈琅,把他当作私有物品;
不甘于自己只能被动接受,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但同时,一种背德的兴奋悄然滋生。
当源吻上沈琅时,他能透过自己的唇舌尝到沈琅唇齿间的甜意。源的手在沈琅身上游走时,他也能感受到那肌肤的温度和触感。
原拾闭上双眼,那些不可告人的渴望在心底肆意蔓延。
他想听到沈琅因他而发出的声音,而非为源所动。
想要覆盖那些金色的痕迹,用自己的方式,打上自己的印记。
如果源能对沈琅为所欲为,为什么他不能?
如果沈琅能容忍源的放肆,是否也会接受他的触碰?
是否也会在他的怀抱中战栗,展露出那令人心醉神迷的脆弱姿态?
他原拾,才这具身体的主人,为何要畏首畏尾,像个偷窃者般小心翼翼?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如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原拾的理智。
他不再犹豫,将沈琅牢牢扣在自己的怀中,狠狠咬下!
他要让沈琅记住他,记住原拾的存在,记住,此刻吻着他,拥抱着他,渴望占有他的,是他原拾,而不是什么万相本源,也不是什么别的源!
是他——原拾!
血液如沸腾岩浆般奔涌,心跳声响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他的瞳孔因兴奋扩张,鼻腔唇齿间尽是沈琅身上那独特的气息。
似是九天云霄般孤高冷寂,又似深谷幽兰般沁人心脾。
沈琅的手轻抚上他的后颈,不急不缓地引导着这个吻的节奏与深度。
既不推拒,也不过分迎合。
他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在发梢穿梭的力度让原拾近乎颤栗。
他感受到对方并未抗拒,甚至……隐隐有几分纵容。
就像纵容万相本源时一样。
“沈琅……”他在唇齿间低喃,嗓音因情绪显得有些暗哑,“我不是他……我是我自己。”
不是源,也不是其他任何存在。
他想让沈琅明白,现在亲吻他的人,这个被情绪驱使、妄图侵.占他的人,只是原拾,仅仅是原拾。
他怕沈琅将他视作源的替代品,怕自己在沈琅心中永远只是那个被寄宿的容器,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沈琅低笑了一声,带着惯有的从容与淡然,手指在他的颈后缓缓摩挲:“我知道。”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原拾心头猛地一震,胸口泛起一阵既酸涩又甜蜜的疼痛。
沈琅能分辨出他们的不同,对他来说,比任何承诺都更令人心安。
他突然迫切地想要被沈琅铭记,想要占据对方的视线,想让沈琅真正看到他——看到那个与源截然不同、仅属于原拾这个人类的自己。
心念已决,他加深了这个吻,大胆地探入对方口腔,肆意掠夺着每一寸甘甜。
手掌沿着沈琅的侧腰缓缓下滑,又犹豫着不敢进一步深入。
既渴望探索更多未知领域,又害怕越界惹恼对方。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清晰起来,修士们正在讨论接下来的行程。脚步声停在门外,有人抬手,轻叩门板。
“有人来了。”沈琅低声提醒,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低哑,带着几分喘息,那是情动的证明。
原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后退一步,与沈琅拉开距离。只是那双手停留在对方腰侧,迟迟不肯完全收回。
门被推开的刹那,他终于松手。
当云岳真人推门而入时,原拾的目光依然忍不住飘向沈琅颈间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
那些痕迹分外刺眼,彰显着另一个碍眼的存在曾留下的证明。
他拳头在袖中悄然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垂下眼掩盖了眸底翻涌不止的暗潮。
——这印记终有一天,会被他所取代。
他不会再给源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
那些未经发酵的妄念并未消散,反而在暗处悄然生根,盘踞于灵魂深处,蛰伏着,静待下一次爆发的契机——
三日后,苍梧山。
远远望去,宛如名家大师挥毫泼墨所绘的一幅浩渺壮丽的水墨画卷。
层峦叠嶂的峰峦,宛若自云海中拔地而起,又似从天际垂落,彼此交错,重重叠叠。更有部分山峰竟完全脱离了引力,凌空浮动,悬于苍穹之下,违逆凡尘法则。
当仙舟逐渐靠近,方能窥见苍梧山真正的奇异之处——
山间流云非寻常雾霭,而是隐隐闪烁着淡金与幽蓝交错的光辉,如星河碎屑般弥漫空中。
偶有风起,雾光流转,其形态好似神之手在苍穹间挥毫落笔,勾勒出波澜壮阔的奇景。
随着沈琅等人踏入苍梧山的领域,一道神识骤然落在他们身上。
第164章 第 164 章 等闲之辈
“苍梧山, 乃凌虚道君的道场,千年以来巍然不动。”云岳真人低声介绍,语气中透着恭敬与谨慎, “此山一草一木皆蕴灵性, 然而并非所有灵物都怀善意。外人入山,需谨言慎行,以免触犯禁忌。”
原拾偏头看向沈琅, 见他神色淡然,并未因这番话有所波动, 便低声道:“有人在窥探。”
沈琅唇角微扬,目光落在远处巍峨的大殿, 语气淡然:“窥探罢了,预料之中,不必在意。”
原拾闻言, 抿紧了嘴唇,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山中植被初看与寻常山林无异,苍松翠柏, 古木参天, 山花盛放。然而若仔细端详, 便会发现, 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显异状。
树木的年轮并非规则的同心圆, 竟呈现出非同寻常的几何图案,螺旋与多边形排列出似是阵法的形状。
不知名的野花随风摇曳,花瓣的排列却在悄然变化,若长时间注视,会发现其形态依循着演绎天体运行轨迹。
山间溪流清澈透亮, 倒映着天光云影,但偶尔,水面上映出的影像却与现实不符——有时是陌生人的轮廓;有时是已枯死的古木再度枝繁叶茂焕发生机;甚至有时,连尚未发生的未来一角也会在水中惊鸿一瞥,短短数息之后便倏然消散。
蜿蜒的山路由青石板铺就,密布古老符文,远远望去,宛如一条盘踞在山体上的巨龙。
据说这些符文并非人工雕刻,而是在万年前的一场天地异变中自发形成。
传闻,凡是试图解读这些符文真意之人,无一不是遭遇不测,或是身死道消,或是疯癫失常。
随着高度攀升,周遭气温逐渐降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奇异气息。那气息既像是陈年古籍散发的纸张墨香,又隐约带着无数生命腐朽后才会产生的甜腻腥腐之气。两者交织混杂,恍若踏入生死交汇之境。
“这里的灵气……”原拾低声道,眉头紧蹙,贴近沈琅背后,“不太对劲。”
云岳真人回头,目光深邃,缓缓说道:“并非不对劲,而是太过纯粹。”
“凡人所居住的凡间,不过是漂于泡沫表层的世界,而苍梧山……已经半只脚踏入那泡沫之下的深渊。此地的灵气,已经无限接近于「万相」的本源。”
此话一出,原拾面色微沉,似是带着一丝不屑,嘴角勾出一抹弧度。但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迅速收敛了那副略显轻慢的神情。
沈琅若有所觉地回眸瞥了他一眼,原拾立刻敛容静气,一副小心谨慎之色。
极目远眺,壮丽巍峨的主殿——「万相殿」正悬浮于山峦之巅,缥缈的云雾之间,整座殿宇通体以一种半透明的青碧色玉石筑造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
殿宇外观看似轻盈飘渺,宛若云中楼阁,却又无端地予人一种压迫之感。
大殿之前,巍然耸立着十二根雕刻着盘龙纹样的巨型石柱,龙身上的鳞甲似是微微颤动,仔细端详之下,会发现那并非是雕刻装饰,而是真的有生灵在石柱内部游动。
云岳真人带领二人沿着一条横亘于山谷之中的云桥通向主殿。
这云桥看似虚无缥缈,像是云雾凝聚而成,实则非常坚固,每一步踏在桥上,都会激起一阵光晕涟漪,层层扩散开来。
云桥两侧的峡谷深不见底,一眼望不到尽头,偶尔会有一些奇异的光点在深处闪烁不定,如同潜藏在深渊中的未知生物的眼睛在窥探着桥上的人。
云岳真人在巍峨壮丽的宮殿门前停下脚步,在万相殿前恭敬行礼,然后转身向沈琅和原拾道:“凌虚道君正在殿中与各派掌门共议对战厉渊之策。我等暂且在此稍候片刻,切勿妄动。”
稍后片刻后,万相殿的大门缓缓开启,泄出一缕近乎实质的灵气,触及外界空气后凝结成实质般的氤氲雾气,在门前翻滚涌动,久久不散。
原拾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眉头紧蹙。
云岳真人神情恭敬,垂首侍立,连气息也放低了三分。
唯有沈琅神色如常,打量着殿内的景象。
大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观所示要广阔得多,仿佛一方天地被压缩于有限的空间。
穹顶高不可测,仿佛直通天外。上方悬浮着数七颗发光体,不是寻常的灯盏,竟是被禁锢在阵法中的星辰碎片!
