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甜炒蚕蛹


    山川为骨骼, 灵脉为血脉,殿宇为脏腑,共同维系着阵法的运转。灵气如江河奔涌, 在建筑群之间穿梭流淌, 最终汇聚于山巅的观星台。


    沈琅扫过掠过下方的殿宇楼阁,只见其雕梁画栋雕刻着繁复精细的纹路,乍看之下是寻常的祥云瑞兽, 细看却尽数化作了不可名状的扭曲之物。


    似龙非龙,似凤非凤, 似麟非麟,状若蠕虫, 遍布鳞片,又生出无数节肢与口器,彼此纠缠攀附。这些诡异的纹样并非随意雕刻, 而是精心设计契合了整个聚灵大阵的走向。


    飞檐翘角之上,雕刻的并非寻常瑞兽,而是一些难以名状的生物。生有复眼、触须,身躯扭曲, 却又以庄严肃穆的姿态, 守护着这些殿宇楼阁。


    就在沈琅观察时, 明微长老忽然开口道:“方才那明光锁确实有些唐突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 近来山中多有异象, 不得不谨慎些。”


    他的语气平和,却让沈琅心中一动:“不知是何异象?”


    明微长老叹息一声,脚下云雾涌动,速度略微慢下来:“此事说来话长……近日天象骤变,星轨逆行, 就连老朽夜观星象,亦是云遮雾绕,难辨吉凶。”


    “更甚者,就连炼丹……也受到了波及。往日炼丹,天时地利人和,皆可掌控,唯独近来,丹炉火候,难以捉摸,成丹之机,更是飘忽不定。”


    “是以,今夜开观星台,开炉炼丹,便是欲借天地之力,窥探天机,寻得一丝端倪。”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沈琅,笑意和蔼语气温煦,却让人莫名感到不适:“道友此来,是我落霞宗之幸,能够助我等,解决眼下困境也未可知啊……”


    对话之间,明微长老拂尘一摆,三人便稳稳落在了落霞宗主殿前。


    殿前两座巨大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那烟气在风中扭曲,隐约可见人形的轮廓在其中挣扎。殿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两排青衣童子手持长香,恭敬侍立。


    “掌门师兄,贵客已至。”明微长老走在前方,拂尘轻扬,言罢,又侧身向沈琅介绍道,“这位便是我落霞宗掌门,明虚真人。”


    正中央的位置站着一名身穿玄色道袍、身形颀长挺拔的男子,乌黑的长发以玉簪束起,仅从背影来看,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清俊中透着几分冷意的面容。然而当沈琅触及到对方的目光时,发觉对方的眼眸空洞,没有人类应有的情绪波动。


    掌门明虚的目光在沈琅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略显僵硬的上扬,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道友远道而来,落霞宗蓬荜生辉。”


    “掌门过誉了。”沈琅神色淡然,语气不卑不亢,“有幸路经贵宗,承蒙明微长老盛情相邀,这才冒昧叨扰。”


    “道友能来落霞宗,乃是我宗之幸,何来叨扰之说?”明虚说罢,唤来身旁一名青衣弟子,吩咐道,“青梧,带二位道友去客房歇息,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是,师尊。”弟子恭敬应道,便领着沈琅和原拾,离开了大殿。


    待他们离去后,大殿内再度恢复寂静,那些香烟凝而不散,在空中勾勒出古怪的图案。


    掌门身后的墙壁上,那些雕刻着的仙鹤飞凤,不知何时已经扭曲变形,化作了无数张人脸,正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沈琅离去的方向。


    殿内,掌门与明微长老对视了一眼。


    “师兄,此人……”明微长老低声说道,“你方才可曾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


    明虚真人负手而立,望着香炉中升腾的烟雾:“卦象已显,天机浑浊。应劫之人……或在此身。”


    “应劫之人?”明微长老眉头紧锁,苍老的面容上,皱纹愈发深刻,“师兄所言……莫非是指师祖当年曾留下的卦象?”


    明虚真人并未直接回答明微长老的问题,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穿透高耸的殿宇穹顶,仿佛要望向那无垠的,被黑暗笼罩的虚空深处。


    片刻之后,他才再次开口:“天道已晦,万相将倾。劫数……难逃……”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拂过中冉冉升起的烟雾。


    只见那缥缈的白雾在明虚真人触碰之下,顷刻之间转为无数细小的猩红色颗粒,消散于无形之中——


    沈琅与原拾跟随弟子青梧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幽静的偏殿。四周古木参天,树影婆娑,偶有几声不知名鸟兽的啼鸣传来。偏殿外围绕着一圈石阶,阶上生着淡紫色的苔藓,在阳光下泛着古怪荧光。


    青梧转身,对着二人微微一笑:“二位暂且在此处歇息。这里虽是偏殿,但时常有弟子打扫,住起来也算舒适。”


    “这是宗门特有的落霞云雾茶,以山中灵泉之水冲泡,清香怡人,具有凝神静气之效,二位舟车劳顿,不妨品尝一番,稍作歇息。”


    青梧动作娴熟地取出茶具,将灵泉水倒入砂壶中,然后以法力催动火焰,微微加热。


    不消片刻,一缕淡雅的茶香便弥漫在室内,那香气如同初春山间的一缕薄雾,既温润又让人精神一振。


    “有劳道友费心。”沈琅端起茶盏,低头嗅了嗅那股清香,却未立刻饮下,只是淡淡点头答谢。


    原拾自从进入落霞宗就分外沉默,也低头称谢。而青梧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原师弟,好久不见了……啊,对了,我都忘了,你已经不是落霞宗的弟子了。”


    原拾脸色未变,只是略微低垂眼眸:“确实已非昔日之人。”


    青梧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将目光收回转向沈琅:“道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今晚观星台开炉,我会来接二位。”


    说罢,他便再次冲沈琅拱手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原拾站在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神色有些恍惚。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良久,原拾轻声说道。


    沈琅放下茶盏:“如果不愿提起,就不必说了。”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原拾转过身,在沈琅对面坐下,“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当年我侥幸被收为外门弟子,以为有了好出路,许多规矩都不甚明白。外门之中,弟子众多,为了争夺那微薄的修行资源,明争暗斗是常有的事。我资质平平,又无甚背景,日子自然过得艰难。”


    “有一日,我被分配去照料灵草园。有位内门师兄正精心培育一株人参蛹,花费了不少心血。”


    “人参蛹?”沈琅问道。


    “人参蛹便是以凡人为基,辅以特殊灵药与灵草,炮制而成。那些凡人自幼便需食用特定的草药,以调理体质,再以秘法断其四肢,封其五感,使其如同虫蛹一般,浸泡在药液之中。待到四十九日功成,便可将之移栽至灵田之中。如此一来,那人彘便会与灵草共生,最终化为半人半植之物,便被称作‘人参蛹’。”


    原拾解释得很自然,仿佛在讲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那株人参蛹丢了几根须。负责管事的师兄,乃是内门一位执事的远亲,素来跋扈。他一口咬定是我偷盗,意图私下贩卖牟利,还说要将我抓去刑堂问罪。”


    “我自然不认,便与那师兄争辩了几句,结果,便被那执事以顶撞师兄、目无尊卑为由,直接逐出了外门。”


    “事后,我才知晓,那人参蛹并非是被盗了须,而是它将自己的须给吃了。”


    沈琅听着原拾平静的叙述,注意到他提起这些恐怖之事时的坦然。这让他更加确信这个世界的“常理”已经扭曲到了何种地步。


    沈琅放下茶盏,目光直视原拾:“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兄请说。”原拾神色如常。


    “以活人培育灵药,你认为这是正常的事吗?”沈琅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原拾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沈琅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略作思索后回答:“这…自古以来修真界都是如此。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乃是天道至理。人参蛹虽是以……以活人培育,但其药效却极为珍贵,乃是炼制诸多上品丹药的关键药材。许多大宗门,甚至仙道魁首,皆有培育人参蛹之法。”


    “我并非在问你,修真界的‘常理’如何,”沈琅并未被这番说辞所糊弄,亦未就此罢休。他直视原拾双眸,语气中带着令人心悸的冷意,“我是在问,原拾,于你而言,此等行径,是否正确?”


    原拾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住,一时语塞。良久,他才低声道:“说来惭愧……最初入门时,我确实觉得此事骇人听闻。那时年少,见到人参蛹的培育过程,整整三日都吃不下饭。”


    “后来……”原拾苦笑,“后来便习以为常了。人参蛹也好,其他灵药也罢,都是为了修行,为了长生。修真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若事事讲究对错与否,又如何能登临大道?”


    “不过这些往事也无需再提,我早已不是落霞宗弟子,如今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原拾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茶盏,正要饮下。


    “等等,别喝!”


    沈琅语速极快,几乎是在“别喝”二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便已探手欲夺。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只见原拾喉结滚动,已是将盏中茶汤尽数咽下。


    第142章 第 142 章 乌鸡人参


    然而为时已晚, 原拾已经将茶水饮下。


    他不明所以,握着空盏,困惑地看向沈琅, 沉声问道:“沈兄, 这茶水……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沈琅沉默片刻,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仔细观察。


    在常人眼中清澈透明的茶汤之中,他却看到无数肉眼难辨的蠕虫在茶水中翻涌蠕动。那些虫子通体半透明, 躯体都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泽,像是某种生物的幼虫, 与茶水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沈琅指尖蘸取一滴茶液,置于鼻尖轻嗅。那清香茶香之下, 隐隐透着极其微弱的腐败气息,仿若陈年腐烂的血肉,又似阴暗中滋生的菌丝。


    原拾见沈琅久久不语, 面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紧:“沈兄,这茶到底是怎么了?”


    “茶水有异。”沈琅放下茶盏,抬眼看向眉头紧皱的原拾, 语气凝重, “你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么?”


    原拾摇了摇头:“没有, 这不是特质的灵茶吗?我在外门时, 曾见过许多内门弟子每日都会饮用, 并无异常之处。”他说着,还想再端起茶盏。


    “且慢。把手伸出来。”


    沈琅说着,已经伸手搭上原拾脉门。指尖灵力涌动,他将自己的灵力顺着对方的脉搏缓缓探入原拾经脉。


    原拾虽有些诧异,却也并未挣扎, 任由沈琅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探查。他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感觉自手腕处传来,沿着经脉流转全身,竟是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片刻之后,沈琅收回手:“你体内……有股极其纯正锋锐的金属性灵力。方才那茶水入腹,竟是被这股灵力瞬间剿灭,不留丝毫痕迹。”


    先前原拾说自己资质平平,实属谦虚了。


    他的金灵根至刚至阳,锋锐无匹,如最锋利的刀锋,霸道且纯粹,甚至带着几分凛冽的杀伐之气。


    与其说是灵根,倒不如说是一柄未经开锋的利剑,隐匿于原拾体内,锋芒内敛,却又蓄势待发。


    “沈兄可是察觉到了什么?”原拾不禁再次开口询问,他虽不通医理,却也能从沈琅凝重的神色中,隐约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这茶水……莫非有毒?”


    沈琅摇了摇头:“此茶于你而言,并非是毒,反而是大补之物。”


    “大补之物?这仙门的灵茶,对凡人自然是大有裨益。”原拾不解,下意识静心感受身体变化。没有任何不适,反而隐约有种灵力在经脉流淌带来的暖流,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沈琅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问道:“你既曾入落霞宗外门,不知此前修习的,是何种功法?”


