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甜蜜,像是从前的碎片,又像是以后的长河。他们仿佛已经在一起了很长时间,却又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
雪花从彩灯间丝丝飘下。
落在她睫毛上,春好眨一下,视线白茫又清晰。
她张张嘴,唇上还有他含吻过的湿热。
这些年,她看过无数遍这双眼,清朗的、诧异的、失望的、心急如焚的……
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或许,也有过很多次,
他也在雪里站了很久,发间有薄雪,呵出的雾气温柔凛冽。
茫茫灰夜,有点冷,却又不再冷了。
春好手指捏住,轻声:“不会是……小孩子和资助人的那种在一起吧?”
秦在水微愣,摇头低声:“好好,资助人可没法儿吻你。”
“嗯……”她眼里也有雪色,很晶亮。
春好脸蛋热热的,她想到在校园里为数不多观摩的一些表白。
她学着问:“那我们是要做男女朋友吗?”
秦在水默然几秒,他拇指还揉拨着她的嘴角。
他想,他的好好怎么这么直莾可爱。
他故意思索着回:“大概率是要的。”
“……”
春好脖子更烫了,总觉得他这沉吟的气音里有那么丝捉弄。
秦在水目光却安静,他瞅着她:“你不想和我做男女朋友?”
“想啊……”
春好脱口而出,抬眸对上他冰消雪融的眼睛,她耳根又烧起来。
他每次都是这样,知道自己嘴快,就喜欢绕她,要她先说。
春好“哎呀”一声,羞到了,手里轻搡他一下,也没实打实,秦在水却低低笑了。
他胸膛震颤,仿佛是真高兴。
他再度握住她后脑勺,把人揽进怀里。
春好再度和他相贴,心脏也很满,她胸腔跟着他轻振,有些胆怯,却又雀跃,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
他抱了一会儿,分开她,别过她唇边的发丝:“进去吧,外面很冷。”
春好忙点头,看向他身上,他应该是下午给她打了电话后就过来了,衣服还是北京那边穿的一套。
西达是山里,又是低海拔地区,十一月山头就下雪,比北京可低了十度不止。
她踮脚,去拉他大衣领,想试试他那大衣料子厚不厚。
春好凑近,手指认真拈了拈,但看他里面只有商务薄西装和马甲衬衫,领带都还紧紧系着,看来真是一路仆仆风尘赶来的。
她心疼:“你是不是冻太久了?”
秦在水瞧她这迫不及待拉自己衣服的样子,反倒笑话:“这就开始扒我衣服了?”
“……”
春好僵硬两秒,
她脸颊爆红:“……秦在水!”
秦在水被她吼一声,不闹她了,他和她说了这么多话,很多以前想说却没说的话,今日都说了。
他心里开心,一些玩笑心思也有了。
他干脆拾起她手,要她自己摸摸他手心的温度。
“还好。”他说,“我身体没那么差。”
他把她手揉握在掌心,他的好好从小身体也好,人总热烘烘的。
秦在水低声:“不信你摸。我手是热的。”
春好被他握得心软得不行,“……那好吧。”
她有些受不了,手臂都麻了,趁着两人走进酒店,他办入住,她赶忙从他手里抽开手。
秦在水回头看她一道,她抱着自己牵过的那只手,跟抱着什么宝贝似的。
他心下好笑,不再逗她-
两人上了电梯,他没刷卡,看来是要去她那一层。
春好余光都不敢看他:“……你要去我的那一层吗?”
“嗯。”他应声,转过来问,“不欢迎?”
“欢迎啊。”
春好下意识点头,说完才发现自己又上钩。
“……”她撇撇嘴,决定下次打起心眼。
秦在水淡淡一笑。
“陪陪你再上去。”他这样说。
“噢。”
春好揪着手指,电梯安静上升,她心也是。
进了房间,里面热气烘烘。
她本来暖气就开得高,人在外面待久了,骤然回来,跟春天似的。
房门在秦在水身后带上,春好发觉自己发梢湿了,肩上也湿漉漉的,应当是雪化了的水。
她转头看他。
果然他发梢也潮潮的,他工作时发型总会偏硬挺,现在微耷在额头上,倒显得人轮廓柔和。
“你要不把大衣脱了。上面都是雪水。”春好建议。
“行。”
秦在水依言脱掉衣服在房间的架子上,他这次没说话逗她。
春好去床头柜那拿了抽纸,过来到架子边给他把衣肩上的水擦干。
她边擦边嘟囔:“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在下面硬等。”
“应该的。”秦在水说,“也就一个半小时。”
他以前也让她等过许久,他这一点,不算什么。
回头,见她在他衣服边擦擦,他莞尔:“不用弄,这边楼上有我的长期套房,我有备用衣服的。”
“你不早说。”春好没那么细致了,只蘸干肉眼可见的水珠便没弄了。
她又拿了杯子,给他倒了热水。
“你喝药吗?我有感冒灵。”
秦在水看她跑来跑去的,一刻不停,他弯腰坐在办公桌前,前面她的电脑关机躺在上面。
他坐着旋转椅转过来,看见酒店白色床铺的边沿,被子是掀开的,上面有女孩子躺过的痕迹。
他想起她喝醉的光景,娇娇的,哭喊的,把他压在床上,脑袋也砸在他胸口。
“给你水,药。”春好动作快,都给他拿过来了
“多谢。”
秦在水看着她递过来的水,细嫩的手指一晃而过,上次在西城的军医院,她给自己倒水也是这样风风火火。
他轻嘲自己真是荒唐。
明明才在一起,他脑子里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这种事,真是肖想过一次,就会继续肖想无数次。
春好见他看着水杯不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他坐姿端端正正的,模样也温润好看。可能在想工作把,他毕竟是临时过来的。
她也往后坐去床沿。
她热,把外面套着的羽绒服脱了,她里面虽然是睡衣,但也长袖长裤。
春好把腿拿到床上盘着:“那要是我今天真不下来呢,你准备怎么办?”
秦在水闻言抬眸:“我大概会等到两三点,再坐去大堂里,早上再接着等。”
春好心一动,也不知是因为他这笃定的话,还是因为他看过来的眼神,深邃,柔情,还带一点难以言说的幽沉,像要吞掉她一样。
春好压根想不到那里,她只是笑,往后挪一点靠去床头:“你现在不怕耽误工作了?”
秦在水摇头。
他放下水杯过来,挨着她手臂坐在她边上,变成两人一块儿靠着床头。
床垫微陷,她的手又被他拾回掌心,他拇指摩挲她手背。他以前从没有这么频繁地牵过自己。估计过去十年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一晚牵的时间久。
“工作耽误也耽误不了什么。”秦在水轻声,“我怕你伤心。”
春好呼吸一滞。
她抬头,他脸颊就在她眼前,比她高一截,挡住了光,她看见他挺立的鼻梁和微红的薄唇。
“好好,可能很多话,我应该早一点和你说。”秦在水低声,他看过来,“你就不会那么难受,这从来都不是我的初衷。”
春好睫毛抖了些,她看见有根自己的头发掉在了他衣摆上。
“也还好……”
她想了想,不太习惯诉苦,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春好:“你来西达待几天,明天走吗?”
他点头:“明天晚上得走。明坤那边最多离开一天。”
春好了然,知道他总是很忙的。
不过还有一天呢,她并不气馁:“你明天怎么安排?”
“早上要线上开会,”秦在水仰头思索一会儿,低头,“下午可以和你一起。”
春好失落,“那不行,下午我有工作了。要去西达这边的几个学校看看。我要开始谈下一个项目了。”
秦在水:“那我开车,陪你去。正好我也去看看。”
“真的?”
春好眼睛睁大,她屁股挪动一下,是真高兴,发顶在他下颌脖颈处扫来扫去。
“嗯。”
秦在水见她清喜的样子,那抹心思又幽深起来,想到刚刚在楼下表白,吻得不够深,着实没什么意思。
“我还没说完。”
“诶?”
“得给报酬的。”
他脸庞忽放低,声音也放低了。
他捏住她后脖颈,一手微扯领带,垂眼含住她唇瓣。
“秦……”
春好毫无防备,她轻喊的声音消失在灯下。
秦在水没去捏她手了,而去捏她的腰,把她身板带着贴上自己,他则往后靠在床头。
春好一阵眩晕,“秦在水……”
此刻喊名字,更引人迷乱,嘴一张,他舌尖已经进去了。
秦在水也不闭眼,就这么深看着她,这几日,梦里怎么做的,此刻就怎么做。
吻弄、含咬,吮她舌尖,由浅入深地抿着。
春好脸蛋红扑扑,手却本能搂住他脖子。
似乎是那紧紧相拥的年岁里,离别后,留下的后遗症。
春好四肢都软了:“你……”
秦在水手摁住她脊背,微微摩挲,他也感知她快支持不住。
他低笑,浅浅分开一秒,让她换了个气,还是翻身把她压进被子里。
他最后深吮一下,松开唇,舌尖退出来,重新啄了啄她嘴角。
“好好。”秦在水看她不敢睁眼。
“……嗯?”春好气息在喘。
秦在水看她喘气,看入了迷。
“睁眼,看我。”
她在他轻哄里,眼皮掀开,她看见他深黑如墨的眼底。
“你,干嘛……”
春好羞得不行,哪有他这样的,偷亲了还让她看他。
秦在水却没什么特别的话,也没再吻了。
他只轻抚了抚她光洁的
脸蛋:“晚安,明天见。”
他说着,起身给她关了灯,还贴心给她拉上了被子。
春好在黑暗里冒热气。
她悄悄抬头,见他绕过床位,拿上衣架上的大衣离开了房间。
春好重新埋进了被子里。
她捂住脸,觉得自己明天没脸见人了。
门口,秦在水在她门外站了片刻。
他想起她那样儿,淡笑出声。
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总之心情松泛。他仰头,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手指轻轻拈动几下,仿佛她的气息还在指尖。
他的好好,确实是长大很多,很多。
秦在水想-
春好在被子里埋了会儿。
翻来覆去又睡不着。
她以为是空调太高,人容易躁动,但调低一点,又冷了,也睡不着。
只好又调回来。
这样一会儿爬上床,一会儿爬下床,她睡意也没了。
看眼时间,已经一点半,平常这个点自己早睡了。
她最近心情都很低落,睡得也早,此刻人却激动。
她点开手机,想着要不要和诗吟分享自己的情况,但想必她也在睡觉。
春好遂作罢。
她又点开秦在水的,不知道他睡没有。
春好想到刚刚的吻,忍不住低笑地蜷缩起来。
她打字:【你睡了吗?】
秦在水:【没。】
春好稀奇,【那你在干嘛?】
秦在水正站在窗边看黑夜,他瞧眼自己手里的烟。
西达的夜,他看了太多年,看夜晚的山影、星空、流水。
这样一站一望,一晚就过去了。
可接到她消息的那一瞬,这些年沉重得如山影一样的思绪,又忽然消失些许。
秦在水关上窗,把烟放在一边,饶有趣味地问:【手机又没故障了?】
“……”
春好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茬。
她撇撇嘴:“故障的%¥@#&*……”
她敲着键盘,犹豫又试探地点了两个“[亲亲]”。
春好看了看,心一横,发过去:【故障的%¥@#&*[亲亲][亲亲]】
她偷笑地埋进被子里,好奇他怎么回。
秦在水却轻轻一笑,点开表情回她:【[亲亲][亲亲]】
春好看着对话里,跳出来的两个黄色表情,弯眼亲嘴脸红。
他说:【快睡觉。】
春好:【噢。】
春好反复看他随手发来的表情,看得脸蛋晶亮。
她最后轻“呀”一声,把自己缩进被子里了。
这人,真的是。
秦在水见那头偃旗息鼓。
他没再管,扭头一瞧,自己的烟也不知不觉燃尽灭掉。
一副另类地劝他戒烟,拉着他从过去回到现实世界一样。
秦在水胸腔一笑,他收好烟蒂,离开窗边休息了。
第72章 春水你早该让我知道
[看似不可能的人,就是发生了,发生得心甘情愿。就算重走一遭,他依旧会走到这里,这是他的命定之路。]-
第二日上午,两人一块儿在酒店吃早餐。
春好下来的时候,窗外一片雪光,天色莹白,远处山头雾蒙蒙的,是初雪后的西达。
秦在水先到了,他换了件灰色千格鸟大衣坐在窗边,双腿交叠靠着椅背,上半身溶进虚白的天色里。
春好靠近的时候,他正看着窗外,也不知是在看雪景,还是在出神,但因为日光的缘故,他人显得更加柔和明亮。
他一穿这种偏日常的衣服,总会显得人俊朗年轻。
春好脚步放慢了,只是看着他都有些入神。
没一会儿,他察觉到动静,目光转过来,看见了她。
秦在水眉眼微顿,而后放下交叠的腿,身子也坐直几分。
春好心窝一软,她从小到大,无数次感慨,这个男人的教养真是刻在骨子里。
她又想起昨晚,他捧着自己的脸,低低说的那些情话。
这就是在一起了吗,好像和平常也没有什么区别。
秦在水见她就这么站着,也不动:“怎么不过来?”
“……来了。”
春好坐到他对面,瞧眼他好整以暇的样子,他终于又有了上次穿夹克衫的松泛。
“不坐我身边么?”秦在水淡笑,拿下巴指指身侧问。
“诶?”春好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他身边,发现他特意坐到了偏窗户的位置,把外面的座位让给她。
她腼腆一瞬,身体却下意识:“噢,好呀,我这就过来。”
春好起身轻轻坐过去,两人衣袖相擦,窸窸窣窣,她回忆起昨晚的吻,根本不敢抬头。
“好好。”秦在水低低喊她。
“嗯?怎么了。”
她肩一抖,抬眸,秦在水正盯着她伸出手。昨晚他把自己压进被子里,吻她,要她睁眼时,他眼睛也这样深黑如水。
春好以为他在这里都要亲自己,吓得连忙举起一根手指:“那个那个那个……我先去拿吃的了!”
话落,她“腾”一下站起,跟上了发条的水母似的飞快游开,仿佛所有触手都能蹬出火星子。
秦在水:“……”
这么害羞么,以前倒没发觉。
他拿了盘子走到她后面,她今天穿的黑色大衣,下午要见校方,她把头发盘了起来,显得人很精神。
估计是头发多,她一双手握不住,耳后有一绺发丝没扎上去,瞧上去还挺明显。但那是她的盲区,她没注意到。
秦在水瞧眼她通红的耳尖,他刚刚只是想替她把这绺发丝勾出来,没想到她反应这样大。
春好夹了面包鸡蛋,回头,见他落后三步跟着自己。
她心里嘀咕,这人看着端正,怎么大清早就要在餐厅里亲人呢,真是。
她走去甜品区,拿了碟白色的杏仁豆腐,回头,秦在水没在甜品区拿东西,但依旧跟着她。
春好忽而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好像上次跟着团队来西达出差,最后要走的早上,她也在这里遇见了他。
他那天突然出现,很是奇怪,表情也奇怪。她细细琢磨一道,恍然大悟。
春好转身面向他,很兴奋:“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秦在水看她眼睛亮亮的,一副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一样。
他一手端餐盘,一手很自然地牵住她,两人一起回座位。
春好胳膊动了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猜测上。
她任他牵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她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很安心自然。
两人坐回位子。
春好把餐盘放好,坐直身面对他:“秦在水,你上次在餐厅等我,是不是因为……”
她说到一半,卡了壳,不好意思说出来。
秦在水明知故问:“因为什么?”
“因为……我那晚亲了你?”
秦在水松泛下肩:“没办法,你亲完倒头就睡,我能怎么办?”
他说:“只能第二天一早来找你了。”
春好小声:“怎么说得像要找我算账一样。”
“是有这个想法。”秦在水幽幽说。
春好不服气:“我那是喝醉了,控制不了。”
“没让你控制。”秦在水好笑地看过来,“所以昨天我不也算过
账了?”
“……”
春好咬着吐司,耳根又是一热。
明明前几天,自己还很痛苦,想到那个吻也辗转反侧,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可现在想来,她竟庆幸能有这个吻。
吃到一半,村伯伯打来电话,问下午她几点出发去学校。
县政府也有领导要去,可以顺路载她一程。
春好想起秦在水昨天说送自己的事:“……村伯伯,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吴书记心疼她,总想她更方便一点:“今天地面都是雪,不好走。”
“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
“真不要?”
“真、真不要……”春好揪住手指,忽而有瞒着家长谈恋爱的心虚。
“现成的顺风车都不愿搭,现在的小娃娃,真是。”村伯伯纳闷地挂断电话。
春好:“……”
秦在水抽了张餐巾给她递过来:“你不如直接和吴书记说,你和我在一起,他就不会再问了。”
春好接过纸巾,还很懵然:“我难道要告诉村伯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秦在水:“我是说,告诉吴书记我送你去校方那边。免得你的村伯伯担心。”
他理理袖口,声音悦耳,“当然,你想公布我们是男女朋友也行。我不介意。”
“……”
春好撇撇嘴,她看他那悠然的样子,埋头吃东西不说话了-
下午,秦在水开车和春好一块儿去学校。
再次坐上副驾驶,春好有种奇异的微妙感,心情也全然不同了。
但也是雀跃的。
不过一想到他晚上就要离开,春好有些不舍得。
他们之间总是有很多离别,但稀奇的是,一直到现在,他们竟然还没走散,还能在一起。
春好以前从没想过这个。
“怎么了?”秦在水开出隧道,见她表情怔怔的。
春好回了神,看他眉清目净的,她摇头:“就是觉得很不真实。我以前从没想过会在一起这种事。”
秦在水嘴角动了动,坦然:“我也没想过。”
他这些年太忙,事情太多,过去那些悔恨、错误也太多,他习惯了事务缠身,习惯了风尘仆仆,不知不觉,也习惯了她。
但就是发生了。
也非一时上头,就算这些年从头来一遭,他还是会走到这里。
这是他的命定之路。
秦在水忽而轻声:“好好,也许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只不过离得很远,只能偶尔见见面,说很少的话,简单关心一下。”
“嗯!”
春好听见他这番话,心软得不行。
也对,他们早在一起很久了,无关年龄,无关时间,只关乎那些紧紧相拥、潸然泪下的岁月。
春好转向他,忽然想去抱抱他胳膊,可惜他在开车,目光也看着前方,她只好作罢。
到了学校,门口县政府的人到了,同时到的竟然还有其他企业。
春好推门下车,她先看见了村伯伯,面上一喜,快步走近,却猛地看见后面的范凤飞。
范凤飞正被其他净水器的企业代表围着,他西装革履,正和校领导握手,身边人不知奉承了句什么,他笑得极为开心。
春好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一趟出差又会遇见他。
范凤飞回头看见春好,也是顿住,随后又看见她身后的秦在水,他脸色僵硬。
本来春风得意的时刻,也变得尴尬起来。
秦在水倒是面无表情,他在薄雾一样的雪景里,如常走近。
县领导看见他来,惊讶一番,连忙上前握手,秦在水一一握过。
“秦总怎么今天来了,您该早些通知我们才对,我们好做好接待。”
秦在水:“一些个人私事过来的,晚上就回北京了。”
“那太遗憾了,我们还说组个局,请秦总吃饭呢。”
“下次再来西达,一定。”
秦在水握完手,站在了春好身边。
范凤飞看见他俩并排而站,眼皮一抽。
他目光眯起,看向春好,仿佛明白了什么。上次在酒店大堂见她屁颠屁颠跟着秦在水时,他就有预感,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领导们和秦在水握完手,自然也看见了春好。
春好上前一步,笑着做自我介绍。
县政府的人也认识她,笑问:“你们万合工厂那边的事情都结束了?”
“是,万合那边结束了。”春好笑,拉回现在的话题,“环科上次给您提交了净水器的方案,您看了还满意?”
她这话说得微妙。
春好借村伯伯的渠道向县政府提交这个方案时,都没人注意到学校这一块学生饮用水的问题,也没听见招标的风声,怎么她一想做这个项目,忽然就跳出来了竞争者。
“看了看了。春好顾问不愧是状元,看问题一针见血啊。”
春好问不出东西,都是老油条,她笑:“应该的。”
寒暄完,一行人也不站门口吹风了。
校方领大家进去参观。
秦在水变成最重要的客人,他被簇拥去最前面。
春好和村伯伯落在最后。
村伯伯问:“你和秦教授一起来的?”