脚下的青玉地板半透明如琉璃,行走其上,脚步落处便有灵力波动荡漾开来,映射出波光潋滟般的灵韵,如同天地之息的脉动。
而在大殿的正中央,一幅三维投影悬于虚空之中,呈现出整个此方世界的缩影山河地貌。
沙盘图上有些区域呈现出暗红色,是已被魔军攻占的领土;另一些区域则是苍翠之色,代表仙道势力尚存的地方。
暗红区域已占据了地图的大半,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蚕食整张地图。
殿内两侧分坐着数十位气息深沉的修士,服饰各异,来自不同门派,但无一例外都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能。
其中有身着素白道袍,气质清冷出尘的剑修;有披青袍,威严端庄的宗门掌门;也有青衫素雅,言笑温和的儒修;甚至更有数位气息诡谲的鬼修与妖修在座。
仙道、妖道、鬼道……历来水火不容,如今却齐聚一堂。
可见厉渊之祸,严峻到足以迫使他们放下自古以来的成见,联手抗衡。
而在正北方的主位之上,一道身影静静端坐,俯瞰大殿。
那便是当今仙道魁首——凌虚道君。
此人外貌不过三十余岁,却给人一种历经千年沧桑的感觉。
他身穿素银道袍,外罩星辰流转的法衣,头戴玉冠,俊美无俦,透出天然的疏离感。
那并非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仿佛他本身便是与天地同寿般超然存在,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沈琅目光稍稍收敛,只觉这凌虚道君的眉宇间透着几分熟悉的影子。
竟与落霞宗的明虚真人有几分相似,让人以为是在面对明虚真人的血亲。
但这位道君比明虚真人更深不可测。他周身灵压无半分流溢,平静得犹如虚无,却让人生不出任何抗衡之意。
趋近于“道”的境界。
凌虚道君垂眸审视沈琅片刻,便让大殿陷入短暂的沉寂。
他尚未开口,倒是一位青袍道人率先轻笑出声。
“这就是传闻中厉渊也欲得之人?”
“倒是生得不错。”青袍道人语气带着些许玩味,眯起眼,仔细打量了沈琅一番,“不过若只是倚靠这副皮囊……呵,修真界中惊才绝艳之辈不在少数,倾国倾城者更是数不胜数。厉渊若是贪图美色,何必非要盯上此人?”
“的确,看起来不过是个修为尚浅的小辈,虽有几分姿色,但也仅此而已。”另一位身着五行八卦道袍的中年修士点头附和,语气略带怀疑,“云岳,你确定没有弄错?”
旁侧一位气息凝滞、鬓角染霜的长老却缓缓摇头,目光在沈琅身上逡巡片刻后道:“百里掌门,我观此子气息内敛,行走间自有一股超脱尘俗的神韵,绝非等闲之辈。”
百里掌门却只是嗤笑一声:“不过是刚踏入道途的竖子,凭什么认为厉渊对他另眼相看?莫不是……以色侍人?靠这张脸去勾引厉渊不成?”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皆是一愣,几位原本尚且持观望态度的修士神情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毕竟修真界虽以实力为尊,但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难免不会有人考虑其他手段——尤其是面对厉渊这样心性难测之人,若此子真能令其动情,或许……
“此言差矣。虽说厉渊那厮行事乖张,但以他的实力和地位,想要什么得不到?美人无数,天材地宝更是不知收罗了多少,岂会为了区区一个后生晚辈如此大费周章,岂不是徒增笑柄?”
“慎言。”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开口,清冷如山泉的声音透着冷意,“此子能被云岳真人带来,想必非寻常之辈。况且,我等如今处境已是岌岌可危,与其拘泥成见,不如留一线转机,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突破。”
“糊涂!此等行径,无异于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百里掌门语气愈发严厉:“厉渊之强悍,诸位皆是有目共睹。七大宗门中已有三门在他手下覆灭!连玄武峰那位……都陨落于其手!”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神色阴郁:“如今,我们竟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小辈身上?”
“百里道兄此言不无道理。”
偏殿南侧,那黑衣老者阴恻恻地说道:“厉渊素来心思缜密,绝非好色之徒。他如此不惜代价,也要寻到此人,便足以说明,此人身上必定藏有他觊觎之物。”
那青衣女子闻言,沉默片刻,终究未再反驳。她深深看了沈琅一眼,目光意味深长:“此人身上,确实萦绕着万相气息……这一点,倒是颇为耐人寻味。”
第165章 第 165 章 搜魂之术
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老者不屑地嗤笑一声, 眉宇间流露出傲然之色:“在座诸位哪个没有探索过「万相」之理?千百年来,我等穷尽心力参悟天地玄机,此子身上那点微末「万相」气息, 实在不值一提。”
“星衡道友此言差矣。”一位身形消瘦得近乎枯槁的老者缓缓站起, 他双眸深陷,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死气,虽身着道袍, 却透出一股不属于生者的森然死气。
“「万相」之理玄奥无穷,每个人对其的感悟和运用都不尽相同。此子身上的「万相」气息虽然微弱, 但其本质却与我等所知的「万相」有所不同——就如同涓涓细流与浩瀚大海,虽同为水, 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老者骨节嶙峋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拐杖,走近几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琅, 眸底隐隐闪烁着幽冷的磷火。
“此子身上的「万相」气息,给老朽一种……不同于此方世界的感觉。”
“白骨老魔,你又在装神弄鬼了。”一位身着金色战甲的魁梧男子冷声打断,“「万相」只有一个, 哪来的不同?不过是你感知出了问题罢了。”
白骨老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金乘真君, 你一生只知修炼体魄, 若说炼体一道你或许无出其右, 但对「万相」的理解浅薄如纸。此事你若不懂, 可莫要妄言。”
“你——!”金乘真君眉头一皱,怒气骤升,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克制住未发作,只冷哼一声,没再与白骨老魔纠缠。
这时, 大殿角落里,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
“我觉得诸位前辈都想得太复杂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女闲适地倚靠在殿内玉案旁,袖口用粉色流苏束起,襦裙飘逸。她单手托腮,语调漫不经心:“或许厉渊追寻此人,真的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呢?”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连白骨老魔都挑了挑眉,而金乘真君更是面色古怪地扫了一眼沈琅,喉结滚动了一下,却终究没说话。
而站在沈琅身旁的原拾脸色霎时一沉。
“叶箩师妹,你还是太年轻。”一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叹息着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又带着点敷衍,“厉渊纵横万界,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小辈的外貌而大动干戈?”