    原拾坦然道:“不瞒沈兄,原某当年在外门时日尚浅,所习不过是落霞宗入门的《落霞蕴灵诀》前三重的吐纳之法罢了。”


    沈琅若有所思地颔首,眼神微敛。


    他虽是第一次踏足这此方世界,但在过往无数轮回副本中,却也涉猎过不少修真世界的副本。


    以他过去的经验,修士的灵力往往能折射出修炼者的心性。就好比剑修的灵力通常锋芒毕露、医修的灵力温润平和。


    原拾体内的金属性灵力,纯粹凝练,强悍无匹,带着超出寻常修士的锋锐凌厉,甚至隐隐透着一股霸道的侵略性。


    可是原拾此人,言行举止皆是淳朴谦和,沉稳寡言,与人交谈时,亦是目光坦诚,少有闪烁,怎么看都是个老实本分的山野猎户。


    如此强悍刚猛的金灵根,却生在一介山野猎户身上,委实有些耐人寻味。


    这些念头沈琅只在心底一闪而过,并未形诸于口。就在此时,木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琅与原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前去查看。


    绕过几道回廊,转过一处假山,便见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何事。


    那人身上的衣袍依稀还能看出几分落霞宗内门弟子独有的纹路,只是如今沾满了泥土污垢,浑身散发着馊臭异味。


    他背对着沈琅二人,双手在土里胡乱扒拉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不时抓起一把泥土放入口中,竟是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原拾的脚步一滞,待他看清那人面容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木师兄……竟然是他?”


    这形容枯槁,状若疯癫的男子,竟是木师兄,那个曾经冤枉于他,导致原拾被逐出宗门的木师兄!


    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疯癫痴傻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内门师兄联系在一起。


    这声音惊动了蹲伏于角落的身影。他猛地抬起头,只见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更是混沌痴傻,全然不见往日的神采。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沈琅的刹那,竟骤然迸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香香……好香……吃……”他咧开嘴,露出沾满污泥的牙齿,口中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呓语,“尝一口……让我、就一口……”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从地上弹跃而起,朝着沈琅的方向,直扑而来!


    沈琅侧身避过,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药香从木师兄身上传来。


    那香气古怪,不似寻常丹药,反而像是某种介于腐烂与馨香之间的气味。更诡异的是,木师兄的体表似乎在渗出粘稠的液体,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迹。


    “我好饿……好饿……”木师兄在地上匍匐着,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目光贪婪地在沈琅身上游走,仿佛后者是什么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恨不得一口吞入腹中,拆之入腹。


    他像是节肢动物般用四肢着地,以不符合人体构造的方式朝沈琅快速爬来。他的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骨骼在皮肉之下重组变形。


    “须、须……都长歪了……”他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尖利时而低沉,仿佛多个声音在同时响起,“烂掉了、需要……新的……”


    沈琅再次轻巧避开,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异状。只见木师兄后颈处,竟然生出了一簇细小的根茎!


    而他的灵力完全紊乱,像是污染了一般变得浑浊狂躁。那株细芽顺着他的经脉生长,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灵力与血肉。


    “好香……你好香啊……”木师兄抽动着鼻子,贪婪地嗅着沈琅的味道。


    “如此纯净……如此美味……让我、吃掉……我要、重新长出须来……”说着,他的嘴角的弧度几乎开裂至耳根,露出一口被泥土染脏的牙齿,齿缝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红色。


    正当他再次试图扑向沈琅,噬其血肉,吞其灵韵之时,两名青衣弟子终于赶到。


    “原来是跑到了这里,害我们好找!”


    二人快步赶来,其中一人带着歉意地朝沈琅拱手道:“让贵客见笑了。最近宗门内务繁杂,偶有疏忽,是我等看管不力,给二位添麻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从中取出几根拇指粗细的惨白色细绳,手法娴熟贴在了木师兄干枯的皮肤上。


    只见那些白色细绳甫一接触到木师兄的皮肤,便如同活物般扎根进去,无数肉须从中延伸出来,紧紧缠绕住木师兄的手脚,将他彻底捆缚起来。


    整个过程,木师兄只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便如同待宰的牲畜,毫无反抗之力。


    两名弟子合力将木师兄架起,再次向沈琅歉意一笑:“污秽之物,冲撞贵客,实在抱歉,我等这便带他种回灵田之中,不再叨扰贵客清净。”


    他们正要离开,原拾不禁开口问道:“为何木师兄自己成了人参蛹?”


    其中一名弟子定睛看去,认出了原拾的面容,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是你?”


    他眉头微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但随即解释道:“自从你下山后,木师兄因人参蛹缺了最关键的须,炼制的结丹丸药效不够,结丹失败。之后他就整日守在灵田旁,日夜照看新培育的人参蛹,生怕再出差错。”


    “后来嘛……”另一名弟子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谁知道他太过执着,日久天长竟把自己当成了人参蛹。长老见状,索性就把他当成实验品种在灵田里。毕竟以前都是用凡人,还从未有过以修士之躯种植人参蛹的先例。”


    原拾脸色愈发沉重:“这……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青衣弟子理所当然地说,“他既然已经疯了,还不如物尽其用。况且以他现在的状态,说不定真能培育出前所未有的灵药,也算是大功一件。”


    二人说起用活人育药的事,就如同农民谈论庄稼,丝毫不觉其中的骇人之处。


    沈琅听着这番言论,面色愈发冰冷。他注视着地上痛苦扭曲的木师兄,只见其皮肤下无数黑色根须疯狂蠕动,有些甚至刺破表皮钻出,在空气中扭曲舞动。那些根须末端赫然是蜷曲的人类手指模样,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啊……须、须……”木师兄张开嘴发出凄厉的尖叫,漆黑的涎水从他龟裂的嘴角溢出,“我的须……须都烂、烂了……”


    “贵客不必担心。”见沈琅神色异常,青衣弟子解释道,“木师兄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了灵药的本质。等他彻底化为人参蛹,便是一株难得的灵药。届时若是贵客有意,我们定当献上一份。”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钟声。两名弟子闻声一震,连忙说道:“吉时快到了,得赶紧把他送回灵田,先告辞了。”


    第143章 第 143 章 馕坑烤肉


    夕阳西沉, 戌时的钟声响起。


    天空宛若被打翻的墨水瓶,浓稠的红紫色墨汁肆意倾泻,青翠的山峦被染成了绛紫, 云层如同一块块溃烂的血肉翻滚、蠕动、膨胀, 仿佛随时会滴下腐臭的脓液。


    远处的殿宇轮廓在浓厚的雾霭中模糊不清,仿佛溶解在这片暮色之中。沈琅注意到,那些飘渺的雾气并非寻常云霞流动, 更像是带着特定的节奏韵律,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吐息。


    青梧前来传唤时, 整个落霞宗已经陷入一种狂热的氛围当中。


    所有弟子们个个神情亢奋,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眼神狂热异常,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上扬,露出痴狂的笑容, 整个人散发着病态的兴奋中


    “开炉大典就要开始了。”青梧的声音也略显亢奋,“掌门特意吩咐,请沈道友与原师弟一同参加。”


    他带领二人沿着山道向上,空气中的灵气愈发浓郁, 浓郁到令人不适。


    赤色雾霭中的花草树木, 如一株株形形如枯槁手臂的怪异触须, 枝杈上挂满惨白色的茧状物, 微微颤动, 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


    蜿蜒的山路尽头,一座巨大的黑色建筑拔地而起,直指苍穹。


    观星台巍峨耸立,坐落于落霞宗地势最高的山峰之巅。它通体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台身呈圆形, 层层向上收缩,宛如一座巨大的祭坛。


    “这里是我落霞宗的根本之地。”青梧指着观星台说道,语气中带着自豪,声音高亢,“历代祖师在此观天象、炼丹药、悟大道。”


    沈琅站在观星台下,敏锐地感知到整个落霞宗的灵气如百川汇海般都汇聚于此,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他们终于看清了观星台的全貌。


    整座观星台的构造,分明是一座被放倒的巨大炉鼎!


    黑色岩石的外壁布满了繁复的纹路,发出微弱的磷光。这纹路并非是简单的装饰,而是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法。而围绕着观星台螺旋向上的阶梯,则是盘绕的炉火通道。


    此时的观星台,就像是一座等待点燃的巨大祭坛。


    没等沈琅细细打量这座形态诡异的观星台,一个声音便从他身后传来。


    “沈道友来得正好。”


    只见明微长老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依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


    只是在这漫天红紫暮光的映照下,他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非人感的僵硬与古怪。


    “明微长老。”沈琅微微颔首,目光停留在眼前这座庞大的炼丹炉之上,语气平静地问道,“今夜开炉,不知所炼何丹?”


    明微长老捻须一笑,缓缓踱步走到观星台边缘,俯瞰着下方广场上那些神情亢奋的弟子,语气带着莫名的庄重与肃穆:“今夜在这观星台上,我落霞宗将开炉炼制一枚……窥探天机的丹药。”


    “其名为——‘问道’。”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那被暮色笼罩的天穹,红紫色的云层压抑而沉重,仿佛随时都会倾塌下来,将整个落霞宗都吞噬殆尽。


    他的语气听起来悲天悯人,似是忧心天下苍生,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却闪烁着十足的狂热:“如今万相紊乱,天机晦暗。我落霞宗上下殚精竭虑,欲寻得一线生机!这问道丹,便是为此而炼制。”


    掌门明虚真人已然自高台之上缓步踏空而下,朝着沈琅所在的方向走来。


    「上问天道,下询己心。」


    虚空中,似有缥缈之音应和着明虚真人的低语,那声音并非来自他的口舌,更像是直接在人的神识中炸开,裹挟着难以名状的威压与……癫狂。


    明虚真人身着一袭玄色道袍,宽袍大袖,行走间自有仙风道骨之姿,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明明是清冷出尘的气质,却偏偏带着诡谲的非人感,那双眼睛尤其古怪,空洞得仿佛像是这具皮囊之下空无一物。


    “观星台开炉在即,还请道友移步上前,一同观礼。”


    沈琅眼眸微垂,遮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寒芒:“掌门真人相邀,是沈某的荣幸,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就在沈琅准备迈步之际,始终沉默寡言的原拾拉住了他的衣袖。


    原拾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沈兄,此事不妥,莫要前去。”


    “无妨,”沈琅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原拾的手背,示意他安心,低声回应道,“……我心中有数,不必担心。”


    说罢,沈琅便不再理会原拾的欲言又止,转过身,从容不迫地跟着明虚真人的步伐,朝着观星台的中央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原拾,神色复杂地望着沈琅的背影,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泛白。就在他迈步也要跟上前去时,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阻止了他的脚步。


    “原小友,”明微长老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笑眯眯地看着原拾,“老朽观你骨骼清奇,灵根不凡,更是与我落霞宗颇有渊源,实乃修道的好苗子。不如随老朽一叙,老朽可为你指点迷津,助你重归仙途。”


    这话听起来和蔼可亲,原拾却一阵恶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多谢长老好意,但……”


    “不必推辞。”明微长老不等原拾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我皆有缘之人,何必如此见外?走吧,老朽带你去见识见识我落霞宗的‘道’。”


    说罢,他一甩拂尘。原拾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直冲脑门,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顺着他的方向迈出僵硬的脚步。


    沈琅跟随着明虚真人来到核心区域,只见观星台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其中隐约传来古怪的脉动,仿佛活物的心跳。


    从这个角度看去,整座观星台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巨口。


    愈是深入,那股源自地底的灼热便愈发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混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腥甜,熏得人胸口发闷,呼吸也变得滞涩起来。


    数十名长老以及内门的高阶弟子们盘坐在观星台周围的特定方位,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道袍,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们的吟诵,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灵气从他们体内涌出,汇聚到观星台中央那巨大的空洞之中。


    这些弟子的吟诵的并非寻常的道家经文,而是一种更为古怪、更为扭曲的音节。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诡异的魔力,让人听了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沈琅眉头微皱,凝神静气,心中默念静心诀。


    而在观星台下方,更外围的区域,落霞宗的普通弟子们也密密麻麻盘膝而坐,双眼微阖。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相比起高阶弟子更为微弱,更像是被强行抽取,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蜿蜒着攀附上观星台,最终融入那奔涌的灵气洪流之中,成为祭台能量的一部分。


    “沈道友,可知这观星台,有何来历?”


