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照顾


    沈琅的意识像是从深海中缓缓浮起, 先是一片混沌,然后逐渐与感官链接,找回身体。


    他睁开双眼, 视野被浅蓝色覆盖, 那种颜色柔和又虚幻,就像一片宁静而无际的大海。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这并非真实的大海,而是一种液体。它包围着他的全身, 轻柔地托住他,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卷入怀中。


    视野模糊不清, 浅蓝色的光斑在眼前浮动,那些光点像是深海中的荧光生物, 在他的眼前游弋、跳跃,增添了几分梦幻与虚幻感。


    他什么也听不见,周围的世界静安静极了, 仿佛被隔绝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一声一声地回荡在耳边。


    他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忆却像碎片一样散落, 无法拼凑完整。他记得自己正在执行戎衡交给他的任务, 追逐着一辆可疑车辆, 然后发生了战斗……紧接着, 发生了什么?


    无法确认自己身处何地, 也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想要逃离此处。他抬起手,朝着那片迷蒙的浅蓝伸去,却意外地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他的手轻易地穿透了那层“海水”,接触到了冰凉的空气。


    沈琅愣怔了一瞬,随即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类似容器的空间里。双手抓住容器边缘, 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从浅蓝色的液体中坐了起来。束缚感骤然消失,清凉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身/下的液体冰冷而滑腻,带着淡淡的药水气味。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浸泡在浅蓝色的液体中,水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漾,折射出粼粼波光。


    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胸/膛滑落,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锁骨处积聚了一小片未滴落的营养液,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亮点。


    腹部六块紧致分明的腹肌随着微弱喘/息收缩、舒展,每一次动作都牵动腰侧精瘦线条,人鱼线流畅延展至腰窝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蜜色,在蓝色液体的浸润下,闪烁着诱人的水光。


    沈琅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模糊。他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远处晃动,但看不清是什么。他努力眨了眨眼,却发现这种模糊感并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得到改善。


    很糟糕的感觉,让他想起小时候发高烧时,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试图侧耳倾听,却只能听到一阵阵沉闷的“嗡嗡”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耳朵。


    他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几缕发丝垂落在眼前,遮住了他的眼睛,增添了几分少见的脆弱美感。


    水珠从他的黑发上滴落,顺着脸颊滑过下颌,最终滴落在锁骨上。背后的蝴蝶骨线条清晰而流畅,像一对振翅欲飞的翅膀,充斥力量与美感。


    他伸手擦去脸上的液体,再次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看清周遭的环境。这些浅蓝的液体似乎具有疗愈的作用,身上的一些细小伤口已经愈合,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以及那些顺着肌肉线条滑落的蓝色液体,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昏迷了多久?戎衡交给他的任务怎么办?


    交火、爆炸、枪声、以及最后见到的那个人……


    瞿云泽。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救了自己?


    沈琅的眉峰微微蹙起,一双黑眸因为失焦而显得有些茫然。


    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却只发出了一阵嘶哑的气音。


    “……有人吗?”沈琅尝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小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他皱了皱眉,用力撑着容器边缘,想要站起来。然而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阵阵的虚弱感充斥着四肢,双腿一阵酸软,差点又跌回液体。


    沈琅低头看向自己控制不住微颤的双手,震撼弹对神经系统造成的影响还未消散。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用手撑住玻璃壁,再次尝试。这次更加耐心,调动全身的肌肉,一点一点移动。


    这容器对他来说有些矮,他一米□□的个子在里面局促地很。他迈出一条腿,跨出容器。


    突然,他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眼前模糊的景象迅速拉长,仿佛整个世界都倒转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抓了个空,只能感到空气在指缝间滑过。


    就在他即将摔倒的一瞬,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扣住了他的腰。这只手干燥温暖,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将他的身体稳稳地托住。


    “小心点。”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响起,带着一丝关切,“你才刚醒,别逞强。”


    沈琅下意识地抬头,虽然视线依旧模糊,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熟悉的轮廓——瞿云泽。


    那张脸依旧英俊逼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透着一股禁欲的味道。但此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担忧和关切,像是融化的墨,浓稠得化不开。


    “你……”沈琅刚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他稳住身形,想要推开瞿云泽,然而浑身无力,根本使不上劲。


    瞿云泽顺势搂住沈琅的腰,将他从修复仓里抱了出来。


    沈琅的身体微微颤一下,双手无处安放,只能虚虚地搭在瞿云泽的肩上。腰间那只手掌宽大而温暖,隔着一层黏滑的营养液,他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纹路,以及手掌上的薄茧,无法忽视的触感。


    他整个人被腾空抱起,双脚离开了地面,赤/裸的身体紧贴着瞿云泽。瞿云泽一只手稳定地支撑着沈琅的身体,另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将他带到一边的椅子。


    “阿琅,你还是这么不听话。”瞿云泽近乎宠溺又含着轻微责备的意味,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先坐下休息一下。”


    沈琅顺从地坐在椅子上,金属椅的冰凉直击后背,让他一时不舍离开瞿云泽温暖的怀抱。他不得不承认,陌生环境中出现熟悉的人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全感。


    “你……怎么会……”沈琅问道,声音依旧沙哑。


    “当然是为了你。”瞿云泽轻笑一声,他站在沈琅面前,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他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这个姿势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的人看到你和那帮守旧派私混,怕你出事,我就过来看看。”


    “私混?”沈琅皱眉,“我只是……”


    他的话未出口便被瞿云泽无奈夹杂着戏谑的调侃打断:“幸好我来了,不然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可怎么办?”


    沈琅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瞿云泽那灼热的视线。他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能感觉到瞿云泽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从他苍白的脸,到凌乱的湿发,再到他赤/裸的,沾满了营养液的胸膛……每一处都停留了几秒,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液体残留在沈琅赤/裸的上身,略微升高的人体温度蒸腾出微不可见的雾气。水珠沿着线条分明的锁骨蜿蜒滚落,在胸膛中央汇聚成一道细流,又滑过如雕刻般紧致腹肌之间浅浅凹陷处。直到碰触到腰后时,它才悄然消失于臀/线之后。


    这些画面尽数映入瞿云泽低垂注视的目光中。


    “我先帮你清理一下。”瞿云泽半跪在他身前,目光从沈琅的眉眼一路滑过,慢慢停在他胸前。蜜色的肌肤上,细小的水珠沿着肌肉线条缓缓滚动。


    他将手中的毛巾覆上沈琅的胸膛,先是从锁骨的位置开始,轻轻擦拭着。温热的毛巾擦过胸膛,激起一阵阵的酥麻感,沈琅忍不住轻/哼出声。


    瞿云泽的手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沈琅,发现他闭着眼睛,但脸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沈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膛急促的起伏让瞿云泽喉结滚/动。


    他努力想要控制住身体的战栗,温度逐渐散去的毛巾触感变得湿冷,让他忍不住绷紧了肌肉。他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沿着沈琅紧实的胸/肌的轮廓来回擦拭着。两颗色/泽/艳丽的小樱/桃冷空气中逐渐肿/大。瞿云泽的手指偶尔会碰到,让果农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生怕不知轻重的客人对羞/涩的果实做些什么。


    瞿云泽的目光幽暗,他放缓了动作,用毛巾认真擦拭揉搓着那两颗挺/立成/熟的小樱桃,如同一位挑剔的客人在品尝之前进行清洗。


    一路向下,擦过紧实的腹/肌,然后是人鱼线。指腹能感受到他腰部肌肉紧绷的线条,柔/韧富有弹/性。


    沈琅的鼻息扑在瞿云泽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剂的味道。瞿云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味道刻入肺腑。他的目光变得幽邃,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这里……还有腿上,都擦干净。”瞿云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沈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一阵阵发/烫,身/体也变得燥/热起来,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体/内蔓/延。


    他知道,瞿云泽是故意的。


    “阿琅,你还是这么敏/感,”瞿云泽轻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和以前一样。”


    第72章 第 72 章 撩拨


    毛巾从腰际缓缓滑至大/腿/根/部, 那里皮肤比其他地方更为敏/感。湿冷的触感传来,沈琅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他想要把腿收回来, 却被瞿云泽紧紧握住脚踝。


    “怎么, 还害羞了?”瞿云泽调笑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你……这是做什么?”沈琅的声音沙哑, 这种虚弱状态让他异常不适应。


    “帮你擦干净啊,亲爱的。”瞿云泽轻笑一声, 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你身上黏糊糊的, 难道不难受吗?”


    沈琅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扭到一边,避开了瞿云泽的视线。他的耳根微微泛红, 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手中的毛巾越过不可明说的地方继续向下,滑过沈琅修长有力的大腿,来到他的小腿,最后停留在他的脚踝处。


    当他的手触及到脚踝内侧那块最柔软的位置时, 沈琅忍不住缩了一下脚。


    “原来这里怕痒?”瞿云泽柔声问道, 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愉悦, 同时将手稍稍收回, 以免把沈琅逼迫得太过明显。


    沈琅的小腿线条流畅而优美, 肌肉紧实却不夸张,充满了爆发力。他的脚踝纤细而有力,脚背的弧度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瞿云泽的目光在手掌中那只白皙的脚踝上停留了许久,眼神晦暗不明, 不知在想什么。


    他原本是半跪在沈琅面前为他擦拭,身体前倾,温热的吐息都打在沈琅自然分开的双/腿之间。


    瞿云泽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双膝跪地,身体更加贴近。他低下头,目光灼热地注视着沈琅的不可言说的部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沈琅的大/腿/内/侧,激起一阵阵的酥麻感。


    他的双手撑在沈琅身体两侧,将沈琅困在他的双臂内。接着,他俯下身去,更加靠近——


    “咳咳,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突如其来的清嗓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如冷水泼入沸腾锅炉,将升腾起来的旖旎氛围瞬间压了下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他斜倚着门框,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此人身材修长,比例匀称,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透着一股子不羁的洒脱劲儿。他的五官立体,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毫不介意自己打断了一场好戏。


    “瞿总,您这兴致可真好,”男人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也不看看时间地点,就把这‘战场’搬到我这小破地儿来了。”


    瞿云泽眉头一皱,原本柔和甚至带些蛊惑意味的表情瞬间敛去,只剩下一片平静。他缓缓起身,转身看向对方,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没事就滚出去,别打扰我。”


    “别这么凶嘛,”医生打扮的男人耸了耸肩,不仅没有离开,还大摇大摆走进房间,同时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赤裸坐在椅子上的沈琅,“我是担心我们这位病患有什么问题,可不能让我们尊贵的大老板乱搞事,把我的病人折腾坏了。”


    他对瞿云泽警告的眼神视而不见,瞥了眼修复仓,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嘲弄的意味:“哟,这治疗都还没做完呢,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捞出来了?”他指了指修复仓内还残留着的浅蓝色液体,“啧啧”了两声,“这液体得变成全透明的才算好,我说瞿老大,你也太心急了吧?”


    他的目光转过来,落到沈琅赤裸的身体上,眼神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他吹了个口哨,语气轻佻又暧昧:“好身材,”他赞叹道,“难怪……”


    瞿云泽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男人的视线,同时利索地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沈琅身上,仅露出锁骨和线条分明的小腿。


    “闭嘴,”瞿云泽语气冷淡,并没有看向那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妥帖地盖住沈琅不/着/寸/缕的身体,掖紧大衣的领口,“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别介啊,”医生笑嘻嘻地说,“我对这位……沈琅,是吧?我对他的情况可是很感兴趣的。毕竟,能让瞿老大你这么上心的,还真不多见。”


    “出去。”瞿云泽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我可是好心提醒,”医生懒洋洋地说道,同时抬起手甩了甩自己握着的一份文件,“你现在可没时间陪美人儿温存下去了。”


    瞿云泽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有要事?”


    男人耸了耸肩,懒散地靠在门框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几分戏谑和无所谓:“算是吧。不过,要不要过去,你自己决定,我只是传个话。”


    瞿云泽直起身,伸手轻轻理了一下沈琅额前的发丝:“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直起身子,目光再次扫向门口等待他的医生,将自己的情绪重新收敛,只剩理智冰冷的一面,然后迈步离开房间,与医生一同走出了医疗室。


    两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嗒”的一声轻响,门再次被推开,原本已经离开的医生又折返了回来。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然后靠在门上,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沈琅。


    医生身穿一件白大褂,但更像是某种时尚单品而非医疗人员的制服。领口随意敞开,露出里面质地的黑色T恤。下身搭配了一条修身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马丁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洒脱和不羁。


    “啧,瞿老大这人,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挺会疼人的。”医生嘴里叼着一根吃完的棒棒糖棍子,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琅。“不过也是,像沈总这样的人物,确实值得人捧在手心里疼。”


    “你认识我?”听对方提及到自己在真实世界里的职位,沈琅眉头微皱,尽管视力尚未恢复无法看清对方的面貌,但从轮廓和声音判断,此人并非他所认识之人。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无所谓的笑容:“我只是单方面认识沈总而已,”他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暧昧的意味,“在外面的时候,我就对你仰慕已久,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见,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到你,还是……这种状态下,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沈琅没有说话,没有对焦的双眸看着医生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沈琅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游走,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


    “你是谁?” 沈琅的眉头紧皱,对方不怀好意的打量让他本能地警戒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入不了沈总的法眼。”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棒棒糖,递给沈琅一颗,“吃糖吗?樱桃味的,你最喜欢的口味。”


    “你怎么……”沈琅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戒备升级。他极少向外界展露自己的喜好,尤其是个人口味这种细节。除了最亲近的家人,几乎无人知晓。眼前这个人,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嘛,对沈总仰慕已久,”医生模样的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医疗室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晃眼,“我一直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把那个冷面阎王迷得神魂颠倒。”


    沈琅抬眸,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盯向陈景闻的模糊轮廓,以为他指的是瞿云泽:“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


    然而话未讲完便被打断——


    “不用解释,我知道。”对方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见沈琅没接,便收回了棒棒糖,拆开包装自己叼在嘴里。


    “我叫陈景闻,”他话锋一转,注视着沈琅无神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名字,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就连瞿云泽都不知道。”


    “你是……”这名字让沈琅顿时联想到某个熟悉的人,只听下一秒,对方就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的名字。


    “没错,”陈景闻微微一笑,大方地承认了,“陈景言,是我的师兄。”


    “你知道么,”陈景闻继续说道,他的目光在沈琅身上游移,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他以前可是组织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杀人如麻,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居然为了你金盆洗手,隐姓埋名,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那个根本没有人性的家伙心甘情愿地拔掉獠牙成为家犬。”


    沈琅沉默地看着他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以及在他身上舔舐的目光。


    “怎么不说话了?沈总该不会是害怕了吧?”陈景闻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琅的声音更冷了。


    “我想干什么?”陈景闻走到沈琅面前,把棒棒糖挪到了牙齿间轻轻咬了两下,“我只是想看看,能让‘阎王’动心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床上功夫了得,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说着,又往房间里走近一步。这一次,他蹲下身与坐在椅上的沈琅平视,脸贴得更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呼吸交织出的微弱暖流:“百闻不如一见,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第73章 第 73 章 接头


    “别紧张, 沈总,”陈景闻双手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 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聊聊你, 聊聊……我那位‘好师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舌尖将棒棒糖顶到口腔的一侧, 发出“啧啧”的声响。


    “我承认,你确实很迷人,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放肆地在沈琅身上扫视,“这具身体……也确实很诱人。”甚至舔了舔嘴唇, 仿佛沈琅是什么可口的食物,“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他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吧?”