粉裙少女撇撇嘴,毫不在意地摊手:“为什么不可能?厉渊再强大也是个人呀。人都有七情六欲,铁石心肠也会有柔软之处。说不定他就是一见钟情了呢?”
“正所谓一眼万年,相思入骨。”
“够了。”
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缓缓响起,不高,却自带威压,如古钟轰鸣,瞬间将大殿的议论声尽数压制下来。
凌虚道尊终于开口了。
他自上位俯视殿内众人:“诸位皆是修真界顶尖人物,成名已久,享誉四海,却在此为一个小辈争论不休,未免有失身份。”
一字一句都蕴含着不可违逆的威严,之前还带着调侃意味的叶箩也收起了随意的态度,不敢再言语。
——好一个下马威。
沈琅静立殿中,神色不变。
他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便将这些正道大能的修为估摸了个七七八八。
此界修士依赖灵气与「万相」之力修炼,汲取天地灵气以强壮自身。而沈琅的力量来源涉及多重位面,与他们大不相同。
这些自恃高深的大能探查他的气息,得到的不过是“驳杂”、“境界低微”、“无足轻重”之类的评语,完全不会把他放在与自己平等的层面来看待。
在他们看来,沈琅不过是厉渊突然感兴趣的一个棋子,或是筹码。再或者,只是一件可能有用的工具罢了。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愿意坐在这里,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们不得不费心思量。
这种误判对沈琅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让他可以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保持低调,蛰伏待机。
况且,这种被当作筹码衡量的感觉……倒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沈琅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趣——这些自诩正道领袖的人,平日里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可到了真正风雨飘摇的时候,竟然也会为了一个敌人的态度争论不休,可见如今局势已危机到了何等地步。
倒是一旁的原拾,神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阴沉得可怕,强忍怒意,额角青筋微凸。
方才那些人说的话,他句句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如此。”
“美色侍人。”
“不值一提。”
他们怎敢——
他们怎敢如此轻薄沈琅?
霎时间,殿内众多大能忽然同时感到一阵心悸,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
一股莫名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如有实质般掠过众人心头,使人瞬间生出一种直面不可名状之伟力的恐惧感。
然而这股压力却又如昙花一现,尚未来得及捕捉,便已消散无踪,仿佛只是众人的错觉。
修为最深的几位大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奇怪……”白骨老魔喃喃自语,思索道,“方才那股气息……像是……”
凌虚道尊目光冷沉,在殿内缓缓扫过,最终落在沈琅身上。
然而即使以他的神识探去,却依然未能察觉到任何异常。那位立于殿中的白衣修士气息平稳,不染尘埃,如风过静湖,不起半点涟漪。
这股威压来得突然,消失得更是莫名,就连半步飞升的凌虚道尊都无法确定其来源。
与此同时,沈琅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向身旁的原拾。
后者呼吸略显急促,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瞳孔深处,一轮金色新月若隐若现。
沈琅眸光微敛,未发一言,只是捏了捏原拾的指节,力道不重,却足够将他安抚下来。
原拾握拳的力道松懈几分,心底翻涌的情绪被生生按下,金色新月也随之渐渐隐去。
“各位前辈。”
沈琅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带着天生的镇定与从容。
“在下不过是个偶然卷入此事的散修,对于厉渊为何追寻于我,实在一头雾水。若诸位前辈认为在下尚可助力于此事,在下自当尽力而为。若诸位认为在下无足轻重,那在下即刻告辞,不再叨扰。”
他的语气恰到好处,面对满殿仙道巨擘,既不唯唯诺诺,也不盛气凌人,仅凭言语便展现出了绝佳的气度,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休想!”金乘真君冷哼一声,语气凌厉,你既已身在万相殿,难道当我苍梧山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他眯起双目,冷冷盯着沈琅:“更何况,谁能证明你不是厉渊派来的奸细?我等才刚接纳你,你倒先摆出一副不愿配合的模样,这可不像一个真正站在正道一方之人的作风。”
“说得不错。”百里掌门负手而立,语气森然,“若非云岳真人亲自带你前来,你又如何能踏入苍梧山半步?现在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未免可疑。”
他双目微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不如我来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与厉渊,可曾相识?”
沈琅面色平静,毫无迟疑地答道:“未曾谋面。”
“呵……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还得验证一二。”玄阴老怪阴恻恻笑了一声,周身缭绕着一缕缕幽暗的死气。与另一位鬼修白骨老魔不同,他的死气充斥着浓稠的血腥气。
“不如让我用搜魂之术,直接从他脑中一探究竟,如何?”
此言一出,原拾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金色光芒一闪。他体内的万相本源躁动不安,几欲冲破理智的桎梏,彻底爆发。
搜魂之术残忍至极,轻则神志错乱,灵识受损,重则神魂寸断、魂飞魄散,比死亡更甚。
即便在弱肉强食修真界,这等手段也被列为禁术,非万不得已,绝不轻用。
然而在凌虚道尊亲自坐镇之下,竟有人公然提出对沈琅施以此术,可见他们对沈琅,或者说,对沈琅背后牵扯到的厉渊的猜忌与戒备,到了何等程度。
玄阴老怪枯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本座这搜魂之术虽说有些……不太雅观,但胜在准确。小友若真心坦荡,大可放心配合,本座自会手下留情,不至让你吃太多苦头。”
“且慢!”云岳真人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搜魂之术非同小可,伤人神魂根基,后患无穷。沈小友乃是仙盟诚心相邀的贵客,岂能如此粗暴对待?”
玄阴老怪冷冷一笑,语气嘲弄:“云岳,你若顾念仙盟体面,不愿亲自动手,那便由本座代劳!”
他说着,周身缭绕起浓郁的阴煞之气,枯瘦的手指抬起,隐约透出白骨的轮廓。
“前辈若要搜魂,在下自当配合。”沈琅淡淡道,嗓音清朗,毫无慌乱,“只是,在下修为低微,恐怕难以承受前辈的神通。若是一时不慎,魂飞魄散,怕是对查明厉渊之事无半分益处。”
第166章 第 166 章 非分之想
“哈哈哈哈!”一直冷眼旁观的司空掌门大笑出声, 悠然自得地摇着折扇,“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进退有据!玄阴老怪, 你的搜魂之术连金丹期修士都难以承受, 他一个区区筑基小辈,怕是术法才起,人已亡矣!”
