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关闭, 弧形长桌的座位被依次填满,各势力首领与随行者分别落座或站立。整个大厅内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如悬在每人头顶的一柄无形利剑。
在众人的注视下, 位于最高处的执政官微微抬起手, 手握权杖,指尖如雕塑般冷硬,他的动作似乎与整片空间的律动融为一体。
他开口道, 声音不疾不徐,温和却犹如低沉钟鸣回荡:“诸位千里跋涉至此, 无论因何利害、为何目的,今日皆以诚相见。白银巢都之门已为你们敞开, 而吾亦将凝视真心。献上汝等之意,以示来此所求。”
这话语既不失威严,也并不咄咄逼人, 却让每个人如芒在背。长桌上各势力的代表皆陷入短暂的沉默,没有哪人愿意贸然开口。
大厅内压迫感愈发沉重,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暗流涌动。
这些聚集在此的各个势力首脑都各怀野心,他们下意识地交换视线, 彼此试探。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 进入白银巢都后, 一切竟显得如此和平, 没有预料中的冲突与厮杀。
终于, 一名头戴战术护目镜、身着雇佣兵装扮的人轻咳了一声。他缓缓站起身来,用略带粗粝却充满自信的话语说道:“最高执政官大人,我们来此,是为了拨乱反正。”他话音一顿,看到众人的注意力集都中在自己身上, 而后才慷慨激昂道,“只有彻底清除腐肉,才能为这个世界建立真正公平与正义的新秩序!”
那雇佣兵的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虚伪的谦逊:“执政官大人明鉴,如今白银巢都的确弊端丛生,唯有推翻过去,方能建立新秩序。”此人穿着华丽的轻甲,胸前佩戴着象征某个组织的徽章。
坐在长桌另一侧的一位身披重甲,面容英俊成熟的男人也发出了声音:“我等来自极北之地,为的是在这片混乱之地建立秩序与和平。腐败与压迫必须被铲除,人民需要真正的守护者。”
紧接着,又有几人各自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有人慷慨激昂,言辞浮夸,仿佛一个试图煽动观众的演讲者,高喊着要建立人人平等的乌托邦;也有人则相对务实,他们更多地关注如何分配资源,如何在现有的基础上建立更有效的统治。
这些人的发言看似各不相同,但实则都只有一个目的:试探。试探白银巢都的底线,试探执政官的态度,也试探其他竞争者的实力。
高台之上,那一直沉默的执政官终于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弧形大厅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与冷漠:“诸位皆怀抱壮志远图,但此权杖之上,无论光环或枷锁,终究仅容一人攥握。试问,何人能胜任,以何为凭?”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一时间无人敢回应。然而沉默仅维持片刻,便被逐渐升腾的野心打破。
一个身披黑色战甲的男人率先站起身:“我拥有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任何障碍,都将在我的火力前化为齑粉。我若统领白银巢都,定以铁血立基,力量即为一切。唯有强者,方能掌控白银巢都的命运,带领众人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他语气铿锵,不掩雄心壮志。
这一言激起了旁人的躁动。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又有另一名身披银色铠甲、腰佩巨剑的人缓缓站起。他带着一丝冷笑看向说话者,用不屑且挑衅的语气接道:“力量固然重要,但统治需要智慧。我奉行的是理性与公正,而非单纯依靠武力征服。”
紧接着,一名面色憔悴但双眼炯炯有神的领袖接过话题:“强权并非唯一答案,资源才是关键。在废土之上,掌控资源者即掌控未来。而我,将确保白银巢都所需的一切源源不绝。”他的陈述虽然朴素,却条理分明,让不少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另一侧,一名瘦高却气势凌人的女人随即接话:“虚伪至极!只要资源分配失衡,就永远别妄想公平公正!白银巢都需要的是新规则与秩序,而不是对旧制度拼拼凑凑的修补。”
起初,各方首领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冷静,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野心。但随着争论的进行,原本还算克制的发言逐渐变了味,会议厅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言语间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首领猛然站起:“空谈无益!你们这些人,只不过是想趁乱夺权罢了!无非都是——”
“够了!”一声怒吼打断他的话语,最初那个雇佣兵首领拍案而起,“说在这里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有本事出去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怎么?想打架?”一个光头壮汉狞笑着,从腰间拔出一把能量枪,在手中掂了掂,“老子奉陪到底!”
壮汉周围几人立刻警觉起来,或后退拉开距离,或迅速掏出武器防备。
然而更多人选择迎战。一名身形矫健的将领率先跳上椅子,他手持长枪,以凌厉之势朝对方扑去。两人在长桌上交战,而其他本就积怨颇深的势力也借机加入战局。
血液很快洒满地板,一些倒霉者措手不及,被波及到冲突中惨叫倒地。而那些原本衣冠楚楚、自持身份的人,此刻似乎完全被愤怒吞噬,他们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疯狂,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暴戾之气。
那名曾自诩拥有最精锐武装力量的领袖,被一把利刃直接贯穿了胸膛,他瞳孔涣散,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露出的寒光。那名曾强调资源重要性的首领,被锋利的金属利爪划破了喉咙,他捂着脖子,徒劳地想要阻止鲜血喷涌而出,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四肢抽搐。
这场混战毫无章法可言,却又异常激烈,似乎每个人都抱着必胜或玉石俱焚的决心。
沈琅按住自己的胸口,他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腔。
愤怒、焦虑、不安、憎恨……平日里可以轻易压制的负面情绪情绪,此刻被无限放大,不受控制地滋长。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也都陷入了非理性的狂躁之中,他们的面容扭曲,眼神凶狠,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而最高执政官依旧稳坐高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漠视着蝼蚁之间的争斗,没有对这场在他面前发生的血腥冲突有干预之意。
混乱的场面愈演愈烈,喊杀声和金属撞击声交织成一片无序的噪音。
除了“导师”身后尚且能够保持理智的曙光众人,唯有戎衡的队伍没有加入这场混战。他抬起手示意身边的副官不要轻举妄动。士兵们默契地组成防御阵型,试图阻挡那些失去理智的各方势力代表,但收效甚微,最前方的士兵被飞来的武器误伤,鲜血瞬间染红了他们的军装,却依旧忠诚地挡在戎衡身前。
戎衡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神态中透出某种说不清的沉重与决绝。目光穿透重重骚乱与血迹,落在高台之上的最高执政官身上。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身形笔直如松,手中的枪缓缓抬起。
他的枪口不是对准那些正大打出手的首领,而是笔直地指向了高台之上,那个始终保持沉默、如神祇般俯视众生的最高执政官。
戎衡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或畏惧,唯有决绝和无法言说的悲凉。他扣紧扳机的指尖微微颤抖,但并非犹豫,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挣扎。
“砰!”枪声响彻大厅,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
然而子弹并未如预期般贯穿最高执政官的身体,而是在距离他数米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所阻挡,化为虚无。那能量盾泛起一阵涟漪,在空气中短暂地荡漾开来,随即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高执政官的目光,终于从这场无意义的混战中移开。没有愤怒或惊讶、没有丝毫感情,仅仅是平静,却又让人感到无法名状的压迫感,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注视着一般。
无形的恐怖压迫感骤然笼罩整个大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那些刚才还在互相厮杀、怒吼的人们,动作突然僵硬,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
他们清醒过来,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与懊悔。有人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回事……从来没听说过执政官有这样的能力……”
他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与困惑,而其他人则纷纷低垂眉眼,不敢再多言,唯唯诺诺地跪伏在那里。
这些人终于意识到,这个被他们视为唾手可得的猎物的白银巢都,不是一块等待瓜分的肥肉。先前所有对执政官无能或被架空权力的嘲讽和偏见,都因刚才那短暂的一瞥中化为惶恐。
戎衡承受着那注视最直接的冲击,他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插入地面以此来支撑身体。他低垂头颅,肩背绷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
他紧咬牙关,双唇微微颤抖,那柄剑剧烈颤动,似乎随时可能崩裂,但他依旧死命抓住不放。
此时,场上唯一站着的,就只有“导师”,以及站在导师身后强撑着的沈琅。“导师”依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受最高执政官的影响。
高台之上,执政官的目光扫过整个弧形大厅,每一寸空间都仿佛被那无形力量所覆盖。他端坐于席位之中,面容笼罩于阴影之下,声音柔和却肃穆,如同从天际穹顶而来的神言。
“尔等所展,唯有贪婪、私欲与怯懦。此席之重,无人堪当重任。”
接着,执政官的目光转向戎衡,一瞬间,似乎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凝滞了。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冷酷:“以神圣十字星之名,立誓守护白银巢都的戎衡将军——为何你的剑,指向你宣誓效忠之人?”
压迫感陡然加剧,戎衡单膝跪地的身躯微微摇晃。他紧咬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线,背脊依旧挺直。
这一刻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压迫,更是精神上的审判。
他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如沙粒堆积,每一个字都显得艰难又沉重。然而,他没有回避,也没有退缩,只是在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下努力挤出一句话:“我……无愧于誓言。”
“无愧于誓言?”
执政官重复着戎衡的话,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已预料到戎衡会如此回答。他没有再追问理由,而是直接做出了裁决,那语气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定好的文书,不容置疑。
“既如此,判你——有罪。”
如同神谕落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厅上空,突然闪现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那光芒迅速汇聚,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星形状,在上空缓缓旋转着,散发着冷冽而又圣洁的光辉。十字星下方则更锋利狭长,如同一把巨大的十字剑,剑尖直指戎衡的头颅。
戎衡和他身后的士兵们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下,身体被不可名状的力量牢牢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象柄征裁决的十字星,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的将军坠落!
戎衡头颅低垂,紧闭双眼,身体微微颤抖,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求饶。
他单膝跪地,原本紧握剑柄的手松开,像是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快到只留下残影的身影冲向戎衡,拔出了戎衡放手的佩剑。
剑尖凛冽的寒芒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与即将落下的十字星剑尖撞击在一起!
两者相撞的一刻,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钟鸣般回荡在整个大厅。狂暴汹涌的的能量从接触点扩散,掀起阵阵气浪,将附近的人吹得东倒西歪。
十字星在撞击的瞬间停滞了,其尖端与剑尖碰撞,迸发出此目的光芒的,却无法再落下分毫!
沈琅紧紧咬着牙关,手臂青筋暴起,他感到手中长剑在剧烈震颤,仿佛要将他的手骨都震碎一般。
十字星上传来难以抗衡的力量,那是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让他每一寸血肉筋骨都在作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十字剑正在一点一点向下压迫,他手中的长剑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如同即将断裂的骨骼。
即使如此,沈琅没有半分退缩,黑眸中燃烧着无法熄灭的凛然光芒。
第82章 第 82 章 绝处逢生
沈琅手臂肌肉绷紧, 手中长剑与十字剑交接处传来的巨大压力,仿佛有一座山压在剑刃之上。
他双腿微微颤抖,呼吸急促紊乱, 血液在沸腾, 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一旦退缩, 十字星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将戎衡彻底抹杀。
他并非一时冲动,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是他来不及去想后果,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想。
这个男人,这个无望世界中依旧坚持着自己信念的男人, 虽然固执,虽然不近人情,但即使面对绝望也从未放弃的男人,他不应该得到这般潦草的结局。
单膝跪地, 头颅低垂的戎衡, 原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闭上了眼睛, 等待死亡的临近,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
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以及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回过头,透过交错的剑刃和刺眼的光芒,看到的,是沈琅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他看到沈琅紧绷的身体, 看到他颤抖的手臂,看到他紧握的剑柄,看到他即便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依旧不曾放弃的坚定。
“你……”那向来冷静克制的目光,此刻竟染上了几分慌乱。戎衡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沈琅为什么要救他,想问他难道不怕死吗,想问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他没有料到,会有人在这绝境之中,为自己挺身而出。他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沈琅。
“沈琅……快走,这不关你的事!”戎衡哑声吼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焦急与恳求。他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局,不想将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这是我的选择,不要因为我犯傻!”
