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在心中叹息一声, 只觉得哭笑不得。
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
无论他抛出什么问题,最终都能被这个自诩为「万相」本源的存在拐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吃醋和可笑的主权宣示之上。
他自诩为「万相」的化身,拥有着超越凡俗的力量和智慧, 可实际上, 呈现在沈琅面前的却像是个深陷情爱泥沼的凡人,满身破绽,尽显人性化的弱点。
不, 或许用“人性化”来形容并不准确。
应该说是更原始、更“兽性”的情感,未经开化的, 带着蛮荒气息的占有欲。
就像一只发.情的野兽,执着于一些低级的本能——嫉妒、暴躁、以及近乎本能的划地盘行为。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仿佛只剩下了最原始的交.配权与占有欲。
如果这个世界的本源, 所谓的「万相」,真的是如此……幼稚、兽性、且未开化的存在,那么这个世间的扭曲和混乱, 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个心智如此原始的“本源”,又如何能够孕育出一个秩序井然、逻辑自洽的世界?
恐怕只像个幼稚不成熟的孩童随意涂鸦一般,将自己的意志、情感、甚至是欲望,毫无逻辑、肆意妄为地倾泻在这个世界之上。
最终造就出如今这般扭曲、畸形的世界。
“你很在意么。”沈琅轻叹一声, 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揶揄, “堂堂「万相」, 为何还要拘泥于微不足道的人类小情小爱?”
源的瞳孔缩成细线, 金色的流光暗涌不定:“……你在嘲笑我?”
他眯起双眼, 好似在强硬的威胁,却又莫名地透出几分委屈的意味:“我只是在维护我的所有物。”
沈琅不着痕迹地将他推开些许,拉开彼此间过于暧昧距离:“你现在的样子,和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源。
他的表情瞬间阴郁下来,猛地将沈琅推到地宫的石壁上, 双手撑在他头侧,将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戏弄我,你觉得很有趣是吗?”
他俯身靠近,目光从沈琅唇上的血痕缓缓滑落,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猎物,在我的掌控之中。”
就在此时——
“滴答。”
一滴血珠自沈琅被啃咬破的唇角滑落,落在脚下流光溢彩的银白地面。
涟漪般的光纹顷刻间自接触点扩散,如被投入湖面的碎石,以血滴落点为中心,泛起一圈圈流动的波纹。
那银白色的地面,竟在二人未曾察觉间,化作了流质!
源的表情骤然一变,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地面的异变并未停止,那漩涡般的凹陷不断扩大,很快就蔓延到二人脚下。
“这是怎么回——”
源的话音未落,下一秒,整片地板轰然崩塌,他和沈琅一起被拖入了那急速扩散的银白漩涡之中。
“唔……!”
源下意识抱紧怀中的沈琅,眼中金芒炽烈,试图稳住身形,却发现这股吸力竟然完全不受他掌控,甚至连他的力量都被压制了!
在急速坠落中,周围没有任何支撑点,只能听见刺耳的风声与扑面而来的气流。
尽管情况危急,源却始终死死抱住沈琅,将自己垫在下方。
沈琅偏头睨了一眼源隐隐暴躁的神色,竟还有闲心在急速下坠中调侃。
“这不是你的神庙吗?”沈琅忍不住揶揄道,“伟大的「万相」大人,难道连自己的地盘都控制不了?”
源咬牙切齿:“闭嘴!”
他收紧手臂,将沈琅的头按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对方。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不忘宣示主权:“你是我的猎物,我可不能让别人伤了你。”
“砰!”
坠落并未持续太久,短暂的失重之后,两人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源第一时间护住沈琅,强行扭转身形,自身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
尽管如此,他们落地时仍不免有些狼狈。沈琅压在源身上,被他有力的手臂紧紧禁锢住,不肯松开分毫。
他垂眸,看向仍牢牢抱着他的男人,好整以暇地道:“……你能不能先松开?”
沈琅试图挪动身体,却察觉大腿处被什么硌着了,不由得蹙眉。
源的臂膀依旧牢牢扣在沈琅的背脊上,那肌肉手感柔韧又弹性。
怀中人的温度让他心猿意马了一瞬,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直到沈琅再次动了动,他才蓦然回神。
源顾不得查看自身情况,第一反应是低头打量沈琅,仔细确认他毫发无损后,才终于松开手,从地上站起。
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可真是仁慈。”
沈琅从源身上爬起来,开始打量他们所处的地方。
这是一间约莫两米见方的密闭空间。四壁光滑如镜,没有门窗,也没有任何缝隙。
整个空间呈现出异样的白银色调,不带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就像是凭空生成一般,将他们二人严丝合缝地困于其中。
沈琅沿着这狭小的空间步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的迹象。
“看来,这所谓的‘神庙’,居然把你这个供奉的神明也一并困住了?”沈琅转身,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
话音落下,然而却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不屑反驳。
源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他。
他的目光幽深,晦涩难辨。如横亘宇宙亿万年的古老星辰,仿佛跨越了无数时空凝视着他。
银瞳中近乎永恒的沉静,取代了方才充满占有欲的炽热野性的金色新月。
沈琅眉心微蹙,唇角残留的笑意渐渐敛去。
……这不像是源的反应。
他骤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源”身上,嗓音低哑:“你……不是他。”
源——或者说,附身在原拾体内的陨星源,微微颔首。
他的举止已然褪去了此前所有野性张扬的锋芒,如恒星燃尽后遗留的光辉,沉寂而悠远。
“……是你。”
听到这句话,对方才终于有所动作。
他微微偏首,银色瞳孔幽幽浮动,如沉眠于宇宙深处的大日,蕴含着亘古不变的力量。
“我终于……等到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安静,像是自时光尽头传来的回响,既陌生,又透着让沈琅恍然的熟悉。
银色的墙壁轻轻震颤,折射出细碎的辉光。那是源的情绪在震动整个空间,每一面镜面都在共鸣着他内心深处的波动。
他向前一步,缓缓伸出手。
掌心朝上,停滞在半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沈琅没有立即回应。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只手,看着它悬浮在无垠的光辉之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像是回到了升阶副本中,与陨星融合的瞬间。
下一秒,他抬起手,与之相触。
指尖相触的一瞬——
浩瀚星海在他的脑海中铺展开来。
那是一片无垠的宇宙,银白流光交织于群星之间,如同混沌初开的世界,灿烂又神秘,沉静而宏大。
耳畔,低语声如潮水般漫涌而至,既像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回响,又像是……来自源记忆中久远到模糊的梦境。
无数星辰在他眼前爆炸、新生,璀璨的光芒犹如亿万年光阴破碎的残片,在他意识深处急速闪烁。
他看到了源在宇宙中漂泊的轨迹,看到那些炽烈燃烧的星云,也看到恒星熄灭后归于寂静的死寂黑洞。
自从沈琅离开升阶副本,陨星源的意识便沉眠于无垠虚空,沉溺在他们曾短暂交融的梦境之中,孤身漂流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
没有方向,没有终点,唯有永恒的黑暗与宇宙尘埃相伴,时间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穿梭过一个又一个星系,见证无数星球的诞生与湮灭,途径无数文明的兴衰。
最终,他坠落至此。
跨越亿万光年的距离,穿过无尽轮回的时光,在这场近乎永恒的等待中,他终于等到了,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
“你的血唤醒了我。”他的声音低哑悠远,像是来自恒星熄灭前最后一刻的叹息,带着亘古不变的眷恋,“但这个世界……只能容纳一个‘源’。”
那平稳无波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与遗憾。
他已经感知到法则的束缚,将他排斥在此方世界之外。而属于这个世界的“源”,也正与他的意识激烈碰撞,相互吞噬。
他没有时间了。
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没有任何光存在,唯有陨星源自身散发出的银色辉光,映照着他们的轮廓,如垂死星辰最后一缕光芒。
“你……”沈琅张口,却被陨星源的忽然逼近打断,温热的气息贴近他的脸颊。
“当初,在那个世界,你拒绝了与我的融合。”源低声说。
“但漫长的宇宙漂泊中,我思索了许久……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另一种‘融合’。”
然后,沈琅感觉到了——
温热又坚定的触感覆上了他的唇。
这一瞬,他仿佛听见了群星陨落的轰鸣,是恒星坍塌毁时的湮灭之音,是银河倒倾的吟唱。
是亿万颗星辰,在宇宙诞生以来的漫长岁月中彼此相吸、最终交汇的共鸣。
他所做的,与“源拾”别无二致,然而沈琅却在这次接触中,感受到了更深层、更复杂的情绪。
不只是本能的侵略,不仅是原始的占有与标记,而是宇宙间两颗彼此吸引、最终交汇的恒星,在无垠星海中找到唯一的归宿。
从此化作彼此的一部分,成为永恒共存的存在。
银色流光从他们相接之处蔓延,如活物般顺着沈琅裸露的肌肤缓缓浮现,一寸寸覆盖过“源拾”的金焰纹路,渗透进血肉深处。
那是陨星源存在的痕迹。
亦是两个世界彼此冲突、彼此侵蚀、却又相融交汇的证明。
与此同时,沈琅忽然感到身体一轻——下一秒,他已经被陨星源拦腰抱起,随即后背触及坚硬又柔软的银色地面。
陨星源身躯欺压而上,那具躯体虽然还保持着原拾的肉身轮廓,却染上一层不属于凡世的冷峻威严。
他身上的每一道线条都透着超越凡俗的气息,不再像单纯的人类,更像是一颗穿梭无尽时空、凝结着无数文明的星辰意志。
亘古长存的陨星降临人世。
他的指尖描摹过沈琅的侧颈,沿着锁骨滑落,一路追随银色流光蔓延的轨迹,像是在勾勒属于自己的星图。
“进入我。”他的唇贴在沈琅耳畔低语,声音穿透亿万光年的时光传递至今。
“让我们以另一种方式,融为一体。”
第152章 第 152 章 鸳鸯滋补锅
他们的身.体交.缠在一起, 如同两颗靠近的星辰。
源坐下那一刻,沈琅仿佛看到了整个宇宙。
银河在他们周围旋转,星云在黑暗中绽放, 无数流星划过夜空, 照亮了浩瀚星海。
每一次脉动,都像是星辰共鸣,每一次交融, 都是时空错位,亿万年的孤寂在这一刻被填满。
“我等了你很久。”源的声音轻柔, “在那漫长的黑暗中,唯有与你重逢的渴望支撑着我。”
沈琅感受到一股温润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包裹, 并非血肉之躯能够体验,更像是星云般缥缈的存在。
他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每一次能量涌动, 都让那片星云荡漾起波纹,无数星辰随之明灭。
源紧紧攀.附着沈琅的身.体,那些银色纹路开始蔓延到沈琅身上,如同流动的星河, 将两人的身体连接在一起。
沈琅能感受到源的意志在向他靠近, 试图与他融为一体。
银色的光晕在他们周围扩散, 将这方寸之地化作浩瀚星海。
源低下头, 与沈琅额头相抵。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像是穿越时空的对视,让他身处浩瀚之中。
沈琅只觉得能量潮汐在体内波动,他的精神在光辉的涟漪中逐渐迷失,在源的引导下,坠入深不可探的星海之中。
他无法抑制地发出细碎的喘.息。这种感觉太过强烈, 让他几乎承受不住这能量交.融。
不知何时,他的眼角开始泛起湿意。
直到源俯身舔过他眼角滑落的水珠,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已落泪。
手指无处着力,只能徒劳地在光滑的银色地面上蜷缩。源温柔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指掌相扣,带他一同沉入这场时隔漫长岁月的再度融合之中。
沈琅下意识咬住下唇,但源俯身含住他的唇,舌尖撬开他的齿关:“不要忍着,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意识开始模糊,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星空之中,沈琅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溶解,化作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他想要保持清醒,却被星辰爆炸不断的刺激击溃理智。源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动作愈发强势。
“你在发抖。”他亲吻沈琅喉.结,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沈琅仰起头,喉咙里溢出细.碎.喘.息。源的动作既温柔又强势,不容沈琅有丝毫抗拒。
“看着我。”源命令道。
沈琅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对上那双如群星般璀璨的银瞳。
在那深邃的目光中,他看到了无数个世界的倒影,看到了恒星燃烧殆尽的寂静,看到源在亿万年来的孤独执着。
在这片银色的牢笼中,他们终于完成了跨越亿万光年的重逢与融合。
正当二人交.融至最深处之时,一股磅礴而狂暴的力量自源的体内轰然爆发。
源的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的银辉瞬间被金焰吞噬。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金色的新月印刻在虹膜之中,整个神情陡然变得狰狞而狂暴。
他俯身咬住沈琅的喉结,力道之大几欲咬碎咽喉。沈琅吃痛,察觉到这已不是方才温存的陨星源,而是这方世界的本源。
源的指甲陷入沈琅的手掌,十指相扣变成了钳制。他的动作不再克制,由缠.绵温.存骤然变得狂乱,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几欲将沈琅碾碎的力道。
“你竟敢……”他的声音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愤怒,极力遏制即将崩塌的理智。
“竟敢让他……在我的领地……我的猎物身上……”
源紧盯着沈琅的含泪朦胧的双眸,怒火翻腾,一只手倏然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
“我要让你记住,你究竟属于谁!”