    陈景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声音中暗藏嘲讽:“他呀, 从小就是我们那一批里最出色的一个, 组织里上上下下, 谁不捧着他?谁不敬他三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最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 可谁又知道,他也会有‘心’呢?”


    “你跟师兄……上/过/床吗?”陈景闻突然问道,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琅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信息。


    “这与你无关……”沈琅声音微哑。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陈景闻笑了,“我很好奇, 你们在床上的时候,是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他再度向前靠近,逼近沈琅:“你说,如果我现在把你……会怎么样?”


    沈琅没有回答,无神的双眼不知看向何处,陈景闻没有在其中找到一丝惧意。


    “哈哈哈哈……”或许是沈琅平静的反应激怒了他,陈景闻突然大笑起来,“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沈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份从容,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猛地伸手,一把掐住沈琅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抵在墙上。


    “唔……”沈琅闷哼一声。对方的手指紧扣着他的颈部,力道精准得让他无法挣脱,却又不会窒息到失去意识。沈琅脸色涨红,眼角泛起微微湿润,胸膛因为骤然的窒息而剧烈起伏。


    “你的金主们现在可不在你身边,不知道还有谁能来救你呢,沈——总——”陈景闻故意拉长了音调,说话间他的脸庞靠过来,沈琅甚至能感受到他喷在脸上的热气,以及棒棒糖的甜腻气息钻进鼻腔。


    陈景闻的手指不断收紧,骨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他欣赏着沈琅逐渐涨红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这个男人,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样子,如今却像一只被掐住要害的困兽,无力反抗。


    他的手指挑起瞿云泽留下的宽大外套,抚摸上沈琅紧实的腰腹。即便隔着衣物,他也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度,以及那结实的肌肉里所暗含的蓬勃力量。


    他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在门口,看到沈琅赤/身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幕。那具躯/体,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多一份太多,少一分又太少。


    那紧/致的肌肤上,散落着点点水渍,像是事/后的清洗,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想要撕开那件碍事的外套,将那具诱/人的躯/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陈景闻还不想就此罢手,他还想看看这个男人更加狼狈的一面,最好能哭着求饶,这样才更有趣。他欣赏着沈琅脸上痛苦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预演接下来的画面——他要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他要记录下他最狼狈的模样,然后将这段视频发送给他的好师兄。他忍不住猜测,陈景言在看到这段视频后,会是什么反应?是愤怒?是嫉妒?还是……心痛?


    陈景言是他一切负面情绪的源头。他与陈景言从小就在最严苛的杀手训练中长大。那人总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任务完成度、格斗技巧、枪械精通……方方面面都远胜于他。陈景闻一直以超过他为目标而努力。


    然而,他却再没有机会了。师兄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背叛组织,过去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沦为如今的通缉目标。


    昔日压在头顶的大石头消失了,陈景闻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只有深深的空虚和不安。似乎,支撑他不断攀爬的动力,也随之消失了。于是,他不断地接取任务,试图用鲜血和杀戮来填补这种空洞。


    陈景言把沈琅有关的事情严防死守看得很急,他废了一番功夫才得到沈琅的消息。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把他们那一顶一冷血无情的师兄,变成了一个有了“心”,有了软肋的弱者。


    然而这个男人,比他想象得更加普通,也更加有趣……


    他慢慢松开了一点手劲,看似给沈琅喘息之机,但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欣赏对方狼狈无助的模样。然而就在陈景闻以为自己完全掌控局势的时候,原本应该无力反抗的沈琅,突然动了!


    沈琅腰身猛地一挺,借着墙壁的反作用力,整个人鲤鱼打挺翻身起来,那双修长有力的大腿死死地绞住了陈景闻的脖子。


    “什么——!”陈景闻猝不及防,湿润肌/肤带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愣了一下,错过了反应机会,只感觉到那双结实且布满力量感的大腿缠上了自己的咽喉,将他的呼吸压制得几乎停滞。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虚弱不堪的男人,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他想要扳开那强韧有力的大腿,入手处摸到一片滑腻的肌/肤。由于距离过近,沈琅的大/腿/根/部几乎贴到了陈景闻的下巴,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处皮肤传来的温热触感。


    “啧……” 眼前这幅场面的视觉冲击让他脑海短暂空白,饶是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如他,此刻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近在咫尺散发着热度的人体线条,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沈琅冷冷地盯着他,全身重量压在对方肩膀上。这般极度暧/昧又香/艳的姿势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心中只有制服对对方,不管用怎样的手段。


    “咳咳……”陈景闻的呼吸变得困难,但他不仅没有求饶的意思,反而眼神更加狂热,仿佛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师兄他……是不是就喜欢你这么……够劲儿的……啊?”


    说完,他竟然试图往前靠,舌/尖探出口腔,向着那近在咫尺的诱/惑/舔/去。


    沈琅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大/腿/根/部骤然夹/紧,使得陈景闻闷哼了一声,不再轻浮调侃。他试图挣脱却发现越挣扎越无济于事,那种强烈的不甘和隐秘兴奋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神色变得扭曲起来。


    这下,陈景闻也不敢再轻敌,他手腕一翻,一把锋利的小刀已经抵在掌心,冲着沈琅大腿刺去!


    沈琅眼疾手快,猛然用力,整个身体翻转,松开了双腿的束缚,重心放在上半身,将陈景闻握刀的手狠狠压制住,小刀脱手而出。


    在短暂失衡之际,沈琅抓住机会,一手将那把小刀夺过来,没有任何犹豫,反手将刀尖直冲陈景闻眼睛扎去!


    寒光闪过,千钧一发之际,陈景闻偏头躲避,但动作稍慢了一瞬间,脸颊被锋利的刀刃擦出一道血痕。一滴鲜红顺着伤口滑落。


    陈景闻狼狈地跌退数步,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非但没有愤怒或恐惧,反而笑得越发张狂:“真够劲儿啊。”


    他重新调整姿势准备反击,突然,陈景闻全身僵住了。


    那笑容凝固在脸上,如同时间静止一般。他整个人像是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全身剧烈抽搐起来,就连喉咙深处也传出了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声音。


    沈琅喘息着扶着椅子坐起来,外套因为在打斗中脱落,肌肉因为激烈搏斗而颤动。汗珠顺着锁骨滑落至胸/膛,再沿着结实的小/腹滴落下来。


    他看不清陈景闻的情况,只发觉对方忽然瘫倒在地。沈琅扶着墙站起身,脚步略微有些踉跄,摸索着从医疗室的衣柜里找到了一套衣物,应该是病号服,迅速套在身上。


    站稳后,他深吸一口气,因胸腔隐隐传来的钝痛而蹙眉。他再次环顾四周,视野一片模糊,只能辨认出一些模糊轮廓。这种近乎半失明的感觉让他不安,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注意力集中在下一步行动上。他并不知道陈景闻为何突然倒下,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他需要离开这间医疗室,尽快弄清当前局势——


    瞿云泽刚结束与沈琅的短暂交谈,便被手下紧召回。他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穿过基地走廊,还未走近,听到嘈杂混乱的人声。


    只见几个伤痕累累的人正被人扶入大厅。这些人正是此前配合曙光组织偷袭戎衡营地的贺屿川等玩家小队。与此同时,他们还带回了身受重伤的瞿云廷。


    贺屿川第一个被搀扶进来,他脸色苍白,嘴角挂着未擦净的血迹,那张平日里充满明亮笑意的脸此刻看上去多了几分狼狈。他低头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对上瞿云泽那双冷静的眸子。


    “抱歉……”他声音沙哑,却显然不甘心,“计划……出了点问题。”


    瞿云泽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目光扫过其他几人。从这些人的状态可以看出,他们经历了一场远比预期更加惨烈的交锋。


    他耐心等待所有人都安顿妥当后,才缓缓开口:“报告情况。”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一名伤势较轻的小队成员迅速上前汇报:“我们按照计划行动,成功在守旧派阵营的重要NPC营地造成混乱,让曙光的人有机会偷袭。”


    贺屿川接着低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那个NPC的反应太快,我们回来的路上中了埋伏。”


    另一人连忙找补:“好在整体计划未发生重大偏差,此次行动算是成功了,曙光那边应该会满意。”


    瞿云泽耐心听完报告,而后颔首表示认可:“很好,你们辛苦了。安排他们疗养,保持戒备。下一步行动稍后宣布。”


    随后,他的目光扫向另一侧更加狼狈的瞿云廷。相比其他人的状态,瞿云廷的情况就严重多了。他脸上有一道尚未干涸的血痕,头部的绷带渗出鲜血,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条腿似乎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只能勉强靠着墙壁才能站稳。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待其他成员被送去医治后,只剩兄弟两人留在原地。


    “怎么回事?” 瞿云泽语调依旧冷峻,并没有因为弟弟受伤而产生半分情绪变化。


    “没事,小问题。” 瞿云廷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扯到伤口而倒吸了口气,“就是遇到了个疯子罢了。”


    “你倒是很会自作主张。”瞿云泽并不在乎他如何受伤,只觉得这幅狼狈的模样丢人现眼,“你整出的乱子,总是要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瞿云廷冷嗤一声,伸手扯掉头上的绷带,将染血布条随意丢在地上:“我又不是你的手下,别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想怎么行动,就怎么行动!”


    瞿云泽缓缓走近,居高临下俯视这个与自己有三分相像的亲弟弟:“所以,当初是谁主动联系我,要我安排人支援救你?现在又说,不要我插手?”


    此话一出,瞿云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你不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愿意插手?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瞿云泽唇边浮现出一丝近乎嘲弄的笑意,“记住,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我之所以帮你,只因为……沈琅在那里。”


    第74章 第 74 章 少女漫式相遇


    话音刚落, 瞿云廷因大哥的管教而不爽暴躁的情绪,此刻却诡异地平静下来,周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他原本带着挑衅的目光, 此刻也变得晦暗不明。因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庞, 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凌厉。他紧抿着嘴唇,原本桀骜不驯的嘴角此刻微微向下,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瞿云廷喉结缓缓滚动,像是要咽下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你果然……对他……”


    他一直都知道, 自己的大哥对沈琅不太一样,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 如此明确的感受到。


    瞿云泽感受到弟弟投来的探究目光,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他只是轻笑一声,那笑声听起来略显嘲讽:“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与隐约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鼻。瞿云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他用力握紧了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但心中那股莫名的怒火却越来越强烈。他感觉到胸腔内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不停地灼烧着他的理智。


    “半只脚都快进棺材的老男人, 还学年轻人玩心动, 你不觉得恶心吗?” 瞿云廷猛地爆发,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椅子,不顾伤口的疼痛,猛地站起身来,直视着瞿云泽,“你比我们大了多少?十岁都有了吧?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都已经开始老化了吧?!”


    他故意将“老”字咬的极重,仿佛这样就能证明瞿云泽已经配不上沈琅。


    提到年龄,似乎触碰到雷区,瞿云泽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掩饰了下去。


    “我配不配,”瞿云泽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沈琅是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们小时候一起爬树、偷吃冰淇淋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又算什么东西?”


    “青梅竹马?一些童年的回忆,就让你自以为占尽先机?现在的你,除了依靠家族余荫,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瞿云泽面无表情,语调逐渐转冷,“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给他提供庇护和资源的盟友,而不是一个仗着家里权势耍脾气的小鬼。”


    “你!”瞿云廷被戳中痛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以为沈琅真的看得上你这种一把年纪的?不过是仗着有几个臭钱,用你手里的权利来满足自己见不得人的私欲罢了!”


    “我至少有能力站在他身边,”瞿云泽的声音冷得像冰,“而你呢?从小到大,依靠家里的资源才能肆意挥霍,连站在这个地方都是因为我的庇护。”


    “我……!”瞿云廷接连被大哥戳中痛处,他紧紧攥着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几乎要将皮肉刺破,“你不过是比我早出生几年而已,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才有了今天这地位!”