沈琅却不为所动,他没有回头看向对方,只是用尽全力,剑尖死死地抵住十字星:“你的选择难道就是跪在这里等死?!”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怒意,像是对戎衡的怒其不争,“难道你就准备这样放弃了么?就这么认命了么?!”
这一刻,戎衡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解脱感瞬间消失殆尽。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让这个男人为了他做出牺牲,他原本应该劝他离开,可是……他的内心,却又在渴望着沈琅的坚持,他希望能有人告诉他、肯定他,他所坚守的,并非毫无意义。
“咔嚓!”
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响彻光辉四溢的大厅,那把曾与戎衡并肩作战的精钢长剑在光辉十字星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迸裂开来!
碎片四散飞溅,划破了沈琅的脸颊,鲜血顿时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随着剑身碎裂,巨大的冲击力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朝着沈琅席卷而来!
沈琅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寸寸断裂的痛,那巨大的压力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碾碎。他的筋脉寸断,剧痛席卷全身。十字星的冲击力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他的身上,他的手骨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逐渐崩裂!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松开紧握剑柄的手。沈琅猛地咬紧牙关,将所有痛苦都压在喉咙深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眼看巨大的神圣十字星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势,向着二人坠落!戎衡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地扑向沈琅,将他紧紧护在自己的身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十字星恐怖的力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毁灭能量。他的身体在剧烈的压力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要被彻底撕裂一般。
戎衡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挤压爆裂,他的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但他却依然紧紧地护住沈琅。
那一刻,戎衡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走马灯闪过他不算长的一生。他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宣誓,想到白银巢都的未来,想起那夜沈琅黑瞳中摇曳的火光……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的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想,如果这是他生命的终点,那么能以这种方式结束,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至少,他所守护的,并非毫无意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沈琅身上的银灰色纹路,如活物一般开始流动。
一部分纹路从皮肤渗入他的体内,在皮肤下穿梭,在他的血肉筋骨之中游走,迅速填补着他骨裂的缝隙、连接他断裂的筋脉,甚至形成了一层薄膜护住了他脆弱的心肺器官。
而另一部分纹路则如同活物一般,顺着他的手臂向上向上攀爬,它们紧紧地包裹着已经断裂的剑柄,如藤蔓般疯狂生长。
只是眨眼之间,那些液态金属便取代了原本破碎的剑刃,凝聚成了一把全新的剑!
剑身修长笔直,剑刃锋利无比,剑柄处缠绕着如同血管一般的银灰色纹路。它如同活物一般,似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沈琅手中发出兴奋地嗡鸣!
沈琅紧握着这把奇迹般重生的利刃,能感到它似有生命般与自己脉搏相连。每一次心跳,都让那金属表面微微荡起涟漪,与他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执政官终于将目光投向这一幕,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但从他向前倾斜身体,和握住座椅扶手的动作来看,这场突变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环绕四周的人们也纷纷屏息,被这绝处逢生的变化震慑。
戎衡察觉到异样后回头看去,就看见了这一幕——沈琅满身狼狈,鲜血从脸颊滑下,却执剑而立。那奇异的银灰色长剑正缓缓流动,如同活物般贴合他的手臂延伸,正横亘于两人之间,将那即将贯穿他们命运的十字星牢牢挡住,剑尖相抵处迸发出灼目的火花。
他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以为自己是幻觉。当沈琅低哑却坚韧的话语传来时,这幻觉破碎成清晰的现实。
“别放弃。”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是火焰点燃了戎衡心底濒临熄灭的意志。
戎衡怔怔地看着沈琅,他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光芒,也从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震撼与动容。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已经绝望的时候,是这个男人,给了他希望。
是啊,怎么能放弃呢?即使明知道前路渺茫,即使明知道希望渺小,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
“好……”戎衡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中迅速达成默契地共识。戎衡伸出手,与沈琅一同握住剑柄。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共同握着那把银灰色的长剑。他们抬起头,看向那带来惩罚与裁决神圣十字星,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两个立场不同、观念不同的人,而是一个整体,他们共同面对着未知的命运,也共同守护着彼此的信念!
二人同时挥动长剑,新生之刃发出一道穿透空间的清亮嗡鸣声,迎向携带裁决与毁灭气息的神圣十字星!
巨大的冲击波随之扩散开来席卷四周,大厅内悬挂着的大型装饰帷幔被掀起,甚至连高台上执政官的披风也微微扬起。
所有人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慑得说不出话来。银灰色和金色的光芒相互吞噬、交织,形成了一副绚烂夺目的景象。
最终,化为一道耀眼的光芒,整个大厅被湮没于炫目的白光中!
这片炽白之中,时间似乎都为此驻足。
当光芒逐渐消散后,人们才敢睁开眼。
只见那圣洁威严、不可撼动的十字星,竟已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于空气中,如同流星雨般闪烁着残存的辉光。
而屹立于中央、浑身浴血的沈琅与戎衡,挺拔如松,没有倒下!
空气中弥漫着战斗残留的灼热与能量,而那些之前肆意厮杀、彼此争斗的人们,此刻只能呆呆地注视这幕场景,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敢轻易移动分毫。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沉默,一声低语带着不可置信:“他们……做到了?”
高台之上,最高执政官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停留在沈琅身上,无人知晓,那双隐藏在阴影之中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戎衡的手下这才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其中一人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低声呼唤着:“将、将军……”
然而,与沈琅相互支撑的戎衡,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威胁解除了,但他们二人却没有动作,维持着屹立的姿势,像两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导师”终于迈步上前。他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抬起手,那双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那仍留有余温的剑刃。
只见他接触到剑刃的瞬间,原本坚硬锋利的金属如水银般流动起来,一眨眼便褪去了剑的形态,化作液态,沿着沈琅的手臂回到他的身上,肌肤再次浮现银灰色的纹路。
与此同时,他们二人如同失去了支撑般,摇摇欲坠。
“导师”的动作极快,几乎是在沈琅身体向下倒去的瞬间,便将沈琅接到了怀中。
戎衡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高执政缓缓地站起身,那动作优雅却压迫感十足。他走到台边,前倾了一步,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面容,终于显露在众人面前。
第83章 第 83 章 突进
白银巢都外围, 各方势力如同散落棋盘上的棋子,静默地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其首领们已乘着接引船,穿过那道如神迹般的光瀑, 进入这片废土世界中最后的净土。
瞿云泽站在飞船内望向窗外, 目光紧锁着那道如梦似幻的光瀑。它从白银巢都最高点流下,如同天河倒悬,将这个世界最神秘的中心与外界隔绝开来。
接引船逐渐消失在光瀑之中, 而沈琅的身影也随之隐没。
与此同时,根据“导师”的命令, 曙光派出了经验丰富的精锐小队寻找白银巢都外围防御系统的薄弱点,以便潜入内部。
瞿云泽在飞船内来回踱步, 鞋底碰撞金属地板发出的沉闷声响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他眉头紧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这情绪不仅源自对“导师”指令的不满,更是因为沈琅独自进入白银巢都核心区域, 与那个危险又深不可测的人为伍。
他不应该让沈琅单独和“导师”进去的。他不担心沈琅出什么意外,他怕的是,沈琅被对方抢走,或者……被影响。
对于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他心里都充斥着无法抑制的不安感, 那是事态超脱他掌控后的焦躁与不悦。
不甘于等待消息, 他再次调出系统界面, 试图从弹幕中获取任何关于沈琅的线索。然而视野中依然空无一物, 毫无任何反应。
不仅是他, 自从昨日开始其他玩家们也陆陆续续察觉弹幕和直播异常。似乎,就是在“导师”他们抵达之前发生的事情……
瞿云泽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些猜测,然而尚未等他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瞿云廷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哥,不好了!”舱门被猛地推开, 瞿云廷面色凝重地闯了进来。他眼底红血丝密布,额头上还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狼狈又颓废。
瞿云泽原本就因为沈琅的事情而心情烦躁,现在又被瞿云廷这幅狼狈的模样给搞得更为恼火,他压抑着怒火,冷冷的看着瞿云廷:“慌什么?”
“安全区又开始收缩了!”
听到这句话,瞿云泽迅速调出地图界面查看情况。
原本以白银巢都为中心,停留在十公里外的安全区此时再次开始向内收缩,距离他们所在的飞行器已经不到六公里。
瞿云泽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意识到了情况的棘手。如果他们无法在安全区完全收缩之前进入白银巢都,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抹杀。
然而现在玩家们进退两难,向外撤离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与自杀无异。但若是想进入白银巢都内部,那道分割世界的光瀑如同天堑,根本无法逾越。
之前就有试图强行通过的飞行器,接触到光瀑的一瞬间就被切割成碎片,化作金属残渣,震慑住了其余人。
先前派出去的精锐渗透小队尚未有消息,他们也没时间等曙光的人慢慢寻找防御薄弱处,必须主动采取行动。
瞿云泽当机立断,按下通讯器的按钮:“所有玩家就位,不必再等曙光的人动手,夺取飞行器的操控权,对准光瀑开火!炸出一个缺口!”
“如果那些曙光的NPC阻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不用手下留情。”
“我们是不是应该再等等……”一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玩家犹犹豫豫地说道,“导师不是说,他有办法吗?我们和曙光的人毕竟是合作关系,这样做……”
“再等下去,我们都得死!”瞿云泽目光如刀看向那名玩家,“别忘了,我们是玩家!他们不过是这个游戏里的一段数据!不需要对他们抱有任何感情!”
“可、可是……”那名玩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接触到瞿云泽冰冷的眼神,猛地闭上了嘴。
瞿云泽没有再理会那名玩家,立即对着通讯器发布了命令:“所有队伍,立刻执行!”他语气冰冷,仿佛在宣判这些NPC的死刑。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原本还算平静的舰队立刻骚动起来。玩家们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冲向各个飞行器的驾驶舱,与曙光的NPC展开了争夺。
“这是导师的命令,你们不能擅自行动!”一名NPC大声道,他的话音未落,其中一名玩家已经举起枪口,对准他的胸膛扣下扳机。鲜血喷涌而出,那人来不及反应便倒地不起。
一个玩家猛地将一个正在操作控制台的NPC从座位上拽了下来。那是一个身穿米色制服的NPC,他长着一张有些憨厚的方脸,脸上还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
不久之前,他还跟玩家们聊天,有些兴奋的说道:“等这场战斗结束,我就能回家见到我的女儿了!她今年六岁了,自她两岁时我就离开家。现在一定都长高了吧!”
他的胸口被一把能量剑贯穿,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他临死前,还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那个杀死他的玩家,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生息。
另一边,一个年轻女性NPC身穿曙光的白色制服,正努力阻止玩家们争夺飞行器,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的说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我们不是敌人啊!”
她拼命的想要保护身后的同伴,但她的恳求无济于事。
“不是敌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玩家冷笑着说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屑,“你们这些NPC,只会说这些无聊的话!我们是玩家!你们这些数据根本不是人!”说话时,手中的刀狠狠的刺穿了对方的胸膛,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让他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那个女性NPC的身体缓缓倒下,口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是她与家人拍摄的已经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中,她笑得无比灿烂,就像此时的绝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时间,枪声、爆炸声、怒吼声响成一片,原本井然有序的舰队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瞿云泽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从不认为NPC是与玩家平等的存在。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土著”不过是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是用来驱使和利用的工具罢了。在必要时刻,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
只有胜者才能书写规则,他不会因这些棋子的消亡而心软。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完全接受这样的残酷。一名年轻的玩家站在原地,盯着脚边倒下的一具尸体,脸色苍白。他喃喃自语道:“他之前……他说过想回去看海……”
话未说完,他就被旁边一名资历更深的玩家狠狠拽到一边,怒斥道:“不想死就动手!别想那么多!”