    沈琅收敛心神,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沈某孤陋寡闻,还望掌门真人解惑。”


    “此台名为‘观星’,亦可称之为——‘万象熔炉’。”明虚真人的声音在观星台上回荡,带着无法掩饰的自得与狂热。


    “这座炉鼎,集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百年前,我落霞宗先祖寻得一块天外陨铁,察其中蕴含天地至理。经过百年锻造,以无上秘法,聚万千灵脉,方才铸成。”


    “只可惜百年锻造,也不过将其炼化三分。”明虚真人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这天外陨铁,非比寻常。它来自界外,蕴含着超越凡俗的万相至理。每次开炉,都需以无数精纯灵力祭炼,方能窥得一丝天机。”


    “万象熔炉,熔炼万象……”沈琅低语,抬起眼眸,看向身旁神色平静的明虚真人,问道,“……敢问掌门真人,这万象熔炉,究竟要熔炼何物?”


    明虚真人闻言,却是不答反问,空洞的眼眸缓缓转向沈琅,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声说道:“道友既有此一问……想必,已知晓‘万象’二字。”


    “……那么,道友可知,「万相」,为何?”


    “沈某修行尚浅,见识粗鄙。在沈某看来,大至宇宙洪荒,小至草木枯荣——”


    “天地万物、世间诸象之总和,包举宇内,囊括四海,无所不容,即为万象。”


    明虚真人听罢,既未颔首,亦未摇头,他只是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叹,那叹息声极轻,却好似带着对无知蝼蚁的嘲弄,又似惋惜,更似高高在上的悲悯。


    “道友所言‘万象’,是‘万象’,而非「万相」。”


    他顿了顿,语调陡然低沉悠远,宛若阐释玄奥的真理。


    “……世人所见的‘万象’,不过是「万相」于尘世间,所投射出的,些许微末之「显相」罢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 粉汤羊血


    “……世人所见之‘象’, 乃是「万相」之「显相」。”明虚真人目光变得飘渺而悠远,似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穿透了落霞宗层峦叠嶂的山门殿宇, 最终, 落在了那无垠虚空之外,不可捉摸之处。


    “……然,显相者, 不过是「万相」在这三千世界中的具现。万相之真谛,远非道友, 乃至世人所认知的‘万象’可比。”


    “……「万相」,乃是终极之理, 是造化之源,是万物之本,亦是一切之终结。其, 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其, 既非正义, 亦非邪恶, 其存在本身, 便已超越了世间一切善恶, 美丑,是非,对错……”


    “「万相」无形,故能显化万象,「万相」无名, 故能名状万物,「万相」无情,故能公平运转天地,维系世间平衡……此,方为「万相」之真意。”


    明虚真人那平静却又暗藏玄机的话语在回荡在沈琅耳边,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促使他去深思。


    沈琅对“道”之一词,并非一无所知,过往的无数次轮回,他也曾接触过各个不同世界的修真体系,对于所谓的“天道”、“大道”亦有自己的理解。


    无论是剑修所追求的“剑道”,亦或是医修所秉持的“医道”,万法万道,殊途同归,最终所指,皆是那冥冥之中,至高无上,又玄奥莫测的“天道”。


    然而,明虚真人所言之「万相」,却似乎与他以往所认知的“道”有所不同。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他听过千百遍。此言虽冷酷,却尚在可理解的范畴之内,更偏向于一种客观规律的描述。


    但「万相」……更像是一种超越了客观规律本身,乃至认知的某种更深邃,更晦涩,也更……危险的存在。


    就在沈琅思索之际,观星台上的气氛悄然变化。四周的落霞宗弟子们开始轻声吟诵经文,那些晦涩难懂的咒语在暮色中回荡,与天边诡异的红紫色云霞相互呼应。他们的脸上流露出狂热的神情,目光炯炯发亮,仿佛即将目睹什么惊天动地的奇迹。


    “道友方才所问,这万象熔炉究竟要熔炼何物……”明虚真人话锋一转,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沈琅抬眼望去,只见明虚真人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虚幻,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芒,既像是智者的睿智,却更像是疯子的癫狂。


    “我辈修士,纵逆天而行,求索长生之道,然血肉之躯,终归囿于‘形’与‘相’之桎梏,难窥那‘超脱形相’之至理。”


    明虚真人的话语随着暮色四合的天空,愈发晦暗不明起来。


    “故而,我落霞宗历代祖师,方才倾尽心血,铸造此万象熔炉,欲以天地为炉,以星辰为柴,以众生为薪,熔炼森罗万象,以求——”


    “窥见那「万相」之真谛!”


    话音落下,明虚真人周身气息骤然拔升,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压降临,如九天罡风呼啸而至,吹拂得在场众人衣袂猎猎作响,更吹得观星台周遭的红紫色雾气翻涌激荡,沸反盈天!


    下方盘膝而坐的落霞宗弟子们,此刻皆已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状态之中。他们神情亢奋,面色潮红,呼吸粗重,体内的灵力如同决堤之洪般汹涌而出,源源不断地汇入观星台之中,成为熔炼万象的燃料与祭品。


    与此同时,脚下炉心深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像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在低声呢喃。那声音直接在神识中响起,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让人下意识想要服从,想要为其献身的冲动。


    沈琅发现,自己的灵力竟也不受控制地想要涌向炉心。


    明虚真人再次开口,目光意味深长地望向他:“今夜开炉,我辈将借助这万象熔炉之力,请天地为鉴,以窥天机。道友既然有幸来到此处,此等盛事,又岂能缺席?”


    沈琅微唇角为扬,黑曜石般的双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掌门如此盛情,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分抗拒,然而沈琅袖中的手指却轻轻弹动了一下,一缕无形灵气悄然散出,融入周围弥漫的浓厚灵气之中。


    就在此时,一声悠长而古老的钟鸣响彻落霞山,音浪震颤之间,整个观星台上的灵气顿时剧烈翻涌起来。


    高台上的护法弟子们同时齐齐睁眼,伸手结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从观星台中央那个巨大的空洞中传来,将所有溢散在空气中的灵气尽数吞噬进去。


    明虚真人长袖一挥,一块漆黑晶石浮现在他掌中,上面刻满繁复的符文,看上去竟不似这世间之物。


    “以吾辈血肉魂魄,与天地立约,以求窥得大道真意!”


    话音刚落,下方那些早已进入狂热状态的弟子竟齐声高呼:“愿以吾身献祭!助宗门证道!”


    他们竟不约而同地向前扑去,毫不犹豫地重重撞在观星台的石面上!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如雨点砸在石头上,又混杂着骨骼碎裂与血肉迸裂的异响,令人心底生寒。


    弟子们头颅与七窍之中溢出的鲜血并未如常理一般四处流淌,反而好似拥有自主意识的活物,沿着观星台的诡异纹路,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逆流而上。


    一道道赤红色的线条在黑色的岩石上构成一幅妖异图案。这图案不断延伸,如同活物般蠕动,逐渐遍布整个观星台,汲取着献祭生命的精华,变得愈发鲜艳夺目。


    浓郁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浓稠的灵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古怪气息。


    只见这位落霞宗掌门,正神情肃穆地注视着眼前这宛如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大量弟子的死亡,却在他脸上竟是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既非悲悯,亦非怜悯,而是专注地进行一场神圣庄严的仪式。


    这无数生命的消逝,在他眼中并非是什么值得惋惜的悲剧,仅仅是,是通往更高层次的,必要献祭与代价罢了。


    那些弟子们的鲜血已然攀爬至观星台的中心区域,汇聚在那巨大的空洞边缘,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血色法阵。法阵之上,开始有丝丝缕缕的血色雾气升腾而起,如同呼吸一般,缓缓地,有节奏地律动着。


    沈琅看着地上那些被鲜血侵染的纹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观星台的纹路……”


    “不错。”明虚真人露出赞赏的微笑,点头道,“这些纹路,正是我落霞宗历代祖师,在参悟「万相」时所留下的道痕。每一寸道痕,都蕴含着一位祖师在疯狂边缘所得到的感悟。”


    那些扭曲的纹路中似乎隐藏着难以名状的道之理,试图钻入沈琅的识海,竟要将他的思维也扭曲成同样的形状!


    高台之上的护法弟子的脸色逐渐苍白,他们将自身灵力不断注入脚下的位置,那些灵力化作丝线般涌向中央,与攀爬而上的鲜血汇合,形成一道螺旋状的能量柱,直冲天际!


    夜空中,紫黑云霞忽然剧烈翻滚,竟似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陡然加速旋转起来。


    起初只是缓慢的回旋,然而仅仅是眨眼之间,那云层便已化作一道巨大的漏斗状漩涡,铺天盖地,遮蔽了星月。


    漏斗状云龙卷的中心,正对着观星台顶端血色法阵的正中央。


    一点紫红的露珠从云卷中挤出,凝聚了天空最后的色彩,如孕育成熟的果实,从漏斗的低端滴落,悬于空中。


    与此同时,那些沿着纹路攀爬的血液在汇聚至观星台顶端之后,凝练成一滴仅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珠。


    一滴来源天际,一滴来源人体血肉。两滴本不应接触、不该相融之物,却在这庞大灵气漩涡的牵引下,于万众瞩目之下,于这诡异仪轨的最顶端,悍然相撞!


    两者相触的瞬间,没有天崩地裂的异象,唯有一圈涟漪,以碰撞点为中心无声扩散开来。


    那涟漪所过之处,空气都为之扭曲。凝固如墨的紫黑色云层。竟是被那涟漪撕扯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露出其后更加深邃,不可名状的黑暗虚空!


    融合后的血色露珠,悬浮于半空之中,缓缓旋转。其色泽愈发浓稠,最终竟是化作一团如心脏般,好似活物搏动着的粘稠浆液!


    每一次搏动都牵动在场所有人的心弦,令人类胸腔内的脏器也随之共鸣,发出令人几近作呕的震颤感。观星台上那些繁复的脉络纹路,此刻竟也像是被那血色浆液所激活,骤然亮起妖异的红芒,与那浆液交相辉映,将整个观星台都映照得一片血红,宛若一座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怖熔炉。


    明虚真人缓缓转身,面向沈琅。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在血色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天、地、人,三元归一,万象熔炉即将启动。”他对沈琅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意。


    "沈道友,现在,只差你了。”


    第145章 第 145 章 触手刺身


    猩红的光芒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粘稠感, 从天空倾泻而下,弥漫淹过观星台上的每一寸空间。


    沈琅置身于这片妖异的红雾之中,顿觉一股黏稠湿热感攀附而上, 仿佛被浸泡在粘稠的血水之中。令人不适的腻味感无孔不入, 顺着周身肌肤的纹理,一丝丝、一缕缕地向内渗透,直逼神魂深处。


    明虚真人那阴冷粘稠的声音便在这片不详的猩红光雾中幽幽响起:“沈道友, 这万象熔炉,已至最后一步, 只待薪火点燃。而道友你,便是这最终补全之人。”


    “为何是我?”沈琅终于开口, 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


    明虚真人闻言,竟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沈琅, 视线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他周身逡巡游走,那阴冷的注视感,竟让沈琅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倒钩刮擦着他的身体。


    短暂的沉默后, 明虚真人才缓缓开口, 语气中带着近乎于狂热的虔诚:“沈道友, 你可知晓, 你的灵力……与这世间凡俗之人, 截然不同?”