“到此为止。”
凌虚道尊声音不高, 却瞬间压制了殿内所有声响:“若此子当真与厉渊有关,搜魂之后反倒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此事不必再议。”
他从主座起身,衣袍随之轻拂, 虚空中隐隐泛起道道灵光涟漪。
只是这极细微的动作便让压迫力无形之间扩散而出,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诸位暂且退下。”道尊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不容置疑, “本座与这位小友单独交谈。”
殿内众修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违抗。他们纷纷起身,向凌虚道尊躬身行礼。
“谨遵道君之命。”众人齐声应道,随即鱼贯离去。
唯独玄阴老怪离开时发出一声冷哼, 目光如毒蛇般在沈琅身上逡巡:“道君既有偏袒, 老夫自不敢违。只是此事蹊跷, 怕是后患无穷。”
众人皆离去后, 只剩原拾仍旧站在沈琅身侧, 一动不动,如临大敌般死盯着凌虚道尊。
“你也先出去吧。”沈琅转向他。
原拾寸步不离,反而更靠近了些:“不行。”
沈琅望进原拾那双被金芒染透的眼睛,伸手轻捏了捏他紧攥的拳头。
“没事的。”沈琅安抚道,“你先出去, 我与道尊单独谈谈。”
原拾怔住片刻,拳头在沈琅的触碰下缓缓松开。
他哑声道:“我就在门外,有任何异常——”
他最后深深看了沈琅一眼,这才不情愿地转身走离开。
殿门缓缓合拢,外界嘈杂声顿时消失殆尽。宽阔的大殿中只余下沈琅与凌虚道君二人。
“请随我来。”凌虚道君抬手引路,朝殿左侧走去。
那处设有一方别致的休憩之地,紫檀木雕刻的茶几玲珑小巧,桌上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
茶水已然备好,丝丝缕缕的雾气沿着杯沿袅娜上升,淡淡的兰花香浮动于鼻尖,沁人心脾。
茶几两侧,各设一张雕花檀木椅,木质纹理温润细腻,显然是出自名匠之手,一切陈设皆透露出主人的品味与精致。
凌虚道君落座后,抬手提壶,动作从容地为沈琅斟了一杯茶。琥珀色的茶汤映照着光影,澄澈透亮,兰香扑面。
“此茶名为‘幽梦兰心’,乃是我亲手培育的灵茶。外人少有机会品尝。”凌虚道君淡淡一笑,语气温雅,“今日与小友共饮,也算是一段佳缘。”
沈琅接过茶盏,杯壁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他举杯浅啜,清甜的兰香在舌尖化开,回甘悠远,唇齿留香。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落在凌虚道君身上,等待对方揭开话题。
凌虚道君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凝视着沈琅,目光幽深,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揣度。
良久,他终于打破沉默,语气淡然却笃定:“沈小友,你与那绝天帝,厉渊,皆非此界之人。”
沈琅垂眸,敛去眸底的锋芒,只是淡淡挑眉:“道君为何如此断言?”
凌虚道君笑意不变,袖袍一拂,一缕无形波动瞬间扩散而出。整个空间骤然一颤,周遭景物随之变得扭曲,像被无形之手揉搓变形。
“此阵能屏蔽天机,连天道也窥视不到我们的对话。”凌虚道君解释道,目光深沉如古井,“除了你我,再无旁人可听见我们的对话。”
他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语调悠然:“我活了三千余载,尽览世间风云,自信阅人无数,亦曾与诸多大能异士交手。”
说着,他伸出手,指尖点在沈琅眉心:“唯有沈小友与厉渊的气息,与此界格格不入。”
那一瞬,沈琅隐隐感知到一股极其精妙的探查之力正不动声色地渗透他的体内。
沈琅面色如常,运转起自身力量将那道窥探之力化解。
“道君慧眼如炬。”沈琅应道,“既已看穿,又为何不当众揭露?”
凌虚道君收回手指,浅笑道:“若是我当场点破,只怕众人不会容你存活。”
话音一顿,他起身走近,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琅:“再者……我对你,很感兴趣。”
沈琅略微后仰,但凌虚道君已迫近身前。
“告诉我,你来自何方?与厉渊又有何瓜葛?”凌虚道君声音低沉,柔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若你愿意坦诚相告,我可以给予你超越想象的庇护与助力。”
沈琅侧身避开道君的靠近,冷静回应:“道君如此相逼,莫非打算用强?”
凌虚道君并不恼怒,反而嘴角上扬:“强取从来不是我的风格。我更希望能……以心换心。”——
沈琅踏出万相殿时,夜已深深。
山间的风携着凉意拂过廊柱,卷起檐角垂落的银铃,发出一声悠远而空灵的清响。
高悬的月轮洒下清冷的光辉,将层层宫阙雕梁镀上淡淡的银霜,整座苍梧仙山显得愈发虚幻缥缈,如沉浮于夜色中的一方幽境。
沈琅没有寻找,一眼便望见立于阶下的原拾。
那人倚在一根玉柱旁,双臂交叠抱胸,表情看似平静,却掩不住眉间那道担忧的痕迹。
“原拾小友真有毅力,”云岳真人也陪着等候一旁,摇头失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我三番两次劝他回去休息,道君不会为难沈道友,他就是不听。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未曾喝上一口。”
沈琅迈步而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拾挺直脊背,松开交叠的手臂,上前一步。
“没事吧?”他低声问道,语调虽平静可尾音却藏着紧绷的心绪。
“能有什么事,”沈琅神色如常,“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试探罢了。”
原拾没有立刻放松,而是盯着沈琅的神情看了片刻,确认他的确毫发无损,才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将先前积攒的焦躁与担忧压回心底。
“两位舟车劳顿,想必已是疲惫不堪。”云岳真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偏殿已备好歇息之所,请随我来。”
原拾最终未再追问,只是默默地跟上沈琅的步伐,保持与他半步之距。那份出于本能的护卫姿态,让沈琅失笑,但默许了他这幅充满保护欲的举动。
三人沿着曲折的青石小径前行,沿途亭台楼阁错落,宫灯映照在云雾之中,宛若星辰悬浮夜幕,映得整个苍梧仙山宛如幻境。
“苍梧山乃是上古仙人羽化之地,终年云雾缭绕,蕴藏无尽天地灵机。”云岳真人一边引路,一边说道。
“仙盟选择在此设伏厉渊,一来此处地势独特,易守难攻;二来,这里的灵脉丰厚,可为修士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撑。如今大阵已铺设完成,各宗高手齐聚,只待魔军现身。”
沈琅应了一声,抬眸看向远处被夜雾环绕的山脉。
云海之下,巍峨的山峰以玄妙的布局排列,每一座峰顶皆散发着或明或暗的灵光,脉络般串联成形。
那些山峰姿态各异,有如利剑直刺苍穹,有似卧龙盘踞大地,整体排列却隐约透出某种阵法的轮廓。
“看来这苍梧山……”沈琅眯起眼,语气淡淡,“不仅是仙山道场,更是棋盘上的一枚关键落子。”
云岳真人笑了笑:“沈道友心思果然细腻。”
“这几日,还请沈道友尽量避免随意走动。”云岳真人话锋一转,声音低了几分,“诸宗长老对道友仍存疑虑,虽然道君护着你,他们不敢妄动,但毕竟人心难测,还是小心为上。”
沈琅点头表示理解。一旁的原拾却冷嗤一声,对那些质疑沈琅的修士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不过,他终究没有多言。
三人很快抵达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内,一株万年银杏亭亭玉立,繁茂的枝叶洒落点点金辉,在夜色之下宛如静谧的流光。几间木质阁楼掩映在树影之间,庭院不大,朴素却处处透着不俗的清雅之气。
“此处灵气充盈,离主殿不远,二位若有任何需求,随时可派人通知。”云岳真人侧身让出空间,“今晚会有侍从送来膳食,还请安心休息。”
“多谢真人。”沈琅颔首。
待云岳真人离去,原拾关上院门,这才转向沈琅:“凌虚道君到底说了什么?你出来时神色不对。”
沈琅未曾立即回答,走向庭院中央的石桌落座,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银杏树上。
晚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细碎的金色叶片在空中翻飞,又缓缓落下,在他面前铺展开一层淡金色的柔光。余晖透过层层叶隙洒下,他清隽的眉宇间勾勒出几道明暗交错的阴影,神色在斑驳光影中愈发深沉莫测。
“他想知道我与厉渊之间的关系。”
原拾坐到他对面,眉头紧皱:“仅此而已?”
沈琅垂眸,看着原拾眸中映出的月影,薄唇微启,缓缓道——
“他知道,我并非此界之人。”
第167章 第 167 章 昏睡绿茶
“我并非此界之人。”
原拾神色一僵。
尽管他心中早有预料, 但此前从未听沈琅亲口承认。如今突兀地从沈琅口中证实这一点,还是令他心底五味杂陈,徒生不安。
他下意识四下望了望, 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自然不会全盘托出。”沈琅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听不出丝毫紧张。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不过他并未当众点破,反而似乎……有意接近我。”
“接近?”原拾瞳中金色新月微闪, 声音低沉了几分,“什么意思?”