    “如果我也跟你一样,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拥有一切资源,我也能做到你所做的一切!我不会比你差!我也能保护沈琅,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说到这里时,瞿云廷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而急切地向前迈出一步,但却又因为重心不稳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他连忙伸出手,撑住旁边的椅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瞿云泽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像在看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讥讽:“刚才还嫌我年纪大,现在又拿出年龄来说事,既要又要,你真够可以的。”


    “更何况,”瞿云泽缓缓走向弟弟,站在瞿云廷面前,近乎残酷地俯视着遍体鳞伤的他:“别把自己想的太高尚,你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当初沈家破产后,你是怎么表现的?嗯?”他的话音骤然变冷,如同审判般质问,“我记得,你当初很乐意和其他狐朋狗友一起打压他,把他踩在脚下,不惜将他推入泥潭……这样才能方便你们将他变成金丝雀关进笼子里,永远无法逃离——”


    “我倒是好奇,如果你真的拥有了权力,又会对他做出什么?或许会将他锁链加身,永世不得翻身?”


    瞿云泽每说一句,瞿云廷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眼底原本的愤怒被慌乱所取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紧抿的嘴唇和下意识攥紧的拳头都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就连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仿佛被揭开了什么不愿面对的伤疤。


    他想起那些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那些年少轻狂的偏执和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如今都被瞿云泽一字一句地撕裂开来,暴露在阳光下,毫无保留地揭露在自己面前。他竭力想要否认,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年轻气盛做下的事情,如今却成了最有利的把柄。


    瞿云泽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瞿云廷,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夹杂着失望和嘲讽:“你始终是个长不大、肆意妄为的孩子罢了。”


    瞿云廷脸色苍白,嘴唇紧抿,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他想反驳,想为自己辩解,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气势上与这个从小就让他畏惧的哥哥相抗衡。


    他下意识地摸向缠着绷带的右臂,那里有一道年幼时曾为了保护沈琅而受的旧伤。


    手指摩挲着那道疤痕,他的目光游离,仿佛回到了那个久远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和沈琅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背着大人偷偷爬上高高的树杈,想要摘下树枝顶端那颗最红最亮的野果,却不慎从树上跌落。


    小瞿云廷本能地将小沈琅紧紧搂在怀中,那尖锐的树枝刺破他手臂的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自豪,一种能够为沈琅付出一切的喜悦。


    那时的他满腔热血,只想保护自己心中珍视的那个人。那道伤疤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光荣”的回忆。


    多年以来,他不断地用刀划开本应早就愈合的旧伤,一次又一次地让它流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受到一丝丝与那个人的联系。


    他始终无法忘记那个瞬间,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是他认为最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一刻。


    但他却无法开口,他心里很清楚,瞿云泽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年少时的确对沈琅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和病态的控制欲,曾经以为只要将沈琅踩在脚下,就能将他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最终,是瞿云泽率先偏过头,结束了这场无谓的争论。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恢复了冷静从容的大哥模样,看向疲惫又愤懑不甘的弟弟,说道:“想追求沈琅可以,但别让我看到你做出连累他或背叛我的事,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瞿云泽便不再看瞿云廷一眼,转身离开。


    一旁默不作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的手下这才找到机会凑上前,语气恭敬而又带着一丝忐忑:“瞿……瞿老大,刚……刚接到消息,‘曙光’的那个……‘导师’亲自带队,预计半小时后抵达。”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瞿云泽皱了皱眉头,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导师”,激进派组织“曙光”的灵魂人物。这人极其神秘,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他的真实姓名、年龄、性别都无人知晓。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将原本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的反抗势力整合起来,成为了足以与政/府军抗衡的强大力量。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导师”就是激进派的信仰,他的每一个指令都会被狂热的支持者们一丝不苟地执行。而现在,这个神秘莫测的“导师”却突然要来访,这让瞿云泽不得不重新评估当前的局势。


    “白银巢都那边的情况瞬息万变,各个势力都在集结,咱们也只能摸到一点边角料,”手下压低声音,继续汇报道,“现在‘导师’突然要来,恐怕……”


    “来得太突然。”瞿云泽眉头紧皱,透出几分谨慎,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什么时候的消息?”


    “不到十分钟前。”手下回答道,另一人赶上来补充道,“他们这次行动没有提前计划,是临时决定现身。”


    瞿云泽皱眉思索片刻,然后迈开脚步朝外走去。


    当初以瞿云泽为首的玩家势力为了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选择投靠激进派的“曙光”组织。通过曙光,获得了大量先进装备和武器,才使得这群玩家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虽然自己这支玩家队伍能迅速崛起,都多亏了曙光的帮助,但这不代表瞿云泽就对那个从未露面的“导师”没有一点儿忌惮之心,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利益的考量,


    “安排接待,我要见见这位‘导师’。”——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宽阔的停机坪上,金属地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随着气流的涌动,几架流线型飞行器缓缓降落,其外形流畅,银灰色的外壳反射着金属光泽,像是漂浮在阳光下的圣物。


    为首的一架飞行器舱门徐徐开启,台阶自动延伸至地面,一阵淡淡的冷气涌出,和着引擎的嗡鸣,带来几分肃杀的味道。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那步出的一道身影之上,仿佛有种奇怪的引力,让众人的目光全都朝着这个方向聚集。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袭曳地的白袍的男人。


    白袍线条简洁,不带任何冗杂的装饰,流动着淡淡的银辉,给人一种出尘的圣洁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的银灰色金属面具。那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的面部轮廓,浑然一体。面具表面光滑如镜,流淌着金属的光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连双目所在的位置都被完全封闭。


    他的身影笔直挺拔,白袍随着步伐的移动在荡起些许波纹,凭添了几分超然的气质。他身后两侧跟随数位穿着黑色战甲的护卫,他们行动整齐划一,步伐中带着一丝肃杀,但在这位男人面前显得黯然无光,完全成为了背景板。


    从舱门缓缓打开到一行人依次下来,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跳上。整个基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肃穆的气息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导师……”不知道是谁低低喊了一声,声音如翻滚的旗帜在人心中传递。接着,无论是曙光的成员,还是瞿云泽麾下的玩家,所有人自发地低下头鞠身行礼。


    即便并未下令,人群中仍泛起恍若信徒膜拜圣者的压抑静默,窒息的崇敬感渐次蔓延。


    ‘好一个宗教与政治结合到极致的改革者。’瞿云泽站在人群前列,和周围其他玩家相比,他显得镇定自若,依旧维持着身为首领惯有的冷静,但垂在身侧的下意识紧握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尽管对这位神秘的NPC事先有所耳闻,但真正亲眼见到时,他还是不由心生几分震撼。这个“导师”身上的气场却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他没想到,居然在一个游戏世界的NPC身上感受到如此压迫感。


    瞿云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抬头露出他惯有的得体笑容,大步迎了上去:“导师,您能亲临,实乃意料之外。在下是……”


    “导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瞿云泽的问候,低沉并略带金属质感的声音说道:“客套话就免了,时间紧迫,正事要紧。”这声音经过了特殊处理,让人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纪。


    瞿云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他微微颔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会议室已经安排好,我们到那里详谈。”


    他领着“导师”一行人朝基地内部的会议室走去,走廊两侧的墙壁由灰色的金属板构成,上面镶嵌着发光的导光条,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影。瞿云泽边走边介绍着基地的情况、资源储备以及玩家势力的结构,以彰显他们的实力与价值,让“导师”感受到他们的重要性。


    其他玩家也紧随其后,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的白袍身影,不敢有丝毫懈怠。


    “导师”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微微颔首示意。面具掩盖了全部面容,无法让人通过表情揣测他的想法,只能通过他的一举一动猜测他的态度。


    到达一个岔路口时,瞿云泽正准备伸手引路,忽然发现“导师”并未跟随他的指引,而是停顿片刻,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瞿云泽愣了一瞬,下意识抬手示意其他人止步:“导师,这条路通向——”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导师”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其他玩家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投以疑惑的目光。


    瞿云泽皱眉,却不敢贸然询问,只能抬手示意其余玩家暂且原地待命,而他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狭长通道在拐角处延展成了一个稍显宽阔的空地,就在这时,“导师”停了下来。


    他伸出了手。


    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略显苍白。


    就在瞿云泽尚未完全明白“导师”用意时,下一秒,一个踉跄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直接撞入了“导师”的怀里!


    “导师”没有因冲击力退后半分。他的双臂展开,稳稳地将那人揽入怀中,动作熟练而又自然,仿佛练习过无数遍。


    第75章 第 75 章 庄周梦蝶


    沈琅推开医疗室的门, 双脚赤裸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传来刺骨的寒意,他的脚掌一触地便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残余的蓝色营养液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水痕。


    衣柜里只找到一套不太合身的病号服, 对于他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来说上衣太短, 穿在他身上成了露腰装,露出一小截紧实的腹肌。胸口和手臂处则撑得紧绷绷的。裤子同样也不合身,裤腿不足以覆盖脚踝, 稍一有动作就会牵扯出小腿线条。


    沈琅扶着墙壁,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身体还残留着无力感。他的视线仍然模糊,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和光斑, 听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周围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沉闷且遥远。


    “离开。”这是他脑海里生出的第一个想法, 但即使离开,他又能去哪儿?


    虽然这里是玩家的基地,但比起戎衡的队伍,这里陌生的环境和隐藏的敌意让他难以放松, 尤其是陈景闻这样的人存在, 让他无法全然放松警惕。


    但他也同样清楚,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想要离开, 几乎是不可能。


    思绪未定, 他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沈琅立刻退回阴影中,贴着墙屏住了呼吸。


    “……曙光……导师……来访。”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地飘进他耳中。


    “……亲自来访,……合作, 恐怕不是小事……”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兴奋。


    沈琅蹙眉,思索片刻,脑海中散乱的线索顿时串联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废弃小镇扎营时,被士兵发现的那几个自称路过的玩家,当时还觉得他们的出现太过巧合,现在看来,他们应当就是瞿云泽的手下。


    而后营地遭到袭击,更是印证了沈琅的猜测。爆炸事件发生前,营地内先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爆炸,吸引了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那起小规模爆炸,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为之后的偷袭做铺垫。


    当时沈琅就觉得营地有内鬼,现在看来,这个人是应该就是瞿云廷。


    好一场声东击西。


    之后他为了追回戎衡所说的重要物品,与几个装备充分的不明人士交战,然后瞿云泽恰好在危机关头出现,消灭对方,救下了他。


    确实,这很像瞿云泽的行事作风。


    当年沈琅在商界初起步时,瞿云泽给予了他许多帮助。他亲自教他如何用谈判技巧将对手逐步压制,又让他学会隐藏锋芒、积蓄力量,在适当的时候果断出手。


    甚至可以说,在初涉商界的那几年,沈琅能站稳脚跟,很大程度上是靠了瞿云泽的指点。


    这个男人精于计算,在商场上八面玲珑,运筹帷幄。他能轻描淡写间将对手一击毙命,同时也善于让别人信服于他的一套话术。表面上是一副淡然绅士做派,却把别人当棋子推动,自己永远藏在黄雀之位。


    “阿琅,不要执着于手段的‘干净’,只要目标实现,你手上的污渍没人会在意。”


    正因为太过了解瞿云泽的行事风格,沈琅清楚,所谓“帮忙”从来不是无条件的。


    因此在他们后来更多深入的合作中,这段关系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们有过一些超越合作伙伴和朋友的关系,但这些都被包裹在成年人的心照不宣里,从未对外人提起。


    思索间,那队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琅从阴影中走出,就在他刚迈出几步时,忽然,一阵毫无预兆的心悸感骤然袭来。


    最初只是心口处一阵隐约的悸动,如同被羽毛轻拂般掠过,但很快,这种感觉变得愈发明显。沈琅停住脚步,手不由自主地扶向墙壁以稳住自己的身体。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沈琅猛然睁开眼,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直觉,但这种感觉真实且无法忽视,就像风暴前夕沉闷低压的天空,无需言语便能察觉危险将至。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正常,不像是高烧引发错乱。那心跳呢?他将两根手指按在颈侧,可以清楚感受到血管中传递出的剧烈搏动——快、强烈、不规律。


    伴随着心悸,他能感觉到似乎有只看不见的手,带着金属般的冷涩,抚摸他的脏器,流连在他的心脏,正缓缓游过他的体内,带来一阵阵奇怪的感觉。


    他强忍着不适,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平复这突如其来的异样。


    然而就在这时,他顿了一下。


    一种更为明显、更直接的感知涌入脑海。


    不仅是预兆,还有来自某种未知的存在对他的“注视”。


    不是监视,也没有敌意,他没有感到威胁,然而却如深渊伸出的无形触须,逐渐将他缠绕。


    沈琅的脚步虚浮无力,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像是要跌倒。他扶着墙,踉跄着往前走,眼前阵阵发黑。


    拐角处,沈琅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向前倒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冷冽虚无的气息,然后,如芒在背的悸动感和焦躁感,居然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少。


    沈琅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很轻,很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看来人是谁。


    模糊的视野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粹的白,以及那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灰色。


    那人很高,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人身上的白色长袍不知是什么材质,摸上去触感冰凉顺滑,带着些微的光泽,在基地顶部照明光下,微微泛起一层银色的流光。


    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银灰色金属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那人的脸上。金属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像是某种流动的光晕,又像是某种活物的皮肤。


    他似乎看到这银灰色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细微地、高频地振动着、闪烁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琅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一阵眩晕感袭来,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沈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站稳。就在这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你受伤了。”低沉的声音平静地陈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像是某种圣歌。


    沈琅一怔,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虽然虚弱,但外伤已经痊愈,表面上看起来,应该和常人无异。


    “跟我来。”对方说。那声音低沉略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罢,“导师”不再理会其他人,也未再给沈琅发问的机会,直接拦腰将其抱起,大步离开。


    沈琅还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他还是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无尽的虚空中,银色的星光如尘埃般飘散。


    沈琅再次坠入了这片熟悉的虚无,上下左右皆是无垠的黑暗,唯有远处那点点闪烁的银光,如同宇宙中散落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却又摄人心魄的光芒。