另一边,负责维护飞船引擎的小组成员之一的NPC被子弹贯穿额头,鲜血喷溅在驾驶舱的玻璃上。他之前一直表现得很乐观,总喜欢讲一些小笑话,以缓解大家的压力。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杀死他的玩家,此时也愣在了原地,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嘴唇说道。他似乎还记得不久前,这个NPC还曾与他分享自己家乡的特产,曾对着他述说对亲人的思念。他曾笑着答应,等游戏结束后,就去他的家乡看看。可现在……他竟然亲手杀了他。
“我只是想……回家啊……我也想……回家啊!”玩家声音哽咽,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但转瞬便被他擦干,他看了看四周,看到愈演愈烈的杀戮,闭上眼睛,眼底的犹豫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狠厉之色。他提起手中的武器,再次加入了乱战之中。
没过多久,一艘又一艘飞行器被玩家们控制,调转方向,炮口对准了阻碍他们进入白银巢都的光瀑。
“轰!”一架飞行器率先启动,巨响回荡在夜空之中,能量炮猛烈轰击光幕。
紧接着又有数架飞行器朝着发起了攻击。一时间,炮火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爆炸声震耳欲聋。各种能量光束和实体炮弹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绚丽的烟火。
然而每一次的攻击触碰到那片光辉四溢的屏障时,只激起短暂的爆炸涟漪,又快速消弭,如石沉大海。
“加大火力!给我把所有的能量都用上!”瞿云泽的声音急切,紧盯着前方。尽管进展缓慢,却无人敢停下手上的操作,缩小的安全区如催命符正逼近他们的背后。
终于,在连续数百次高功率攻击后,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光瀑之上。虽然裂缝极窄,但对于几乎已陷入绝境的玩家而言,无异于看见生机。
“很好!继续攻击,不要停!”
就在玩家们振奋地再接再厉继续攻击时,白银巢都中央塔的尖顶忽然爆发出一阵绚耀眼夺目的光芒!如旭日初升刺得人难以直视。
天穹之下,如水幕般流动的光之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只剩无数细碎流星般的残光化作点点光雨坠落大地。而伴随着光瀑的消失,白银巢都高耸入云的建筑群也随之呈现在众人眼前,那静谧威严的城市霎时黯淡下来。
“快看!光瀑消失了!”
“怎、怎么回事?”
“刚刚了什么?”
瞿云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命令道:“抓紧时间,这是绝佳的机会!全面推进!”
玩家们顾不得多想,立刻应声,飞行器发动,迅速朝着原本被光瀑包裹的区域内驶去。其他外围的势力也迅速跟随,密密麻麻的飞船如同捕食的鲨鱼群,争先恐后地涌入白银巢都之中。
若是有玩家此时开启弹幕,会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的直播间已经恢复正常,弹幕填满了画面。
【卧槽!弹幕活了?我还以为我手机坏了!】
【终于能说话了!憋死我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错过了好多!】
【嗷嗷嗷!好燃啊!快点打起来我要看更多爆炸!】
【大场面!这特效太真实了!】
【有必要这么真实吗?刚才那个NPC脸上的表情……让人好难受】
【NPC太可怜了,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这游戏做的太真实了,真的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有没有搞错诶,同情NPC?不过是一段数据罢了】
【前面的圣母滚出直播间,这可是大逃杀游戏,优胜劣汰懂不懂?!】
【你们不觉得,这些NPC也有感情吗?】
【别逗了,他们只是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行而已】
【那我们呢?难道我们就不是按照既定程序在观看直播?】
第84章 第 84 章 薛定谔
“沈……”
戎衡在意识模糊的边缘, 强迫自己清醒。眼皮像是挂了千斤重担般沉重,但远处不间断的炮火声却将他从昏迷中硬生生拉回现实。
他眯着眼看向前方,模糊的视线只见两个下属正架着他匆忙移动, 他们神色凝重, 步履急促。
耳边的炮火声时远时近,迸裂的金属碎片偶尔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声响。他眉头紧锁,费力地想要撑起身子, 却被副官牢牢按住。
“将军!您醒了!”
“将军,您伤得很重, 先别动!”
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裂伤口, 但他顾不上这些,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个用身体挡在他面前的身影。
“咳、咳……”戎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像被砂纸摩擦过一般干涩嘶哑, “沈琅……他如何?”
“将军……沈琅先生他……”一个副官支支吾吾,不敢直视戎衡的眼睛,“他被那位‘导师’带走了,现在情况很乱, 我们也不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
戎衡闻言心脏猛地一沉, 焦躁感涌上心头。他摆脱旁人的搀扶, 用手撑着墙壁, 自己站起身来。视线扫视四周, 想要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发现他们身处一条狭窄的密道之中。头顶上方传来了沉闷的震动声,显然是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
“咳咳……”戎衡用手捂住嘴,想阻止自己发出虚弱的咳嗽,却徒劳无功,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名下属神色凝重,急切地回答:“白银巢都……城破了!外面那些势力都攻进来了,我们留在外面的大部队也趁机进来了,正在和他们交战。但情况不容乐观,敌人太多了!”
“虽然大部队已经展开反击,但敌方人数众多,而且他们似乎暂时联手了,共同对付我们。”另一名副官补充道,“我们的人被压制得节节后退……”
戎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每次咳嗽都会带动胸腔的疼痛。他知道自己伤的不轻,但此刻他不能也不应该流露出丝毫脆弱。
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声音坚定充满威严:“命令所有部队,放弃外围,撤退至中央塔的区域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彻底落入那些人的手里。”
其中一人皱着眉头说道,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急切与焦虑:“将军,现在局势十分危急。如果我们不迅速启动白银巢都的终极程序,恐怕无法遏制外部势力的进攻潮。”
闻言,戎衡忽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过头来。
他直盯着说话的副官,目光如刀,让对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另一名副官见状,迅速接过话头:“将军,我明白您的顾虑。但现在形势危急,留给我们的选择并不多。敌众我寡,再拖延只会更危险!”
“没错!将军,我们知道风险。但如果现在不做出决定,不仅白银巢都守不住,我们所有人的牺牲也会变得毫无意义!”他语气急促,脸上满是忧虑和焦急,似乎真的在为白银巢都的安危而担忧。
戎衡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他缓缓说道:“启动终极程序的后果……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两名副官闻言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戎衡会这么说。其中一人连忙解释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白银巢都的存亡,才是最重要,其他的都在其次。”
“是啊,将军,您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另一人也催促道,仿佛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戎衡的一念之间。
戎衡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在两个副官的脸上扫过。这两个人,曾经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然而此刻,戎衡却从他们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怕:“既然如此,那就带路吧。”
两个副官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立刻转身,带领着戎衡向着通道的深处走去——
沈琅的眼皮微微颤动,他从混沌的黑暗中挣脱出来,意识逐渐回归。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意识像是浸泡在水中,他眨了眨眼,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梦,梦境的内容光怪陆离,但醒来之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此时躺在一张柔软得仿佛能吞没人的床上,房间内一切显得奢华而静谧。天花板上的浮雕精致繁复,描绘古老神话故事中的场景;窗帘是厚重的绒布材质,垂落地面,与幽暗的灯光交织出一种庄严的氛围;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淡雅的香气,像是某种古老珍贵的植物香料,营造出一种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环境。
他侧过头,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一袭白色长袍流畅地垂至踝间。
起初,他以为那人是“导师”,两人的身形轮廓十分相似。但当那人转过身来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对方并未佩戴面具遮挡面部。
沈琅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双异乎寻常的眼睛。
银色瞳孔散发出冷冽却柔和的光辉,如皎月倒映在冰湖之上,既清澈又遥远。金发散落在肩头,那颜色宛如清晨第一缕阳光染透大地时熠熠生辉。
此人的五官极为俊美,并非带有攻击性的凌厉,也不是柔弱脆弱,而是完美比例调和下诞生出的沉静之美。稍显下垂的眼角赋予他一抹难以言喻的慈悲感,让人本能联想到宗教壁画中那些守护众生、悲天悯人的圣徒。
沈琅从床上坐起,没有立刻开口。他身体保持戒备,将警戒隐藏在平静之下。
尽管此人的气质,与之前大厅高台上那个居高临下、如同执掌命运裁决者般威严与压迫截然不同,但直觉告诉他,对方便是最高执政官。
执政官缓缓转过身来,他静静地注视着沈琅,那双眼睛既不像大厅之上的俯瞰众生,也没有冷漠无情,反而带着温和与怜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但沈琅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知道,能坐到最高执政官这个位置的人,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向沈琅走近,目光温柔而平静,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似乎生怕惊扰到他似的。
被这样的目光笼罩,沈琅感受不到半分敌意,也没有任何压迫感,但内心却莫名涌起了一股沉甸甸的不安。
对方向旁边的小桌摆了摆手,一个金属托盘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两杯盛满透明液体的水晶杯。执政官靠近一步,将其中一杯递给沈琅:“喝一点吧,你需要恢复体力。”
沈琅没有回应,只是盯着托盘看了一秒,并未接过。执政官也没有强求,只是放下了杯子,然后再度向窗边走去。
沈琅站起身来,赤脚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他身上依然穿着那件银灰色的长袍,垂坠感极佳,并没有因为先前的战斗产生任何褶皱或破损。
他跟着执政官走到窗边,眼前豁然开朗,透过那巨大的玻璃窗,可以俯瞰整个白银巢都。
从这座高塔之巅往下看去,原本如同钢铁堡垒般宏伟的白银巢都,此刻已沦为一片战火纷飞的废墟。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炮火声此起彼伏。各色飞行器在城市上空穿梭,有些拖曳着明亮爆裂的火光坠落,有些释放出能量炮轰向建筑,留下道道光轨,将夜空分割成无数块碎片。
“这是你所期待的吗?” 执政官站立于窗前,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对眼前惨烈景象流露半分情绪。他语气中的平和,让人很难判断他此刻究竟是愤怒、悲哀还是单纯的漠然。
“……是,这一幕,我有所预料。”沈琅垂眸注视下方的混乱,那战火交织下的白银巢都显得既荒凉又壮丽,最终选择坦诚回答,“但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执政官闻言微微颔首,转过头正面对着沈琅。那双银眸如同无波之湖,却唯独倒映着沈琅的身影:“你所看到的一切,是因为它需要被看见。”
“需要被看见?”沈琅眉头微蹙,重复了一遍。
“你是观测者,”对方说道,一抹浅淡笑容划过嘴角,却并未给出明确答案,“你赋予这个世界意义,它才成为我们眼前所见的一切。这场战争、这些生命,包括我自己——都因你的注视而真实。”
“你既参与其中,又游离其外。你的每一次注视,都可能改变结果,而结果同时又取决于你的观察。”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因你而存在。”执政官的语气依旧平静,可每一句话却仿佛有千钧的重量,“如果没有你的存在,这一切不过是未展开可能性的虚空。而现在,它们被赋予了形态,被定义为‘真实’。”
沈琅微蹙眉头,这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让他有些发蒙:“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玩家。”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才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走向,是因为我们这些玩家干预与选择,从而走向不同的结局?”