“嗯……”春好垂眼,有些心虚。
“和人家说谢谢没有。”村伯伯不疑有他。
“……说谢谢了。”春好声若蚊蝇。
村伯伯总是怕她嘴上不把门,担忧还想小时候一样匪里匪气,万一惹恼了这个资助人,以后哪儿还有这么位高权重的人来帮她呢。
她一个人在北京,总要有人照应的。
校史馆参观完,秦在水回头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春好也正巧抬头,两人目光撞上,她脸上热气更浓。
范凤飞也看见了这一眼,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他心里只觉讽刺。
参观完校史馆,一行人进行政楼的会议室交谈。
这间高中是西达唯二的中学,另一个是职高,两个都是政府主建,明坤援建。
几家净水器公司都挨个说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春好更正规,近两年一线城市大公司销售的经验,她有完备的PPT、流畅的介绍和术语,听她讲的时候,有其他企业发出不屑的嗤笑,反倒显得她在这里格格不入。
春好不在意这些。
她讲完自己的内容后,大致又听了下其他人的陈述,她听口音,敢断定这里大部分都是西达本地人。大概率是小作坊或者裙带关系,来捞钱的。
秦在水也在听,他喝着水,对每个企业不予置评。
只是所有企业陈述完毕后,他目光看向了范凤飞,脸色幽然,范凤飞则埋头,他擦擦额头的冷汗,一言不发。
会议开完,校方说具体情况要再评估一周,大家可以回去等结果。
大家鱼贯而出,秦在水留下了。
范凤飞想走,秦在水出声:“范凤飞。”
范凤飞胆寒,迈不动步子。
春好出来后,没看见秦在水,回头,就见他和范凤飞留在了里面。
她也不好偷听,而且村伯伯在,她还得问村伯伯一些问题。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企业呢。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春好站在走廊上说。
吴书记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那些人好像是范总东村那边的亲戚。”
他叹气:“我还以为学校这一块,没什么利润,没得人来抢的。”
春好抿唇,她没把握打过关系户:“那我先尽力试一试。”
“或者你问问秦教授能不能给你通通关系,他肯定比范总地位高,范总都还是他资助的。”
春好却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工作呀,怎么好找别人帮。”
村伯伯:“我们浩儿还是太乖了,现成的关系不肯用,范总都是北京一家公司的副总了。”
春好垂眸,没有应答。
她知道村伯伯不了解这些事里头的真相,她宁愿一辈子做销售,也不会辜负曾经对自己好的人。
村伯伯像个老父亲叮嘱:“你现在在北京发展,遇见事情了,总要仰仗秦教授的。”
“而且你也不小了,要玩朋友了,人家还能给你介绍呢。”
春好噎住:“……”
她不敢说自己已经玩上了,就是和秦在水。
她还没接上话,秦在水和范凤飞从会议室出来了。
秦在水脸色微冷,范凤飞似乎被训斥了,他脸色十分难看,眼角居然还有泪痕,像是被骂哭了一样,只是那泪痕里带着一股咬牙的恨意。
他盯一眼春好,又看眼秦在水,和自己的秘书忿忿离开。
村伯伯见秦在水出来,也简单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他从不打扰春好和资助人的独处时间,他希望秦教授再喜欢浩儿一点,多帮帮她,多保护她。
走廊上,一时只剩下他们俩。
这学校的走廊是开放的,四层楼的高度,视野能极好地看见远处延绵不绝的群山,一座又一座,没有尽头。
楼下操场国旗飘扬,似乎
到了下课时间,有学生出来玩雪。
秦在水走近一步,他见她在这儿站了这么久,头发都吹乱了。
“冷不冷?”他去牵她的手。
“还好。我衣服穿得厚。”春好拍了拍自己胸脯。
秦在水揉握一道她的手,热烘烘的,他才放心。
但也没有放开,两人就这么牵着,往楼下走。反正其他人已经走远,不用担心被看见。
“你什么时候走?”春好问。
“回酒店就走了。”他说。
话落,两人没再说话。
走到楼梯口下楼的时候,秦在水忽而开口:“我知道你去做销售的原因了。”
“啊?”春好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高中毕业后,朱煊来找过你,对吗?”
“……对。”
春好呼吸一滞,久远的记忆被带出来,她回想到那一天,范凤飞告知她秦在水已经倒台,出国养伤,她心依旧撕裂一样痛苦。
秦在水:“为什么我们再遇见的时候,你不和我说?”
两人并排下楼梯,他似乎盯着她,但春好只看着脚底,男人的轮廓在她余光里摇摇晃晃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她抿唇抬头,搞怪一样,“我难道还要特意告诉你,哈喽秦在水,朱煊来找过我哦,要我污蔑你挪用公款,我特意为了你拒绝了,不用谢我。”
春好摊手:“难道我要这样主动给你说吗?”
秦在水噎住:“……”
她这绘声绘色的,倒真把他话给堵了。
“也不是不行。”
他觉得她这样挺好玩的。
春好见他笑,伸手拧一下他胳膊上的肉。
她以前就喜欢这么对许驰和诗吟,但他身材似乎很好,手臂上都是肌肉,又隔着厚厚的大衣,她根本拧不动。
秦在水却也捉住她这只手。
他多下一步台阶,眉目深了,两只手都牵着她。
男人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过来,她本来不冷的,现在这么一弄,反倒有些热了。
秦在水站在她下面一级台阶,面向她,两人目光平齐。
他低声:“但好好,这种事,你早该让我知道的。”
“我也没想隐瞒的其实。”春好说,“但事情太多了,工作又忙,我哪天天记得到。”
她继续:“而且……再说了,我要是告诉你,你不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吗。”
秦在水看她心虚的模样,没和她说,其实他一早就知道她喜欢自己。只是那时她太小,他只当看不见,毕竟两人总是聚少离多,一些幽微的情绪,他早习惯了,也把这些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他没再说什么,伸手轻拉,拢住她后脑勺,把她拥进怀里。
春好下巴搁进他颈窝,手也下意识环住他腰。
她心咚咚的,又要警惕地观察周围是否有人。还好这是新修的行政楼,大部分房间都没投入使用,也没什么人来。
过了会儿,春好想起件事。
她重新站直,试探问:“秦在水,我可以,过段时间再告诉村伯伯我们的关系吗?”
秦在水看她睫毛轻垂,小心翼翼打商量的样子。
他心里不是滋味,他的好好总是这样,从小一遇到和自己相关的事,或者询问自己能不能来看她的时候,她总是拘谨,笑容也收着,生怕给他带来麻烦。
可他从没觉得麻烦过。他从来想的,就是她开心平安。
这样的她,却因为自己被朱煊短暂地封杀。
她还乐呵呵的呢。
秦在水看着她:“我听你的。”
春好这才放心。
但又问:“你会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淡淡说。
“那就好。”春好松口气。
秦在水却笑:“我还没说完。”
“……嗯?”
春好心提起来,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他一般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就表明他开始索要回报了。
“我知道。”她鼓起勇气,就着他站在下一级台阶上平行的高度,她往前,在他唇角印上一个吻。
春好腼腆:“这样,可以吗?”
“可以。”秦在水喉结细微动了动,没那么好打发,“但不够。”
“……”
春好只好左看右看,四处无人,只有西达的山风呼啸,以及楼下小孩跑来跑去的声音。
她深吸口气,主动伏上他胸膛,描摹他的唇形。
秦在水有些难耐,他伸手摁住她后脑勺,追着深吻回去。
直到校园铃声响起,春好一激灵,她耳根滚烫地推开他,往楼下跑。
“诶,哪儿去?”秦在水好笑地拉住她。
“急什么,一块儿走。”他说。
“……”
春好红着脸说不出话。
两人牵着手,在稀薄的雪光里下楼去。
第73章 春水“别和他在一起。”
[那些来来往往的书信,是故事开始,也是故事的结局。我们是这个新社会的旧人。]-
两人走出行政楼。
“对了。”秦在水看向她,“以前我没回国的时候,你找不到工作才来环科做销售,现在我在北京,你要是不想继续做这些了,去做别的也行,现在应该不会再有公司恶意拒绝你。”
春好听他这声,有些乐:“你这怎么像按头要其他公司录用我一样。”
秦在水不在意这个,他只在意她过得好不好。
“或者,我给你写推荐信。”他牵着她,“你销售都能做好,去投行、券商,也不会差。”
春好走路轻快:“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投行和券商的工作也很辛苦的,我大学班级群的同学说,得天天看金融数据,还天天挨骂。”
秦在水瞧她:“看你想不想。我倒觉得,你要是想去做,都能做好。”
春好被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头看了看西达的群山,这么多年,这些山仍旧像一把把锁,现在下了雪,这些锁便跟抛光打磨了似的。
她摇了摇头:“投行、券商,确实都很好,比销售好。但……”
但再好,也不如做自己的事情好。就算转去投行券商,一样要从头开始。
她确实恨过这里,这里埋葬了她太多的悲凉。可恨也恨不起来,毕竟没有西达,她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遇见他。
春好很难讲这样复杂的感觉。
她说:“我也想不了很远的事,我只能看到后面几个月,只知道要把学校这个项目拿下,不能被其他公司抢走。”
那些一起竞争的公司,有没有专利都难说呢,在饮水安全上,怎么能和环科比。
春好脸颊亮闪起来,她说:“最好西达所有学校都有净水器,有很多的工厂,还有火车站,这样多方便。”她说着,但眼底又熄灭下去,“就是不知道得等多少年。”
秦在水认真瞧她说话,手里也牢牢攥着她。
春好说完,回头见秦在水安静地看着自己,她忽而羞涩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大话。”
“没有,”秦在水轻声,“怎么会。”
“会有的。”
这也是他很多年的目标。
秦在水望望远处的山,又看向她说。
“嗯!”春好笑。
两人绕过行政楼。
前面有校方和县政府的人在等,她手臂一动,秦在水看眼前面,也放开她的手。
校门口,范凤飞人已经不见了,其他竞争的企业也都跟着一块儿消失得干干净净。
像世界都一下子清净起来。
春好惊讶眨眼,不敢大声询问,只默默靠近村伯伯:“……他们那些人呢?”
村伯伯看起来很高兴:“其他企业代表跟着范总先走了。”
春好点头,嘀咕:“这就走了吗。”
上次来白沙洲要自己签字时脸皮不挺厚的。
她心里吐槽,又莫名解气,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最好赶紧走。
村伯伯看她一眼,朝她一个劲使眼色:“他走了,好换你上啊。”
他想她把握机会,那些人走了,项目大概率就是她的了。
春好却没反应过来:“我上?我上哪去?”
“……”
吴书记看她那圆溜溜的脑袋瓜,他抹把脸,不说话了,鸡同鸭讲。
“算了,不说了。”村伯伯看向一旁的秦在水,“秦教授跟浩儿和大家拍个照再走吧。”
秦在水:“行。”
他也听见刚刚春好说的话,嘴角正弯着呢。
春好却呼吸放轻:“我和他……一起拍吗?”
“不然你们还分开?”
吴书记恨铁不成钢,真不懂她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这么好的关系不晓得用,现在跟资助人一起拍个照还不乐意了。
“……”
春好微噎,她伸手别了别自己的发丝。
秦在水也瞅着她,低声,“不想和我一起拍照?”
“没有……”
她只是很久没有和他拍过照了。
前面,县政府的秘书拿了相机走去前面,大家把最中间的位置让给秦在水。
秦在水婉拒,他这次并不是正装,也不是一早通知的正经考察,没理由还站主位。
“我站边上就行。”
他说着,站去春好边上。
大家便笑:“也行也行,春好顾问和资助人站一起。”
男人的身影落在自己肩头。
春好心尖轻怔,余光里,他侧脸晃动些许,站定了,在雪白的天光里显得料峭柔和。
“嗯……”春好攥住手心,但腰杆又下意识挺直。
“那我们拍了——”
前面秘书喊一声。
春好又飞快看眼他侧脸,不知怎的,她就是想看看他。
仿佛这还是她十三岁的时候,她还剔着寸头,被他牵着在县政府门口合照呢。
好像这几年来,除了第一次出西村的时候,两人都没机会一块儿照相。
但他模样好像也没变。
“春好顾问,注意头别动啊。”秘书提醒她。
“……好。”
春好转回头。
西达山影如旧,一点也不像过了十年的样子。只是现在这么多人,她好像不太能牵住他,毕竟他们才在一起,还没到公开的时候。
春好抿唇,但又很快扬起笑容。
秦在水余光看着她,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
日头西斜,闪光灯连续闪过,秘书说:“好了,谢谢各位领导。”
秦在水却叫住,问能不能单独和春好多拍一张。
他问得极其自然,也没人多想。
县政府的领导:“我记得春好顾问考大学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和秦总一块儿合照吧?”
“好像是的,秦总试点结束后就去国外了。”
“那难怪。”领导看眼秘书,笑,“还不快给秦总帮帮忙。”
秘书连忙:“秦总,春好顾问,咱们再来一张?”
秦在水看向春好,唇角带着点淡笑。
“好、好呀。”
春好眼睛一亮,她内心隐隐激动,但又不敢表露太明显,怕被其他人瞧出端倪。
“你们站紧一点。”秘书举起相机。
“哎。”春好答应。
衣袖相擦,手臂酥麻麻的,她指尖微动,下意识想牵他,又生生止住。
像又回到了高中,回到那些她无法触摸他的年岁,但又不像,毕竟那些苦痛已经很遥远了。
春好眼前恍惚,闪光却灯定格。
秦在水却伸手,在大衣的遮挡下,安定地牵住了她的手-
结束完学校的参观后,秦在水离开了。
他晚上武汉最迟一趟航班回北京,春好还得留两天。
她准备再去其他学校看看,这次来的是高中,西达还有小学初中,数量不多,分布也零散,她准备都去看一看。她还认识了不少支教的老师。
春好以为校方还要考虑一阵,没想到临走那一刻,县政府就给她回了电话,说环科可以开始报价了。
“好的,那我可就带着您的答复回北京了。”春好礼貌笑说,“到时候环科内部方案定了,我再带着设备演示和报价过来。”
“行,您再来西达的时候请通知我,我们好做接待。”
电话挂断,春好怔了下神,她没想到这么顺利。
这就拿下了?
不是有很多范凤飞的关系户吗?范凤飞背靠朱煊,又是东村文旅的负责人,关系应该很硬才对。
春好收起手机,拎着行李上了城际大巴。
不管了,项目到手总是好事。
窗外村伯伯正朝她挥手,她也坐去窗边,趴在玻璃上和村伯伯告别。
这几年,她不常回西达,但每次回来,村伯伯都会来见她,时间允许,也一定来送她。
春好想起小时候牵着他的手走在山路里的景象。
那时村伯伯还很年轻。
一晃,竟都这么多年了。
她都二十多了,村伯伯也快六十了,总要变矮变老。
春好看不见后面的人影了,她转过来,悄悄摁了摁眼角。
城际公交开出了西达。
春好在宜城坐火车,又在武汉天河坐飞机回北京。
候机的时候,她望向巨大的落地窗外,飞机正滑行停靠,到武汉这里,已经没有延绵的大山,长江也平缓悠长。
春好在候机厅里坐着,忽地,前面落下一道阴影。
她抬眼一瞧,竟然是范凤飞。
范凤飞似乎是从机场的vip休息室出来,“巧啊,又遇见了。”
春好不搭理。
“你和秦在水在一起了?”范凤飞盯着她。
春好肩膀一顿,她再度抬眼,脸色也不好看了。
范凤飞嗤笑:“难怪秦在水把学校净水的那个项目交给环科。”
春好没见过他这样倒打一耙的:“本来就是环科先向政府提交的方案,我还没说你中途带一帮子关系户截胡呢。”
“……”
范凤飞受不了她这张嘴,之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见识过,她很会吵架。
他气得牙痒痒,却偏偏不能拿她怎么办。
他还记得那天校方带他们参观,秦在水把自己留在会议室的情景——
秦在水坐着,训斥起人来却总是严厉:“朱煊把东村的文旅项目给你,你还装着样子招招标;现在到学校这边,你干脆招标都不用了,直接拉着你东村那些亲戚给我玩鸡犬升天那一套?”
“……我没有。”范凤飞面红耳赤。
“我今儿个要是没来,这名额指不定落你哪个亲戚头上,你敢说你不从里面分成?”
秦在水冷冷喝口茶:“跟着朱煊也该学机灵点儿,油水不是这么捞的。”
范凤飞不服气:“那你陪春好来,不也是想把学校这个项目交给她吗?”
秦在水蹙眉:“校园净水器的板块本来就是环科先看上的。你以为我回了北京,对西达的事就一点不知道了?”
范凤飞咬牙:“可我以前也说过,我想做项目,你从来不相信我。”
秦在水定定看他几秒,而后站起身离开,留下一句:
“范凤飞,你是真教不会。”
……
范凤飞想起这句话,他仍心怀恨意,秦在水凭什么说他教不会。
他有什么脸说自己。
范凤飞看着前面的春好,为什么都是被资助的贫困生,她从小到大的生活就能过得这么滋润,自己却要一辈子都背负仇恨和不甘。
春好不想和这人坐一块儿,她干脆起身换座。
“春好。”
他忽而喊她。
春好不解地转过头。
“别和他在一起。”
范凤飞也站起身来,阴恻恻地说,“你不了解他,他这种有钱有权的人,都不把人命当命的。”
春好没深想这句话,她随口就怼回去:“他把不把人命当命我不知道,但你把人命当钱,这我知道。不然你为什么高三的时候来找我签字。”
春好皱眉:“他资助你,你却背叛他跟着朱煊,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煊是你恩人呢。”
“……”
范凤飞一时沉默。
他仍旧开口:“春好,看在我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我劝你趁早离开他,这场内斗秦在水不会赢的。”
春好一怔,她立刻回头。
“我这里多的是他的把柄。”范凤飞
怪异一笑,“他从前那些事儿,就算秦老爷子替他封得干干净净,我也是最后的人证。”
话落,范凤飞理理西服,转身走了-
下午六点,春好落地北京。
她一程航班不算轻松,心里思索着范凤飞这番话。
却又不太信,秦在水这种人,怎么可能有把柄留在他手上。
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成熟俊朗,没有丝毫陋习,账务也清明。她甚至觉得秦在水不会有把柄。
春好在转盘等行李,她思来想去,准备给秦在水打电话。
不想自己电话没打出去,屏幕一暗,秦在水的来电先进来了。
春好赶忙接起。
秦在水:“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让司机接你。”
“我刚到北京呢,在拿行李。”
“那挺巧,我也在。”秦在水插兜站在落地窗前,他在看夜幕降临的停机坪。
春好“啊”一声,下意识看向身后,没有他:“你在机场?”
“我在候机。”
春好这才注意到他那头的广播声。
她小声:“你要出去呀?”
“嗯,去趟上海。”秦在水说,“你在机场的话正好,直接去停车场。我让司机在那儿等你。”
春好心飘落下去一点,她还以为回去就能见到他的:“要很迟才回来吗?”
秦在水听她这怅然的语气,笑了:“你这么想我?”
“……”春好一噎,撇嘴说,“我才不想你。”
她说完,面色又平静了。
转盘上,她自己的行李过来,她取下。
“想我的话,给我打电话。”那头,他声音模糊、温和。
春好推着自己行李往前走:“我知道。”她说,“现在方便了,以前我想你的时候,还得给你写信寄信呢。”
秦在水微愣,也想起那些很久远的记忆。
“我一周就回来了。不会很长。”他低声。
“嗯……”春好攥着手机,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和他说自己遇见了范凤飞的事。
但时间似乎来不及。
他那头想起广播,秦在水道:“登机了。”
“好。”
电话挂断。
春好拿下手机,她抿抿唇,准备下次有机会再问吧。
后面几日,春好跟厉甄汇报了自己的结果,厉甄:“确实是小项目。盘子不算大,但毕竟是公办学校,有点和政企合作的苗头。”
“但这项目大概没什么提成。你想好了?”她问。
春好点头。
“也是,万合的提成已经够吃几个月了,就开始找上价值的项目了。”厉甄笑话她。
“没有,”春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正巧发现了这个需求,就去试了下。”
厉甄提醒:“但春好,你本质是个销售,还是得多考虑自身工资的问题。你要是没有万合的提成撑着在,你会接这个小项目?”
春好没说话。
确实万合那一笔提成下来,给了她很多试错空间。即便这几个月她一个项目都完不成,也饿不死。
厉甄:“不过既然都谈下来了,后面继续跟进。我没什么要求,让利不要超过三个点。其余自己发挥。”
春好:“是。谢谢厉总。”
从厉甄办公室出来。
王勉看见她,笑了:“我们销冠怎么又扎回山沟沟里去了?”
春好面无表情:“你再说一句。”
“开玩笑说句销冠而已嘛,怎么还不高兴,你这势头,迟早取代赟哥成为一组的销冠。”王勉这话阴阳怪气,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春好坐回自己工位,懒得搭理。
前面有人喊:“春好,有你的快件,还有闪送。”
“来了。”
春好拿了东西放在桌上。
闪送的竟是一份甜品,她看眼包装,材质尤为细腻结实,但没有logo,也不知道是哪家店,也不知道谁点的。
她费了好大劲拆开,瞧见里面白白嫩嫩的,布丁一样的质感。
她莫名有预感。
春好又拆开快件。
里面也不是工作相关的内容,而是一封加急的手写信。
她看见熟悉的开头,心跳一怔。
【春好,展信佳。北京东直门这家店接收了后海那边的老厨师,上次和扶贫办在这边吃简餐,是熟悉的口味。在西达时,见你早餐拿过这道甜品,以前你来北京研学,我们也一起吃过。你一定会喜欢。——秦在水2018年11月23日,上海。】
酒店客房的便签纸,上面是男人熟悉的钢笔笔迹,端正的小楷,偶尔一点地方带了连笔。落款日期是昨天,大概是加急送来的,算准时间和同城闪送一起在同一时间送到。
春好看得眼角又软又湿。
她似乎看见了很多从前的信件,却又没有。
她点开手机:【秦在水?】
春好:【戳戳。】
春好:【拍拍。】
春好:【不理我?】
她纳闷。
不是他送的吗?