沈琅无法动弹,只能承受源愈发狂暴的动作。源的每一次起落都令银色地面震颤,沈琅的背.脊被坚硬的地面磨得生疼,却无处可逃。
“唔呃……!”
源的眼瞳在金银两色间交替闪烁,每一次颜色转换都伴随着截然不同的气息与力量波动。
两股意识在这具身体中激烈交锋,引发整个空间的共振。
“滚出去!”源的声音扭曲交错,陨星源的沉静与万相本源的狂躁交织在一处,“这具身体是我的!这个世界是我的!他——也是我的!”
他的手掌在收紧,指甲嵌入皮肉。沈琅吃痛,却无法挣脱这钳制。
然而下一瞬,陨星源重新夺回主导权,暴虐动作陡然缓和,力道转为安抚的触碰。
他俯下身,气息贴近沈琅的喉结,低声呢喃:“别怕……”
话音未落,源骤然咬住他的喉结,锋利的齿尖正抵在他脉搏跳动之处,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咬断他的喉管。沈琅仰起头,脆弱的喉管完全暴露在源的掌控之下。
“你是我的。”源声音里混杂着两种不同的音色,“只能是我的。”
狭小的银色空间因这两股力量对抗而震颤,墙壁地板浮现出不规则的波纹,似乎随时可能崩塌。
源的指尖陷入沈琅的肩膀,留下深深的淤痕。
“停、停下……”沈琅试图推开他,却被源钳制得更紧,动弹不得。
两个意识在这具身体里的争斗愈发激烈,每一次转换都让他们的动作更加失控。源的手指在沈琅身上留下淤青,却又会立刻俯身亲吻那些伤痕。
沈琅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景象在星海与血海间切换,无数世界在幻想中扭曲崩解重组。
源的每一次起落都让这些幻象更加混乱。
突然,源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金银二色尽数褪去。
“嘶……我这是……”原拾语气带着几分茫然,像是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我记得明微长老把我扔进炉火,然后就……”
他低头,对上沈琅凌乱含泪的视线。
属于原拾的意识彻底苏醒,而他所处的状况也一瞬间全部回溯到脑海之中。
那些旖旎的记忆一并涌入了脑海。
“对、对不起!”原拾慌乱地想要起身,却发现竟然还保持着连接。他的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
“起、起来……”沈琅气息不稳地开口。
原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琅泛红的眼角,以及残留的一道道痕迹。
那些负距离的接触在他脑海中不断重放。
他无意识地抚过沈琅腰.间的淤青,不只是哪个源留下的痕迹。手指触及之处,沈琅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还没结束。”原拾听见自己说。
原拾俯下身,与沈琅的额头相抵:“让我把他们的痕迹抹去……”
“你不必……”沈琅的话语被原拾的吻堵住。
这个吻笨拙而急切,生涩地试探,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原拾的舌尖描绘着沈琅的唇线,模仿着方才源的动作。
不知在竭力表达什么,还是说试图在沈琅身上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知道,”原拾在亲吻的间隙中低语,“我知道你不需要我这样做。但是……”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沈琅。双眸中不再有金银二色,只剩下纯粹的黑色,映着沈琅的倒影。
“但我想这样做。”
原拾加快了速度,双手扶着沈琅的肩膀保持平衡。
源的记忆只有强取豪夺,没有告诉他应该如何取.悦这具身体,他终究还是被人类的本能驱使,遵循欲.望的指引。
他的动作生涩,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沈琅抬手遮住双眼,胸膛仍在剧烈起伏。先前的争斗让他疲惫不堪,肌肤上遍布金银交错的印记。
那些痕迹随着原拾的动作而发烫,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
原拾俯下身,双手撑在沈琅耳侧,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
沈琅一向沉稳冷冽的眉眼,沾染了几分脆弱,额角残留着细密的汗珠,唇色因方才的争夺显得格外艳丽,而那双半阖的眸中还残存着未散去的迷蒙。
原拾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低哑地道:“对不起……”
话虽如此,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缓缓下滑,所经之处皆是炽.热的温度。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理智在现实与渴望之间拉扯,他明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不合适——
可他却忍不住。
即便是趁人之危,他依旧贪恋着此刻的一切不愿放手。
沈琅的睫毛颤了颤,低低地叹了口气。
原拾猛地一震,一边说着歉意的话语,一边加快了动作。
他真是可耻又卑劣,利用沈琅此刻的脆弱,攫取着不该属于他的欢.愉。可那具身体的热度、那些压抑的声音、还有那张遮掩住的脸庞,都让他欲罢不能。
他想看到更多,想听到更多,想得到更多。
在这个密闭的银色空间里,原拾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欲.望。
即使之会后悔,会被沈琅讨厌,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琅在朦胧中感知到指尖传来的触感,他的手指被人细致把玩着,每一个指节都被描摹揉捏。
原拾半倚在他身旁,专注地摆弄那只手,手指摩挲间,透着不自觉的亲昵。
“醒了?”原拾的声音带着沙哑,但相比之前的紊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沈琅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地宫竟然消失无踪,弥漫的银色雾气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空旷的山腹。
“多久了?”沈琅问道,嗓音依旧带着情.事后的慵懒。
原拾停下把玩的动作,但没有松开那只手:“不知道,我醒来时就已是这样了。”
沈琅尝试着起身,原拾连忙伸手扶住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动作顿时一滞。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那场疯狂的角力、两个“源”在原拾体内的争夺,以及最后的一切——
“你还记得什么?”
原拾垂眸,目光落在沈琅的手指上:“记得,全都记得。”
此刻原拾看起来即是青石村那个的沉稳淳朴的猎户,又隐约带着那两个“源”的影子。
“对不起。”原拾忽然开口,“我……我不该……”
“不必道歉。”沈琅打断他,“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失控。”
原拾露出一抹苦笑。是啊,面对这个男人,任谁都会失控。
可他心底清楚,即便没有那两个“源”的影响,他对这个人的渴望,也是真实存在的。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起,他便无法移开视线,只是从未敢逾越界限。
因为他知道,沈琅迟早要离开的。他不属于青石村,不属于落霞山,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沉默片刻后,原拾松开了沈琅的手,起身在附近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套陈旧的衣物:“这应该是之前进来的弟子留下的。”
“虽然有些旧,但总比……”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沈琅身体,又迅速移开,生怕再看下去会不受控制。
沈琅接过衣物。原拾背过身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正要穿上衣服,注意到原拾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怎么,还没看够?”
原拾的耳尖瞬间泛红,慌忙转过头去。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折磨他的神经,让先前的一切在脑海中愈发清晰。
那具身体的触感还留在指尖,那些细碎的喘息声仍回荡在耳边……
“好了。”沈琅的声音响起。
原拾转过身,看到沈琅已经穿戴整齐。那件陈旧的道袍穿在他身上,竟显出几分出尘的气质。
若不是衣领处露出的一点红痕,几乎要让人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
“我们该回去了。”沈琅说,“你弟弟还在等你。”
原拾怔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刚才……那些不只是源的意志。”他试探着握住沈琅的衣袖,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沈琅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很冒昧,”原拾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沈琅的眼睛,“但我不想你误以为我对你的……感情,仅仅是受到那两个源的影响。”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是我,是我自己想要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
“我明白。”沈琅打断了他,声音平静而温和。
原拾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明白?”
沈琅轻笑了一声:“危难之际,生死攸关之时,往往会对同生共死的同伴生出依赖与错觉。你现在的情绪,未必是你真正想要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原拾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原来,在沈琅看来,他的感情只是一时心迷意乱,而非真心实意的情愫。
“不……”原拾下意识摇头,急切地想解释,“不是因为那个。我对你的心意,绝非一时迷惘。”
沈琅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抽回手,原拾没有阻拦,但眼中的失落显而易见。
“该走了。”沈琅再次提醒道,“原简还在等我们。”
原拾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得找到出路。”他率先迈步,却在转身的刹那,感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琅站在他身后,那双平静的眼睛直视着他:“刚才我的话,并非是否认你的心意。”
原拾的呼吸为之一滞。
“只是现在,你的情绪仍受外界影响,很难分清什么才是你的执念,什么只是环境所致。”沈琅语气平缓,目光沉静。
“我只是想提醒你三思,但我并非质疑你此刻情意的诚心。”
原拾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丝希望重新点燃。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沈琅阻止:“但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我明白。”原拾点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握住沈琅的手,沈琅稍稍动了一下,没有挣脱开,便随着他去了。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沈琅是属于他的。
第153章 第 153 章 一鸣惊人
沈琅环顾四周空荡的山腹, 视线落在那两尊巨大的守护神像上。
地宫消失后,弥漫在山体内的银色雾气也随之消散,只剩这那两尊造型诡谲的雕像依旧巍然屹立于此。
没了雾气的遮掩, 那半人半兽的雕像更显狰狞。
它的下身蜿蜒如龙爪, 盘踞在基座之上,上半身则布满层叠交错的触须。每一根触须的末端都雕刻着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那些面容各不相同, 有的狰狞,有的哀戚, 有的扭曲,有的死寂, 却都以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对面那尊雕像。
那是一尊由无数怪诞几何体组合而成的道格斯雕像。那些不规则的几何形状交错层叠,让人眼花缭乱,注视得久了更会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那些棱角正在不断地变换方位,扭曲着现实的界限。
沈琅走到道格斯雕像前,细细打量。他深知这位不可名状的存在拥有穿梭维度、扭曲空间的莫测伟力,以此推断, 这尊雕像被设置在此, 绝非仅仅只是装饰之用。
“找到了。”
果不其然, 在雕像基座处, 他发现了一处形状规整的凹槽。凹槽的边缘呈现出明显的灼烧痕迹, 似乎曾有高热能量在此处爆发过。
“这里应该是放置某种信物的地方。”
“这凹槽的形状,颇似内门弟子特制的身份令牌。”原拾俯身凑近查看,“可惜,我等并无落霞宗的令牌在身。”
沈琅摇头,手指抚过凹槽的边缘, 隐约感受到其后方似乎连通着某种灵力通道:“令牌不过是外物媒介,真正关键之处,应在于灵力本身。”
“若仅是灵力便可驱动,不妨一试。”说罢,原拾抬掌,一团精纯的金色灵力在其掌心凝聚。
他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将那缕灵力探入凹槽之中。然而须臾之间,灵力便如泥牛入海,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没有激起任何反应,彻底消弭于虚空之中。
“看来并非任意灵力都能奏效。”沈琅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再次审视着眼前的雕像,目光最终又重新落回至底座的凹槽之上。
“或许,这个机关需要与落霞宗特殊的灵脉印记相匹配的灵力。”
原拾虽曾身为落霞宗外门弟子,但所学功法浅薄,对于宗门核心的隐秘机关自然是闻所未闻,更遑论破解之法。
他思索片刻,道:“落霞宗以万象熔炉为立宗之本,他们所修习的核心功法,必然也与「万相」二字息息相关。也就是说……”
沈琅与他对视一眼,接话道:“若是能模拟出足够接近「万相」的灵力波动,或许就能骗过这个机关。”
念及此处,沈琅当即抬起左手,掌心之中,银色符文悄然浮现,那是不久前陨星源残留在他体内的印记,带着一丝超脱于此界的力量波动。
然而,银色符文堪堪成形,一股撕裂般的剧痛自他体内迸发,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血肉之中激烈厮杀,彼此攻伐倾轧。
“唔呃!”