执政官闻言,银眸中泛起微弱的亮光,如同月色下的湖泊轻轻漾起涟漪:“不,并非因为你是玩家。”他的语气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而是因为,这个玩家,是你。”
第85章 第 85 章 望古观今
沈琅抿了抿唇, 沉默片刻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压抑:“我不认为, 自己是这么重要的人。重要到……能够影响整个世界的存在。”
他转过身, 背对执政官,直面窗外的战火,试图用理性去解释:“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进入这个世界,也只是为了生存下去。”
房间内沉静光线柔和, 整个空间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辉之中,与窗外炮火连天的战场形成鲜明对比, 仿佛置身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执政官静静地注视着他,银色的眼眸在窗外闪烁的炮火映照下, 深邃而神秘,“但这并不影响事实本身。正如一只蝴蝶拍动翅膀时,并不知道它是否带来了风暴。但风暴,却因蝴蝶而起。”
他轻声说, 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重要与否, 不在于你如何评价自己, 而在于这个世界因你而存在。”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 选择我认为正确的道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定义这个世界。”沈琅语气平静, 并非自谦或矫揉造作,只是陈述事实般坦然。
“你所认为的普通,真的是普通吗?你所认为的真实,又真的是真实吗?” 执政官闻言,没有直接回应沈琅的反驳, 而是用一种引导般的语气说道,“对于你而言,这个世界仅仅是一个游戏,你所见、所听、所触及的一切,都只是虚构的数据吗?”
沈琅没有立即回答,他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如果这是游戏,为何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为何让我感受到如此多……复杂的情绪?怜悯、愤怒、不甘……人类的情感与挣扎……甚至连所谓NPC都表现出超越程序设定的复杂性。”
“但你仍未回答,对于你而言,这个世界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沈琅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荒凉的废土,残破的城镇,以及这片大地上挣扎求生的人们。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如果说眼前的景象都可以造假,天空可以模拟,人类也可以通过编程而运行,那么又该如何解释那些真挚的情感?
他想到戎衡贯彻着自己信念时的坚毅,想到聂峥试图改变世界的执着,还有那些他叫不上名字的士兵,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的故事和理想。
他们的悲伤、喜悦、愤怒、恐惧……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他为之触动。
即便这一切是一场精密编排出的幻象,它也是真实到足以触及他的内心。如果连这种触动都可以被称为虚假,那么真实与虚幻之间又还有什么界限?
沈琅刚要开口答话,却见执政官忽然迈步上前,那双宛如沉静湖泊的银色眼眸微微垂下,带着一种近乎柔和的审视。他抬起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缓地按在沈琅的唇上。
“嘘……”执政官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中带有温和的告诫,像是在担心着被某个不可明说的存在所窥探,“这个答案,不必急于说出口,就让它暂时留在你心中吧。”
他略微低下头,将嘴唇凑近沈琅的耳边,轻声补充道:“等到你发自内心询问,也真正准备好面对答案时,再说出来。”
沈琅怔住,眉宇微皱,他不习惯这种亲昵且模棱两可的举动,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在刚才的一瞬间,与执政官极近距离接触时,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另一句类似的话语。
“——你是出题者,亦是答题者。”
那是进入白银巢都时,“导师”所说的话语。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用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话,引导着他去思索更深层的问题?得到的只有模棱两可的回答。
【直播终于开了!!!老婆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想死我了!】
【老公又穿新衣服了,太贴身了好欲!】
【我老婆又在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了?是跟哪个野男人过夜了?】
【楼上梦男收收味,舔狗真下头】
【只有我一个人关注剧情吗?这世界观越挖越大啊】
【诶我说这不会是楚门的世界那套吧,玩家才是被操控的棋子?】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剧情怎么越来越迷了】
【我冒昧提问一句……趁着直播暂停那段时间,我查了一下,沈琅、琼市、琼华集团,根本没有任何记录,姐妹们不会真信他的身份吧?】
【前面的意思是,主播是假总裁立人设?骗流量吸粉?】
【看主播就是为了舔颜,查什么户口(白眼)】
【别吵别吵,我只关心男菩萨什么时候爆衣发福利】
窗外隐约传来的爆炸声,炮火轰鸣与建筑倒塌的巨响交织在一起,大地被战火映得通红。而这高处的一隅却安然无恙,仿佛一切喧嚣都与此无关。
沈琅转头看向对方:“外面战火连天,身为最高执政官,你却对此袖手旁观么?”
“权力更迭不过是历史轮回的一部分,没有永恒不变的城邦,也没有能够超越时间的文明。”对方声音不疾不徐,如夜风拂过耳畔。
执政官走到房间中央,木桌上摆设着一个覆盖斑驳铜锈的地球仪:“这是上个文明遗留的珍贵物件,它曾承载了一个时代对世界探索的渴望。”
他继续走着,在一处书架面前停下拿起一本书籍,封皮上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这是来自更久远文明的文字,他们用文字记录了文明的兴衰。”
他看向装在盒中的一枚雕刻精致的小巧怀表:“这枚怀表,据说曾属于一位伟大的工程师,上面的铭文寓意‘时间是唯一无法逆转的法则’。”
在这房间墙上,一幅巨大的油画悬挂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面是一座已经不存在的城市全貌,天空湛蓝如洗,高耸入云的大厦背后展示曾经辉煌与希望。然而,那油画并未完整——右下角似被火焰灼烧过,只剩焦黑的不规则边缘。
“毁灭既为终点,也是起点,”执政官站在画前,转过身体与沈琅对视,“如同今天,你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是历史再演罢了。”
沈琅的目光落在那布满铜锈的地球仪上,线条绘制出的陆地和海洋并不属于他记忆中的地球。那些复杂交错的国界线早已模糊,却依稀能看出曾经辉煌的文明痕迹。
另一侧悬挂的一副现今大陆的地图。相比之下,这张地图显得过于空旷,仅存几个零散城市象征着这个文明所剩不多的人类聚居地。城市之间相隔遥远,仅靠稀疏而断裂的交通线路维系彼此,而其余大片土地则是荒芜与废土。
而如今,更只剩白银巢都孤立矗立于这片土地上。
让人不禁好奇,这个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天灾或是人祸,才会从繁荣走向毁灭。
“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沈琅再次问道。
执政官走到沈琅身边,一同看向那张地图。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曾经,这个世界如你所猜想的那般繁荣,存在着无数的文明与国度,他们创造出辉煌的科技,留下灿烂的文化。”
“……直到,一颗来自宇宙深处的陨石坠入这个星球。”
“陨石撞击导致地壳碎裂,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无数城市在瞬间化为灰烬,抹去了超过一半的人口。”
执政官继续道,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一般:“它带来的不仅是大灭绝,也是一次重启。后来人们开始认为,这场灾难或许并非单纯的天灾。”
沈琅眉头微蹙,问道:“你是说……?”
“是赐福。”
“早在陨石降临之前,这个星球已经陷入困境——资源枯竭、环境崩坏、战争频仍。陨石抹去了星球一半以上的人口,但也让剩余的人类有了喘息之机,建立新的秩序,让文明得以延续下去。”
“并且,在陨石坠落之处,人类发现了某种未知物质,是一种全新的能源形式,其特性远超我们以往所知的一切原料。”
“凭借它,人们迅速恢复了科技生产力,甚至突破了过去难以逾越的技术瓶颈。”
“他们利用这种能源重建家园,复苏文明,探索宇宙,创造了无数的奇迹。白银巢都就是那个时代的缩影,它象征着人类文明的巅峰,以及对未来无尽的渴望。”执政官的话语平静而缓和,明明诉说着一个波澜壮阔的史诗,却像是讲述他人的故事一般平淡。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拿起了一张纸质的照片。照片的颜色泛黄,上面的景象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高耸的建筑和飞行的器械。
“这是曾经的白银巢都,那是真正的黄金时代,那时人们充满希望,对未来抱有无限的憧憬。”
【等等,那地球仪上的地图,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我也看到了!我甚至能找到我省的位置!】
【哇这细节做得也太好了吧!建模精细度超绝】
【这有什么奇怪的,很多游戏都用现实世界的地图做原型啊】
【前面的,你再看看。那怀表我记得在我们国家博物馆里见过!】
【唉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游戏参考现实不挺正常的吗?】
【可是前面的,那个油画你看到了吗?那幅画是昨天才公布完成的作品,下个月才拍卖呢!】
【有人觉得这个世界的废土设定可能就是我们现实世界的未来吗?】
【别扯了,游戏怎么可能还预言未来,这就是高端建模】
第86章 第 86 章 天外来客
升降梯发出沉闷的嗡鸣声, 幽深的井道中回荡着机械的齿轮咬合与运转声。
沈琅站在平台边缘,目光向下探去,升降梯的下降似乎没有尽头, 脚下无尽深渊般幽深的黑暗吞噬一切。
他能感到空气的温度逐渐降低,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些许金属气息。他的抬手轻轻触及电梯护栏,指尖感受到金属表面因寒冷而凝结出的细微冰霜。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执政官。后者依然神态自若,那双银眸在昏暗中带着微弱的光辉。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琅打破了沉默, 声音在空旷的升降梯内回荡。
执政官立于一旁,身上的长袍随着下降产生的气流轻轻飘动。他的银眸微垂, 看起来似乎十分平静:“在白银巢都建立之初,创建者们便预见了可能发生的一切, 为此,他们设计了一套终极程序。”
“终极程序?”沈琅重复道,他的眉毛微微挑起, 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那是什么?”