两分钟后,秦在水回:【开会。别闹。】
秦在水:【东西送来了记得吃。】
对面又没有动静了,似乎是真的在忙。
“……”
春好看着这两行字,不知为何,没忍住地弯起嘴角。
她捏着信纸,趴到工位上,脸对着窗外,欣赏他的字迹。像小时盼他信一样,他每一张信纸自己都能看上很多遍。
再抬起头,窗外却不是宜城的宿舍,也不是华师一的教学楼。
而是北京车水马龙的大望路。
春好嘴角弯的能挂衣服,她像一只会冒泡泡的泡泡机。
她也不知道这样兴奋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他,或许是因为信,也或许,只是为从前那个战战兢兢的自己。
第74章 春水今晚陪我待一会儿
[过去的那些事,总要再度会面。你早知道的。]-
十一月底,春好忙得脚不沾地。
北大营销培训班正式结课,她得提交结课作业;北师大那边也要交开题报告,明年六月,她大学也要毕业了。
同时西达学校净水器的事情,她也在跟。
秦在水从上海回北京,正巧她又要出差,去西达给校方和县政府报价。
两人这么一来一回,也没见上面。
再来西达,春好更加专业。
没了范凤飞,也没有其他截胡的人,合同很快签订。
校方只有一个要求,怕安装净水器打扰学生上课,所以要环科寒假再来装设备。
春好答应了。
签完合同,从学校行政楼下来,在一楼楼梯口,又碰上范凤飞。
他似乎也是来谈工作的。但这次没带一帮子关系户,只在和人说,可以按规则招标。
他说着话,余光看见春好,两人目光碰在一块儿。
范凤飞愣了遭,脸色仍不好看,目光快速移走。
春好更是懒得搭理他,她还得赶火车呢。她侧身越过他,风风火火地走了。
范凤飞则晦暗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
周一,春好带着签订的合同回到北京。
她说:“等这个学校的项目结束,我争取把西达其他学校也谈下来。”
厉甄惊讶于这次的速度,下意识问:“秦总帮你了?”
“没呀。”
春好不懂厉甄为何这样问。
厉甄见她愣住,一笑缓和气氛,“那我等你好消息。”
春好点头。
“正好,晚上有个行业晚宴。”厉甄把桌上的请柬递给她,“年底了,这宴会规模大,市工商联弄的,你跟着大家一块儿出席。”
她忽而补充说:“秦总也会去。”
“秦在水也去?”春好眼睛一亮。
厉甄将她这点表情尽收眼底,都不用问,就知道他俩在一块儿了:“晚会有着装要求,换好衣服再来。”
“嗯。”
春好汇报完,转身出去了-
晚上,春好和倪忱在公司里换好衣服。
客户部的员工应酬多,每人柜子里常年会放一套正式场合的衣服裙子。
春好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才想起来,
自己裙子还没来得及换成冬天款的。她放里面的,还是夏天陪厉甄去见水务局领导的那件短袖浮雕旗袍。
“……”
她抓抓头,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个月份,北京室内都有暖气。
倪忱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换好了有垂感的阔腿裤和长袖衫,看起来精致又保暖,很适合秋冬天。
她见春好一身短袖旗袍裙出来,眼睛都直了,一时不知道该夸她身材好还是夸她身体好。
“我去,你这穿得够抗冻的。”倪忱看着她,先打了个冷战。
春好低头洗手:“没事,路上套个外套就好了,晚宴上肯定有暖气。”
倪忱笑:“你是在西达待久了,不知道北京的气候了吧?”
春好还搓着手,她从小洗手都很认真,妈妈告诉她认真洗手才不会生病。
她说:“西达也冷,上上周都下雪了呢。”
说到雪,春好睫毛一动,想起那天秦在水来找她表白时,睫毛沾雪的样子。
她掏出手机,想着要不要和他说一下自己也去晚宴的事。
昨晚她最后一趟航班到北京,已经凌晨了,他却还亲自来接。
她上了车,和他没说到两句话,她困得不行,慢慢就没声了,倒在窗户那头睡了一路;中途醒过一次,见昏暗里,秦在水带着蓝牙耳机在讲工作,他声音清沉,估计是怕吵到自己,刻意压缓声线,那声音就更模糊低哑。她睡得更加天昏地暗。
再醒来已经到自己小区门口,她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
秦在水没说什么,送她进去。
她刚醒,迷迷糊糊,被他牵着也走得缓慢,到了家,和他说了声拜拜就上楼继续睡觉。
现在想起,春好些微自责。
怎么在他车里睡起来就这么快呢。是司机师傅开得太稳了?
都忘了和他说谢谢。
或者,应该亲他一口的。
今天周一回公司,她又忙一天,他那儿估计也忙,两人到现在都没发上消息。
春好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忽而不知怎么开口。
算了,反正等会儿要见的。
她收起手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比起从前,眉眼更细致了,长发让她从前那丝匪气也变得灵动柔和。
她很少化妆,今晚,还是稍稍涂了点唇彩。
晚宴开在东三环的一家宴会厅,楼上有酒店。
春好进去,递上请帖。
十二月初的北京,夜晚温度已经零下了,北风刮过来,冻得不行。
一边海报上映着“工商联2018制造业行业晚宴”,不少企业老总在海报前合影。
春好匆匆一扫,已经瞧见好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还看见了不少架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不过一些记者似乎没穿工作服,看不出哪家媒体,还严严实实带着口罩。
她赶紧掐自己一把,提起精神。
进入内厅,暖气吹来,春好摸一下胳膊缓和体温。
两人去和公司的同事汇合。
厉甄在不远处和合作方握手讲话,笑盈盈的。
宋赟也不见踪影,只有王勉在茶歇长桌这边吃东西。
倪忱:“你来这儿就是来吃东西的?赟哥呢?”
王勉被她这么一说,有些尴尬,他不吃了,拍掉手里的曲奇屑:“赟哥去见客户了呗,要不怎么说人家连着两年是销冠呢,不给我们留活路。”
倪忱见他这嫉妒得要死的样子:“你这么不服气,今年你也拿个销冠试试。”
王勉却看向春好,故意一笑:“我是不行了,我就算打得过赟哥,也打不过春好呀。”
他努努嘴:“人家背后不仅有厉总,还有秦总呢。”
“你说什么呢?”倪忱蹙眉唬一句,赶紧去看春好。
春好却没听见,她落后他们几步,环视着会厅。
确实是年底了,宴会规模很高,还好她没有因为怕冷没穿礼服。
想着,她又摸摸胳膊,刚刚骤然从外面进来还觉得挺暖和,慢慢适应了,还是觉得有点凉。
一旁有侍应生来递酒,晚宴统一的香槟,没什么度数,春好拿了一支,喝一点暖暖身子。
前面舞池里,零星男女在跳舞,音乐缓慢悠长,外面有人在看,但多数人还是在聊工作。
春好一边喝酒一边找人,但秦在水似乎不在场内,也不知是没来还是在边上的休息室里。
她想着,走到边上,还是准备发个消息。
她昨天太不礼貌了,他大晚上来接她,她却睡一路。
春好:【我在晚宴里,厉总说你今晚也来,你到了吗?】
发完,忽地有人从舞池里出来,撞了道她胳膊。
春好正专心打字呢,差点没站稳。
“抱歉抱歉。”那人想伸手扶她,又见她是短袖,扶哪儿似乎都不太行。
那人看见春好,一愣,立刻认出她:“你是不是前几天来西达的那个那个……”
春好闻言抬头,看见一张眼熟的年轻的脸:“你是西达那个小学的支教老师。”
当时秦在水离开后,她又在西达留了两天,除了高中,她小学也去看了看,好像就遇到过这个支教老师。
男生一笑:“是我。上次还没来得及介绍,我叫陈璋。我记得你叫春好对吧。”
“对。”春好点头。
边上又有人从舞池进出,两人站这里有点堵路,便一块儿往边上走了走。
陈璋说:“我当时不是课间,给你和学生们拍了段视频吗?”
他从西装裤荷包里掏出手机,“那视频挺火的,都一百多万点赞了。我给你看。”
他边翻手机边说,“当时你在学校给孩子们发零食,我随手就拍了一段。”
陈璋看她一眼,笑:“果然还是得美女出境,你这一条比我所有视频点赞加起来都多。”
春好惊讶,顺着去看:“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陈璋点开评论,“你看,下面还有找你要联系方式的。”
春好眼睛伸过去看评论,脚步也不由自主走近。
【小姐姐好好看啊!】
【人美又心善,求联系方式!】
【三秒之内我要她的电话号码!】
……
春好被这么直白地夸到,她抿唇一笑,眼底映着屏幕光,分外清喜。
陈璋看了她一会儿,收起手机:“也谢谢你了,给我带了不少热度。本来支教没啥人关注的。”
他又说:“你想涨粉丝的话,我可以在评论区艾特你,肯定有人去关注你。”
春好摇头:“涨粉就算了,我平常不太玩抖音。”
“那我们加个微信?你下次再来西达,可以找我玩。”
他这语气仿佛他是本地人,她是外地人一样,春好心里一笑:“好呀好呀。”
可刚划开手机,她就看见秦在水十分钟前回的回复。
春好:【我在晚宴里,厉总说你今晚也来,你到了吗?】
秦在水:【在贵宾室谈事。】
秦在水:【我来找你。】
春好看见“我来找你”四个字,脑
门一跳,赶紧抬头。
不远处,秦在水正和钟栎站一块儿,边上围了六七个人,西装革履的,都在讲话,似乎是扶贫办和市工商联的人。
秦在水淡淡喝口酒,他没加入谈话,但所有人都在观察他的脸色。
他垂眸看着酒杯,也不表露情绪,只时不时回头看眼旁边,瞧她和小男生聊天聊完没有。
再次回头,正好和春好对上视线。
她懵懵的,明明刚刚笑的时候还挺愉快。
秦在水见她发现自己了,放回酒杯,简短打声招呼,脱离人群朝她的方向过去。
正走近,身边又忽而冒出一句:“秦叔叔。”
秦在水才看清和春好说话的人是陈璋。
他眯眼,脚步一顿。
陈璋也不明白,怎么秦在水忽然就过来了。
他没办法,只好给春好介绍:“春好,这是我叔。也是在西达做扶贫的。”
春好深吸口气:“……”
秦在水面上瞧不出情绪,他幽幽看眼陈璋,目光才转向春好。
“小璋!”后面有工商联的领导呵斥了一句,“快过来!”
陈璋被他爸喊住:“哎!来了。”
回应完又看向春好,调出自己的二维码:“咋俩微信还没加呢。”
秦在水眼帘微掀地听他俩讲话。
春好咽一道口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陈璋以为她没听清,把手机往前递了递,询问,“你扫我?”
春好顿了顿,拿起手机很快扫了一下。
陈璋看她点了添加好友才放心离开,“我走了,拜拜。”
春好笑得心虚:“拜拜……”
陈璋还不忘和秦在水打招呼:“秦叔叔我走了。”
秦在水没说话,宴会厅的水晶灯光就这么落在他鼻梁上,他抄兜站在原地。
陈璋离开了。
春好手背在身后揪住,她悄悄去看他脸,可他若无其事,除了安静,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走。”
秦在水下巴指指边上,他转身,带她去了走廊的贵宾室。
这个点,大家都在宴会厅,走廊上没有什么人,暖气也低一些。
春好摸摸泛凉的胳膊。蓦地,她后背一暖。
秦在水把外套搭在了她肩上,男人西装宽大熨帖,很实沉,残留的温度包裹住她的皮肤,套住她整个身体;内衬上还有他幽微的香气,是她所熟悉的,带一点点檀香的味道。
“怎么穿的短袖?不冷?”他推开贵宾室的门,蹙眉说。
春好进去:“公司里一直放的是夏天的礼裙,忘记换成冬天的了,只能穿出来。”
门在两人身后关上。
贵宾室没人,深红地毯,几张规整的白皮沙发。
她确实有点冷,下意识把胳膊套进他袖子里:“可你把你的衣服给我,我也只能穿现在这一会儿,等会也穿不出去。”
她说:“我同事还在呢,看见总要问的。”
秦在水看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她嫌弃袖子长,还挨个给他把袖口卷上去。
他俯身,气息低在她耳畔:“那就等你同事都走了你再穿走。”
“那怎么行……”春好耳朵热了,很痒,下意识推他胸膛,“外面还有好多媒体,你总不能只穿马甲衬衫出去吧。”
但推又推不动,抬头,她看见他眼底。
秦在水眸色幽然。
“你生气啦?”她反应过来,“你是气人家喊你叔叔,把你喊老了吗?”
“……”
秦在水听她这火上浇油的话,一时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伸手嵌住她下巴,低头:“春好,你这嘴,有时候真可以少说两句。”
秦在水鼻尖蹭过她的,却又没有吻她,只是伸手,用拇指指腹替她擦掉嘴角的一点口红。
再将指腹这点颜色蹭在她下唇瓣上。
“抿一下。”他低声。
春好看见他成熟峻峭的眉眼,灯光落在他深黑的瞳孔里。
她遵从指令地轻抿一道。
红色的唇瓣压平,然后又恢复饱满,颜色似乎更娇艳了。
秦在水那只手仍贴着她脸颊。
春好耳根热热的,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她脸亮晶晶:“抿了,然后呢?”
“然后……”
秦在水低头含住她唇瓣,舌尖伸进去慢慢摩挲,刚刚他蹭上去的那一点颜色,也通通被他拆吃掉。
春好莫名觉得他此刻有种急迫的风流气,明明也没做什么,他们已经吻过很多次了,但似乎又和以前不一样,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春好喘气,她被他捞住,拥进怀里。
两人半月没见了呢。
她脸埋在他颈窝里,小声:“秦在水,我昨晚回来的时候,忘记和你说谢谢了。”
男人轻愣:“和我说谢谢做什么?”
春好在他衣领里抬头,有些歉疚:“你那么迟来接我,我却睡了一路。”
秦在水却揉揉她后脑勺:“我那么迟来接你,就是为了你能睡一路。”
“真的?”
春好眼睛一亮。
“不然我来接你做什么?”
秦在水看她,不知为何,想起她那一年坐火车来北京找自己的样子,许驰说他们站了一夜过来,她大概也睡不好。
秦在水想着,无意识低头拿唇瓣碰了碰她发际线。
春好嘴角忽而扬起,她控制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
没抱多久,春好电话响了,倪忱问她在哪,
“马上就来……”她控制着呼吸轻轻说。
电话挂断,她把他衣服脱了下来递给他,“其实在室内还好,暖气够,没有很冷。”
秦在水拎过外套,他又细瞧了眼她身上的裙子,有点眼熟,那次北外滩后,他悄悄在京郊的一个日式庭院见过她,她就是这条裙子。米白色的短袖旗袍裙,浮雕花纹,显得她像一朵雨后清荷。她眼睛也像。
秦在水没再细看,他收了心,准备自己先出去。
一开门,外面忽而有人跑开。
秦在水没留心,低头穿好外套,放下春好卷起来的袖口。
再抬眸,走廊上有记者涌过来。
秦在水听见动静,识别出什么。
他眸子一敛,没有任何犹豫,往不远处喊了声一鸣,而后重新走进贵宾室,抓起春好的胳膊就往外走。
“秦在水?”
春好没反应过来,脸已经被秦在水摁在怀里。
“先跟我走。”他下颌绷着,声音很沉。
外面记者们则更快——
“秦总,请问一下您和辜小玥的离婚原因。”
“您双方是否某一方有出轨行为?”
“您和辜家解除合作,是否会影响明坤股价?”
……
有人举起摄像头,但都被赶来的安保和蒋一鸣挡住。
秦在水对提问不予应答,只拽着春好往另一边去坐电梯。
忽然,有一个穿黑衣服戴口罩,不知是哪家媒体的人冲过来,问的却是:“秦总,请问您怎么回应十三年前东村611事件?”
秦在水眼光一顿,他立刻蹙眉回头看一眼这个人。
刚问完,警卫捂着这名男记者的口鼻拖下去了。
春好耳边也划过这句话。
秦在水一言不发,扭回头往前走,中途撞上一个端酒的侍应生,身上沾了酒液也不在乎。
他拽着春好从另一边进了电梯。
春好惊魂未定,她不知道这些记者怎么一瞬间都蹲在门口了。
“我们是回去吗?”电梯门关上,她下意识拽住他。
“先去我房间。”秦在水摇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这电梯往上是酒店。连宴会厅都有记者,楼下不可能没有。”
春好怔愣点头。
她从没遇到这样的事,盯着上升的楼层数字,脑海一片空白。
片刻后,电梯停在63楼。
秦在水转过来,他眼底似乎淬了什么,可看向她时又恢复某种程度上的温和。
他抬手摸摸她脸,“好好,今晚陪我待一会儿,好不好?”
第75章 春水我们是一样的
[人生长恨水长东。我不要,我要人生长东,水也长东。]-
酒店大堂有礼宾向他问好,秦在水带她在另一边上了下行电梯进房间。
路过空中大堂,春好往窗外看了一眼。
玻璃外,北京地标清透辉煌,在暗蓝的冬夜里像一个个恢弘发光的金属,明坤大厦站在熟悉的地方。
她觉得这个视野很眼熟,好像高中时来研学,也是这个酒店。
电梯下行三层,客房到了,走廊安安静静。
地毯吸走脚步声,每一段都有廊灯,柔和的白黄划过两人。
房门打开,灯光自动亮起。
门口几双皮鞋,沙发上随手搭放的外套,书桌上的文件和电脑,他的生活痕迹很明显。
秦在水给她拿了拖鞋放在她脚边。
再度抬头,他借着玄关的壁灯,看见她短袖旗袍的胸口暗了一片。
秦在水以为是阴影,
伸手一碰,发现竟是湿的。
“衣服湿了。”他蹙眉。
“啊?”春好这才回神,她匆忙摸一下自己胸口,湿漉漉的,低头一嗅,还有香槟的味道。
好像是刚刚他拉着自己一路往前,迎面撞上了个端酒的侍应生。
那侍应生脸都吓白了,两人却没顾上。
“没事呀。”春好并没觉得怎么样,她指指他西服,“你的不也湿了?”
秦在水一愣,看向自己,他领口那一块儿确实也脏了。
春好甚至凑过去闻了闻那处:“好像也是酒,我们是一样的。”
她用力嗅着,脸蛋凑很近。
春好语气自洽,仿佛天经地义,又仿佛不值一提;好像只要他们俩是一样的,很多事情便能如浮云一样挥挥手就消散。
她说的是酒,又像是其他。
再抬头的时候,秦在水就这么看着她,眼神幽微、无言,淡淡的浮光里,还带着点匪夷所思。
但灯光罩着,他瞳孔里只有青涩的她,年轻、懵懂,却又有着某种通透和自然。
秦在水看着她,不知为何,心里那抹滞闷没有了。像从前很多次一样。
他嘴角忽而牵了牵。
“嗯,我们是一样的。”
他轻轻重复,走近一步,伸手摩挲她细嫩的脸蛋;他拢住她后脑勺,把人带进怀里。
“其实也还好啦。”春好脸蛋撞上他脖颈,他那里永远硬朗有力。
她也察觉到他的情绪,话赶话起来,“我以前在白沙洲给宝丽金一条街送酒,晚上那些人都是当街开打的,酒瓶碎片都能溅你边上。”
她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我都习惯了,看看热闹,该干嘛干嘛。”
“宝丽金一条街?”
秦在水还没在武汉听说过这个地名。
春好“呃”一下,惊觉自己说漏嘴,“就是,就是……宵夜摊。”
秦在水眯眼:“宵夜摊?”
他分开她,语气沉吟,春好只好说实话:“就……夜场。”
她声音越说越小。
秦在水觉得荒唐:“你还去给夜场送过酒?”
春好只好狡辩:“……我跟陶姐一块去的。那种地方,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去。”
她嘀咕,“我就算一个人去也是白天,都没营业,不会怎么样的。”
她盯着地板,不敢说她其实还在里面认识了一些朋友,她往酒杯里扔圣女果就是这么学来的。
大家都是底层人,各自讨生活,卖笑卖唱卖力气,没什么不同,偶尔活儿干完了,一块儿坐在街边吃点东西说说话,都是常有的事。后来高考她没时间打工,便再没有联系。
春好见他有些索然。
她心一慌:“你生气了吗?”
这么多年,她依旧怕被他误会,怕自己在他心里成为一个拿着资助不好好学习的人。
秦在水看着她,目光清幽,却又混沌。
他摇头:“好好,我该多来看看你的。”
春好心微微一动。
“衣服脱了去洗澡。”他说,“我让人给你送新衣服来。”
春好点头:“我的包也在下面。”
“我让一鸣给你拿上来。”秦在水说着,带她去浴室,他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脏衣篓里。
他大致给她指了指淋浴设施。
秦在水说完便转身。
春好赶紧拉住他。
“嗯?”
春好脸颊有些热,轻声问:“我洗了澡,先换什么衣服?”
秦在水微顿,他没想到这个,又带她去卧室。
春好看见酒店套房的床铺,宽敞洁白,她忽而想起上次他把自己压床垫里的情景。
她脸“腾”的一下涨红。
秦在水没发觉她的变化,从衣柜里拿出浴袍:“浴袍,穿得惯吗?”
他这里没有女士睡衣,“不然只有我的衬衫给你了。”
他又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递给她,让她自己选穿哪个。
拿完衣服,两人又折返回浴室。
秦在水:“下次再来,可以带一点你的衣服,以后过夜会方便些。”
听见“过夜”两个字,春好咬唇,这次连后脖颈都红了:“嗯……”
秦在水瞧她这么不经逗,攥着她手往回一拉,有些暗哑:“不想和我一起过夜?”
他问的隐晦,并不浮浪,却引人浮想联翩。
“……”
春好热气爆炸,她看见他因为低笑而颤动的胸膛,他怎么总爱用这种句式问自己。
“我去洗澡了!”她极快地将他一推,抱着浴袍和他的衬衫进了浴室。
可走进去几秒,又悄悄挪回来,“那你呢?”