金色的火焰与银色的流质在他经脉中交织冲突,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无一处幸。每一次运转灵力都如同千刀万剐,痛楚难当。
“沈兄!”原拾察觉到沈琅的异状,面色一惊,下意识地便要伸手搀扶,却被沈琅抬手制止。
“无妨。”沈琅咬紧牙关,竭力压抑着喉间几欲溢出的痛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两股“源”力在他体内相互排斥。陨星源的银色符文刚一显现,便立刻遭受到万象本源那金色火焰的疯狂反扑,如野兽捍卫领地般寸步不让。
沈琅强行集中注意力竭力维持灵力运转,继续将自身力量,源源不断地灌注进掌心的银色符文之中。
银光骤然炸裂开来,一丝丝流质般的光辉,自他指尖缓缓溢出,然而,不等那银光触及凹槽,便在半空中被那霸道的金色火焰所吞噬殆尽,消弭无踪。
“还真是霸道。”沈琅无奈地轻笑一声。
他强忍着剧痛将掌心贴上雕像底座的凹槽。刹那间,符文的银光与金焰交织成一片扭曲的光晕,宛若两条互相撕咬的巨蟒,彼此角力,互不相让。
道格斯雕像的几何体骤然失序地扭动、变形,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地穴中回荡,震得耳膜生疼。
那些镂空的几何图形仿佛挣活了过阿里,在虚空中投射出重重叠叠、光怪陆离的诡异投影,令人目眩神迷,几欲作呕。
与此同时,另一尊半人半兽的雕像也爆发骇人异变,其触须末端的人脸齐齐发出无声的尖叫,扭曲变形的面容中流露出极度的痛苦与癫狂,像是正在承受某种无法承受的折磨一般。
整个山腹都在这股失控的能量冲击下剧烈震荡,碎石簌簌而落,随时都会崩塌。
“成功了?”原拾压低声音问道,话语中带着对沈琅的担忧。
短暂的停滞后,那道凹槽不仅吞噬了所有外泄的灵力,更开始主动汲取更多的能量!
一道强大的吸力猛地袭来,沈琅猝不及防,被拖拽着向前踉跄了一步贴在雕像上。
与此同时,一道幽邃宏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强行冲破了精神壁垒。
那些画面断断续续地闪过,全是极度破碎、不完整的片段——
浩瀚无垠的黑暗中,某位无法名状的存在正窥探着这里的一切;
倒悬的宏伟殿堂之上,无数千奇百怪的影子若隐若现,祂们朝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未知之物顶礼膜拜,发出扭曲尖锐的颂歌;
一道模糊巨大的轮廓,裹挟混沌自虚空中缓缓降临,其形态无法辨认,只能看到无尽延展的不规则线条,那是超越人类认知的规则……
过度的信息充斥脑海,沈琅短暂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沈兄!”原拾看出不对劲,立刻扣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后拉。然而那凹槽中传来的牵引力远超乎他的想象,即便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将沈琅拉回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山腹,只见那尊半人半兽的雕像竟缓缓从基座上迈出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地面为之震颤!
庞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渺小的原拾和沈琅笼罩其中。层层叠叠的触须如活物疯狂扭动间,刻在末端的无数人脸同时发出癫狂的笑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冲击着原拾的神经!
原拾本能地将失去意识的沈琅护在身后,心跳如擂鼓,血液都几乎凝固,死死盯着逼近的怪物。
他虽然残存一丝微薄的源的力量,但终究只是个修行过浅显功法的猎户,让他对抗如此超出常理范畴的恐怖存在,简直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但——
“不能退。”
原拾咬紧牙关,手指微微颤抖,随后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雕像的动作出乎意料地猛,那些触须如鞭子般迅猛地抽来。
原拾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避,但他竭力强迫自己站稳脚跟——他不能退,因为他身后就是失去意识的沈琅!
啪!
一道触须狠狠地抽在他肩膀上,巨力如同山岳般倾轧而下,金色的灵光骤然炸裂,原拾整个人都被巨力掀飞,身体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之上,又无力地滑落。
全身就像被碾碎一般,眼前阵阵发黑,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腥甜,但他甚至来不及去感受这些,便立即强撑着翻身爬了起来
因为他听到了沈琅的闷哼。
“该死!”原拾低吼一声,指尖颤抖着掐出一个在落霞宗学过的最为基础的防御法诀。
然而这点微末的力量,在这尊恐怖的雕像面前简直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到了极点。
巨兽的第二击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原拾仓促抬起手臂格挡,他听到自己骨骼不堪重负发出的哀鸣声。他死死咬紧牙关,拼命催动体内那点微弱的金色火焰,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运用这股力量!
轰隆一声巨响,触须再次抽击在地面上,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四分五裂。
原拾的额角被碎石划出一道血痕,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蜿蜒流淌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抹了一把脸,指尖残留的鲜血中竟闪烁着一丝金色光芒。
就在这时,一根触须缠上了他的脚踝,猛地将他拖离地面。
原拾猝不及防,天旋地转间只觉头晕目眩,五脏翻涌。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只能胡乱在空中乱挠,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高高甩起。
“呵。”一声轻蔑的嗤笑在他耳边响起。原拾愣了一下,那声音既像是从远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回荡。
“就这点能耐么?”那声音带着戏谑与嘲讽,“连保护心爱之人都做不到,真是可悲。”
原拾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雕像触须无数张人脸中的一张。那张脸扭曲变形,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激起他心中无名怒火。
“闭嘴——!”
原拾怒吼一声,半空中艰难地扭转身躯,竭力望向地面上失去意识的沈琅。
如果他被打倒……沈琅就危险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潜能,体内蛰伏的金色火焰骤然勃发,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轰!
原拾的瞳孔中骤然浮现出一轮金色新月,金芒炽盛。他紧握双拳,澎湃的灵力在他掌心汇聚,凝聚成一道耀眼的金色火焰。
这是源的力量,却又与万相本源的力量有所不同——
这股力量更加纯粹,更加锋利,如千锤百炼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
“给我断!”
金色火焰瞬间幻化为一道夺目耀眼的光刃,挟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猛地朝触须怒斩而下——
“锵——!!”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如惊雷般炸响!
金色光刃与那坚硬如铁的石质触须悍然相撞,迸发出刺目火花!
被斩断的触须掉落在地,并非寻常的石头,而是一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未知矿物,断口处流淌着岩浆般的炽热能量。
失去束缚的原拾稳稳落地。他抬头,只见那尊巨像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无数触须狂乱舞动,挟着更加猛烈的攻势再度袭来!
原拾眼神骤冷,战斗的本能彻底觉醒,驱使他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击。
他猛地一踏地面,咔嚓一声巨响,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崩裂出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金色灵光沿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至指尖,他凝聚全身力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悍然轰向扑面而来的巨像!
“嘭——!!!”
空气被压缩到极致,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狂暴无匹的灵力洪流正面冲击在那尊庞大的石像之上,竟直接将其轰击得倒退数丈!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以修士之姿战斗,动作还略显生疏,却带着一往无前的狠劲。每一次挥拳,每一次格挡,,都能感受到自身的力量更加凝练一分,动作也随之流畅一分。
金色的纹路如同岩浆般在他皮肤下流淌,他冥冥之中领悟到了该如何将这股力量为己所用!
然而,雕像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无数根触须如同狂风暴雨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原拾渐渐支撑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
“咻——!”
一根触须从刁钻的角度突破了他的防御,狠狠抽抽在他的背上,金色的火焰瞬间溃散,狂暴的力量直接将他抽飞出去,重重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之上!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原拾抬手抹去血迹。
抬起头,眼中金芒愈发炽盛,如燃烧日轮,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不能退。
身后就是沈琅,他绝不能后退半步!
“我说过,”原拾低声开口,“要保护他。”
无数触须如同潮水般涌来,密不透风,遮天蔽日,眼看就要将他彻底撕成碎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伟力,自原拾的体内轰然迸发而出!
他体内的金灵根在刺激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锋芒,如同那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原拾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每一根经脉都扩张充盈着爆炸性的力量,快要将他整个人撑爆!
他抬起手,金焰再次在他掌心凝聚,但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光刃——
无数道凌厉的金色剑气在他周身盘旋飞舞,如一场璀璨夺目的金色剑雨!
剑气锋利无比,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所经之处,连虚空都被切割出道道裂痕!
原拾眼神锐利,傲立于金色剑阵的中心!
第154章 第 154 章 爆炒腰花
金色剑阵在原拾周身盘旋飞舞, 宛若一轮璀璨的金轮!
他双手迅速结印,指尖流淌出耀眼的金芒,剑阵骤然收束、压缩, 所有的剑气都在一瞬间汇聚于一点, 凝成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柱,挟着摧枯拉朽的恐怖威势,笔直轰向雕像核心!
“剑阵——起!”
原拾一声震喝, 那金色剑雨如天降神罚般爆射而出,每一道剑气都锁定雕像的薄弱之处, 呼啸而去。
“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撞击爆鸣声响彻山腹,震耳欲聋, 坚硬的岩石地面都被震得微微颤动。
无数碎石激射飞溅,如暴雨倾盆。
触须末端那些狰狞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却根本无法抵挡剑雨的锋芒, 在凌厉的剑气绞杀之下,纷纷破碎崩解,化为齑粉。
“轰——!”
又是一声惊天巨响,金色光柱狠狠轰击在雕像之上, 爆发出无比刺目的强光, 仿佛一颗小型太阳骤然炸裂开来,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横扫四方, 将周围的碎石都掀飞出去。
“锵——!”
“斩——!”