    在他的前方,悬浮着一面没有边框的镜子。这面镜子,他并不陌生。上次,他也是在这里,看到镜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他还记得,镜子中倒影的‘自己’曾从镜中走出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官体验,虚无缥缈,却又带着真切的触感。仿佛灵魂被抽离,又瞬间被某种温柔包裹,令他身处欲/望的深渊里,在快/感与飘忽中沉沦。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沈琅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赤裸的身上,不知何时爬满许多银灰色的纹路,散发微弱的金属光泽,映射在虚无中,更添几分神秘与旖旎。


    这些液态金属形成如同一条条银蛇,沿着他的肌肉线条缓缓游动。从脖颈到胸膛,胸/肌间沟壑里不断攒/动,蔓延到腰腹,顺着胯/部与人鱼线流入小腹,又顺着大腿一路向下,直至脚踝。


    那些纹路不规则地交错着、延伸着,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如同一张网将他紧紧束缚。


    他感觉那些纹路如同生长在他身体表面一般,带着一种异样的触感,并非来自于皮肤表面,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肌肉和神经,植根于血肉之中。


    镜中的他双目泛银光,没有任何情绪,冰冷、遥远、超然。


    犹如宇宙最初诞生时的孤寂。


    沈琅注视着那双银色的瞳孔,视线相撞的瞬间,时间像是被强行扯裂成无数断点。他的意识像被巨大的浪潮冲入更深层次的次元,那是一种直面宇宙尽头的体验。


    他感觉不到恐惧,也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极度荒诞却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他本能地去探索和追随。


    在那双银眸之中,他看到的不是镜像,也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幅景象——是无数漂浮在虚空中的位面。


    每一个位面都像是一个燃烧的恒星,却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它们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形成一条浩瀚无比的星河。流动着,旋转着,形成庞大而壮丽的秩序,不断绘制时间和空间的轮廓。


    星系崩毁、边界碎裂,复还再重生中孕生循环有序直至止息。


    刹时万相寂灭。


    就在这无垠星河的尽头,沈琅“意识”到了一个,存在。


    并非视线能“看”到的有形之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感受。


    这个存在笼罩了所有星河,贯穿了无尽时间,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存在于每一个位面,存在于每一个时间线,存在于每一个叠加的可能性之中。


    “祂”—— 沈琅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意识中传递一组模糊的概念,不是指令,不是情绪,是从古到今、不可诠释,不可注视中翻腾孕育的源始归宿。


    无可名状、无可定义。


    祂是一个概念,一个象征,一个宇宙的法则。


    “祂”观测着这片浩瀚与渺茫的星河,注视着那些如尘埃般的人类命运。而此刻,祂注视的是——沈琅。


    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仅仅是,观测。


    他似乎能听到祂的声音,却又听不到声音,那是一种直接在意识中显现的信息,无需语言,无需文字,无需任何媒介,祂正在传递一些东西给沈琅,然而沈琅的意识,却模糊一片,无法理解这些信息所蕴含的意义。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前额布满了冷汗,就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每滴汗珠带来的重量都在质问他的渺小生存意义。


    镜中的“自己”仍然保持着那绝对静止的姿态,那双银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不仅仅是沈琅的身影,更是整个宇宙的缩影。


    他像是在注视这个“存在”的核心,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与这无法言说的力量被连接在了一起。


    一时间,他竟难以分清,究竟是自己在看着镜中“他”眼中的祂,还是镜中“他”眼中的祂通过这面镜子反过来注视着自己。


    不知沈之梦为祂与,祂之梦为沈与?


    他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自己是人类,还是这片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处的“现实”是否也是一场大梦。


    沈琅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的光点都向他飞来,然后又瞬间消失。


    周围的虚无空间也逐渐消散。沈琅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回现实,他知道,自己即将从这场奇异的梦境中醒来。


    第76章 第 76 章 出发


    沈琅缓缓睁开眼, 意识如同从深海中浮起,带着一丝迟钝的朦胧。他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 清晰又模糊, 像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他努力想要回忆,却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如梦幻泡影, 转瞬即逝。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机械钟, 一下一下地发出微弱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眨了眨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的触感丝滑细腻,像是某种上好的丝绸。


    沈琅撑起身子, 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沉稳的深灰色调,房间的装潢简约大气,线条硬朗,透着一股禁欲的冷感, 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 但又比样板间多了一些人情味, 透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嗯, 像是瞿云泽那家伙的手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木质香调, 是瞿云泽惯用香氛之一,无形之中安抚人心。但对于沈琅来说,这种气息反倒提醒他自己所处的地方,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身体里的疲惫感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和自在。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 关节灵活,力量充沛。身体机能几乎恢复到巅峰状态,就连之前受损的听觉和视力,也恢复了许多。只不过视线仍然有些模糊,像是高度近视一般,但他已经可以分辨出房间里东西的轮廓。


    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股凉意袭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并且发现,银灰色纹路再次覆满他的肌肤。


    他站起身,穿衣镜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头发略微有些凌乱,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黑色的发丝有些许粘在额头,为他冷峻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柔和。他眉宇间自带一股锋芒,眼尾微微上挑,平添几分冷傲不驯。


    赤/裸/精/壮的身体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肌肉紧实,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赘肉,如同米开朗基罗笔下的大卫雕像。


    修长的双腿笔直而有力,腹部线条如刀刻般分明,胸/肌饱满坚实,肩背宽阔而让人充满安全感。


    只是原本光滑的肌肤上,此刻却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从颈侧一直延伸到腹部,再往下缠绕在他的腰间、腿上,甚至连脚背上都有。闪烁着淡淡的银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记得不久前,从修复仓出来时,这些银灰色的纹路是消失了的。尽管当时他的视线模糊,但他不会看错,这些纹路确实不在,而现在,它们却又重新出现,像是在他身上生根发芽一般。


    他抬起手掌翻转过来细看。连掌心都有几道极浅且纤细的银灰线条,看起来仿佛血管化为了流动金属。他握紧拳头时,那些线条轻微收缩又舒展,好像回应着他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些纹路是否真的只是附着在皮肤表面,而是融入了他的血肉……


    这时,视野左上角的小地图忽然闪烁起橙色警告,象征着安全区的蓝圈逐渐缩小,警告玩家他们所在之处已经在安全区边缘,得尽快采取行动。


    “咚咚——”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敲门声响起。


    匆忙之下,沈琅只好从衣柜里随便撤了件瞿云泽的衬衣胡乱地套在了身上,顾不得扣扣子,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穿一袭纯白的长袍,银灰色的金属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


    沈琅立刻意识到,来人正是昏迷前之前在走廊撞到的那个神秘人。他想起当时其他人对这个男人的称呼——“导师”。


    “导师”的平静无波目光穿过金属面具,落在了沈琅身上。


    衣摆堪堪遮住臀/部,露出结实的大/腿和胯/部,领口大开,锁骨和胸/肌一览无余。这种介于暴/露和遮掩之间的感觉,反而更显暧/昧和性/感。


    “部队即将转移,请尽快。”对方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伸手递给沈琅一件银灰色的长袍,似乎并没有对沈琅这副略显狼狈的模样感到惊讶。


    沈琅没有多问,接过长袍,道了一声。随后当着“导师”的面,背过身,没有扭捏地迅速换上了长袍,并未在意对方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长袍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柔和的灯光下,微微变幻着色彩,如同流动的月光。入手触感冰冷光滑,布料很薄,意外的柔软,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布料。一体式的设计,没有多余的装饰,线条简洁而流畅。


    沈琅将袍子套在身上,意外地发现这衣服非常合身,就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肩部恰到好处地贴合,腰身处略微收紧,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却又不显得紧绷。


    材质轻薄透气,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又能完美地贴合他的每一寸肌肤,将他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清晰地展现出来。


    袍子的下摆很长,几乎遮住了脚踝,走动之间,流畅的线条会随着身体的摆动,隐约露出腿部的曲线。


    沈琅正要转身查找是否有遗漏的个人物品,就听“导师”说:“不必,你的一切我已经安排妥当。”


    沈琅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转身跟上“导师”的步伐。


    走出房间他才发现,基地里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脚步声急促,呼喊声嘈杂,众人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转移。


    “导师”带着沈琅穿梭在人群中,路过的玩家即使再匆忙都会不由自主慢下来给他让路,同时低下头不敢直视这道白袍身影。


    “沈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沈琅循声望去,只见瞿云泽朝他快步走来,神色略显匆忙。直到看到他与“导师”并肩而行,瞿云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眼神里带着不明的情绪。


    他走近几步,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不悦,仿佛在责怪沈琅不听话,让自己担心了:“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导师’已经先行一步。阿琅,准备好了吗?我们该离开了。”


    说着,他拉住沈琅的手腕,想要将人拉离“导师”身边。


    “你的身体尚未好全。” “导师”低沉的声音阻止了瞿云泽的动作。声音自带压迫力,让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了几分。


    瞿云泽眉头一皱,抓着沈琅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导师,我想阿琅的身体并无大碍。何况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必须尽快转移,您不也说了么,时间紧迫。”


    说罢,他又转向沈琅,柔声道:“阿琅,你感觉怎么样?我带你去飞行器上,那里有专业的医疗设备,可以让你好好休息。”


    沈琅蹙眉,正要开口,只见小地图上原本橙色警告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安全区的边缘以白银巢都为中心缩小,他们所在的位置马上就要被排出安全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安全区正在快速缩小,你如果不想被淘汰,就立刻安排人手加速撤离。” 沈琅当机立断,厉声对瞿云泽说道,“动作要快,不要耽误时间!”


    瞿云泽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机,对着耳麦低声下达了命令:“所有人,立刻撤退!放弃重型武器设备,加速行动!”


    他费了诸多心力才建立起来的基地,如今却不得不放弃。尤其是这个基地距离白银巢都如此之近,他本以为能够坚持到游戏后期,然而却没料到,安全区缩小的速度竟然比先前推测的还要快!


    就在瞿云泽焦头烂额的时候,“导师”看向沈琅,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曙光可以提供支援。”他语气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却让人安心的魔力,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您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沈琅立刻应下,“请优先安排老弱妇孺和伤员撤离,避免出现踩踏事故。”


    “导师”轻轻颔首,似乎对沈琅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他抬起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些原本静立在他身后的黑甲卫,立刻行动起来。有的迅速分散到人群中,开始引导人群有序撤离,有的前去启动飞行器,帮助玩家转移。


    瞿云泽攥紧了拳头,脸色更沉了几分。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主导权却全程在对方手中,但他又发作不得:“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导师’了。”


    十分钟后,在“导师”和曙光的介入下,瞿云泽基地中人员和物资终于开始了有条不紊地转移。一架架飞行器拔地而起,螺旋桨搅动起的气流,将地面上的沙尘吹得漫天飞舞,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撤离队伍,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


    几名玩家眼见安全区进一步收缩,无视瞿云泽的警告,丢下还未搬运完的物资争先恐后地涌向飞行器。使出各种手段,插队、推搡、甚至大打出手,只为抢先一步登上飞行器。


    眼看玩家就要起内讧,“导师”手下的黑甲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为首者制服。


    瞿云泽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没有给他们第二次机会:“把他们,丢出去。”


    “不!不要!求求你,我不是有心的!”


    “我不想被淘汰…我还不想死!!”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些人拼命地挣扎着、哀嚎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在这些玩家离开安全区的一瞬间,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就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一样,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瞿云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刚才扔出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无关紧要的垃圾。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还未登上飞行器的玩家,眼神中充满了警告。那些原本还想趁乱抢先的玩家,此刻都噤若寒蝉,乖乖地排起了队。


    沈琅目睹这一幕,眉头紧锁。


    “淘汰”这个词,在不同的语境下,有着天壤之别的含义。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可不像是简单被淘汰踢出游戏,更像是……抹杀。


    这个“游戏”没有新手教程,没有说明,也没有T&C。玩家处于绝对劣势,只能遵从规则,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挣扎求生。


    “有意思……”


    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身,只见“导师”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银灰色的金属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沈琅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沈琅却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每当他靠近,沈琅体内的血液流动都仿佛有加快的迹象。


    第77章 第 77 章 会议


    那些被抹去的人, 曾经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他们有名字,有欲望, 有对生的渴望。但就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空气, 连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没留下。


    但对于那些NPC来说呢?他们是否对此习以为常?还是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他们是否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存在某种违和感?


    还是说,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幕的发生?就像是游戏里预设好的一样,玩家看到的是一个世界, 而NPC看到的,或许是另一个被修改过的世界?


    他们, 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质疑吗?


    信徒往往对对神明的话语不会有任何怀疑,奉为真理。或许, 这些NPC已经被程序所限定,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合理的,是他们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但, 谁又能保证,玩家所看到的一切,就一定是真实的呢?


    又或许,对于这个世界的NPC来说, 玩家也只是一种特殊的NPC。


    玩家, 真的就是玩家吗?还是说, 他们也是被设定好程序的一段代码, 是被世界规则所束缚、所操纵的NPC?


    他们能看到地图、积分, 能完成任务,甚至还能和观众互动,可这些真的是真实的吗?还是说,是系统给他们灌输的虚假信息,是他们自以为拥有的“特权”?