秦在水还在原地,他眉梢一扬,插兜笑着颔首:“我就在外面等你。”-
浴室门重新关上,春好她捂了捂自己的心跳,靠着门板长出一口气。
洗完澡,她吹干头发,又把自己的内衣内裤洗了。
洗完才发现浴室里没地方晾,她还得拿出去找衣架。
春好心里害臊,她裹着浴袍擦干水珠,又换上他的衬衫,小心探出头去。
推开门,她听见说话声。
春好往前一瞧,套房的装饰遮挡视线,秦在水在客厅见客,他坐在沙发上,另一个人侧背着她,听声音是钟栎。
也不知他们讲多久了,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她总不能穿着他衬衫出去,春好想了想,推门进了他卧室。
客厅里,秦在水抬眸,瞧见套着衬衫的人儿闪过去了,两条腿细白,他加快谈话进度。
“那批记者呢,查到来历了?”秦在水喝口茶水问。
钟栎摇头,很是不解:“真不知这帮子人怎么混进来的,安保系统干什么吃的。要么就安保系统里有人通气。”
“我刚还和小玥打了电话。不是辜家叫的媒体。”他说着,忍不住诉苦,“你不知道,我还被她臭骂了一顿。”
秦在水:“我知道不是她。”
“你知道?”钟栎惊讶。
秦在水微抬眸,目光盛满凉意:“有记者问我东村的事。”
钟栎轻怔,他第一次听秦在水主动提起这个,他脑子转了转,试探问:“是……零五年的那件事吗?”
“嗯。”
秦在水说。
钟栎没有声音,他只看着他脸色,秦在水没有展开多聊的意思。
这些年,钟栎一直有听到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说他在西南害死过人。
秦家这么高的地位,公认的太子爷只有一个,毕竟是秦震清从小带在身边培养的。
他只知道他零五年,第一次被派去西南,一去三个月,是跟着军用直升机回来的,而后就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完全见不到人,秦家也将消息封得很严实。
等再见到人时,他已经了无生气,成为了现在这个秦在水。钟栎以为他要进明坤了,他却没有。他重新回了西南,在圈里所有同龄人还在英美游艇泡沫、醉生梦死的时候,他接手了北大扶贫研究院的建设工作,以挂职副教授的身份开始走遍西南的山山水水。
钟栎:“那只有朱煊了。”
他蹙眉,“可他是怎么知道的?范凤飞告诉他的?”
不远处,他卧室那抹白色身影又掠过两次,卧室浴室来回蹿,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先这样吧。”秦在水打断了谈话,“后面的事明天再说,不早了,你先回去。”
钟栎一噎。以前可从没见他在聊工作的时候主动结束,但他要赶人,自己也就不当电灯泡了。
“行。”钟栎抹走茶几上的文件,揶揄,“不打扰你们夜晚二人世界。”
他重音在“夜晚”两字上。
秦在水扫他一道,眼光用力,挥手要他快走。
钟栎笑嘻地离开了。
门关上,客厅安静。
秦在水静处片刻,人往后闭目靠上沙发,他抬手揉揉眉心,情绪很阴郁,也很疲倦;后脑的伤口也不舒服,像在隐隐作痛,可细细感受,却又不是。
他只是想起长江,想起那些大山,想起那里的人们,暴雨里什么都看不清,他谁也抓不住,抓住的只有泥沙,当然,最后也只有他留在岸上。他的人生,也终于成为一条浑浊的河。
但画面一转,又想起春好,想起很多个画面的她。最后
定格在刚才,她衣服沾了酒,却开心地说:“没关系,我们是一样的。”
秦在水想着,嘴角缓缓上扬。
卧室忽而响起翻腾声。
秦在水睁开眼,他伸展一道后脖颈,起身去卧室。
刚进去,就见春好套着他的衬衫,正在打开柜子。
秦在水手臂半靠着门框,微微插兜,懒散淡笑:“你入室抢劫呢?”
春好被惊道,立刻收手,两只手慌忙背去身后,像被抓包的干坏事儿的小学生。
“我、我想找多余的衣架。”她睫毛微动,小声,“我把我衣服洗了。”
秦在水抬眼瞧,她手藏在身后,遮遮掩掩的,手团成一个大包,手心里是皱巴巴的,拧干的布料。
他反应过来是什么。
秦在水下意识去看她下-身,他衣服穿她身上很显大,衣摆垂落在大腿上,她腿心也隐没在最下面的一颗纽扣里。
她里面什么也没穿。
春好不确定他在看哪儿,他已挪回目光:“次卧应该有。”
他说着转身出去,给她拿了两个衣架回来。
春好这才把背后藏着的内衣内裤拿出来。
她不好意思,转身背对他,把内衣内裤都夹到衣架上,快速挂进他衣柜里。
她担心湿布料沾到他干净的衬衫,特地往边上挂了挂。
秦在水扫一眼,女孩的文胸内裤,浅绿的样式,缀一点白色蕾丝花边,细细的带子,很可爱,文胸像蝴蝶的翅膀,布料软而结实,弧度不大,却很饱满。
秦在水看她一眼。她还认真摆弄着衣架,她身上自己的衬衫太大了,看不出来。
春好没察觉到他的视线,挂好后又询问:“我把衣服挂在你衣柜里,可以吗?”
她觉得不太合适,“但好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挂,浴室没有晾衣服的地方。”
秦在水却朝衣柜边上的落地衣帽架抬抬下巴:“这边有个现成的。”
春好顺着看过去,耳根有些红:“……挂外面啊?”
“不然挂衣柜里面透气?明早能晾干就怪了。”
秦在水走近一步,伸手把她挂衣柜里湿漉漉的衣裤拿出来,挨个替她挂在边上的衣帽架上。
男人手大,他的手青筋服帖,线条也硬朗,拿着她的内衣裤时,衬得她那几张布料只有巴掌大。
春好看得心热又心痒,竟觉得刺激,仿佛他捏住的不是文胸,是她自己。
她脸色血红,小声坚持:“晾里面也可以的,室内有暖气,这么暖和,明早肯定能干……”
说着说着,她自己微顿。
秦在水不听她这歪理:“你在家也把湿衣服晾里面的?”
他替她挂好了,回头见她发着愣,“怎么了?”
春好抬头,“明早晾干的话,那我今晚是要留在这里吗?”
秦在水一时没作声。
春好:“下面记者还没散?”
“散了,但看不见的地方可能还有。”秦在水摇头,“太晚了,好好,明天我送你去公司。”
春好沉默,秦在水瞧出她的安静,他摸摸她脸,声音放轻,“留在这里陪我不好?”
他目光温柔地有些寂寥,春好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
“我没有不想陪你。”她揪住手指,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我晚上睡觉有点磨牙,声音要是很大的话,你……别嫌弃。”
秦在水瞧她那难为情的样子挺少见的,唇角微牵,“不会,我不嫌弃女朋友。”
春好脸蛋扑红,忍不住一笑,但又故作深沉地盯着地板,“噢”了一句-
客厅灯关了,换秦在水进浴室洗漱。
她的背包和外套蒋一鸣早替她拿了上来,一直放在客厅,同时还送来了新衣服。
她试了一下,大小正好,常见的通勤款式,可以明天上班穿。
她把新衣服放好,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记事本回到卧室。
秦在水已经出来了,他换了睡衣,坐在床沿一边看文件一边擦头发。
他发丝黑浓,此刻凌乱着,显得人松散,但他又在工作,手里翻着纸张,眉眼聚焦。因为坐着,他裤脚牵起一截,露出冷白嶙峋的脚踝。床头灯落在他侧脸上,气场成熟。
似乎只要回到北京,他很少清朗,眉宇间也有化不开的情绪,索然、蛰伏、消沉,全都是家常便饭。
秦在水见她靠近,他抬眸,眼底清澈些:“这个点儿还加班?”
“你不也在加班?”
春好不太敢看他,绕到另一边,缓慢爬上床。
她胸腔紧绷着,在床头坐好,努力告诉自己,这就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秦在水擦干头发,又去浴室用吹风机吹干。
身边人离开,春好短暂地放松,打开电脑准备看看工作再睡觉。
电脑微信上,陈璋给她发了消息,把那条短视频转发给了她。
陈璋:【记得给我点个关注哦。】
“……”
怎么富二代也有粉丝数量焦虑症吗?
诗吟刚开始做博主也是这样,遇见一个人就要帮忙点关注。
春好拿起手机,点进抖音关注了他。
她回:【给你关注了。】
陈璋:【谢啦。[爱心]】
春好下滑,翻了翻陈璋的视频,他拍得差不多都是西达的希望小学,小孩子吃饭、背课文、做操。这两年一直在脱贫攻坚,按理说他这题材的作品平台会送点热度才对,但他拍摄手法太差劲了,镜头晃得很,所以播放量很少。
只有她出境的那一条,他镜头没晃,定定的拍了自己很久。
春好点开看。
点赞还在增加,评论也变多了,玩梗说三秒内要她资料的,说自己恋爱了的,夸她的,比比皆是。
春好翻着,意外看见一条:【女生好像我家里的一个长辈啊,求联系方式!!!】
“……”
长得像长辈,她有那么老吗。
春好停了一会儿,不看评论了,退出抖音点开百度,她看一眼还在浴室的男人,低头敲下“西达东村611事件”。
点击搜索,出来的答案没有任何相关。
只有近期东村文旅产业的一些动向。
春好抿唇,就知道搜不到。
忽地,她右手边床垫微陷,秦在水的阴影靠近:“看什么呢?”
他声音低低的,伴随着男性身体的热度。
“……没什么。”
春好赶紧切换页面,变成上一个抖音的视频。
秦在水瞧见她的电脑屏幕,上面挂着电脑微信,是她和陈璋的对话。
他看她一眼:“你加了陈璋微信?”
“嗯。”春好点头,仍旧好奇,“他怎么喊你秦叔叔?”
“和他家长辈有点交集,他有个叔叔是地质局的。”秦在水不欲多言,他看见陈璋发过来的【谢啦。[爱心]】
他视线停在那颗红彤彤的爱心上:“他怎么还给你发爱心?”
春好赶说:“这、这很正常的,学校里大家都这样。”
秦在水认真而不解:“所以学校里也有男生给你发爱心?”
“……”
春好选择转移他注意力,把那个短视频给他看:“你看,这视频是我,好多人夸我呢。”
她说着,也有些开心。
秦在水瞅她那咕哝的样子,她依旧是一被夸就容易冒泡泡的人。
他依言去看
视频。
那视频也不长,十多秒,春好蹲在中央,瘦瘦的一个人,机灵又有劲儿,她把包放在腿上,将所有的零食都翻了出来,挨个递给半大的小孩子们。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姐姐,围在她周围嘘寒问暖。风吹过她发丝,她盘了低低的丸子头,没有扎上去的碎发便随风飞舞。苍茫的山风都眷顾她。
秦在水伸手,很自然地环住她腰,要她贴近自己。
春好身体颤了下,也挪动着靠近,依偎在他怀里。
看完视频,春好把手机摁灭了,怕不小心切屏幕,他看见自己悄悄搜索东村的事。
抬眸,她看见他灯下放大的侧颜,他睫毛也长,发丝耷在额头上,阴影里,眉眼像浓雾笼罩的远山和河流。
想到刚刚在贵宾室,那么多记者,他反应迅速,似乎早已习惯。
春好些微出神,脸蛋搁在他颈窝里。
她不想从他怀里离开。她靠近他的时候,总是心定。
秦在水倒瞧见她电脑旁边的记事本,里头有张纸露了出来。
他看见那是什么,拿过来:“怎么还一直随身带着?”
春好去看,见他从自己的记事本里抽出那张信纸。
是他上次快件寄给她的手写信。
春好一时羞涩,她抢回来,继续夹在记事本里:“你干嘛看我东西。”
秦在水瞧她:“我给你写的我不能看?”
“不能,你给我写的,就是我的了。”
她一副土匪样儿,可脸又在他怀里,她抬手在他胸膛画圈,小声,“你怎么忽然想起给我写信?”
“你不是说你以前想我的时候会写信?”秦在水好笑,低声,“我想你的时候,不能给你写?”
春好心软,轻“呀”一声,身板扭了扭。
秦在水则给她别过发丝,看见她穿着他的衬衫,领口很大,空空的,她微微一动,他由上往下的视角,看见她白色乳儿顶端的红色。两人身体挨近,视线相接,像有什么要涌出来。
春好心咚咚跳,也不懂自己在冲动什么。
她眼睛又瞄见他手腕上那串红色的东西,话更多,“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之前去西达看工厂,他给自己当司机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后来气温越来越低,衣服袖子长,她也看不着。今晚他睡衣袖子偏短,她这才看见。
秦在水手臂垂了下,红色手串完整地露出来:“朱砂。”
春好眨眨眼,好奇:“为什么戴朱砂?”
“爷爷给的。说开了光。”秦在水取下来放在手上递给她。
春好立马摇头:“我不要!”
秦在水笑话她:“就给你看看,没说给你。”
“……”
春好瞪他一眼,伸手重重抢过。
一颗颗珠子饱满匀称,红艳艳的,灯光下有种柔和的光晕。上面还有他的体温,是温暖的。
春好捧在手心,有些舍不得这种温热,像舍不得他一样:“好漂亮。”
灯光里,两人黏糊在床头。
春好看着珠子,他则搂着她,看着她。
秦在水莫名觉得这朱砂的颜色像她的唇瓣,像她娇娇的样子,也像刚刚他无意间瞥见的,她胸脯上的红色。
“好好。”他忽而喊她。
“嗯?”
春好浑然不觉,秦在水已俯身下来。
他挡着光源,两人鼻尖摩挲,春好以为他要吻自己,下意识闭上眼,像等待着什么似的,却迟迟没有。
再抬眼,秦在水下颌俊朗,弯唇看着她;春好羞恼,他目光这才一沉,低头含吻。
也没亲多久,秦在水后脑刺疼一瞬,他很快放开她,起身去外面倒了杯水。
没了支撑,春好躺到他的枕头上,还低低喘气,她见他喝完水进来,眉头仍是蹙着的。
她支起身,先把自己的电脑关掉,东西都放去床头柜上。
回头,他似乎在揉眉心,春好担忧:“你是头疼吗?”
“有一点。”
他重新掀开被子上床,方才亲热的迷乱褪去了,他侧脸有些暗淡。
他伸手关灯,春好却拉住他。
她一下子就滚过来,滚到他怀里:“我帮你揉揉吧。”
秦在水下意识想拒绝,可看着她,舌尖凝着话,又说不出来。
他默许,春好催促:“那你躺下去。”
秦在水看她兴致勃勃,依言躺下,春好则爬起来一点,她一只手环到另一边,两只手摁住他太阳穴上面一点的地方。
春好觉得自己应该没记错,她以前给按摩城那边送过酒水,一些盲人老师就教她,学习太累可以自己揉揉太阳穴上面大概一寸的穴位,很快就能放松。
春好一边摸自己,一边又摸他。
秦在水瞧她自个儿都不确定,内心好笑,后脑虽疼,但也耐心陪着她,好奇她最后能揉出个什么花来。
“我找到了。”她摸到自己的穴位,一副这次一定行的样子。
春好去摸索他。
她手指很软,在他眉眼两边挠来挠去,跟羽毛似的。
秦在水被她揉得一股无名火。
他小腹肌肉也绷紧。
余光里,她还乐不可支。他手臂边就是她细嫩的双腿,两人同床共枕,他带她上来的时候,本来只是想她多待一会儿,现在看,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亲密关系,还是要做最亲密的事才行。
不过,吓唬吓唬她还是可以的。否则,她真当自己是玩具。
“你别揉了。”
秦在水清咳一声,嗓子很哑。
“为什么?”春好听他声音都变了,以为是自己技术不好,“我揉得你不舒服吗?”
“……”
秦在水一噎,瞧向她,她却一双眼睛无辜纯粹地看着自己。
倒把他看愣了。
秦在水停顿少许,他低低出口气,抓住她两只手,翻身压住她,她便也倾倒进床铺。
春好眼珠子黑亮,被他看得无措:“怎、怎么了?”
“你这是揉?”
秦在水低低的,像怪罪,又像轻哄,只是他眼光深了,男人的鼻息落在她脸颊上。
“……不是吗?”
秦在水便伸手。
他知道她除了穿着自己的衬衫,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掀开她衣摆,手掌往上,径直揉捏住一边,是他刚刚看见的,一瞬划过的红色。他两指捻着轻揉。
春好肩膀惊颤,她呼吸乱套,像被什么啃食,过电一样的感觉。
她扭转身板,他却不让。
“好好,这才叫揉。”
秦在水低声教她。
春好呜咽两声,“知、知道了……”
她懵然着,两条腿轻蹭,像有什么流出来;秦在水沉沉看着她,手也往下。
他手指挤占进去,春好轻“啊”一声。
她手扣着他小臂,他皮肤也是细腻的,只是肌肉很硬很热。
大概是中指和无名指,手指微微分开,再并拢,往上曲起,他动作短促有力,观察她的样子,不停地寻找、揉摁某一点。春好忍不住叫出声。
她眼前花里胡哨的,没有疼,只有水涨船高,伴随着陌生而满足的快乐。她看不清他,想要出声,又被他唇瓣堵住。
她娇娇的,像雨后的清荷,像飘在水里的花,她绞他的手指。
秦在水气息也收紧。
最后淋漓结束。
秦在水下床洗手。
春好听见水声,她深深吸气,裹着被子心跳飞快。
他手明明出去了,却又像还在。
秦在水再度上来,他从后面环住她,见她脸还是热的。
他低声:“我揉得你不舒服?”
“……”
春好没想到会在这里等着她。
她回头瞪他一眼,没想到他报复心这么强,可她这一眼气势不够,更像是撒娇。
秦在水洗过的手微凉,替她顺过发丝。
春好闻见洗手液的香味,她脸微热。
“你头不疼了?”她又问。
“嗯。”
其实还是疼的。
春好小声:“那我给你揉还是有用的。”
秦在水看她一会儿。
“嗯。有用的。”
他今天没有吃药,但似乎,她就是他的药。比什么都管用。
第76章 春水“你想跟我合吗?”
[人在低谷总是信命,走到高点又觉得是实力,是非功过,一念之间而已。]-
春好醒来的时候,秦在水不在身边。
她生物钟一直都很准时,工作通勤时间长,起迟的话很容易迟到。
但他似乎作息更规律。
春好摸摸他那边平坦的床铺,被子里还有他身上幽微的香气,但温度只有自己这边是暖和的。
她在床铺里滚一圈,一轱辘滚到他的地盘,又想到昨晚,他作乱的手指。是她没经验,不知道原来还可以用手,那下次……
春好心热,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下半张脸埋在被褥里。
她裹着被子磨蹭了会儿,摸到手机看一眼,七点多,窗外,北京天刚蒙蒙亮。
门外传来声响,秦在水进来换衣服。
以为她还没醒,结果见她缩在自己那边的床铺上,被子鼓囊囊的。
“醒了?”他过
去,摁亮他这头的壁灯。
黄亮的灯光洒下,春好眼睛不适应,鼻子里“嗯”一声,抬手拉开被子挡住光。
秦在水便伸手调暗亮度,变成最暗的一档。
她被子蒙着头,被秦在水一把拉下。
“你干嘛……”她嘴巴撅起,翻一个身背对他,有点起床气。
“你别把自己憋死了。”他说。
春好揉揉眼睛,光线暗了,她这才睁开眼看他。
“你什么时候起的?”她问。
“五点。”秦在水看她一眼。
春好弱弱开口,“不会是我吵得你睡不着吧?”
“没有。”秦在水走进衣帽间换衣服,“挺安静的。”
“……”
春好坐起身,怎么不太相信这句话呢。
秦在水对着镜子打领带,没多说什么,也不好说。
他感觉她磨牙不是大问题,但她总爱抱着自己。
他以前总幻视她是只小水母,现在来看,只觉得自己真没看走眼。
她睡着后,就爱贴过来往他身上钻,偶尔咕哝一句,低低喊他,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她在陌生的地方没什么安全感,总要接触到他才安心。
秦在水想她这几年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奔波,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她去抱谁呢,会不会一个人在夜里抹眼泪。
他心疼得不行,也侧着身,胳膊枕在她脑袋下,耐心地亲她、抚摸她,让她睡在自己怀里。
慢慢的,她安静了,自己却睡不着。
早上五点,他拿开她手臂,起身下床去和集团海外开线上会,脑子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才消散了。
秦在水从镜子里看她一道,她还懵懵坐在床头,头发乱蓬蓬的。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昨晚他欺负了她一道,她嗯嗯啊啊的,后来睡得也香,但自己可没泄火。
这些年他一直在西南忙,极少有时间想感情的事,后来和辜小玥签合同,结婚也帮他挡了不少异性桃花。他在北京的几个落脚处从没准备过避孕套。
以后还是要常备一些。
他可不想每天五点就起床。
秦在水想着,眸子微眯,脑海再次划过她娇娇的声音,很好听,她绞他的手指,也很用力。
再回神,手里领带打歪了,他又解开,认真重新系好。
领结推至衣领中央,他眼底的晦暗色泽褪去了。
他走出衣帽间,见她还坐着,像在醒瞌睡一样。
他把衣帽架上她晾干的内衣内裤拿给她。
“衣服换上,一会儿得走了。”他说,“我送完你再去明坤。”
“嗯……”春好回神,瞧见他拿过来的衣服,她的内衣裤在他手里还是衬得像寥寥几片布料。
他给她递来衣服,也没看她了,他继续去衣帽间穿马甲、套西裤,穿上西装,最后拉开柜子抽屉,亮晶晶的一排,他从转表器里挑了块手表。
再转身,春好正背对他扣好文胸,快速套上衣服。
她把床头柜的电脑记事本一股脑塞进包里,又去浴室洗漱梳头。
不过五分钟,她动作极快,焕然一新站到他跟前:“我好啦。”
她这次没盘头,发丝分成两股柔顺地搭在两边,很朴素的通勤装扮,发际线毛茸茸的,整个人像春天一样。
秦在水也从衣帽间出来,拿上大衣,极自然地朝她伸手:“走吧。”
春好牵上他:“嗯。”-
吃完早餐,两人从酒店电梯下去,蒋一鸣一身黑地站在车边等待。
见他俩出来,打开车门。
司机开的是另一边,秦在水过去了。
春好看眼蒋一鸣,完全不知如何面对。
蒋一鸣倒一切如常,不懂春好杵在原地吹风做什么:“上车呀?”
