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少的心愿,总会以任何一种方式,到达该到达的地方。]-
中午醒来后,秦在水状态还行,就是人没什么力气。
术后第一天,讲不了多少话,太费精神。
但他也不睡觉了,就这么躺着,养神。
春好寸步不离守着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处理工作。
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好好的,她才又安心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
秦在水也就这么看着她,能看许久,也看不腻。
他要喝水,她便插根吸管递给他。
“脑袋还疼吗?”春好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
他是一个很能忍受疼痛的人,很多话都是说三分,留七分。
秦在水摇摇头。
“真的假的?”她蹙眉,“不许骗我。”
他瞅她:“骗你做什么,麻醉还没散。”
春好这才“噢”一声,捏捏他的手,他也回握住她。
到晚上,麻醉退了,他伤口开始泛疼,钝钝的。
春好就陪着他,给他擦汗,医生说伤口愈合的这几天,头部要保持干燥,避免感染。
凌晨两点,他再度疼醒。
其实没有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但很难进入睡眠。
春好也跟着醒来,她还是趴在他床边睡的。
“很疼吗?”她摸摸他手臂,他身上是医院的病号服,但材质也是柔软的。
春好腮帮鼓着,朝他吹气:“我帮你吹吹。”
她脸颊鼓起来,上面还有睡觉压出的褶痕。
她唇瓣润润的,气息又清甜,拂在秦在水鼻梁上,温温热热的。
他喉结动了道,明明才三天没亲热,他已经有点想念那些滋味了。
“好好。”秦在水忽而喊她。
“嗯?”
“你要不亲我一下。”他轻轻提议。
春好:“……”
她脸一热,嗔怨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有的没的。
不过,他现在确实使不了劲儿,想亲亲也只能等她主动。
春好内心想笑,他也有亲不到的时候。
她抿唇偷乐。
秦在水也不知她在笑什么,“……”
但这个要求确实无厘头,又是在医院,他便没坚持。
秦在水眼底黑浸浸的,麻药散了,难以休息,但似乎精神还行,是在康复的状态。这种状态让她安心。
春好看见他硬朗的脖颈,他手臂搭在小腹上,手背白皙有力。
她心也痒了些,手指在他手臂上捏了捏,还是撑起上半身,凑近去亲亲他脸颊。
她也许久没亲他了。
春好蜻蜓点水亲完,离开一点,秦在水又拉住她手。
春好顿了顿,和他对上眼。
她只好抿抿唇,豁出去似的,学着他从前的样子,含吻他唇瓣。
灯光里,两人鼻翼擦着,唇瓣摩挲、含吮,橘黄光源暗暗,落在他们睫毛上。
春好咬他下嘴唇,一只手捧着他脸颊,她热气腾腾,小声说:“我们是不是后面大半个月都不能一起睡觉了?”
“嗯。”他大概大半个月才能出院。
春好撇撇嘴。
空气莫名安静些。
秦在水嘴唇勾起,意味深长,“想念我了?”
春好反应过来是哪种想,脸皮更烫:“你别自作多情。”
秦在水却说:“我倒是挺想念你的。”
“……”
春好经不起逗,再去看他,他嘴
上不正经,眼神却又清黑深邃。
她心动,再次靠进他,脑袋轻搁在他肩头。
反正两人睡不着。
秦在水忽说:“看看你的公关视频。”
“怎么现在要看……好晚了。”春好不好意思。
“荣姨说你讲得很好。”秦在水看着她,“爷爷也是,说你比以前成长了。”
春好忸怩:“也没有……”
他瞧她害羞,没什么力气抬手,只能勾住她手指:“看一看,嗯?”
春好架不住他这样病弱还带着几分哄人的语气。
她只好拿出手机去网上搜视频。
她点开,拿着手机和他一块儿看。
春好还是觉得尴尬,她捂着脸;秦在水却看着视频里的春好,脸色认真。
视频的光线变幻着,落在他眼底,蜉蝣一样。
“确实说的很好。”秦在水瞧完,很认可,“要公关的几个点你都说清楚了,没有让基金会丧失公信力。”
春好:“别夸我了……”
秦在水好笑:“你以前不是挺爱听夸奖?”