    如同那些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 他们以为自己能左右剧情,殊不知,他们也是被作者所操纵的NPC。


    现在看来,或许他们这些拥有游戏系统的玩家,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NPC。他们被强制性的规则所限制,必须遵守所谓的游戏规则,否则就会像病毒一样……被消除。


    而那些在玩家眼中被NPC,戎衡、聂峥,还有“导师”,他们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拥有自主意识、不被束缚能够自由行动的“人类”。


    飞行器穿梭于云层之上,向着远方那座如钢铁巨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的白银巢都飞驰而去。那是这片废土之上,仅存的文明遗迹,也是这场游戏最终的目的地。


    沈琅收回远眺的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全息投影上。


    圆桌中央,全息投影呈现出的白银巢都清晰逼真得令人惊叹。


    那是一座由无数高耸入云的银灰色建筑构成的庞大都市,钢铁巨构令人惊叹,无数高耸的尖塔如同利剑般刺向天空,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层层叠叠,犹如一个巨大的蜂巢。


    建筑群落之间,无数管道、桥梁纵横交错,如巨兽的血管与神经。冷硬的金属光泽在阴霾的阳光中反射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声诉说这座城市的辉煌与衰败。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白银巢都的防御系统虽然瘫痪了大半,但仍然有大约30%的区域处于激活状态。”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圆桌旁,指着全息影像上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区域说道,“这些区域主要集中在城市的中层和上层,那里有大量的自动防御炮塔、能量护盾和巡逻机器人。硬碰硬,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也就是说,只能智取,不能强攻。”瞿云泽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目光在全息影像上扫过,“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些防御措施,直接进入城市内部?”


    “目前看来,只有两个方案,”男人回答,“一是利用城市的下水道系统,二是找到防御系统的薄弱环节,进行渗透。”


    “下水道?那地方的环境有多恶劣,你们是知道的。且不说充斥着各种有毒气体和辐射,光是那些变异生物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壮汉摇了摇头,“我宁愿跟那些铁疙瘩硬碰硬,也不愿意去那种鬼地方。”


    “渗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说道,“防御系统中枢都在城市的最高层,那里是‘执政官’的所在地,也是防御最严密的地方。想要渗透进去,就必须先突破外围的层层防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瞿云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瞿云泽的眼神扫过瞿云廷,其中警告意味十足,后者接收到眼神后紧紧闭上了嘴,不再发出一言,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沉郁。


    瞿云泽这才收回目光,转而面向导师,语气恭敬地问道:“导师大人,不知您有何高见?”


    “导师”站在圆桌旁,一袭白袍在飞行器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他的双手轻轻搭在桌面上,银灰色的金属面具在全息影像的映照下反射着幽幽光芒。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在场人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静又强大的气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导师身上,等待着他的指示。导师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他宽大的白袍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方盒,它呈现出一种哑光的银灰色,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接缝,也没有任何可以打开的缝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沈琅在看到那金属方块的第一眼,就立刻意识到了它的特殊之处。它与自己身上的银灰色纹路、戎衡的机械臂的同样的材料,都是“熔炉计划”的产物。


    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他便确认,这就是戎衡要他夺回的东西。


    “这是……?”瞿云泽压抑住内心的惊讶,脸色如常地问道。


    “钥匙。”导师低声道。他抬了抬手,将金属立方放在圆桌中心的投影旁,随着他的动作,全息投影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白银巢都巨大的防御网络显现,一层层如电流般的密集光纤沿着城市结构流转,最终在立方体所在位置停了下来。


    “钥匙?”瞿云泽一瞬收回所有面上情绪,思维转速明显加快,“请问如何使用?”


    “曙光会安排一切。”导师语气不疾不徐,“你们需要做的,只有遵从命令。”


    瞿云泽的目光暗了几分,嘴角的弧度收敛成冷硬的线条。他不喜欢将主动权交给别人,但此刻局势并不容许他多说什么,只能以克制而恭敬的语气说道:“我们自当全力配合。”


    “导师”将那金属方块留在圆桌中央,好似什么不值一提的物件,转身走向舷窗旁的白光,将目光投向前方逐渐靠近的钢铁之城。他的白袍如圣徒,却将整个房间渲染上沉寂的压迫感。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都集中在了那方块上,只有沈琅再一次感到身体内那奇异而诡异的触动感,从胸膛到神经,如同触须一般攀附——


    散会后人群四散,玩家与曙光的人员各自商讨行动的细节。


    沈琅会议脱身,穿行在机舱的过道间,银灰的长袍垂落至脚踝,尾摆随着每一步动作摇曳。


    他的神色淡然,步伐稳健,但思绪却分散在脑海中刚才见到的那银灰色金属方块与戎衡曾交代的任务之间。


    就在他即将跨入下一个拐角时,一道有些小心又隐约带着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琅!”


    脚步戛然而止,沈琅转身侧目,黑眸低垂扫视而下,看到几步外站着的瞿云廷。


    对方明显有些不自在,他右手臂吊着绷带,向来桀骜不驯的瞿云廷如今眉宇间少了往日的锐气,多了几分颓色。他迎向沈琅注视过来的目光,嘴巴张张合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两人相对无言了数秒,还是沈琅开口平静问道:“有事?”


    听到沈琅主动开口,瞿云廷像是被骤然提醒般地回神,他抓紧吊在胸前的绷带,低声结巴道:“你、你还好吗?我听说你……之前受伤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为生涩,像是在尝试拉近话题却又显得笨拙无措。


    沈琅眸色稍敛,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已经无碍。”


    四目相对间,瞿云廷忽然觉得嗓子发干。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脑海中闪现无数场景,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只是……”瞿云廷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块巨石,他最不擅长这种小心翼翼的相处方式,但今日,他一贯自信与自傲的姿态早已在沈琅面前无处施展,“我是说,关于……关于之前那个NPC那边的事,我知道……我……”他语无伦次,却无力组织起一段连贯的解释。


    “不必说了。”沈琅出声打断,语气依旧平和,“我理解你的选择。”


    瞿云廷猛地抬头,面露惊喜:“你真的——”


    沈琅不为所动,目光安然: “比起戎衡,你会站在你大哥那边,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就算是我,也会这样。”


    明明是极具逻辑的一句话,却令瞿云廷感到更加胸口闷得难受。他本想从沈琅脸上看出点什么,比如责备、厌恶,甚至愤怒。但对方的冷静,甚至可以说不在意,让他胸口一沉。


    瞿云廷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里。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声音嘶哑地低声说:“……对不起。”


    “不必道歉。”沈琅垂下眼睑,声音波澜不惊,“就算要道歉,对象不该是我。”


    瞿云廷倏然一滞,他愣在原地。他能感觉到沈琅这番话中的平淡是真实的,并非刻意装出无所谓的态度,而这,才是最让他难以承受的。


    他一度以为在沈琅的世界里,自己或多或少占据着一些位置,可如今他意识到了,自己在沈琅心中的地位……连被重视到可以责备的资格都没有。


    片刻后,瞿云廷挤出一丝苦笑,哑声低喃:“……你还真是残酷啊。”


    第78章 第 78 章 白银巢都


    沈琅看着瞿云廷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他微微侧过身,将视线从瞿云廷身上移开,望向舷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白银巢都。


    从高空俯瞰, 下方是一片荒芜的废土, 龟裂的大地如同干涸的河床,寸草不生,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和巨大的岩石点缀其中.几条破败不堪的公路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将这片死寂之地与远处的庞然大物连接在一起。


    曾经承载着无尽文明辉煌的庞然巨物近距离更显恢宏。那是一座由无数银灰色金属建筑堆叠而成的巨型城市,高耸入云的塔楼如一把把利剑直入云霄, 层层叠叠的建筑群如同一片钢铁森林。庞大的建筑群落间,无数幽暗的通道和桥梁纵横交错, 构成了一个复杂而庞大的迷宫。城市周围环绕着高大的围墙和防御工事,围墙上布满了各种口径的武器炮台,以及复杂精密的雷达和探测设备。


    沈琅没有再理会瞿云廷, 径直离开了。他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拐进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可以看到一些玩家正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一些碎语断断续续传入了沈琅耳中。


    “你注意到没?积分和直播界面都没了,还有人收到打赏么?”


    “我这边也是, 从昨天起就是这样了!”


    “这什么情况?有没有官方公告什么的?”


    “会不会是系统出问题了?我这边也看不到观众的弹幕, 不知道是直播中断了还是弹幕系统的问题。”


    “这样也好, 省得整天被人盯着, 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


    “可是, 这样一来,我们的打赏也没了啊,万一接下来需要什么物资,不就抓瞎了吗?”


    半天时间悄然流逝,当舰队抵达白银巢都外围时, 天边已染上了一抹金红的余晖。


    他们并非唯一抵达的势力,侦测设备显示,至少有三支大型部队也在白银巢都外围徘徊,各自占据一方,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整个空域仿佛一个巨大的棋盘,各方势力如同棋子般散落其上,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飞行器悬停在半空,“导师”始终没有下达进入白银巢都的命令,他站在指挥室最前方的落地窗前,背对众人如圣徒般安然伫立,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会议室里没人敢吭声,只能暗中打量他,却始终不敢靠近。


    瞿云泽的眉头紧锁,他几次想要上前询问“导师”的计划,却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每当他试图靠近时,都会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和“导师”隔开,让他无法再进一步。就像是人类面对不可名状的伟力而产生的渺小与无力感。


    几次尝试无果后,他只得放弃,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全息影像上,试图从中找出破局之法。


    会议桌上正投射着白银巢都的三维全息影像,精细到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都清晰可见。全息影像不断旋转,将城市的各个角度展现得淋漓尽致,各种数据流在影像周围闪烁,分析着城市的防御系统和兵力部署。


    沈琅回到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景象。他望向窗外,远处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钢铁之城沐浴在夕阳血色的余晖中。


    “导师”缓缓转过身,银灰色的面具在光影的变幻中流转光芒。他注视着沈琅,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来了。”


    沈琅迈开长腿径直走向“导师”身边,影子拉长落在地面,与导师投射出的白袍线条重叠。他开口问道:“我们在等什么?”


    面具下无人能见的目光定向沈琅:“稍安勿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逐渐降临。白银巢都的灯光开始亮起,将这座巨大的城市点缀得如同星河一般璀璨。


    在这短暂而又绵长的静谧里,一道绚烂至极的光从巢都的最顶端骤然亮起,那是白银巢中央控制塔的信号灯。


    最先闪烁的是一道刺目的白色光晕,宛如冷白色的旭日。紧接着,整座塔的顶点以光束的方式迸射而下,如同一条燃烧的瀑布。


    光幕晶莹剔透,仿佛揉碎了的群星拼凑而成,每一缕光流在下落时隐隐闪烁着虹光。光幕蔓延所过之处,整个白银巢都笼罩于神秘圣洁的光辉之下。层叠交错的钢铁森林,此刻被点亮成了一座嵌满星辰的辉煌王座。


    那瀑布般倾泻的光,不止是单一颜色,而是伴随着未知能量波动不断变化。明明没有音效,却给人一种深远的共鸣,像是有无数个不为人知的低语在耳边呢喃。


    巢都的防护屏障外,这道光却如障壁挡住了一切试图闯入的势力。


    这一幕景象,让所有在场的势力都暂时忘记了他们的目的和敌意,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凝视着这难得一见的奇观。即便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此刻也不禁为之动容,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这景象不仅仅是壮观,更是包含难以言喻的象征意义——那是旧日文明的余晖,也是一个时代落幕的序曲。


    漫天白光反射进他们瞳孔中的场景,与天空的星河一起融合,像神罚也像奇迹。


    飞行器上的众人也全都抬起头,目睹这一场景。全息投影将这一光瀑完整地重现,随着画面的精细变化。


    就在这壮丽而奇诡的光幕垂降之际,周围所有的势力,无论是在空中盘旋的飞行器,还是在地面潜伏的武装力量,都在同一时刻接收到同一条源自巢都中央的讯息。


    【白银巢都的意志召唤觐见者,见证荣光与终焉之地】


    沈琅站在舷窗旁,静默注视着这一切。他面无表情,光幕倒映在他的黑眸深处,映出无尽高耸的光影。


    瞿云泽靠在圆桌旁,全息投影还在白银巢外围闪动着各股势力动态。他的目光扫过信息信号传播频谱图,试图分析白银巢所发出的具体范围。他眉头紧锁,目光扫向导师试探道:“导师,这件事您是否早已料到?”