“……好的,谢谢一鸣哥。”
她像个木头人似的坐上车。
“客气。”蒋一鸣在外面阖上门。
车开出酒店,车上一切正常。
蒋一鸣汇报行程,司机开车,春好浏览着新发到邮箱里的客户邮件,列出几个紧急的,准备一会儿到公司就处理。
司机将车开到她公司楼下。
春好想到蒋一鸣也在车上,她依旧忸怩,推开车门就想走。
秦在水却不让,他在她身后淡笑:“这就走了?”
春好动作一僵,她喉咙里“噢”一下,转过身,豁出去似的,飞快扑过去亲他一口。
“我走了。”她关上车门,小身板迎着北京早晨的北风,走进写字楼里。
秦在水瞧她那落荒而逃的样儿,低低笑了。
……
春好红着脸跑进闸机。
八点半不到,写字楼里人极少,大家都还没上班。
她刚到工位,黄诗吟给她打了电话:“好好,你昨晚怎么一夜没回来啊!”
黄诗吟昨晚也没回来,今早回家一看,她房间是空的,“你在哪睡的?”
春好支吾:“在、在……”
她直接问:“你和你资助人一起睡的吗?”
春好冲手机那头轻喊,“你小点声呀!”
黄诗吟知道她容易害羞,她笑话她:“我在家里呢,你还担心我在地铁上说话被人听见了?”
春好:“……”
黄诗吟问:“你昨晚,和他……那个了?”
“没有!”春好脸冒热气否定。
诗吟从她否定的速度里秒懂:“那就是快那个了。进度不错。”
“……”
春好也找出她的破绽:“你昨晚也没回来吧?”
不然她不会现在才发现她昨晚不在家。
这次换黄诗吟支支吾吾:“我、我在外面夜晚拍摄跟妆呢。”
春好也没说了。
她其实见黄诗吟躲躲藏藏打电话好几次了。
她怀疑是上次在辜小裕那押大小,认识的戴耳钉的公子哥,给黄诗吟砸了很多嘉年华的那个。
春好只说:“你要是谈恋爱了,不许瞒我。”
两人不约而同没有提起许驰。
“嗯。”黄诗吟睫毛一颤,挂了电话。
一直工作到傍晚,秦在水消息进来,问她下班后要不要一块儿吃饭。
春好同意了。
刚放下手机,陈璋的消息先进来了。
他发来两张截图:【[图片][图片]】
陈璋:【我私信要爆了,你看,都是要你联系方式的。】
春好仔细看一眼,噼里啪啦打字:【你敢给我就把你拉黑。】
陈璋:【放心,我没那么损。】
春好没再回。
倒是陈璋打了个微信电话过来。
春好接起:“还有事?”
陈璋那头有登机的提示音:“嗯,其实前几天,西达的县政府就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能不能再找你合作拍视频。他们官媒可以帮忙宣传。”
春好一愣:“真的假的,西达可没给我打电话。”
“你又不是视频作者,怎么给你打电话。”陈璋说,“你就该弄个号,这流量不要白不要。”
“我想一想。”春好没立刻答应。
“行。”陈璋说,“我得回西达了,你决定了尽快告诉我。”
春好挂了电话。
她想的倒不是拍视频。她想的是西达其他学校的净水器项目,她上次侥幸谈下一个,还是有秦在水跟着的情况下 ,但总不能次次都他来保驾护航。
如果她拍这个视频,后面她想拿下西达其他学校,是不是把握更大?
春好考虑着,她再次给上次联系过的几个校方打了电话,果然,好几个学校都笑盈盈说,“正在招标了。”
明明是她先向县政府提出的方案,结果都发现这个赚钱的好方法,自个儿开始招标,就算她再硬挤进去,也打不过内定的萝卜坑。
春好又看眼聊天记录,工作习惯的缘故,她会点开对方发的每一张图片。
那是抖音的私信后台,春好扫一眼,确实都是陌生人私信。
她看见那一条,是昨天她看见过的头像:【博主,这女生好像我家里的一个长辈啊,可能是我的家人,求联系方式!!!】
“……”
春好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的家人都不在了,为什么要用这个开玩笑。她妈妈去世很早,他爸还在牢里呢。
她关闭了微信继续工作,却又点开百度,她继续尝试搜索“东村611事件”。
但无论她怎么更改字词,删减,变化陈述方式,依旧搜不到一丁点讯息。
春好抿抿唇,没再搜了-
十二月中旬,快到年底,环科都在肝KPI,客户关怀也越来越多。
春好本来约好了上门拜访万合的徐太太,不想到那一天,徐太太忽然有其他安排,要去后海边上的寺庙烧香。
徐太太温温柔柔的,很好说话,知道是自己先违约,便询问春好要不要一块儿去。
“反正你来也是陪我说说话,换个地方一样的。”徐太太说,“年底了,你们年轻人不信佛也可以去庙里走一走,散散心也好。”
春好也不拂客户好意,连忙答应。
最近秦在水事情也多,年底他得去明坤各个地域的分公司开会,除了内陆,港澳和新加坡也得去。
两人每天就零星发发消息,昨晚她给他发的晚安,他都忙得没回。
去寺庙的那天,北京阴霾许久,难得天晴。
那寺庙在就在后海边上,红墙围着,里面金殿琉璃瓦,飞檐佛塔,在外面只能看一个尖尖,进去才发现景色别致。
只是冬天,一些树木叶子掉了,一些叶子还茂盛,只是耷拉着,在寒冬里墨绿幽静地生长。
这寺庙极少对外开放,没点门路进不来。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大殿内有主持带着人诵经。
徐太太也惊讶,她说,这寺庙很少有人能请得动这么多人诵经。
春好不了解佛寺,好奇:“也可能是他们是在上课呢?”
“上课在后殿。”徐太太隐晦地说,一般这么多人诵经,就是大人物送东西来做法事开光。
徐太太还带了她女儿,她们要去交香火钱,小姑娘边上买了杯星巴克,嚷着要人陪她一起喝,春好便也买了一杯,只是大冬天喝星冰乐,她喝得有些艰难。
不过她就一个小员工,客户陪好才是正事。
徐太太这大半年也对环科的工作很支持。
春好干脆替小姑娘拿过她那杯星冰乐,笑说:“徐太太,您把包给我,我帮您拎。我正好拿着饮料,进去不礼貌,我就在大殿的侧门等您。”
“诶,好。”徐太太把包递给她,“谢了,小好。”
“应该的。”
她臂弯挂着包,一手拿一杯星冰乐等在侧门外面。
冷风吹来,她吸吸鼻子,手心也冻得不行。她庆幸自己围上了秦在水给的那条围巾。
春好冻得跺跺脚,但她又好奇寺庙里面是什么样子,她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呢。
她也不敢迈过侧门的门槛,自己一手一杯饮料太不庄重了,她只微微伸出身子去瞧里面。
大殿内诵经声渐响,恢弘肃穆,黄色经帷高高垂下,流苏随穿堂风飘动,佛祖后长明灯点点,昏暗幽明。
其中三人穿了袈裟,其余都是黄色僧服,头顶也光溜溜的。
整个寺庙钟声苍茫,余音震颤。
春好看见真正的和尚,她轻轻哇了一声。
正要收回视线,余光里却划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秦在水手插在大衣兜里,他也围了围巾,和自己的款式一样,他淡淡立在一边,眸子落在某处虚空,仿佛在看从前,但又只是在观看这场俗世的诵经。
最后诵经结束,裹着袈裟的高僧,把诵经开过光的小盒子盖上递还给他。
秦在水礼貌颔首,垂声说了句谢谢。
他也没什么佛教礼节,拿了东西,准备出去。
中途,他目光微抬,和侧门的春好对上视线。
秦在水轻愣,也不从正门出了,他把盒子放进兜里,绕过还在诵经的和尚,走到她面前。
大殿内光线不算亮堂,他走过来,五官也在空气里逐渐清晰。
他蹙眉:“怎么站外头吹风,不进去?”
他伸手,似乎是想拉她进来,但瞧她一只胳膊挂着手提包,另一边肩膀还挂着链条包,两只手一手一杯星巴克。
他下不了手,打趣:“你这够忙的。”
春好:“……”
他伸手替她拿过那两杯饮料,不太赞成:“大冬天喝冰的?”
“客户女儿要喝的,我陪着人家喝。”春好有他搭把手,她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臂,把自己的链条包往上挂一挂,“对了,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明天要去深圳开会吗?”
“嗯,一会儿就走了。”他说。
“那你专门回北京是?”春好觉得他不像是来听念经的。
他刚刚在大殿里的模样,足够礼貌,这是他本身的教养,不是信仰。
秦在水瞅着她,却没答。
他往殿内抬抬下巴:“不进去瞧瞧?”
春好摇头,她抬一下手里给徐太太拎的包,“不了,我这又背包,又拿奶茶的。进去不太好,一点不虔诚。”
“你要想进去,我让人帮你拿。”
春好心软,“不用啦。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说着,又看眼大殿内,“我其实不太信这个,只是好奇,听他们念经,挺震撼的。”
那些诉诵声,声声入耳,她虽然听不懂,但配合苍茫的钟声,仿佛能撼动灵魂。
两人说着话,徐太太和她女儿出来了。
看见秦在水,徐太太惊讶一道,又见他手里拿着女儿的饮料,她连忙接过。
春好也赶紧拿过自己那一杯。
徐太太和秦在水寒暄几句,她是明眼人,知道这俩关系不一般。
她从春好手里接过包:“你和秦总慢慢聊。”
“徐太太没事,我……”春好以为徐太太要走。
“没关系,我反正是去后院抄经,一时半刻走不了,你一会儿来找我就行。”
春好这才答应:“哎,我一会儿来找您。”
徐太太带着女儿在僧人的带领下往后院去了。
大殿外,只剩下他们两人。
“手冷不冷?”秦在水走进一步,拾起她的手。
她拿了那么久的冰饮料,手心都凉了。
他给她焐热。
见她还拿着喝的,皱眉:“扔了算了,大冬天你也是不怕冷。”
“不行,没喝完呢。不能浪费。”她一副护食的样子。
秦在水没话好说她。
只得焐完一直,让她换手,换另一只焐。
春好笑,她看他垂眸捏自己的手,他眉眼可真好看,在冬日里更成熟俊朗。
她问:“刚刚在他们诵经的时候,你许愿了吗?”
秦在水摇头:“我也不信这个。”
春好下意识追问:“那你信什么?”
秦在水眼睑微掀,他很轻很定地说:
“事在人为。”
春好听他说这句话,心跟着动了动,她觉得他这话真有魄力。他这几年,不都是事在人为么。
她忽而有点想亲亲他,或者抱住他,可这是在寺庙,还就在大殿边上,春好收起自己的心思,转移了话题。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和尚呢。好神奇。”她笑,又问他,“你是不是见过好几次了。”
“也就见过两次,这是第二次。”他说。
“是吗?”她嘀咕。
“嗯。”秦在水视线淡淡。
他焐好她手,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他牵着她往前走 。
大殿边有郁郁葱葱的林荫道,只是现在是冬天,没有花,树木也冷冷的,即便有阳光,感觉也苍老不已。
秦在水从兜里摸出那个小盒子,在一棵树下拉住她。
“嗯?”春好回头。
“右手给我。”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条蓝色手串,珠子和他手里的朱砂一样匀称有光泽。
春好认出这个盒子,是刚刚穿袈裟的高僧递给他的。
她呼吸微滞,“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给我的?”
“给你的。”
在水把空盒子放回兜里,拾起她手给她带上去。
很凉的触感,珠子戴到手腕上,一颗颗服帖地裹着她的皮肤。
春好惊艳,感觉这个虽然是蓝色,但和他的一样好看。
她抬头,小心翼翼摸一摸,眼底亮晶晶的:“刚刚他们诵经,就是在给这个开光吗?”
“对。”秦在水淡笑瞅她。
“那为什么我不是朱砂?”春好眼巴巴问。
“秦家有专职的命理师,我问了老师傅,报了你的出生日期,从库房给你挑的。”他说。
春好嘴角这才上扬,可又反应过来:“可我的生日是我蒙的呀,这也会准吗?”
“我不太了解。”秦在水再次牵住她,两人往前散步,“但大概意思是,夏天出生,需要用水润局,冬天就是火调候。”
“你是什么时候生日?”春好惭愧几秒,认识十年,她居然都不知道他生日。
“我在冬天。”他说,“1月29号。”
她一下找出相同点:“那我们生日都有9。”
“我生在夏天,是不是可以和你中和一下。”春好说,“命理里有这个说法吗?”
“好像有。”秦在水说,“家里长辈爱看这些,合合八字的。”
春好眼珠躲闪又晶亮,最后忍不住问:“那……那我们合吗?”
“你想跟我合吗?”
他笑着,拉进她带了手串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春好轻轻地“哎呀”一声,却又极顺从地环住他腰身,踮脚在他耳边飞快说,“想。”
她忽而又问:“秦在水,那你信命吗?”
他顿一下,说:“有时信,有时不信。”
“怎么说?”春好好奇,抬眸去看他眉眼。
但他目光寡淡,日光下,他好似在看前面,却又什么都没入他眼。
秦在水听着她这个问题,却想起东村的事,以前他也以为是命运,但这几年,又不这么觉得了。
他低声:“可能以前会信,但现在,不太信了。”
“为什么?”
“因为有你。”他低头吻吻她毛茸茸的发角,这样说。
第77章 春水“和我住一块儿?”
[暴雨之后,只剩漫长的潮湿。]-
一月中旬,西达学校陆续放假,学校那边也要安装净水器了。
春好再次出差,这回依旧是领队,只不过规模不像上次万合那样大。
安装设备的人是上海环科总部工厂过来的两个技术员,春好做接待。
这次住的也不是大酒店了,项目小,没什么资金支持,县政府包食宿,但也只给他们定了东村那边的民宿,餐饮报销每人每天五十。
春好自掏腰包买了条软中华,每天包里放两包,进出学校门的时候给门卫递几根。
门卫接了烟,也不说什么,耐心给他们开门;偶尔校方来看进度,她也递两根,不抽烟的女领导她则递上一瓶饮料。
春好在走廊上和校方领导说话。
她隐晦询问西达其他学校选定净水器设备商没有,环科还有没有机会。
男领导抽着她给的烟,推心置腹:“其他学校大概率都是范总的池子。本来我们这学校也是的,但上次秦总不是来了?范凤飞哪敢和他唱反调,带着人就走了,这才轮到你。”
女领导也摇头:“你要想拿下西达所有学校,要么搞定县政府,要么让秦总再出面帮你,不然真不太行。咱们这地方,营商环境不能和北京上海比。一些大的基建民生项目有秦总把控着,还能做到公平招标,让外头的好企业进来,但这种小项目,本地有点关系的人都盯着在,只凭你自己,不容易拿下的。”
春好点点头,一笑:“行,那我知道了。”
又聊了一会儿,校方离开了。
春好独自站在栏杆前吹风。
她又想到陈璋说的拍短视频的事,她凝眉思索。
身后两个技术员安装到一半中场休息,啧啧感叹:“春好顾问您这是买了多少包烟啊。”
春好回头笑:“我买了一整条呢。”
“嚯,那有点贵吧?”
“也还好,两餐饭钱。”春好从风口走回来,“等过年回北京少吃点就行了。”
“这小破地方,人情还挺复杂。”技术员坐在小板凳上,“那门卫,天天就盼着你来给他递烟,弄得像八百年没抽过似的。”
另一个技术员:“春好顾问,我记得您不是本地人吗,爸妈在做什么,让叔叔阿姨本地找找关系,也能帮帮忙啊。”
春好一怔,从小到大,还没人问过她这种问题。
她恍惚片刻:“我……我父母都不在了。”
技术员赶忙说:“抱歉抱歉。”
他问:“那这些年都一个人生活?爷爷奶奶呢?也没有吗?”
“嗯……”春好摇头,“都没有。”
技术员苦笑,觉得自己把天聊死了:“那您这够孤单的。”
“也还好,习惯了。”
春好笑,别一别发丝,她都快忘了孤单的感觉。
或许以前上学的时候,看见同学们都有家长,有父母,她会觉得迷茫、居无定所,但现在慢慢也好了。
她在北京有工作,能养活自己,能自主争取想做的项目,有落脚的地方。
还有……
春好下意识摸一摸手上温热的手串。
她嘴角弯起,想起秦在水,她总是容易冒泡泡。现在一月中旬,大概他年末的出差也要结束了。
春好不关心其他,她只希望现在平静的生活不要再有变化。
不要再出现任何人,打扰她的一切-
那天之后,春好给陈璋发了消息,同意一起拍视频。
希望热度起来后,她有更大的把握和西达县政府谈学校的合作。
她用新手机号注册抖音,陈璋艾特了她,并将评论置顶。
那条视频经过一个月的发酵,点赞已经飙升到八百万,还有持续增长的架势。
春好挂上自己的抖音后,和陈璋一起出镜,试水地发了一条短视频,立马有不少人摸过来关注评论。
春好总觉得尴尬,也不看那些夸自己的评论,放下手机继续该干啥干啥。
一周后,学校净水器安装完毕。
傍晚,两个技术员结束出差回上海,春好箱子里还有几包没用完的中华,给他俩一人塞了两包。
技术员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笑说,“春好顾问太客气了,这人情世故拿捏的,弄得我们吃人嘴短了都。”
另一个也说:“要是您真把其他学校都谈下,安装设备的时候,可以找总部再要我们两个,我们一定尽心。”
春好笑:“行。那先借您吉言。”
城际公交站,送走两位技术员,她一个人回东村的民宿。
明天她还要和陈璋一块儿拍视频,有县政府的人过来一起,想拍一些和西村文旅相关的内容,带动东村这边的文旅项目。
晚上,春好刚洗完澡,秦在水的视频电话进来了。
“还在西达?”
他看见她卧室的陈设,像是民宿。
“对呀,”春好眼睛一亮,看着手机,“你回北京了?”
“明天回。”秦在水说,“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春好语气弱了些:“我可能还得过几天呢。”
“拍视频?”他低问。
“你怎么知道?”春好一愣,“你也刷到我了?”
秦在水没说是钟栎转发给他的。
他还在深圳,今早在分公司听汇报,钟栎两条视频转发进来。
钟栎乐不可支:【快看看。
再不回去你家要被人偷了。】
秦在水疑惑,没懂是什么意思。
一打开视频,一条是他看过的,陈璋拍的春好;第二条是新账号,画面里是两个人。
春好蹲在西达学校的红色跑道上,一旁是撑着膝盖弯腰看镜头的陈璋。
春好的脸靠近一瞬,似乎在点录像按钮,她发丝微拂,在幽蓝傍晚里有种模糊的清丽。
她眉眼很紧张,不太适应,却又念念有词地嘀咕:“刚刚那条不行,再试一次,试一次。”
陈璋笑:“你试呗。”
很随意的一条试水视频,发了不到三天,已经几十万赞了。
钟栎:【你不会要被绿了吧。】
秦在水拉黑了他。
开了一天的会,他现在才得空给她打来视频。
秦在水只说:“一鸣刷到你了,转发给了我。”
春好不疑有他:“噢。”
“你能不能别看啊……”她腼腆,抱着被子,“很尴尬的。我是被迫营业。”
“既然是被迫,就不要弄了。”
秦在水看着屏幕里的她,她脸也靠得很近,自然生动,但没有在酒店那一晚近。
春好还是摇了摇头,她很轻很定地说:“还是要弄的。这样西达可以获得更多的推广,只能稍微牺牲一下自己了。”
而且她还想谈项目呢。
春好理所应当:“你以前不也这样吗?”
他之前在西达做扶贫搬迁的试点,牺牲掉的东西太多了。
秦在水轻愣。
他心微动,嘴角牵起:“嗯。”
他那头停了一会儿,声音低暗:“后面等我回来,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春好脸一热,她又想到他的手指了,小声:“好……”
秦在水淡淡一笑,很温和:“等我回来。”
春好不好意,但又满眼是他:“嗯!”-
第二日,春好和陈璋先在小学见。
现在虽是寒假,但仍有小孩子留在学校里。
他们在学校里拍了两条和学生相处的视频。下午则跟着县政府去东村,拍一点本地文旅相关的内容。
冬日阴天多,中午过后,太阳终于出来。
山头雾气消散些许。
或许快到假期,东村的景区和风情街都有不少人,临街的小吃街也开了起来。
台词是一早写好的,春好和陈璋跟县政府的人商量好走位。
两人在商业街里入镜,扬起笑容。
——“秦总。”
前面传来声音,是县领导带着他过来了,“我们这边在给西达拍宣传视频呢。”
春好正边念台词边往后退,她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抬头,瞧见不远处的一抹身影。
秦在水一身及膝大衣,身姿清贵地出现在青山之间。
周边商铺低矮,他身边围着不少领导,蒋一鸣也在,言语之间,大概都在给他做介绍。
秦在水边听边走进,目光也看向她。
他嘴角微勾,眼底深了些。
春好看见他逐渐清晰的脸庞,跟拨云见日似的。
她词也忘了,身后的台阶也没注意,她一脚踩空。
陈璋最先反应:“哎!当心!”
秦在水见状,立刻往前,可手刚拿出来,陈璋已经伸手把她胳膊拽了回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这差点就摔下去了。”陈璋把她拉回来。
春好回头看眼台阶,连忙往边上走了几步。
她脚踝有些疼,蹦跶了两下。
陈璋问:“能走吗?”