“一被夸就冒泡泡。”他轻声补充,“床上也是。”
春好浑身一颤,她想起香艳的画面,耳根红着捂他唇:“你赶紧闭嘴。”
“睡觉。”她强硬地关了壁灯,“你疼得睡不着也给我睡。”
秦在水无声笑着,春好嘴上凶巴巴,身体却依旧栖息在他床头。
夜色里,只有他们-
第二日再醒来,疼痛明显好转。
秦在水精神好了些。
第三日,他力气也逐渐恢复,下床走路还不行,但抬抬四肢、抬抬小腹已经可以。
春好给他擦了擦身体,换上新的病号服。
擦上身还好,擦下-身的时候,她脸全程红着,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
春好第一次看见正常状态下的他,健康的小麦色,带一点粉,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温驯,也没有晚上那么凶悍。
她眼睛都直了。
“往哪儿看呢?”秦在水躺尸着,幽幽出声。
“……”
春好立马闭眼给他盲擦几下。
秦在水不解:“你见得还少?”
春好不答话,脸色血红地去卫生间清洗毛巾。
第四日,他能下床了,坐在沙发那儿输液。
春好困了,这几天她都睡得不好,他慢慢痊愈,她紧绷的心放松,总容易疲惫,便歪他病床上睡觉。
正巧那日秦父朱姨来看望他,一进来就见她鸠占鹊巢,秦在水独自坐着输液。
秦在水没叫她,自己拎上点滴瓶,阖上病房门,去客厅和父亲继母说话。
春好睡到傍晚醒来,沙发上已经没有秦在水的身影。
她迷迷糊糊听见声音,登时吓醒。
一出去,秦父就威严地看向她。
春好:“……”
秦在水:“她这几天一直照顾我,很累,就休息了会儿。”
秦父没说什么,只指了下另一个卧室:“这病房有其他房间的,累了可以去次卧里睡。”
春好大气不敢出,连连点头。
她之前试过去次卧休息,但晚上也睡不着,要守在他边上才安心。
后面荣姨来给他们送饭,秦父朱姨才离开。
两人坐回病床上,秦在水刚刚和父亲说了会儿话,有些累,他坐在床上吃。
荣姨给他们把移动桌板弄好,饭菜和牛奶就放在桌板上面。
春好感觉自己在长辈面前形象受损了。
哪有照顾病人,把病人扔在边上打针,自个儿呼呼大睡的。
还偏偏被抓包。
春好坐在床沿,微扭转着身体,看着两人中间的饭菜。
她小声:“你爸爸好像比你还凶。”
秦在水把筷子递给她:“他性格就那样儿,我和他也不太亲近。”
“为什么?”
“我母亲去世后我就跟着爷爷奶奶住了。”他喝口牛奶。
春好没明白:“那伯父一个人住吗?”
秦在水摇头:“他和朱姨一块儿,还有我大哥。”
春好更绕了,“朱姨既然是二婚,但为什么生的孩子还比你大呢?”
“我大哥以前是私生子。”秦在水说。
春好张了张嘴,这才感知到大家族里面的复杂尴尬的关系。
但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那朱煊被捕了,朱家有受到影响吗?”春好问,“朱家其他人……应该不会对你有威胁吧?”
秦在水摇摇头:“朱家和秦家还是有情谊在的。朱家又不止朱煊一个人,朱姨人挺好的,两家生意也密切。”
春好这才听懂了,难怪他迟迟不下手解决朱煊,两家绑定太深,他不能伤及两家情谊,又要防止朱煊拖秦家下水。
“好复杂啊。”春好叹口气,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复杂的关系。
她想起前几天爷爷说的话,说要是他们结婚,遇到的场面只会多不会少。
这几天很多合作方以及政府领导来慰问,扶贫办的、发改委的,春好也得开始学接待。
她再次深深感受到,爷爷那句“共患难的决心”是什么意思。
秦在水:“你要是不喜欢这些,也不用管。我们自个儿过生活,和其他人无关。”
春好“嗯”一声,过了会儿,她又说:“但我还是会做好的,爷爷说,要我们同进同退。”
秦在水眼光微动,他淡笑:“嗯,同进同退。”-
一直到第七天,秦在水阶段性复查,颅内环境稳定,一切都在慢慢恢复。
做完检查,两人走回病房。
春好扶着他,但他姿态依旧挺拔,脚步也稳当,慢慢又变成他牵着她。
这几日他一直卧床,人都清癯了些,但大概是没有繁重的公务,他气色不错。
春好问:“你在西村受伤的那次,也是这么慢慢恢复的吗?”