原拾再次发出一声低喝, 周身剑阵再次骤然收紧,剑势更加凌厉迅猛。
那尊庞大无比的雕像,在外层剑阵与核心光柱的双重打击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坚硬的外壳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寸寸碎裂, 露出其内部更加诡异的构造。
构成触须的未知矿物在剑气的疯狂切割下,不断剥落、崩解,雕像的体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
当最后一根触须被凌空斩断,布满裂纹的外壳再也支撑不住,整个雕像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轰然崩塌,碎裂成无数块大小不一的石块,散落一地,烟尘弥漫。
待烟尘逐渐散尽,碎石堆中却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弱弱的,带着几分委屈,像是小动物发出的呜咽之声。
原拾一愣,心中警惕顿生。他慢慢靠近,拨开碎石,竟然发现一个小小的生物正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那是一只通体银白,体型只有猫咪大小的奇异灵兽。
它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似毛又似鳞的奇特物质,身形似狐,又似龙般修长,背后却生着一对黑色蝠翼,头顶还长着一对小巧的犄角,看上去既威武又可爱。
这只小灵兽正用湿漉漉的圆润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原拾,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前爪不安地刨动着地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接着,它做出了一个令原拾颇为愕然的动作——
它竟然朝着原拾的方向,缓缓地趴伏了下来,然后打滚一圈,柔软的腹部完全暴露出来,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分明是彻底臣服的姿态。
原拾见状,下意识地收敛了周身的气势,金色剑雨骤然停止,悬浮在半空中的火焰也缓缓消退,重新融入他的掌心。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与那只来历不明的灵兽保持安全距离。
然而那小灵兽却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他的移动,甚至主动匍匐在他脚边,用小巧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鞋面,发出细细的,像是幼猫般的叫声,如同寻求庇护的幼崽一般格外温顺。
“看来,它认你为主了。”
沈琅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语调中带着几分疲惫。
原拾连忙回头,这才发现沈琅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并且摆脱了之前那股诡异的吸力。
但他的面色却十分苍白,呈现出不自然的病态,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涣散。
“沈兄?!”原拾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琅,入手的瞬间,被那异常灼热的体温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无碍,”沈琅的声音沙哑,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刚才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原拾心头担忧,还想再仔细询问更多,却见沈微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此地不宜久留,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原拾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虚弱的沈琅,向着道格斯雕像的方向走去,思全放在沈琅身上,竟一时忘了刚才那只从雕像中心被解放出来的小灵兽。
那小东西见自己被遗忘,顿时不满地发出一声抗议的叫声。
“咕呜——”声音十分奇特,既像猫叫,又像幼鸟的啼鸣。
原拾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冷冷地瞥了那小东西一眼。
他对这个突然从诡谲雕像中冒出来的东西天然抱有戒心,总觉得它表现出的可爱外表极有可能是用来迷惑人,让人放松警惕的伪装。
感受到原拾投来的冷漠视线中所蕴含的威慑,那银白色的小兽明显畏缩了一下,但很快,它就十分机灵地调整了策略。
它轻快地绕过神色不善的原拾,小跑到沈琅脚边,十分亲昵地用蹭了蹭他的腿,发出讨好的呜咽声,可爱至极,令人顿生怜爱之心。
奇怪的是,当它接触到沈琅的瞬间,头顶那对细小的金角竟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接收到了特定能量讯号。
随后,它仰起小脑袋,用一种近乎虔诚和崇拜的眼神凝视着沈琅。
原拾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地便将那只灵兽从沈琅身边赶开:“别碰他。”
灵兽不满地发出一声呜咽,却固执地跟在沈琅身后。每当原拾稍不留神,它便会偷偷用鼻尖轻触沈琅的脚踝,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琅垂眸,目光落在脚边那只小家伙身上,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带着吧,或许会有用处。”
话音刚落,灵兽像是听懂了人言一般,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竖起耳朵。
它轻盈地一跃而起,攀上沈琅的腿,眨眼间便顺着他的衣袍爬到了他的肩头,舒服地蜷缩成一团。
小家伙的爪子在攀爬过程中无意间拉扯着沈琅本就松散的道袍,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以及其下……满布暧昧痕迹的胸.膛与精瘦腰.腹。
金银二色的纹路交错纵横,然而除了那些玄奥的能量回路之间,却又点缀着更为旖旎的世俗痕迹……
吻.痕、齿.印、指.痕……密密麻麻地遍布其上,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小.腹,最终消失在衣襟遮掩之下更隐秘的地方,徒留无限遐想。
原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痕迹吸引,呼吸一滞,喉结滚动,目光在触及那些暧昧印记的瞬间,好似触电般迅速移开。
他手忙脚乱地替沈琅整理凌乱的衣物,指尖不慎擦过对方温热的肌肤时,脑海中瞬间闪过地宫中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引得他指尖不受控地微微轻颤,动作愈发笨拙。
灵兽浑然不觉周遭微妙的气氛变化,它乖巧地趴在沈琅肩头,小巧的鼻子在他颈侧嗅来嗅去,贪婪地汲取着那股混合了两种截然不同源力的气息。
它甚至伸出舌尖,好奇地舔了舔沈琅敏感的耳后,细微的湿热触感引得后者不自在地微微缩了缩脖颈。
沈琅不动声色地拉紧衣襟,遮掩住泄露旖旎春光的肌肤,低声说道:“走吧。”
道格斯雕像前方,幽蓝色的螺旋通道在二人面前缓缓旋转,扭曲变幻,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像是随时都会崩塌。
沈琅与原拾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默契地一同踏入其中。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撕扯力骤然袭来,四面八方的能量乱流如无数把利刃,疯狂切割着他们的身体,仿佛要将二人彻底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重归混沌。
“唔……”沈琅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原拾眼疾手快,猛地将沈琅拉入怀中,用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背,将他牢牢护在胸前,生怕在这股可怕的力量下与他分离。
灵兽也机灵地紧紧缩成一团,死死地埋进沈琅的怀中,寻求庇护。
“别松手!”原拾在撕裂般的能量风暴中竭力大喊,他听到沈琅喉间压抑的痛苦闷哼,心中顿时一紧。
他将脸埋在沈琅的颈窝,嗅到他身上混合了血液、汗水,以及尚未散去的情.欲味道,悸动涌上心头。
二人的身体就像是卷入风暴的落叶般,被那股狂暴的力量肆意抛掷、拉扯,全凭原拾的怀抱维系着彼此的联系。
在剧烈的痛楚中,沈琅竭力睁开双眼。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疯狂冲刷着他的意识——
陨石坠落的瞬间,无数生灵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天地为之变色;
山峦间,一轮猩红太阳缓缓落西沉,天空密布着纵横交错的黑色血管密布苍穹;
无数身穿道袍的修士虔诚地跪伏在巨大的万象熔炉前方,额头与地面一下一下重重磕碰,直至脑浆四溅,身体却仍不停歇;
明虚真人站在山巅之上,背后悬浮着一个千丈大小的蛹状物体,内里蠕动着无数扭曲的人形,仿佛孕育着某种可怕的存在;
遍布星空的万座门庭并列而立,每一扇门中都映射着一个平行世界的景象,无数可能性在其中交织。
纷乱的画面飞速闪过,最后一个画面却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跨越了重重空间与无尽时间的阻隔,沈琅的视线在虚空中与一个身形高大,气息压迫的男人四目相对。
那人剑眉星目,冷峻邪气,眉心有一道狰狞的竖直血痕。
那双瞳赤红如血,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沈琅,目光中充满了捕食者的侵略性。
男人嘴唇翕动,无声地说道:
“我——来找你了。”
第155章 第 155 章 爆浆鸭血
沈琅是被一阵湿漉漉的触感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毛茸茸的白色,以及一个湿润冰凉的鼻尖,正一下一下地拱着他的嘴唇和鼻尖, 痒痒的。
见他醒来, 那小东西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叫声,像是在撒娇。
“别闹。”沈琅沙哑道, 伸手将那团手感既毛茸茸又冰凉的小东西从脸上拎起,放到一旁。
他揉了揉胀痛欲裂的额角, 试图驱散宿醉般的沉重感,撑起身子坐起来, 环顾四周,不由得一怔。
他们已经不在那封闭的山腹之中,但这里……却也不是记忆中熟悉的落霞宗景象。
天光黯淡,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头顶,空气中弥漫着惹人作呕的腐朽与血腥气息。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曾经雕梁画栋、庄严肃穆的殿宇楼阁坍塌成一片废墟。
一片死寂之中, 唯有呜咽的寒风穿梭过破败的石柱间, 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
这里……真的是落霞宗吗?
背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回头看去, 只见原拾也悠悠转醒:“沈兄!”
原拾醒后第一时间寻找沈琅的身影, 确认对方无恙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注意到周遭环境:“这是……”
他们在山腹中,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个时辰,外界怎么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拾神色凝重地站起身, 在遍布碎石瓦砾的废墟之中缓慢走动查看。
突然,他脚下踩到什么东西。
“咔嚓”一声脆响,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一截早已风化的人骨碎片,上面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看上去经历了极长时间才形成这副模样。
他弯腰捡起一枚半埋于土中的令牌,上面的金纹黯淡无光,但他还是认出那独特的纹路。
“这是内门长老佩戴的令牌……”他的神色愈发凝重,“如果连他们都死了,落霞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目光相接,从彼此眼中都读出了同样的不祥预感。
“我们得马上回青石村。”原拾急切道。
沈琅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两人立即动身,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然而,沿途所见的景象,却更加证实了他们心中糟糕的猜测。
这场浩劫的波及范围远超他们的想象,不仅仅是落霞宗的地界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就连附近大片山林都呈现出荒凉破败之态。
参天古木尽数枯萎倒伏,大地龟裂沉陷,纵横交错的裂缝布满了整片山峦。
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黑红交织、如同烧焦般的巨大坑洞,看起来像是被陨石撞击过一般。
途中,他们经过一条山涧。曾经清澈见底的小溪如今浑浊泛黄,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水面上漂浮着动物的尸体,还有一些形状怪异、不属于正常生物范畴的诡异物体,流出紫绿色的液体,将溪水污染。
更远处,一整座山头竟被生生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大地,寸草不生。
那景象,就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曾在此处肆虐,将一切生机都彻底抹平。
沈琅沉默地加快脚步,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诡异的气息,让这片土地不再适合任何生命存续。
随着距离青石村越来越近,那种荒凉破败感也愈发浓烈。
沿途的小溪早已干涸成龟裂的河床,田野里杂草横生,全都泛黄枯萎。
零星散布在道路旁的农舍小屋也早已坍塌腐朽,仅剩几根断裂的梁柱孤零零矗立在那里,摇摇欲坠。
“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拾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终于,在翻过最后一道山坡时,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站在高处俯瞰,他们看到的是一片彻底化为灰烬与瓦砾的死地——
青石村……已经不复存在。
曾经依山而建的小村庄,如今只剩下一片零散破败的房屋残骸。
屋舍倒塌,炭化的木梁横亘在废墟之间。田地早已干裂,寸草不生,放眼望去,看不到半点生机。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房屋之间,随处可见风干碳化的人影。
有人停留在门口,像是正要逃离;有的倒伏在地,保持着逃窜的姿势。他们的面容扭曲,双眼空洞无神,永远定格在临死前那一刻的惊恐表情。
原拾猛地冲了出去,在废墟间疯狂翻找,但这里早已没有半点人烟。
他脚步僵硬地站在昔日自家小院的位置,那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连根草都不曾生长。
“有活人。”沈琅忽然低声开口。
原拾猛地抬起头,顺着沈琅的目光看去。
只见半塌的院墙之后,一个佝偻的人影正蹲在那里。
他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满是污垢,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在焦黑的土壤中不停抓挖着什么,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时不时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嘴里咀嚼。
两人靠近,拨开面前的断木残垣,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满脸污垢,头发花白稀疏如枯草般散乱地披在肩上,正在焦黑的泥土中不停地翻动。
突然,老人的手指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
他猛地抓起一把泥土,连同泥土中蠕动的几条白色蛆虫,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嘴角沾满了泥土和虫子的汁液,神情呆滞空洞,失去了人性与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原拾眉心紧皱,这副模样……他下意识觉得熟悉,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直到他的目光落到那人的小腿上。那干枯瘦削的小腿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当年被野兽撕咬留下的伤疤。
这道疤痕,他再熟悉不过。
“张叔?”原拾声音颤抖,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张叔吗?”
那老头抓虫子的动作突然一顿,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迟钝地辨认着声音的来源。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皮肤松弛干枯,像是久经风霜枯树皮。身上破旧的衣衫更加污秽不堪,沾满了泥土和不明污渍,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你是……”张叔咧开嘴,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口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是……小、小……原?”他似乎竭力回忆着什么,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原拾。
“小原……你、你回来了?”
原拾的心猛地一沉。
眼前的张叔比他记忆中苍老了太多,这个不过五十来岁的汉子,却一夜之间衰老了几十年,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活死人。
他蹲下身子,尽量放缓语气:“张叔,是我,原拾。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你有没有见过阿简?”
张叔的目光再次变得茫然,根本没有听懂他的问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蠕动的虫子,喃喃自语:“虫子……好多虫子……饿……好饿……”
说着,他又开始抓起地上的虫子往嘴里塞,完全没有理会原拾的问题。
“张叔!”原拾提高了声音,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张叔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血……好多血……”
他一边咀嚼着虫子,一边断断续续地喃喃道,语无伦次:“天……天裂了……火从天上落下来……哭声……好多哭声……”
他说话间口水混合着虫子的残渣沿着嘴角滴落,枯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回忆之中,浑身颤抖不止。
沈琅和原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结合眼前的废墟景象和张叔语无伦次的疯话,青石村遭遇的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灾难,而是超出常理的灭顶之灾。
“张叔,”原拾蹲下身子,试图安抚张叔的情绪,“别怕,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看到了什么?”
原拾试图与疯老头沟通时,沈琅蹙眉观察着眼前这个不再像人的人。
张叔身上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死气,那种气息与其说是活人,倒不如说更接近行尸走肉。他的生命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随时都会熄灭。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缠绕着一股诡谲的力量,像是刻印在人魂魄上的诅咒,将他强行钉在生与死的边界上,不得解脱。
就像是……有人刻意让他以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苟延残喘活下来。
张叔突兀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沈琅的脸上,突然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沈琅,刚才的疯癫和恐惧似乎都消退了几分,那双浑浊不堪的瞳孔中浮现出一丝茫然与呆滞。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仙……仙人……”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琅,嘴唇微微颤动,像是要再说什么。
可下一刻,他的气息骤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佝偻的背脊猛然绷直,脸上的木讷与疯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傲冷漠、睥睨天下的神情!
“A-10874,沈琅。”
他声音也陡然一变,低沉傲慢的男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感,从那具将死之躯发出。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
“轮回之力已锁定你的存在,不论你如何挣扎,终究会被带回去。”
沈琅一步未动,而原拾却下意识朝前跨半步,挡在沈琅身侧,浑身戒备。
“你是谁?”沈琅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过分。
张叔——或者说控制他的人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夹杂着轻描淡写的掌控感,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记住我的名字——厉渊。”
“别担心,我会亲自来取你。”
语毕,张叔那干枯如柴的身躯突然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
皮肤下鼓起无数扭曲蠕动的血管,胸腹像被灌入狂暴能量般迅速鼓胀,布满皱纹的皮肤被撑得几近透明,绽裂出一道道可怖的血色裂纹!
“退开!”沈琅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原拾向后疾退——
砰!!
张叔的身体在一声巨响中炸裂!