“还行,没崴着。”春好单脚点地转了转,“就是有点疼。”
“那你坐一会儿。”他指一指边上的椅子。
“好。”春好依言坐下,低头摁一摁脚踝。
陈璋抬头,他看见秦在水,有些讶异。
最近似乎遇见他的频率好高:“秦叔叔,你怎么也来西达了?”
秦在水落空的手插进兜里,他看眼春好,才又看向他:“来视察这边文旅项目的进度。”
他不经意提起:“你爸放心你在西达?”
陈璋不懂他怎么问这个:“放心啊,我这是正经事儿,又不是不着调的事。”
他笑,指一指春好:“我们是来拍视频的。”
秦在水:“我知道。”
他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淡看着两人,不予置评,轻轻颔首:“你们先忙。”
话落,又看眼春好,他往前跟着县政府的领导往前走了。
春好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留给他一个深邃的背影。
陈璋:“你别介意,我这个叔叔性格就是这样,有点高冷。”
春好:“……”
两人视频拍完的时候,吴书记过来了,他刚刚就看见了他们俩,觉得很登对,脸都笑皱了:“晚上秦教授说,请你们一块儿吃饭。”
陈璋忙不迭答应:“好呀。”
春好心虚:“他……现在在哪?”
“就前面景区。”吴书记说,“我带你们过去。”
陈璋和摄影师在聊天,他们走前面。
春好则和吴书记走在后面。
吴书记努努嘴:“你们……”
春好还想着秦在水,没反应过来:“我们什么?”
吴书记也不说了,怕揠苗助长,他深知感情的事不能急。
往前走一段,看见了县政府的领导们。
秦在水依旧在中间,他背对着自己在景区门口看游览图,边上有工作人员讲解,他耐心听着,时不时低头抛出一点问题,进行沟通。
春好瞧他乌黑的后脑勺,他背影清沉,在冬日的西达里,阳光薄薄,落在他宽韧的肩背上,分外安心。
她见周边无人,一旁陈璋正和摄影小哥聊相机。
春好问:“村伯伯,您记得西达零五年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零五年?”村伯伯不懂她怎么忽然问这么久远的事,“零五年能有什么事?”
他摸着胡渣想了想:“我从副村书记转成正的,算吗?”
“……”春好说,“不是人事调动上面的。是很重要的那种,能上新闻、上电视的那种。”
她按照自己的猜测,“比如一些纠纷,矛盾什么的?”
村伯伯摇头,“不记得了。应该没得很大的纠纷,不然我肯定知道。”
春好抿唇:“那零五年六月份呢,六月十一号,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611大概率是日期。
“六月十一,”村伯伯念这个这个日期,他反应过来,严肃看向她,“哎呀你怎么连这都能忘?”
“啊?”春好转向他。
“那天西达特大暴雨,山体滑坡。”村伯伯说起那一天,很伤感,“你妈妈就是因为这个去世的呀。”
春好一愣。
她那时候才九岁,没什么时间观念,也不记得妈妈去世的具体情况了。
她只记得有同村的小孩子笑她,说她妈妈是被石头砸死的。
“其实西村都还算好的,我们就死了三个人,不是重灾区。东村才是。”吴书记说,“东村那天,正好有村民带人进山考察,太不赶巧了,那一块滑坡最严重,二十号人全没了,只有一个人回来了。”
春好惊骇:“只有一个人回来了?”
“是呀。”
她心狠狠一揪。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都不知道该心疼那些村民的家人,还是心疼最后生还的那个人。
这种事只要遇上一次,是生是死,大概都很难走出来。
吴书记说到这里,心疼又惋惜,他抹抹脸:“你妈妈去世,我也有错。我不该让她那天去村委会填材料的,雨下得太快了。”
就是很简单的补助材料,哪天去填都可以,但偏偏就是那一天,雨下得很快很急,路上山体滑坡,石头滚下来,人就没了。
春好喉咙发紧,她摇头:“村伯伯,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我们这边山多,地质不好,年年有人出事。”吴书记说,“前些年,秦教授在这边做搬迁试点。西村民风不好,他顶的压力是最大的。现在安置点弄好了,大家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对的。”
春好抬头。
前面,有人指着东村改头换面的一排排民宿和商铺,说这边的变
化多大,发展有多好。
秦在水则眯着眸子看山野,他不知在看哪一处,寒风吹过他浓墨的发梢,几分俊朗和无言。
他略略回头,和后面的春好对上视线。
春好想起上次的寺庙,他说的——“事在人为”。
她冲他破涕一笑-
晚上吃饭在东村这边的农家院吃的。
春好坐村伯伯边上,陈璋挨着春好。
秦在水扫他们一眼,坐去主位。
摄影小哥在给他们看拍摄的原片,他带回去还要剪辑一下。
春好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她还是不太好意思,但为了最终效果,他们还是一遍遍观看,发现问题,下次再改进。
县领导笑:“果然是年轻人,玩这种网络上的东西就是厉害。”
陈璋笑:“咱们这么用心,领导们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春好耳朵一竖,她在想要不要现在说。
秦在水瞧见她登时抬头,也颔首,轻声提醒:“确实,不能让人打白工。”
陈璋说:“小学这边,得安装一下净水器了,冬天,很多小孩子没有保温杯,都直接接自来水喝的。”
春好也跟着讲:“如果要换的话,环科可以参与公平招标吗?”
她咬重公平二字。
县领导们安静一霎,都看了眼秦在水。
而秦在水只做壁上观,并不做声。
“行!没有问题。”
秦在水在这里,谁敢说个不字。
县领导笑:“只要你们做出成绩,西达所有学校的净水器项目,环科一定有招标名额。”
春好笑,她起身敬酒:“那我替环科谢谢各位。”
吃完饭,门口,人陆续寒暄着离开了。
村伯伯还拉着她讲话。
天色深蓝,路灯便显得明亮,照得地面亮澄澄的。
他悄悄问:“那个小陈有女朋友吗?”
春好目光在找秦在水,嘴里说:“我哪知道。”
吴书记有点担心她的感情生活,毕竟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生活,孤零零的日子,她过得太多了。
“还是要玩朋友才行。”村伯伯说,“你要是没有喜欢的,让秦教授给你介绍也好。”
秦在水和几位县领导告辞,走过来,正巧听见这句话。
春好看见,深吸口气:“村伯伯……”
吴书记拍拍胸脯:“你要是不好意思,村伯伯帮你说。”
春好吓得忙摆手:“不用不用!”
秦在水出声:“吴书记。”
他看眼春好,淡淡抄兜说,“我送她回住处。”
“诶,好,”吴书记看向春好,“记得说谢谢秦教授。”
春好点头,县领导要走,吴书记自然也得一块上车。
他朝春好摆摆手,不要她送,矮小的身体挤上车了。
灯下,终于只剩他们两人。
粼粼的路面,没有人的夜晚,店家在里面打烊,寂静的山谷,似乎又回到她酒醉的那一夜。
春好转向他,故意蹦出一句:“谢谢秦教授送我噢。”
秦在水眉头一蹙,有些受不住她这样喊。
“……”他看着她,目光更深,带着点禁止。
春好一笑,有些开心,朝他略略略。
秦在水眸子微眯,登时一步走近,伸手轻嵌住她脸蛋。
他低头含住她唇瓣,舌尖轻巧进去,勾住她的。
“想不想我?”他最后抿一下她唇瓣,低问。
“想……”春好手臂环住他腰身,脑袋搁去他肩上。
秦在水揉揉她后脑勺:“我倒觉着你和人家玩得挺开心的。”
春好立刻踮脚,在他耳边说:“没有和你在一起开心。”
秦在水低笑,也是被她哄到了。
他拿唇瓣碰一下她额角,牵她的手去车上,“回哪儿?民宿还是酒店。”
“民宿,我这次项目资金不多,住不了酒店。”
“不巧,我资金多,”秦在水扭头邀请,“和我住一块儿?”
第78章 春水秦在水,你不要心情不好……
[不怕山高,就怕腿软。那些涛涛江水,你已经淌过了。]-
“不巧,我资金多,”秦在水扭头邀请,“和我住一块儿?”
冬日,月亮远远的,月光却清明。
他似笑非笑,像在逗她,却又很认真。
春好又浮想联翩了。
她耳根热热的,细细考虑,还是决定不去他那里。
她摇头:“不行,我电脑还在民宿里,我还得回去写方案呢。”
秦在水看她认真的小脸,知道她想拿下西达所有学校的净水器项目。
他没说什么,给她拉车门:“行,送你回去。”
民宿离吃饭的农家乐不远,都在东村的区域。
东村这几年弄了两个景区出来,有一个评了4A,一排排民宿坐落在山谷里,视野极好,推开窗就能看见峡江和幽静的山野,景色不输三峡。
到了民宿,春好推开车门,白天踩空的那只脚落地,扯过一点疼。她“嘶”一声,手在膝盖上撑一下,蹦跶两步下车。
秦在水瞧见:“好好,”
“噢!”她听见他这声,立刻反应过来,再次钻进车厢。
她以为他是想要告别吻,她像一只小兽,手伸进来,撑在坐垫上,上身越过中央扶手,轻轻凑过去啄了下他脸颊。
秦在水轻愣。
春好眼底带着点羞,却又亮晶晶看着他:“这样可以了?”
她说着,退出去,脚腕还是疼,她踉跄着边走边回头,“拜拜,秦在水,我进去了。”
秦在水见她绕过车头进了民宿,小身板走一段停了,弯腰摁摁脚踝,才又直起身走进去。
安静的车厢里,他拿气音淡笑一道,勾唇摇摇头,还是不太放心,推开车门,也下车了。
春好一边揉脚踝一边转弯去上楼的时候,发觉了身后男人的身影。
他踩着地毯跟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坐门口柜台玩电脑麻将的阿姨问:“找谁?”
他指指前面的春好,“女朋友”。
阿姨点点柜台上的签到簿,“登记一下再上去。”
秦在水签完名字,往她的方向过来。
春好稀奇:“你怎么也下来了,不回酒店?”
“一会儿回。陪陪你再走。”他朝她伸手。
春好心一软,嘴上说:“那好吧。”
手里却连忙牵住他。
他胳膊有力,似有若无扶住她,传递力量,春好本来脚腕不舒服,但有他牵着,上楼也顺畅了。
她走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前开门。
这民宿和出租屋类似,每间房都有钥匙。
她走进去开灯,又打开空调。
春好看眼自己乱糟糟的屋子:“那个,不太能和酒店比,你别嫌弃。”
“还好。”秦在水环视一圈,不大的卧室,有独卫,外面还有个小阳台,用玻璃门隔开。
窗外是黑黢黢的山谷和峡江,晚上已经看不清天空和山背了,倒是能听见水声和风声。
秦在水把她牵到床边坐下,春好蹬掉鞋,脚在那旋转着拉伸。
他看见她摊开的行李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还有中华?”
春好抬头,见他从箱子里捡出两包烟。
她“呃”一声,像被班主任抓包抽烟的小学生。
她立刻澄清,“我散烟给别人抽的。”
“……”秦在水没话好说她。
他淡笑:“哪儿学的?又是白沙洲?”
春好眼光潋滟,她轻声点头:“嗯。”
秦在水知道她做销售,总要和各个年龄段的男女打交道,这种工作很锻炼人。
现在他忽而觉得她也挺适合这一行。她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匪气,或者说,江湖意气。
他把烟放了回去,挨着她坐到床沿。
春好见他安静,眉眼也瞧不出他情绪,她心空泛些许。
她想起高中,他一直都不想自己去打工,想自己安心学习,但出于尊重,他最后默许了自己这种生活方式。
春好抿唇:“我知道你不想我打工,但我觉得,没有白沙洲,我可能不会很快适应城市的生活。”
她那时刚
从宜城来武汉,大城市好大好热闹,学校也辽阔,身边的同学也多姿多彩。她却很难融入。
只有白沙洲,朴实地接纳了她。她每天搬货、送货,和工人们一起吃盒饭,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她从小缺失的社会化技巧、人情世故,也在那里迅速补足。
春好紧张看着他,“你不要怪我,拿着你的资助去打工……”
“我怪你做什么?”
秦在水摸摸她腰,给她拿开耳边垂落的发丝。
他从不干涉她的私生活。
他说:“不是不想你打工,是怕你受伤。这又不是校门口奶茶店那种工作。”
“奶茶店我也做过的其实,”春好给他掰扯,“性价比没有白沙洲高。大学城人工费压价太严重了。白沙洲那边都是工人,大家都要养家糊口的,零工费怎么也比大学城高。”
秦在水好笑:“你还比较上了?”
“那当然。”春好往他怀里拱了拱,脸蛋压着他衣襟,“我才不吃亏。”
“所以我是放心的。”他说,“好好,你那么努力,在哪儿都不会过得很差。”
春好禁不住夸,她一边笑一边轻喊:“你不要夸我呀。”
秦在水听她娇娇的声音,嘴角也弯起,他低头摸摸她红润的脸颊,拇指轻拨她唇瓣。
两人对视一会儿,他低头,她也抬起下巴,气息纠缠里,舌尖也卷在一块儿。
春好有些失力,她往后一软,秦在水便跟着覆上。
他眸色渐深。
春好身子轻轻扭动,大腿微抬,碰到了他坚硬的小腹。以及更下面,陌生的,微硬的。
她心尖儿惊跳,抬眼,是他深黑的眼睛。
春好脚踝一扯,她“嘶”的一声,瞬间龇牙咧嘴。
热气散开了。
“脚疼?”
秦在水蹙眉,松开她,弯腰去捏她脚腕。
“疼疼疼!”她爬起来,拍打他手臂。
她耳根很红,瞧见他混乱的衣领,眼睛忙乱,都不知道去看哪。
春好划过他小腹,盯着地板:“……应该是扯到肌肉了,明天就好。”
她起身,好像也能走。
春好忙道:“那个,我先去洗澡,一会儿泡泡脚,应该会好一点。”
话落,她奔向卫生间,几秒后又回来,从床头拿了睡裙,再次消失在卧室里。
秦在水听见“嘭”的关门声:“……”
他眸子微敛,正了正领带,平复后才起身。
他拿过她的房门钥匙,出去买药-
春好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秦在水不在床沿。
她脸还热着,以为他是走了,又有些失落。
她拿过电脑,准备工作一会儿,又发现床头柜上多了药店的塑料袋,里面放着跌打药。
她仔细一瞧,才看见阳台外有人影。
秦在水竟站在外面吹风。
春好愣住。
他没抽烟,也没穿大衣外套,就这么穿着薄西装,抄兜背对着光源站着。
春好踉跄下床,玻璃门推开,山风裹挟着寒气涌进身体。
她伸手去拉他衣服,“秦在水,你站外面干什么?”
春好冷得直哆嗦,一月的山谷,晚上早零下了。
秦在水回头,他脸庞被风给吹冷,有些料峭和昏暗。
“没什么,看看风景。”
春好:“……”
秦在水回头,见她只穿了睡裙,小腿光溜溜的。他不再站着,带她进屋。
春好还看着他。
这个时间,这个天气,这么冷的风,他穿单衣在外面看风景。
她怎么不太信呢。
可抬眸,他重回室内,目光又有了温度,仿佛刚刚那一瞬的晦暗是她的错觉。
秦在水走到床头柜那,把跌打药拿出来,问:“脚泡了?”
“诶?”春好有些走神。
他说:“泡完给你擦药。”
春好这才点头,她去卫生间接热水,“你刚刚出去了?”
“嗯。”
他果然不能毫无准备和她待在一块儿。本来只是想透透气,又想着她脚痛,大概是白天踩空那一下拉伤了。
他出去买药,回来时,房间里又充斥她温热的气息,跟春天似的。
他便去阳台吹风,可看着远处熟悉的山谷,回忆起零五年那次山体滑坡,想到死去的那些人。
他情绪又消沉下来。
再回神,春好已经坐到床沿泡脚了。
她脚丫踩在水盆里,脚趾勾动,白白净净的。
他拉着办公椅坐到她对面,等她洗完擦药。
春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泡一会儿就拿起来。
“这么快?”他掀掀眼帘。
“水凉了。”
她找着借口。
春好拿毛巾擦干脚丫,刚踩上拖鞋,秦在水便弯腰,手掌拢住她小腿肚,把她腿抬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
春好肩膀立刻绷紧,但他也没别的动作。
他把药抹在手心,而后压住她脚踝:“这里?”
“痛痛!”春好下意识想缩回来,却被他紧紧攥着。
秦在水抬眸看她一眼,手里还是放轻:“现在知道疼了。”
白天和陈璋蹦蹦跳跳不还挺开心。
春好胸膛绷住,被他揉得又疼又痒,她说:“其实还好,没有很疼。我怕我一不小心踹你一脚,把你踹下去了。”
秦在水微愣,沉吟几分,带了丝显而易见的威胁。
“那你试试?”
他说着,手握着她脚背不让她乱动,可拇指却捉弄地挠她脚底板。
春好“啊”一声,她惊叫,再抬头,对上他轻勾的嘴角,他面上禁令,却又有说不出的温柔。
他还挠她,春好笑得都快躺下去。
“我错了!”她猛地收回来,抱住自己的腿,求饶似的,“你别挠我了。”
她泪水都痒的浸出来,却还不忘瞪他。
秦在水沉沉看了她一会儿。
她在灯光下,甜润的一张脸,眼睛却潋滟,像荡漾的春水。
秦在水忽而站起身,这么越过两人中间的水盆,他勾住她腰,把她往床中央抱了抱。
春好呼吸一滞,她心瞬间提起,咚咚直响。
她也看着他,手臂本能环住他脖颈。
两人再次仰躺进床铺里。
鼻尖离鼻尖很近,唇瓣和唇瓣再度亲吻在一起。
春好轻轻叫他:“秦在水……”
“嗯?”秦在水察觉到她害羞的目光。
“我明天早起还有拍摄。”她抬手摸摸他皱巴巴的衣领说。
“明天还有?”
秦在水蹙眉,那她又要和别人一块儿蹦蹦跳跳。
“明天要去山上。”春好数给他听,话赶话的,“明天是晴天,要拍一个冬日日出的场景,后面还要去拍一下安置点。”
“嗯。”他应着。
春好手指也揪住:“……你想和我一块儿去吗?”
“去哪?”他明知故问。
“一起去看日出。”
她眼睛跟黑玻璃珠子似的,她很期待。
秦在水牵唇,却不把话说满:“看情况,明天早上和扶贫办那边有个年底总结会。”
“噢……”她小脸一下耷拉,听起来是个很重要会,“好吧。”
秦在水看她睫毛垂落,忽而唤她。
“好好。”
“嗯?”
“帮我一下。”
春好不懂怎么帮,睡裙已经被他掀上去了。
她从不知道还能这样。
两人明早各有重要的事,这里没有他的换洗衣物,他也无法留宿。
秦在水替她并拢了膝盖。
春好腿心麻麻的,只敢瞧他一眼,脑海便是那抹粉色来来去去。他力气很重、也很快,皮肤那样热,那样坚硬。春好心躁。
而他眉头紧锁,酝酿又隐忍,仿佛有化不开的凝重。
可他眼底又不是。
他眼底情浓,手去抚她,和上次那样揉捏。
春好轻抖着,他手拿出来,贴上她的脸。
他低笑,很蛊惑人:“你抖什么?我捏你捏重了?”
春好忸怩得不行,又娇俏,在他身下嘀咕:“没有。”
秦在水心软,主动吻她,她也回应。
很久后,春好腿都酸了,他草草结束。
他拿了抽纸,先替她清理,随后自己去了卫生间。
再回来的时候,他凌乱的衬衫已经整理完毕。
床上,春好把自己团成一个小胡萝卜,她偷看他一眼,赶紧缩进被子里。
秦在水心情不错,至少比刚刚好很多,见水盆里还有水,他也清理掉了。
他重新到床边,拍拍她肩。
“嗯?”她往被子里缩,滚烫地咕哝一句。
“我马上走的,不用拿被子蒙自己。”他好笑。
“……”
春好“噢”一声,补充一句:“你快走。”
秦在水知道她害羞,他也不激她,低头在她毛茸茸的发鬓亲了一口。
“那明天见。”他牵唇。
“关灯。”她弱弱冒出这句。
“行。”秦在水离开床铺,他拿上大衣,回头瞧她一眼,摁灭了顶灯-
第二日,春好早早起了。
拍摄地在山上 ,好像就是她阳台对面的山。
她和县政府的人一块儿过去,陈璋则自己开车。
春好以为秦在水不会来的,可晨光熹微,他又在山头的薄雾里出现。
他依旧一身黑色及膝大衣,身姿清沉翩翩,眸色已恢复平常的样子。
春好不知怎的,一见到他,腿心就隐隐发热,脚踝仿佛也被他摁得发疼,明明昨天擦了药,今早起来已经不痛了。
秦在水要来,身后自然有领导陪着。
大家寒暄问好。
秦在水略作点头,没有多言。
春好那边已经在准备拍摄了。陈璋正在陪她走位。
秦在水手插在大衣兜里,他看了他们两眼,收回目光,望向前面不远处的山谷。
很多年了,这些山都没有变化。
东边,浅橘色的太阳露了出来,趴在翠生生的山峦上。
这些山一座连着一座,像一把把锁,可太阳出来,又衬得它们像一条条巨大的翡翠项链。
正式开始摄像,春好稿子已经背熟,流畅地完成任务。
再回头,秦在水仍站在原地。
他看着山崖和峡江,目光竟分外冷静而苍凉,似乎整个人和这冬天溶为一体了。
好似他也曾站在过这里,看滔滔江水,看山风阵阵。
春好觉得他此刻的目光,很像昨晚他在阳台吹风的样子,也像很多年前,自己在秦爷爷院子里看见的,他索然灰沉的样子。
摄影小哥在给她看成品,夸她这次比昨天熟练多了。
春好嗯嗯应着,目光却跟着秦在水。
秦在水独自站了一会儿,缓过神了,他也转向她。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对上。
春好冲他笑一笑。
秦在水眼光极浅地动了动,算作回应。
身后,有领导找话题:“我听说,秦总好像零五年就来过东村?”