沈琅没有回答。他抬手, 指尖轻触原拾的眉心。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原拾呼吸一滞,被沈琅触碰的皮肤战栗。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沈琅收回手, 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原拾的脸色瞬息万变,血色褪去,又蓦地翻涌上来, 燥热直窜至耳尖。
眼中金色越发明显,他攥紧拳头,极力控制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他、他居然敢——”
“原拾。”沈琅低声唤道,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原拾深吸一口气, 慢慢平复情绪, 但眼中的金色依旧未完全褪去:“他威胁你了?”
沈琅摇头:“恰恰相反。他表示愿意保护我。”
原拾嗤笑一声:“他凭什么认为有资格庇护你?”
话一出口, 原拾自己也愣住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质问他的所有权一般。不像是他的风格, 反倒更像是那个嚣张专断的万相本源会说出的东西。
他侧过头, 掩饰般地避开沈琅的视线,转移话题:“你……果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从未刻意隐瞒。”沈琅答得坦然。
“我知道。”原拾转过头,与沈琅对视,神色难辨。片刻后,他垂眸, 语气低沉了一些,“只是亲耳听你说出来,感觉终究不一样。”
“……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沈琅静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叹息:“一个遥远的地方……说来话长,总之并非是我自愿的结果。”
“你想回去么?”原拾突兀地问道,语气生硬。
沈琅看着他,神色平静,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
“当然。”
原拾垂在桌下的手骤然收紧又松开,循环往复。
金色的纹路悄然浮现在他指节上,如同流动的金属,逐渐蔓延至手腕。
沈琅想要离开,他应该早有预料才对,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胸口仍止不住地收紧。
良久,他低声道,隐隐透着金色光辉的眸中闪烁着晦涩不明的意味:“如果你回不去呢?”
沈琅看向原拾,那双黑沉的瞳仁如同无波的湖泊,看不见底色。
原拾没有退让,专注又固执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想回去,也未必有机会?”
沈琅垂下眼睫,没有急于回答。
他当然想过。
“我会用尽此生去寻找那个可能性。”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蓦地自原拾瞳孔深处迸现。
他猝然伸手,一把扣住沈琅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将骨头捏碎。
霸道的占有欲在这一毫无遮掩地展露,就连潜藏于血脉深处、源自万相本源的力量,也随他的情绪激荡复苏。
金辉在他指尖流转,宛如燃烧的烈焰,灼烫着掌下肌肤,却又倏然冷却,如退潮般隐匿,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即便只是转瞬即逝释放出的威压,也使得整个小院的气息顿时凝滞,银杏树的枝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像是在本能地颤栗。
然而,被这样强势桎梏的人,全程没有挣扎分毫。
“原拾。”
沈琅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高,却瞬间瓦解了原拾体内那股狂躁不羁的力量。
原拾怔了一瞬,手上的金芒刹那敛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扣住了沈琅的手腕,力道大到像是要将他的手腕折断。
那股源自万相本源的力量竟在不知不觉间主宰了他的情绪,使他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
原拾僵硬地松开手,掌心离开沈琅腕骨的刹那,像是不知该如何安放一般,僵直地停在半空,迟疑着,最终还是笨拙地收回。
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先一步覆上他的手背,让他无从逃避。
“冷静下来了吗?”
沈琅认真看着他,语调平稳,无责备之意,也无半点不耐,只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无奈的叹息。
原拾咬紧牙关,不知该如何回应。
明明怀揣恶意与占有欲逼迫沈琅的人是他自己,可现在,自己却成了那个需要被安抚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在胸腔中的杂乱思绪,低声道:“抱歉……弄疼你了?”
方才还锋芒毕露的气势,此刻尽数敛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略显木讷的猎户。
视线落在沈琅手腕上,那处果然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红痕,隐隐渗着几缕尚未散去的金辉,宛若烙印。
原拾的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抬手是想要替沈琅揉一揉那处被捏红的皮肤,可手指悬在半空时,他又硬生生地顿住,最终只是抿紧唇角,闷声道:“……对不起。”
沈琅松开他,随意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神态自若:“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追问原拾失态的缘由,也没深究刚才那股骤然显现的本源之力,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可正是这般随意的态度,反倒让原拾心底的不安愈发深重。
心湖最幽暗的黑泥沼泽被投入一块石子,荡起粘稠的波澜。
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再度开口,语调缓和许多,恢复了以往的沉稳:“……我只是……”
“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怕我遭遇不测,对么?”沈琅替他将未尽之言补全。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稍顿了顿,不知想到了很么,眉梢微扬,又补充道,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而且,就算真有什么麻烦,我也会想办法解决的。”——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皓月高悬。
原拾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眠。
窗外月光皎洁,洒落一地清辉,而他的思绪却在夜色中飘忽不定,不受控制地落在沈琅身上。
那个男人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而自己……或许不过是他人生中偶然交错的一个过客。
每当他闭上眼,脑海中纷至沓来的画面让他更加难以平静。
沈琅究竟来自何方?
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又该如何?
凌虚道君在殿中到底对沈琅说了什么?
他们又是如何相对而谈的?
他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描摹出那幅画面——凌虚道君风姿隽秀,气度不俗,正以探究的目光深深凝视着着沈琅。
而沈琅……是否也会以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目光,与其相对?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一步之遥,还是更近?
这个假想中的场景让原拾的心口陡然一紧,莫名的烦躁在胸腔内燃烧,如烈火燎原烧得他心神不宁。
原拾猛地坐起身,一手按住胸口。
心脏不规律地鼓动着,躁动不安。可这般翻腾的情绪里,并不仅属于他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在借由他的情绪苏醒。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是仙盟重地……”他低声告诫自己,试图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
——他不能失控。
若贸然出手,只会牵连沈琅。
可即使如此,胸腔的躁动并未随他的自我劝解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在骨血间翻腾,在神经里叫嚣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原拾余光瞥见,门缝下方一道黑影悄然一闪而过。
原拾瞬间警觉,身体先于思考作出反应。他一个翻身下床拉开房门,警惕地扫向走廊。
门外一片空荡,夜色沉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夜鸟的啼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原拾皱了皱眉,站在原地片刻,终究不放心,随即迈步朝沈琅的房间走去。
站在门前,他抬手敲了敲,声音不大,但足够唤醒浅眠之人。
“沈兄,可安歇了?”
无人回应。
他眉头皱得更紧,再次抬手,敲门力度加重了几分。
“咚、咚、咚——”
依旧无人应答。
一股不安骤然攀上心头。
他再顾不得许多,后退半步,果断抬脚,狠狠踹向紧闭的房门——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小院中骤然炸响,房门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散飞溅,余势未消翻滚着撞向室内的桌椅。
原拾无暇顾及这些,快步冲入房内,第一时间锁定床榻上的身影。
月光透过破开的门扉倾洒而入,映亮了屋内的景象——
沈琅安然地躺在榻上,呼吸平稳,神色安详,宛若熟睡
可就在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
那黑影宛若活物的触须般紧贴在沈琅身上,缓慢游移,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它的轮廓在月光下不断变幻,偶尔能看见扭曲的人脸,忽然张开的幽深口器,甚至……像是窥探一般缓缓扭动着,朝原拾“看”了一眼。
第168章 第 168 章 幽梦兰心
烛火明灭不定, 室内光影晃动,宛如被投入湖面的碎金,映出零星璀璨, 却又摇晃得令人恍惚。
朦胧的光芒在沈琅的视野中逐渐扩散, 沉重的意识中浮浮沉沉。
感官被层层雾霭笼罩,阴冷刺骨。那雾气带着粘腻的潮湿,将他的身体裹挟其中, 如隔着厚重帷幕般朦胧失真。
唯有唇齿间,尚残存一丝幽苦的回甘——是今日凌虚道君请他饮下的“幽梦兰心”。
意识逐渐涣散, 不是完全沉沦,而是像被抽离, 灵台明灭不定。四肢如被无形的束缚紧锁,身体沉重得难以动弹。
烛光明灭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他能感觉到, 一抹冰冷的触感自脚踝蔓延而上,缓慢游走,如蛇信舔舐肌肤,留下让人战栗的酥麻触感。
那股寒意攀附至腰腹, 湿润缠绵。
一缕幽远晦涩的暗香在空气中弥散, 虽无实质, 却能使人陷入感官错乱, 像置身于无底的深潭, 压抑、滞重,难以自拔。
幻象,抑或是梦境?