黑红色冲击波席卷四周,将废墟中的残砖断瓦掀飞数丈之远,那些仍留有痕迹的房屋彻底化作齑粉。血肉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
两人狼狈避开爆炸中心,被震波推得踉跄数步才稳住身形。
半空中飘荡着破碎的人皮残片,被狂风卷起,在灰败的天幕下宛如破布般翻飞坠落。
原拾抬袖为沈琅挡住迎面扑来的腥热风浪,眯起眼睛看向爆炸核心,只见那里只剩四散崩开的焦土残骸,再无半点人形痕迹。
他顾不得拍打身上沾染的污渍,急声问道:“沈兄,你没事吧?刚刚那是……”
沈琅面色沉静,唯有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霾泄露了他此刻复杂沉重的心情。
环望四周,曾经炊烟袅袅的青石村,如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死寂无声。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从一个地方逃出来,被他们通缉。”
原拾闻言一怔,随即追问道:“通缉?被谁?”
沈琅微微摇头,并没有详细解释过于复杂的来龙去脉:“抱歉……青石村遭此劫难,恐怕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气氛顿时压抑无比。
原拾松开手,目光扫过四周早已荒芜的土地。
这里是他和原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和一地焦土,连最后一个活人也在他们面前化为血雾。
再也找不到半点过去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不是你的错。”他握紧拳头,“现在重要的是找到阿简。”
他没有说出那个概率最高的可能性。
“落霞宗已经覆灭,青石村也村化为焦土……他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去找我。”
“去哪里?”
“西南两百里外有个镇子,叫雁云镇。我和阿简约定过,如果出事,就在那里碰头。”原拾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方位图。
“那里有我认识的人,能暂时藏身。”
沈琅望向远方,山峦起伏间,浓雾弥漫。
“我和你一起。”他说,“找到原简,然后……”
他没有说完,但原拾明白他的意思。
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
肩上忽然传来温热触感,那只白色灵兽不知何时又爬了上来,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沈琅的脖子。
临行前,原拾最后看了眼这片承载着他少年记忆的故土,转身离开。
在他们身后,那滩焦黑的痕迹中,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色雾气悄然升起,又很快消散在阴风中。
第156章 第 156 章 八卦鲜汤
两日后, 雁云镇。
沈琅静立在客栈二楼的窗前,眺望夜色笼罩下的雁云镇。
街道空寂,偶有寒风掠过, 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
大多数人家早已熄灯闭户, 往日热闹的茶肆酒楼也早早落了锁,只剩下一些摇曳不定的灯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连巡夜更夫敲打更梆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入夜后的镇子陷入一片死寂。
沈琅抬手阖上窗扉,转身时正好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原拾回来了。
他脱下外衫, 顺手挂在一旁,衣袖上沾着细小的尘土, 鞋底还带着未干的泥渍,看得出为了打探消息奔走了不少地方。
“打听到什么了?”沈琅在桌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茶。
“私塾已经荒废了。”原拾端起茶盅灌了一大口, 眉间染上几分沉郁之色。
“有位老先生曾教过我识字,为人和善,宅心仁厚。我和阿简约定过,若是在外遇到什么变故, 不得不离开村子, 就到老先生那里暂避风头。”
他放下茶盅, 轻叹一声, 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可打听才知道, 先生三年前就过世了。镇上无人见过阿简,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沈琅静默片刻,将自己白天打探到的情报补充给他:“我今日在茶馆也旁敲侧击地探听了一些消息……落霞宗覆灭一事,距今已过去整整八年之久。”
茶盅发出一声脆响,原拾脸色沉郁。
山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短短数日,竟恍如隔世。
“这八年间,仙魔之争愈演愈烈。”沈琅继续道,“东州的天玄宗被魔修攻破,宗主战死,八千弟子尽数陨落。”
“南疆的万剑谷也已沦陷,据说镇宗神剑被魔修夺走,用来祭炼什么邪器。”
他顿了顿,看向原拾:“魔道势力扩张得太快了。各大宗门接连覆灭,连凡人村镇也不能幸免,人人自危。”
“难怪镇上人心惶惶。”原拾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客栈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夜风穿过屋檐,吹起半开的窗棂,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远方传来的鬼哭一般。
“阿简……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是生是死。”原拾喃喃自语。
沈琅没有说话,肩头的白色灵兽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低低呜咽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脖侧。
沈琅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语气平静:“我们明天继续找。”
“嗯。”原拾站起身,走到窗边。街道尽头的灯笼突然熄灭了一盏,黑暗又无声地吞噬了一小片区域。
他注视着那片不断蔓延的黑暗:“不过几天时间,世上竟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正当他沉思之际,灵兽的耳朵忽然竖起,蓦地抬头,警觉地转头望向窗外。
沈琅和原拾对视一眼,同时察觉到不对劲。
街上由远及近传来不小的动静,伴随着兵器碰撞的摩擦声。
透过窗缝,可以看到一行人马疾驰而来。他们身着灰色斗篷,每个人背后都负有长剑或者长枪,其中领头者披风在夜风中翻飞,月光下映出森冷寒芒。
“不像寻常官兵。”原拾低声警觉道。
“不仅不像,而且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太浓重。”沈琅嗓音微凉,“刚经历杀戮不久的人才会这样。”
沈琅伸手熄灭蜡烛,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他站在窗边,静静聆听着夜色下的动静。原拾则靠墙而立,一手搭在腰侧的短刀上,目光沉稳地望向门口。
街道上的马蹄声渐渐停歇,那队人直接来到客栈门前,其中一人抬脚狠狠踹开了大门。
“砰——”
木门重重撞在墙上,震得整个客栈都微微颤动,门轴吱呀作响,尘埃簌簌落下。
掌柜和店小二早已打烊休息,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惊醒。
小二连忙披衣出来迎接,脸上堆满谄笑:“几位爷,这么晚了……可是要投宿?”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气息凛冽,目光锐利扫过厅堂:“水酒饭菜,全都端上来。”
“好、好!”小二不敢怠慢,慌忙点灯张罗去了。
几位身着灰色斗篷的修士涌入客栈大堂。他们风尘仆仆,衣角还沾染着未干的尘土与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他们卸下披风与兵刃后便围坐一桌,大口饮酒,谈论着近来的局势。
楼上,沈琅与原拾隐匿气息,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沈琅指尖微动,一缕细若游丝的灵力顺着门缝探出,将楼下谈话的声音捕捉放大。
“……北境的赤霄宗彻底覆灭了。”一个饱经风霜的沙哑嗓音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兔死狐悲的凄凉,“魔修屠尽满门,连山门都被夷为平地,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西北那边也快失守了……”另一名修士低声道,“万禾城屠城后,魔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如今已经逼近云州。”
“这么快?”另一人皱眉,语气中难掩震惊,“不是说天机阁布了三重封锁?怎么可能短短半月就被突破?”
“还能是什么?”先前那人嗤笑一声,“绝天帝亲自出手,就凭天机阁那几个老家伙,他们挡得住才有鬼了!”
“……绝天帝亲临?”有人压低声音问道,仿佛连提及此名,都让他们心生忌惮。
“他不是应该在东域战场吗?什么时候移兵云州的?”
“不清楚。”说话之人灌了一口烈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知道两日前,他率魔军横扫千里,以雷霆之势覆灭三座仙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据传言,其中一个宗门的大长老燃烧寿元施展禁术,也没能撑过半刻钟,就被‘万仞归墟’碾成齑粉。”
众人默然片刻,有人咬牙切齿:“这群魔修贼子真是疯了!绝天帝更是个屠夫,每次出现便是一场浩劫!”
有人愤懑拍桌:“难道就这样任由他继续杀戮下去吗?!偌大的仙道联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之前一直沉默领头者开口道,语气冷静而稳重,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
“诸位大能已商议好,将于七日后集结各大仙门精锐,于苍梧山设伏,引他入局。”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大为振奋:“此事当真?”
那领头者点头:“消息属实,不过具体计划尚未公开。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次,各大宗门都会派遣精英弟子参战。这是正道唯一的机会,否则再拖延下去,只会被绝天帝逐个击破。”
话音落下,大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又有人犹豫着说道:“可是……即使如此,他们真的能赢吗?那可是绝天帝,厉渊啊……”
这个名字一出,众人先前的激昂顿时冷却了几分,喉间的酒水也没了滋味。
厉渊——这个名字,已然成为笼罩在修真界上空的阴影。
所踏之地,皆为焦土。无论正邪,都对他心怀畏惧。
听到这个名字,沈琅的眼神微动,而原拾则目光沉凝,掌心不由自主地收紧。
“说起来,你们听说了吗?”一名修士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两日前,绝天帝突然发布了一道通缉令。”
“通缉?”有人皱眉追问,“他向来只在战场上大开杀戒,还会特意大费周章地去追捕某个人?”
“千真万确,而且赏金高得吓人,据说光是提供线索就能得到一枚九品灵丹!”说话之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九品灵丹……?”一名年轻修士倒吸了一口凉气,“随便拿一枚出来,都是能够引起血雨腥风的珍宝,他竟舍得拿这种东西来悬赏一个人?”
“是啊!可奇怪的是,绝天帝向来不屑于追杀什么人,以他的作风,统统覆灭便罢了。这次还偏偏特意点名了要抓活的!”
“据说,”先前那名修士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此人身怀能够连通「万相」的至宝,所以厉渊才亲自下令要抓活的。”
大厅内短暂寂静了一瞬,随后,有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连通「万相」……”领头的中年男子也忍不住动容,沉吟道,“若是真的,这等人物确实值得各方势力争夺。可惜落入绝天帝手里,只怕……”
那名年轻修士忍不住好奇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通缉令上可有详述?”
先前那人摇头:“通缉令上只有寥寥数语描述,说此人‘身形修长,容貌俊美,举止从容’,其他什么都没有。”
闻言,在场几位修士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就这?”有人皱眉,“修真界俊美男子多了去了,光凭这几句话怎么找人?”
“是啊,如此宽泛的描述,不是等于没说吗?难不成但凡长得好看的,都要被抓起来细细盘问?”
另一人嗤笑:“或许这就是魔头行事作风吧,不讲究证据,只凭直觉和兴趣办事。”
“话虽如此……”有人低声道,“可惜我们这些普通散修恐怕没机会参与,否则若真能找到这个人,说不定还能换个前程……”
领头的中年修士却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以绝天帝的性格,若真要抓人,不会只给这么模糊的信息。”
“师兄的意思是?”
“我怀疑,他其实已经锁定了目标的位置。”领头者压低声音,“这通缉令,或许只是为了引蛇出洞。”
就在楼下众人议论纷纷,各怀心思之时,楼上的沈琅静坐窗边,一手虚托着下颌,看似百无聊赖地随意旁听着这一切。
然而,微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的一丝冷意。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美的侧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原拾则不同,紧抿嘴角,眉宇间带着明显的不悦。他侧目看向沈琅,却见对方自始至终未露出一丝波澜,像是事不关己般,神色云淡风轻。
这模样反倒让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身形修长、容貌俊美、举止从容?
多么含糊其辞,却又精准到令人牙痒痒的形容。
原拾忍不住低声道:“他这是觊觎你。”
沈琅懒懒地扫了他一眼:“嗯?”
原拾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家伙分明是在惦记你!”
“不过说来也怪,”楼下的谈话仍在继续,一名修士忽然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通缉令上的措辞很特别。”
“怎么说?”
“与其说是在通缉犯人,倒更像是……在描绘心上人。”那修士打趣道,“‘容貌俊美,举止从容’——这哪里像是在说敌人?”