    “导师”安静地欣赏着窗外光幕流动的奇景,没有流露丝毫惊讶。他一贯的姿态是那样不可撼动,仿佛早已预知这座城市的一切。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示意。下一刻,光瀑中央赫然分裂,宛如摩西分海般裂开了一条通往核心的狭窄路径。


    路径中央,一艘接引船悬浮而至,其表面光滑如水银,宛若这座城市的延伸。


    “觐见只需必要之人,大部队驻扎外围准备。除此之外,派少部分精英部队寻找弱点渗透城内。”


    瞿云泽料定自己会成为觐见队伍的一员,毕竟身为玩家势力的领导者,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有资格站在这个巅峰局势的中心。他从容向前一步,示意身边的手下准备跟随。


    然而,“导师”仅一挥手,指定了随行的人员,清一色为曙光阵营之人。直到最后一刻,他缓慢地转向人群中冷静伫立的沈琅,简洁而有力地说道:“你,随我来。”


    瞿云泽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尖几乎要嵌入手掌。他身后的玩家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说一句反对的话。


    “阿琅,”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按住沈琅的肩膀,声音低缓却带着强硬的意味,“这场会面不简单,我和你一起……”


    “导师”没有理会瞿云泽的行动,径自转向了沈琅,语气比方才稍稍放缓:“时间有限。”他留下这一句话,便带人直接离开会议室,不带任何停顿。


    沈琅解开瞿云泽扣住肩膀的手腕,语调沉稳,态度温和,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不需要为我担心。”


    瞿云泽闻言,手慢慢放下,沉郁的情绪盘踞在眉间:“……很好。我在外围等你,只要有变动,我立刻行动。”


    沈琅对此并未回应,只是向前迈步,站在导师身侧。光影交错间,他银灰色的袍子流淌出冷硬的光泽,与导师的装束竟有几分遥相呼应之感。


    “你的任务并不是冲锋陷阵,而是作为观测者,”导师忽然低声说道,转过面具下深不可测的视线对向沈琅。“你是出题者,亦是答题者。”


    没有进一步解释,这话让沈琅有了些许诧异。


    在众人的目送下,飞行器如孤舟启航,仅载着导师、沈琅,以及曙光的几个精英成员消失在光瀑之中。


    只留下瞿云泽站在原地,静观那道裂缝缓缓闭合。手指收紧后又松开,深吸了一口气,只得压下心中翻涌的不甘。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玩家……”身后的大部队中有人不满喃喃,却被瞿云泽投来的一记警告目光吓得没了声音。


    他略带阴鸷的神色扫视周围低声窃语的人群,但最终并未斥责,只冷冷吩咐道:“分两组,一组留守原地整备,一组跟配合曙光的渗透行动。”


    与此同时,各势力的接引船已经逐一通过光幕,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遵循规则。远处有人尝试驾驶飞行器强行通过光瀑尚未闭合的缝隙。


    只见一刹那间,那流光溢彩的光幕迅速分割了金属外壳,飞行器被划割成无数断裂金属碎片,残骸如同暴雨般倾泻至地面。


    通路内部宛若一条白金走廊,光的纹路像是脉络般流动,映照出沈琅银灰色纹路的若隐若现。他抬头,看向光瀑尽头,那座若王座般庄严的建筑群。


    而舷窗外,那片耀眼的光瀑依旧流淌,像是一场永无止尽的光之河。


    第79章 第 79 章 觐见


    沈琅靠在舷窗旁, 他的目光投向外界,接引船正穿梭于一条由光瀑构成的狭窄隧道。流动的光线绽放出幽冷而耀眼的辉芒,宛如星河坠落凡尘, 又似时间本身被凝固后切割成了无数层面。


    在不断变化的光辉间, 他依稀看到远处高耸入云的中央塔,那是白银巢都真正的心脏所在。塔尖闪烁着信号灯般冰冷而规律的微光,光束从塔顶流泻而下, 如天穹裂开的瀑布,每一个环绕的流光都像是写满不可触及的神圣律法, 令人不自觉产生深深的敬畏感。


    接引船内的气氛近乎凝滞,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导师”端坐于正中, 那方向正对着逐渐靠近的中央塔尖。曙光的随行人员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无论是资历老成还是年轻气盛,在他面前都表现得格外克制, 甚至可以说是虔诚。


    沈琅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这些人。他本以为激进派对于白银巢都应当带有更多仇恨、不满和对现有秩序的不屑,但眼前这些曙光成员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注意到他们望向白银巢都时,那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单纯的敌意, 也不是简单的崇拜, 而是一种夹杂了敬畏和压抑渴望的矛盾感。


    这些人不像是来颠覆什么, 更像是在朝圣。


    突然, 一名曙光随行人员低声说道:“快到了。”语气中不像是兴奋, 也没有喜悦,反而透露出沉重的意味。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全船的人同时将目光转向舷窗外。


    当接引船穿过最后一道光幕后,那座白银巢都中央塔楼终于完全展现在他们眼前——建筑群鳞次栉比,从各个角度汇聚成尖锐且宏大的轮廓, 而最高处那束灯光如同王冠一般笼罩其巅峰,将夜幕割裂得支离破碎。


    沈琅从未见过这样的城市,高耸入云的建筑彼此连接,如蜂巢般密集却又井然有序。从俯视角看去,它像是一片盛开的钢铁花朵,无数错落有致的道路和平台环绕其中。


    接引船在平台上缓缓停稳,舱门滑开。沈琅迈出舱门,迎面而来的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清凉,与外界废土般荒芜大地的干燥炙热的气息截然不同。


    他抬眼望去,所见之处皆是宛若另一个世界的瑰丽景象,一副钢铁与光辉交织出的恢宏画卷。


    脚下的平台地面是一种坚硬却透明的材质,能隐约看到下方深处流动着光点,人们行走其上,那光点聚集在足下接触点,又迅速散开,像是在记录每一步脚印。


    而头顶则是一片高悬于半空中的透明穹顶,将夜幕星辰尽数囊括,如同将整个宇宙笼罩其中。


    前方白塔入口那高达十米的大门无钥无锁,却在曙光成员靠近时如同被赋予生命般自动开启了。厚重的大门边缘刻满了复杂精致的纹路,每一道线条仿佛诉说着白银巢都曾经的辉煌历史。它向两侧徐徐开启时,发出悠长低沉的声音,如同某种未知生物舒展筋骨一般。


    当大门完全敞开时,一片超越所有人认知的景象展现于眼前。中央塔楼内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建筑空间,而更像一个由纯粹科技构成的异次元领域。


    高耸入顶的立柱支撑起穹顶,而穹顶竟是一片浩瀚星空投影!那些点缀其上的繁星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旋转变化,仿佛在模拟某种真实运作中的宇宙模型。


    宇宙模型中浮动着无数发散柔和光芒的数据流,它们在空中盘旋、汇聚又分离,如同一场永不终止的数字风暴。


    曙光随行者们步履整齐地跟随“导师”,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但每个人脸上都挂满肃穆与敬畏。这种氛围甚至感染到了沈琅,让他不自觉地放缓呼吸。


    穿过外部大门,一道更为庄严的内门逐渐开启,门后的景象尽显恢宏。


    抬眼看去,只见门后赫然是是一个设计恢宏、庄严肃穆的半圆形阶梯式大厅。


    每层阶梯上均排列着整齐的席位,坐满了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人,显然都是这座城市中的权贵。


    位于尽头最高处的孤立平台上,摆放着一把造型华丽却不失威严的王座,高踞于整个大厅之上,居高临下俯视每一个角落。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笔直庄严的身影。


    一袭黑金色长袍垂落至地,长袍绣满繁复纹路,肩上点缀着象征权威的徽章。而他的面容隐没在一片朦胧阴影中,让人无法窥探他的表情。即使他未曾开口,整个空间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凝固成某种无声的秩序。


    他便是白银巢都现存至高权力象征——最高执政官。


    与此同时,大厅其他方向的大门也相继打开。每扇门后,各个势力派出的代表步入这一庄严肃穆的领域,他们或神情谨慎,或不安探究,都在跨过大门时瞬间被这庄严场景所震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至高点的王座上。


    当所有觐见者汇聚至大厅中央后,高台上的那个人终于有所动作。他声音不大,却温润有力,如涓涓细流直达每个人耳畔:“诸位远道而来,无论因何目的,此刻皆为我城之客——请入座,共议未来。”


    只见最高阶的平台下方,阶梯式席位呈半圆形排列,围绕着中央一块空地。空地中心是一张宽大的弧形长桌。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静默站立的各方势力领袖才开始行动,沿着阶梯向下走去,朝着中心区域的长桌走去。


    当他们经过一排排阶梯席位时,沈琅注意到每个座位前方都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名牌,上面用华丽的字体镌刻着拥有者的身份。


    例如,一位身穿紫红色天鹅绒长袍、胸前挂满勋章的老者,他的名牌上写着“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另一位身着银白色丝绸长裙、头戴镶嵌着硕大蓝宝石冠冕的贵妇,是“资产管理委员会首席执行官”;还有一个面容阴鸷、身穿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名牌上赫然写着“议会监察部部长”。


    名牌上面罗列的名字不仅冗长拗口,还充斥着各种夸张的头衔,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尊贵。然而,与这些显赫身份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他们脸上的表情。


    沈琅敏锐地捕捉到,这些人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从容傲慢,反而一个个神情恐慌,眼神闪烁不定。有的人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浑身颤抖;有的人则不停地搓动双手,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还有的人试图站起身,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回座位上,只能徒劳地挣扎。


    白银巢都的情况,似乎与他之前所了解的完全不同。根据之前从戎衡那里了解到的情报,白银巢都的最高执政官早已被架空,成为委员会的傀儡。这些风光无限的权贵,皆是腐朽无能之辈,在白银巢都庞大的尸体上吸血苟延残喘。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他的推测大相径庭,这些人的姿态并不像是掌握权力的上位者,反倒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


    各方势力逐渐落座,原本空旷的弧形长桌旁,很快便聚集了各色人等。沈琅随着“导师”的步伐,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将每一个人的面容都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一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沈琅微微侧头,目光不经意间与站在长桌另一端的戎衡相对。


    果不其然,他也来了。


    戎衡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军装,肩章上的金色徽章熠熠生辉。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宽阔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身姿挺拔如松,右手不自觉地搭在腰间的佩剑上。


    他的副官们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而聂峥,这位曾经的敌人,此刻居然安静地站在戎衡身侧,脸上看不出任何反抗或不满的情绪。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沈琅捕捉到一抹难以言喻的涟漪。从那双冷冽坚毅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对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迅速将神情收敛,将那一点波动隐藏在冷峻之下。


    戎衡面容沉稳如常,紧抿着双唇,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可眉宇间却隐约浮现出压抑的波动,像是一片寂静湖面忽起微澜,却又瞬息收敛于无声。


    那道带着审视的目光饱含着像是要将沈琅看穿的力量,然而在这份审视之中,又藏有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惋惜。


    只是一瞬间,戎衡便移开视线,转向前方。但他的下颌微微绷紧,透露出他内心深处无法释怀的情感波动。


    或许连他也说不清,这份惋惜究竟来自于什么,是对信任被打破的不甘?还是对眼前人立场改变后,心头不知为何留下的空白与不适?


    沈琅垂下眼眸,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做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看着这个世界在战火中沉沦,看着那些“NPC”在命运的泥潭中挣扎。


    但——


    “导师”迈出半步,像一道屏障般将沈琅与戎衡的视线隔绝。


    聂峥看到沈琅与“导师”站在一边时,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忍不住迈出半步,然而最终,这个年轻人只是攥紧拳头,将冲动压制了下去。


    聂峥忍不住低声问:“将军……”却被戎衡抬手制止。


    戎衡垂下眼睑,没有回应。他倚靠在椅背上,用指尖轻扣扶手,声音低若呢喃自语,“他选了那边。”语调里分不清是在陈述还是质疑。


    第80章 冬至 新岁


    “阿琅, 生日快乐!”


    八岁的小沈琅一如既往地早到校门,戴着米色绒线帽和厚厚的羊绒大衣,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但步伐却充满活力。


    那天冷得透骨, 但晴空万里。冬至的晨曦洒在琼市贵族小学的校园里,而教室里,却热闹得宛如春日。


    他一走进教室, 同学们立刻炸开了锅,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向他道贺。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班长, 一边将手里的礼物往桌子上放,一边认真地说道:“这是我选了很久的, 祝你今年考试门门第一!”


    “阿琅,这个是我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款钢笔,给你当生日礼物!”另一个同学显得更为骄傲, 双手奉上一个精美的笔盒。


    “还有这个!这是我挑的巧克力,你一定要试试味道!”


    “谢谢,谢谢……”沈琅耐心地接过每一份礼物,眉眼弯弯地道谢。他礼貌地接过每一份心意, 稚嫩而认真的声音逐一表达感激, 落落大方。


    “阿琅, 今天吃什么蛋糕呀?”坐在前排的一个男孩捧着自己的手工作品凑了过来, 神色期待。


    “还是草莓味的吗?听说你去年吃的这个。”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提问,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琅。


    沈琅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略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子,但依旧挂着大大的笑容:“谢谢大家的礼物,不过蛋糕还是在家吃啦。”


    “阿琅也太偏心了,不请我们一起吃!”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孩子故作委屈地抱怨, 引得教室里爆发出阵阵笑声。


    上课铃声响起,礼物才堪堪堆完,沈琅笑着对大家说:“谢谢你们的礼物,不过别让老师看到,不然会说影响学习!”


    课间,男生们邀请沈琅一起踢足球,沈琅答应了。他把校服外套脱下,随意搭在一旁,穿着白毛衣奔跑在阳光下。小脸因运动变得红扑扑的,额头渗出细汗,却仍兴奋地指挥队友。孩子们簇拥在他身边,为进球欢呼。


    一天的课程几乎淹没在祝福与热闹中。每当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便会有同桌或后排的同学偷偷塞给他糖果和零食。有几个胆大的,还趁课间跑去操场摘了几朵盛开的花,递到他的手里。沈琅接过后,对方的脸颊红成一片。


    下午放学之际,天已经变得寒冷,透着冬日特有的森冷。隔壁班的小瞿云廷专门赶来,趴在沈琅桌上,有些不舍地问:“阿琅,今天是你生日,晚上不办个大派对吗?我妈妈问我有没有被邀请呢,她说要是有,她一定陪我来。”


    在这所贵族小学里,每个同学的生日都像是个盛大的节日。他们的家庭往往会在家里、酒店,甚至专门包下一座庄园来举行派对,邀请的宾客不只是同学,还有大批的商业合作伙伴、社会名流。


    对于孩子来说是快乐的一天,但对于大人而言,这一天不仅仅是庆生,更是豪门之间的社交活动。


    小沈琅摇了摇头,他并没有邀请任何人。沈家并没有特办大办生日宴的习惯,除非像是沈老爷子七十大寿这种重要的日子,才会特意举办宴会,邀请琼市各个豪门权势。但平时,只是家人之间简单的庆祝。


    “对不起哦,我家从来没有特别办过生日宴,只是家人一起吃饭。” 沈琅抬起头,认真地解释,“妈妈说除了重要日子,简简单单就好。”


    瞿云廷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你家好奇怪哦,不过也挺酷的。”


    “不过,谢谢你送的书签,我很喜欢。”他看着瞿云廷略带失落的表情,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又补了一句。


    将堆满礼物的课桌收拾干净,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书包里。虽然没有热闹的宴会,但能够收到大家的心意,小沈琅已经很开心了。


    放学后,他背着书包,与跑在前面的几个孩子挥手道别,小跑走向沈家那辆低调而不失庄重的黑色轿车。


    司机张叔早已在校门口候着。他习惯性地为沈琅拉开车门,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少爷,上车吧。”


    却不料车门打开时,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他一向严谨克制的父亲。


    “琅琅,今天冷,快上车。”沈琅的父亲,沈承岳,身穿剪裁合身的深色大衣,端坐在车内,眉目沉静如山。他语气中虽不显波澜,但目光中带着温和的浅笑。


    “爸爸!”沈琅惊讶得下意识喊了一声,平日里公务繁忙的父亲竟然破天荒提早下班来接他放学了。


    沈琅快速钻进车内,把书包规整地放在一侧。车内比外头暖得多,弥漫着柔和的暖意。未等他坐稳,就被另一股香甜的气味吸引了注意。


    他好奇地四下张望,终于在副驾驶座的纸盒上找到了源头。那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还用金色丝带系了一道蝴蝶结。透过侧边敞开的缝隙,他嗅到奶油与焦糖的的甜香气息。这是一家只有限量供应的定制蛋糕店的匠心之作。


    “先系好安全带。” 沈承岳的声音里透露着几分家长特有的威严,动作却温柔地为不安分的小沈琅系好了安全带。


    车行驶着,街道两旁树影稀疏,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去。外路过街道尽头的花店,橱窗上是店员正将成束的山茶花摆放进木桶。沈琅眸光落在那花上停顿了一瞬——母亲最喜欢山茶花,他想。


    “今天学校怎么样?” 沈承岳关心问道。


    “很开心!同学们送了很多礼物,”沈琅摸了摸装得满满当当的书包,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老师还夸我作文写得好,说让我下次校报投稿呢!”