    “非是寻常的精纯,亦非是简单的浑厚……而是一种……近乎于‘绝对’的纯粹,剔除了世间一切杂质,如未经雕琢的璞玉,又似混沌初开的第一缕光芒。”


    “沈道友!你的存在与此界之物截然不同, 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反而更像是……更像是那不可名状,不可捉摸的……「万相」之本源!”明虚真人骤然提高了音量,嘶哑的声音中满溢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癫狂。


    “我的灵力与「万相」同出一源?”


    “正是如此!道友之身,便如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开启万象之门的……钥匙啊!将引领我等,窥见那至高无上,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万相」之真容!”


    明虚真人的声音愈发嘶哑,如破风箱般发出沉重的喘息,但他的语气却愈发狂热,就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带着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癫狂意味。


    “沈道友身负如此……得天独厚的资质,又恰逢我落霞宗万象熔炉开炉之期到来……这难道不是……天意昭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吗?!”


    明虚真人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径直逼近沈琅,原本俊美出尘的面庞此刻却扭曲得像是狰狞的恶鬼,五官都因极度的亢奋而微微抽搐颤抖,口中唾沫星子喷溅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如此伟大的事业……能够成为我落霞宗万象熔炉的……最后一块,也是至关重要的拼图,能够助我等……证得大道,羽化登仙……此乃无上荣耀,千载难逢之旷世机缘!沈道友……还不速速……献身熔炉,成全这造化伟业?!”


    话音未落,明虚真人便已然迫不及待,不给沈琅任何反应与抵抗的机会,猛地抬起手掌,掌心那枚漆黑晶石瞬间迸发出刺目的血色光芒!


    那妖异的光芒瞬间洞穿了笼罩观星台的猩红雾霭,笔直冲向天际,与天穹之上那紫黑色的漩涡云层交相辉映,将整个落霞宗山门都映照得如同炼狱般可怖。


    地面那些繁复的纹路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变为活物,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仿佛要挣脱地面的束缚,化为无数条狰狞可怖的血色巨蟒。


    与此同时,无数猩红丝线自万象熔炉的中心空洞内疯狂涌出,如一颗被剖开血肉的巨大心脏,从中探出无数搏动的血管,目标直指立于台上的沈琅!


    那猩红丝线蠕动扭曲的姿态,早已然超越了生物的范畴,更像是对造物主赤裸裸的亵渎,是对世间一切秩序法则的挑衅,象征着秩序崩塌之后,混沌降临的疯狂与无序。


    刺鼻的血腥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观星台,浓郁得令人作呕,几乎要凝结成实质。那些盘坐于地的落霞宗弟子,此刻被抽取了所有灵力与升级,软绵绵地倒伏在地,面如枯槁,生死不知。


    面对这骇人景象,沈琅神色沉静,不见慌乱。他信手抄起身旁一名落霞宗弟子的佩剑——那不过是一柄形制普通、材质平平的凡铁之剑,在这遍地法宝灵器的修真界中毫不起眼。


    明虚真人见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区区凡铁之剑,竟妄图对抗万象之力,简直是螳臂当车,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当沈琅屈指一招,将那凡剑隔空摄入手中之时,这柄原本朴实无华的凡剑,却骤然爆发出耀眼的紫金色锋芒!


    并非是剑身材质发生了蜕变,也不是剑刃被赋予了什么玄妙的符文咒印,仅仅只是沈琅将自身那纯粹至极的剑意,毫无保留地倾注于剑身之上。


    刹那间,这柄平平无奇的凡铁之剑,竟似千锤百炼的神兵利刃般,绽放出宛若实质的剑气光辉!


    其上流转的光泽,甚至隐隐压过了观星台升腾而起的猩红之芒!


    剑锋所指,森然剑气与呼啸而至的血肉触须悍然相撞。沈琅身形骤然拔起,宛如同离弦之箭破空而去,竟是迎着那铺天盖地的触须逆冲而上!


    “斩!”


    沈琅低喝一声,手腕一抖,手中剑刃顿时爆发出匹练般的耀眼剑光,如同银河倒泻,倾泻而出。


    “噗嗤——”


    “噗嗤——”


    “噗嗤——”


    接连不断的撕裂声响连成一片,那些望而生畏的血肉触须,在这凌厉无匹的剑光面前,竟脆弱得如朽木被轻而易举地斩断、撕裂,化作漫天猩红血雨,纷纷扬扬洒落而下!


    令人诧异的是,那些被剑光斩断的触须,其断面处呈现出的不是血肉模糊的景象,反而类似于陨石晶体的质感。


    细观之下,可见断裂的晶石触须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隐约有诡异的荧光自孔洞深处渗透。而断裂的触须残骸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石化,转瞬间便钙化成一尊尊扭曲怪状、狰狞可怖的石雕。


    “竖子敢尔!!”明虚真人见状,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双手飞速掐动法诀,口中亦是念念有词,语速陡然加快。


    刹那间,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愈发疯狂起来,密密麻麻地自熔炉中心的黑洞之中喷涌而出。


    其数量之庞大,较之先前竟有增无减,且每一根都更加粗壮,更加狰狞可怖,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遮天蔽日般再次向沈琅的方向疯狂扑击而去。


    “执迷不悟!”明虚真人面色狰狞,厉声喝道,“此乃旷世机缘!超脱生死轮回,成就永恒不朽之境!此等无上福祉,尔竟不知珍惜,反而妄图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沈琅置若罔闻,没有回应明虚真人的聒噪之语。


    他身形快逾闪电,剑势如虹,在那密不透风的触须攻势之中,辗转腾挪,游刃有余。剑光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剑网,将周身要害守护得滴水不漏!


    他足尖轻点地面石化的触须残骸,残影夹杂着紫金闪电在嶙峋怪石间穿梭跳跃,速度之快只能依稀捕捉到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残影,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凡是靠近他周身三尺之内的触须,无一例外,皆被剑锋斩断,化为散落在地的石化残骸。


    剑气纵横,不过眨眼之间,便在沈琅周身清出一片真空地带。那些足以令任何修士为之色变的血肉触须,在沈琅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毫无威胁可言。


    此刻的沈琅,周身剑意流转,气势如虹,宛如一位降临凡尘执掌杀伐的神祇!


    位于观星台更高处的明虚真人,原本还带着一丝胜券在握意味的笑容,此刻已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被他视为砧板鱼肉,可以任其宰割,随意揉捏摆布的炉鼎,竟有如此强横绝伦的力量!


    “道友果真天资绝世,非比寻常!”


    震惊过后,明虚真人眼中贪婪之色更甚,语气也愈发显得癫狂起来。


    “这般纯粹至极的灵力,若是投入万象熔炉之中,必定能够助我等彻底参透天地造化之玄机,窥见「万相」之浩瀚真容”


    他手中的漆黑晶石陡然爆发出一道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直射向沈琅!那光芒所过之处,虚空都为之扭曲震荡,隐隐有破碎之势,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重新熔炼回混沌状态!


    沈琅见状,眉宇微蹙,手中长剑横挡于身前。纯粹的灵力在剑身上凝聚,形成一道弯月形的屏障。


    “轰——”


    血光撞上屏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宛若九天惊雷炸响,整个观星台都为之震颤!


    就在这时,又一波血色触手从炉心涌出,它们借着沈琅注意力被牵制的瞬间,如跗骨之蛆般朝着他缠绕而来。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是沈琅,而是他手中的长剑!


    “咔嚓——”


    一声脆响,那柄被沈琅灵力加持的长剑,竟然在血色触手的绞杀下不堪重负,寸寸断裂开来。剑身碎片还未落地,就被那些触手卷入炉心,消失不见。


    沈琅神色凝重,他能感觉到那些被卷入炉心的碎片,以及附着其上的缕缕剑气,正在被某种可怖的力量熔炼,重铸,化作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


    “没用的,沈道友,你可知这万象熔炉,熔炼的不仅是天地万物,更是……人心!”


    “人心之贪嗔痴恨爱恶欲,皆是维持熔炉运转,淬炼万象的最佳燃料!”明虚真人的声音在观星台上回荡,“这万象熔炉,早已与我落霞宗数千弟子的心念紧密相连,只要他们心存一丝对大道的执念,这熔炉便永不熄灭,万劫不朽!”


    血色触手争先恐后地缠绕上了沈琅的身体,贪婪而又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躯体上游走蠕动,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暗红印记,好似在沈琅身上进行贪婪的标记。


    沈琅顿感呼吸滞涩艰难起来,不仅是因为触手的束缚,更因为他的灵力在触手的吸附下飞速流逝,空虚感从内腾升,一股酥麻感自触手接触的皮肤表面,向身体内部渗透,蔓延开来。


    触手们愈发放肆,动作也愈发大胆起,似乎对他的身体格外着迷。它们毫无顾忌地摩擦他的胸膛、腰腹,甚至下流地在大腿根部不断刮蹭挤。


    仅仅是片刻的接触,沈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便已留下了数道暧昧又可怖的血红印痕,像是被烙铁烫伤,又像是……与不可名状的怪异生物欢.交后留下的证据。


    “真是完美的道体……”明虚真人眯起眼睛,眼底的贪婪之色几乎凝结成实质,“看来万象熔炉也认可道友的资质……如此纯粹,如此……无暇的容器,简直是……为孕育「万相」而生的最佳炉鼎!”


    第146章 第 146 章 石锅拌饭


    血肉触手宛如筑巢的蛇群, 死死缠绞着沈琅的身躯,将他朝观星台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拖去。


    沈琅竟似放弃了抵抗一般,周身灵力尽敛, 任由那些黏腻冰冷的触手层层叠叠地捆缚住自己的四肢与躯干, 没有丝毫挣扎反抗的迹象。


    明虚真人将沈琅的表现尽收眼底,唇角隐隐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他心中暗忖,真是可惜了……若是此人能早些落入他手中, 他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比方说……亲身将这具绝世道体的潜力榨至干涸,而非现在这般, 尚未来得及享用,便只能草草将其献祭给万象熔炉。


    然而, 就在沈琅被拖至深渊边缘,即将彻底坠入空洞的刹那,他蓦地抬手, 手中断剑呼啸而出!


    明虚真人见状,未曾闪避,神色傲然,目中满是自信。他周身环绕着一层凝厚如实质般的护体灵光, 足以抵御绝大多数的攻击, 甚至可以硬抗寻常法宝的轰击。


    然而, 在这把注入了沈琅剑气的断剑面前, 那层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灵光, 竟如纸糊一般瞬间被穿透,寸寸崩解!


    “怎么可能——!”明虚真人瞳孔骤缩,话音未落,断剑已至颈前。


    “噗嗤——”血肉切割声在他耳旁响起。


    剑锋所过之处,血肉分离, 刹那间,人头落地。


    断口处,却未如同常人一般喷涌出鲜血,亦没有裸露出森森白骨与筋肉组织。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并且还在不停蠕动着的,细小至极的赤红色蠕虫!