秦在水:“嗯。”
那领导指着对面的山头说:“我们这儿的山确实好看,您瞧,虽然零五年那次山体滑坡破坏了,但大自然总会自己恢复,现在又复原了,还比从前更好看。”
其他也说:“多亏秦总,当年山体滑坡重建,明坤出了不少力啊。”
“应该的。”他目光淡然。
“大家的功劳。”秦在水说。
春好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头微酸。
陈璋忽而拿胳膊肘撞撞她:“春好,昨天又有人给我发私信,说你长得像她长辈,你要不回一个问问?”
“回这个干什么?”春好皱眉,“私信和评论我都不看的。”
“你这自媒体做的,一点温度和情怀都没有。”
秦在水听见他们的对话,走了过来:“什么长得像长辈?”
“我抖音号的私信。”陈璋说,“有网友隔几天就给我发,说想要春好的联系方式。”
“可能是恶作剧。”春好很排斥,不愿搭理。
秦在水瞧她一道。
陈璋:“哪有人连着恶作剧这么长时间的。”
春好不想接话。
前面摄影小哥在延时摄影,他说了句:“日头快出来了。这段最好看。”
大家闻言,也不说话了,往前走几步,靠着山崖的栏杆拍照。
只有春好悄悄后退,她想和他站一起看。
冬日阳光不热烈,很冷淡,却又那样温柔。
天空像透明的白纱,霞光逐渐笼罩。
“真好看。”
春好呵出一口白雾,她踮踮脚,看向他时,还有些羞涩,容易想到昨天,他最后闷哼缴械的样子。
秦在水也看她一眼,光芒洒在她眼底,他觉得她模样确实好,小时候还看不出来,只觉得人机灵,越大便越自洽柔美,像这跃出的红日,耀眼但又不刺眼,是温暖的。
春好四处小心看了看,旁人似乎都在他们前面。
她犹豫片刻,还是攥住他手。
“嗯?”
他回握住她,两人静悄悄的。
春好眼睛扑闪:“秦在水,你不要心情不好。也不要担心事情做不成。”
秦在水没想到她能看出来,他眸色一愣,随后又如水一样平静了。
春好看看脚下,又看向前面的山野,她深吸口气说:“我们这里虽然山多、很穷,但也有一句老话。”
“什么?”秦在水瞧着她。
春好也转回来,声音很轻很定:“不怕山高,就怕腿软。”
所以你也不要担心,翻不过这些山山水水。
第79章 春水让我抱一下
[那是一个接近灰度的世界,来来去去,冷雾中穿梭。]-
一月底,春好带着好消息回了北京。
抖音上的视频拍完了,县政府官号那边剪辑后发布,播放量和反响都很不错。
西达东村那边的民宿两天之内订满了,一些本地特产的订单也持续增长。
县政府也按照承诺,把环科列入了内部招标名单里。
这两天,秦在水在西达视察开会,有他在,没人敢在名单里动手动脚,想找关系拿下项目的人也都偃旗息鼓。
春好回来后,招标结果也很快公示,环科在各项指标上断层领先,拿下项目。
环科是大企业,好几项专利技术,只要没有关系户空降,环科几乎可以把小作坊按着打。
厉甄对她这次的成果很满意,和政府相关的项目权重很高,可以说是企业更上一层的入场券,何况还是一整个县的所有学校。
厉甄在开会的时候直接说:“后面还有什么需要,人手、场地,你直接提,客户部销售组的同事们请全力配合。”
春好点头:“谢谢厉总。”
宋赟和倪忱都和春好一块儿在销售一组,他们也愿意帮忙:“是。”
散会后,倪忱心情不错,春好拿下这个项目,约等于他们整个一组都拿下了。
“你上次只谈了一所学校,我还担心你业绩不合格的,没想到这么快一整个县都谈下了。”她说,“这金额就有点多了,而且还是直接和政府签字合作,权重很高的。一个好的政企项目,顶十个私企项目了。”
春好笑:“是我正好撞县政府的缺口上了。不然也拿不下的。”
倪忱掏出手机:“我还在抖音上刷到了你的视频。”
春好小声和她说:“其实我就是答应了拍视频,项目才谈下的。不然哪轮得到我。”
“难怪。”倪忱啧啧,“今年你要和赟哥抢销冠了吗。”
她起哄,“打起来打起来。”
前面宋赟听见动静,转头看她俩:“什么打起来?”
春好忙道:“赟哥业绩领先太多,哪那么好超过。”
她笑:“我要能达到这样的高度,肯定是环科专利又更新了,大家工作都好做。”
“哎呀,说话这么客气。”倪忱把她胳膊一钩,“我们又不是别人,开个玩笑不要紧的。”
一旁,王勉却看向她,表情轻嗤:“我倒听说这段时间秦总也去西达了?”
“秦总对你挺好啊,什么都内定。”
春好脸色微收,看向他。
周围,有同事听见这声,悄悄瞥他们。
倪忱反驳:“你说什么呢。”
春好脸皮绷着,说不出话。
“我说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还真以为是努力得来的啊?”王勉转身回工位了,留下一句,“果然是美女销售,行情总比其他人好。”
空气安静片刻。
周围看热闹的同事也都再瞧了春好一眼,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倪忱目瞪口呆:“真是年底了。每天都有人受刺激。”
“上次还有个二组的指着赟哥鼻子骂,说他占着客户不拉屎。”
春好:“……”-
等到下班,回到小区。
春好冥思苦想一路,出了地铁站,上了楼,打开门,躺到床上,她才想出反驳王勉的话。
她郁闷地在床上翻腾。她从小到大吵架还真没输过。
她起身跑到书桌前,哗啦啦翻开记事本,记下刚刚想到的,如何反驳的话,准备留着下次用。
刚写完,电话响了,是秦在水。
春好一愣,赶紧接起:“你都到
了吗?”
她还没换好衣服呢。
她前天回的北京,秦在水则在西达多留了两天。他开完会,今天才回。本来说晚上九点落地,他从机场过来接她。
快过年了,诗吟也回了宜城,她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而且,上次她答应他了的,要搬过去和他一块儿住。
“我在你门口。”他说。
春好闻言,赶紧去开门。
这正是饭点,北京天早黑了。
灰白的水泥楼道黑黢黢的,声控灯昏黄,浸落在他英俊的眉眼上。他一身黑色毛呢大衣,挂着灰色围巾,看起来成熟温润。
春好看顿了下,连忙后退让他进来。
“你不是晚上的飞机吗?”
秦在水回头带上门:“事情提前弄完,改签了下午的。”
他淡笑:“提前回来不好?”
“当然好。”春好扑过去抱了抱他腰,他大衣上还有寒气,冷冰冰的,但他脖颈里又很温暖。
她说:“你回来得早我们还能一块儿吃饭。”
秦在水牵牵嘴角,他揉揉她后脑勺才分开她:“要换鞋吗?”
“不用,反正一会儿就走的。”春好脸红一点,“你不是说要我和你一块儿住嘛。”
“嗯。”
不知是他过来,还是自己一会儿要和他走,春好莫名害羞。
她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点衣服。”
秦在水跟着她进屋,他大致浏览了下房间格局,老旧的家属楼,她打理得很亮堂干净。
他还记得上次来,两人还没在一起,他怕她伤心,一路追过来,却看见许驰在她家。
“我们今晚在哪里吃呀?”卧室里,春好在伸头看他。
秦在水在客厅里站了会儿,进入她卧室。
“带你出去吃。”他说。
“如果是很高档的地方,我就换身衣服。”她说的不太好意思,“不然穿上班的衣服去,太寒碜了。”
“也没有很高档。”秦在水松泛下肩,“餐厅不都一个样儿。”
春好觉得他出没的地方,肯定都是独一档的,她还是换衣服吧。
她看眼他,是黑色的,她便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米白色长袖针织连衣裙。
秦在水走到她书桌边,瞧见她摊开的本子:“怎么还在本子上骂人?”
春好脱掉外套,换上针织裙:“我做记录呢,怕下次吵不赢他。”
秦在水觉得稀奇,他又走回来,看她坐在床沿套裤袜。
他扬眉:“你这张嘴,还有吵不赢的时候?”
春好不服气:“谁让他乱说话,还造我谣。下次我撕烂他的嘴。”
秦在水:“……”
他深瞧她一眼,倒不是禁止,她一般这样气势汹汹,就是真不高兴了。
他知道她在发泄,但还是提一嘴:“不妥当。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成,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先保护自己。”
“我知道。”春好哼哼,抬头看她,开心地咕哝,“所以我也没反驳,只回来自己悄悄记上一笔。”
秦在水低笑,坐到她旁边,看她把肉色的裤袜套上大腿。
她大腿匀称,腿心的肉很软,他上次见识过。
脑海里闪过不太健康的画面。
秦在水嘴上却说:“别一时冲动跟人硬碰硬,吃亏的还是自己。”
“不会,”春好说,“我没有从前那么傻了。”
“从前也不傻。”秦在水想起她从前,倏尔一笑,“很可爱。”
春好怀疑他又在暗戳戳逗自己:“可爱不就是傻的意思?”
“可爱就是可爱。”
秦在水看向她,眸色清黑认真。
不仅可爱,他的好好还很机灵。那些时候,他每次千里迢迢见到她,他也是轻松而开心的。
“……”春好抿着的嘴角弯起,她内心柔软,身体靠过去往他怀里钻了一钻。
秦在水也接住她,吻吻她额角。
春好抱一会儿,又松开,站起身把裤袜穿好。
她抿唇:“明明是我尽心尽力拍视频,县政府才给了这个机会。我又不是内定的。他却说得像是你给我开了后门一样。”
秦在水一时无声,他觑着她:“好好,要是以后,我真给你开后门,且给你内定名额呢?”
春好抬眸,她理所当然:“那我肯定更得做好了。你都那么信任我了,我怎么好给你丢脸。”
针织裙放下去,她抹一下自己大腿,让裙子更贴合。
她身材高高瘦瘦,腰腹轻微收拢,胸脯又像花苞一样,整个人生机勃勃。
秦在水微愣,随后清淡一笑。
春好说:“而且你又不是那种无缘无故给人开后门的人,你愿意帮我,肯定是我达到了你的标准,不然你早选更适合的公司了。”
秦在水笑意缓缓弯起,他朝她伸手,春好也将手递给他。
他一拉,她跌坐到他大腿上。她习惯性环住他腰,人也依偎进他怀里。
两人脸蛋靠近,鼻尖轻碰,他轻抚她脸蛋,低低吻她。
没有很用力,也没有伸舌头,只是唇瓣贴着,摩挲着,他含吻她。
春好肩膀瑟缩,明明只是个吻,她竟觉得柔软刺激。
“好了,快收拾衣服。”他拍拍她腰,“带一套换洗就行,明天下班我再带你来拿别的。”
“嗯。”春好从他怀里起来,腿都软了。
她清清嗓子,继续收拾。
又拿了一套衣服放包里,两人一块儿下楼。
秦在水走在她前面,出了单元门,他朝她伸手,“包给我。”
“噢。”春好笑着递给他。
他又伸过来一只。
春好:“我没别的东西了。”
秦在水好笑:“手给我。”
“……”春好心一热,赶忙过去牵上他,牢牢牵着。
两人就这么走在北京幽蓝的夜色里。
小区门口,他车正停在一旁等待。
秦在水想起一件事:“你抖音号上给你发私信,说你长得像她家人的。你还是回复一下,问问是什么情况。”
春好一愣:“怎么你也这么说。”
“万一真是你某个亲戚呢?”
“我没有亲戚。”春好一口咬定地摇头,她不想接触这些,甚至有些着急,“我只想有你,不好吗?”
冬夜里,她眸色清滢,澄黄路灯罩着她,又有些茫然。
秦在水看出她的不安。
“不说这个了。”他牵着她的那只手,拇指安抚地摩挲她手背,“带你去吃饭。”-
吃饭的地方依旧在后海那边。
两人过去的时候,红灯笼已经挂起来了。
四合院里树木幽静,包间在后面,挨着雕栏水榭,推开红漆门就是深绿色池塘。
檐下挂红灯笼,在临近新年的夜晚里显得喜庆又肃穆,池塘对面,几个穿黑色夹克的人在那说话,总有说不出的威严。
前几天,北京还下了雪,这几天白天化雪,晚上又冻住,街道角落都黑漆漆的,但会所里倒干净。
春好还以为只有他们两人吃饭,但现在看来,应该还有别人。
包间门口,她拉住他:“人很多吗?”
“还好。”秦在水牵着她,“只有钟栎,一些发小朋友,以及生意上的。就七八个人。”
春好敏锐地判断出:“不会是你的生日局吧?”
“嗯。”
春好拉住他,她今天可没准备礼物:“你不是下周二过生吗?”
秦在水摇头:“下周二明坤年会。”
春好小声:“其实那天环科也有年会。”
两人相互瞅一眼。
春好幸灾乐祸地嘲笑:“你不会年年生日,都是年会吧?”
“差不多。”秦在水说,“不是明坤的,也有其他公司邀请的。”
春好:“没关系,下周二我已经住到你那里去了,年会开完,我再陪你过。”
秦在水莞尔,伸手替她把耳边的碎发别去脑后。
他看眼身边的侍应生,侍应生这才替他拉开门。
包间里的暖气盈盈,五六位男士围着麻将桌那边,打牌的打牌,观战的观战,另一边是台球桌,钟栎和另一个人在那打斯诺克,边打边聊生意。
钟栎最先看见他,吹了下口
哨:“哟,秦总大驾光临了。这回晾了我们半个多小时。”
麻将桌那边有人接茬:“半个小时算好了,前年给他过生,候了两个钟头他才来。”
秦在水牵着春好进去:“实在没办法,事情忙。”
钟栎看见他带着春好,愣了下,但还是主动调侃:“不介绍一下?”
秦在水松开春好的手,变成轻揽住她肩。
他声音没有任何停顿,很轻很定,仿佛本该如此:“我女朋友。春好。”
春好肩膀撞上他胸膛,她心里紧张得要命,但又不能露怯。
她睫毛闪了闪:“大家好,我是春好。”
钟栎笑:“放心,这儿都认识你的。”
秦在水澄清婚姻的事情后,圈内一片哗然。不论是离婚还是澄清,都很伤根基,也伤威信。
大家都以为秦在水不会离,也不会得罪辜家,毕竟他正处在关键时期,朱煊的事要解决,明坤的董事长也该由他接位。
这个时候伤筋动骨,不是明智之举。
钟栎却知道,他是为了春好。
他也是挺佩服这两人。一个为对方受伤出国,澄清婚姻;一个呢,明明是好学校,却甘心做销售也不站队。
钟栎想着,也觉得他们挺配,但他心里仍有成见。
他不喜欢范凤飞,连带着也不喜欢春好。
另一边麻将桌的人接话:“是啊,你连秦在水都能搞定,这儿没人比得过。”
春好脸更红。
秦在水“啧”一声:“是好话?”
“当然。”那人笑,“你是难搞啊,咱们几个从小一块儿长大,就属你最严肃。”
秦在水:“……”
春好听他们围攻秦在水,讶异极了,她看向他脸,他也没生气,只轻嘲:“我难搞?怎么不说你们太笨?”
他的朋友们也不介意,一笑过后又继续打牌。
秦在水领着春好在屏风前的长榻上坐下。
这榻上还有个矮小的茶几,上面摆着棋盘,黑白两子一边一盅。
钟栎感慨,打着红球,一杆入洞:“都说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坏,我看,我们都算好的,”
他嬉笑,直起身看秦在水:“还得是秦总,老牛吃嫩草……”
秦在水这次没说话,侍应生给他们上了茶水,他喝口热茶,顺手从茶盘里挑了个小空茶杯。
他把茶杯放手心里颠了颠,朝钟栎轻掷过去。
钟栎两手抬起一接,把茶杯完好无损地拢住:“难道我说错了?”
秦在水面无表情:“歇菜吧你。”
钟栎哈哈大笑。
春好难得听他说京腔,她眼睛看向他,也带着笑意。
麻将桌那有人喊:“秦总,玩麻将么?好久不来了,来一把吧。”
秦在水没拒绝,春好也跟着他坐去牌桌上。
春好看自动麻将桌吐出两排整整齐齐的麻将,她眼睛都直了。
她看他漫不经心地摸牌、摆牌、扔牌。
他手指修长硬朗,捏着白色麻将,显得人成熟俊朗。
完全是另一个秦在水,他脊背微靠着椅背,很松泛,几分势在必得。
他眉眼里有难得一见的纨绔气,都不像她认识的秦在水了,却又是他。
春好看得心热:“你还会打麻将啊,我都不会。”
秦在水牵唇。
“他从前在美国留学,什么不会玩儿。”牌桌上有人拆他台,“这才哪到哪儿,小小麻将,不够我们秦总玩儿的。”
秦在水打住他:“从前的事儿就甭提了。”
他又看向春好,叮嘱:“不是什么好事儿,别学。”
春好笑。
牌桌上说:“什么人,自己玩得忒花,还不让别人学。”
秦在水不搭理,他将自己手里的牌一推:“胡。”
他赢得神不知鬼不觉。
其他人傻眼,认输收场:“算了算了,别和他玩儿。咱们玩不赢。”
秦在水扬眉,很不客气:“本来就赢不了,硬要自讨苦吃。”
大家纷纷阴阳:“行,您是行家。”
秦在水:“……”
春好笑得花枝乱颤。
秦在水瞧她一眼,低问:“这么好笑?”
“对呀。”
她第一次见他和朋友相处,感觉挺有意思的。
她以前以为他也孤零零,或者只有钟栎一个人能说上些话,但现在看,他从小长大的朋友也有一些。
春好想到那天站在山崖上,背影沉默苍凉的他。
她下意识拿脸蛋蹭蹭他肩头,她为他开心-
就这么打了两局,侍应生开始上菜,牌桌停息。
吃完饭,秦在水他们转去沙发上,要开始聊生意了。
这里的每个人背后都家大业大,商业交集很密切。
钟栎带来了藏酒,美国纳帕的膜拜酒。
春好喝了一些,很惊艳。
秦在水也边喝边聊。
后面,春好有些困了。
秦在水带她去边上的茶室小憩,他事情还没聊完。
春好歪在贵妃榻上,秦在水拿了毛毯给她盖上才出去。
走廊钟栎在等他。
秦在水过去和他站一块儿。
钟栎给他递烟,他接过点燃。
钟栎笑:“都带来见好友了,是不是下一步得带去见老爷子了?”
秦在水仰头拉伸一下脖颈:“爷爷早见过她。”
钟栎微愣:“那是高中的时候吧?老爷子只怕还不知道你跟这姑娘在一块儿了。”
秦在水却说:“我的事,用不着别人置喙。”
他不欲聊这个,只说:“谈正事儿吧。”
钟栎便不提了,他说起朱煊的事。
“以前他洗干净的那些事儿,我重新在查,东村文旅那也盯着在。只是现在范凤飞替朱煊做事,朱煊大概率会拉他当挡箭牌。”
钟栎说着,看他一眼,知道他资助范凤飞很多年,甚至比春好都还早。
他问:“范凤飞要不要除掉?”
秦在水看着暗暗长夜,没说话。
他烟抽了一半,觉得没意思,给灭了。
灯笼红红,他站在这抹红色下,却说:“能保的话,保下他。”
钟栎蹙眉,但还是领命了,“行。”
他冻得很,不在走廊上站着:“那其他就按计划走了。”说完,转身进了包厢。
身后门一开一合,澄黄光源短暂铺亮一瞬,秦在水背影再度昏暗。
他在外面吹了会儿冷风。
他只穿着单衣,心口吹冷了,他才转身。
正准备推开房门,连廊前面的拐角出现声音。
应该是另一个包间有人出来说话。
“一群狗屁,都不把我放眼里。”范凤飞恨恨挂断电话,“秦在水来一次他们殷勤得跟什么似的,凭什么要我把净水器项目让给环科。”
“还说什么公平招标,不就是秦在水想把机会都让给春好。”
范凤飞气得咬牙,他闷头往前走,刚绕过拐角,他秘书最先看见秦在水。
秘书心一咯噔,他将范凤飞一拽,故意喊了声:“秦总。”
范凤飞果然抬眸。
他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秦在水。
也对,这四合院本就是他不计其数的私产之一,只不过是钟栎拿来经营而已。
秦在水抬眸看了眼这位秘书。
他记性好,见人过目不忘,自然记得这秘书之前是朱煊用过的。现在跟着范凤飞,不用想都是监控的作用。
范凤飞看着秦在水,千般不愿意却还是只能打招呼:“秦总。”
秦在水“嗯”一声:“在这边和人吃饭?”
范凤飞不说话,他低头提步,想绕过秦在水。
可真正绕过去了,又咽不下这口气。
范凤飞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秦在水:“秦总,也不知道您前段时间待在东村,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愧疚。”
范凤飞想起从前,想起那些死去的村民,想起自己死去的哥哥和父亲。
他鼻子发酸,对秦在水说:“那么多人都因为你死掉了。”
包间里,钟栎听见动静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句。
他立刻呵斥:“范凤飞!你乱说什么呢?”
范凤飞眼眶带泪:“我有哪说得不对吗?!”