“差不多。”秦在水看她自责的眼睛,拇指摩挲她手背,“其实当年的情况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春好不相信。
“是这次复发程度加剧了。”秦在水说。
那三年在国外,说是养伤,其实也没怎么休养,都在处理海外的事情,每天也很忙,头疼的毛病一直没断过,后来又那么大力地拖拽范凤飞。复发加重,也是情理之中。
“你后面要是再头疼,一定要和我说。”春好用力地看他。
秦在水承诺:“一定。”
回到病房,护士进来给他输液。
春好最近也没有工作,她抱着他没扎针的那只手,摆弄他的手指,比着两人手掌的大小。
她想起西村见他的第一面。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手很好看。”春好感叹,“又长又大,上面青筋也很好看。”
秦在水顿了下:“怎么听着不像在夸手?”
“……”春好一噎,脸红了,她脊背弹起,“你现在怎么这么……”
“怎么?”他看过来,目光清黑。
“不正经。”春好低声,戳戳他肩膀,“秦总不正经,下次要你的下属也看看,像什么样子。”
“下属是看不见了,你倒能天天看见。”他拉过她,单手把她揽在怀里。
春好依偎在他颈窝中,低低地笑,很娇俏。
秦在水则揉她后脑勺,手指插在她丰满柔韧的发丝里,心像被她给填满,很满足,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无意识吻吻她额角。
门外有人推门,秦震清被人扶进来,就看见他俩在沙发上一边输液一边亲热说悄悄话。
忽而,他不作声了,觉得这一幕挺眼熟。他以前负了伤,他的妻子、秦在水的奶奶也是这样依偎着陪自己在烛光下说话。
秦震清懂这种感受,是那种能一辈子抱下去、说下去的感觉。
现在他也算有了个可心的人。
春好见爷爷来了,赶紧从他怀里钻出来。
“……爷爷好!”
春好赶紧离他远一些;秦在水颇为无辜,他真不知道老爷子要来。
秦震清面色和蔼,坐在他俩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坐吧。”秦震清要春好坐过去。
春好看眼秦在水身侧,缓缓动一动,又坐了回去。
怪尴尬的。
“好好最近不用工作?”老爷子笑问。
“嗯,”春好点头,“环科那边我请了假,除了一些线上会议,其余都不忙。”
秦震清颔颔首,转向秦在水:“那正好,等你出院了,回老宅住几天,养养身体,带着好好一块儿住过去。”
秦在水想婉拒。老宅设施老旧,木床耸起来吱呀吱呀的,还不隔音,又没有措施,很不方便。
老爷子见他不答话,便去问春好:“爷爷让厨师给你弄好吃的,好不好?”
春好听见“好吃的”,眼睛一亮,立刻答应:“好呀!谢谢爷爷。”
秦震清很满意,再次看向秦在水:“好好答应了。”
“……”秦在水瞧眼春好,她挺开心的,他也同意,“行。”-
四月底,秦在水康复出院。
他住了大半个月,再出来的时候都春末了。
春好看着逐渐热烈的阳光,深感时光如流沙,一下就从指间消逝掉。
这日,他穿了休闲装,整个
人气色已经和从前一般无二,脸庞成熟清朗,眸光看人看事也都专注有力。
他剃发的那一块也长出一截黑黑硬硬的发丝,他新陈代谢快,头发长得也紧密,不细看也瞧不出他做过手术。
两人按照之前答应老爷子的事儿,搬去老宅住一段时间。
老宅风景好,的确适合疗养。
荣姨也说房间都给他们收拾好了。
车在长安街上,从西往东开。
春好看着外面的景色,车窗降下,外面的暖风吹进来。
她迎风眯着眼:“我们去爷爷那住多久?”