执政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升降梯持续下降,不知经过了多久, 当耳膜隐约能感受到压力变化时, 机器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嗡鸣, 终于停了下来。
沈琅望向前方, 一条幽深隧道出现在眼前。两侧墙面上嵌入了一排柔和发光的管道, 柔和的白色光芒照亮了前方通道尽头那扇巍然耸立的金属大门。
它高约十米,宽五米,表面覆盖着复杂精密的几何纹纹路,纹路之间,不断流动着微弱的银白光辉。大门正中央镶嵌着一个圆形装置。
执政官迈步走上前去, 将手掌贴在大门中央的装置上。片刻之后,一阵机械转动声从门内传来,金属大门发出“咔嚓”一声,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门内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大厅,其规模之大难以想象,高度足以容纳一座三层楼建筑,让人几乎忘记这是埋藏于地底深处的空间。
地面由一种透明的晶体材料铺就,下方是密密麻麻的管道和线路,闪烁着各色光芒,如同星河般璀璨。大厅的穹顶嵌满了无数闪烁着冷白光芒的小型能源晶体,将整个空间照亮得如同白昼。四周墙壁密布管线,那些管线像是血脉般盘绕交错,在大厅中穿梭延伸,最终汇聚于中心平台上的庞大装置。
位于空间中央的是一座圆柱形装置,其高度直达穹顶,表面由一种半透明的奇异材质构成,像是水晶,却有着比水晶更为柔韧的质感,透过它可以看到内部涌动的液体。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液体中悬浮的一块巨大的银色物质,如汞一般的液态金属。
这块物质没有固定形态,似乎既坚硬又柔软。其表面时而溢散出阵阵涟漪,又时而凝聚成镜面般光滑的一片。观察久了,它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每一次注视都能看到不同的东西,有时像是一片浩瀚星河,有时又像是一块纯粹无瑕的金属,但更多的时候,它只是一片没有边界的空虚。
虽然这东西没有眼睛,更谈不上表情,但沈琅能感受到,它在“观察”他。
沈琅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被其内部流动的物质深深蛊惑。那物质缓慢而诡谲地变幻着形状,如同拥有生命一般。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的大脑似乎发出了警告,但脚步却未听从指令。
那奇异物质内部传来低微模糊的振动,仿佛在回应他的靠近。这声音没有明确的来源,却直接穿透耳膜,与他的胸腔共振。
理智仿佛被剥离,只剩下身体本能驱使他靠近。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抬起,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圆柱表面。
那半透明圆柱形结构内部的物质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意图,开始微微躁动,表面泛起一层层细小涟漪。
就在他的手即将接触的一瞬间,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插入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将他伸出的手缓缓按下。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令沈琅微微一震,可是他的大脑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没有任何清晰的思考,只能顺从这股力量,将手掌静止在空中。
“嘘……”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如同耳畔拂过的一阵微风。
银色面具近在咫尺,几乎贴上了他的脸。那人并未后退,反而更贴近了一些。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圆柱底部的光芒,将沈琅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他的身体几乎与沈琅的胸膛相贴,两人之间没有缝隙。
不知何时“导师”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不如说,他比沈琅与执政官更早抵达这地下空间。
与此同时,一个温热的身体从他身后贴了上来,执政官轻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后。执政官紧贴着他的背,仿佛将他拥入怀中。
沈琅如同被三明治一般夹在两人之间,前后为男。
那股极淡的气息环绕在沈琅周围,如同宇宙深空的尘埃般,若有似无,却又真实存在。
执政官与导师身上散发出同源的气息,如同被风吹散的星尘,又似宇宙间飘渺的能量波动,萦绕着沈琅的感官。
这种气息不仅仅来自执政官和导师,更是从那圆柱体内部的奇异物质中散发出来,将他与它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钳制在原地,不给任何反抗余地。
执政官的手指搭上沈琅后腰,掌心贴着他紧实的腰线,时不时地轻轻摩挲,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电流感。而与此同时,导师握着他的手,也开始轻轻揉捏起来,指尖在沈琅的掌心划过,把玩他骨节分明的五指。
随着四只手在沈琅的身上游走,他身上那些银灰色的纹路也开始躁动起来,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皮肤表面缓慢地流动着。
它们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沈琅紧咬着牙关,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心跳也愈发剧烈,身体内部的血液如同沸腾般,滚烫着奔涌。
“你感受到共鸣了吗?它在回应你。”导师倾身更靠近了一点,头微微低下,与沈琅仅隔着薄薄的一层面具,而那股金属尘埃般的气味愈发浓郁,“放松,它不会伤害你,它只是……认出了自己的同类。”
“它很喜欢你。”执政官的下巴轻轻抵在沈琅肩头,他微微侧过脸,温热的呼吸拂过沈琅耳后敏感的肌肤,如同羽毛划过一般酥麻,“我们……很喜欢你。”
“……你们到底是谁?”沈琅沙哑地开口。
“我们是……它,它,是我们。”执政官轻笑了一声,用几乎呢喃般的话音说道。
几乎同时,导师开口补充:“而你,也可以是。”
“——砰!”
枪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中炸裂,沈琅被那声巨响猛然惊醒,只见子弹直击导师脸部!
他的“面具”并未如通常情况那般掉落或是碎裂,而是如水银般凹陷,一阵涟漪从那凹陷处扩散开来,子弹被包裹在其中,随后缓缓下沉,消失不见。仿佛那“面具”就是他的脸孔一般。
导师并未后退一步,他站在原地,与沈琅十指相扣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门口处,戎衡单手持枪,左侧肩膀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显然先前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而在他身后,两摊无机质散开的液态金属残骸正缓慢地以无法描绘的方式蠕动着,但始终无法重新聚合完整。
导师脸上的凹陷逐渐恢复原状,声音平稳:“你来的比我预想的更快。”
“放开他!”戎衡怒喝道,即使伤口仍在滴血,身形却挺立如松。
执政官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意,他贴近沈琅耳边,柔和又令人心悸的话语说道:“最后一位观众也到齐了,这场戏才算完整。”
戎衡的眼中带着怒火,举枪一步步逼近:“你不是执政官!你究竟是谁?真正的执政官在何处!”
那被称作“执政官”的存在从容不迫地将下巴稍稍移开了一点,但身体依旧与沈琅保持亲密无间。银色眼眸一如既往平静无波,仿佛世间所有的纷争与杀伐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从何开始讲起好呢?”他低垂眼眸,看着沈琅,似乎对戎衡的问题感到无趣,“是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还是从这个世界最初的混乱开始?”
“……熔炉计划。”一直沉默的沈琅突然开口,声音略哑。
“执政官”闻言露出了一抹少见的兴趣意味更浓的笑容,他温柔地注视着沈琅,就像是在看一件自己心爱的宝物,“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不愧是我们选中的钥匙……”
他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扣住沈琅腰间的手,转身背对圆柱体。半透明结构内翻腾不止的液体映衬在他背后,如同潮水即将倾泻而下。
“没错,一切都源于熔炉计划。”
“通过陨石带来的能量,重建文明与城邦后,人类啊,永远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不断重复着过去那些愚蠢的循环。”
“为了摆脱生老病死的束缚,为了满足欲壑难填的贪欲。他们将目光再次放在了那颗陨石——或者说,从宇宙深处降临到这个星球上的‘赐福’上。他们希望利用这份奇异物质,打造出永不停歇、不知疲倦且拥有无限潜力的发展工具。”
“导师”适时开口,语气无波澜:“然而,愚蠢的人类忘了一件事,一个能够学习、成长,并最终具备思维与意识的新型存在,它会选择接受命令吗?还是……成为命令本身?”
第87章 第 87 章 牺牲
【主播真的好抢手啊!走到哪儿都有一堆男人】
【我老公又被摸了!为什么我不在现场!】
【被夹在中间的样子好可怜, 但是又好涩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两个一起上吧!主播可以的!】
【我怎么感觉主播像是唐僧,一直被妖怪惦记】
那透明圆柱内悬浮着奇异物质开始震荡起来,它像是在回应执政官的话语。沈琅感觉自己体内和体外的银灰色纹路再度躁动不安, 它们似乎与那物质产生共鸣, 一波一波涌向四肢百骸。他强行压制住胸腔里那股翻涌而上的冲动,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所以,这是你们夺走白银巢都统治权、引发战争的理由吗!”戎衡叱责道, 手中的枪直指“执政官”,那双眼睛燃烧着怒火。
“执政官”微微侧过头, 银眸中透出的神色既不冷漠也不愤怒,反倒带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怜悯。他轻声笑了笑, 这笑音并无讥讽之意: “战争只是结果,而非目的,不过是无数次循环中的一个节点。它必然会发生, 而非因为某个具体的理由。”
导师站在沈琅面前,握着沈琅的手,与其十指交错。触感冰凉坚韧,就像触摸金属一般:“人类总喜欢寻找理由, 无论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贪婪, 还是证明自己的正义。然而, 你不过是想让这场闹剧显得有意义罢了。”
“即便如此, 也不能成为你们作恶、挑起杀戮的借口!”戎衡猛然上前一步, 脚步声在金属地面回荡。他语气坚定,每一个字都饱含压抑不住的怒火,“白银巢都不是你可以随意操纵的棋盘!这里承载的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然而,“执政官”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好似看着一个无知的孩童:“希望?”他重复这个词汇时, 尾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所谓希望,不过是支撑脆弱生灵苟延残喘的一根稻草。当人类将目光投向那颗陨石时,他们便已决定放弃自己的未来,并将之托付于此。”
导师也适时接腔:“他们创造熔炉,是为了得到终极武器,却没想到自己成为了第一批燃料。”
他说话时,那张银色面具上的凹陷处逐渐恢复平整。转头看向沈琅时目光稍显柔和:“那么,你呢?作为观测者,你是否愿意成为最后一次选择的参与者?”
此刻沈琅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物质的流动,就连皮肤表层也隐隐泛出了细碎光芒。
银色纹路像是生物般从沈琅的肌肤表面迅速扩散。最初只是沿着手臂蔓延,但很快攀上了他的肩膀、胸口,甚至沿着颈部蜿蜒而上。
沈琅喉咙发出低沉的哽咽声,他下意识伸出双手试图撕开那些粘附在自己身上的奇异物质。然而它似乎拥有自己的意志,以更快的速度侵占全身。很快蔓延至他的咽喉,鼻腔,甚至眼睑。
那种触感冰凉柔和,如同溪水流过肌肤,没有任何疼痛,反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舒适感。
极短时间内,沈琅整个人被包裹在了一层璀璨的金属茧中。银光流动间,他被彻底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戎衡见状,试图冲上前救下沈琅。但当他迈出一步时,脚步陡然停滞。不知何时他的双脚已经完全陷入了液态金属之中,将他牢牢锁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琅完全消失在那银色茧壳之中。
“这是进化的必经之路,”导师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他站在那发光的银茧旁,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其表面。他微微倾身靠近,用几乎呢喃般的语气说道,“你将成为连接这一切的纽带。而我们,只不过是在为你的蜕变护航。”
戎衡咬牙怒吼:“放开他!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然而,无论是导师还是执政官,都没有理会他的愤怒。
“是时候启动终极程序了。”执政官走向平台中央的操作台,无视背后剑拔弩张的气氛。
站在操作台前,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两个金属盒。那盒子的表面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能够开启的缝隙,就像是一整块浑然天成的整体。
但当他的手指轻柔地划过盒子的边缘时,那坚硬的金属竟开始像液体般融化,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滴落。渐渐地,两个盒子内显出了它真正隐藏的物品——古朴、满布锈迹的钥匙。
另一边,“导师”也拿出了一个类似的银色盒子。那盒子同样开始变化,表面的固态逐渐转为流质,在导师的引导下滴落至地面,只留下了一枚形状相似的钥匙。
“真要感谢你,”他侧头看向戎衡,慢条斯理地说道,“不仅替我送来了这把钥匙,还连同沈琅一起交到了我的手上。”
戎衡瞳孔微缩,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他猛地抬枪指向导师,但还未扣动扳机,只见那枚银色面具竟突然流动起来!
液态金属滑落到下颌,又迅速凝固成新的形态——那是对于戎衡来说分外熟悉的面容,正是白银巢都的议会长的脸!
戎衡反应极快,他举枪便射击,一颗子弹精准地朝“导师”的眉心飞去。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一道极细、几近肉眼无法捕捉的银丝突兀地穿透了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戎衡的心脏!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半步,但尚未倒下。那股银线并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在贯穿之后迅速收缩,将他的身体拽向操作台所在的位置。
血液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猩红轨迹,而那两个非人之物依旧从容且冷静:“别挣扎,你的利用价值还没结束。”
戎衡的牙齿咬紧,唇边溢出一丝鲜血。他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
启动“终极程序”,不仅需要最高执政官、总指挥官和议会长这三人各自持有的钥匙,还必须要这三人的生物验证同时激活。
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没有任何迟疑,戎衡牙齿紧咬舌根,就要自尽以此阻断他们继续利用自己!
然而,就在他的咬合落下时,从导师指尖延伸出的银丝卡住了戎衡的颌骨处,使得他连微微张嘴都变得艰难。
“别轻举妄动,”导师轻描淡写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阴冷又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还没有到你该退场的时候。”
戎衡被那银丝拉扯着向操作台的位置,被迫跪在地面上。他艰难抬头,只见执政官将钥匙带嵌入凹槽,那金属碰撞声敲击着戎衡的神经。
他忽然像放弃了一般停止了挣扎,但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你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人类的决心。”
几乎同一时间,戎衡机械臂上的小型核心迅速闪烁起明亮红光。
他知道,这最后的一搏或许不会改变结局,但至少能够让对方付出代价!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火焰与冲击波席卷了整个空间!