    沈承岳听完,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如常。他习惯了保持沉稳的姿态,但显然对儿子的优异表现感到满意。父子俩就在这份难得的温馨气氛中,聊了些平常的校内趣事,沈承岳虽然言语不多,却总能从容地引导话题,安静地聆听沈琅的讲述。


    随着车辆驶入沈家大宅的私密车道,窗外已是夜色降临。琼市冬日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沈家的青砖小路上,大门口处一片灯火通明。


    沈琅牵着父亲的手走进玄关,刚迈步进屋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连他有些发冷的鼻腔都顿时舒展。


    紧接着便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喧哗。


    “你们两个都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给我出去!”祖母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混合着锅铲与灶火的声音一同从厨房传来。


    果然不出所料,沈琅刚换下外套,走进大厅就看到祖母宋爱芝手上还拿着一只木勺,一边用手背抹了把额角的汗。年逾花甲的她穿着一件手工织的棉质围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却不掩双鬓霜白。


    “我说沈怀远!你别再添乱了,这炖汤的火候还没到呢!”


    一身唐装的祖父倒也没辩解,摸了摸鼻子咧嘴笑笑,“老伴儿,你怎么每次都不让人帮忙啊。多个人就多双手嘛。”


    母亲朗秋月被赶出来的时候,也颇有些不情愿地撇嘴:“妈,我切个葱花碍您哪门子的事了?”


    “手快笨快一个样。”祖母手握木勺,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外,“你拿刀那姿势切的葱跟劈柴一样,我今天只想好好做顿饭,不求家里战火连天!”


    沈承岳在门边,目光在家人之间游走,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温柔和笑意。


    朗秋月穿着浅灰毛衣,下摆塞进杏色长裙里,头发盘起,却还是挡不住温婉外表下透出的倔气。她笑吟吟地退了一步也不忘还嘴:“要不您老人家干脆让我放个鞭炮助助兴?”


    “去去去,给我去外头去闹腾!” 宋爱芝大手一挥,话音刚落,她转头看见刚刚进门的沈琅,脸色瞬间变得温和,“琅琅回来了,累不累啊,饭菜马上就好,外头冷坏了吧?”


    郎秋月见状回过头,也对沈琅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回来得刚好,正好先喝点红枣茶暖暖身子。”


    祖父则拍了拍沈琅的肩膀,浑厚的笑声夹杂着几分宠溺:“别听你奶奶胡说,我可是真的有在帮忙,只不过太精致的活儿交给她才放心。”


    小沈琅拔步走进厨房,却被宋爱芝厉声呵住:“放着书包就赶紧到炉子那暖手去,别往厨房里钻!”她虽然声音严厉,但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丝毫不藏溺爱之意。


    沈琅拗不过,赶紧乖巧地收回头,还不忘问一句:“奶奶,我今天真的可以吃糖醋鱼吗?妈妈说今年你不让我吃了。”


    宋爱芝的动作停了一下,佯装不高兴地瞪了朗秋月一眼:“什么话,自己的生日怎么能不给吃喜欢的菜?她吓唬你的。”


    “所以真的有糖醋鱼!”沈琅欢呼一声,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开心地晃了晃身子。


    “回来回来,”朗秋月及时拉住这个蹦来跳去的小家伙,“别给奶奶添乱了。先坐下,和爷爷说话去。”


    沈琅被母亲领到了餐厅,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腿,却还是不自觉地望向厨房的方向。他能听到祖母切菜时节奏分明的刀声、炉火嗡嗡燃烧的声音,交织在一块显得格外温暖。而母亲则低头帮他脱下校服外套,仔细检查有没有被外面的冷风冻红:“怎么不多穿件外套再出来呢?”


    沈琅咧嘴笑:“张叔都把车停到校门口了,一步都没挨冻。”他挠挠后脑勺,又说,“今天爸爸也来接我放学了,还买了蛋糕,说是专门给我挑的!”


    “哼,这还差不多。”郎秋月精致的眉头舒展,嘴角隐约浮现些许满意的笑意。


    晚饭快做好时,朗秋云从祖母手中接过装盘任务:“菜先端到桌上吧,我去喊承岳来布置餐具。”


    她动作熟练地将汤锅里撒了葱末的冬至补汤盛到白瓷碗里,满堂热腾腾的香味立刻窜到每个角落。


    桌上一道道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让人一见就有了胃口。沈琅刚坐下,祖母宋爱芝就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放进他碗里,语气带着一贯的溺爱:“多吃点,这可是你最爱吃的。”


    沈琅低头看看碗里的狮子头,举起筷子吃了一口,软嫩入味的口感瞬间在味蕾间绽放,他不禁点了点头:“还是奶奶做得最好吃!”


    旁边的朗秋月正盛汤,听闻笑了笑,“妈,这话你每次都说,阿琅又不是不知道。”


    祖父沈怀远吃得缓慢,细细咀嚼时还会点评几句:“宋女士的手艺还是没退。”


    听得祖母眉头一挑,笑骂道:“沈老头,你这嘴最挑剔,一点不懂感恩!”说着话,手却不忘往孙子的碗里又添了只饺子。


    沈琅埋头喝汤,却听见背后传来母亲压低声音的应答:“……没事,嗯,我明白了,你们也别太急。”


    过了一会儿,她回到桌上,脸上带着淡淡的遗憾:“刚才爸妈打电话来,本来他们今天想赶过来陪阿琅过生日,但雪太大,飞机延误了。还说让我们赶紧回头好好录像给他们瞧瞧。”


    “没关系,天气不好,还是别让姥姥姥爷出门折腾了。” 沈琅停下筷子,眸子里没有半点失落,反倒柔声安慰起母亲,“妈妈,我们下次去看姥姥姥爷好了。”


    “好,咱们下次一起去看他们。”朗秋月摸了摸儿子的头,心中隐隐一酸,连忙收敛住情绪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怀远附和着说:“是啊,下回我和爱芝也一起去,正好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亲家了。”


    餐桌上的菜肴逐渐减少,热气也变得稀薄,沈怀远端起茶杯,“饱了饱了,晚上这一顿,比大年夜还丰盛。”他的声调带着几分自得,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热茶一边扫了扫桌上散落的碗碟,“爱芝,真难为你了。”


    宋爱芝却没答话,起身去了厨房将沈琅期待已久的蛋糕端了上来。片刻后,一盘装饰精致的蛋糕端上了桌,奶油装饰点缀着新鲜的车厘子,随着餐桌上柔和的灯光映衬,显得分外诱人。


    沈琅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即使肚子吃的圆鼓鼓,依旧能塞下蛋糕。


    朗秋月莞尔,点上了几支蜡烛,摇曳的烛光映照在沈琅那张稚嫩却有几分认真模样的小脸上。


    “来,阿琅,许个愿吧。”


    然而,就在沈琅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沈承岳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起身。


    他目光温和,语调却带着几分庄重地说道:“阿琅,许愿之前,爸爸得先说一句话——今天固然是你的生日,但更是妈妈的受难日。八年前的今天,妈妈可没少遭罪,为了把你这个小家伙带到世上,真的吃了不少苦……”


    话音未落,就被朗秋月打断了,原本还含笑的脸立即蹙起了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沈总这是在做总结报告吗?怎么把工作那一套带回家了?真扫兴。”说完,还顺手戳了一下蛋糕上的小樱桃,像是在发泄。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承岳见妻子动怒,立刻补充道,声线难得柔了一些,“我是说,你出生的时候,你母亲确实吃了不少苦,但她从没抱怨过,所以——”


    “好了好了!”朗秋月转身走向沈琅,弯下腰与他平视,一双含笑的眸子盈满温柔,“阿琅,你是妈妈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没有什么磨难能抵过见到你第一眼的幸福。所以你要记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


    她抬手替沈琅整理了整理鬓角的小碎发,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来吧,现在可以许愿了。”


    沈琅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桌上那跳动的烛光,犹豫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双手合十,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脸上神情认真而虔诚。


    许完愿,他睁开眼,小小地深吸一口气,鼓足气息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室内顿时归于柔和的黑暗,片刻后亮起的灯光重新将温馨铺满整个屋子。


    一旁的沈怀远哈哈大笑,率先拍了拍双手,“好嘞,可以切蛋糕啦!”


    “来,今天是你最大,尽情享用吧。”郎秋月切下一块最中间的大份,放进沈琅面前的小碟子里,同时也不忘好奇,“阿琅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都健康快乐。”——


    琼市的夜,向来是霓虹交错、喧嚣繁杂的一幕闹剧。特别是夜店这种地方,十一点的时间正是最为繁忙的时候。吧台间酒水交错,舞池内人影攒动,彩灯时而明亮刺目,时而昏暗朦胧,震耳欲聋的音乐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


    十八岁的沈琅端着一盘酒,从闪烁的灯光中穿过,霓虹灯光在沈琅的制服上跳跃着,明暗交替间勾勒出他流畅的身形。


    他身上的制服布满亮片,特意为这种场合设计,深V领口开的极低,略一倾身便隐约能见到两枚果实,紧身牛仔裤更将他臀部与腿部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那些驻足凝视或是低声议论,都被他屏蔽在外。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完成任务,脑中计算着今晚的工时和小费。


    下午当人体模特,长达数小时保持不动的疲惫尚未从身体里散去。几名美术生带着玩笑的话语拍他肩膀说,今晚会来捧他的场。


    结束后他甚至没有时间填饱肚子就匆匆赶来。空腹带来的隐隐胃痛被他压下,只剩下机械般的动作维持着工作的节奏。


    他手中的托盘上放着数杯调好的鸡尾酒,走上二楼VIP区域。这里的氛围截然不同比起一楼嘈杂的人群,显得更加奢华静谧,汇集的皆是琼市权势之家的富家公子们。


    这群光鲜亮丽的人举止之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说笑声夹杂着酒杯碰撞。有人叼着烟,修长的手指夹起雪茄;也有人随意倚靠沙发,翘着腿慢悠悠翻看手机。然而他们的注意力始终若即若离地停留在楼梯间处。


    当沈琅的身影出现时,这群人的目光如潮水般聚拢过来。他没有察觉自己是这些人关注的焦点。依旧平静地送上酒水,对他们提出的各种花哨需求点头应答。


    一位穿白色衬衣的公子倚在沙发边,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沈琅的腰线看。他咂咂嘴,用指尖挑起了一杯红酒,若有所思地说:“沈少爷,你这腰,可真是极品。”周围几人立刻哄笑起来,有人还吹了一声口哨。


    沈琅端盘的手稍稍一顿,但脸上并没有太多波动。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注目与评论,明里暗里的调笑像是这些富人生活里必不可少的调剂品。他在夜店打工的时间里,见得多了,也听得麻木了。


    沈琅平静地将酒杯一一摆放整齐,迅速完成手头工作,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躺靠在沙发里的青年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这么急?”编着小辫的青年的语气懒散,透着明显的不怀好意。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香槟摇了摇,又将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沈琅裸露出的锁骨处,“陪我们喝一杯吧,就当辛苦费如何?”


    沈琅垂下眼帘,没有回应,只是稍稍侧身避开对方伸出的手。这动作被对方视作一种拒绝的挑衅。青年冷哼了一声,用力将香槟杯重重搁在桌面上,“怎么?觉得自己很清高吗?”