“一两周。”秦在水抬手给她别过发丝,“你要不想在那边住了,我们就回来。”
春好点头,又发现方向不对,“那车怎么往东走,爷爷家不是在颐和园那边吗?”
秦在水:“先带你出租屋那边收拾点夏天的衣服。”
“嗯。”
春好有些怔然而恍惚:“时间真快,又要夏天了。”
秦在水看见窗外南长街的路口,想起自己刚回国的那一晚。
夜里,玻璃外的人群一扫而过。
他说,“我去年也是春天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特别像你的人,只不过是长发,我差点认错。”
春好好奇,第一次听他说这个事:“是吗,在哪呀?”
“就这儿,南长街。”秦在水往窗外挑了道下巴,“我那天刚回国。”
窗外,“南长街”的招牌古朴而醒目,游客人头攒动,便衣在路口拦住人例行检查。
春好想了想,无端想起和诗吟一起骑车的那一晚。
“我其实也在南长街看到过你一次。”她说。
禁严的街道,黑色行政车从南长街开出来,两边灯笼红红,神秘而肃穆。她知道那是他。
秦在水目光转过来。
“我那天和诗吟在骑车,都好晚了,看见你的车从南长街开出来。”她说。
秦在水思索片刻,反应过来那晚自己看见的人就是她。
长发,漂亮,夜色里孤零零的,小脸落寞而柔嫩。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以为是他的好好在春夜里出现了。可惜他的好好是短发,他那时还想,要是好好把头发留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那我看见的就是你。”秦在水看向她,目光轻轻动着。
他们重逢的时间,比他以为的更早。
春好好奇:“可那时你看见我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停车吗?”
“是有这个想法。”秦在水手牵着她,低低说,“早知道,我那天就把你一块儿带走了。”
春好心一软,凑过去在靠在他肩头。
到了出租房。
春好许久没有回来了。
自从冬天春节,她搬去秦在水家,两人一直是一块儿生活的状态。诗吟也因为毕业答辩搬回了上海,这里也就慢慢闲置了。
空气里有灰尘,在阳光下闪烁。
秦在水四处看看:“你这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六月底。”春好在卧室翻衣柜,“去年租的一年。”
“到期了就不用续了,我们一块儿住家里。”他说。
春好心轻轻跳着:“嗯!”
秦在水又逛一下客厅厨房,回到她的卧室。
他看见桌面有个掀开的铁皮盒子,里面是土黄色的信封,都是他标准的小楷字体。
秦在水讶异:“我的信你还留着在?”
春好在拿衣服,都分不出目光:“对呀,我可舍不得扔。”
话落,她一秒回头盯他:“秦在水,难道我的信你都扔了?你敢。”
秦在水看她虎视眈眈的,心下好笑,“没,放老宅在。”
“这还差不多。”春好继续去拿衣服。
秦在水轻声:“其实你是第一个说要给我写信的。”
“真的?”春好再次回头,惊喜,“我是第一个?”
他颔首:“我亲自资助的,一直都只有你和范凤飞。”
春好“噢”一声,莫名开心,她咕哝,“知道了,我不在意这个。”
秦在水内心莞尔,手指在拿铁皮盒子拨弄,好奇还有什么承载岁月的老东西。
最后,他捡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张。
他打开,看见上面三条内容——
1.买一个手机√
2.考上北京师范大学√
3.希望秦在水一辈子都好好的
秦在水微愣。
他安静片刻,有些分辨不出这是她几时写的。
还剩第三条没有打钩。
身后,春好收拾完毕,“我好了,走么?”
“走。”
秦在水快速原样折好纸张。
本想放回铁皮盒里,但某一瞬,他还是收起这张信纸,放进外套口袋。
两人一块儿下到楼下。
秦在水朝她伸手:“包给我。”
“不行,你才出院呢。”她不给,自己拎着。
“那手总能给我一只?”他笑问。
春好赶紧去牵他。
秦在水接住她的手,却忽而低头,亲一下她手心。
春好痒得直笑,要抽回手。
他不让,牵着她往前走了。
北京春末,却又阳光正好。
两人一起牵着手,走进北京的春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