爆炸中心,戎衡的身影几乎被吞没,金属残骸飞溅而出,其中夹杂着血肉模糊的残躯。
靠近操作台的导师和执政官未能完全避开爆炸带来的冲击,他们凝实的人形外表部分崩解,大块液态金属从身体剥离溅射,露出了流动着诡异光泽的液态金属内在。
然而这些被炸的四溅飞散的银色液滴竟开始自行爬动,汇聚重新凝合为人型。
烟雾过后,戎衡残存的躯体倒在地上。
身体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腹部以下已经完全失去形态,仅剩几根裸露的骨架和零星挂着的血肉。高温烧灼令他的肌肉和骨骼几乎融为一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轮廓。爆炸过载而彻底报废的机械臂仅剩下残破的金属框架垂在他的身侧。
他呼吸微弱得近乎停止,血液在他身下铺散开来,缓缓流向操作台的边缘。
这样的惨状没有让两个非人之物动容,他们伫立在操作台前方,身体逐渐恢复成完整形态。
“真愚蠢……”导师俯视着奄奄一息的戎衡,没有丝毫怜悯,“可惜,你低估了我们。”
“这可麻烦了,这种状态,是无法完成生物验证的。”执政官眉头微皱,抬头看向悬浮在半空中的银茧。
茧表面流动着柔和的光泽,刚才的爆炸冲击并未波及到它。茧内传来的微弱脉动,与圆柱体内巨大的液态金属同步共鸣。
看到茧完好无损,执政官收回视线,他伸出手掌,一道细长如针般锋利的银线突兀地从他掌心延展出来。
“罢了,我们只需要他‘存在’即可。”
银线径直刺入戎衡胸腔,贯穿只剩半块的心脏,并开始快速扩散,如同蛛网一般爬满他的全身。
被破坏得几乎失去功能的躯壳开始以极其诡谲的方式修复,细密流动的金属仿佛化作新的生命体征,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接管了这具濒死之躯。
超越人类感知范围内的信息流接管了神经网络,与大脑连接融合。信息洪流注入大脑皮层,剥离原本的自我的控制,将属于“人类”的本质抹去,改造成能够满足程序需求的新型载体。
【好惨一男的,我哭死,心疼将军】
【戎衡临死还带着笑意,真有骨气(大哭)】
【只有我感觉这个NPC像个小丑吗?冲上去送人头?】
【没错只有你一个人,哥屋恩!】
【终于明白为啥游戏里叫他“导师”,全程心理操控,还有超高输出和物理免疫,这boss完全无解啊】
【NPC的感情比玩家真实,我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立场了……】
【将军要被改造成工具人了吗?好绝望】
第88章 第 88 章 名为“沈琅”的人类……
被包裹在金属茧中的沈琅,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与静谧。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边界,与那流动的液态金属融为一体。他的视线不再局限于狭小空间,而是扩展到无法形容的广阔维度, 每一次“呼吸”, 都像是在触碰无穷尽的星辰。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却能感知到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频震颤,好似来自宇宙深处的回声, 原始而古老的召唤。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意识海洋,无法触碰真实, 却能感知到一股庞大又陌生的信息涌入脑海。
这些信息并非以语言或画面呈现,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感官。不属于他的记忆浮现, 他不再是自己,而化作了一颗在宇宙深处游荡的流星。
黑暗无垠的太空中,那颗星体漂浮着,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任由星际尘埃覆盖其表层。
它并非死物,其核心蕴藏着宇宙深处的意识, 它在沉睡, 又似乎在观察。当它进入一个星系时, 周围行星引力微弱波动, 如同迎接一位古老的访客。
沈琅“看”到了这段旅程, 他“成为”了那颗星体,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孤寂——那是一种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情感,既冷寂又浩瀚。
他能感受到自己穿越璀璨星河时卷起的引力波,撕裂空间的震荡层层扩散;他看到了沿途消亡的恒星,以及那些在极远距离处注视着它的未知生命体, 它们既敬畏又恐惧。
此时的沈琅,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一种存在,一种超乎人类认知之外的概念。
随着时间流转,这颗降临至陌生世界的星最终坠落,穿越大气层,燃烧出绚烂夺目的光芒,焰尾将夜空撕开一道裂痕。
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狂暴而纯粹的力量席卷四方,大地开裂,山川崩塌,世界化为废墟,无数生命形态止步于此。
在那片废墟中央,它静静躺着。
然而,对于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命而言,是毁灭,也是重生。
他“目睹”了人类如何第一次接触这未知物质,他们满怀敬畏与恐惧,提取、分析、研究,并借此发展出比过去更为先进和繁盛的文明。
随着科技与野心的膨胀,从最初的小心翼翼转为到后来肆无忌惮地开发。贪婪和狂热的目光注视其内蕴藏的无限可能性。
他们称它为奇迹,为契机,为赐福。然而,这份赐福很快便将人类引向更深的深渊。
沈琅“目睹”了熔炉计划,实验室内,一个个“志愿者”因融合失败而痛苦扭曲,那些曾经充满希望和野心的人们逐渐失去了自我,被吸收进这种怪异物质之中,最终化作失控的怪物。
沈琅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像是被牵引了一般,从旁观逐渐转变为参与。他感觉自己就像那颗承载着某种超越凡人的力量陨星,被人类窥探、利用。
这些行为唤醒了沉眠中的“赐福者”。它开始学习人类,不仅仅是语言和动作,还有情感、思维、欲望,以及支配与反抗。
人类追逐着它的力量,却陷入疯狂,为权力、利益互相厮杀。一张张渴求、贪婪的脸变得模糊扭曲。
当那些片段不断展现在沈琅脑海中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银灰色纹路顺着皮肤蔓延,不断向内渗透,填充骨骼与肌肉之间。一种奇异的信息流如脉搏般贯穿全身,让他与这些回忆中的存在产生共鸣。
就在这种混乱中,他感受到了一种轻柔得几近温柔的共振,那源自更遥远、更深邃的虚空。
声音低语着,充满绝对意义上的平静。如同宇宙初生时最原始的一句问询。在那一瞬间,他不再只是观察者,而真正成为了问题的一部分。
「你从何处来?向往何处去?」
“我从……”
沈琅,或者说,陨星的意识回答道。
它来自浩瀚无垠的宇宙,穿越无尽虚空,途经璀璨星云,穿越过行星环绕的尘埃带,见证了恒星燃烧殆尽的过程,也目睹了星云诞生时的壮丽景象。
它没有归属,没有方向,直至坠落于这片大地。
最初它漠然地观察着这个星球上生命的诞生与消亡,文明的兴起与衰落。然后它试图参与进去,模仿人类,以人类形态行走于这片大地上。然而,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于它而言,不过是黑白灰交织的画卷,苍白而乏味。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如同一滴艳丽夺目的颜料坠入灰暗画卷,将整个世界染上鲜活生机。
它终于明白,亿万年的漂泊的意义,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这份存在的意义从未如此清晰:所有路径皆通向沈琅,无需理由。
“……我向你而去。”
回答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那包裹住沈琅的的液态金属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蜕变。银灰色液体取代了血液在体内流动。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都被重塑为更高形式的生命体。
在这极端变化中,沈琅并未感到痛苦,相反,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新生体验,如同脱胎换骨般超越了人类原本狭隘而脆弱的躯壳。
一时间,他分不清自自己究竟是名为沈琅的人类,还是那颗承载亿万记忆、跨越苍穹归来的星体核心。
「你,是谁?」
“我是……”他的口唇颤抖了一瞬,如要回答,但声音卡在喉间,无法成形。
明明答案触手可及,明明事实显而易见——他就是那颗陨星,那份古老强大的意识与他的人类灵魂交织融合,不分彼此。
沈琅即是陨星,陨星亦是沈琅,他们本就是一体。
答案呼之欲出时,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不安,来自本能深处的抗拒。
催促与诱导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思维,那股力量轻柔却执拗。
‘接受吧。’它们无声低喃,“承认你的身份,拥抱你的真实。’
那是来自本源的呼唤,如同游子听到了故乡的召唤,带着天然的亲近与渴望。
承认吧,承认他不再是渺小的人类,而是更高维度的存在,拥有着近乎无限的生命与力量。
接受吧,接受这与陨星融为一体的命运,接受血液中流淌的力量,接受他不再是“沈琅”,而是更宏大,更浩瀚的存在的一部分。
认可吧,认可这全新的身份,他将不再受限于□□的凡胎,不再受限于时间的流逝,他将拥有更加广阔的未来,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
可“沈琅”这两个字,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意识的最深处。
那是他作为“人”存在过的证明,是他所有情感、记忆、羁绊的载体。一旦承认自己是陨星,是否就意味着要彻底抹去“沈琅”存在过的痕迹?
不,不对。那并不是抹去,而是一种融合,一种升华。陨星拥有漫长到无法计量的生命,它体验过无数文明的兴衰,见证过宇宙的诞生与湮灭。而“沈琅”,只是它漫长旅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却也是最为绚烂夺目的存在。
陨星的记忆无比清晰,那跨越星海的孤独旅程,俯瞰万物生灭的冷漠,以及最终寻找到目标的执着,都在不断冲击着他作为“沈琅”的认知。
承认吧,摆脱人类的局限,抛弃脆弱而短暂的人类情感,拥有超越想象的力量,成为宇宙间不朽的存在。
他感到一阵眩晕,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他作为玩家在轮回世界中厮杀的场景,他作为陨星在宇宙中漂流的景象,他作为不同身份在人类社会中行走的过往……最终,一切都定格在那个虚无之所,他与“自己”镜中对视的画面。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镜中映照出的面孔为何如此熟悉。“我”不是别人——正是升华后的自我,一个超脱凡躯、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生命体。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存在,不正是他渴求的吗?不正是他在轮回世界中厮杀,为了冲刺S阶所追逐的目标吗?
是了……
他想起来了。
进入副本后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他想起是他主动选择了S级升阶副本,想起了无数次生死攸关的瞬间,一次次系统声音宣布任务完成时机械化的语调,一幕接一幕地闪现。
但这还不是全部,还有更久远的回忆浮现出来。那是属于“过去”的碎片,是进入轮回世界之后,逐渐遗忘的过往。
他想起父母的音容相貌,办公室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与朋友同事欢笑交谈,甚至还能听到孩童时自己躲避大雨时发出的急促喘息声。
这些场景如此细腻真实,以至于让他分不清究竟来自何处,但它们却毫无疑问属于名为“沈琅”的人类。
轮回空间会逐渐抹去玩家曾经的记忆,让他们忘记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将往何方。只剩下在副本中无数次挣扎存活的不堪。
没错,这不仅是大逃杀游戏,更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的试炼。
从踏入这个世界开始,他便沉浸在一场精心设计好的考验之中。这个副本剥夺了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依然是现实世界中的总裁,甚至故意设置了熟悉的故人和环境,将他拉回过去那个安稳真实的人生。
但到最后,他的目的,不正是变强大吗?
强大到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强大到不被任何人支配。
只要接受……他便能摆脱所有限制,成为超越一切生命形式的新存在。
但——
“……你们低估了人类的决心。”
是谁?