这茶名“幽梦兰心”,想必是借由梦境潜入意识,以探寻人心中的秘密。
这凌虚道君, 为了窥探他的底细竟不惜用上如此手段。
沈琅没有反抗。越是置身于这样的局势,他越能保持耐心。他选择静观其变,想看看对方究竟试图从他的记忆中,看到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大力踹开,巨响打碎了这刻意而为的旖旎梦境。
“滚开!”
门板在强劲的一踹下轰然四散,碎片飞溅的瞬间,一道耀眼的金光照亮房间内的景象。
光芒凝结成一道锋利的剑气,径直刺向笼罩在沈琅身上的黑影!
几乎是在剑气刺中的刹那,那虚幻的影子便如同被烈日灼烧的冰雪般,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在空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黑烟。
与此同时,紧闭双目的沈琅也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澄澈清明,丝毫没有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迷茫神色。
看着他如此平静得近乎无波的神情,原拾胸中的担忧陡然转为恼怒。
他几步冲到床边,金色的瞳孔紧紧锁住沈琅,声音压抑着隐隐怒意:“你早就知道?”
沈琅坐起身来,眉梢不动,语气坦然:“今日饮了凌虚道君的茶,我便觉出茶水不简单。”
“你明知道有问题还喝?”原拾拳头捏得更紧,眉峰紧锁,“你知道仙盟那些人对你别有用心,为何还要贸然行事?”
沈琅平静地抬眸,不疾不徐道:“他们既想试探,就总会有动作。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于是故意放任他们出手?”原拾眸色暗沉,金色的光辉在瞳底悄然翻涌。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更愤怒于沈琅的漫不经心,还是他的故意放任。
“嗯,总要看看他们的目的。”
原拾怒火更盛,胸口剧烈起伏。
他根本无法理解沈琅这种近乎自毁的行为,更无法接受他竟然如此云淡风轻地谈论自己的安危,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场无关痛痒的博弈。
“以身涉险……”他的嗓音压得极低,浸透着浓烈的不悦,“你觉得这种事……很好玩吗?”
沈琅本想说几句宽慰之言,可当他对上原拾的目光时,却蓦地顿住。
原拾的脸色阴沉至极,拳头死死握紧,连指节都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那股从血脉深处涌动的躁动更加难以抑制,金色新月浮现于瞳孔之中,透出危险的光。
“我有分寸。”沈琅柔声安抚道,“况且,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分寸?”原拾嗤笑一声,嗓音压低,透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冷意。
“如果我刚才没有及时赶到呢?如果那东西真的对你造成影响呢?即便是为了查探,也应该提前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安危当成筹码!”
沈琅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原拾。
平日里的猎户总是内敛沉稳,哪怕面对生死关头,也能冷静思考,从未有过这般失控。
可现在,原拾是真的生气了——不仅是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担忧。
沈琅心领他的好意,但他并不打算因此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于是换了个角度解释:“若是不引蛇出洞,又如何知晓幕后黑手的真正意图?”
这一番话,不仅没有让原拾冷静,反而让他心绪更为复杂。
他盯着沈琅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陌生,好像是在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聪明、果断、冷静自持,同时也理智得近乎冷漠。
他总能将自己置于最凶险的境地,哪怕牺牲自己作为诱饵,也能做到波澜不惊,只为了看清棋盘上的布局。
就像是计算好了每一种可能性后落子的棋手,无惧得失,也无惧牺牲。
这个男人,无人能够左右他的决定。一旦他做出决定,便会不计后果,义无反顾地踏向目标。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无法让他回头。
最终,原拾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将那翻腾的怒意压下。
语气缓和了几分,但仍夹杂着责备的意味:“就算你想探明他们的目的,也不该如此冒险。以身为饵……是最蠢的方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琅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淡然,“况且,这里是仙盟重地。凌虚道君不会贸然对我下杀手,最多不过是想探查点什么罢了。”
原拾冷哼了一声,神情更显冷硬:“你真以为他们只是好奇而探查?仙盟已经被魔军逼到绝境,他们现在迫切需要任何有可能影响战局的筹码。”
“而你对厉渊的价值越大,他们就越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攥在手心,甚至——”
沈琅眨了眨眼,语调不变地追问:“甚至什么?”
原拾眉头皱得更紧,竭力压下心头的不安,低声道:“甚至不惜用最极端的手段来掌控你,或者……直接从你身上提取他们需要的东西。”
夜风从半开的窗扉间吹入,卷起窗纱,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冷,掠过房间,拂动案几上的烛火。
沈琅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那笑容并无嘲弄,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反而带着一股原拾难以理解的笃定。
“他们做不到。”沈琅淡然开口,话语坚定而自信。
“你就这么肯定?”
“不是我高估自己。”沈琅语气平静,双眸清透而冷静,“而是他们低估了我。”
“当一个人已经失去了一切,穿越过无数世界,经历过无数次死亡之后,还会有什么可畏惧的?”
原拾一时无言,他盯着沈琅,注视着那双深邃如古井的黑眸。
那里面没有一丝恐惧,只有看透生死的超然淡然。
但,也正这份毫无波动的冷静,令原拾心头一震。
沈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可他却说着这番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像是……他已经习惯了一切孤独、死亡、背叛,甚至忘了“害怕”是人的本能。
他的冷静与理智,让原拾不禁觉得他已经脱离了“人”应有的范畴。
原拾胸口莫名发闷,一股酸涩的烦躁在心头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住胸腔内翻滚的烦闷,沉声道:“这不意味你可以随意轻视自己的安全。”
“你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就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事……”
原拾的声音戛然而止,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方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中竟饱含着如此激烈的情绪。
沈琅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原拾,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但有些事,我必须亲自面对。无论是厉渊还是凌虚道君,我都需要明白他们的真实目的才能作出应对。”
“我可以帮你。”原拾脱口而出,几乎带上了哀求的意味。甚至未曾察觉,这份执着早已超出理智的范畴。
“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但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你不需要孤军奋战。”
沈琅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你已经给予我很多帮助。”
“下次,无论如何,都先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你的计划。”原拾直视沈琅的双眼,语气坚定,“答应我。”
沈琅没有立即回应,他台眸望向窗外。
夜空沉静,皎皎明月高悬,漫天繁星点缀其中,洒落冷冽的光辉,看上去亘古不变。
可这世上,又有什么能真正不变?