    这些蠕虫通体赤红,个头不过米粒大小,却无一例外地长着一张形状狰狞的人脸,每张面孔都张开了充满尖牙的口器,布满细密如锯齿般的尖牙正不断地开合扭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咚——”


    头颅重重坠地,骨碌碌地滚出数尺之远。


    明虚真人的身躯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瞬间瘫软坍塌。他身上那件华贵的道袍随之瘪了下去,宛如一堆破布般软塌塌地堆在地上。


    而道袍之下,露出的并非人类的骸骨,赫然是……更多的,密密麻麻的、蠕动不休的蠕虫,争先恐后地向外爬出,眨眼间,便将那具人形躯壳彻底吞噬殆尽——


    炙热


    万象熔炉内部并无实体的炼丹炉火,那灼热感并非源于简单的温度升高,而更像是一种概念上的燃烧,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灼烧认知的每一丝触角。


    沈琅如同被置身于恒星的核心,又像是坠入翻涌不休的熔岩地狱。他的五感尽数失效,所有感知被那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热”所吞没。这炙热无视一切阻隔,将一切存在焚毁为灰烬。


    物质、能量、乃至是时间与空间,都在这股可怕的热力下扭曲、变形、最终湮灭消融。


    没有痛觉。


    亦或者说,痛觉早已超越了肉体凡胎所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神经系统都彻底麻痹,只余下空洞而混沌的感知。


    紧接着,光芒乍现。


    无数幻象如万花筒般在他眼前闪过,画面交替变幻,真假难辨。


    一面是他所熟知的世界,青山绿水间道观缥缈,丹鼎香烟袅袅,仙鹤在云海间翱翔,修士们讲经论道。


    另一边则是扭曲的显相,山脉蠕动如血肉,道观由无数人骨堆砌,丹鼎中煮沸的是活人精魄,人们行走时躯体不断重组扭曲。


    两个世界在万象熔炉中交织融合,既对立又统一,彼此拉扯却又不可分离,最终糅合成了如今这个光怪陆离、扭曲诡异的修真界。


    忽然,沈琅的意识被带向了更遥远的起源——最初的一幕。


    天地混沌,万物蒙昧。


    第一缕意识在这片混沌中诞生,最原始的人类对世界充满好奇与敬畏。他们抬头仰望星空,俯身观察草木,试图理解自己在这浩瀚宇宙中的位置。


    在这些最初的思考者中,有一人比其他人走得更远。他不满足于表象的解释,执着地追寻着万物运行的终极真理。


    他想揭示世界最本质的面貌,想理解生命存在的根源与意义。


    那一刻,他触碰到了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


    那是比混沌更古老的“理”,是万物本源的“道”。它游离于存在与虚无之间,既包罗万象又归于空寂,本不该被凡人的目光所窥,不该为世人的思想所理解。


    但这位先行者的注视,却让它有了“形”。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一粒石子打破,他的观测在现实中激起涟漪。本应抽象的“理”逐渐具象化,而无形的“道”也被赋予了可见的外貌。


    这便是最初的「显相」。


    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人类加入了探索真理的行列。


    每一次思考,每一次定义,都令那不可名状的存在更深地嵌入现实。它逐渐渗透进物质世界,悄然改变着自然规律,扭曲着人类文明。


    人类的观测,让不可知者有了形态;人类的思考,让虚无者有了实体;人类的追问,让混沌者有了秩序。


    然而,这一切的显现,终究只是影像投射。


    这些形态、实体与秩序,都是扭曲且荒诞的。因为人类的认知无法真正容纳“理”的本质,所能理解的只是它投射在现实中的影子——「显相」。


    对于尚未诞生“理智”与“秩序”的世界而言,这份突兀降临的“理”,就如同一滴浓墨坠入清澈泉水,迅速扩散、渗透、蔓延,污染了世界的根基。


    自此,天地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每一次对终极真理的探索,每一次对大道的追寻,都将整个世界推向了愈发扭曲的深渊。


    修真者的出现更是加速了这个过程。他们以为自己是在追寻大道,实则是在将那不可知的存在进一步具象化。


    每创一种术法,每次对道的阐释,都让「万相」的影响更加深远。


    沈琅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之所以扭曲,正是源于人类对终极真理的追寻。


    人类渴望理解世界,却在无意间令世界彻底背离了原本的样貌。


    若是按此推论,那么他在无限轮回世界中所经历的一切,所谓的任务、副本、世界观,是否也是某种更高维度的“显相”?


    那个至高无上的主神,又是否也是某个未知存在被观测后的显现?


    他来不及深思,因为万象熔炉已经开始与他的意识共鸣,无数扭曲的概念涌入他的脑海,试图将他的理性与人性一并熔化,让他成为新的「显相」育体。


    然而在炙热之中,他却感受到意外的熟悉感。


    瞬息间,无数蒸腾翻涌的力量在无声中回应了他的呼唤。不是言语,也非文字,而是一种更深、更直白、更本能的沟通方式,超越一切语言和形式的交流。


    因为,它曾与他融为一体。


    “……源。”——


    当沈琅再次睁开双眼时,周身感官正经历着微妙的重塑。


    万象熔炉中那焚烧灵魂般的酷烈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浸润心肺的清冽灵气。那灵气如潺潺溪流,渗入他干涸的经脉,缓缓滋养着几近枯竭的丹田气海。


    丝丝缕缕的白银色雾气,在空中萦绕不散,带着淡淡的金属气息,活物般柔顺地掠过他的面庞,涌入体内,每一寸皮肤都被细致地滋养修复。


    沈琅环顾四周,方才察觉自己身处一处广阔无垠的地下空间。与其说是洞窟,不如说是一座被掏空的山腹,岩壁呈现出如软玉般的质感,隐隐散发出柔和月华般的光晕。


    洞窟穹顶极高,几近无边无际。抬头望去,只能隐约捕捉到远处闪烁的火光,时隐时现。


    “你醒了。”


    低沉的嗓音打破了空间的沉寂。沈琅循声望去,只见原拾静静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之中。


    他的身形隐没在暗影里,看不清面容,仅能捕捉到模糊的轮廓。在那银白色雾气的映衬下整个人显得朦胧而又莫测,平添了几分深沉与冷峻。


    “这里是何处?”沈琅沉声问道。


    “一座上古遗迹。”原拾缓缓走出阴影,声音淡漠无波,“落霞宗原本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宗门,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势,正是因为发现了这处秘境。”


    他抬起一指,遥遥指向头顶:“这秘境每隔十年才会开启一次,唯有内门的亲传弟子方能有资格进入其中。”


    沈琅凝视着他片刻,又问道:“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原拾的身影笼罩在月华般的光芒与银雾交织中,神色愈发显得深沉且难以揣摩。


    他低垂目光,手掌缓缓摊开,只见一缕金色灵气从掌心浮现而出,金光耀目,如刀锋般透着锐利,竟带着一丝不属于此界的异样质感。


    “明微长老看中了我的金灵根,”原拾冷漠疏离,带着一种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淡漠与沉重。


    “他说,我的灵根纯粹至极,百年罕见,是无价之材。因此,他将我投入了炉火之中,将我的□□与灵魂一并淬炼、升华,企图让我脱胎换骨。”


    声音落下后,原拾沉默了片刻,又道:“至于我如何出现在这里……连我自己也不甚明了。”


    沈琅静静看着他,并未立即追问细节。他垂眸沉思片刻,目光转向洞窟深处,低声说道:“此地既是秘境,应当会有出口。”


    说着,沈琅便欲起身。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只听“嘶啦”一声轻响,他只觉身上一轻。


    沈琅低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粗布麻衣,竟寸寸碎裂,瞬间化作粉末般飘散而下。


    这件简陋粗糙的麻衣早已在万象熔炉的炙烤中变得脆弱不堪,如今随着他的动作骤然牵扯,再也难以支撑,转瞬化作了纷飞齑粉。


    不过眨眼间,沈琅便已赤.身.裸.体地暴.露在这片地下秘境之中,衣物尽数消散,无片缕遮身。


    银白雾气缭绕于周,但未能起到任何遮掩作用,反倒在薄薄光辉的映衬下,愈发显现出那充满力量感的躯体。


    他肩背的线条流畅分明,腰际收紧而有力,修长的双腿绷出了结实的肌肉曲线。


    此前血肉触手留下的红痕尚未褪去,隐约在他的胸膛、腰腹和大腿上留下一道道暧昧的印记,宛若被刻下所属标记的猎物。


    这一切,都暴露在旁人的视线之中。


    沈琅的身形骤然一僵,显然未曾料到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他心境沉稳,此刻也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态。


    毕竟,任谁骤然之间不着寸缕地展现在旁人面前,怕是都难以保持镇定自若。


    四周一时静谧得只剩下雾气流动的轻微风声,以及原拾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第147章 第 147 章 手撕包菜


    寂静, 在空气中蔓延。


    秘境内空旷寂寥,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别无他物, 更遑论找寻任何可堪蔽体的物件。


    然而, 在这份过于寂静的环境里,原拾骤然凝滞的呼吸声却格外清晰。


    他的呼吸旋即变得急促沉重,胸膛也随之起伏, 幅度比先前明显加大。


    他垂眸望着地面,眉宇紧蹙, 脸庞线条因刻意压抑的情绪而绷得更紧,却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一路蔓延至耳根。


    可尽管他强迫自己目光下垂,试图不去直视那具对他影响过大的躯体,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游移, 僵硬地、缓慢地、贪婪地向上游移。


    他的目光普一触及沈琅的身体,便再也无法轻易移开。视线艰难地掠过沈琅赤裸的双足,流畅的小腿线条,结实匀称的大腿, 优美流畅的腰线, 紧实的腹部, 最后停留在那对饱满硕大的……


    他的瞳孔骤缩了一瞬,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发出一声干涩的吞咽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尽管理智在警告自己移开目光,但身体却诚实地向前倾去,像是想要再靠近些,再看得更真切一些。


    那些印记, 是谁留下的?


    原拾眸色深沉,那些碍眼的红痕如针刺般扎进他的神经,激起他本能的排斥与躁意。


    喉间泛起一丝燥热的哑意,有一道细密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让他去覆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痕迹,在那具躯体重新刻上属于他的标记。


    心绪翻涌之间,他拼命想要移开目光,然而此刻的目光却如同被禁锢在沈琅身上一般,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与自身的意志角力,耗费了十成的精力。


    原拾瞳孔深处,金芒隐隐闪烁,如同沉于深潭之底的碎金,在幽暗中折射出异样的光辉。


    “咳。”


    沈琅蓦然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股弥漫在二人之间的诡异沉默。


    “还是先找出口要紧。”他刻意侧过头,避开原拾过于灼热的目光。语气尽量保持一贯的平稳,但仍能听出语气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顷刻间将沉浸在莫名情绪中的原拾拉回现实。


    他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再去看沈琅。


    然而虽然头已经转向另一侧,可视线却滞留了半瞬才勉强移开,喉结甚至还不自觉地再次滚动了一下。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调整呼吸,并掩饰自己的异常情绪。随即,原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动,语速有些快地说道:“我的衣服给你——”


    话音未落,他便迅速解开了自己的麻衣。


    然而——


    “嘶啦——”


    又是一声令人尴尬的布帛撕裂声响,原拾的衣衫从领口处径直裂开,一直裂到了下摆,直接撕成了两半,彻底宣告报废。


    他的动作略手忙脚乱,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忽略了这件衣物同样经历过万象熔炉的烤炼,只稍一用力,便不堪重负般瞬间崩裂,碎裂成条缕,被他拽在手中,只剩下一些凌乱的布条挂在身上,不足以遮体。


    原拾僵在原地。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些碎布残片,一时有些怔愣,大脑还未能完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脸上神色精彩极了,羞恼、懊恼、尴尬……甚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兴奋。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如坐针毡尴尬气息。


    原拾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僵局,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最终只能徒劳地保持着沉默。


    沈琅:“……”


    原拾:“……”


    银白雾气缭绕之间,沈琅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原拾肩膀和胸膛之上。


    朦胧的光影之下,他的皮肤上浮现出几道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如同灵气流经皮肤时留下的印痕,泛着淡淡的光辉,时隐时现,透着一丝异样的锋锐感。