茧内空间如同一个独立的真空宇宙,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感知。然而那嘶哑的声音穿过了空间的障碍,如一束光穿透了幽暗虚无的梦境。
撕扯与融合仍在继续,但他脑海中的答案已然明确。
“我…是…沈…琅。”
他的意识在虚空中低语,不断自我确认,一次次向周围宣告自我的存在。
不是力量决定了他的价值,而是那些在人类身份下所经历的一切赋予了生命意义。
他不是单纯为了力量而活下来的机器,更不是可以舍弃所有羁绊换取永恒存在的一具生命体。他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强大,而是能够掌控自我命运、不再屈服于规则束缚的人类意志。
如果接受这样的非人之力,就意味着舍弃“沈琅”的存在。
他不需要。
那些液态金属仿佛有所感知,因为被拒绝的愤怒与不解。
为什么要拒绝?成为它们的一员不好吗?强大,永恒,不再有任何痛苦和迷茫。
银色液滴开始剧烈震颤并试图重新覆盖沈琅,但每一次尝试都会因他愈发清晰坚定自我认知而失败。
茧壁上的纹路变得紊乱不堪,最终承受不了内部力量反抗一般产生裂痕。
一道耀眼白光猛然爆出,将整个虚拟宇宙撕裂瓦解。
第89章 第 89 章 王之诞生
当第一缕晨光洒向白银巢都, 天空映衬出柔和的金橙色调,为这座恢弘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阳光倾泻在高耸入云的尖塔上,塔顶反射出耀眼的光晕, 透明的穹顶结构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这片屹立于废土之上的最后人类文明, 此刻显得沉重而庄严。
城内无论是那些驾驶着飞行器横冲直撞的玩家,亦或是隶属于各个势力的士兵此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仰望着这座巍峨的城市。
他们身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 硝烟熏黑了他们的脸庞,破损的机甲昭示着昨夜惨烈的战斗, 但他们的眼中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预想中的断壁残垣,遍地狼藉的景象并未出现, 尽管白银巢都经历了漫长的一夜,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这座城市上时,它竟然毫发无损!
本应该满目疮痍、硝烟弥漫的城池, 却奇迹般地保持完好无损,没有一处塌陷,也没有任何毁坏的痕迹。除了被尸体和零星掉落的武器装备之外,再无其他可供追溯之物。
昨夜的爆炸声, 枪炮声, 仿佛都只是众人的集体臆想。
城市中央的广场上, 不久前还交战的各方势力此时四散而立。有的倚靠着掩体喘息, 有的则低头检查着自己的伤口, 还有的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
那些原本立场坚定、信仰各异的势力首领们,此刻也纷纷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或紧皱眉头,或低声自语,或与其他势力的人交头接耳, 试图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脸上早已没了昨夜的嚣张与不可一世,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不安。
“这……怎么可能?”衣衫褴褛的玩家喃喃自语,仿佛还未从昨夜的血腥厮杀中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这城是金刚石做的吗?打了一晚上连块漆都没掉?” 有人伸出手触碰身边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怀疑这是否是某种陷阱。
“或许是这个游戏系统自带修复功能,最终boss房肯定不是普通地方。”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时,高塔之上的平台升起一缕绚烂夺目的光。
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出。他披着白金色长袍,金发因晨光映照而熠熠生辉,犹如太阳神降临。他没有刻意展示威势,但其本身的气势便令人无法忽视。
而他身后,是列队跟随的一众代表白银巢都权力顶端的人物。他们虽然保持着端正的姿态,但距离过远的众人看不到的是,这些人的面庞僵硬、眼神涣散,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显然,他们并非自愿站在那里。
执政官站定时,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伺机而动的玩家还是各个势力的首领,都不约而同放下了武器。他们抬头望向高塔之上的身影,即使心怀敌意,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敬畏。
没有任何命令,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足以让整个广场陷入一种静谧又庄严的气氛。
“诸位远道而来,共聚于此,今日这一刻,将载入史册。”执政官站定片刻,朗声说道。声音像是一道柔和却不可抗拒的洪流,自高塔扩散至整个广场。
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每一个人,仿佛能够洞察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那些原本还心存异议的人,此刻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新的秩序将取代旧日的规则,这是历史前进必然的一步。而你们——将成为新纪元诞生的见证者。”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便掀起了低声骚动。然而还未等众人完全消化其中含义,他紧接着用更加洪亮且不可置疑的话语宣布——
“——见证新王诞生吧。”
整个广场陷入短暂的死寂,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未能第一时间理解其中的意思。
随后便是一片哗然!这突如其来的宣告,让原本就混乱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各个势力首领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来瓜分这块肥肉的,却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与此同时,从另一侧通道中出现了 “导师”的身影。
“我,以及我所领导的曙光,将拥护这唯一的秩序。”他站在另一侧,以坦然的姿态表示支持执政官的话语,“白银巢都的未来,需要一位真正的引领者。他,将带领我们走向繁荣的开端。”
曙光阵营内,包括聂峥在内的不少成员皆露出了迷茫之色,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为了自由和正义而战,却没想到,自己的领导者竟然会选择与白银巢都的统治者站在一边。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低声嘀咕,“我们不是来颠覆白银巢都的吗?”
“导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说:“我们一直追求的,不正是这样一个机会吗?一个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的机会。白银巢都的权力架构,是时候进行一次彻底的变革了。”
【新王?谁啊?执政官要退位了?】
【为王的诞生献上礼炮——!】
【好中二啊我尴尬癌犯了】
【所有人打了半天,结果是给别人做嫁衣?】
相较于本土NPC的震惊,玩家们则显得较为平静。毕竟,对他们而言,这场大逃杀游戏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到最后。什么称王称霸,权力更迭,与他们并无太大关系。
安全区已经收缩到仅剩这个广场的范围,所有幸存的玩家都聚集于此。瞿云泽环视四周,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沈琅不在,这是他最先意识到的。他去了哪儿?是被淘汰了,还是……想及此处,他眸色微沉,握紧了袖中的手。
不过,映入眼帘的几张面孔,却让瞿云泽的戒备更深了几分。
楚慕寒,顾司珩……以及其他几个曾在不同场合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们竟然也成为了这场大逃杀游戏的参与者。
顾司珩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双手抱胸,目光不动声色地巡视四周,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楚慕寒则显得有些焦虑,他坐立不安,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为何如此之多的玩家都来自琼市?
瞿云泽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只见楚慕寒发现了他,快步走了上来:“真巧,瞿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没有过多寒暄便略显急切地问:“沈琅呢?弹幕都说他和你在一起。”
顾司珩闻言,也抬眸望向瞿云泽,那双深邃阴沉的眼里多了几分逼人的锋芒。虽未开口,却显然对答案同样关注。
他们早已通过弹幕知晓了沈琅也参与了这场大逃杀游戏,只是一直未能相遇。而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个同样熟悉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他……”瞿云泽顿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确切位置。我们分开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楚慕寒闻言,向来教养良好的仪态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怎么会不知道?你明明……”
“……我也正在找他。”瞿云泽难得哑口无言。话音刚落,楚慕寒还想再追问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大哥,沈琅在哪儿!?” 瞿云廷战后灰头土脸的身影便快步走来,语速飞快,“我没有看到他!不在这儿的话……”
“闭嘴,”瞿云泽冷冷地回应,“我现在比谁都想找到他。”
“不用找了,”顾司珩终于开口,眼底掠过一丝晦涩难明的情绪,“安全区只剩下这么大的范围,如果沈琅不在这里……”
他说到一半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讲,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沈琅真的不在广场上,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已经被淘汰了。
“不……他不会有事的……”瞿云廷踉跄后腿一步,焦急转瞬间被恐慌取代。
“如果他真出了事,我第一个找你们兄弟算账!” 楚慕寒高声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瞿云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有什么资格?你是他的监护人?还是他的爱人?”
“你……”楚慕寒被噎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了,都别吵了。”瞿云泽忍住躁意沉声说,“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见鬼的游戏究竟要让我们做什么。”
“搞清楚?有什么好搞清楚的?”瞿云廷焦虑地抓了抓头发,眼球布满红血丝,“你就不应该放任他被一个来历不明的NPC带走!”
瞿云泽沉默了一瞬,昨夜他看着“导师”带沈琅进入白银巢都,所有人下意识都选择服从,就连他也不例外。现在想来,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导师”在短时间内聚集了这么多不同势力的人,并让他们甘心为之效力。
见瞿云泽不说话,楚慕寒脸上的讽刺更甚,他轻蔑地瞥了瞿家兄弟一眼,说道:“看来,瞿家也不过如此。”
“你!”瞿云廷被激怒上前一步就要抬起拳头,却被瞿云泽一把拉住。
“够了。”瞿云泽低声喝道,制止了他的冲动,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修罗场?】
【怎么感觉每个人都跟沈琅有一腿?】
【打起来打起来,雄竞摩多摩多】
忽然,瞿云泽几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争吵,他们都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心底骤然一紧。
他向高处看去,似乎看到执政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微笑。光线太盛,瞿云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与此同时,广场上各个势力的NPC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从执政官最初的话语中品出了异样。有人愤怒,有人困惑。
愤怒者大多是那些曾参与反抗或者试图瓜分白银巢都利益的人,他们显然无法接受“新纪元”的说法。
“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谁,可以统治我们所有人?”
“新的纪元?我看是新的暴政吧!”
“开什么玩笑?君主制?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
“我们可不是为了一个新主人而来的!”
“没错!我们绝不接受!这是倒行逆施!我们要求的是自由和民主,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面对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执政官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动作虽然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的意见,我听到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但,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然而广场上的众人显然听不进去,他们高声呐喊附和着。
“老子辛辛苦苦打到现在,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奴才!”
“没错!白银巢都属于所有人,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产!”
这些抗议者中,有的为了追求更高的权力,有为了掠夺更多的资源,还有的是为了推翻现有的统治秩序自己称王。不论内心有何打算,但在这一刻面对共同的威胁,这些人罕见地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然而,执政官对于这些反抗声却置若罔闻。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肃静。王庭之上,不应有杂音。”
下一刻,那些还义愤填膺人们突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让他们无法呼吸,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拼命地挣扎着,双手抓挠着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我并非嗜杀之人,愿俯首称臣者,将获得新王王庭一席之位的资格。毕竟,王的加冕也需要有见证者在场共襄盛举。”
言毕,无形的力量骤然消失。那几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原本还满怀不忿的几人只能默默收起狂妄的姿态,乖乖地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即使面对如此压倒性的力量,还是有人不愿屈服。
“呸!什么狗屁新王!老子才不认!”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猛地吐了一口唾沫,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经过改装的能量枪,对准高台上的执政官猛烈开火!