此言一出,楼下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人怪腔怪调地打趣道,“该不会绝天帝是看上人家了,想要抢回去当压寨夫人?哈哈哈哈……”
“闭嘴!”领头者脸色一沉,厉声喝止,“不该说的话少说,小心惹祸上身。”
众人这才意识到玩笑开得有些过火,连忙收敛了笑意,桌边的气氛再次恢复凝重。
第157章 第 157 章 食色性也
翌日, 清晨。
雁云镇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晨雾之中,远山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街道上迟迟未能迎来往日的喧闹,只有一层挥之不去的压抑在镇民中悄然蔓延。
“今天继续分头打探消息?”原拾站在窗边, 眺望着街道, 声音压得极低,警惕地扫视着下方行人。
“我去东市探探消息,你去西边吧。”沈琅微微颔首, 对原拾说道,“若有任何情况, 立刻传信。”
原拾点头,略感担忧道:“小心行事, 那通缉令……”
“无妨。”沈琅神色平静,“昨日他们也说了,描述太过模糊, 无需太过忧虑。”
二人分头行动后,沈琅独自一人走在东市略显冷清的街道上。他刻意压低了斗笠,将那张过分引人注目的面容隐藏,却依然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 带着探究与审视的目光, 如芒在背。
一位卖菜的妇人在他经过时, 突然止住了与邻摊的闲谈, 目光闪烁地看了他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拉起布帘,匆匆躲回了破旧的摊位之后。
一位茶肆伙计端着托盘,正要跨出店门吆喝揽客,与他擦肩而过时, 动作踉跄了一下,热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开,背影有些仓皇。
转过街角,隐约听到两个压低嗓音交谈的小贩,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你听说了吗?那魔头绝天帝亲自下达了追捕令,说是要抓一个……”
另一人立刻会意,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道:“当然听说了,我今早去城门口买菜时,就瞧见官府贴出的布告,可惜啊,没画像,就写了些模棱两可的废话。”
“可不是嘛!这么模糊的描述,让我们这些凡人如何分辨?”小贩皱眉抱怨,“不过赏金是真得高得吓人,就算不是仙门弟子,只要提供线索,也能得到丰厚报酬。”
沈琅脚步不停,状似随意地从他们身旁走过,那两人迅速噤声,眼神闪烁地退开半步。
直到他走出一段距离,确认没有折返的意思,才又重新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刚过去那人……你看见了吗?”
“嗯……瞧见了,莫非……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吧?那身形,那气质……的确和描述得挺像的。”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真是麻烦了。”沈琅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
厉渊的影响力远超预期。一张通缉令,不仅是修士们皆知,竟在这偏远的凡人小镇都掀起如此轩然大波,简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他转而拐入一条窄巷,确定四下无人后,从袖中取出一枚传音符。
片刻之后,传音符中便传来原拾低沉的声音:“沈兄,我刚从镇守司那边打探到一些消息,情况似乎不太妙。”
“说说看。”沈琅靠在墙边,语气平静。
“镇守司那边的人,似乎已经接到相关指令,开始留意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可疑人物了,”
原拾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不过今早他们抓错了人……我路过镇守司时,恰巧看到他们带走了一个容貌不俗的年轻书生,那人一直喊冤,说自己只是个赶考的书生。”
沈琅闻言,自嘲道:“看来有人替我背了黑锅?”
“这不好笑,”原拾有些恼火,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他们已经开始加大力度搜查了。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不仅是魔道……连一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似乎也插手其中了,盯上了你身上所谓的‘至宝’……”
另一边,原拾正站在镇守司衙门对面的屋檐下,避开来往行人的视线,借着屋檐的阴影,观察着衙门口的动静,耳边隐约传来几个衙役闲聊的声音。
“……那人虽然相貌出众,但气质完全不对。”一个衙役摇头,失望道,“绝天帝要找的人,岂会是这种货色?”
传音符中传来沈琅一贯冷静的声音:“专心找原简的线索。我的事,不用管。”
“八年过去,就算当初有人见过原简,恐怕也记不清了。”原拾握紧传音符,指节泛白,“今天要是再查不到线索,我们就离开雁云镇。这里不安全。”
“嗯。”沈琅应了一声,“小心行事。”——
黄昏时分,雁云镇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
街上行人寥寥,偶有匆匆过客也是低头疾行,不敢久留。
沈琅与原拾在一家僻静的茶肆门前碰头,交换着一天的打探结果。
“城西的医馆老板说,八年前收治过一个重伤少年。”原拾有些低沉道,“但那人伤愈后就离开了,去向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原简。”
沈琅也轻轻摇头:“城东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倒是有人提到,八年前镇上涌入了一批逃难的孩子,可这些孩子在乱世中都四散分离,想要找到人,如大海捞针。”
希望渺茫,两人一时沉默。
街角忽然传来清脆的敲击声,一位佝偻老者推着糖人车慢悠悠地走来。
他手持木槌,轻叩挂在车头的铜盘,声音清脆,与这沉寂的氛围格格不入。
老者在二人面前停下,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沈琅:“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是外地来的吧?”
原拾下意识挡在沈琅身前,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老人。
老者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来小镇有什么事?老朽在这摆摊几十年,这镇上的大小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我们在找一个人。”沈琅说明了来意。
他简洁地描述了原简的外貌特征,老者认真地摸着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睛,努力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点头:“倒是有几分印象。几年前,有个孩子曾用一个长命锁换我的糖人,那孩子看着跟你描述的有些像。”
“一个糖人不值几个铜板,我当时觉得那锁太过贵重,没舍得卖掉,至今还留在家里。”
老者说着,抬起那双浑浊的双眼看向二人:“若二位公子有兴趣,可随我回去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留下的东西。”
二人对视一眼,沈琅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老人应声,推着糖人车在前,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吱呀声响:“两位跟我来,老朽家就在前边不远。”
他们随着老人穿过几条狭窄曲折的巷弄,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深橙色,将三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雁云镇暮色四合,白日里尚有些许人气的街道,此刻已变得空旷寂静,家家户户紧闭门扉,一片死寂。
原拾走在最后,扫过两侧低矮的房屋,记下每一个岔路口。
老者推着糖车,脚步略显虚浮,走起路来有些摇晃,却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浑浊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瘆人。
拐过几个巷口,周围的房屋越发破败,空气中也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腐烂气味。
老者停在一间破败的木屋前,门板歪斜,墙角爬满了枯萎的藤蔓。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昏暗潮湿,角落堆着几个破旧木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容我找找。”老者佝偻着身子,在箱子里翻找,“我记得……就放在这儿。”
木箱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尘土在昏暗的空气中飘散开来,呛得人直咳嗽。
原拾站在门边,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沈琅则靠在墙边,看似随意,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地上的痕迹。
过了许久,原拾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老丈,可找到了?”
“快了快了,”老者的声音沉闷,听起来有些吃力,“我记得明明就放在这儿的,应该快找到了。”
沈琅的目光在昏暗的屋内缓缓扫过,注意到地面上有些不自然的凹痕,呈现出规律的排列。
他碰了碰原拾的手臂,后者会意地点头,眼中闪过了然之色。
“啊,找到了!”老者突然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手里却空无一物。
下一刻,地面上的纹路突然亮起赤色光芒,顷刻间便在地面上构成了一个完整复杂的阵法。
光芒冲天而起,瞬间封闭了整个房屋,将两人困在其中!
老者身形一晃,陡然拔高,瞬间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面容硬挺中年修士,眉宇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果然上钩了。”
沈琅眼神淡漠,不起波澜。而原拾则目光冰冷地盯着对方,厉声道:“是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们的?”
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身影堵住了门口。正是昨夜在客栈里谈论局势的那几个散修。
“我就说这招管用,”一个瘦高个子的散修得意地笑道,“这两个家伙果然上钩了。”
“啧啧,果然是绝色。”为首的中年修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沈琅,语气轻佻,“难怪绝天帝会对你念念不忘,不惜下血本通缉也要得到你。”
“这张脸,这身段,确实勾人得很,真是个尤物。”另一个散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怀好意笑道。
“这样的美人,确实该好好看管起来,省得在外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勾引男人。”
“都小心点,别伤了他的脸。”为首的灰袍修士警告地瞪了那猥琐散修一眼,语气阴沉道。
“绝天帝可是点名要抓活的,若是弄伤了美人儿的脸,坏了绝天帝的好事,咱们的赏金可就泡汤了!”
“哎呦就放心吧,咱们兄弟几个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极品尤物……”另一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沈琅,眼中满是猥.亵之意,“不如先让兄弟几个开开荤,乐呵乐呵?”
话未说完,原拾眼中金芒一闪,手中长剑出鞘,剑锋直指说话之人的咽喉:“住口!”
“呦,这位小哥倒是护得紧。”散修们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哄笑起来,“怎么,这就心疼了?莫非你也对他动了心思?还是说——该不会已经尝过滋味了吧?”
原拾被戳中心思,脸颊顿时涨红,握剑的手指微微颤抖。
散修们看他这反应,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哈哈哈!我就说嘛,”一个身材魁梧的散修大笑道,“食色性也,这般漂亮人的物哪有不被人尝过的?这小子脸红成这样,肯定是被我说中了!”
“难怪这么护短,合着是怕我们抢了他的美人儿。”
面对这些污言秽语,沈琅神色不变,波澜不惊,仿佛这些与他无关。他扫视了众人一圈,最终落在为首的灰袍修士身上。
“你们如何确定我就是通缉令上的人?”沈琅语气淡然,“那通缉令上的描述如此模糊,放眼天下,符合描述的人不计其数。”
灰袍修士鼻子微微耸动,像是在嗅闻什么。
“你身上,有「万相」的气息,”他眯起眼睛,笃定道,“寻常凡人难以察觉,但我们这等修行之人,怎会感知不到你身上那丝缕「万相」之息?”
他面露贪婪之色,声音中带着痴狂:“那是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气,亦是万物归一的终焉气息……只有接触过深层万相的人,才会沾染上这种独特的气息!”
得到回答后,沈琅目光微沉,右手不着痕迹地抬起,指尖隐约有灵力流转。就在他准备出手的刹那,原拾却突然伸臂拦在他身前。
“让我来试试。”原拾低声道,“我想试试我金灵根的力量,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并且不触发……你知道的。”
沈琅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后退了半步。
原拾握紧手中那柄普通的铁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的灵力。
散修们见状,纷纷露出轻蔑的表情。瘦高散修嗤笑道:“凡铁烂剑,也敢在我们面前舞弄?真是不自量力!”
原拾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一丝金色光芒从他胸口浮现,顺着手臂流向剑身。
那是一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剑刃甚至没有开刃,是他随手从铁匠铺里捡的最便宜的一把。
但随着原拾灵力的注入,铁剑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流动的河流,从剑柄蔓延至剑尖。
这把朴实无华的铁剑,在金光的包裹下,竟然透出一丝不属于凡俗的锋锐气息,隐隐有铮鸣之声。
然而这股精纯而锋锐的力量却并非温顺易驯,它狂暴地翻涌着,在原拾的经脉间横冲直撞,让他险些失去控制,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稳住。”
身后传来沈琅沉静的声音,如定海神针般稳定了他的心神。
“金灵根?”瘦高修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难怪如此狂妄,原来是个人才。若是能将此子一同生擒,连同那美人一起献给绝天帝,定能博得额外的赏赐!”
中年修士则嗤笑一声,手中飞快地掐诀,地面上的赤色符文光芒更盛,阵法之力凝实了几分:“就凭这把破铜烂铁,也想破我的阵法?”
“这可是五品阵法师精心炼制的囚天阵,就算金丹修士也——”
他的话还未说完,原拾骤然睁开双眼,眼瞳深处金光一闪而逝!
他脚下一踏,全身力量汇聚于手中的铁剑之上,倾尽全力,剑锋横扫而出!
“斩!”
一声低喝,凡铁钝剑划过一道璀璨的金色弧线,直劈向赤色阵法结界!
囚天阵承受这股巨大的冲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剧烈震颤起来!
刹那间,“咔嚓”一声,竟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后,在散修们震惊的目光中,那道裂缝迅速蔓延,如蛛网般布满整个结界!
“这、这是——?!”为首的灰袍修士脸色骤变,原本的轻蔑和得意瞬间消失殆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区区炼气期……”
“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囚禁着二人的赤色屏障彻底崩塌!化为无数溃散的灵力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余波激荡,尘埃飞扬,碎石四溅,木屋顷刻间坍塌!
就在结界崩碎的刹那,寒芒乍现!
沈琅身形如鬼魅般闪现至最前方的修士面前!双指并拢,凝聚成一道无形剑气。
仅是指尖微动,一道凌厉的剑气便划破空气,直取对方咽喉!
“小心!”有人大喊,然而为时已晚。
沈琅的速度快得惊人,一个闪烁便跨越了数米距离。指尖凝练至极的剑气,划过为首修士的咽喉。
那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神色骤然凝固,眼中只来得及映出沈琅冷漠如冰的眸光。
第158章 第 158 章 以身入局
“噗——”
一线血花在空中绽放, 为首修士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涌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只能发出“咕咕”的气泡声, 随即软倒在地,双眼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小心!此人不是善茬!”其余几名散修见状大惊, 纷纷后退,手中法器齐齐亮起, 灵力涌动。
沈琅神情淡漠,站在那尸体旁, 指尖的剑气不仅没散去,反而愈发凝实,如同实质般闪着冷冽寒芒。
他缓步转身, 扫视剩余几人,眼中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一只蚂蚁。
“既然敢下套,就该做好被反杀的觉悟。”沈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原拾也从破碎的结界中冲出, 手中那柄凡铁钝剑上金光流转, 虽然气息略显凌乱, 但已能勉强驾驭那股狂暴的金灵根之力。
“沈兄, 我来助你!”原拾低喝一声, 剑锋直指前方,锋芒毕露。
然而,就在二人即将出手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股磅礴威压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般轰然落下!整个空间都在这股威压下扭曲变形!