    那并非普通的灵气印痕,不仅锋利而凌厉,还隐隐透着一丝威压,宛如天地法则自其肌肤之上铭刻,带着不可侵犯的庄严气息,仅仅只是注视,便令人心生敬畏。


    沈琅并未点破所见,只是轻咳一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找些可以遮蔽身体的物件。然而这空旷的秘境之中,除了嶙峋怪石与弥漫的银色雾气之外,再无他物。


    “看来,只能先这样了。”沈琅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可奈何,“还是先找寻出路要紧。”


    原拾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身上手中的布料。他的上衣已经破碎成了布条,但好在裤子尚且完好,总比沈琅此时上下皆空的窘境要好上许多。


    他刻意避开与沈琅的目光直接交汇,但当余光扫过对方身上那些暧昧的红痕时,眉头又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神色复杂难明。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片银雾弥漫的奇异空间中前行。银白色的雾气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沈琅周身萦绕游弋,经久不散,却并不能为他提供任何遮蔽。


    随着迈步前进,沈琅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传来的阵阵凉意,那股不适感随着走动不断加深。他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试图无视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灼热视线。


    然而,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原拾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如影随形,既炽热,又晦暗,像是在窥探,又像是在挣扎。


    那道视线有些奇异,时而凌厉时而却迟疑,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同时注视着他。


    前方的光亮愈发清晰起来,穿过一条狭窄甬道,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恢弘古老的地下石宫,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石宫通体由墨色巨石堆砌而成,依山而建,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直接从山体内部开凿而出,与周围的洞窟岩壁浑然一体,浑然天成。


    此处的白银雾气浓稠得几乎要化作液体,在石宫周围流转不息,将建筑的轮廓晕染得缥缈虚幻,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殿宇之间的廊道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角度,有些甚至完全违背了常理中的空间法则,让人望之头晕目眩。


    整个建筑笼罩在一片微光之中,那光芒并非来自任何可见的光源,而是直接从石壁本身渗出,如同某种活物的□□一般,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小心。”原拾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一连串诡异的回声。那回声并不像是简单的声音衰减,好似穿越了看不见的维度,带着扭曲的音调,幽幽传回。


    他伸出手,略显突兀地扶住了沈琅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两人都不由得身形一僵。


    温热的掌心覆上沈琅微凉的皮肤,一阵微妙的电流顺着二人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沈琅能清晰地感受到原拾的手指正在他的皮肤上轻轻颤抖,很好地将对方的紧张传递给他。


    原来前方地面凹凸不平,遍布奇异的凹槽,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被绊倒。


    “这些凹槽……”沈琅目光一沉,低声道,“看起来像是某种阵法残留的痕迹。”


    原拾的手仍未松开,指腹仍旧贴在沈琅皮肤上,尽管不算刻意,却也未有丝毫移开的意思。


    他的呼吸比方才急促了些微,嗓音低哑:“……不错,这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聚灵大阵,山外落霞宗的宗门布局,也是依照此阵的脉络走向所建立……”


    沈琅微微侧过头,正好与原拾的目光交汇。后者的眼眸深处,金芒隐隐闪烁,在这幽暗的空间中如两轮藏匿在深渊中的金色新月。


    原拾半裸着上身,那些浮现在皮肤上的金色纹路宛如游龙般蜿蜒流转,每一次呼吸,那些光辉便随之震颤,如活物般浮动,与周遭银雾交错。


    沈琅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回脚下。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阵法刻痕,沉吟片刻,道:“如此荒无人烟之地,为何需要布置如此规模庞大的聚灵大阵?”


    他语气随意,像只是漫不经心地询问,并未真的期待回答。然而,原拾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神色隐隐变幻,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或许……并非是为人所用。”


    二人继续向石宫走去。


    石宫入口处,巍然耸立着两尊高达十丈的巨型雕像。它们并非传统仙家护法神将的庄严宝相,反而充满了异质与不协调感的怪诞造型。


    左侧雕像半人半兽,狰狞怪诞,下肢蜿蜒如龙爪般盘踞在基座之上,上身却布满层叠交错的触须。那些触须末端,都雕刻着一张面容迥异的人脸,有的哭泣,有的大笑,有的狰狞扭曲,更有甚者露出难以名状的扭曲表情,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右侧的雕像则截然不同,整体由无数悬浮的镂空几何体拼接而成。这些几何构造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实际接触,却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完美嵌合。乍看杂乱无章,细究之下却隐约透露出深奥的逻辑,其错综复杂的线条交织成人类无法理解的晦涩符号。


    沈琅在右侧雕像前驻足片刻,凝视良久,总觉得这雕像散发出的气息格外熟悉。


    直到他换了一个观察角度,那些悬浮的几何形状在他眼前扭曲变幻,他才恍然想起——这分明是他在过去某个副本世界中曾经接触过的外神——道罗斯的显相。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却未说出口。


    倒是原拾注意到沈琅的目光在右侧雕像上停留过久,眉头微蹙,淡声提醒道:“这些神祇显相虽已在此驻守千万年,但其威能犹存,切莫轻易触碰。”


    沈琅闻言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对这里颇为了解。”


    原拾微微一怔,那双金色瞳孔中细碎的新月光辉骤然隐没:“……了解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语调也比往常更低哑,目光无意识地在沈琅身上短暂停留,又强迫自己移开。


    沈琅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赤足向地宫入口走去。银白雾气缭绕,他身躯在薄雾间若隐若现,肌肤与光影交错间,流露出近乎神性的冷峻之美。


    他的目光掠过那两尊巨大的石像,心中暗自思索——这地宫的主人究竟是何等存在,竟有资格以两位外神显相作为护法,镇守于门外?


    第148章 第 148 章 红油妒丝


    足有十丈高的石门厚重与整座山体浑然一体, 通体漆黑,宛如自天地初开便静立于此,不可撼动。


    门扉之上密布着密密麻麻, 繁复玄奥的浮雕符文, 笔画扭曲变形,既非寻常符箓,也不属于已知的道家法印。它们宛若活物, 在漆黑的石门表面缓缓蠕动,细碎的荧光时隐时现, 仿佛默然无声地注视着外来者。


    当二人靠近那扇古老的石门之时——


    那沉重的巨门,竟悄然自行开启。


    无声无息, 平稳顺畅,没有多余的震动,也未开启时的摩擦声, 不像是被外力驱使,更像是出于本能,自然而然地迎接归来的主人。


    沈琅眸光微敛,未发一言, 抬步迈入。原拾亦无声跟上。


    踏入石门的瞬间, 四周的银白雾气倏然向后退去, 似是不敌黑暗被尽数吞噬, 彻底消失。天地骤然死寂, 所有光明消弭殆尽,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黑暗所吞没一切。


    无光。


    无声。


    无息。


    连修士神识都在此处失去了作用,如泥牛入海,无法穿透这片绝对的黑暗。他们踏入的不像是一座地宫,更像一个与现实彻底断裂的隔绝领域, 被幽禁在永无止境的虚无之中,死寂得不像真实的空间,甚至让人怀疑自己是否仍然存在于现实之中。


    唯一能确认存在感的,只有脚下冰冷的石板可供立足。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视觉,其余感官便被无限放大。在这绝对黑暗中,沈琅清晰得感受到身后的那具躯体,如一座移动的火炉,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滚烫热量。


    热意透过虚无,清晰传递到沈琅背部裸露的肌肤,好似舔舐般灼烧着他的神经。令人烦躁不安的热意,正沿着沈琅脊椎缓缓攀爬,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以及那过于明显的气息。


    身后潮湿滚烫的呼吸中,难掩隐秘的躁动与危险气息。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呼吸喷落在沈琅毫无防备的后颈之上。吐息交错间,极致贴近,压迫感十足,危险得像是在侵占领地的野兽。


    黑暗之中,沈琅微微侧过头,只是眼角的余光便已足够瞥见身后的景象。


    无边的黑暗之中,原拾眼眸里那两轮金色新月如同幽暗深海中唯一的光源,微弱却格外醒目。


    那光芒虽不强烈,却仿佛具有实质一般,灼烧着沈琅裸露的肌肤,甚至让他感到一阵细微的刺痛之感。


    琅裸露的肌肤,甚至让他感到一阵细微的刺痛之感。


    沈琅没有转身,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原拾?”


    身后的存在沉默不语,如同雕塑般伫立在他身后。那双金色新月垂落了一些,凝视着沈琅的后颈——那个位置,恰好是先前被血肉触手攀附、舔舐,留下痕迹的地方。


    那道目光太过专注炽热,也太过压抑,以至于散发出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意味,如野兽般原始而疯狂的贪婪欲念。


    仿佛下一刻,那压抑已久的兽性就要彻底爆发,择人而噬。


    此刻的原拾,周身的气息已彻底蜕变,淳朴沉稳的外壳剥落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渊般幽邃晦暗的威压,以及让人本能战栗的危险感。


    他那黑不见底的瞳孔深处,金色新月的光辉愈发璀璨夺目,宛若两轮悬于永夜中的冰冷钩月。


    不知何时,他的手掌已贴上沈琅的后腰。


    掌心温度异常灼热,沈琅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微凉,那热度几乎要将他灼伤。指腹带着暧昧的意味,一下一下,摩挲着他腰窝的敏感处。


    现在的他分明不是那个青石村稳重可靠、略显木讷的猎户原拾。


    站在沈琅身后的,分明是一个潜伏于黑暗深渊之中、伺机而动的异类存在。


    先前尚且还能被“原拾”压制住的危险与侵略性,如今不再掩饰,尽数挣脱枷锁,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存在感极强的气息。


    沈琅清晰地感觉到,抵在他背后的,不仅是一具血肉之躯的温度,更像是一团躁动不安的炽烈能量核心。


    那股热度带着灼烧般的侵略性,仿佛要透过肌肤,透过肌肤渗透至血肉骨髓,带着吞噬一切的压迫感,不给他留下任何可退缩的余地。


    沈琅毫无遮蔽的脊背对于这股异常的热源,毫无防备,只能被动承受对方炙热的吐息打在他的颈部。


    石宫内部的黑暗浓稠得如同有生命一般,吞噬一切光线、声音、气味,乃至是时间本身都尽数消弭殆尽。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之中,唯有原拾双眸中那两轮金色新月的光辉成为这片绝对死寂之中唯一跃动的色彩。


    潜藏在人性皮囊之下的、不可名状的非人存在,终于在黑暗之中彻底暴露出本貌。


    沈琅目光沉沉,嗓音低哑,打破这压迫性的沉默:“终于不装了么?——你到底是谁。”


    原拾闻言,旋即低低笑了一声。他并未回答,只是一只手缓缓收拢,臂弯一收,便将沈琅牢牢困在怀中,骤然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沈琅能感受到背后那具炙热躯体的贴合,对方胸膛的起伏异常清晰,那份不加掩饰的温度透过肌肤直逼而来。


    “我说过了,”身后传来的嗓音沙哑含笑,低沉得让人莫名心悸,“我是个猎人。”


    他的呼吸几乎贴上沈琅的颈侧,唇瓣甚至擦过了他的耳垂,那道滚烫的吐息如同蛇信般在肌肤表面流连,引得沈琅的脊骨泛起一丝本能的紧绷。


    那双原本停留在他腰际的手,也不再满足于摩挲,顺着腰线,缓慢地攀升,探索着裸.露的皮肤,审视着自己收入囊中的战利品。


    “只不过——”原拾顿了顿,嗓音中带了一丝危险的笑意。


    “我猎杀的,并非寻常山间野兽。”


    沈琅猛地转身,却被原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原拾的一条腿强势地挤入沈琅的双腿之间,将他的动作彻底封锁。