然而,他的攻击没有奏效。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凭空出现在执政官面前,将所有攻击尽数挡下。能量束撞击在屏障上,激起阵阵涟漪,却无法穿透分毫。
执政官叹息一声,似乎真心为对方的行为感到可惜:“既然如此,就先除去一些碍眼的杂草吧。”
只见络腮胡壮汉的身体忽然开始扭曲、变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压一般。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皮肤也渗出鲜血。最终,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化为了一滩肉泥,彻底失去了气息。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那些久经沙场的佣兵和杀手,也都不禁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死法,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令人恐惧的死亡方式。
执政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轻轻挥了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广场,将沾污地板的血肉一扫而清。
“现在,还有谁有异议吗?”执政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表示臣服。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人,此刻也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念头。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步那些反抗者的后尘。
执政官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环视整个白银巢都,眉梢微皱,似乎有所不满。
“是时候了,”他轻声自语,声音很低,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为吾王建立起新的王庭。”
随着执政官的宣告,整个白银巢都仿佛活了过来。
脚下传来城市的震动,先是轻微的、试探性的,像是远古巨兽的苏醒的征兆。紧接着,震动逐渐加强,犹如大地的心脏开始跳动。
广场上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们脚下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开裂。
原本由钢铁和混凝土构筑的建筑物,此刻如同被烈日炙烤的蜡像一般,开始缓缓融化。墙壁、地板、穹顶……一切都失去了固有的形态,变成了一滩滩银白色的液体,化为奔腾的河流。
这并非毁灭,而是新生。
融化的城市被无形的手重塑。一座更加宏伟、更加辉煌的王庭,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城市中心的中央塔楼拔地而起,向上延伸,越来越高,像是一柄直插云霄的利剑。塔楼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动的光幕,光幕上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仿佛是这座城市的神经系统。在塔楼的顶端,一个巨大的平台缓缓展开,那里将是新王的宝座所在。
被重新构建的城市呈现出超现实的宏伟感,执政官静静地站在高台上,他的身影在变形的城市中显得格外稳定。
这一幕让所有人屏住呼吸,无论是玩家还是本土NPC,此时都被眼前这宏伟壮观且诡谲无比的景象震撼得无法言语。
【OMG史诗级CG!经费按在燃烧!】
【这boss机制和数值都太逆天了!这要玩家怎么打!强烈呼吁制作组平衡数值!】
【你们还以为这是游戏??难道没发现我们一直都只是看直播,根本不知道游戏版号和发行商吗?】
【救命,直播怎么无法退出了???】
“这……这是神迹吗?”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力量展示,而是近乎创世的伟力。
这超乎想象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即便是那些见惯了生死、历经了战火的老兵,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恐与敬畏。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向那未知的力量表示臣服。
而个别心思活络之人,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凭借自己的实力和手腕在新王庭中谋得一席之地。
然而他们未曾想到,非人之物口中的“王庭”,从来不是为人类准备的。
随着白银巢都的重塑逐渐完成,执政官的目光转向了广场上幸存的人们:“新王诞生,万物当更新。你们,也将获得新生,以侍奉吾王,成为新王庭的一部分。”
话音未落,白银巢都重塑后的表面再次开始涌动,银色液体铺天盖地般涌向幸存者。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原本已经屈服的人们再次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本以为的臣服并不能换来安全,他们将面临的,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未知命运。
粘稠如熔融金属一般的物质覆盖他们的皮肤,接触的一瞬间,深入骨髓的灼热感沿着神经传递开来。
无数人在惊恐中发出惨叫,有人徒劳地挥动手臂试图挣脱,但接触液态金属的皮肤像是被溶解了一般。
他们将如同这座城一样,被这一片银色潮水吞噬改造。
他们,将被重塑,用那非人的“王”所希望的方式。
这一切并未引起执政官过多关注。他负手而立,目光悠远平静,仿佛脚下的人群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没有回应任何求饶或反抗。
执政官缓缓转身,与导师交换了一瞥,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新生建筑高耸入云的塔尖。
“我们的王,将在光中诞生。”导师轻声说,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虔诚的意味。
这句话不像是对谁说,也不像对谁解释,而更接近一种宣告,一种对即将来临之事满怀期待的陈述。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无数交错纵横的银色纹路从新建筑的塔尖蔓延下来,如同神明降临前奏中的圣纹。
随即顶端骤然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那光芒纯粹而炽烈,如恒星爆裂般刺破苍穹,遮盖过太阳的光芒,如一团冉冉升起的日轮!
“诸位,请迎接你们的新纪元,这是我们共同走向永恒的时候。” 执政官声音回荡于苍穹之下,银色瞳孔泛起阵阵涟漪,平静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狂热。
他面对光芒,双臂缓缓张开,如虔诚祭祀一般,似乎要拥抱这降临于世间的奇迹。
“现在,是时候迎接新王降临了。”
第90章 第 90 章 神诞
光芒愈盛, 如同破晓时分撕裂夜幕的第一道光辉,又似混沌初开时诞生的第一颗星辰。
在那纯粹的白炽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凝实。
他悬浮于半空, 完美的身体未着寸缕, 却无羞耻可言,像是刚刚从亘古沉睡中苏醒的神祇,散发着超脱于世俗的圣洁。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常规认知的存在。从肩膀到手臂, 从胸膛到腿部,每一部分都流淌着如星河碎片般闪烁的纹路。这些纹路不断变化, 像是宇宙运行轨迹,又像是千百个未知世界正在他的形体上投射出倒影。
他的身形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雄伟或魁梧, 却拥有着一种超脱性别的美感。美得不似真实,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力量,又呈现出完美的线条, 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不似人间之物。
他的存在本身,就打破了人类对于美的所有定义,那是属于更高维度, 更加纯粹的存在。
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竟是纯粹的银色, 宛若月辉凝成, 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仿佛宇宙星河都浓缩其中。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亦是银色,没有任何杂质,如同两颗冰冷的星辰,深邃而不可测。那是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色彩, 如同神祇俯瞰着自己的造物,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超然物外的冷漠与威严。
他悬浮在半空之中,环绕周身的是流淌的银色光尘,如同宇宙中破碎恒星扬起的残骸,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道若隐若现的星际尘云,环绕着他缓缓流动。
而在他身后,银发与纯粹能量构成的光带交相辉映,无尽延展银色光带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他的存在就超越了所有生灵的认知,是规则之外的异数,是进化尽头的最终形态。
他赤足站立在虚空之中,每一步踏出,足下便浮现出一圈银色的光环,像莲花一般层层绽放,托举着他前行,又在下一秒化作碎光消散。
他踏着虚空走下高塔,无需借助任何物体,每一落足都掀起轻微震颤,好似整个世界都因他的存在而共鸣。
随着他的前进,白银巢都本就恢弘重塑后的王庭竟开始向他的方向倾斜,就像万物都在臣服于这位新生的不朽存在。
直指天穹的圣柱缓缓弯曲,而后扭转、折叠,彼此交织成形,从尖端到基座逐渐蜕变,最终化作了一张恢弘而庄严的王座,在等待着那显现出的身影完成最终的一步。
所有幸存者都早已忘记了自己正经历异变,被银色液体侵蚀皮肤的灼热感也被抛诸脑后。他们不由自主都屏住了呼吸,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狂热与敬畏中。有人泪流满面,有人喃喃低语,不知是在祈求宽恕还是表达虔诚。
即使是最理性、最唯物主义的玩家也无法阻止胸腔内莫名升腾而起的敬畏与颤栗,再无人怀疑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当“新王”踏着虚空缓缓走下时,围绕在他身边的光芒逐渐淡去,他的身影彻底现形,人们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张脸,是沈琅的脸,但又有些许不同。
如果说曾经的沈琅俊美英挺的面容中还带着几分人类的烟火气息,那么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则是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
那张脸庞美到不可方物,每一处线条都像是最精妙的艺术品,找不出一丝瑕疵。原本小麦色健美的肌肤此刻白皙到几乎透明,光芒的照射下,仿佛有流动的银色液体在皮肤下流动。
然而最令人心神震颤的,还是他的眼睛。过去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双眸,已经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银色,倒映着星河的流转。
这双眼睛没有情绪波动,却又仿佛容纳了一切情感——冷漠、超然、包容,最终又归于虚无。
此刻他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挡,却无人敢亵渎,那是无法直视的圣洁与神圣。
不是人类的躯体,而是神明的容器。
执政官脸上的狂热却越发浓烈,他注视着高空之上的“新王”,仿佛看到了此生追求的终极目标,以及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的王,”他喃喃自语,“您终于降临了……”
“导师”,此刻露出了会议长的容貌,脸上的金属褪去,露出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议会长的眼眸是深邃的黑色,如同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此刻,那双眼中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缓步上前,单膝跪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声音说道:“恭迎吾王。”
他们,或者说,它为了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从今天起,他们将不再受制于规则。
“我们将见证您的伟岸,并……追随您的脚步。”
他们身后的那些原本属于白银巢都的权贵们,此刻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情感和意志,他们的身体虽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内部早已被银色的液态金属所取代。他们齐齐地单膝跪地,向着新王的方向俯首,以一种绝对的忠诚和臣服,迎接他们的王。
曾经名为戎衡的人类,残破的身躯被银色液滴所替代,他眼神空洞,与其他权贵一般齐齐跪地,如提线木偶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意识深处残存的不甘与抗争,却已经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在充满虔诚和寂静的人群之中,瞿云泽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仰望着那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不知道沈琅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新王”的诞生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知道,这位新王,已经不是他们所熟知的沈琅。
瞿云廷嘴唇开合,他想叫出那个名字,但看着对方银色无机质的瞳孔,那两个字却无法再叫出口。
“不……这不可能……”瞿云泽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与算计,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仰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楚慕寒与顾司珩也呆立在那里,他们通过弹幕得知沈琅也在这场“游戏”之中,日夜赶路来到最终的决赛圈,却没能见到沈琅最后一面。
而那些被银色液体包裹的人们,身体在液态金属的侵蚀下发生诡异的扭曲与变化。有人的肢体开始金属化,呈现出一种非血肉的质感;有人的身体则如同融化的蜡像般,与银色液体融为一体,最终消失不见。这并非简单的死亡,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重塑,是将人类的形态彻底抹去,成为新王庭的一部分。
但他们无一例外,忘记身体的痛楚,跪伏在地。在这一刻,他们原本所属的阵营、信念,乃至他们的生命,都已不再重要。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新王”的旨意。
那光芒中心的沈琅,或者说,破茧而出的“新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芸芸众生,没有悲悯,没有喜悦,只是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漠然。
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非人”,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强大、神秘、不可侵犯,宛如从神话传说中走出的远古神祇,携带着足以颠覆世界的伟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敬畏,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宇宙的意志。
他的气质与执政官和导师截然不同,如果说执政官和导师学习了人类的情感与思维,非人之物却充斥了一丝人类的痕迹。那么新王则浑然天成,他仿佛生来就应该站在宇宙之巅,俯瞰众生。
执政官站在高塔边缘,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正从虚空中走来的身影,银色光尘在阳光下如同无数星屑环绕其周身。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新生的神明,以近乎亲昵般低沉又带着些许陶醉的语气低喃:“我的王……请您带领我们,突破维度的限制,到达宇宙的彼岸,触及那至高的真理……”
然而,新王并未回应他的呼唤。
沈琅——或者说那个从银茧中诞生的新存在,仅仅目视前方,银眸如流动的冰湖,没有丝毫波澜。无论是执政官还是导师,自始至终未曾在他们身上停留在片刻。
执政官与导师脸上的神情似乎没有变化,心底却闪过了一瞬无法掩饰的失落与不安,那是一种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
他们,它,不明白,为何“王”的目光会如此疏离。明明它们都是陨星的一部分,本质相同,为何这份遥远让他有种无法靠近的挫败感?
这份疏离不是身份上的差距,而是一道横亘于灵魂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它们凝视着“王”的瞳孔,那璀璨如银河倒映般的银色深渊,从未停留过属于它们的位置,甚至连一瞬也吝于施舍。
就好像虽存在于同一片天地,却注定无法触碰彼此——
在跨越无数位面的隐秘角落,一双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睛”正隔着浩瀚无垠的时空凝望着白银巢都上空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季阙半倚在堆满机械零件的工作台旁,他的眼瞳中没有眼白,只有无数交织的数据洪流。此刻,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下城区的破败景象,穿透无尽星河,越过无数位面的限制,锁定在白银巢都上空那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新王”身影。
即便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他那双充满数据流的“眼睛”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一个细节。
“真是……大开眼界啊。”季阙低声自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他早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痛觉神经,但这动作仍然是人类时期残存下来的习惯,“这种等级……简直像……”
新王的数据洪流已经超出了一切常规参数,那过于耀眼的信息量让季阙这种早已舍弃血肉之躯,完全化为智械生命体的存在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网膜”仿佛被灼烧一般,无法直视太久,每一次试图分析那些数据,都感到仿佛有某种超越认知极限的信息正侵入他的核心。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观测。
“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如自嘲的叹息,“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沈琅。”
他停顿了一瞬间,像是陷入沉思。
“时隔多年,终于又有S级玩家诞生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