“砰——!”
几名散修猝不及防, 被这股恐怖的威压狠狠压倒在地,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有人嘴角溢出血迹,面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
就连原拾也只勉强支撑了一瞬,便被迫单膝跪地,双手撑着剑柄抵住地面,才勉强没有完全倒下。
他脸色苍白,呼吸沉重,渗出冷汗,咬紧牙关不肯完全屈服,额头青筋暴起。
唯有沈琅仍旧稳立不动,衣袂无风自动,只是眉头微蹙。
他抬眸,看向威压的源头。
只见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名白衣老者踏空而来,长须飘飘,仙风道骨。
“小辈,好生放肆。”老者面容慈祥,白发束冠,步履之间带起层层涟漪,每走一步,天地灵气都随之颤动,“此人,可不是你们能动的。”
随着白衣老者的出现,数十名身着统一制式服装的镇守司修士鱼贯而入,迅速将小巷两端封锁。
他们配合默契,顷刻间便将那些散修尽数制服,毫不费力地按倒在地。
“有劳真人亲自出马。”镇守司统领快步上前,向白衣老者恭敬行礼。
老者微微颔首,收回部分威压,令在场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不再如此难受。
“让二位见笑了。”白衣老者转身向沈琅和原拾,竟微微躬身,姿态谦和,“这些无知之徒,妄图捉拿贵客邀功,实在可笑。”
原拾呼吸紊乱地起身,脸色略显苍白,显然刚才那股威压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他警惕地看着白衣老者,下意识地挪步到沈琅身侧,手中之剑未曾放下。
白衣老者见状,和煦道:“不必如此紧张。”
他目光转向沈琅,打量片刻后,拱手行礼,神色诚挚:“沈公子,久仰大名。在下云岳真人,天元宗长老,亦是仙盟议事堂成员。今日冒昧造访,还望公子勿怪。”
“我们素未谋面,阁下如何知晓我的名字?”沈琅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云岳真人含笑道:“沈公子不必疑虑。若我真有恶意,方才就不会出手救你们了。”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知道沈公子的名字,这就说来话长了。”
原拾眉头微蹙,方才明明他们二人已经掌控场面,这老道倒是毫不客气地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与魔道不同。”云岳真人继续道,“仙盟之所以关注公子,并非因为你是通缉令上的目标,而是……你的存在,本身已影响天下大势。”
原拾眉宇紧锁,反问道:“仙盟这几年不是一直自顾不暇吗?如今倒是关心起别人来了?”
云岳真人并不动怒,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小友莫急。”
他看向沈琅,目光深邃如海:“阁下与绝天帝厉渊之间的关系,我们已有所耳闻。”
原拾闻言,神色陡然一冷:“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云岳真人不为所动,目光始终落在沈琅身上,缓缓道:“绝天帝厉渊,近十年来横扫三界,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各大宗门折损惨重,仙魔两道动荡不安,无人能制衡他的杀戮。”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叹息道:“落霞宗覆灭,青石村惨遭屠戮,这一切……皆是他所为。”
沈琅的目光微动,眸色略深,抬眸看向云岳真人:“仙盟倒是好手段,调查得如此详尽入微。”
云岳真人笑容依旧,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为了对付厉渊这等强敌,仙盟自然需要知己知彼,方能运筹帷幄。”
“厉渊不惜血洗落霞宗,屠戮青石村,皆是为了寻找沈公子你的踪迹。阁下能够让厉渊如此执着,想必身上必然藏有什么足以撼动战局的关键。”
原拾脸色瞬间一变,剑柄在掌心中被握得咯吱作响:“你们想利用沈琅对付厉渊?”
云岳真人收起笑意,神情坦然:“不敢说利用,仙盟只希望阁下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厉渊之祸,牵涉的不仅仅是阁下的安危,更关系着整个天下苍生的生死。”
沈琅闻言轻笑了一声:“何必绕弯子?不如实话实说,你们的打算拿我做诱饵,引厉渊入局。”
云岳真人沉默了半秒,随即坦然颔首:“不错。”
他坦率的承认反而让原拾一愣,而云岳真人却不疾不徐地补充道。
“厉渊对阁下执念极深,可谓势在必得。若得知阁下现身苍梧山,他必然会亲自赶来。届时,仙盟将集结七大宗门的精锐,布下诛魔大阵,恭候厉渊大驾光临,一举将其诛灭!”
“用我为饵,诱敌深入,而后集结围剿?”沈琅不置可否地反问道,“厉渊若真如传言中那般强大,仙盟又凭什么如此笃定,认为凭此便能将其诛杀?”
“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云岳真人语气平缓,透出不容置疑的自信,“厉渊纵然再强,也终究是凡躯。天道有定,仙盟既已谋划,自然不会毫无胜算。”
沈琅沉默片刻,似是权衡着什么:“若我执意不愿配合呢?”
云岳真人不意外,不急不缓道:“仙盟并非蛮横无理之辈,更不会强人所难。若非事关天下苍生的生死存亡,我们本不愿出此下策。”
他话锋一转,视线落在原拾身上:“况且……我们掌握了一些关于阁下弟弟的消息。”
原拾闻言,急切追问:“你们知道他在哪?”
“确实略知一二。”云岳真人笑意不减,“但消息真假,阁下自行甄别。若道友愿意配合,仙盟自会奉上所有线索。”
“好,我随你们去。”沈琅当机立断。
云岳真人目光一闪,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答应,但下一刻,沈琅语气一转:“但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他必须跟我一起。”沈琅抬手,指向身旁的原拾,“第二我要先确认你们所掌握的关于原简消息的真实性。若是虚假情报,休怪我中途变卦。”
“自然可以。仙盟的情报不会作假,我会安排人核实此事。”
云岳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原拾一眼:“……这位小友的气息颇为独特,仙盟对他也颇有兴趣。”
原拾冷声道:“抱歉,我对你们没兴趣。”
“无妨。”云岳真人不甚在意地笑笑,然后看向沈琅:“不过有一点,请道友放心,我们仙盟不会强迫任何人——包括你。”
沈琅目光深沉,未置可否。
云岳真人袖袍一挥,掌心流光乍现,一道光束从九天之上轰然坠落,将天幕瞬间撕裂。
只见天空的裂痕露出扭曲蠕动的暗红色脉络。随即,一艘巨大的仙舟自裂隙缓缓降临,悬停在雁云镇上空。
仙舟通体由青铜与未知金属锻造,船身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宛若活物,隐隐流转着诡异的暗光,让人看久了竟会产生晕眩之感。
而船首,一尊非龙非蛇的庞然异兽雕刻盘踞,其头颅狰狞可怖,覆满幽光鳞片。那生物生有数十只分布不均的眼睛,每一只都独立运转,从不同方向注视着世间万物,给人一种被无数目光窥视的不安感。
就连原本藏匿在暗处的窥探者,也在此刻止住了窥视的心思。
云岳真人含笑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请。”
仙舟放下一条银色的阶梯,阶梯表面流动着如水银般的光泽,随着风的拂动,泛起丝丝涟漪。
沈琅踏上阶梯时,那银色光泽顿时像是被激活一般,如有意识般沿着他的靴子爬升,亲昵地舔舐片刻后,又迅速退去。
“有趣。”云岳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又很快隐去。
原拾紧随其后,当阶梯上的银色光泽接触到他时,竟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迅速从他脚下退散开来,露出阶梯本身的青铜质地。
“……非常有趣。”云岳真人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意莫测的笑容。
第159章 第 159 章 人杰地灵
登上仙舟甲板后, 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远非寻常仙家飞行法器可比。
原拾瞬间感到呼吸一滞,体内的金灵根对这股灵气产生强烈反应, 就像久旱遇甘露, 贪婪地吸收着每一缕灵气。
甲板上整齐地站立着十余名身着统一靛青色法袍的修士,气息不弱,个个修为不凡。每人胸前都绣着仙盟独特的云纹标志。
他们见二人登舟, 纷纷投来审视、怀疑甚至带着几分忌惮的目光。
原拾下意识地挺直腰杆,目光回望过去, 神色冷然。而沈琅依然神情自若,眉宇间毫无波澜, 对这些打量与注视视若无睹。
云岳真人是最后一个登舟的,其余修士立刻整齐行礼:“恭迎真人。”
他微微颔首,抬手示意, 便让众人各自归位。
仙舟轰然震动,光纹流转,一瞬间破空而起,朝着遥远的东方疾驰。
待沈琅和原拾被引入内舱后, 一名身材魁梧、眉眼间透着凌厉的镇守司统领靠近云岳真人, 压低声音问道:“真人, 盟中长老多有顾虑, 我们真要带他们回总部?此举恐怕风险过大。”
云岳真人目光扫了一眼船舱方向, 语气沉稳:“这是盟主的意思,不容置疑。他亲口说过,沈琅此人……或许是我们对抗厉渊的唯一希望。”
他目光沉沉:“你也看到了,方才他在我全力威压之下,竟能纹丝不动, 气息平稳如常,确实非同一般。”
统领眉头深锁,显然心有顾虑:“可是,关于他的传言……”
“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云岳真人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局势已经危急到无路可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必须尝试。”
听到这话,统领神色更加凝重,看向沈琅背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戒备与深思。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船舱内,原拾不动声色地靠近沈琅,压低声音:“他们在议论你,态度不善。”
沈琅唇角扬起一丝淡笑:“听见了。”
“你一点都不担心?”原拾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他们对你似乎有很大顾虑,未必安什么好心。”
“无妨。”沈琅不动声色,语气淡然,“既然他们需要我,就不会轻举妄动。棋子在下完之前,总是要善待的。”
船舱的空间出奇地宽敞,与外部的体积完全不符,明显是通过某种空间法阵扩展而成。
船舱的墙壁和地面皆非寻常木材或金属,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有机质般的材料。隐约可以看见血管般的暗红纹路在其中游走,缓慢蠕动,好似有生命的肌理。
踩在地面上,甚至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律动,像是在踏在一头沉眠的远古巨兽的躯体上。
“这是……活的?”原拾不禁低声惊叹。
沈琅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墙壁:“有意思,竟是以活体铸造的舟船。”
仙舟随着一阵轻微震颤不断攀升,穿破云层,进入无尽天穹。
舱外景色逐渐模糊,云海如茫茫白色海洋般蔓延,而其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扭曲阴影在云层中移动。
那些生物的轮廓隐约可见,却不似飞禽,更像是某种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诡异生物。
“那是什么?”原拾靠近舷窗,指着远处云海深处一个庞大得不可思议的阴影问道。
沈琅凝神望去,只见云海之中,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正缓慢地游弋着。
那阴影宛若一座漂浮的山脉,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触手状突起,每个触手顶端都散发着幽蓝光点,随着云雾流转,忽明忽暗,好似群星闪烁。
“云中巨兽。”一个和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原拾和沈琅转身看去,只见云岳真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舱门口。
“那是天地灵气最为浓郁处自然诞生的远古异兽,通常栖息于万丈高空,以天地灵气为食,虽然庞大,但性情温和。”
“无须担心,它对我等没有兴趣。”
“天地孕育的生灵果然神奇。”沈琅淡淡地应道。
云岳真人笑了笑,从虚空中取出一壶酒和三只精致的玉杯:“路途遥远,不如饮一杯以解乏?”
原拾本想拒绝,但看到沈琅已经拿起酒杯啜了一口。
“好酒。”沈琅低声赞道,唇齿间残留着一丝醇厚的清香。
云岳真人闻言哈哈一笑:“这是千年玄木髓酿,三千年火山岩浆温养,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酿。”
沈琅放下酒杯:“此去苍梧山,还需多久?”
“三日可达。”云岳真人不紧不慢地回答,“待抵达仙盟总部,诸位长老已在恭候多时,盟主也期盼着与阁下一叙。而后,我们会在苍梧山设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厉渊入局。”
“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布阵设伏,已经人尽皆知。确信厉渊会中计?”