    膝盖抵住某个不能过审的部位,带着恶意缓缓摩擦起来。


    原拾俯身,喉结滚动,那双燃烧着金色光辉的眸子就这样与沈琅近距离对视,唇齿间吐露出的声音近得好似呢喃——


    “我猎杀的,”他几乎是贴着沈琅冰凉的唇瓣,一字一句地吐出危险至极的低语,“是像你这样的……”


    他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危险又饱含侵略性的笑意——


    “擅自闯入我领地的,漂亮又危险的猎物。”


    指腹顺着沈琅侧腰一路下滑,一寸一寸摩挲着紧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侵略性,饱含着猎手的耐心与恶意,最后停在他尚存红痕的腰线。


    自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并非寻常的威压,分明是与「万相」共鸣的力量,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质感。


    沈琅并未挣扎,反倒是微微侧过头,目光直直地锁定那双燃烧着金色流光的瞳孔:“……原拾呢?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只有你?”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音色低哑缱绻,指腹缓缓划过他的喉结,动作亲昵又带着危险的暗示,仿佛随时可以掐碎沈琅的喉咙。


    “那个人类,愚蠢地以为是自己死里逃生是侥幸,殊不知,我随时都可以支配他的行动,影响他的心智,操纵他的记忆,让他误以为,这一切都出于自己的本能。”


    语气一顿,他贴得更近了一些,唇角弯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自然也包括——用这具身体,来尽情享用你。”


    对方不加掩饰散发出野性与兽性,然而那双金瞳却流转着神性的璀璨流光。游走在他身上的金色灵力回路,就像说深海生物的发光器官般明明灭灭。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壁画中那些诡谲扭曲的神祇,不可捉摸,亦不可抗衡。


    “你很特别……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拆吃入腹。”


    那个占据了原拾身体的存在低声说道,吐息洒落在沈琅的唇畔,咬字缓慢好似诱哄,充满占有欲的语调比起暧昧,更像是猎人在打量即将入口的猎物。


    游走在沈琅身上的碰触介于爱抚与利刃之间,让人分不清是在抚摸,还是在丈量即将下刀的位置。


    “你究竟是谁?”沈琅微微抬眸,目光如炬,字字分明,“原拾的副人格?夺舍他的邪崇?「万相」的化身?还是……”


    对方倏地笑了。那笑容极浅,却蔓延至眼底,那双金瞳弯起弧度,如同天边的残月。


    “你可以称呼我……”他嗓音低哑而温柔,然而却藏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恶意,“‘源’。”


    这个答案印证了沈琅的猜测,他心中微微叹息。


    只是——


    “……你跟我认识的‘源’,不太一样。”


    原本游刃有余的源,动作突兀地一滞。


    神色间那股玩弄猎物似的从容不迫,在一瞬间隐去,晦暗不明的金瞳幽幽注视着他。这一次,对方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难不成……”源语气沉了下来,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戾气与妒意,“你还认识——其他的‘源’?”


    第149章 第 149 章 木瓜牛奶


    对方呼吸间透出的不悦, 让周遭的空气愈发粘稠灼热,将沈琅牢牢困在他的气息其中。


    源的手掌缓缓上移,顺着沈琅颈侧的弧度, 一寸寸滑向下颚, 以强势姿态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告诉我, ”源的声音低沉,带着近乎病态的执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而出,“那个‘源’, 是谁?”


    沈琅并未正面回答,反而半敛眉目,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觉得呢?”


    源眯起眼睛, 那双金色的新月在黑暗中愈发明亮。他缓缓俯下身,以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将沈琅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源的气息滚烫灼人,比方才更加炽烈, 沈琅甚至能感受到周遭的温度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升高, 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蒸腾。


    “……无所谓。”


    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晦暗的阴翳, 尾音带着克制的喑哑。唇瓣擦过沈琅的耳侧,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现在, 你属于我。”


    “我会用我的方式,将那个‘源’的痕迹……彻底抹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然倾身而下,牙齿锋利地攫住沈琅颈侧的肌肤,丝丝缕缕的金色火焰从唇齿间溢出。


    那绝非情人间温柔缱绻的亲吻, 而是充满原始占有欲,更像是野兽般的占有与标记——


    源的手掌稳稳地托起一颗木瓜,指腹缓缓摩挲着外皮的质地。


    原拾身为猎户,常年劳作,那双手布满粗粝的老茧,在劳动中锻炼出的经验让他能精准分辨农作物的优劣。


    他手法娴熟地在木瓜外壳上按压,以判断果肉的成熟度与内部水分含量。而后又抬手轻敲了几下,凭借果壳传递出的回音判断内部果肉的饱满程度。


    “好瓜。”他赞叹地点头。


    这颗木瓜的成熟度、糖分积累以及外观状态均属上品,是市场上难得一见的高端果品。


    当手指不经意间划过瓜蒂,他蓦地一顿,目光中浮现出几分鉴赏的意味。


    指腹细细地摸索了一番,两指合拢,稍稍用力掂量了一下,感受果蒂连接处的韧性与回弹力。


    这是衡量瓜果采摘时间是否恰到好处的关键一步。若瓜蒂过硬,说明果实尚未完全成熟,口感欠佳;若过于松软,则可能因存放过久而风味流失。


    沈琅看着对方以专业又挑剔的态度检查着他耗费二十八年精心培育出的仙瓜,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个仙瓜从选种到嫁接、从土壤养护到气候调节,每一个生长环节都倾注了无数心血,堪称珍品。如今被人如此随意地挑拣,不禁眉头一紧,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未出口的话语,最终化作一声隐忍的低哼——


    然而声音落在源的耳中却带着某种邀请的意味,让他眸底的金芒猛然炽亮,像是被猎物流露的脆弱勾起了更深层的捕食本能般兴奋。


    ——他喜欢这个反应。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方才那一捏,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


    或许仅仅只是遵循着这具人类躯壳最原始的本能驱使。


    不过,他极为满意这份试探所收获的成果。


    被他触碰过的每一寸肌肤上,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沈琅身上蔓延开来。


    先前被血肉触手留下的红痕,在金焰的舔舐下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是细密交错的金色铭刻,如神明赐下的封印,属于源的独特印记,在沈琅肌肤上镌刻下他的专属烙印。


    “万象熔炉……”源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与轻蔑,审视沈琅身上残留的红痕。


    “区区人类的造物,也敢在我的猎物身上撒野?”


    他像是在宣誓主权般,细密地啃咬着每一处血肉触手曾经侵.犯过的地方,重重地、不留余地地,将所有亵.渎过沈琅之躯的痕迹,悉数抹去。


    啃咬的力度带着明显的惩罚意味,比先前更重,却又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真正会造成伤害的程度。


    就好像是在教训沈琅这只背着主人,偷偷染上其他野猫气味的,不安分的漂亮猫儿。


    沈琅喉间溢出又一声闷哼,源的舌尖随即安抚般舔过被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随着金焰的蔓,那些黏腻的血肉触手所留下的红痕彻底消弭无踪。此刻的沈琅身上,仅余下一道道宛如流火般蜿蜒的金色纹路。


    属于源的印记。


    ——属于他的猎物。


    沈琅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流转的金色纹路。


    那些光辉流转的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游走,每一缕金焰在他的血肉上留下幽深的灼烧感,明明并无温度,偏偏又带着深入骨髓的炙热烙印,昭示着独属他的所有权。


    而此刻,源的呼吸喷洒在他的下颌,吐息急促灼热,好似一只即将准备进食的大型野兽,压制着吞噬本能的同时,又偏执地想要确认,面前的猎物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沈琅有些好笑地低声道:“另一个‘源’留下的,是银色的印记。”


    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然而瞬息间,源周身的气场骤然转变。


    比愤怒更狂躁的情绪瞬间吞没了他的理智。


    “……那个‘源’竟敢——”


    源的声音里溢出掩饰不住的妒火,盯着沈琅的目光骤然变得危险,灼热的金芒如烈火般翻腾。


    “我会让你忘记那些银色痕迹……让你身上,只能有我的标记!”


    先前还算得上克制的啃噬顿时加重,牙齿刻意碾磨着皮肉,带着几分惩戒与侵占意味的狠厉。


    像是在以此来宣泄着心底那些难以启齿、不愿承认的复杂情感,那些掺杂着嫉妒与恼怒的占有欲。


    沈琅能感受到源齿尖的锋锐快要咬破出血,要将那些曾经留下过不属于他的气息的地方,统统磨碎吞咽。


    沈琅并不害怕,相反,甚至觉得有趣。


    “……你们都这么喜欢在我身上留下印记?”


    此话一出,源的动作猛地顿住。他骤然抬起头,金色的瞳孔猝然一缩。


    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按住猎物胸口,重重地将他抵向身后的冰冷石壁。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沈琅不由得轻颤了一下,下意识地绷紧背脊,一丝战栗顺着脊骨窜起。


    源几乎是贴着他,一手扣住他的手腕,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


    “不要——”源一字一句,目光幽冷,“——把我和其他‘源’相提并论。”


    他俯下身,鼻息交错,语气带着被冒犯的不悦:“他给你留下的,不过是肤浅的痕迹。而我……”


    一声低笑从喉咙里溢出,声音里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占有意味。


    捏着沈琅下颚的手抚过他的脸颊,那触感温柔得几近缠绵,然而言语间透出的却是不加掩饰的野蛮与狂妄——


    “我会让你从里到外——”


    “彻底铭刻下我的印记。”


    “你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灵力……都属于我。”


    他的唇几乎是贴着沈琅脸上,声音低哑得如同沉入深渊的暗潮:“你的眼中,只能映照出我的存在。”


    “你的身体,只能记住我的触感。”


    “你身上的气息,只能属于我——”


    尾音落下,源猛地低头,恶狠狠地咬住了沈琅的喉结!


    沈琅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胸膛起伏。而源的手掌也顺着他滚动的喉结一路向下,描摹着每一处因气息紊乱而紧绷起来的身体。


    唇齿啃噬过之处皆留下金色的印记。那些纹路并非简单的装饰,更是蕴含着他独一无二的力量,每一道都是他对这个猎物打下的标记。


    当他啃噬沿着腹部滑下时,忽然,源的动作一顿,金色瞳孔蓦然收缩,像是捕猎中的野兽敏锐地察觉到领地内存在的竞争者。


    源目光沉沉地盯着沈琅的小.腹——


    “……这里?”


    他伸出手指,缓缓摩挲小腹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银色痕迹。那道印记隐藏得极深,即便是历经多个位面的穿梭,也未能彻底将其湮灭,丝丝缕缕,顽强地存留至今。


    沈琅皱眉看去,那处痕迹极浅,若非贴得极近怕是以察觉,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但源找到了——甚至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道印记的来历。


    那是陨星“源”曾留下的银色金属质地的痕迹。


    “居然在这里……!”


    源猛地咬了上去!


    这一口来得格外激烈,甚至带着泄愤般的狠戾意味。


    沈琅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他方才被牢牢禁锢在石壁上,无处可躲,只能被动地承受这股带着愠怒的侵.略。


    源的舌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覆盖过那道银色的印记,强硬得像是要将这里曾经存留的一切都碾碎,替换为专属于他的烙印。


    金色的光芒愈发炽盛,一点一点吞噬掉银色残迹。直至最后,那处淡淡的银痕彻底隐去,沈琅小.腹上,只留下属于他的金焰符印。


    源满意地抬起头,指腹摩挲着自己亲手留下的痕迹,嗓音低沉而餍足:“现在,你身上就只剩下我的印记了。”


    沈琅垂眸看向小腹上逐渐黯淡下去的金色咒文,无可奈何:“你就这么在意那个‘源’?”