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更迭,像山川河流,像岁月变迁,亦如……他与原拾,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与源的关系。
“好。”
第169章 第 169 章 再抱一会儿
仅仅一个字, 却让原拾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窗外夜色沉静如水,银色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悄然洒落在室内, 为一切镀上一层朦胧的冷辉。
沈琅的身影轮廓映衬在这幽光中, 清隽的眉目被柔和的光晕勾勒得更显立体,俊美到有些失真。
他眉目之间笼罩着平静而疏离的气息,让人无法琢磨。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沉默片刻后, 原拾再次开口,已经恢复了冷静。
“应当, 是一种结合食人精魄与梦境操控的术法。”沈琅解释道,“以魂入梦, 以魇摄念。这类术法专门用于剖析人的潜意识,探查深层的记忆。”
“卑鄙!”原拾的眉头拧得更紧,“他明明可以直接问, 为何非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因为他不信我会说实话。”
沈琅顿了顿,淡淡补充:“更何况,他想知道的事情,我的确不会透露分毫。”
原拾紧握双拳, 鄙夷道:“堂堂仙道魁首, 平日里道貌岸然, 暗地里却行如此下作的伎俩……仙盟所谓的‘正道’, 倒是令人不齿。”
月光笼罩沈琅, 将他整个人映衬得冷冽而克制。他闭口未言,心中真正的思量,没有向原拾言明。
凌虚道君此番试探,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付厉渊是假,窥探轮回空间才是真。
这位被奉为仙道魁首之人, 其目标绝非只是抗衡魔道这么简单,他的野望远远凌驾于尘世之上。
他所追求的,是超脱,是挣脱这方天地束缚,是超脱轮回,抵达更高维度的境界。
厉渊与沈琅两位外来者中,他拿厉渊无可奈何,而在他地盘上的沈琅,便成为了凌虚道君眼中,或许能够指引超脱之路的最佳人选。
“世间万物,皆为欲所驱,人心逐利而行,本就无可厚非。”
沈琅最终如此道,语气淡然至极。
“于挣扎求存的世道而言,道德,从来都是最先被舍弃的。”
他低声补充,目光再次转向窗外,清冷的月辉倾泻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愈发显得疏离而清寒。
原拾凝视着月下沈琅的侧颜,心绪翻涌,难以平静。
沈琅看透世事,看破人性,却独独不肯看自己。
这个男人,就像是隔着一层雾,让人难以真切触摸,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他将太多心事深藏于心,独自背负着沉重负担,究竟是怎样过往,方能塑造出今日这般理智近乎冷酷的沈琅?
世上真的有无所畏惧的人吗?
如果真有,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恐惧的必要罢了。
原拾不知道沈琅经历过什么,可有一点毋庸置疑——那些经历一定异常残酷。否则,他绝不会成为今日这样的人,理性到让人心疼,又倔强到拒绝依靠。
想到这里,他心头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怜惜,也有隐隐的不满。
空气静默须臾,原拾压下心中复杂思绪,再次抬眼,沉沉地凝视沈琅:“方才那黑影……当真只是为了探查记忆?我总觉得它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猥.亵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不可闻。
可从那虚幻触手般的黑影笼罩在沈琅身上,到沈琅毫不挣扎任其试探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胸腔中的怒火便止不住地翻涌。
沈琅沉默片刻,不知是否应当实话实说。
注意到原拾脸色愈发难看,金色新月又隐隐有失控之兆,这才开口安抚道,“放心,它尚未来得及得逞。”
话虽如此,方才那黑影如跗骨之蛆般攀附在他身上时,确实试图进行某种……不可言说的举动。
那黏腻的触感侵犯感,绝非简单的精神探查。
想到这里,沈琅忍不住皱了皱眉,略感头疼。
他向来懒得深究这些恶心人的细节,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凌虚道君授意而为,这位道貌岸然的仙道领袖,其所作所为倒比那些邪魔外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这话万万不能让面前这个人知晓,否则只怕下一秒,整座苍梧山都会化作火海。
“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原拾目光沉沉地望着沈琅,“凌虚道君既然已经对你出手,我们应当继续留在此处么?”
沈琅沉吟片刻,微微点头:“眼下尚不能轻举妄动。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不多,尤其是关于厉渊的动向。况且,他们还掌握着原简的线索。”
原拾眉间忧色更甚,语气中透出焦急:“可继续留在此地,若他们再次对你出手,只怕是防不胜防。”
“下次我会更加警惕。”沈琅不以为意地道,“更何况,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离开苍梧山同样危险。如今外界战火连天,魔军横行无忌,就连雁云镇那种边缘小镇也人心惶惶。”
原拾垂眸沉思片刻,方才再次开口:“既如此,至少让我搬至你房中。如此一来,一旦有任何异动,我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沈琅挑动眉梢,唇角噙着一缕浅淡的,似笑非笑的意味,反问道:“……你确定要如此?”
原拾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耳根也染上一层淡淡的晕红,但他语气却坚定异常,不容置喙:“你的安危更重要。”
话音未落,一阵突兀的叩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二人间的对话。
“沈道友,可是出了什么事?”云岳真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几分试探,“老夫方才感应到此处有极强的灵力波动传出。”
沈琅眼神微凛,迅速向原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原拾反应亦是极快,几乎在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图,身形利落地钻上床榻躲在被褥之中。
沈琅也随即翻身上榻,顺手拉起被子,将二人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
被窝狭小,温度快速上升。
原拾的身体紧贴着沈琅,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他清晰地感受到沈琅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以及沉稳有素的呼吸声。
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震耳欲聋。
呼吸变得急促,他试图调整自己的姿势,可不经意间,手臂不知碰到了哪处,只觉得饱满又光滑,弹性亦结实。
沈琅察觉到原拾的紧绷动作,在被褥下伸手,不轻不重地握住按住对方的手。
原拾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太紧了……沈琅的那……离他太近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云岳真人显然仍在犹豫,不确定是否应直接推门进入。
“沈道友?”云岳真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离门口更近了一些几乎贴在了门板上。
“……嗯?”沈琅刻意压低嗓音,那一声低哑的鼻音裹着几分沙哑与慵懒的睡意,格外撩人心弦。
他故意停顿一瞬,这才不疾不徐地回应道:“何事?”
“方才我察觉到此地灵息微动,莫非是道友有所惊扰,可需老朽入内查探一二?”
“许是方才梦魇惊醒,不小心泄露了些许灵力,扰了真人清净。”沈琅语气含糊,带着几分倦怠的意味。
原拾依旧凝神屏息,面颊紧贴沈琅温热的胸膛,感受着那份富有弹性的厚实触感,耳畔对方的心跳声清晰可辨。
逼仄空间迫使他不得不与沈琅肢体交缠,双腿无意识地纠葛在一起。
心跳愈发急促,滚烫热意不受控制地攀上脸颊。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与动作,都仿佛带着火星,引燃肌肤摩擦的战栗。
门外陷入短暂的静默,云岳真人最终没有继续追问,只留下一句:“既是如此,便不叨扰道友清梦了,早些歇息。”
言罢,便不再逗留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直到彻底消失。
室内重归寂静,被褥之中的两人却依然维持着依偎相贴的姿势,并未即刻分开。
原拾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开来,过往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初遇时的情景,一路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共同经历的危险与温情。
所有零碎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在他心底汇聚成复杂难言的情愫,在胸腔内肆意蔓延。
他躯体紧贴着沈琅的前胸,体温隔着单薄亵衣传来,熨帖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可以起身了。”最终,是沈琅率先打破了这份微妙的静谧。
原拾迟疑片刻,抬起手,自下而上,环住沈琅的腰身。
并不紧,只是一个极其克制的、甚至称得上是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下颌轻抵在沈琅肩窝,灼热吐息暧昧地洒在对方颈侧,带着令人心旌摇曳的温度。
“让我再抱一会儿。”原拾低语,嗓音低哑,像是从喉间磨出的艰涩。
第170章 第 170 章 木瓜研学
原拾收紧手臂, 掌心紧贴沈琅的腰窝弧度,感受着手下劲韧的腰线。
沈琅的里衣在方才的拉扯间略微上卷,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小截精壮结实的腰线, 引得原拾指尖蠢蠢欲动, 再难按捺。
他掌心缓慢而仔细地移动,描摹着木瓜果实成熟的肌理纹路,指尖逡巡于每一处浑圆饱满的轮廓, 流连于每一寸健康饱满的果实弧度。
原拾认真考察着这棵木瓜的生长状态,判断它是否受到了足够的水分供养, 以及土壤的肥力是否均衡。
沈琅并未做出任何阻止之举,不知是默许还是纵容, 无疑助长了原拾进一步研究的决心。他的手掌愈发大胆地向上移动,仔细检查着木瓜的成熟度。
沈琅的呼吸略有变化,或许是因为这种研究让他想起了从前在农田里辛勤劳作的时光。
他试图保持镇定, 毕竟这只是一次单纯的农学探讨,而非什么奇怪的行为。但控制不住呼吸渐渐急促,显然是为这场研学投入了极大的精力。
尤其当原拾指尖不经意拂过那处关键部位——那枚小巧瓜蒂时,沈琅的身体猛然一僵, 显然对果实的成熟度评估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顷刻间, 原拾只觉自己的农业知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股研究的热情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贴近, 一条腿甚至跨过果农, 试图调整角度,以便更好地观察这颗木瓜的受光面是否均匀。
他双手更加精准地考察起来,从木瓜表面一路探至根基,感受着果实的重量与结实程度,认真研判其成长环境是否适宜。
每一下都力求精准, 以确保对这颗木瓜的未来收成作出最科学的预估。
“唔……!够了!”