    另一位红发少爷靠在沙发背上,懒洋洋地伸手指了指:“啧,你可别把沈少爷吓跑了。”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一阵戏弄的轻笑。


    无论他们如何试探或挑衅,沈琅始终保持冷静。他用职业性的微笑敷衍过去,对方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转过头不再看他,泛红的耳朵在昏暗光线下无人察觉。


    VIP区域的另一角,一位身穿皮夹克的青年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手指轻松地打了个响指。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随意而挑剔的笑意,看向沈琅所在的方向,仿佛在选中自己的猎物:“让他过来服务。”


    几个同伴闻言,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人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人干脆大胆地吹了一声口哨,肆无忌惮道:“这里谁不想要?光是站在那里,就够让人移不开眼。”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从沈琅身上扫过,赤裸裸的凝视仿佛是审视一件物品。


    沈琅刚从这一桌脱身,便听到不远处的召唤声。他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一群衣着昂贵的年轻人围坐在一张宽大的圆形沙发旁。


    他应招而来,一圈舞动的霓虹光下,少年高挑的身影显得格外疏离冷淡。殊不知,沈琅越是无心回应,这群富家子弟的兴趣越发浓烈。


    沈琅走入那片奢华的区域,始终避免与任何目光对视,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托盘和桌上的摆设上。他动作利落流畅,将每一杯酒摆放在指定的位置,然而对方不断让他弯腰倒酒,每一次他弯腰时,人群都瞬间安静下来。


    “喂,沈少爷,”皮夹克青年突然倾身靠近,将脸凑得很近,“知道这酒怎么喝么?要不要哥哥教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有些漫不经心,但那双眼却充满侵略性。


    沈琅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手,平静地回答:“这是威士忌,可以直接喝,也可以加冰。”


    “啧,这么硬气啊。”对方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杯子,对其他人扬了扬下巴。旁边的人纷纷起哄,有人直接拿起酒杯递到沈琅面前。


    沈琅维持着冷静,将托盘抱紧在胸前,没有回应任何调侃,只是微微低头表示歉意:“抱歉,我在工作,还有其他客人要服务。”


    “工作?”皮夹克青年挑了挑眉,“陪我们喝酒也是工作,这样吧,你喝一杯,我给你一千小费。”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在这群人眼里,仿佛沈琅不过是他们游戏中的一道开胃小菜,无处可逃,也无权拒绝。


    价格很快从几千加到五万,那些数字不断攀升,仿佛只是一个个无意义的符号。对于这些挥金如土的富二代而言,钱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而沈琅,就是他们用一些无关紧要的数字来消遣取乐的对象。


    在场的人无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沈琅,像是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沈琅沉默片刻,将托盘放下,拿起一个高脚杯一言不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微微滚动,酒液顺着嘴角滴落下来,顺着他精致的下巴一路蜿蜒而下,消失在深V领口之下。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中,空腹带来一阵灼烧感。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后看向皮夹克青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刚喝下的不是烈酒,而是白开水。


    他只是想尽快拿到钱,他需要这笔钱。有了这笔钱,母亲下个月的疗养费就有了着落。


    “漂亮!”那群人看到沈琅痛快地喝完,纷纷叫好,拍着手掌,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表演。


    “还有什么吩咐吗?”


    “来,继续喝啊,这杯喝完再加十万!”皮夹克青年又倒满一杯酒,递到沈琅面前,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催促沈琅快喝。他们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一杯接着一杯,像是要将他灌醉才肯罢休。


    沈琅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感不断涌上喉咙。他强压着身体的不适,机械般地将酒液灌进喉咙。


    酒精和汗水浸透了他的制服,紧贴在身上,黏腻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舒服。身体不可避免地摇晃,沈琅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哈哈,他快不行了!”


    “这才几杯啊,真是扫兴!”


    “没用的东西,这点酒都受不了。”


    周围的嘲笑声、起哄声不绝于耳,沈琅却仿佛置身事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压制胃里的翻腾上。


    尽管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他的头脑却出奇的清醒,他默默计算着,今晚能拿到多少钱,这些钱能够支付母亲几天的医药费,能够让她少受些痛苦。


    不能倒下,他必须拿到这笔钱。


    他像是一个精密的仪器,无心地计算着利益与价值,将自己视为机器,没有感情,不需要休息,只需要不断运转。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人群外传来,原本围着沈琅的众人纷纷回头,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自动让开一条路。


    “瞿少来了!”


    “瞿少您可算来了,我们都等您半天了。”


    “云廷哥,这边坐!”


    沈琅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来了。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昂贵的大衣,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瞿云廷出现在楼梯口,身披一件剪裁考究的深色长大衣,脚上是一双锃亮的皮鞋。目光散漫地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琅身上,又迅速移开,好像多看一秒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沈琅正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他身上那件亮片制服早已被酒水浸湿,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瞿云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他刻意绕开沈琅,走到沙发的中心位置坐下,仿佛沈琅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


    “云廷哥,你看看,沈少爷现在是不是特别听话?”皮夹克青年指着沈琅,得意地对瞿云廷说道,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坐下后,瞿云廷缓缓摘下皮质手套递给旁边的小弟,同时不带任何情绪地吩咐道:“让他下去吧,别在这碍眼。”


    然而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人群没有立刻响应他的命令,反倒有几人犹豫着。一个年轻人试探着说:“云廷哥,他喝得挺多的,感觉也不太好,不然让他……在这儿休息一下?”


    “都装什么好人?”旁边一个人低声嗤笑,“明明是想让他留下多陪会儿。”


    与此同时,瞿云廷身边的小弟端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玻璃桌面上,打开后,是一个精致得近乎艺术品的蛋糕。


    包厢里人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笑着问:“瞿少这是专门为今天准备的吗?”


    瞿云廷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夹起香烟,不紧不慢地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路上看到,觉得顺手买一个。”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沈琅狼狈的身影上停顿了一瞬。


    少年跪坐的姿势让他的肩背显得单薄,垂落的刘海贴在额角,几缕湿发遮住那张平日里棱角分明的脸。他的下巴紧绷着,因憋闷而稍显苍白,但这副狼狈的模样,却仍带着难以掩盖的吸引力。


    瞿云廷的眉头不由一皱,厌恶和心痛同时攀上他的心头。衣服被酒液侵染的痕迹、皮肤湿冷的光泽,一切都让他下意识地收回了刚想伸出的手。


    众人纷纷附和:“瞿少这蛋糕看着就不一般!”


    “来来,我们切蛋糕吧,难得云廷哥兴致这么好!”


    灯光幽暗,细碎的笑声与嘈杂的音乐交织成一场低俗的闹剧。酒气混合着浓郁的蛋糕香味在空气中蔓延。


    沈琅鼻尖颤动,胃部抽搐,阵阵酸液反流般的痛楚让他早已忘记饥饿。然而当那阵香味传来,强烈的饥饿感从本已麻木的胃部爬升,侵蚀着他早已疲惫的意志。


    一块奶油覆盖的蛋糕被放到了他的面前,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与蛋糕一同进入视野。沈琅缓慢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瞿云廷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穿着得体的休闲西装,领口的一粒扣子松开,年纪轻轻就散发着从容与冷漠并存的气势。嘴角一抹笑不经意间流露,但更多是掺杂了几分讥讽的漫不经心。


    “想吃么?”瞿云廷的声音懒懒地落下,语调里带着些许戏谑,像在看一场无聊的消遣游戏。


    沈琅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很饿,为了省钱吃得本就少,更别提今晚连饭都没顾上吃。他试图垂下头回避瞿云廷逼迫的视线,但饥饿如同猛兽般撕扯着他的理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到达了身体极限。


    “啊——”瞿云廷弯下身,将盘子端起,递到沈琅嘴边。他低头俯视沈琅,唇角露出一点冷意和漫不经心的怜悯,“张嘴。”


    沈琅无意识地张开嘴,那是饥饿的本能,是求生的本能。然而就在下一刻,手中的盘子突然一动,带着奶油花饰与草莓的蛋糕砸在了沈琅的脸上。


    他的思维瞬间停滞,只能感觉到奶油顺着脸颊滑下,湿漉漉地黏在他的下巴和制服领口上。


    整个包厢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瞬的寂静。紧接着,是几道憋笑的声线断断续续地响起,如同高高悬挂的钟摆被人突然击动,摇晃间发出一阵愉悦的噪声。


    “哈哈哈哈!”最先按捺不住的是角落里的一名男子,他端起手里的香槟猛灌一口,笑得双肩颤抖,“不愧是瞿少!”


    另一个身穿皮夹克的青年伙则直接吹了声口哨,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能被云廷哥开玩笑一把,你可是特殊待遇了。”


    瞿云廷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沈琅,目光淡漠得像是在审视一件毫无生气的物品。他嘴角的笑意未减,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很快松开。


    “这样吃实在太单调了,”一个穿着光鲜的青年提议,唇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我们来点特别的,不是更有趣?”


    “哦?怎么个玩法?”


    皮夹克青年嘿嘿一笑,蹲到沈琅面前:“既然沈少爷这么喜欢吃蛋糕,不如咱们帮帮他?” 说着,他手指沾起奶油,在沈琅面前晃了晃:“来,张嘴。”


    沈琅薄唇紧抿,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目光空洞,像是没有感知的人偶。


    “怎么,这是不给面子?”皮夹克青年见状,嘴角勾起,“算了,沈少爷估计是吃不下,既然如此,咱们就自己玩吧。”


    温热粘稠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衬衫传到沈琅的胸膛,他一颤,仿佛被冰凉的奶油灼伤。


    几双手搭上桌边那剩余不多的蛋糕,将各自分得的一份搅成糊状后,开始“装饰”沈琅。


    他们将黏腻的奶油涂抹到他的胸口、锁骨,再顺势往腰腹延伸。无所忌惮地用手将奶油推向更高或更低的位置。


    “等会儿谁先舔?”有人半真半假地笑道,这句话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其中一名带头的人弯下腰靠近沈琅,他目光含着戏弄,用舌尖轻舔掉锁骨上一小块蛋糕;另一个则俯下身,更大胆地贴近胸口的位置,低笑出声:“这里可不能浪费。”


    众人的举动逐渐变得越发放肆和狂热,争先恐后地将沈琅身上的奶油舔掉,仿佛在品尝一道美味的甜点。


    “沈大少爷,你的味道比这蛋糕还要甜美呢。”


    瞿云廷始终没有参与那场闹剧,但他幽暗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沈琅,直到他离开,瞿云廷胯/间难以抑制的反应才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结束当晚的工作,如何脱下那件散发着酒气与蛋糕香味的制服。他只记得换上自己衣服的那一刻,浑身都轻松了不少,却依旧无法摆脱那股甜腻的奶油与酒精混杂的令人作呕的香味。


    他茫然地走在冬日清晨的街道上,清晨的风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不由得裹紧自己薄薄的外套。


    喉咙干涩得像是灼烧过一般,胃却空洞到发出隐隐钝痛。


    路过一家刚开张的小卖部时,沈琅停下脚步。玻璃柜台后陈列着糖果、香烟,还有一些廉价零食。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生日时吃过蛋糕上那颗晶莹剔透的车厘子,那份纯粹而简单的甜味似乎能够驱散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他走进小卖部,随手拿了一颗最便宜的樱桃味硬糖递给老板结账。站在路边,将那颗小小的硬糖拆开,塑料薄膜在指尖微微发出轻响。


    糖含入口中的瞬间,一股浓烈的人工香精制成的甜味瞬间席卷整个口腔。这并不是记忆中车厘子的自然酸甜,而是一种过于浓烈、甜得发苦的味道。就像伪装得不够好的假象,在努力模仿某种真实,却终究显得拙劣又苍白无力。


    那股香精特有的刺鼻气息伴随着令人反胃的化学味道迅速蔓延。不自然的甜腻并未带来任何安慰。舌根泛起涩意,他极力压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沈琅面无表情,像是感觉不到这难吃的味道一般,任由那股甜腻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他抬头看向天空,冬日的黑夜总是格外漫长,好似永远不会迎来黎明。


    冬日的天空总是格外阴沉,漆黑一片,漫长的黑夜让人感到无力和绝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他想,或许就这样一直黑下去也挺好,至少,他不需要在面对那些压抑的喘不过气的现实。


    风拂过他的脸颊,寒意从衣领灌入,让他下意识地缩紧肩膀。


    沈琅脑海里浮现出年幼时的那个冬至夜晚,仿佛遥远又模糊,但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温暖而清晰的触感。


    他记得那日家中布满了温馨的氛围,祖母轻声提醒他许愿不要说出来,否则就不会灵验。


    八岁的小沈琅似懂非懂,但这句玩笑话不知为何始终留在他的记忆中。


    在后来的岁月里,他总会想起那个愿望,不禁开始质疑,是不是因为那个愿望被命运听到了,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一切?


    耳畔传来店主热水壶沸腾时发出的咕噜声,那声音和小时候奶奶厨房里煮汤圆时如出一辙。


    糖块慢慢融化,他抬头望向天空。冬至这一天,是一年当中黑夜最长的时候,也是他最讨厌的一天。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和父亲一起从花园里摘了一捧山茶花,送给母亲。记忆中的郎秋月笑靥如花,眉眼弯弯,温柔又美丽,如同春日暖阳一般耀眼。


    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柔的表情。


    但很快,她就催促自己上床睡觉。当时的小沈琅沉浸在生日的喜悦中,舍不得闭上眼睛。他望着漆黑的天空,抱怨着冬天白昼太短,黑夜太长,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玩耍,天色就暗了下来。


    尤其是在冬至这一天,白天的时间尤其短暂。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母亲温柔的声音,她说:“冬至是黑夜最长的一天,但从今天开始,白昼会一点点变长。再漫长的黑暗,也总会迎来新的晨曦。”


    天际线边缘,浓重的墨色渗出一抹微弱的光。


    不知何时,破晓之光在冰冷的夜色间撕开了一道裂口。那是一种幽暗与鲜活交织的颜色,像是被揉碎后重新拼凑起来的金红。


    晨曦之中,沈琅驻足不前,直视那初生的太阳。


    刺目的光芒让他的双眼无法持久地凝视,但他依旧倔强地没有移开视线。


    双目酸涩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没有任何声响,在寒风中凝成冰凉的触感滑落脸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只觉得胸腔内积压已久、无处宣泄的情绪随着这片刻而弥散。


    耳边传来微弱而断续的人声街市喧嚣,路旁的小摊已经开始冒出腾腾热气。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提醒他,不管过去如何,他依然要继续往前走。


    他张开双唇吐出一口浊气,闭眼缓解酸痛的眼睛。每一次眨眼都仿佛将过去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封存于光影之中。


    尽管黑夜漫长,但正如母亲所说——总有一天,会迎来更绚烂的新岁。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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