    源的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起来,他一把扣住沈琅的腰,将他拉向自己:“如果你再提起他……”


    “我不介意用更直接的方式,让你记住……”


    “谁才是你的主人。”


    沈琅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任由源在他身上放肆,对方的亲吻也好,啃咬也罢,落在身上与其说是侵略和占有,倒像是大型犬争宠似的,非得让主人身上全都覆盖自己的气味,以警告其他心怀不轨的窥探者。


    沈琅的默许与纵容,落在源眼中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味——这只漂亮大猫在猎人的绝对压制下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无谓的抵抗,转而顺从地露出肚子取悦猎人,甘愿臣服。


    想到这一点,源终于展露出满意至极的表情。他带着莫名的愉悦,发出一声低鸣般的笑意,像是大型猛兽得到主人的嘉奖一般,倾身贴近,唇齿交错间,他覆下了一个吻——


    然而,这一吻落下,源的动作却骤然僵硬。


    金色瞳孔中划过震惊与愠怒。


    “……这是……”


    他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第三个?”


    原本愉悦的神情被阴沉愠怒所取代,他狠狠磨着后牙,像是野兽进攻前的准备。


    “你究竟让多少个‘源’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第150章 第 150 章 麻辣妒丝


    那质问中赤裸裸的占有欲与妒意几乎溢出, 仿佛沈琅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背叛了他一般。


    源的手指愈发收紧,掌心下的肌肤被捏出一片红痕。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阴郁, 一寸寸地检视着沈琅的身体, 金色瞳孔中燃烧着狂躁的火焰,像是在清点领地一般,试图要找出所有其他“源”残留的痕迹。


    “这就是你们的通病吗?”沈琅轻笑着问道,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都这么喜欢在别人身上留下印记?”


    “我和他们——不一样!”


    源暴怒地低吼,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兽。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金线,动作陡然变得粗暴。指节深深陷入沈琅的肌肉之中, 力道大得像是要将猎物揉碎在掌心,偏执地刻上他的痕迹。


    沈琅不着寸缕的肌肤上遍布一道道暧昧的指印与掐痕,随即便被燃烧的金色火焰吞噬、涤荡, 将他身上一切杂质悉数清空,仅留下属于源独有的印记。


    以最原始、最直白的方式,宣告这片领地的归属。


    沈琅垂眸,看着源近乎偏执的举动, 心中暗自思忖。


    三个不同的“源”, 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废土世界的陨星之源如同一位悉心指引的长着, 温和而包容;黎源则是绝对理智、冷静至极的存在, 从不轻易展露情感, 却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影响着他的选择。


    而眼前这个“源”……更像一头未经驯化的野兽,被原始的占有欲和兽性所支配,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与渴求。


    然而不管是哪一个源,沈琅都能察觉到他们本质上的相似之处。


    正因如此,当他在青石村第一次见到原拾时,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便让他隐约生出了猜测。


    “在想他们?”


    源突然抬起头,那张俊美而危险的脸凑近他的面庞,语气中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那双金色的新月沉沉地注视着他,瞳孔中翻涌几近溢出的嫉妒与焦躁:“现在,你只能想着我!”


    他的话音未落,掐着沈琅人鱼线的手指骤然收紧,留下泛红的指痕。与此同时他低头狠狠啃咬上沈琅的下唇,似乎要以疼痛来唤回对方的注意力,迫使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然而在他那狂热偏执的占有欲中,却掺杂着一丝无法掩盖的不安与焦躁。


    源在发狠,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只惊怒的猛兽,用疯狂的亲吻与掠夺来掩盖那一点点隐秘的不安。


    他能感受到——沈琅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都残留着其他“源”的痕迹。


    那个银色的印记还好说,所剩无几,他轻易就能抹去。


    然而另一个留在沈琅唇上的气息……更高维度、比他更接近本源的力量。


    哪怕现在沈琅近在咫尺,这道烙印仍旧横亘其上,将他与沈琅之间隔绝出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越是深入便越能感受到,不论他如何舔舐、啃咬,如何用自身的力量去覆盖、蚕食,都无法将其抹去,让他愈发妒火中烧!


    这种无力感令他更加狂躁,牙齿陡然加重了力道,碾压着沈琅的下唇,几乎要将沈琅的唇肉撕裂。


    一丝腥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却不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令他的动作愈发粗暴。


    血腥气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痛感与酥麻交织,让沈琅微微蹙起眉。


    就在这疼痛被神经捕捉的刹那——


    一股凌驾于此方世界之上的伟力,自沈琅的唇间浮现!


    那道绝对不容篡改的烙印,如同高维度意志投下的显相,骤然迸发出璀璨光芒,竟生生撕裂了这地宫内连空间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


    “嘶——!”


    源猛地松开沈琅,喉间溢出一声低哑嘶吼,他抬手捂住嘴角,指尖触及一片炙热灼烧后的焦痕。


    野兽般细长的金色瞳孔猛然收缩,流光翻腾间,流露出一丝忌惮:“这是什么……!”


    光芒犹如流星划破永夜,短暂却辉煌。那道属于黎源的印记并未在此显现太久,只是转瞬即逝便再度隐匿于虚无之中。


    然而它存在过的痕迹却难以磨灭——


    光所过之处,黑暗像潮水般迅速褪去,亘古沉寂的地宫再无隐匿的余地,所有阴影尽数消散,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沈琅怔然地看着四周,他原以为地宫内仍是同外部那般由黑色岩石所筑,但光亮乍现之后,他才惊愕地发现,地宫内部竟是一片流转着银白辉光的世界!


    墙壁、穹顶、脚下的地面都都呈现出一种近似液态金属般的银色质感,散发着冰冷而静谧的,属于星空的宏伟气息。


    这与他曾在升阶副本中接触过的陨星源何其相似!


    源缓缓放下手,擦去唇角残存的血迹。尽管那点灼痕正在迅速消失,但那一瞬的痛楚仍让他的表情愈发阴沉。


    “真是令人火大……”他的声音带着压抑怒意,“那个家伙,居然在你身上留下了这种程度的印记。”


    沈琅望着他这副受害者一般的模样,终究是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源(们)的行径。不管是哪一个,都总会抓住一切机会靠近他,不遗余力地试图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以不同方式宣示对他的占有权。


    ……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被咬破嘴唇的人是他自己,而面前这个源却反过来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被背叛了般的模样,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指责他不贞的意味。


    这算什么?颠倒黑白,强词夺理?


    这逻辑未免太过荒唐。


    沈琅唇角弧度未褪,然而源已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目光骤然沉了几分,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你在笑什么?”


    他盯着沈琅,咬牙切齿:“是在想哪个‘源’?是那个银色的,还是嘴巴上的那个?”


    “——还是说,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我没发现的?”


    咬牙切齿的语气中,满满都是赤裸裸的占有欲与妒意。


    沈琅正要开口,源便忽然扣住他的胯骨,垂眸凝视着沈琅,那双燃烧着金芒的瞳孔中情绪翻涌,忽明忽暗,像极了狂风暴雨前夕的暗潮。


    “怎么你现在反倒像个受害者了?”沈琅语气淡淡,抬手拂过唇角残存的血迹,“明明刚才咬人的可是你。”


    闻言,源原本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缓缓垂下视线,落在沈琅受损的嘴唇上——


    殷红的血珠仍未完全干涸,在这银白辉光的映照下格外鲜艳,宛如盛放于雪地之上的罂粟花。


    他的目光幽深难测,情绪翻腾间,似是陷入了短暂的困惑。


    但仅仅只是一瞬,金瞳深处的暗流便再次剧烈翻滚。


    “……我当然生气。”源哑着声音说道。他再次倾身逼近沈琅,缩进彼此间的距离。


    沈琅毫无缝隙地被他笼罩在自己的领域之内,炙热的气息擦过面颊,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因为你的身体……从头到脚,都应该只属于我。”


    愤怒、嫉妒、不甘,各种情绪纠缠交织,在他脸上轮番浮现,最终被彻底压缩进一抹近乎疯狂的偏执里。


    “真是不爽啊……”源咬着牙,语气低沉得近乎呢喃,“那些家伙居然比我更早——”


    沈琅:“……”


    所以……到底是谁比谁更早?


    这具身体不属于任何人,所有的“源”不管是谁,不管在什么维度,其实根本就是——


    ……算了,懒得解释。


    沈琅望向地宫深处,那些镌刻着神秘纹路的银白色墙壁在幽光中流转,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源喋喋不休的占有欲宣言:“这座地宫,究竟是什么来历?”


    源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悦。


    不过,或许是因为沈琅难得主动与他交谈,肯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他还是克制住了不满。


    虽仍带着几分傲慢与不耐烦,但总算给出了答复:“你不是已经听那个叫明虚的人类说过么?这就是当初坠落此地的——天外陨铁。”


    沈琅闻言,眉峰微挑。虽然他早已猜到答案,但当这句话由源亲口说出时,还是让他若有所思。


    这所谓的“天外陨铁”,分明就是升阶副本中,与他曾短暂融合共鸣的陨星源。


    只是,眼前的这个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他知道这座地宫本身就是另一个“源”,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了吧?


    沈琅未置一词,陷入思索,而源却误解了他的沉默,以为他仍在为方才的事而生气。


    源眸光一暗,忽地靠近,抬手想要触碰沈琅的脸颊,然而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沈琅躲避让他目光骤然沉了几分,危险的情绪席卷而上:“怎么,是在想着那些家伙吗?”他的嗓音压低,透着隐隐的威胁,“我说过了,你只能属于我。”


    沈琅闻言,却只是笑了笑。


    “我在想,你口中的天外陨铁,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像是触动了源的某根神经,他的表情倏地变得古怪起来:“这不重要。”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重要的是,现在你在这里,在我的领地中。”


    说着,他便再次欺身向前,想要延续方才未能完成的标记仪式。


    “你的领地?”沈琅偏头,后仰避开源过于亲密的姿态。


    “没错,这是人类为供奉我而建造的神庙。”源不禁扬起下巴,金色瞳孔中流露出几分狂傲之色。


    “他们花费百年光阴,以天外陨铁为基,铸造万象熔炉,企图窥探「万相」之理。”


    “就像一群摇尾乞怜讨好饲主的狗。”他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


    沈琅垂眸,语气平静:“如此说来,你是他们供奉的神明?”


    “神明?不,我远比那种虚幻的造物要真实得多。”


    他的再次靠近沈琅,灼热的吐息拂过耳畔:“我是规则,是秩序,是「万相」的化身,是——”


    源骤然一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


    “你自称「万相」,为何要依附在原拾身上?”沈琅趁机追问。


    “是,也不是。”源故作神秘地勾起唇角。


    “「万相」无形无相,不可名状、不可言说。它超越了一切存在的形式,任何试图描述它的语言都是徒劳的。而我——”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为了让你们这些卑微的蝼蚁能够勉强理解我的存在,以此供奉,「万相」也需要一个在你们这个低劣的维度的「显相」。”


    “这个「显相」,可以是任何东西,任何存在。这个人类不过是适当的时机出现的,能承载我力量的容器罢了。”


    “你就这样夺舍了他的身体?”


    “夺舍?不,你说错了——是恩赐。”源显然对名为原拾这个人类自由意志不屑一顾。


    “他的本源金灵根为我提供了显相之体,而我则赐予他超越凡俗的力量。这是双方都心甘情愿的交易。”


    “心甘情愿……”沈琅眉头微蹙,眉眼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原拾知道你的存在么?”


    源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那股危险的气息几乎是瞬间漫溢而出,他金色的瞳孔光芒明灭,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险至极的笑:“你很关心他啊……”


    他突然凑近沈琅的耳边,声音里带着一丝阴郁的妒意:“难不成,对那个卑微的人类……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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