秦在水眼睛霎时阴沉 :“范凤飞。”
范凤飞一颤,有些吓到,但又一瞬壮了壮胆。
秦在水脸色绷着,很是冷肃,“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朱煊的事,不要再掺和。”
他说:“你要再帮他做事,我不会手软。”
范凤飞浑身发抖:“没让你手下留情!你杀了我爸和我哥,你再杀了我也不是怪事。”
他说完,头也不回消失在走廊上-
春好睡醒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她看见时间,一下清醒。
她赶紧下地去找秦在水。
这个点,她都怀疑是不是他们已经散场把自己留在这里了。
走廊灯笼依旧,烛光红红,在寒风里并不摇晃,昏暗走廊没有人影,阴森森的。
春好推开包间的门。
里面果然已经散场了,只剩秦在水和钟栎两人。
秦在水背靠在沙发里,他头轻微仰着,面上无虞,只是双目紧闭,看起来人不太舒服。
钟栎在和他说话:“我就说你早该放弃他……”
秦在水哑声:“行了。有完没完。”
钟栎叹气:“算了我不说了,今儿还给你过生日呢。说多了你也烦心。”
他抬眸,看见春好过来,他便起身给小情侣腾位置。
“小春好,我得走了,你记得照顾一下你的男朋友。”钟栎说,“他有点喝醉了。”
春好惊讶:“喝醉?”
这么多年,她没见秦在水酒醉过。
“没醉。”秦在水听见她来,睁开眼。
钟栎:“别信他的。他这人喝酒从不上脸。他看着没事儿,其实人已经醉了。”
春好走近,果然闻见一丝酒气。
钟栎捞上衣服,回头瞧他俩一眼,嗯,春好比范凤飞顺眼多了。
钟栎离开了,包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在水睁眼瞧了她片刻,眼皮又阖上了。
他喉结细微滑动,却无法动弹。
秦在水想起一张张熟悉的旧面孔,想起大雨里的混乱,一切来来去去,冷雾中穿梭。
最后再睁眼,是春好柔嫩的脸蛋。
春好脸上担忧,她像一只小水母一样停驻在他身边。
春好不确定他是不是真醉了,她只闻得见酒气。
她戳戳他胳膊:“秦在水,你怎么还喝醉了?”
秦在水却一句话没说,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身后将她手臂一带,把人拢进怀里。
春好懵懵的,她落到他胸膛上,手下意识回搂。
“没醉。”
他抱着有实感的她,依旧是这句话。
室内的灯光落在他睫毛上,他整个人有些混沌和消沉。
春好仰头问:“真没醉?”
他却不说话,他只是低头亲了她一口。
秦在水低声:“好好,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第80章 春水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
[她身上有我慢慢失去,却无比珍惜的东西。]-
秦在水抱着她,也没有抱很久。
他问:“我酒气很重?”
春好摇头,“不重。”
不告诉她,她都不知道他会喝醉。
秦在水坐了会儿,他站起身,“不早了,我们回去。”
“嗯。”春好随他站起,她目光跟着他,怕他走不稳。
可他只站起的那一瞬身影轻晃了下,站定了,便又一切如常。
他从一旁拿了大衣穿好。
秦在水回头看她,朝她伸手,春好回神,小跑过来牵住。
他摩挲一下她手指,牵她出去。
外面寒风依旧。
连廊上的灯笼没有灭,穗子随风摇摆。
秦在水一路无话,他步子很稳,和没醉的时候相差无几。
春好紧盯着他,他眉眼淡淡,灯笼光落在他眼底,给他添了些暖意,可走到昏暗的地方,他目光便消沉。
门口,车已经在等待。
司机下来开门。
春好本想先扶他坐进去,但他依旧是让她先上,自己再绕过车尾走去另一边。
车安静地驶上大路,二环内都是低矮院墙,灯火寥寥,枯枝伸向夜空,路灯光一盏挨着一盏。
春好看着街景,心里不太安定,又去看他。
他依旧靠着座椅,闭着眸子,薄唇也紧抿。
春好有些担心,她手伸过去,捉住他一只手,所幸他手是温热的。
秦在水睁开眼,他在晦暗里看向她,一双眸子清黑如水。
春好心一揪。
她身体靠过去,脸蛋搁到他肩头。
秦在水目光浅动,换只手牵她,靠进她那侧的手臂拿出来,搂住她的肩。
两人也不说话,只这么靠在一块儿。
他揽着她,因为酒醉,他眼皮子沉,拇指缓慢地抚摸她手背,慢慢也不动了,像睡着了一样。
春好也不惊动,她仍待在他怀里,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本来今天心情不错的,又是他的生日局。也不知刚刚她在茶室小憩睡着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晚上,冬日的街道没多少车。
司机很快驶入他的小区,停在别墅大门前。
春好没来过他的住处。
这儿好幽静,宅子隐蔽在灌木里,灯带错落有致,照亮一颗颗绿圃。
她动一动,从他怀里坐起,手也从他手心抽走。
秦在水手一空,眼睛睁开了。
春好轻声:“好像到你家了。”
“嗯。”他应声,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脊背离开座椅,打开车门下车。
春好跟上他。
走到门口,他摁了指纹,门自动打开。
但又没立刻进去。
秦在水看向她:“手。”
“诶?”春好不解。
他声音也含糊,但人又是清醒的。
他干脆拿过她一只手,把她食指拣出来往门口的感应器上一贴。
春好眼皮轻跳,她看向他;他眼光如常,另一只手又摁了几下按键。
“滴”的一声,指纹录入成功。
秦在水带她进屋。
春好呼吸放轻:“你录入我指纹,不怕我把你家偷了?”
“你会么?”
他走到廊下,再摁一道指纹。他拉开门板,回头看她。
春好摇头:“不会。”
秦在水伸手摸摸她脸:“后面你和我一块儿住,有时我晚上加班应酬,你回来,总要自个儿开门的。”
春好心一软,他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朦胧,他都喝醉了还为她想。
“嗯,我知道啦。”
两人进去。
玄关开了灯,室内所有灯都跟着开了。
他从柜子里给她拿了拖鞋。
春好带上门:“家里有阿姨吗?”
“有,但这个点,阿姨已经回去了。”
他不太喜欢阿姨住家。
春好点点头,换了鞋进去。
秦在水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她倒了一杯。
他脱了大衣,坐去沙发上,揉揉眉心。
明明没喝多少,可酒精慢慢发酵,他竟觉得烧心。
春好见他难受,她靠近想碰碰他额头,却再次被他捉住手,跌坐到他怀里。
可他也没其他动作,阖上眼往后靠着沙发。
他双腿轻微分开,喉结暴露在空气里,气息很安静。
春好观察了下他,他确实完全不上脸,但这状态,她觉得他真得吃点药。
她轻声:“家里有解酒药吗?”
他嗯一声,说有。
说完,又没有下文。
“在哪?我去给你拿。”春好说。
秦在水眼睛都睁不开,他唇瓣动了动,春好没听清。
她只好自己去找。
还好很快就在一楼的书房找到医药箱。
春好在里面挨个翻找,终于看见对应的药品。
正要拿上出去,她余光瞥见柜子上的两朵银杏小花,边上还有两个相框。
春好惊讶走近,拿起那花,是自己当年送给他的那两朵。
他竟然没扔。
春好心底翻涌,也不知泛起的是酸涩还是柔软。
她把花放回去,又去瞧相框。
春好看见其中一个,正是她自己。
那还是最初的一年,秦在水牵着他的手站在县政府国旗下照的。她还顶着那个坑坑洼洼的寸头,笑容紧张又局促。
春好眨了眨眼。
她拿起相框认真看。
时间真快。可这些年岁里的等待、伤心、思念,又是那么漫长。
她眼角忽而湿润,赶紧拿手背抹掉。
其实不去看照片还好,总觉得秦在水和从前没有分别,可看见照片,他也是有变化的。
这些年,他更加成熟,也更深沉。他明明还年轻,可看见照片,他似乎也不够年轻了。
春好鼻酸。
他最好的岁月都给了她,也给了西达。
她把相框放回去,去看第二个。
这个是横着的大合照,人还挺多,但看画质似乎时间比自己这张还要早。
第一排正中间是秦在水,他头发有些长,那时脸庞也没有那么凛厉,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笑得意气风发,有那么一点青春岁月的味道。
春好看他笑 ,她嘴角也弯起。
右下角有照片时间,她瞥一眼:2005.6.11
春好一怔,笑容消失。
瞬间想起上次,她问村伯伯东村611的事。
村伯伯说那一年的大事故只有山体滑坡。
——“其实西村都还算好的,我们就死了三个人,不是重灾区。东村才是。”
——“东村那天,正好有村民带人进山考察,太不赶巧了,那一块滑坡最严重,二十号人全没了,只有一个人回来了。”
春好呼吸窒住。
她又看眼相框,合照上很多面孔,她一看就知道是山里的农民,山里好吃懒做的人有,但更多是吃苦耐劳的人们,他们精瘦、朴实,面色蜡黄却眼神清澈。
她冒出一个念头,忽而胆寒。
春好心咚咚跳,伸出手指,挨个去数照片上的人数。
“一,二……十八,十九,”她手指有些抖,最后点在最前面,点在年轻的秦在水身上,“二十。”
算上他,刚好二十个。
照片角落其实还乱入了一个小男孩,好奇地伸头看镜头。
春好皱眉思索,觉得这小孩怎么越看越像范凤飞。
而且还和秦在水边上一位炯炯有神的山村中年男性很像,应该是父子。
春好深吸口气,她腿有些发软。
难怪。
所以东村带人进山,是带秦在水去考察;最后回来的那个人,也是他。
春好重新看照片,那上面的其他人,大概都在那场山体滑坡里遇难了。
难怪范凤飞一直受他资助,却并不感恩,甚至还憎恨。
春好牙齿打颤。
她站立不安,一时都不知该为哪一方伤心。
好像不论哪一方,这都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事。
要是她这些猜测是真的,那东村这些村民的亲人,该有多恨他;秦在水这些年,又该活得多么行尸走肉。
春好脑子一片混乱,目光垂落,看见自己手里还拿着解酒药。
她赶紧回到客厅。
沙发里,秦在水又闭上眼,坐着靠在沙发里了。
他一手搭在小腹上,看起来很疲惫,也很混沌。他眉头微蹙,似乎是脑袋疼,但从小教养的缘故,他即便这样难受,坐姿也并不松垮。
春好抠出两颗药。
她坐到他身边,把他叫醒:“秦在水,你把药喝了。”
“喝了再睡觉,好不好?”她轻说。
秦在水好一会儿才睁眼。
他看了片刻虚空,又看向她,目光才聚焦了,从她手里接过药片,伴水咽下去。
看他喝完药,春好起身。
秦在水拉住她:“去哪儿?”
“我去看你冰箱有没有蜂蜜,给你冲一点蜂蜜水。”
“不用。我不爱喝甜的。”他摇头。
“你不难受吗?”春好便坐回去,观察他的眉眼。
秦在水看回她:“刚刚睡了会儿,现在好些了。”
春好不信:“就那一会儿。我们才回来多久,半小时都没有。”
“车上也睡了的。”
他说着,淡淡一笑,眼底有了光亮,整个人看起来清澈了些。
春好瞧见他的嘴唇,他今晚的唇瓣似乎比平常更浅红。
她伸手,指腹碰了碰他下嘴唇:“是喝酒的原因吗?你嘴巴变红了。”
秦在水嗯一声,捉住她的手,揉捏在手心里。
春好也就顺势和他身体挨着身体。
她心里憋不住事儿,尤其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
春好看两人的手腻到一处:“我刚刚,看见你书房里的照片了。”
秦在水抬眸。
春好立刻小声找补:“我真是不小心看见的。你不要怪我偷看。”
秦在水握着她的手不动了,春好心提起来,以为他要生气。
他却说:“不会。我怪你做什么。”
春好:“那天记者问你东村611的事,其实是山体滑坡,对吗?”
秦在水这回认真了,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春好看他一眼,实话实说:“我……我在网上没搜到,前几天在西达的时候,就问了村伯伯。”
秦在水怔愣了下,他淡说:“网上搜不到的。秦家封得很干净。”
春好惊讶:“为什么?”
秦在水没说话,他喉结在动,不知是隐而不发,还是在措辞。
春好没忍住说出自己的猜测:“是因为,那些村民带你进山考察,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村民觉得责任在你,是你害死了人,所以新闻就封了吗?”
秦在水目光张了张嘴,却又停顿:“差不多。”
春好紧张:“那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她妈妈就是山体滑坡去世的,她知道这种自然灾害生还率有多低。
秦在水看她担忧的目光。
他哑然失笑:“没有。”
要是他受伤就好了。
偏偏他完好无损,被村民们给推了出来。
他们推开了他,可他们却都遇难了。
秦在水对上她清滢的目光,他抬手捂住她眼睛。
“好好,不要这么看我,”他轻声,“这确实是我的错。不是我,那天大家就不需要进山。”
春好心一扯。
忽然想起上次她问他有没有犯过错。
他那时笑容就惨淡得让人心惊,说:犯过,犯过很大的错。
春好蹙眉,她摇头,“不,我不觉得。”
“秦在水你不要这么想,那只是意外,这种意外世界上天天都会发生。”春好用力说,“而且你是幸存者,你应该庆幸呀。”
秦在水看她着急,他倏尔一笑,揽紧她的腰,要她枕在自己大腿上。
他低头含抿一下她唇瓣。
他低低地:“好好,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春好仰躺,她抬手碰碰他脸:“你就是很好啊。”
现在又有谁能和他一样,十年如一日地去做一件事。
他是幸存者,却似乎已经和村民一块死去。
可他对西达所付出的心血,早就足够弥补这种意外。
春好低声,“而且,如果你有事,西村东村后面就遇不到你了,西达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发展。”
春好不想他这样消沉,她手抬着,捧着他俊朗的脸庞。
“秦在水,上次在寺庙,你还说事在人为呢。”
秦在水看着她,眼底柔情。
他“嗯”一声,捉住她手,不知是还醉着,还是故意的,他把她手放到唇边,轻咬了下她手指。
春好肩膀一缩,痒痒的,有点想抽回手。
秦在水却不让,他看着她,有些迷蒙,却又温柔:“事在人为,我说过的。”
“是呀。”春好停顿,还是说下去,“而且,你要是真出事,我也遇不到你了,你也遇不到我了。”
秦在水目光微暗,摇头:
“不会的。”
他捉她手,吻了吻她掌心。
春好手心痒得厉害。
她笑,又问:“那你是不是不舍得遇不到我?”
秦在水深瞧着她。
春好也抬头,身子抬起,手环住他脖颈。
“是不
舍得。”
秦在水说。
他能遇到她,即便只是千里迢迢过来和她说两句话,从前那些时光,只要看见她,看见她有在好好生活,他是开心的。
两人脸庞靠近,目光交织,鼻息也缠在一块儿。
春好看他放大的眉眼,他不知是不是还酒醉着,总有说不出的俊朗,竟带着点风流与侵略性。
秦在水沉沉盯着她,瞧她脸蛋红红,灵动无比,像一只被他捉在怀里的小水母。
“好好……”
他出声。
“嗯?”
她心软,往他怀里钻,满身都是春天的气息。
秦在水不知作何想,他将她腰一抱,翻身把她放在沙发上。
他撑在她上面看了看她,低头亲吻。
春好微张开嘴回应,他皮肤热热的,有酒醉后的燥热,连带着她也躁动。
秦在水停住,再度看了她片刻,随后手臂继续扣着她腰臀,就这么起身,把她抱起来。
春好“啊”一声,有些失重,双腿自然环住她腰。
秦在水抱着她上了楼。
春好看着他肩膀后,逐渐变长的楼梯地板,看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
她听见塑料袋的声响。
春好回头,看他从二楼卧室外的塑料带里拎了个小盒子。
她知道那是什么,心跳得越来越响。
秦在水把她放到卧室床上。
她还是一身米白色的针织长袖连衣裙。她穿这裙子真好看,显得人纤细柔美。
他欺身而上,和上次在民宿里那样,撑在她身体上方。
秦在水见她闭上眼,他手贴着她脸蛋,缓缓一笑,“我什么都没做,你闭眼做什么?”
“……”
春好便睁开眼,硬着头皮看他,像要把他看出个洞。
秦在水面无表情去挠她痒痒肉。
她脚底板怕痒,两边腰线大概率也怕。
“啊!”她惊叫,笑着躲避,“秦在水你再敢挠我我真踹你了!”
“你敢。”
他声线拉长,故意威胁。
春好见他摁着自己,他眉眼却是带笑的,笑容深长,蛊惑人心。
他领带衬衫在客厅的时候就乱了。
男人脖颈微硬,轻触上去能感知到血管的跳动,和他心跳同频。
秦在水呼吸也乱,他捉住她手,用力亲了一下。
春好嘴角微扬,他另一只手扣住领带,拉开扔去一边。
酒精不上他脸,但又成了某种催化剂。
秦在水把手腕上的朱砂取了下来,搁去床头。
灯光调成最暧昧的亮度。
衣服也剥开。
她身体很青涩,秦在水担心她难受。
他手伸下去,春好“唔”一声,受不住地制止他的手臂。
秦在水却不停。
春好呼吸急促,轻微颤抖地去看他。
他眉眼很认真,在昏黄的灯光里,有丝从容不迫。
他的这只手,给她擦过眼泪,给她别过发丝,也用力拥抱过她,现在,这只手在帮她适应。
她想把腿并拢,但他一只腿跪在她膝盖中央,手臂也撑在她一侧,男人胸膛笼罩她。
春好紧张极了,弄得他也有丝难捱;他眉头蹙着,观察她的表情。
春好死咬着唇瓣,睫毛抖得像振翅。
“好好,放松,身体打开一点。”
秦在水手揉揉她头顶,哑声唤她。
他鼻息洒在她鼻梁,炙热滚烫。
春好被这样哄着,心跳更热,她挤出一句:“我,我真打开了。”
秦在水看她些微无措的样子,低笑半声,吻她唇瓣。
春好目光涣散,轻啊一声。
春好呜呜的,胳膊勾住他脖颈,秦在水俯身和她接吻。
她没忍住咬了他下嘴唇。
没轻没重的,秦在水闷哼,眯眼,伸手捏住她下巴:“咬我?”
春好眼珠子像黑玻璃珠子,她身板扭动:“就咬你,让你捏我。”
秦在水讶异,却又深瞧她一眼,见她是适应了。
他上身微微直起,灯光不再被他挡住,落在她泛红的皮肤上。
春好见他不说话,懵懵的:“你要干嘛?”
秦在水脑海里划过两个字,但没说出口。
这次动真格儿了。他看似照顾,实则不容推拒。
春好血液迅速沸腾,在身体里翻涌。
她喃喃失神,他却牵住她手,十指紧扣地再度摁在她耳边。
“好好……”他唤她,吻她。
春好回应。
她脑子嗡嗡的,浑身通红。
秦在水眸子幽深,盯着她迷蒙的脸。
“好好。”他低低唤她,手插在她发间。
“唔。”她浑身发颤。
“叫我一声。”
“秦、秦在水……”
“再叫。”
“啊!”春好喊出声,“秦在水!”
“再叫一声。”他闷哼。
“秦在水……”她声音软下去,手捧住他脸颊,两人四目相对。
秦在水不想停。
他明明不是一个重欲的人,从前也没有感情生活,可细细回忆,和女孩子相处最长的,竟还是她。
“难不难受?”他低问,担心她受不住。
她摇头,小脸靡乱绯红,嘴巴也张开喘气。
“秦……”春好他名字都喊不全,“慢一点。”
“好好。”他替她拨开发丝。
春好呼吸着:“嗯?”
“喜欢么?”秦在水深眸色幽黑。
她嗓子也哑了,什么都不顾上:“……喜、喜欢。”
秦在水低头,两人目光相对。
“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摩挲着她唇瓣说。
……
最后,春好被他抱去洗澡。
她泡在浴缸里,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昏昏欲睡。
秦在水把她捞出来,用浴巾把她一裹。
她擦干水珠,回到床铺里,最后一点意志让她翻阅一下微信,看有没有工作上的未读消息。
但实在坚持不住,她光溜溜裹在被子里,鼻息里全是两人的气息。
很安定,潮水一样的快感仿佛还在体内。
春好眼皮阖上,倒头就睡。
秦在水回到床边的时候,他整个人慵懒,餍足至极。
他上床时,春好已经侧着身体睡着了,他没再打扰她。
回忆刚刚,他确实是太坏,要她累坏了。
秦在水伸手给她掖一掖被角,见她眼睛阖着,手机屏幕却亮的,她拿在手里,人早睡了。
他替她把手机拿开。
微信页面忽而进来新消息。
是陈璋发了截图过来:【我说真的,你真不回复一下这个网友吗?】
陈璋:【万一确实是你亲戚呢?】
陈璋:【[截图]】
秦在水眸子微眯。
他想起傍晚,和她聊起私信的事时,她排斥而不安。
身边被子窸窣响动,春好睡着,又慢慢凑过来了。
她眼睛闭合,呼吸平稳,却总要粘着他才安心。
秦在水揽过她。
也不好偷看她隐私。他想了想,拿过自己的手机,调出摄像头,拍下陈璋截图里的抖音ID,随后发给蒋一
鸣,要他去查一查真假。
发完消息,他这才摁灭屏幕,放回她的手机。
灯灭了。
春好头钻进他怀里,秦在水也接住她。
她在睡梦里,却还咕哝着和他说话:“秦在水,你就是好人,你就是……”
秦在水看昏暗里她泛着莹白的小脸。
他的好好,永远这样向着他。
秦在水动容地吻一下她额角,“好。”
他哑声:“夸奖我收下了。”