“会的。”云岳真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笃定,“仙盟已经布下了足够的诱饵,他不可能不上钩。”——
与此同时,雁云镇。
夜色降临,最后一缕血色残阳也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雁云镇的街道渐渐空寂,唯有几处茶肆酒楼还亮着的灯火。
一个着鲜红长衫的身影,踏着最后一缕日光,悄无声息出现在雁云镇的入口处。
他衣袂飘飞,无风自动,衣角处隐约可见几处已干涸的暗褐血迹。
此人容貌过分秀美,肤色白皙胜雪,唇色殷红如血,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
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流露出几分病态的疯狂与残酷。
他的步伐悠闲从容,行走间红袍下摆飘荡,宛如一片血海在他身后蔓延开来。
红衣人闲庭信步般穿过空旷的街,目光似有所感地在四周扫视,最终停留在一家门前挂着青布灯笼的客栈前。
店内只余两三食客,客栈老板正愁眉苦脸地翻看账册,为这萧条的生意唉声叹气。
忽然感觉一股寒气袭来,老板抬头冷不丁瞧见这位不速之客,手中的毛笔差点脱手坠地,脸上堆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客、客官……打尖还是住、住店……”
“掌柜的,”红衣人微微侧首,唇角的笑意不变,声音清澈悦耳,却如同裹挟着寒冰。
“我想打听个人——最近可有一个……容貌俊美,出尘绝世的公子来过?”
老板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手指颤抖着指着空荡荡的二楼客房:“客、客人所说的……那位公子,确实在此小住数日,但他傍晚时分……已经随一位仙长,乘仙舟离开了。”
“离去了?”红衣人的笑容愈发温柔,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刹那间整个茶楼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往何处去了?”
“这小人不知啊……”老板战战兢兢地回答,双腿已经软得几乎站不住,“只知道……是仙盟的人……将他们带走了。”
“真可惜啊……”红衣人轻声低语,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漆黑长剑,剑鞘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繁复的符文。
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微微蠕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上面爬行,
剑身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似在呼应主人的情绪,如饥渴的野兽在低声咆哮,渴望鲜血的滋润。
红衣人的手指缓缓抚过剑鞘,安抚这柄早已渴望杀戮的凶器。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他轻声笑道,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借你们的血,祭我的剑吧。”
话音未落,剑光已如黑色闪电般在茶楼内纵横交错,快得看不清其轨迹。
转瞬之间,店内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脖颈处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
红衣人已站在茶楼门口,缓缓将剑收回鞘中,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所有人整齐地倒地,随后是血泉喷涌而出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月色如水,繁星点点。
血雨飘洒。
一夜之间,整座雁云镇化作人间地狱。挨家挨户皆是横七竖八的尸骸,被染成深黑色的血水沿着石砖缝隙蜿蜒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站立于这片尸山血海的中央,红衣男子随意甩去剑刃上的血珠,将长剑收回鞘内。
他轻叹一声,有些意犹未尽:“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啊……”
他抬起手,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复杂的符文。不多时,一缕缕阴冷的鬼气自无数尸骸之间升腾而起,汇聚至他的掌心,凝结成一团不断蠕动的黑雾。
他凝视着掌中那团由无数亡魂聚集而成的黑雾,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中流露出近乎扭曲的期待。
“这样的话……你应该很快就会注意到我了吧?”
他轻声呢喃,像是在与远方某人对话,语气中充斥着疯狂的执念和刻骨的恨意。
“沈……琅……”
黑雾在他掌心缓缓旋转,如同一团不断抽搐的活物,无数冤魂的哀鸣嚎叫经久不息。
第160章 第 160 章 六翅八腿
云层之上, 苍穹之下,仙舟如一叶扁舟,孤寂地航行于无垠的白色海洋之上。
沈琅沉静地注视着下方翻涌如潮的云海, 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那看似纯净的云海深处, 隐约浮现出几缕暗红色的痕迹,不知被什么东西染红。那些红色正在缓慢扩散,宛如墨汁滴入清水。
“血云。”云岳真人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侧, 顺着沈琅的视线解释道,“每逢战乱迭起, 冤魂无所归依,便会积郁成血云, 经久不散。如今……被魔修占领之地,血云几乎连成一片。”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骤然划破长空, 音浪滚滚,在云层间回荡。
数只体型庞大的异禽,自云海深处飞掠而出。
说是飞禽,却又与寻常鸟类大相径庭——这些怪异生物形如鹰隼, 却生有六翼八腿, 翎羽如铁, 更可怖的是, 其翅翼之上, 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的眼珠,伴随着翅膀的震动,无数眼珠同时转动。
这些怪异飞禽显然将仙舟视为猎物,不断盘旋靠近,相互鸣叫, 彼此配合,形成包围之势。
其中一只忽然脱离群体,猛然俯冲而下,直指甲板上正在巡视的一名修士!
“孽畜。”云岳真人眉头微皱,袖袍轻挥间,一张泛着金光的符箓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刺目夺目的金色雷霆。
那最为前锋的怪鸟顷刻间化为焦炭,无数细小的眼球在高温下爆裂,发出滋滋声响。
残余的飞禽见状,顿时发出阵阵哀鸣,仓皇逃窜至远方,转瞬间便消失在茫茫云雾之间。
“如今这世道……”云岳真人收回手势,望着远处散去的怪禽,叹息道。
“天道紊乱,「万相」污染日益严重,催生出这等异兽,为祸人间。莫说边陲之地,便是仙盟腹地也不再安全。”
沈琅收回远眺的目光,忽然问道:“既然万相之力如此叵测难控,甚至会引来这等祸患,为何修士依前赴后继,执着于探寻万相之理?”
云岳真人审视地看了沈琅一眼,方才转身,走入船舱之内,抬手示意沈琅与原拾二人入座。
内舱光线柔和,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月光石,散发出如水般的银辉。
云岳真人手指轻点虚空,一套茶具凭空浮现。
灵茶无火而沸,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令人心神微醺。
“这个问题,老朽曾思索了数百年之久。”云岳真人亲自执壶,为三人各斟了一杯茶。
“「万相」之理,既是修真界的最高追求,也是最大的隐患。”
沈琅姿态从容,举杯品茶,等待下文。
“最初,修真之路不过是追求长生罢了。”云岳真人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云海,看到遥远的过去,“凡人畏惧死亡,渴望永生,这本是人之常情。”
茶水在杯中微微震荡,映照出窗外不断变换的云彩。
“但长生之后呢?人心总是贪婪的,总想窥探更高的境界。活得够久了,自然会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于是有人开始研究天地规则,想要超脱这方天地。”
“这就是万相的起源?”原拾问道。
云岳真人微微摇头:“「万相」一直存在,只是我们发现得太晚。就像你不知道有虎,并不代表山中无虎。”
窗外的云层突然剧烈翻滚起来,如同沸腾的白色海浪。仙舟随之微微晃动,茶水在杯中荡起涟漪。
云岳真人眉头微皱,抬手打出一道灵符,灵符化作金光融入船体,船身随即平稳下来。
“万年前,第一位发现「万相」之理的修士名为玄机子。”云岳真人继续道。
“他在悟道时偶然触碰到了某种超越认知的存在,便记录下了自己的所见所感。那部《万相志》成为了后世修士研究万相的基础。”
原拾忍不住问道:“那位前辈……后来怎么样了?”
“疯了。”
云岳真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在完成《万相志》的最后一篇后,将自己的肉身熔铸进原典之中,意识则彻底消散于天地间。有人说他已然成道,也有人说他被《万相志》吞噬了神魂。”
沈琅端详着手中微微颤动的茶水,若有所思:“既知如此,为何还要趋之若鹜?”
云岳真人神情未变,他静静凝视着沈琅片刻,然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因为理不可违。”
他走至窗边,看向那翻腾不停、仿佛永无止境蔓延至世界尽头般浩瀚壮阔的云海。
“天地有序,各有其轨。人族立足于世,当遵循自然之道,否则必遭反噬。”
“你可曾想过,我们为何能够御使灵力?为何可以沟通天地?又为何能超脱凡躯、登临长生?”
话至此处,云岳真人微微停顿,云海映照在他眼中,如同一个微缩的世界在他瞳孔中旋转。
“因我们窥探的是理,是宇宙运行、生死轮转背后的规则。而「万相」……乃是道之理。”
“但代价呢?”沈琅并未被这番说辞所动,直截了当地问,“失控、崩坏,被污染成非人的怪物,这也是「万相」带来的结果吧?”
此言一出,周围几名仙盟弟子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许多修士因追求大道而堕入癫狂,也有人为了窥探更深层次的真理,将自身献祭给显相,最终沦为介于人类与概念之间的混沌存在。
但,真理就是真理。
追求真理大道是每个修士的毕生追求,是立身之本,更是修真界千百年来的传统。
而沈琅的说辞,无异于将他们与那群不择手段、背弃人性的魔修相提并论,这如何能不令人心生不悦?
然而面对这样直白的质问,云岳真人神色不变,并无被冒犯的恼怒。
他只是缓缓摇头,语气温和却无可辩驳的坚定:“若无人愿踏入黑暗,又如何照亮前路?”
“昔年先贤亦曾踽踽独行,于混沌中摸索求索……若他们畏惧未知,止步不前,又怎会有今日修真界之繁荣昌盛?”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不少弟子心中升起敬佩,纷纷露出赞同之色。有些人甚至收到了鼓舞一般挺直了腰背。
听起来是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充满献身精神的说辞。
然而沈琅却只是轻笑一声,并未附和。
他经历过太多副本,目睹过太多文明因所谓的探索未知而自取灭亡,看过太多人在“真理”的幌子下付出惨痛代价。
在漆黑深渊面前高唱赞歌,真的能照亮前路吗?又或者,只是在为自身的疯狂与野心,寻找一个看似崇高的借口?
更重要的是——如果云岳真人所言的“先贤”们真的如此伟大高尚,那么如今这满目疮痍、濒临崩溃的人间,又是谁造成的?
或许,称之为“罪人”更为贴切。
就在这时,舱门被猛然撞开,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语气急促:“真人!不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整艘仙舟便剧烈震颤起来,像是遭遇了猛烈的撞击。
甲板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众人东倒西歪,险些摔倒。
“怎么回事?!”
“稳住!切莫慌乱!”镇守司统领高声喝令,试图维持秩序。
那名惊慌的弟子抓住门框稳住身形:“云中巨兽!它突然改变方向,正向我们冲过来!”
原拾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危机:“不是说它们对我们没兴趣吗?怎么会突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又一次更为猛烈的冲击波传来,仙舟剧烈摇晃,几乎要侧翻。
沈琅身形如电,迅速稳住身形,快步几步来到甲板向远处望去。
只见平静的云海变得狂暴无比,云层深处,一个庞大得难以形容的黑影正破开厚重的云层,朝着仙舟直冲而来!
那生物庞大如山岳,形似巨鲸,又像是一团扭曲膨胀的血肉噩梦骤然降临。
其表面布满了无数蠕动的触须和扭曲的肢体,每条触须末端都长着一颗幽蓝色的眼睛,这些眼球无规律地睁合闪烁,并非用于视物,而是感知器官,能直接捕捉虚无缥缈的灵力波动。
它体表覆盖着半透明膜状结构,每一寸皮肤都在不规则地蠕动着,仿佛下面栖息着无数细小生物。整个生物都像是由错乱的概念强行凝结而成,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血肉之躯。
“是堕入「万相」污染的大妖!”云岳真人面色骤变,语气凝重,“竟是如此程度的污染……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异变,而是「万相」层面的污染!快!立刻启动九重护阵!”
话音未落,仙盟弟子们已迅速结印催动法阵。湛蓝色屏障升起,将仙舟笼罩其中。数名资历深厚的修士飞出船外,凌空结印,严阵以待。
然而面对那庞然大物,这些平日里令人敬畏的强者竟显得如此渺小,宛如蚍蜉撼树。
“奇怪……”一位年长的弟子面露疑惑,“云中巨兽从未主动攻击过仙舟,更何况是这种规格的仙盟战舟,它们本能会避开才对。”
云岳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目光不自觉地扫向沈琅,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或许是污染过深,理智尽失。防御阵法全开,准备迎敌!”
然而,那大妖仅仅伸出一根触须,轻轻朝着蓝色屏障一角拂去。
就在接触的刹那,屏障上的符文便骤然暗淡,灵气溃散!
“不好!它能吞噬灵力!”一名长老惊呼。
数名维系屏障的弟子面色变得惨白,本命法器瞬间粉碎,七窍流血!
屏障之上,一道裂痕蔓延开来,紧接着,轰然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