沈琅猛然惊醒般制止了原拾近乎过于投入的农业探究。
原拾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沉迷于木瓜研究,竟然一时忘我,沉浸其中。
顿觉羞愧与慌乱齐齐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如此专注于木瓜栽培学术研究的行为。
他咬紧牙关,撑起手臂想要调整姿势,以便更加端正地进行农业讨论。然而因角度拿捏不当,不慎擦碰到了另一颗已完全成熟的瓜蒂——
两人俱是一僵,动作停滞。
在昏暗光线下,原拾依稀能捕捉到沈琅眼底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是丰收时节的秋月。
“眼下并非合适时机。”沈琅语气微喘。
原拾的指尖迟疑片刻,最终不情不愿地从木瓜上缓缓挪开,却没有完全离去。
他的耳朵贴在沈琅心口,隔着单薄的衣料,感受沈琅的心跳。
那心跳声像是具备神奇的安抚作用,让原拾诸多复杂矛盾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
“待我寻回原简。”原拾低声自语,似是对沈琅许诺,又像是自我告诫,“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沈琅沉默未语,没有许诺,也没有推开,只是静静地让原拾抱住自己。
狭窄的被褥间,两人交织的体温将彼此包裹。原拾的呼吸逐渐平稳,然而他迟迟没有松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确认对方的存在,不至于让一切化作梦幻泡影。
窗外夜风掠过,吹拂窗沙,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
原拾的指腹无意识地在沈琅心口摩挲,感受着那沉稳的律动。
噗通、噗通——
与自己的心跳趋于一致。
两人的吐息亦交织缠绕,再也难分你我——
翌日清晨,万相殿内。
阳光透过半敞的大门洒入殿中,袅袅檀香萦绕于空中,氛围宁谧庄重。
沈琅走入殿中,目光所及,只见凌虚道君独坐主座,一袭白衣胜雪,气质清雅不染尘埃。
他面前茶盏飘着一缕袅袅白雾,茶香清冽,气度悠然。
“沈道友来了。”凌虚道君抬眸望向他,神色温和,语调从容,“昨夜休息可还安好?”
沈琅神情如常,朝他拱手行礼,语气不紧不慢:“多谢道君关怀,休息得还不错。”
他落座在对面,接过凌虚道君递来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香淡雅悠长。
片刻后,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昨夜做了些古怪的梦。”
“哦?”凌虚道君露出几分兴趣,“愿闻其详。”
沈琅目光微动,放下茶盏,若有所思:“梦中自己徘徊于无边黑暗之中,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窥伺。”
凌虚道君指节轻敲着桌面,从容解释道:“苍梧山灵气浓郁,比邻万相,修士在此常常会做奇梦。这些梦或能预示天地间的感悟,有助于突破瓶颈,也未尝不是机缘。”
他的神情坦然自若,看不出任何异常,不知是否察觉到昨夜之事。
沈琅不置可否,随意地点点头,将话题一转:“道君邀我来商议排兵布阵,为何只有我们二人,其余前辈何在?”
“今日的会谈仅限你我。”凌虚道君将茶盏放回案几,目光沉静而幽深,“云岳已告知我,道友拥有净化「万相」污染的能力,此事非同小可,不宜为人所知。”
沈琅眉梢微挑,目光深沉:“为何?难道此界修士会对这样的能力有所忌惮?”
凌虚道君缓缓摇头,目光如深潭般晦暗:“非是忌惮,而是人之所见各有偏执。”
他沉吟片刻,语调一转:“沈道友可知,正道与魔道之间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
沈琅随意靠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凌虚道君眉宇间多了一抹肃然之色,他的唇角收敛起那抹惯有的浅笑,带上了几分郑重:“世人以为仙魔之争,不过是正邪之别,然而,这不过是浅薄表象——”
“真正的分歧,在于对「万相」的态度之别。”
沈琅眉峰微挑,示意他继续。
“我辈正道修士认为,人类虽可借助「万相」之力,但绝不可被其侵蚀,否则终将失控,沦为扭曲畸变的一部分。因此,吾等致力于研究、压制、封印那些遭受污染的个体或器物,力求维护世间秩序,使世界依旧处于凡俗认知的范畴之内。”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摇了摇头:“但魔道却截然不同。他们奉行另一种理念——既然无法抗拒,那便主动迎接。”
“他们认为,人类的五感、理性皆是桎梏,唯有彻底挣脱,方能触及万相真谛。”
“于魔修而言,「万相」污染非但不是灾厄,反倒是恩赐,是超越凡躯、窥探更高层次存在的方式。甚至有人主动献祭自身,将血肉与神魂融入「万相」,从而追求所谓的不朽真身。”
“所以……”沈琅若有所思地低语,“他们不畏惧扭曲,反而将其视作升华之道。”
“正是如此。”凌虚道君颔首,“因此,他们不会抗拒污染,反而会主动寻求加速融合之法。这也是为何每逢战事频发,异常现象也会层出不穷——因为他们本就是依仗这些力量为养料,不断壮大自身。”
言至此处,他忽然一顿,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话锋陡然一转。
“但如今,你出现了——一个能够净化「万相」污染的存在……”
他的视线在沈琅身上停驻良久,目光意味深长,像是在端详一件珍稀至极的瑰宝,缓缓道:
“若道友愿与仙盟同心齐力,或许,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便能提前迎来终结之日。”
话音落下,殿内寂静无声,两人目光交汇,像是棋局上势均力敌的对弈,没人急着落下下一子。
良久,沈琅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可据我所知,但凡世间修者,皆视「万相」真理为最高追求,仙盟各派亦不例外……”
凌虚道君眸中异色一闪,旋即恢复如常。他敛起笑意,语调仍旧平静:“确实。「万相」之力强大无匹,任何修士都难以全然无视。区别只在于,我仙盟秉持理性求索之道,而非魔道那般盲目崇拜。”
沈琅抬起眼帘,与之对视,那双深沉如墨的瞳孔不见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死水,叫人难以窥探其中情绪。
可就在这短短的沉默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落霞宗那座焚灼万象的熔炉,以及那些甘愿献祭自身、化作血肉燃料的仙门弟子。
他想起他们脸上近乎癫狂的狂热,还有那位明虚真人,在被沈琅斩下头颅前,唇角浮现出的那抹诡异弧度——
“你们认为魔修为魔,是因为他们主动接受了「万相」污染,将自身融入其中。”沈琅声音低沉,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丝丝寒意。
“但我曾亲眼所见——所谓‘正统’的修士,以活人为药,以生灵炼丹,以血肉祭阵……”
他顿了一下,黑眸冷冽:“——此等行径,与魔道,又有何分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